第九十章、敌我形势逐渐明朗
抓到真凶？哼！
林洛心中冷笑。
真凶就在堂上呢，他不相信姚继宗会和郑玉成的死无关，上面的两位大人难道就不知道这点吗？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许多问题看似法律问题，实则政治问题。
林致远一开始就对他咄咄逼人，却不质疑姚继宗的话，后来李幼微来了，他又忙着和稀泥，而不肯分辨李幼微是否在说假话，其实都是同一个道理。
这里面无关于事实真相，都只是力量的挪移而已。
两位大人既然给事情定了性，旁人自然不会说什么，于是退堂各自散去。
林洛等人走出县衙，姚继宗主仆也正往外走。
林洛笑道：“姚公子，让你失望了。”
“不失望，”姚继宗说道：“我还想多和林小旗多亲近亲近呢。”
林洛点点头，说道：“是啊，以后咱们是要多打交到了，姚公子不要让我失望啊。”
姚继宗看了眼旁边的李幼微，带着仆人刁禄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两人走远了，林洛这才苦笑道：“幼微，你在大堂上说的那些话，可把你自己也卷进来了，何苦呢？”
这个世界的男女之防比起前世古代，轻松不了多少，李幼微因为詹家的关系，在顺德府地位超然，平时所受的拘束少些，可到底是个大家淑女，大晚上和男子独处一室，这在哪都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事，从今以后，她不知道会遭遇多少议论，家中的人，尤其是李存义又不知会怎么惩罚她。
李幼微笑道：“师兄曾经教导我，圣人之道，最重义利之辩，一件事但问是否义所当为，哪里计较得了这么多利害得失呢？”
“你就不怕人真是我杀的？”
“不怕，你绝不是这种人。”
她倒不是以为林洛一定不会杀人，而是以师兄的器量，郑玉成这等人，怎么值得他杀，更不用说是因为文采方面的嫉妒，师兄需要嫉妒别人吗？
也不知道她对我哪来的信心。
林洛自嘲的摇摇头道：“你可能会招惹很多非议，要做好准备，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告诉我。”
“放心吧师兄，我遵从内心做出了义所当为的事，别人的议论，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林洛不由得击掌感叹道：“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幼微，你真的是要接近心性本源了！”
李幼微眼睛一亮，只恨自己没带纸笔，不能立即把林洛的话抄下来，只得在心里默念几遍，牢牢记住。
她说道：“师兄文采精华随口而出，真让人佩服。”
“我也觉得自己该突破了，所以想请师兄今晚替我护法，不知师兄可愿意。”
林洛道：“为师妹护法自然义不容辞，只是师妹为何不找明通先生？”
明通先生才是她的正牌老师，她却找林洛给她护法，老先生知道了会不会吃味啊。
幼微笑道：“我能突破，离不开师兄的教导，有师兄在，我会更心安些，明通先生也认可我的看法。”
“那好，今晚我一定到。”
林洛笑道。
“那我就不打扰了，晚上见。”
李幼微说完转身要走。
袭人一直在旁边听两人讲话，见她要走，忙道：“幼微姐姐，有空常来家里玩啊！”
李幼微拉起她的手，笑道：“好啊，你也可以和师兄来云台山找我。”
说完笑着点点头，往云台山的方向走去。
“公子，”袭人一本正经道：“我喜欢这个姐姐，你让她做主母吧，好不好？”
李幼微今天牺牲自己的名声替林洛开脱，让他免了牢狱之苦，在袭人心中一跃成为大好人，再加上她性格看上去很不错，人又长得漂亮，实在是主母的不二之选。
林洛在她的俏脸上捏了一下，笑道：“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这是府尹家的千金，凭啥让人家做你主母。”
“走了，回家去，胡天才，你去同福客栈要些好菜，等会儿咱们吃顿好的。”
他刚从任务中得了八百两银子，可以可着劲地花了。
其实还应该算上和许小飞打赌的八百两，不过许小飞都死了，这笔账他也就不计较了，许家还有老母幼子，离不开花销，没必要赶尽杀绝。
他倒是不在意什么孩子长大复仇之类的戏码，如果他身具这么多优势，还要处处提防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接触修炼的孩子。
有这种畏缩心态，还是不用修炼了，他走不了强者之路。
回去的路上，林洛思索着今天的遭遇。
很明显这是姚继宗对他的陷害，最让他注意的还是昨天出现的面具人。
面具人和姚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两者联合，又或者面具人本来就属于姚家？
最开始遇到面具人的时候，魏武侯正在追杀人魔，面具人则在阻止魏武侯。
人魔却出自书院。
所以，面具人和书院就扯上了关系。
这次姚继宗设计陷害他，明着是因为李幼微，可暗里会不会有书院的关系？
紧接着他又想起和许小飞的赌斗，许小飞明显是想杀自己，而且里面有司天光的意思。
司天光和他没有什么必须分生死的仇怨，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这两方面的针对，归结起来，都指向同一个对象：书院！
林洛虽然还看不清全局，可也隐隐看出来，有些势力在勾连起来针对明诚书院，甚至是在针对文士，他是内院的弟子，而且很得明通先生赞赏，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可是这些人又怕书院，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杀掉他，这样就给了两位先生发难的理由，要不然也不用杀掉郑玉成，然后嫁祸他，直接杀掉他林洛不是更好吗。
唯一的原因就是，郑玉成只是外院弟子，其实外院弟子和外人根本没太多差别，也不受两位先生庇护，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下杀手。
无论如何，这次算是因祸得福，让他看清了敌人的轮廓，里面包括了姚家，包括监察司，包括不知是否归属姚家的面具人。
只要他能稳住阵脚活下去，对方动作越多，越会暴露自己，到时候他就一个个给他们还回去！
反正现在他也知道了对方的顾忌，他们不敢暗杀他，而只敢玩弄规则害他，这样就给了他很多腾挪的余地。
吃过胡天才从同福客栈带回来的酒菜，林洛略作休息，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他动身往云台山去。
下一章晚八点更新
下午赶火车回家结婚，晚上八点更新
第九十一章、助幼微突破
李幼微的别苑就在明诚书院后门外面，上次李幼微带林洛走过，所以他很轻松地就找到了。
别苑很简朴，就像是普通的农家。
没有高墙深宅，只有用竹子搭成的篱笆，和一览无余的小院，小院里开垦出了两块地，如今天气严寒，看不出当初种了些什么，林洛猜测是些什么花，总不可能小姑娘自己在这里种菜吃吧。
李幼微一早就在等他到来，她在窗口不知道张望了几次，见他出现在院外，忙迎出来接他，笑道：“师兄可算来了，先去书房小坐吧。”
林洛跟着李幼微来到书房，房间里的几排书架上塞满了各种书籍，有历代诗人的诗集，但更多的是文脉圣贤宗师们的文选。
其中还有明通和明达两位先生的笔记手稿，这两位先生对师妹可真是宠爱有加。
房间里临窗设了一张小书桌，上面除笔墨纸砚，还摆着一只小香炉，香炉的造型像是只小兽，动作憨态可掬，轻烟从小兽口鼻中飘出，在整个房间里弥漫，到处都是沁人的清香。
林洛在书桌旁坐下，桌面上有李幼微刚写下的一幅字，墨香还没散尽，他低头去看，只见上面是一首词：东风夜放花千树.....
林洛奇道：“这阙词师妹从哪里看来？”
幼微道：“袭人妹妹告诉我的，师兄瞒得我好苦啊，我还真当你不通诗词，怪不得你告诉我说爱好诗词也无妨，原来是自己先试验过了。”
原来是袭人。
林洛无奈道：“我确实不通诗词，这是...”
“是一位姓辛的古人所作，我明白。”
幼微俏皮地看着他，说道：“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护荣辱之境。”
“这当然也是哪位从没听过的古人说得咯？”
林洛苦笑道：“是的，一位姓庄的古人说的。”
白天他只是无意间引了庄子的话，却没想想，庄子是什么人啊，南华真君啊，他的文风和气韵多么灵气逼人，能是随便引用的吗。
李幼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老实！”
林洛只得转移话题，说道：“师妹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突破？”
幼微道：“不急，还没招待师兄呢。”
说着，她从隔壁端过来两碟小菜，一壶清酒，就放在书桌上，一点也不忌讳是否会浊了这满室的书香。
林洛惊讶道：“突破在即，师妹还要吃酒？”
幼微满不在意道：“我会醉，心性本源却不会醉，有什么关系呢？”
这姑娘是真的不一样了啊！
林洛心中感叹道。
之前李幼微常被心事纠缠，因此总有种滞浊沉郁之感，如今心中块垒扫尽，仿佛光风霁月，一片洒落。
林洛道：“好，那我就陪师妹吃两杯。”
李幼微利落地把书桌上的文具收净，摆好杯盘，用茶水把酒杯冲洗干净，随手泼到窗外，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持重，又不像农家女子般粗拙，而是一种雅正却不矜持的自然从容。
林洛就坐在旁边看她忙碌，她的两只手腕露在袖管外，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白如雪，润如玉，像是发着柔和的白光，林洛一时被吸住了眼神。
李幼微见他盯着自己，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师兄乱看什么呢！”
林洛回过神来，笑道：“以前只在书上见到过，今天才算明白，什么叫肤如凝脂。”
李幼微神情似羞似恼，白了他一眼，说道：“师兄可不许对别的女子说这种话！”
啊？
林洛呆住了。
李幼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是说，师兄如果对别的女子说轻薄话，小心被打。”
“有道理，”林洛煞有介事地说道：“师妹就不会打我，所以只能和师妹说。”
幼微见他越说越没谱，哪里还敢招架，忙把斟满的酒杯送到他面前，嗔道：“快吃酒吧，净说不着边际的话。”
随即她举起自己的酒杯，一双多情的眼睛注视着林洛的脸庞：“师兄，我敬你。”
林洛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和幼微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其实我发挥的作用没那么大。”
“我说得那些道理，圣人书册中都有，你自小跟随二位先生学习，早就懂得那些道理，只是被自己的遭遇和心结遮盖，这才不能通透，我不过是帮你认清你早就明白的道理罢了。”
李幼微正色道：“这才是最难得的，小妹母亲早亡，两位先生和白师兄虽然尽心教导，可到底是长辈，其他人...不说也罢，师兄还是第一个告诉小妹该如何直面自己的情感，处理自己的心结，若无师兄点拨，小妹还不知何时才能从弯路上回转，甚至有可能蹉跎终生，最终被心结窒息，所以，师兄对我实在有大恩情。”
林洛渐渐明白过来，幼微似乎有意在将自己内心的情感抒发出来，这也是一种为突破所作的准备。
他记得，前世的佛家有一句话，叫作“直心是道场”，孔子也说“人之生也直”。
如果把“直”理解为正直，就少了几分味道，理解为“通畅”却刚刚好。
让自己内心最隐微的美好情感，通畅地抒发出来，这种情感上的通畅可以将人带到一个高明的境界。
李幼微未必能总结出这种方法，但却本能地这么做了。
林洛故作恼火地说道：“哼，现在知道了，当初在后山，你还生我气来着。”
李幼微羞红了脸，说道：“那时候还不懂事嘛！”
“哈哈，好了，喝酒喝酒。”
林洛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李幼微斯文得多，却也把酒一滴不剩地咽了下去。
两人聊了很多，从圣人之道，到师兄们的八卦，再到李府的家长里短，幼微似乎要把自己的整个生活都解剖给他看。
时间临近中夜，她忽然道：
“师兄，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林洛明白，她这是要开始突破了。
他想了想，问道：“你知道突破明志品的两道关卡，以及需要注意什么吗？”
李幼微点点头：“明通先生和我说过，要想突破明志品，首先要让自己的心由动返静，切不可追随着念头乱飞，等到了极静的时候，就能进入心源，接下来却要由静转动，不可沉溺在心源中，如果不能由静转动，就会坐死关，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很清楚，突破明志品是会有生命危险的，即便如此，她却仍选择让他来护法，而不是更稳妥的明通。
这里面的信任，以及不可说不可道，似有似无的依赖，让林洛心里沉甸甸的。
要给她增加几分成功的把握。
第九十二章、心跳
怎么提升成功的把握？
那他可太有办法了！
林洛道：“师妹说得不错，这正是突破明志品的诀窍，不过，我自己另有一种理解，你要不要听一听？”
李幼微喜道：“能聆听师兄教导，我求之不得呢！”
林洛笑一笑，说道：“文脉历代宗师都把这两关称为入静与返动，我自己却另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作归根与观复。”
“归根即入静，熄灭妄念，进入极静的状态，所不同的是，归根法还要人认识到，静为动根，由动入静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归根的过程，这才与心源相契。”
“观复即返动，从极静的状态中返回，从心源中产生意体，所不同的是，观复法要人明白，由静返动是一个回复的过程。”
“如同季节由严冬转为暖春，万物萌生，这是一个天地生机回复的过程。”
“所以，入静与返动，这两个阶段是同一个心源，一张一弛，一舒一卷，一归一复，不断地在运行着。”
“有了这样的认识，才算是真正地透彻了心源。”
接下来，林洛把老子归根的概念，以及周易的复卦，详细地给她分析清楚。
他甚至把复卦的卦象给她画了下来。
李幼微听得似乎有几分如痴如醉的感受，一部分痴醉于义理精微，一部分则痴醉于林洛的造诣深厚与侃侃而谈。
最后她终于把这些消化掉，踌躇满志道：“师兄开始吧！”
林洛点了点头，退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幼微则在提前备好的垫子上躺下来，闭上眼睛，准备熄灭妄想。
林洛其实没太多事要做，他只需要在旁边守着，不让人打扰到李幼微，以及随时关注李幼微的进展，在关键的时机能提醒她。
第一步要熄灭妄想，这一步的诀窍，恰恰在于如何对待“熄灭妄想”这个念头，首先不能过于执着，执着的念头就像是木棍搅动水缸，把所有淤泥都翻上来一样，会把所有的妄想都激活。
可是又不能忘掉这个念头，如果忘掉这个念头，人就会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昏昏欲睡绝不是归根。
用孟子的话说，执着是“助”，昏睡是“忘”，这一关的诀窍在“勿忘勿助”的中道。
这正是文士修行的难处，它不是人凭借着一鼓作气的勇猛就能胜任的，它要求精准的把握。
李幼微静静地躺在垫子上，大约过了两刻钟，她眉头渐渐皱起来，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一样。
林洛明白，她犯了执着的毛病，执着的念头又掀起心中太多的杂念，这些杂念搅扰着她的精神，让她一时不得安宁。
林洛坐到她身边，伸手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拍了几下，像是哄小孩睡觉那样。
李幼微眉头慢慢舒展开，林洛的动作分散了她的注意，让她的执着念头松缓下来。
又过了两刻钟。
她的气息变得极为平稳。
再两刻钟。
她的气息变得极为悠长。
悠长到，一呼一吸间仿佛经历了整个天地开辟。
林洛的心悬了起来，他知道，李幼微已经深入到心源中，这是最危险的一关。
整个天地由混沌中来，往混沌中去。
人是一个小天地，也有他自身的混沌，心源就是人的混沌。
她现在追溯到了自己的混沌中去，还要如同盘古一般，破开混沌，产生一个意志，那就是她的意体。
如果破不开混沌，就会像在蛋壳中窒息了的盘古，再无新的可能。
林洛展开自己的意体，打起全部精神去感应李幼微的状态，想要找到一丝意体产生的迹象。
很快他听到一串响声。
咚咚咚
像是心跳。
这当然不是肉体的心跳声，而是某种精神的心跳，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所以这声音也不是他的耳朵听到的，而是他的意体感应到的。
林洛心中大喜。
这种心跳他也有过，这是从混沌中破壳而出的“盘古”的心跳。
有了这种心跳，意体产生也就不远了！
林洛细细地感应着，过了半晌，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对！
心跳没有越来越强，而是保持在一种微弱的状态，像是心脏骤停的人没法自己起搏一样。
她到底还是在这关遇到了问题！
林洛心中感叹。
他之前就担忧过这点，每个人都难免留恋身处混沌之中，那种与万物为一的感觉，就像留恋母亲怀抱的感觉一样。
李幼微比别人更是如此。
林洛曾经也想过，就让人在这种状态中，在最安乐的时候死去，会不会也是一件好事。
没事的时候他可以这么想，关键的时候却绝不能这么做，更不用说眼前的是李幼微。
他必须从混沌中把她唤醒。
林洛叹了口气，幸亏他提前考虑过这种状况，要不然事到临头，还真的手足无措。
他握住李幼微的手腕，慢慢闭上眼睛，开始归返到自己的心源。
林洛已经是文士，这一套自然驾轻就熟，返回心源，他的精神进入沉寂，紧接着一串心跳声想起来。
他静静地调动自己的心跳，去凑合李幼微的节拍，很快两种心跳合成一个。
这就是他想的办法，用自己的心脏做起搏器，去震动另外一个！
林洛的心跳越来越有力，连带着李幼微的心跳也强壮起来。
别苑上空。
李幼微新奇地感受着自己的意体，这方圆只有十米的空间。
她早就听明通先生讲过什么是意体，可怎么都没有自己体会的那么真实。
在这方圆十米的空间里，她就是一个不占地方的点，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会被这个点感应到，不仅如此，她还能把这个点移动到空间的任何地方，把那里的情况做更细致入微的观察。
她知道，文士们都把这个点叫作心眼。
李幼微把心眼移到室内，林洛正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两种心跳以同样的节拍，有力地跳着。
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把心眼移到林洛脸颊旁边，他还在闭目震动自己的心跳，因为不知道李幼微进行到什么程度，他不敢立即停下。
李幼微就这么凑在旁边盯着他的脸，往日从未有过的视角让她感觉很新鲜。
林洛的意体一直在张开着，此时忽然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他略一思索，睁开眼睛笑道：“成功了还不快醒过来，有没有遭遇魔氛？”
说着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李幼微坐起身来，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没有，你在护着我呢，怎么会有魔氛。”
刚才他们两个的意体处于共振的状态，可以说是林洛用自己的意体包裹了她的，也把魔氛隔绝在了外面。
“师兄先在这稍候，我去收拾一下，今晚就委屈师兄在书房歇息了。”
说着她不知从哪里抱了被褥过来，在方才的垫子上铺好。
呃，不好吧？
林洛心道。
随即他又想到，经过昨天中午那一场，两人恐怕早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李幼微回房睡了，林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身上的被子散发着香味，让他有些轻飘的感觉，心里不由得就在想，幼微到底是洒脱不在意呢，还是...
他摇了摇头，把思绪甩开，不能多想了，想多了就更睡不着了。
第九十三章、宗师语汇
姚府的一处角门外。
面具人吴登藏身在夜色里，默默地等待着。
不多时，角门被打开，一个人影闪了出来，人影直径走到吴登面前，竟然是姚继宗的跟班刁禄。
刁禄将手中拿着的一个包袱交到吴登手里：“吴大人，我在姚府这么些年，探听到的消息，有用的没用的，都在里面了，帮我交给大人。”
吴登道：“都怪姓林的那小子，要不然你也...”
刁禄道：“我明白，如果我逃了，他们就会把所有的注意放到我身上，可如果我死了，他们没了线索，就只能按照司大人的推测走，用我一个人的命，换姚家和明诚书院反目，值得！”
吴登点了点头，说道：“你能明白就好，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告诉大人，让他多保重身体。”
说完，刁禄转身从角门返回姚府，吴登没多停留，消失在夜色中。
......
林洛翻过来，又翻过去，最后终于睡着了。
清晨醒过来的时候，李幼微正跪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么早就醒了？”
林洛反身起来，一边把被子叠好，一边问道。
李幼微摇摇头：“我没睡。”
“为什么，太激动了？”
“对啊，”幼微道：“多年的夙愿达成，哪里还有心思睡觉，我花了大半宿试验意体。”
“嘿嘿。”
“我还看到师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师兄在想什么？”
林洛佯恼道：“你居然偷看！”
“哪有，”李幼微辩解道：“我是不小心瞄到的。”
“怎么了，我这里住着不舒服？”
林洛哼哼两声，道：“当然了，我在家里都是由袭人暖被子的，这里连暖被子的人都没有，怎么能舒服。”
“呸！”
李幼微啐他一声，转身跑出去，说道：“你快洗漱完，咱们去书院吃早饭。”
果然，他就知道，这姑娘肯定不是自己动手。
吃完早饭，两人进内院去见明通先生，隔着老远，明通先生就一脸欣喜地看着他们。
等走得近了，他上下打量着李幼微，两条花白的眉毛高兴得直抖。
“好啊，好啊！”
“你这孩子心事重，执念深，我一直担心你被自己的执念给害了，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接着他对旁边的白无忧笑道：“林洛才来了几天啊，就引幼微入了门，比起接引后学，他可是比我们强多咯。”
白无忧无奈道：“弟子愚钝。”
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引人入门，事实上，这个世界的文士都只是凭经验带领其他人入品，而没有理论上的总结，而经验往往并不能适用于每个人。
所以，基本上是碰运气。
李幼微在一旁道：“先生，师兄昨晚给入静和返动两关做了新的解释，幼微觉得十分精妙，先生您给点评一下。”
随即她把林洛所说的归根和观复的观念，详细地说了出来。
明通听后，在心里思索片刻，问旁边的白无忧道：“你怎么看？”
白无忧恭敬道：“依弟子愚见，林洛师弟的这番解释，可作这两关的确解。”
所谓确解就是说，可以流布天下，作为新的标准答案的解释。
明通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如果能给它一个典范性的表达，就像上次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样，那我文脉在明志品上的门径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所谓门径确定下来，就是说在理论上得到了说明，后来人可以通过理论自己入门，而不再只是经验的摸索。
林洛笑道：“弟子的确有两句话来说明这两关，还请先生和白师兄品评。”
“哦？”
明通和白无忧全都惊喜地看过来：“快讲！”
李幼微也有些意外，心想，原来师兄还有好东XZ着呢。
林洛道：“所谓归根，我加的标注为：”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观复则只是一句话：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这两句都是老子和周易中的原文，是归根和观复的来源，自然也是这两个观念最好的解释，林洛一个字都不敢改易。
这种文章，改一个字都会让意思走形，以他的层次根本不敢去动，据他估计，在这方世界，除非文圣复生，没有谁的层次足够在这种级别的经典上做更改。
所以他只好把原文都抄了过来，这也算是做回文抄公了。
明通的眼界是足够的，他能够分辨出这两句话的精深，他都不知道这是第几回被林洛震惊了。
林洛总能说出他这个等级不太能说出的话，可这话又不可能是别人说出来的，因为但凡别人已经说出来了，这话早就流传天下了。
明通回头对白无忧吩咐道：“一字不可错，抄录下来，传给几位宗师和大宗师，这两句话估计要进诸宗师语汇的。”
宗师语汇是文士们三本基本经典之一，另外两本是文圣粹言和文脉渊源录，当初林洛刚接触文脉修行，蓝玉先生交给他的就是这三本书。
其中的宗师语汇，收录的是历代宗师的话语，分九个境界加以编排。
明通估计林洛的这两句话，会被放在“明志品”这一卷的卷首。
明通的话让白无忧和李幼微都震惊了，顾名思义，宗师语汇里收录的都是宗师甚至大宗师的话语，林洛可才九品啊！
以李幼微对林洛的仰慕，都不敢想象这是什么样的待遇。
林洛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他自然是说不出这种话，可这话是老子说的，是周易的不知名作者说的，那就值得有这个待遇。
要不是文脉只承认一位圣人，这两句话甚至可以入圣人文萃。
明通知道白无忧和李幼微的想法，说道：“林洛境界只有九品，可这两句格言，着实是圣贤才能有的见识，而且对修士入明志品有叩门启关的妙用，不出意外的话，几位宗师会把这两句格言，放在明志品卷的卷首。”
说着他转向林洛，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你晋升了，你入了明志品，结果就定了明志品的规格，那持志品呢，你会不会再给我们惊喜？”
林洛苦笑。
他还真说不好，只有到了一个境界，他才能试验前世的理论能否适用。
不过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李幼微在旁边听得心里激荡不已，简直就像她自己得了表彰，忽然问道：“那师兄是不是要去湖东郡了？”
以师兄的表现，几位宗师说不定要传他去见一见。
明通沉吟片刻道：“不好说，如今文脉式微，几位宗师未必希望林洛这么高调的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受到几位宗师接见，那差不多就是把他作为文脉的一个代表推出来，这对现在的林洛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第九十四章、林老弟，你有大祸了！
文脉式微。
林洛从刚接触文士修行就听到了这个说法，当时是蓝玉先生在发感慨。
最开始他没有在意，那时候他急于找到一个靠山，文脉再怎么式微，廋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由不得他挑挑拣拣。
等到了府城，经历了监察司的针对，姚继宗的陷害，林洛隐隐看到一张逼向明诚书院的巨网。
他渐渐明白了“文脉式微”这四个字的意味。
林洛问道：“敢问先生，顺德府内，究竟是哪些人在针对书院？”
他不相信，明通先生作为顺德府文士的巨擘，会意识不到自己的敌人是谁，与其他自己乱猜，倒不如直接向明通先生问清楚。
林洛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明通有些惊讶，他略一沉吟，问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
林洛将昨天受到陷害的事一一向明通道来，听到他说起晚上遭遇面具人的事，明通脸色微变，等他说到怀疑面具人是姚家人的时候，明通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林洛把事情讲完，明通道：“那名戴面具的贼人绝非姚家人，姚家的两位太爷年轻时，曾与我和明达共同游历过，后来彼此道不同，遂不相来往，可到底有几分情面在。”
“这二老我很了解，他们两人一样的耿介，从不依附他人，在各方势力中间，努力的保持中立，绝不会策划阴谋，主动与书院为敌。”
他说的姚家二位太爷，指的是姚家仅存的两位四品，姚广贤和姚广德兄弟。
这二老实力高深，是姚家的擎天巨柱，年龄辈分又最尊贵，因此在整个家族声望极高，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这二老一生行事保持中立，绝不倒向任何一方，可后辈中却出了个姚继宗，竟然敢和面具贼人私通，到底是姚继宗个人一时间做了错事，还是二老出了问题？
明通不仅有些忧虑。
“先生可知道面具人的底细？”
林洛问道。
“他应该是暗卫的人。”
“暗卫？”
“不错，”明通道：“奸相秉政以后先是掌握了监察司，他把监察司的职权扩大，好方便他铲除异己，监察司行事已经足够阴险毒辣，可他还嫌不够，有些事连监察司都不方便做，于是他建立暗卫，专做那些连监察司都不好去做的事。”
“最初人们不知道这支力量到底从哪里来，可现在，暗卫的底细已经是半公开了，只是大家没能公然揭破而已。”
“暗卫成立的目的之一就是打击文脉，你文脉上的天赋极高，是有潜力的种子，受到他们针对一点都不奇怪。”
原来如此！
林洛心中豁然，他早该想到的，当初蓝玉和他讲过三位大宗师弹劾武帝的事，那时候他就在想，这种人必然受到最高权力的忌惮，往往难以善终。
如今韩星魁主政，怎么可能安然地看着文脉修士自行发展呢。
选择和文脉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他和掌握权力的人站在了对立面，而现在，掌握权力的正是无敌的大宗师韩星魁。
林洛不由得心中苦笑，穿越过来以后，他一直被各种莫名其妙的困境纠缠着，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勉强求活而已，可现在竟然走到了这天下最强的力量的对面，就像是鸡蛋自己走到了巨石下面一样。
明通看着林洛脸色变换，微笑道：“你怕么？”
我怕，怕死了！
林洛心中吐槽。
“怕也无用，他们有什么动作，我就见招拆招罢了。”
林洛说道。
对于当初选择修文，林洛并不感到后悔，先不说这是他当初唯一能做的选择，即便以现在的处境来说，他也愿意以一个文士自居。
人总要有一个立场，有时候不明白自己的立场，那就去看看自己的敌人，你的敌人总会让你明白自己的立场所在。
他所遇到的文士，从最初的蓝玉，到明通，白无忧，再到李幼微和内院的其他弟子，没有一个品格卑下的人。
而相反立场的则是司天光，面具人，许小飞他们，他们所做的是随意的构陷，遮遮掩掩的坑害。
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林洛不能接受的，他们的个性则是他厌恶的。
两相对照之下，他该走向哪边，也就不言而喻了。
好在，选择做文士将他置于最大的威胁之下，却反而排除了很多小威胁。
比如他以九品境界击杀许小飞，这本来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可现在根本无人过问。
整个顺德府，有些身份的人都关注着他，猜测他或许掌握着不少于两门武道秘技，可没有一个人来烦扰他，更不用说觊觎这两门秘技，因为有明诚书院，有明通先生给他背书，别人就不能随意染指。
他现在的对手只有监察司和传说中的暗卫，这两个实则只是一家，就是奸相韩星魁。
当然，以他现在的层次，还入不了奸相的眼，别说是他，即便是明通先***相也未必放在心上。
可是只要林洛还想不断地变强，总有一天，他会和奸相正面对上。
这是两种立场的争斗，谁也回避不得，他相信，每一个文士最终都会有这种觉悟。
好在敌人已经明朗了，他不用在费心去想，到底是谁在算计自己。
他只要考虑，对方接下来打算怎么对付他。
林洛正这么想着，明通身边的童子走过来报告：“林洛师兄，外面有个人找你，说是叫什么方辉。”
老方？
他怎么找到书院来了？
方辉对读书人向来是能躲就躲，如果不是特别紧急，他绝不会靠近书院半步。
难道除妖司有紧急任务？
林洛向明通告退，走出内院，来到客堂。
方辉正着急地在客堂乱转，客堂的执事平日里见惯了斯文的读书人，有些受不了方辉的粗莽气，因此都躲得远远的。
见林洛走过来，方辉离得遥远就叫道：“林兄弟，你有大祸了！”
林洛心里马上就是咯噔一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让方辉称为大祸，林洛明白，自己肯定又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
他把方辉安抚下来，说道：“老方你别急，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在写，估计要一两点才能发
如题
第九十五章、姚继宗之死
方辉深吸了两口气，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林洛瞪大了眼睛。
“林老弟，姚继宗死了！”
方辉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不可能！
这是林洛的第一个念头。
姚继宗是姚家的长房长孙，谁要敢杀他，顺德府立时就是一场地震，没有哪方势力敢这么做。
更不用说，姚继宗资质平庸，文不成武不就，杀了他根本就没有收益。
一个杀不得，而且没必要杀的人，按道理讲是能长寿的，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他第二个念头则是，又有人要陷害我！
只是，用姚家长孙陷害他，那些人疯了吗？
而且还不一定能陷害成功。
林洛定一定神，问道：“怎么死的？”
方辉道：“自杀。”
“自杀？”
林洛怔住了，问道：“知道具体情况吗？”
“听人说，昨天夜里，这位姚公子持刀杀了自己的仆人刁禄，然后悬梁自尽了。”
这件事很不正常，林洛虽然和姚继宗没什么交往，可也知道他绝不是会自杀的人。
他皱起眉头，问道：“他既然是自杀的，为什么我会有大祸？”
方辉看了林洛一眼，说道：“据说，姚公子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遗书，说是自己受仆人蛊惑，陷害于你，无颜苟活于世，这才选择自杀。”
太假了吧！
林洛一万个不相信这会是姚继宗的遗书，但凡他还有半分良心，绝做不出杀郑玉成嫁祸林洛的事。
这样一个人，若说他忽然羞愧到无颜苟活，林洛宁肯相信太阳下一刻会在天上爆炸。
也因此，林洛同样一万个不相信姚继宗会自杀，他多半是被人害了。
只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林洛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杀了他，为什么我会有大祸？”
方辉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的相信姚继宗是自杀的？”
林洛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方辉冷笑两声，说道：“你不信，我也不信。”
“整个顺德府没人相信姚大公子会自杀，包括姚家人。”
“可那封所谓的遗书却把姚家的敌意引到你的头上。”
“遗书自然是假的，幕后真凶就是用这么一封假遗书告诉姚家人，他们是因为你林洛才杀的姚继宗，他们甚至毫不掩饰，他们就是为了挑拨你和姚家的关系。”
林洛皱紧眉头，问道：“姚家人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吧？”
方辉嗤笑道：“就算看出来又怎样，你和姚继宗本来就有矛盾，让姚家丢了体面，如今有人利用你们的矛盾，选择用姚继宗做牺牲，来挑拨你和姚家的关系。”
“在姚家人看来，是你连累姚继宗被杀，也是你把姚家拖进了一个泥坑中。”
“虽然明白这是幕后之人的阳谋，为的就是挑拨你们两方的关系，可心中的敌意和反感怎么都止不住的，这是人心的自然反应。”
林洛点了点头，感觉方辉说的有道理。
可是这种挑拨有什么用呢？
姚家虽然会因此对林洛有敌意，可这种程度的敌意并不至于让姚家人主动出手对付林洛，毕竟，说到底并不是林洛杀了姚继宗。
幕后的真凶才是姚家人追究的对象。
真凶杀了姚继宗，使自己成为姚家的敌人，就只是为了激起姚家对林洛一点不轻不重的敌意？
他们有病吧！
方辉从林洛的表情上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他提醒道：“你不要掉以轻心，这幕后之人另有打算。”
“你可知道姚继宗有一个胞弟，名叫姚绍武？”
林洛道：“这却不知，这位姚绍武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方辉道：“整个顺德府，中三品世家共有四门，李姚史陆，这四家年轻辈的公子小姐，怕不是有百多十位，其中姚家的姚绍武可称第一！”
“姚继宗资质平庸，他的胞弟却是个天才，十九岁入七品，如今二十一岁，已经是七品中段的高手。”
“这位二公子性格蛮横，行事从来不讲道理，连他的父亲都约束不了他，这才把他送到千户所，如今正随军在妖魔禁区边缘扫荡。”
林洛知道，所谓妖魔禁区是朝廷划定的一片大山，整个熙川郡的妖魔，多被驱赶到这片区域，使其与人类的生活区域分割开。
禁区外面有士兵和除妖司巡守，能被派往此处的都是精锐和高手。
“如果知道自己的兄长因为你的缘故被人杀了，他肯定会找你麻烦的。”
林洛奇道：“他再不讲理，总也要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要为兄长报仇，就应该抓到真凶，人又不是我杀的，他找我麻烦有什么用？”
“嘿，”方辉冷笑道：“这是正常人的想法，这位二公子可不是什么正常人，他向来任性妄为，你既然和他兄长的死扯上了关系，他就绝不会放过你。”
“真凶自然是要杀的，可谁知道真凶是谁，如今线索全无，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你就不同了，你是在明面上行走的，他多半会先拿你开刀。”
林洛不由得头痛。
听方辉的描述，这位姚绍武简直是个无法交流的狂人，只知道肆意地杀杀杀。
偏偏这个狂人是个七品的高手，林洛现在手段全出，勉强能和八品圆满的武者抗衡，对上七品高手，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如果他被姚绍武杀了，明诚书院和姚家必然决裂。
如果明诚书院的人帮着林洛抵挡住，甚至杀了姚绍武，两方的矛盾同样也再难缓和。
幕后之人这是使了个阳谋，目的就是把明诚书院和姚家推到对立面。
林洛立即想到一个名字：
暗卫！
姚继宗深居姚府内宅，绝非一般人能随意闯入，如果被发现，就可能会遭到两位四品的追杀，一般人也绝对不敢对姚府长孙出手。
只有他们才有能力，有胆量，有理由用出这样的手段。
林洛低头思索了片刻，没能想出什么对策。
如果姚绍武真的是这种不管不顾的性格，硬要来杀他，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除非每天躲在书院，有明通先生坐镇，才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林洛道：“老方，承蒙你及时告知，我先去找明通先生商量对策，事后必有重谢。”
方辉摆手道：“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自家兄弟，你自己多保重吧。”
方辉离开明诚书院，回去除妖司。
林洛转身回到内院，想跟明通先生请教，该如何应对这件事。
第九十六章、登门拜访
“先生...”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明通先生打断林洛的话。
在明诚书院范围内，即便明通无意探查，也没有事能瞒过他，方辉刚才跟林洛讲的话，他已经知道了。
他远远地向姚府所在的方向望了望，那里有他的两位老友。
虽然久无问讯，可彼此情谊并未断绝。
可能也正是这份尚未断绝的交情，让姚家成了暗卫关照的对象。
暗卫的行为反映着奸相的意志，奸相就是要让天下所有的势力都和文士反目，让文士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这样他才能把文脉彻底截断。
到时候，天下再不会出现能威胁到他的人。
韩星魁本身就是一品大宗师，在大宗师当中都是无敌的人物，这些年掌握权柄，各种资源任由他调拨，更是收买培养了无数的高手，听他调遣的大宗师都有三位。
天下能威胁到他的只有三位文脉大宗师的联手弹劾，文脉不除，他怎么能放心下来。
明通转身回到书房，不一会儿拿着一封信交到林洛手上，说道：“你去姚家，替我把信交给贤老，请他务必压下姚绍武，姚家和明诚书院发生冲突，只会让幕后之人渔翁得利，对双方都不好。”
事实上，韩星魁当初正是靠着在文士和世家之间左右逢源，暗中挑拨，借用文士的力量镇压世家，又通过世家来削弱文士，这才最终从各方势力中脱颖而出，掌握权柄。
后来大家终于看清他的面目，可这时候双方的敌意和仇怨已经结下，再化解已经不可能了。
这次暗卫用姚继宗作牺牲，挑拨林洛和姚绍武，试图进而把明诚书院和姚家整个牵扯进去，不过是韩星魁旧事的重演。
而且他们选择林洛和姚绍武作突破口，这是计划能成功的关键。
林洛是明诚书院的新秀，被明通和文脉的许多前辈寄予希望，姚绍武则是姚家后辈的翘楚，他们两个无论谁死在对方手上，这两方势力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事不宜迟，林洛把信接过来，向明通告辞后，就往姚府赶去。
姚府此时正在准备丧事，姚继宗属于夭折，所以不能大操大办，可是毕竟是世家的公子，也不能太草率了。
大门口是他的几个同宗的兄弟在迎客，见林洛走过来，他们还以为是来吊唁的客人，连忙赶上来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林洛回礼道：“在下林洛，来自明诚书院。”
这人立即变了脸色，怒道：“你还敢来，滚，这里不欢迎你！”
林洛早料到姚家人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所以也不动气，说道：“我奉明通先生之命，前来拜访贤老，还请通禀一声。”
听说林洛是奉了明通先生的命令而来，这人脸上有几分忌惮的神情，他让身旁的一名小厮到里面去叫人，自己则冷着脸盯着林洛。
片刻后，小厮跑了回来，说道：“禽爷，大老爷让他去灵堂。”
灵堂？
林洛眉头微皱，心想事情不太妙。
姚广贤和姚广德两位太爷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可能为一个夭折的小孙子守灵，当然不会在灵堂。
而且刚才小厮传话，说是大老爷让他去灵堂。
这位大老爷正是姚继宗和姚绍武兄弟的父亲姚述业，姚家明面上的当家人，六品的武者。
儿子死了，这位当父亲的估计心里憋着火，此时让他去灵堂，绝不是好事。
不过林洛倒也不担心他会怎么难为自己，这位大老爷是出了名的老实持重，他不会不明白此时两方处境的微妙之处。
林洛跟着小厮往灵堂走去。
一进大门，到处是忙碌的仆人和姚家人，个个都穿着丧服，他们很明显都听到林洛来到的消息，见他走过，全都放下手中的活，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走过去。
灵堂上聚集着一大群人，居中的是姚述业，旁边是姚继宗的几位叔伯，再旁边是下一辈的同宗兄弟。
林洛走进灵堂，人群中发生一阵骚动，很快动静平息下去，所有人都无声地注视着他。
“见过大老爷。”
林洛拱手行了个礼。
姚述业从人群中走出两步，说道：“林洛，我知道你的来意，你希望和姚家解开仇怨。”
“你现在就进去，在继宗灵前磕几个头，我答应你，往后姚家和你再无瓜葛，绝不会故意为难你。”
林洛道：“我向来做几分事，就担几分责任，大老爷应该清楚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是谁，姚世兄非我所杀，我与姚世兄也非亲非友，他恐怕受不得我的大礼。”
姚述业冷声道：“若不是知道幕后之人所图何事，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地站在这？”
“你也别急着把自己撇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你，继宗也不会被那群疯狗盯上，继宗是因你而死，你去磕几个头，算是给姚家一个交代，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林洛摇了摇头，缓步走到灵前，抽出三支香插在香炉里，却并没有如姚家人所料的那样去叩头。
林洛道：“这三支香算是为姚世兄送行，我不欠姚世兄什么，相反姚世兄想要谋害我，说起来还是他欠我的，不过人死万事空，我也就不计较了，这三支香敬姚世兄，希望他不要带着仇怨上路。”
“大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姚家人想要与我为敌，我只好接着，可要我违心去拜姚世兄，请恕我不能从命。”
“再说...”
“大老爷能作的了在场这些人的主，可你能作姚绍武的主吗？”
姚述业脸色一变。
他确实不能作姚绍武的主，虽然姚绍武是他儿子，论武道，他是六品，而姚绍武还是七品，可姚绍武在姚家的声望，隐隐只在两位老太爷之下。
这事关家族的根基。
世家评定品级只有两个标准，功法和强者。
姚家有四品功法，而且有四品强者，所以它是四品世家。
一干后辈子弟中，只有姚绍武头角峥嵘，有四品之相，所以他是两位老太爷之后，姚家可以望得到的可以支撑大厦的梁柱。
因此即便是姚述业和一干叔伯也不可轻视姚绍武的看法。
见姚述业神色有几分颓唐，林洛拱手道：“晚辈奉明通先生之命，前来拜见贤老，还请大老爷代为通禀。”
姚述业无力地摆手让小厮带林洛去见老太爷，旁边的姚家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们都是姚继宗的叔伯或兄弟，自己的家人死了，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真凶抓不到不说，连与姚继宗之死有莫大关系的林洛，他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有几分悲凉。
第九十七章、贤老
姚述业的意思林洛能明白。
这位大老爷明显也知道，这是有人在挑拨姚家和明诚书院的关系，如果这时候还对林洛抱有敌意，无疑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不仅姚述业，姚家的很多人都明白这点。
可是明白也没用。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它常常有一些不受理性控制的反应。
林洛前世坐火车的时候，靠窗位子的乘客要出来，从他面前经过，遇到他心情不好，都会烦躁半天。
尽管理性告诉他，人家要出去没有任何错误。
姚继宗虽非林洛所杀，可他的死却多多少少和林洛有些关系，这点不大的关系就足以给人的仇恨一个宣泄的借口。
所以姚述业希望林洛能给亡者磕头行礼，算是给姚家一个交代，让双方有理由消弭仇怨。
可林洛并不想接受这种解决方式。
让他给姚继宗磕头，开什么玩笑？
别说人不是他杀的，就算真是他杀的，他也低不下这个头。
虽然林洛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典型性文士，可到底受了些文士思维的影响，或者说，这种思维方式本来就和前世的文化传统相合。
那就是重道义。
凡事符合道义才能做，不合道义就不能做。
姚继宗人格卑劣，主动陷害他，这样的人，受得起他的大礼吗？
即便从利益上考量，这么做也不值得，他的大患在姚绍武，而不是灵堂前的那些人，那些人本来就不敢对他怎么样。
林洛跟着小厮来到一座小院，这处院落远离姚府的主建筑，显得十分僻静。
他在小院的门口站定，小厮走进屋里禀报。
没过多久，小厮走出来道：“老太爷让我把信带进去。”
林洛把信交给小厮，小厮一路小跑，又转身回到屋里。
过了好半天，一声叹息在院子里响起，叹息声不知何所从来，也不知何所去，就这么突兀又自然地在林洛耳边响起。
林洛心中一凛，更加恭敬地站好。
“回去告诉明老大，他的意思我明白，我会看好绍武那小子。”
这声音苍老而又冷硬，林洛似乎能通过声音看到一个干瘦的小老头。
“多谢贤老成全！”
林洛躬身道。
“另外，替我问明老大一个问题，”姚广贤道：“他曾经和我说过，文士志在行道，可如今他和明老二却缩身在一座小小的书院，可还有文士行道之心？”
林洛道：“晚辈记得了，一定替前辈把话带到。”
“你就是林洛吧？”姚广贤忽然道：“很多人跟我说起过你，很有机变，可惜太窝囊了些，年轻人不妨胆子大些，不早点把筋骨挺立起来，等年纪大了，更加软塌无用。”
林洛没想到这位老人家居然对自己还有教导，不由得一愣。
只是...胆子大些？
林洛心中苦笑，穿越过来后，他一直是谨小慎微地求存，形势所迫，胆子哪里大的起来。
不过他心里也略有震动，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不自觉的形成了谨慎的习惯，以至于该大胆求突破的时候，也往往逡巡不前。
他郑重回复道：“多谢贤老提点。”
“好了，滚吧。”
......
回到书院，林洛把姚广贤的话传达给明通。
明通先生罕见的有些怅然，说道：“这个老伙计是在怨我啊，依照我年轻时候的脾气，遇到这种事，肯定会追究到底，找到真凶，亲手惩戒，哪怕对方是所谓暗卫又如何。”
“我和明达建立这座书院，是为了给顺德府有志于文脉的修士一个庇护，可是这个庇护所却成了我二人的囚笼，让我们不能锐意行道。”
“其中的成败得失，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林洛三人也跟着唏嘘起来，两位先生年轻的时候，恐怕也是意气风发，可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也会变成被重重行囊压住的中年人，然后变成失落的老年人。
两位先生身为文士自然不至于如此不堪，他们建立书院是出于自己的志愿，由此而来的禁锢，也是他们自愿承受的代价，对此他们看得十分清楚，这是文士“不惑”的修养境界。
可是回首往事，难免还是会有几分怅然。
“先生，你觉得姚家会怎么处理这次的事，给姚继宗报仇，还是糊弄过去？”
林洛问道。
说到底，林洛只是被姚继宗之死波及的人物，而不是中心人物，如果不是有姚绍武这一环，他甚至都不需要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中心人物是暗卫，要给姚继宗报仇，就要和暗卫对上，不知道姚家有没有这个决心。
明通道：“估计会按自杀处理，最后不了了之。”
“暗卫的行踪极为隐秘，姚家未必能追踪到。”
“更不用说，姚家现在大不如从前了，幸亏德老和贤老还在世，尚能撑起虎皮，姚述业这辈虽然有几个六品，可都看不到五品的希望，更不用说四品，下一辈倒是有个姚绍武，可是姚绍武的个性，唉。”
连明通都对姚绍武的个性很无奈，这倒让林洛有些好奇，问道：“这位姚绍武究竟是什么样人，为何大家都觉得他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样子？”
李幼微一直在旁边听着，闻言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他的情况。”
毕竟同属顺德府顶级公子小姐圈，就算她没有特意去打听，有些事还是会传到她耳朵里。
林洛看向李幼微，等她继续说下去。
幼微道：“这位二公子成长极为艰难，他娘怀胎七八个月就生下了他，因为没有足月，生下来后瘦瘦小小的，身体极为怯弱，据说在房间里藏了三个月才能见人，一年后才敢抱出门去。”
“再长大一点，这位更是动辄生病，在房中养病的时间，倒是比在外的时间还要多些，因此很多人都猜测，这位二公子养不大。”
“因为常常养在房中，很少见人，姚绍武和其他姚家人情感很冷淡，连姚家大老爷也不看重他，据说中秋和年关，大老爷常常没有一句话谈到这个儿子。”
“整个姚家，只有一母所生的大公子姚继宗真心对待这位兄弟。”
“正因为如此，到后来姚绍武接触修行，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在姚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后，只有这位兄长的话对他有影响。”
“姚绍武性格特异，常常难以自制的发狂，这时候只有姚继宗能安抚下他。”
“姚继宗资质平庸，他在姚府所以地位超然，除了长孙的位置外，多半倒是因为这个弟弟。”
原来如此！
林洛心中苦笑，怪不得姚继宗一死，方辉马上就意识到他有大祸了，原来这两兄弟是这种关系。
据林洛猜测，姚绍武多半是大脑发育有问题，负责自控的部分没能成长起来。
往日还有姚继宗能安抚他，如今姚继宗死了，而林洛又和姚继宗的死有关，姚绍武不来找他麻烦才怪了。
第九十八章、又要搬家
得到贤老的保证，林洛本来已经放下心来。
两位老人是姚家的定海神针，从来都说一不二，有贤老保证，姚绍武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可听李幼微说完，他又犯起嘀咕来。
这姚绍武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听从贤老的劝说呢。
看来还是要做些准备才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自己倒还好，林洛现在基本能确定，他的实力差不多有八品大圆满的层次，即便面对七品高手，也不至于脆败。
反而是袭人和胡天才两个，如果有人对他们出手，那真是毫无抵抗之力。
虽说姚绍武好歹算是世家公子，不至于这么没品，可谁能说得准呢，还是想办法把他们安置好才行。
可是安置在哪里好呢？
这个地方必须要让姚绍武有忌惮才好。
贤老的话让明通先生心情有些沉郁，在白无忧陪同下明通先生返回书房去了。
李幼微没有随同离开，见林洛似乎在为难，她问道：“师兄在想什么？”
林洛道：“我在想把袭人和胡天才安排到别处，免得姚绍武迁怒于他们。”
李幼微眼睛一亮，说道：“让袭人妹妹来陪我吧，我正嫌小院太过冷清呢。”
林洛道：“这样最好，那我就多谢师妹了。”
李幼微揶揄道：“不过这样就没人替师兄暖被了，师兄怕是又要辗转难眠咯。”
林洛苦笑，这是他早上调笑幼微的话，一天没过就被还了回来。
不过让袭人在李幼微处寄宿，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姚绍武再怎么疯狂，总不至于敢到李幼微的小院捉人吧。
接下来就是胡天才，这倒好办，就把他安排到除妖司门房暂住吧。
反正姚绍武不可能一直在府城，他是千户所的人，要在妖魔禁区轮防，顶多请假回来几天，到时间了肯定是要回去的。
这俩人有了着落，林洛安心了，和李幼微告辞后，林洛赶回家去。
听说又要搬家，袭人老大不高兴，说道：“我就知道公子不是个安生的人，在宁武县，刚把房子收拾齐整了，还没住上一个月就搬走了，到了府城，买了房，又是不到一个月，结果又要搬家。”
叹了口气，又道：“算了，去幼薇姐姐那里也好，反正以后她做了主母，还不是要伺候她，提前熟悉一下也不错。”
林洛哭笑不得道：“想什么呢，就是过去借宿几天，过后还要搬回来的。”
袭人没反驳他，可心里一千个不相信，公子是个爱招惹事情的主，只会越走越远，哪有返回原地的道理。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袭人问道。
林洛道：“今天先把东西打包好，明天就过去吧，胡天才带几件衣服就好，明天和我去除妖司。”
胡天才答应一声，回屋去翻箱倒柜地找合适的衣服，除妖司都是“老爷”们，不能给公子丢人。
第二天林洛三人刚要出门，外面来了个传信的差役。
差役很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林公子，府尹大人请你过府一叙。”
林洛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李幼微在公堂上的那番表现之后，李存义能坐得住才怪呢。
他从昨天就在猜测，这位府尹大人什么时候会把自己叫过去敲打一番，没想到会这么快。
林洛叮嘱胡天才把袭人送去书院见李幼微，自己则随着差役去了李府。
上次在李府的经历给林洛留下很深的印象，李存义把他晾在旁边两个小时，没说一句话就让他退下了。
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大不相同，但林洛却不知道究竟是更好一些，还是更坏一些。
林洛刚站定，李存义就黑着脸道：“林洛，夜宿女子闺房，这就是你们文士的道理吗？”
不是闺房，是书房。
林洛心中吐槽。
不过，整个院子只有李幼微一个人独居，闺房还是书房，其实也没什么好分辨的了。
林洛道：“义公，晚辈与幼微师妹之间，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哼！
李存义瞟了他一眼，说道：“昨天去姚府了？”
“是。”
“姚述业让你给死人磕头，以此来交换姚家人的善意，你为什么不做？”
林洛没说话。
李存义微讽道：“又是什么文士的原则？”
“你们这些人总讲究什么问心无愧，其他的全不考虑，人情、事理、时事全不考虑，就只是一个问心无愧，这世上的事哪有这么容易！”
“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把这话拿给那些长舌之人去说，看他们信不信，你让幼微在顺德府还如何自处，单单问心无愧就能一了百了了吗？”
林洛叹息道：“义公教训的是。”
李存义冷哼道：“口是心非！”
“不，晚辈是真心觉得义公所说有理。”
林洛道：“只是义公说的是处事之道，却不是文士之道。”
李存义嗤笑道：“迂腐的文士之道，若不是如此迂腐，文脉也不至于衰落到现在的地步。”
林洛道：“义公应该比谁都明白，文脉衰落不是因为他迂，而是因为他强。”
太强了，所以有些人才容不下他。
李存义道：“还是不够强，既然不够强，那就应该学着变通。”
林洛摇了摇头，说道：“文脉之所以强，正是因为他迂，如果不迂了，也就不强了，为了求容于他人，而消灭了自己的强，这不是个好的选项。”
李存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文士的事我管不着，幼微的事，你打算怎么给我交代？”
林洛道：“义公，幼微现在也是文士。”
文士从道不从君，从道不从父，如今李幼微也入了明志品，说明文士的道已经深入到她心里。
她不再是一个任凭父辈给她指定道路的小姑娘了。
他林洛不是和李府的千金相交，而是和李幼微相交，各自遵从内心，有什么需要向外人交代的呢？
李存义听明白了林洛的意思，也因此他心中更加有气，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厌恶你们文士。”
林洛笑道：“可义公还是让幼微去修文了。”
这件事林洛之前还真没想过，虽说李幼微在李府地位超然，连李存义也常常不能拘束她，可她拜明通为师的时候才十二岁，如果李存义对文士真的那么敌视，坚决地反对她修文，李幼微不可能成功的拜明通为师，更不用说在云台山上修一座小院。
现在想来，李存义也还在左右观望着，李幼微算是他在文脉上下的一注筹码，如果韩星魁彻底压倒了文脉，李幼微一个女子也不至于牵连了李家。
可如果文脉复起，凭借着李幼微，李家也能和文脉牵上线。
第九十九章、借一件祭品
李存义打了个好主意，却没想过，从他允许李幼微修文开始，他就要做好准备，以后有一日会失去对这个女儿的掌控。
因为独立性是文士修行的根基。
希望她成文士，却又企图掌控她，这是两件相互矛盾的事。
林洛这句话算是提醒了他。
李存义找林洛过来，本来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和李幼微太亲近，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最重要的问题已经不是林洛了，而是他的女儿本人。
李存义心里郁闷了，对别人他可以有万般手段，但这些手段都用不到李幼微身上啊。
他摆手让林洛离开。
林洛躬身退出房门，刚要离开，却又被叫住。
李存义道：“给你提个醒，你现在在文脉已经声名鹊起了，一夜入品，领悟力超凡，‘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偈语也让人惊喜，看得出来，几位宗师很看好你，可是他们终究离你太远，而有些人却离你很近。”
“努力活下来吧，给文士带来点变化，我虽然不喜欢你们，可也不想看到你们就这么倒了。”
“不要相信姚家两个老鬼的保证，他们压不住姚绍武。”
林洛行礼退出李府。
李存义今天找他的目的，林洛能够明白，他应该是对幼微的将来有所安排，而又担心林洛会打乱他的安排，所以叫他过来警告一下。
这种事实在很正常，对于大家族来说，子女的婚事都是筹码，要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方打出去，哪能让他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子给浪费了呢。
林洛一点都不气愤，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让李存义去和幼微的意志抗衡吧，文士的下三品又叫立志等，说不定两父女彼此拉扯的多了，还能推动幼微的修为进步呢。
林洛倒是好奇，他是不是真的在文脉打出了名气，他每天在书院进进出出，一点都没感觉到有什么名人待遇。
不过也难怪，顺德府满打满算也就明诚书院的十来位文士，顶多再加上宁武县的蓝玉先生，和其他地方的文士唯一的联系，就在明通先生的书信，他根本就不知道文脉整体的舆论是什么样的。
说不定他真的是文脉的一个名人了呢。
林洛一边想着，一边往书院走去。
穿过李府所在的官绅城区，房屋渐渐破败起来，可人气却更旺盛了。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眼睛都望着街道两边的小摊贩，思索着要不要带些什么回家。
偶尔没有注意，两个人撞在了一起，各自扬手赔个不是，就错开身继续往下走，谁也不会计较。
林洛也被人流截住，不得已地被人群涌动着往前推去，他也不急，反正早课已经来不及了，他也乐得在热闹的街上散逛一会儿。
前面走着的人群忽然发生一阵骚动，接着有个少年从人们腋下钻出来，惹得大家一阵笑骂。
少年走到林洛身前，问道：“你就是林洛？”
“正是，找我有事？”
林洛问道。
少年道：“想请你帮一个忙。”
林洛奇道：“是谁让你来的，找我帮什么忙？”
少年道：“我有个本家兄弟，前天死了，我想找你借一件祭品。”
林洛的心猛地沉下来，说道：“我这里恐怕没有你要的东西。”
少年笑道：“你的头颅正堪一用，何不借我？”
林洛眼皮子狂跳。
跑！
他不敢迟疑，闪身向后面退去，挤得人群一阵人仰马翻，叫骂声顿时翻腾起来。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像是坠落一颗陨石，大地震动起来，爆炸性的力量从后面激荡而来，把林洛打飞出去。
浩然气瞬间被破，无形的力道直接拍打在他身上，后背的衣服炸成碎片，五脏六腑被震得移了位，林洛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
他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看时，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被炸开了一个圆圈，圆圈中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肢体，到处是殷红的血迹。
那名少年若无其事地站在圆圈的中心。
林洛的身上也溅满了血迹，他拳头握得咯吱的响。
姚绍武！
他怎么敢？！
周围的人只愣了半下，随即一窝蜂地到处逃窜去了。
人群的尖叫让林洛回过神来。
不对，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姚继宗前天晚上死的，送信的人快马加鞭也要一天才能赶到，姚绍武赶回来还要一天，也就是说他最早明天才能到，为什么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
除非...
有人在姚继宗死前就把消息传了过去!
他很快就想明白过来。
暗卫！
暗卫在杀姚继宗之前，就把消息传给了姚绍武，就是为了让他能提前赶回，打林洛一个时间差！
他们还真是不肯放过任何一点机会。
姚绍武没有继续出手，他脸色有几分戏谑的神色，伸出手来，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你先走。”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两人刚逛完窑子，正要出门一样。
林洛不敢有丝毫侥幸，直接打开意体，使用妖镜制造影像。
两个身影分两个方向，急掠出去。
姚绍武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掌心一翻，随后轻轻捏拢。
林洛感觉像是被一只巨掌握住，掌心合拢，妖镜制造的影像瞬间被捏爆，他浑身骨骼被无形压力挤压，发出吱呀的轻响。
林洛调动了全部窍穴的力量，也才能把无形的压力稍微撑开，只要松懈一点，他相信，这股力量会把他整个挤碎，就像地上的那些残肢一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对方能把这种力量持续多久，林洛不知道，但看姚绍武轻松的样子，说不定能做一整天。
而他自己顶多再过一刻钟就要力竭了，到时候这股力量挤过来，他连骨头都保不住一根。
虽然很无奈，但他还是立即震动窍穴，把力量提升一倍。
束缚着他的压力被瞬间撑开，在压力继续合拢之前，林洛猛蹿出去，脱离了姚绍武的攻击范围。
姚绍武一点也不心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你先走。”
林洛眼睛一缩，他明白，对方在玩弄他，不断给他希望，然后夺走，最后让他在绝望中死去。
即便明白姚绍武的目的，可林洛还是不得不拼命抓住每一分逃生的希望。
趁着窍穴震动的力量还没有退去，林洛把所有内息集中在双腿上，直到腿上的肌肉骨骼脉络都被庞大的内息撑到像要炸开，这才猛蹬地面，整个人化成一道黑影弹射出去。
第一百章、考验
林洛从来没这么快过！
他现在的速度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再要加快速度，恐怕腿骨都要折断。
两旁的事物飞快地向后退去，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连串的影子。
幸亏这是一条笔直的街道，街道上的人受到惊吓，已经躲藏起来，他不需要躲避什么，要不然非出事故不可。
他已经把所有内息全部用来赶路，要是还逃不掉，那就只有一个死了。
姚绍武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林洛逃走。
前面就是长街的尽头，转过一个弯，有了视线遮蔽，他逃走的几率会提升一大截。
即便如此，林洛也没法再提速了，他只希望能保持住现在的速度，冲出这条街。
姚绍武似乎能感受到林洛的想法，他不屑地撇了下嘴角，随后手向着林洛的方向一扬。
嗖！
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绳索穿越空气，眨眼间追到林洛背后。
林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发现自己脖颈上仿佛被套上了绳索，绳索的另一头是姚绍武。
姚绍武的手轻轻一扯，林洛就被生生拖了回来。
“咳咳！”
林洛手捂着喉咙咳嗽了半天，这才舒服了一些，他瘫坐在地上，动也不想动了。
从一开始他就受了伤，后面又压榨自己的力量逃走，现在早没有力气了。
姚绍武缓步走到林洛面前，他盯着林洛，眼中似乎有暴虐的气息在凝聚。
“不过如此，”姚绍武道：“我大兄就是给这样的一个人做了磨刀石！”
姚绍武倒是看得明白。
林洛道：“我的磨刀石是你，大公子只是钓你回来的饵料罢了，有人想借你将我折断，就看你是不是会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姚绍武笔直地站在林洛身前，他看上去很年轻，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可眼中的暴虐气息，却完全吞没了少年气，让他看上去像是披上人皮的野兽，人皮已经破破烂烂，里面的野兽仿佛立即就要把这层皮扒下来，恢复他的本来面目。
这应该是林洛见过的最强的七品了，其他的七品也有那种借用周边的空气压制他人的能力，可只有姚绍武控制的最为精熟，而且威力奇大。
林洛估计，他恐怕最少要到八品十个窍穴以上，才能和眼前这人交手而能保持不败。
这就是顺德府年轻辈公子小姐中，排名第一的存在。
姚绍武道：“你不用着急，你们都会死，你是我大兄的祭品，他们是陪葬，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送去，你死后，我会让你跪到我大兄的墓中，永世不得翻身！”
林洛嗤笑道：“你要是没这么强，大公子也不会死，你是不是也该把自己埋进坟里陪他？”
“找死！”
姚绍武右手虚握，林洛不由自主地飞了过去。
姚绍武捏住林洛的喉咙，清秀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借你头颅用一用！”
天色变得阴沉起来，浓密的云朵在空中汇聚，最后低垂下来。
清凉的风从云台山的方向吹过来，尘埃被卷到空中，到处迷迷蒙蒙的。
姚绍武感觉自己失去了七品武者感应天地的能力，他脸色一变，转头向云台山望去，林洛也发觉周围的环境有些异样，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只是觉得天地间似乎多了些什么。
很快他像是明白过来，也往云台山望去。
那里有一座书院，里面有位先生，可以将自己的意体笼罩整座城。
忽然一道光从书院直冲云霄，接着破开云层，划成一道笔直的线，向二人飞来。
明通先生！
林洛心中大喜，他奋起余力，提腿向姚绍武胸口蹬过去，借力摆脱了姚绍武的控制，纵身跳到一边。
果然！
明通先生展开意体，切断了姚绍武和天地的感应，限制了一大部分七品武者的能力。
当然即便如此，他还是有远超八品的实力，绝非林洛可挡。
但林洛也不是要打败他，他只要拖到明通先生赶到就能得救了！
看那道光的速度，明通先生差不多立即就能赶到。
见林洛面露喜色，姚绍武道：“你真以为明通能救你？”
什么意思？
林洛心中一跳，难道还有意外？
他马上知道了答案。
与明诚书院相对，顺德府的另一端，同样有两道身影冲天而起。
这两人虽不像那道白光那么煊赫，但一样的气势逼人，给全城的人心头上都压了一块石头。
这两道身影和白光撞在一块儿，三人都隐没到云里，只是偶尔有气息外泄，给云层破开个大洞，泄下一束阳光。
贤老！德老！
林洛认出了这两个人是谁，正是昨天他刚刚见过的姚广贤，还有姚家的另一位太爷，姚广德。
这是怎么回事？
林洛心中震惊莫名。
他原本以为姚绍武是偷着进城杀他，所以姚广贤才没能阻止他，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回事。
姚广贤不仅知道姚绍武要杀他，他甚至阻止明通先生的救援。
这老先生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
李府
忠伯望着外面滚动的云层：“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他明白，明通和姚家的二老打起来，说明姚绍武和林洛也到了关键的时刻。
姚家的老二这么快就赶回来，让他多少有些心惊。
李存义冷笑道：“暗卫做事，什么时候留过余地。”
暗卫一旦盯上一个目标，就会接连发起行动，直到把对方消灭为止。
所以当他们瞄准了林洛，先是借考核陷害，一计不成，马上杀掉郑玉成，安排嫁祸，接着又挑起林洛和姚绍武的争斗，这一连串，林洛甚至缓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这些事李存义都看在眼里，他是顺德府的无冕之王，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可越是如此，越是对暗卫产生忌惮。
韩相爷如今对准了文脉用力，可一旦文脉倒了，他们这些世家还能睡得稳吗？
忠伯好奇道：“明通和姚家两个老鬼会不会两败俱伤？”
那可是动摇顺德府格局的大新闻。
李存义嗤笑道：“他们也配？浩然气非越级不可破，整个顺德府没有人能和明通两败俱伤。”
“只是，那小子能不能撑到明通回来可不好说了。”
......
史家，顺德府第三个四品世家
史家当代的家主史布甘是一个四十几岁，胖乎乎的老实男人，如今正陪在史家唯一的四品史鲸年身旁，观察外面的动静。
史布甘摇头道：“这个姚绍武真是够疯的，回来就要杀人，谁都不能拦，他哥又不是林洛杀的，你说你杀他干嘛呢。”
史鲸年哼了一声道：“你当他真疯？”
“这也就明达不在书院，如果书院的两位都在，你看他还敢不敢跳？”
“这小子要杀林洛，半是泄怒，半是逼姚家的二老站队。”
“书院还是韩相爷，以后每个人都要选边站咯。”
史布甘叹了口气道：“这林洛也是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疯子。”
“哼，”史鲸年道：“他一个乡下小子，想在顺德府立足哪这么容易，光明通看好他就够了吗？”
“他要自己经过考验，只要在姚小子手下活下来，以后谁还敢看轻他，到时候才算是真正进了顺德府。”
第一百零一章、制造幻影，阵图袭杀
七品境界的最大优势是具有中三品的一些特征，那就是感应天地，可惜姚绍武这个能力被明通给封住了。
武道九品，下三品打通三十六个窍穴，建立内循环。
中三品的三十六个窍穴则被成为天人关，目的是逐步建立内循环和外在天地的沟通渠道，到了这个地步，武者渐渐能借用天地之气，内息无比充实，且能影响外部环境。
第七品当然不至于这么夸张，可也具有一部分这种特征，第七品的武者，渐渐拥有了和外在天地的亲和，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外在，再加上内息外放，就能施展很多妙用。
比较常见的就是禁锢对手，而像姚绍武这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姚绍武进入七品已经有两年了，在这一境界浸淫的时间久了，一时间被封掉和天地的感应，倒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并不在意，即便无法感应天地，他仍然是七品高手，别说林洛现在伤重力竭，就算他全盛时候在这，也扛不住他几拳。
林洛已经从姚广贤的“背叛”中回过神来，对方也是姚家人，寄希望于姚家人来回护自己，这本来就不现实。
或者说，把生死寄托于他人身上都不现实。
他抬头看看天空，云层深处隐隐有雷声传来。
林洛知道那不是雷声，而是明通先生和姚家二老交手的波动。
个人伟力竟然能到达这种地步，他不由得神往起来。
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他就从记忆中知道，这个世界有妖魔，有修士，强大的个体可以翻江倒海。
可今天真的见到，他的心悸感，以及身上微微的颤抖，仍然在提醒他，这个事实是多么惊人。
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活下去。
以后也要活下去，活到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飞到云上。
林洛抬头看了眼姚绍武，对方似乎并不急着动手，而是想让他在绝望的处境中再多品味一些时间。
两人都明白，明通先生一时间是赶不回来的，而顺德府的其他人都只是在观望。
他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所有手段，要想继续反抗，只有升级自己的实力。
林洛很自然的放开了自己的控制，让太上玄阴炼体大法的合脉口诀运转起来。
其实他很早就可以合脉了，只是明志品的修行没能跟上，他估计意体的范围扩张到五十米才能压制住合脉造成的沸血症状，而他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四十米。
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死于沸血，总比死于敌手体面些。
林洛体内已经打通的十二个窍穴原本就在一条虚脉上连接着，如今虚脉转实，仿佛一条十二个骨节的长龙正在他体内成形。
长龙挣扎着要从他体内飞出来，让他的精神一下子躁动起来。
血液也开始沸腾，好像变成了岩浆，在他体内流淌，窍穴形成的脉络长龙沐浴在岩浆中，每翻滚一次，就带动着他的内息壮大三分。
浩然气也被他重新引下来镇压沸血，两者保持在了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平衡上，沸血没有被浩然气压退，可也没有进一步增强。
林洛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在一股热气的笼罩下，急迫地想要发泄出来。
“姚家的疯子，来啊！”
林洛重新打开意体，制造幻影，两道身影同时向姚绍武攻去。
姚绍武没有了感应天地的能力，不能像刚才那样，把周身的一切同时捏爆，他随手向左边的林洛打了一拳，结果竟然是幻影，幻影被一拳打散，可他自己也被林洛用拳捶中胸口。
姚绍武被林洛捶得后退了两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制造幻象吗？是个不错的秘技，可惜到了七品就没用了。”
不管什么幻象，在借用天地之气的群体攻击下，统统打爆。
林洛不管他说什么，既然对方退了，那他抢步就进。
又是幻影和真身同进。
妖镜是依附在他的意体上的，使用的是他的精神力量，只要他精神支持的住，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幻影。
他估计至少十次以内，绝对不成问题。
见林洛这么不知死后，竟然屡屡主动进攻，姚绍武也发狂起来。
他也不辨真假，随手就打，招招力道十足。
不过是一场豪赌罢了，林洛打中他，不过让他后退几步，可一旦他打中林洛一下，林洛就再也难以爬起来。
他倒要看看，林洛敢赌几次。
林洛一次也不敢赌。
他是想求活，而不是要找死，把命运交给五五开的几率，和找死没有区别。
所以他在分配真身和幻影的时候，并非随意为之，而是有所安排。
他会把幻影分配到容易受姚绍武攻击的方位，而真身则走向另一个方位。
要实现这点，需要极为强大的预测能力，而林洛恰恰具备这点。
他的那门六十四卦阵图，自从上次和许小飞比武之后，顺德府不少人暗中讨论过，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门身法秘技。
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实际上是一门推算的阵法。
林洛将自己的意体分散在六十四卦方位上，随时监听阵图内的动静，感应阵图内的气息流动，然后六十四个方位的信息汇总，形成一个合力，推动中央的主体运动。
运用六十四卦阵图，林洛可以将阵内敌人的行动，预测个八九成。
唯一的缺憾在于，如果要运行这个阵图，他需要把所有精神分散出去，位于中心的主体就变成个没有意识，只能被动闪避的傀儡，所以这是个绝境保命的方式。
而且一旦双方实力差距过大，像现在的姚绍武这样，连保命的效果都要大打折扣。
于是他选择把意体的范围从四十米收缩为十米方圆，把六十四卦还原为八卦，这样他能保留自己的意识，但预测的准确度却降为六七成。
六七成已经足够了。
对战姚绍武，能有六七成把握闪避成功，而且能趁机反击，林洛愿意拼这个运气。
姚绍武又是一拳打中幻影，几乎同一时间，林洛击中他的肋骨。
姚绍武又退出两步。
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林洛的力量强了几分，虽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可对手气势上升，实力突进的表现，让他越发狂躁。
“再来！”
林洛吼道。
又是两道身影同时冲杀，幻影破灭，姚绍武又退两步。
“再来！”
第一百零二章、再见魏武侯！（感谢尾号0678的大佬打赏）
林洛连续冲杀了七次。
姚绍武连退了十五步。
这七次交手，姚绍武没能击中林洛真身一次，而自身却承受了所有的攻击。
林洛的攻击对他来说，就像是他养在营帐中的豹子，顶多能给他造成些麻烦，却不能真正伤到他。
可是被连续逼退十五步，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辱，自从习武以来，他从没在同辈人手中受到这种挫折。
在他对面，林洛停下手来。
这七次冲杀，差不多到他的极限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随着合脉逐渐完成，他内息变得更加强盛，可沸血的症状也更加严重，浩然气已经要压不住了。
到时候，天柱峰空间可能会打开，帮他压制沸血，可那意味着他会当场失去意识。
在姚绍武面前失去意识，基本上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姚绍武盯着林洛，脸上神色严肃，比起刚见面时候的戏谑已经大不相同。
最初他想要杀林洛，是因为姚继宗的死激起了他的暴虐杀意，可现在，即便撇除了姚继宗的影响，林洛也成了他必要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眼前这个人连续逼退了他十五步，姚绍武不可能让他活。
接下来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交锋，姚绍武能感应到林洛的身体状况，他不可能再出手两次。
不仅他知道，所有在关注这边情况的人都知道这点。
武者不像文士那样有广阔的意体空间，可一旦迈入中三品，能与天地沟通，他们也可以感应到周遭的气息波动。
感应的范围随着实力提升。
顺德府内，凡实力能达到五品，都能感应到这边的情况。
李家、史家还有只剩一位五品的陆家，他们原本在关注天空中的那场战斗，可后来注意力却渐渐被这边吸引过来。
相比于上面三位四品高手的碰撞，林洛二人简直就像小孩打架。
可这一场战斗的意义，一点都不小。
这么些年，第一次有人直面姚绍武，而且接连把他逼退十五步。
而这个人却是来自书院，在下三品被戏称为去壳乌龟的文士。
在此之前，没人能想到，林洛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可惜，他的实力还是太弱了，他文武都只有九品，但凡有一门达到了八品九窍穴以上，今天的这场斗争对以后的顺德府格局都会产生海啸般的震荡。
那意味着文士中会出现一个强力人物。
可现在，林洛明显已经力竭了，他不可能再抵挡姚绍武。
要不要救他一命？
李存义默默地想。
随即他摇了摇头，姚家没什么好怕的，可这场戏剧背后的暗卫乃至韩相爷却不能不顾虑。
姚绍武走到林洛身前，抬起手要给他一个了断，事情能拖这么久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林洛挺直身子，眼睛注视着姚绍武的手掌。
他还有最后一招，这一招他使不出来，只能狐假虎威的借一点声势，可即便如此也会耗尽他的所有力量。
所以在之前的对战中，他从没想过用这一招。
可如果要死的话，他愿意把自己的全部血肉化进那一拳中，让那一拳在这个世界亮一次相，也不愿无可奈何地死在别人手里。
姚绍武一掌拍过来，这一掌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花哨，只有风激浪涌的呼啸，像是要摧垮参天树，推到万年礁。
林洛正要观想巨人，激发神韵，一声清脆的刀鸣从远处直掠过来。
几乎与声音同时，一把长刀插向姚绍武面门。
姚绍武拍向林洛的一掌半路回劲，打在刀身上，将长刀打飞，随后长刀飞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魁伟的大汉从林洛身后走过来，人还未到，笑声先到：“哈哈哈，小兄弟，我来的及时吧？”
老魏？
居然是一直在妖魔禁区外防守的魏武侯回来了。
及时，这他妈可太及时了！
林洛喜道：“老魏你是专门回来的？”
魏武侯道：“听说姓姚的小子死了哥哥，好像还和你有关，我见他赶回来，就也跟着回来了。”
原来如此。
魏武侯和姚绍武同在妖魔禁区，虽说一在千户所，一在除妖司，可终究了解对方行踪，魏武侯见姚绍武离开禁区防线，一猜就知道他赶回了顺德府。
以他对姚绍武的了解，林洛肯定要遭殃，于是也跟着回来了。
“姚绍武，你那死鬼哥哥又不是我小兄弟杀的，好好的凶手你不去捉，专找我小兄弟麻烦，你该不是怕了他们吧？”
魏武侯道。
林洛听得直咋舌，心想老魏你打得过他吗，你就这么勇。
姚绍武不理会他的嘲讽，说道：“魏武侯，你总是要回防线的，你能护他多久？”
魏武侯嗤笑道：“你不一样要回防线？”
“我只要今天把他保下来就够了，难道你还敢进书院抓人？”
姚绍武不善地盯着魏武侯道：“他能躲进书院，你可不行。”
魏武侯道：“不用吓我，我打不过你，可你也未必奈何的了我，再过两个月，半年，甚至一年，嘿嘿，那时候可就说不准谁躲谁了？”
姚绍武不屑道：“真以为入了七品，就能站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了？”
说完他身子只是一晃，就到了魏武侯面前。
魏武侯隔空把长刀抓在手里，迎面就斩。
姚绍武也不闪躲，左手一抬就把刀背抓在手里，掌心劲力一吐，刀身被震成碎片。
随即他猱身而上，欺进魏武侯怀中，肩膀在武侯胸口一撞，两个人撕扯着往路边的人家滚过去。
在两位七品高手面前，墙壁像是纸糊的一般，瞬间被破开个大洞。
这户人家住的是一对小夫妻，林洛和姚绍武打起来以后，两夫妻心怀侥幸，以为自己身在房中，有墙壁遮挡，应该不至于受牵连，因此大着胆子，在墙边探听。
哪成想忽然有两个人形怪兽撞进来。
小娘子被两人撞个正着，身子登时破碎，散落了一地，男人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被倒塌的墙壁埋了起来，没能立即死去，呻吟了两声之后，也没了声息。
转眼间连伤两命，再加上最初死在街上的那些，今天已经有不下十个无辜人被这场乱抖牵连了。
林洛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又吐不出，极为难受。
魏武侯和姚绍武还在打，虽然同为七品，可魏武侯明显比姚绍武弱很多，只能勉强招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林洛很快判断出形势，魏武侯绝对坚持不了多久，以姚绍武的疯狂性子，一旦魏武侯败下阵来，两个人恐怕都会被杀死。
只能拼一拼了！
他开始激发天柱峰巨人那天倾地陷般的恐怖神韵，神韵入体，一拳缓缓推出。
这一拳因为没法完全使出来，所以没什么杀伤效果，却可以震慑人的精神。
之前他对司天光用过这一拳，司天光没有防备之下，内息顿时被搅乱。
只要在姚绍武身上能产生一半的效果，就能够给魏武侯制造反击的机会。
林洛锁定姚绍武，一拳推过去，恐怖的气势瞬间降临，姚绍武有一瞬间意识消散，气息崩解，整个人停顿下来。
魏武侯原本在全力防守，如今见姚绍武忽然停顿下来，想也没想，顺着防守的空隙，一拳打在姚绍武腹部。
姚绍武被打得飞了出去，半空中就喷出一口鲜血。
林洛比姚绍武还不好受，这一拳推出，他体内气息瞬间暴走，浩然气再也压不住沸血。
炙热的血气向大脑推进，他的意体已经感应到天柱峰空间在骚动。
轰的一声，林洛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