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调任除妖司
林洛在蓝先生家磨蹭了一整天,傍晚才起身回家。
在路上,他回忆着蓝先生所说的话,文士修行的艰难,入魔的困境,文士的骄傲等等,他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文士的精神靠得更近了一点。
所谓同情的理解,大概就是这样吧。
林洛有些得意地想着。
刚转进林宅所在的小巷,林洛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吵嚷。
他瞅着前面,见到自家大门口站着俩人。
一个是袭人,她在门内,正用力地要把街门关上,因为太用力,脸都憋得通红。
门外是个浪荡公子哥,他用手抵着门,身子一个劲地前面凑,涎着脸要和袭人调笑。
袭人力气弱,推了半天,门反而开得更大了,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这要是被公子看到,他该怎么看待自己啊!
林洛皱起眉头,吼道:“住手!”
这一声吼像是炸了个惊雷,浪荡子身子一抖,退出门来。
“怎么回事?”
“你是哪个?”浪荡子质问道。
林洛不理他,而是看向袭人。
袭人委屈极了,说道:“公子,我刚才去成衣铺,想给你买几双鞋袜,回来的时候,这个...人一直纠缠我,我不理他,他就死跟着我,到了家门口还不放松,想要硬闯进来,我...”
说到这里,她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事实清楚了。
林洛脸色一沉,扬起巴掌扇在浪荡子脸上,给他打掉了两颗牙。
“瞎了你的狗眼,谁家女眷都敢调戏?再让我在这条街上见到你,打断你的狗腿,滚!”
浪荡子看他脸色凶恶,早吓破了胆,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就跑没了影。
袭人还在委屈得掉眼泪,在她看来,一个女儿家这样子被男人调戏,简直是仅次于失节的耻辱。
林洛笑道:“好了,别哭了,我已经教训他了,谁让咱们袭人长得漂亮呢。”
袭人瞪大眼睛看着他,满是难以置信。
公子这是在说她水性杨花,爱勾引人吗?
林洛见到她的神色,立即醒悟过来,心想坏了。
他想起前世看到过的一个故事,说得是古代有个女人,因为长得美貌,出门的时候被一个浪荡公子纠缠上了,回到家后,女人就上吊自杀了,原因是自己吸引了别的男人注意,这也算失了节。
这个世界的男女之防比起前世古代的时候,要轻一些,但仍然很严格。
林洛一时没想到这些,就拿着现代哄女孩的方法,夸袭人漂亮,希望她能高兴起来,没想到惹了麻烦。
“你别多想,”他连忙道:“这世上有的人美一些,有的人丑一些,这都是老天爷决定的,那些下流的胚看人家长得漂亮就调戏人,怎么能是你的错呢,好了,快进去干活,我都饿了。”
袭人闷闷不乐地跑进房里把买来的鞋袜放下,然后去厨房忙活起来。
林洛松了口气,心想这封建小姑娘真是难搞。
......
时间匆匆,很快半个月过去了。
林洛过上了穿越后难得的平静生活。
从蓝先生家回来后,林洛的生活几乎都在修炼中度过。
一方面是文脉的修炼,蓝先生告诉他,立志等的修炼主要就是读书,尤其是读文圣的粹言,让自己的心思一直和文圣传授的道理贴合在一块儿,这样可以保持意体的清明,而意体只要保持清明,就能不断增强。
后来林洛还发现,冥想也有同样的功效,前世的人对冥想有过很多探索,林洛了解的不多,就只是用数息法入静。
这就样,他半天读书,半天冥想,意体的修炼竟然进展飞速,才过了半个月就从十米范围增长到二十米。
看样子只要四五个月,他就能进入持志品了。
除了读书和冥想,他也没放松太上玄阴炼体大法的修炼,每到晚上,他先是和袭人说会话,等袭人回自己房中后,他就盘腿静坐修炼玄阴炼体大法。
半个月后,他成功的打通了第九品的最后两个窍穴,接下来就是温养一个月,然后合脉了。
对别人来说,合脉是一个大坎,但对他来说,合脉却水到渠成。
玄阴炼体大法在修炼之初就会形成一个虚脉,使十二个窍穴隐隐连通,这可以算是合脉的预演。
等一个月后合脉成功,他的实力又能有近一倍的提升。
除了修炼以外,这半个月还发生了一件让林洛感觉有趣的事。
有天晚上,林洛做了个梦,梦中有位老者找上门来,老者说林洛有恩于他,故此前来道谢。
林洛不认识老者,也不知道他所说的恩惠是何事,但又觉得理当如此,因此就接受了他的道谢。
他本来没把这个梦当一回事,人的梦境本来就变幻莫测,解不明白,他哪里有时间计较这个。
可是两天后,汶水村的人忽然找上门来,给他送了些村子里的特产,还带了些山中野味。
他们说是为答谢林洛除去妖魔之恩,另外则是感谢他为齐老太爷写神文,如今齐老太爷的神像和神庙已经建好了,所以他们来告知林洛,让他知晓。
林洛想起了那个梦,明白了什么。
他心里感到好笑,心想,用前世的话说,自己是不是就算通神的巫师了?
汶水村送来的东西有几大块野猪肉,几只野山鸡,还有自家种的蔬菜水果之类,这让袭人高兴了好几天。
倒不是贪这点东西,而是林洛得到了别人的感恩和敬爱,这比她自己得到什么贵重的东西还高兴。
她和林洛商量后,买了些布匹绸缎之类的让村民带回去,算是礼尚往来,然后又把那些猪肉山鸡分出几份来,给养生院的蓝先生,还有武馆的鲁望送了去。
袭人年龄虽小,但对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故,竟然出乎意料的熟悉,让林洛省了不少心。
这天林洛正在读书,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袭人出去应门,不一会儿就把胡天才带进来了。
“嘿嘿,捕头,”胡天才笑道:“县太爷找你。”
“知道是什么事吗?”
胡天才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看县太爷的神色,应该不是坏事。”
这小子出奇地会看人脸色。
林洛心中吐槽道。
他料想应该是李东阳的安排来了,李东阳离开宁武县前允诺,如果林洛把案子破了,就会给他一场造化。
如今他已经把案子破了,监察司的审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李东阳当然不好食言。
他猜测,应该会把他调到府城,至于在何处就职,那就不好说了。
果不其然,林洛刚和胡天才赶到衙门,胡明正就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说道:“恭喜了林捕头,你马上就要去府城任职了。”
林洛接过调任公文,仔细看了起来。
除妖司小旗?
小旗他知道,和县尉大体相似,但低半级,一般都是八品以上的高手担任,比如魏武侯就是除妖司小旗。
而林洛至少明面上还是九品,却被任命为小旗。
林洛皱起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安排,李东阳真的这么赏识自己?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反正府城之行再无可免,那就走一步算一步,至少这也算是在阶级跃升的路上跨了两小步。
从县里调到府城是一小步,从捕头到小旗又是一小步。
总算是个可喜的局面。
林洛堆起笑容和胡明正客气了几个回合,告辞离开了县衙。
第四十七章、辞行
走出县令别院,胡天才正在外面等着,他脸色忸怩,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你怎么了?”
林洛问道。
“捕头,听说你要去府城任职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林洛答道。
胡天才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把我也带去?”
林洛奇道:“你要去府城,为什么?”
胡天才正色道:“我不是要去府城,我是要跟着捕头,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所作为,这些日子我算是看明白了,捕头绝非寻常人,跟着捕头出去闯荡,以后才有可能功成名就,留在宁武县过一辈子,以后我不是要像外面那些人一样了吗?”
说着,他指了指班房的方向,显然对捕快们的生活很不屑。
林洛对胡天才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上进,更没想到他这么看好自己。
他自己都没有这么足的信心,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能走到多高的程度,不过想着尽量变强,掌握自己的命运罢了。
林洛想了想,说道:“我此次去府城任职,也不过是除妖司的一名小旗,我还没办法给你一个不错的安排,你要是和我过去,只能先在我家里做个管事,以后的情况如何,现在都还说不清楚,你可要想好了。”
胡天才满不在乎道:“我早想好了,要想做大事哪能不冒风险的,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我绝不怪捕头。”
林洛着看胡天才,几乎像是看到一个大号中二少年。
不过他还是很欣赏这个中二少年的,自穿越过来,胡天才就像是认定了他,每天为他跑前跑后的,从来没有怨言。
既然他想要林洛一起去府城,林洛不介意带上他,只要他已经想明白自己的道路,那么以后有福有难共同担当就是。
他说道:“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那我就答应你,不过有个条件,你要回去禀明家中老母,得到她的同意后才能走,如果你家中老母不同意,我不能带你走。”
林洛不是个极端自由派,在前世就不是,更不用说到了这个世界。
一个人想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这当然是好的,可如果因此就不履行自己的责任了,林洛是怎么都不会认同的。
胡天才想要离开宁武县,他母亲那一关是无论如何要通过的。
见林洛松了口,胡天才大喜道:“捕头放心,我这就回去求我娘!”
说完转身噔噔噔地跑走了。
林洛摇头笑了笑,这小子,风风火火的。
出了县衙,林洛转道去了养生院蓝玉处。
“这么快就要走了?”
蓝玉惊讶道。
林洛跟他说过李东阳的承诺,蓝玉也认同林洛的判断,觉得李东阳多半要把他调到府城去,李东阳堂堂府尹公子,说出去的话如果不算数,那不是惹人耻笑吗。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蓝玉道:“我原想等你突破到持志品,再介绍你去府城的两位同道那里去修行,现在看来要提前了。”
蓝玉随手拾起案上的毛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林洛。
“到府城后,带着这封信去明诚书院,找明通和明达两位先生,以后在文脉修行上有什么疑惑,可以向这二位先生请教,如果遇到麻烦,也可以去那里寻求庇护,不过,你要记得,不要故意惹事!”
林洛苦笑不得,我像是爱惹事的人吗?
蓝玉看到他的神色,笑着摇摇头,自己的这个学生,个性倒还好,不会故意招惹是非,可他命格险峻,是非总会去招惹他。
“这二位先生都是我敬佩的前辈,你要像对我一样去对待他们。”
林洛恭敬地把信接过来,正色道:“先生放心,我会的!”
接下来,两个人之间安静了片刻,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蓝玉很早就是养生院的教书先生,也很早就开始教林洛识字,可两人的联系之前并不多么亲密。
到发现了林洛修文的天赋,蓝玉一度非常自责,他认为如果自己能早点发觉到林洛的天赋,并且加以培养,林洛现在的成就肯定不可限量。
出于一种补偿的心里,这些日子里,他倾囊相授,把林洛修行过程中应该注意的事,都仔细的传授给他。
他发现林洛进境神速,悟性极高,现在已经把林洛看成文脉振兴的一个希望。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在师生间建立了深厚的情感,如今就要分别,两个人都有些伤感。
只是,文士的情感表达,讲究一个情深而文明,虽有深厚的情感,却又不轻于表达,因此两人之间,一时有些冷场。
噔噔噔噔
苗苗跑了进来,她也知道了林洛要走的事,满脸不情愿地看着他。
林洛捏住她的脸颊,笑道:“我会常回来看你和先生的。”
......
林洛没在蓝玉家呆很久,沉闷的气氛让他有点别扭,于是借口收拾行李,早早地离开了。
回到林宅,他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袭人搬了几张桌椅到院子里,桌子上摆了些茶果,她正陪着一个老太太在说家常。
胡天才坐在街门的门槛上,看上去有些无聊。
见林洛出现,老太太连忙站起来,她快步走过来就给林洛鞠了个深躬。
林洛吓了一跳,心想,这老人家难道是怪他拐走了她的儿子,来问罪了?
老太太鞠了一躬,直起身来,说道:“林大人,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林洛眨眨眼,听她继续说下去。
“今天他回来给我说,要和大人去府城立功,当娘的哪有希望儿子离开自己身边的呢,可是拢得住他的人,也拢不住他的心啊,就让他和大人去吧,我这儿子没多大本事,但是鞍前马后给跑跑腿还是能行的,以后大人你多费心,多替我管教他。”
说着转头对胡天才道:“去了府城,多听大人吩咐,不要自作主张,知道吗?”
胡天才忙不迭地赌誓保证。
看着眼前的老太太,林洛心底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是原身体遗留的那点精神的反应。
林洛从小就是孤儿,每次看到别的孩子跟自己爹娘走在一块儿,心里就说不出的辛酸与孤单。
眼前的老太太多么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啊,却还是放他去追求自己的生活,甚至拉下身段来求林洛多照顾胡天才。
林洛如何能不感伤呢?
他郑重道:“老人家你放心,天才帮了我很多忙,他在我身边,绝对吃不了亏。”
得到林洛的保证,老太太放下心来。
没在林宅继续待下去,老太太带着胡天才回了家,只约定好三天后出发去顺德府。
第一卷终
第一卷终于结束了,接下来主角要去顺德府了。
这本书的成绩可以说是很糟糕了,说很糟糕已经是客气,应该说是毫无成绩。目前为止,得到的所有月票都是起点的福利月票,所有的推荐票,除了机器人投的,都来自三个读者,没有他们的投票可能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十分感谢。
成绩不好当然是因为写得不好。
一是人物写得不好,里面没有真正立起来的人物,可能是因为我不能在读者视角和作者视角间切换吧。
在作者看来,我给了一个人物设定,这个人物就立起来了,至于落实在文字上,不过余事。可在读者看来,你没能在文字上实现你的设想,你头脑中的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个,情节也写得不好,或者说,还完全没理解应该怎么写故事,不能给情节一个别开生面,让人读着有意思的展开。
接下来我会尽自己所能在这两方面加以提升,希望后面写出来的东西比前面好,也希望这本书能有读者继续跟下去。
谢谢大家支持!
第四十八章、途中惊魂
三天后,林洛、袭人和胡天才三人租了架马车,一大早就离开宁武县,向顺德府驶去。
车行在顺德府也有分家,到时候把车还了,拿出凭证,就能把租车的二十两白银的押金取回来,可以说是古代版的滴滴租车。
胡天才在外面驾车,林洛和袭人则坐在车厢里。
袭人一路上都闷闷不乐。
虽然在林宅只住了二十来天,可这是她一生中少有的欢乐时光,不用担心饥渴,也不用担心会被打骂,每天就只是做点活,偶尔还能听公子讲讲故事,她真是不想离开。
这种生活,过一辈子也好啊!
林洛看她精神不振,笑道:“看来我们袭人想家了,这样好了,胡县令说把那房子留给我,房子里正好缺个看守的,要不袭人你回去看家吧?”
袭人吓了一跳,忙道:“我不要!”
因为太过关切,她一下子没听出林洛在开玩笑,吓得脸都白了。
她留恋的哪是一个空房子!
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林洛哈哈大笑起来。
袭人明白过来,没好气地把头扭到一边,不想理他。
“公子,”胡天才叫道:“前面有家小店,咱们歇会再走吧。”
胡天才不习惯驾车,这才半天不到,就颠得他浑身酸疼了。
林洛打开车门,往前看了看,果然见到一家客栈。
宁武县和顺德府之间有两百多里,这是整段路上唯一的客栈。
林洛眼神好,远远的就看到客栈的门关闭着,于是说道:“你去打探一下,看客栈里有没有人。”
胡天才下车走到客栈门口,大门关闭着,他用力一推,没有推开。
没人?
这大白天的,怎么就不做生意了呢?
胡天才扒着窗户往里面瞧了瞧,只见客栈大厅里一片萧条,灰尘落了厚厚一层,像是有十几天没人来过。
他哀叹一声,心想,真是晦气,过了这一店就只有到顺德府才有地方喝点茶水了。
胡天才刚要转身回来,眼光的余角扫过柜台的边缘,他愣了一下,用手扒开窗纸,仔细往那观察,忽然心中一惊,那分明是颗人头。
胡天才连忙转身回来。
“出什么事了?”林洛见他神色慌张,问道。
胡天才看了车厢一眼,示意林洛跟他走远一点。
林洛明白,他必然是有不方便袭人听闻的消息,于是跟着他往客栈的方向走了两步。
胡天才压低声音道:“公子,里面有死人!”死人?
林洛心中一凛,死人很常见,可能让胡天才这么小心翼翼报告的死人,绝不是寻常的死法,至少不是自然死亡。
交代袭人留在车里不要下来,他和胡天才返回客栈的门口。
店门被反锁住,可这难不倒林洛,他稍微用力就把门闩震断。
两人转过柜台,只见里面堆放着三具尸体,看衣服的样式,应该是店里的老板和伙计。
尸体本来应该被柜台全部遮挡住的,只是其中的一具歪倒在地上,就露了出来,这才被胡天才发现。
三人应该已经死了十几天了,尸体早就开始腐烂,散发着熏人的腐臭味。
脖颈上依稀还可以辨认出伤痕,是刀或者剑所伤,伤口平滑,一击致命,绝对是用刀或用剑的高手所为。
这三人不过是普通的店老板和店伙计,这等高手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为财?
林洛打开柜台的抽屉,里面散落着碎银子和铜板,看来不是为财。
那是仇杀或者情杀?
林洛摇摇头,这么猜永远猜不出什么结果。
“公子,咱们怎么办?”胡天才问道。
他们两个刚从捕头和捕快上卸任,职业病般觉得这种事与自己有关。
林洛道:“等到了顺德府再报官吧,这不是我们应该管的。”
这出事故打散了林洛心中的轻松,自从应付过监察司的审查,又在家里过了半个多月的平静日子,他内心渐渐松懈下来,没有了刚穿越时的危机感。
眼前的景象却再一次让他把心提起来,这个世界绝不太平,任何人随时都可能有灭顶之灾。
这些人是普通人,面对杀戮毫无还手之力,可他林洛面对那些中三品以上的修士,何尝不是如此。
“快回去,先到顺德府再说,这里不安全。”
两人急忙转身回到车前。
“公子,出什么事了?”
袭人见他们两个去了很久,回来后都面色沉重,于是问道。
林洛挤出一点笑容,道:“没事,这家客栈倒闭了,老胡没能找到歇脚的地方,在闹脾气呢。”
胡天才眼睛一瞪,心想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有心反驳,结果见到林洛猛使眼色,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
林洛正要扶着袭人上车,忽然眼神一凝,闪身护到袭人身前。
一支箭从远处飞来,射进他身前的土中,箭身上缠着一只信封。
林洛朝箭飞来的地方警惕地看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这才把箭捡起来,解开上面的信封。
信封里面收着一页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顺德府非太平之地,大人务必留心!
字的后面画着一朵莲花。
林洛看着莲花出神,穿越后他认识的人不多,会叫他大人,能知道顺德府的情况,而且提醒他多加小心的只有一个。
莲花?
藕香。
林洛想起那个因为身在杀戮场,而厌弃自己的女人。
他杀了王冲的第二天,怡红院就转了手,原老板郑秀琴也跑的不知道踪影,看来他们都去了顺德府。
顺德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会发生什么,竟然让她专门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
林洛的内心又多了几片乌云。
“公子,这位莲花姑娘是谁?”
袭人瞪着小眼睛问道。
“什么莲花姑娘?”
“就是这封信的主人啊,难道不是位姑娘?”
袭人口气酸溜溜的。
林洛好笑地看着她,忽然一个脑瓜崩弹在她头上:“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打听。”
“我这不是想知道未来的主母是谁吗?”
袭人抱着头痛呼半天,不依不饶地追着他打。
胡天才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地坐在自己的御座上,只当没看见。
之后马车没再停下,一直赶到了顺德府。
袭人和胡天才从没出过宁武县,此时见到府城,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林洛前世见过更大的场面,可现在也不由的赞叹。
顺德府的护城墙,比起前世古代可要高大多了,这是因为这个世界人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强,如果不加高加厚护城墙,那防护效果几乎等于没有。
从城墙下面往上看,巡逻的兵士只有小小的一点。
林洛拍拍已经呆住的袭人和胡天才:“走了,进城!”
第四十九章、同福客栈
府城的繁华彻底迷住了胡天才和袭人的眼。
顺德府光主城就有十几万人,这几乎是宁武县全县的总人口,这么多人聚集在一个城市里,让两个人叹为观止。
当然,对林洛来说,这都是小意思。
不到一千万人口,也算大城市吗?
从西城门进城,当先是条主干道,顺着这条路可以直达府衙。
这条主干道是府城的门面,上面没什么商贩,偶尔有人从上面经过,也都匆匆来往,很少停留。
林洛三人先找到车行把马车还了,然后拐进一条热闹的商业街。
这条道路就满是人气,摆摊的,杂耍的,带着小孩子的年轻男女,以及自己跑来跑去的小泥猴,到处都是,走在上面,林洛三人要经常侧身闪避,才不会被人撞到。
“府城就是不一样!”胡天才感叹道。
“公子,咱们晚上住哪?”
袭人问。
“先找家客栈看看,等明天再去找房子。”
往前走了没多久就是一家客栈,林洛抬头看看匾额。
哟!
同福客栈!
“就这家了!”
林洛带着两人走进客栈,正对门就是一张大长桌。
是这味!
“客官,打尖啊,还是住店呢?”
一个风骚的老板娘迎上前来。
“先开两间房吧。”
“好嘞,客官楼上请!”
林洛三人跟着老板娘上楼,林洛问道:“敢问掌柜的可是姓佟?”
老板娘奇道:“客官怎么知道?”
还真是?!
林洛吓了一跳,他不过是随便问问,哪成想这是这样。
此同福客栈该不会就是彼同福客栈吧?
“那敢问,店里跑堂的可是姓白?”
老板娘笑道:“那客官可猜错了。”
林洛松了口气,怎么可能嘛,这又不是七侠镇,而且那不过是个电视剧而已。
“我们跑堂的姓展。”
嗯?
林洛连忙往下扫视,想看看那姓展的跑堂长什么样。
“客官,到了。”
佟掌柜打开一间房门,带三人进去。
很普通的客房,很卫生,采光也好,林洛满意地点点头。
“另外一间和这个差不多,客官可满意?”
“就要这两间了,”林洛道:“胡天才,另外那间归你了。”
袭人脸色腾的红起来。
公子这是...要她侍寝?
看好房间,几个人重新回到大堂,随意要了点吃的,吃饱后胡天才赶去县衙报告途中遇到凶杀的事。
顺德府的治所在安平县,安平县衙距离同福客栈不远,用不了多久就能跑个来回。
林洛终于见到了展姓跑堂,那是个其貌不扬的大叔。
林洛摇了摇头,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客官来顺德府做生意的吗?”
老板娘过来搭讪道。
林洛笑道:“你看我们像做什么的?”
佟掌柜摇摇头:“我看你们不像是做生意的。”
“哦?”林洛奇道:“那我们是干嘛的?”
“我看你们倒像是官差,”佟掌柜笑道:“做生意眼神要和气,你们眼睛直勾勾地看人,倒像是在看犯人,所以我说啊,你们肯定是官差,只有这个小妹妹最可爱!”
佟掌柜说着搂住袭人的肩膀,温柔地抱了一下。
林洛道:“掌柜的真是好眼力,我是来除妖司任职的。”
佟掌柜惊道:“原来是除妖司的大人,失敬,大人们奉身除妖,护卫黎民,小民衷心的敬佩。”
看来除妖司的声名不错嘛!
林洛心中高兴。
佟掌柜眼珠一转:“大人既然来赴任,当然是要常住下去了,大人可有意买房?”
“佟掌柜还有这种业务呢?”
佟掌柜道:“大人见笑了,小本买卖,要多处开花才是。”
两个人正说着,客栈门外跑进来一个人,佟掌柜见了,连忙迎上前去。
“哟,黄捕头,你可好久没来了,今天吃点什么?”
黄捕头也不落座,急急忙忙地说道:“还吃咧,快给我包几个馒头,加几个咸鸡蛋,我路上吃。”
佟掌柜见他神色匆忙,一边嘱咐伙计准备东西,一边问道:“黄捕头这是要去哪?”
黄捕头道:“刚才有个天杀的小子来报案,说是城外的客栈出了命案,我要过去查看查看。”
城外客栈,命案?
怎么这么耳熟。
林洛正想着,胡天才走了进来,黄捕头见到他,说道:“喏,就是这小子,小子,我可跟你说,要是我去查了,没发生什么命案,你可要小心,谎报案情是要吃牢饭的。”
说完抓起备好的馒头和鸡蛋,转身跑出客栈。
“哎,老黄,还没给钱呢?”
佟掌柜的话还没出口,人早没了影。
林洛笑着摇摇头,看来此地的居民和捕头关系还不错。
想来也是,这安平县是府衙所在地,连县太爷还要小心谨慎从事,一个捕头那里敢摆什么谱。
不像宁武县,王冲到处吆五喝六,也没人会制止他。
跑堂的展白过来收拾碗筷,林洛看着他做事,还是有些不死心,忽然叫道:“葵花点穴手!”
展白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位大人忽然发什么疯。
林洛讪笑道:“练功,哈哈,练功!”
吃过饭已经是傍晚,太阳西落,天边只剩下几抹彩霞。
再过一会儿,连彩霞都消失了,大地彻底被黑暗笼罩,人间慢慢亮起灯火。
既然到了府城,当然要去见识见识它的夜间繁华。
林洛带着袭人和胡天才走出客栈。
客栈外的道路两旁挂了两排灯笼,灯笼上贴着灯谜,有些是过往的才子佳人新写上去的,有些是老早的灯谜,反正不管灯谜多么的老,总有新人来看它。
小孩子们在路上疯跑,偶尔停下来看看灯谜,但注意力马上又被两边的小摊贩吸引,而求着爹娘给买点什么吃的,或者一件小玩艺。
有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在路上徜徉,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就和丫鬟咬咬耳朵,主仆二人笑作一团。
袭人看得发了呆。
“公子,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如果不是节日,为什么会这么热闹呢?
林洛笑道:“不,他们只是在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
袭人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对,”林洛道:“每个人都应该被允许享受他的生活。”
他想起了藕香,那个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专为别人活着的女人,心里不由得一叹。
袭人听不懂他的话,她不知道生活有什么可享受的,她的生活从来都是苦涩,娘还活着的时候,她们娘儿俩共同忍受苦涩,娘死了之后,就只剩下她孤独地忍受苦涩。
不过...
袭人怔住了。
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这是不是就叫享受生活?
林洛道:“以前有位大诗人,专门写诗词描绘过这种景象,我念给你听。”
他指着眼前长龙般排开的灯笼,以及灯光照射下剔透玲珑的街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袭人喃喃地读着这句词,这段时间,每天里林洛总会教她识字,所以她大略能懂得这句词的意思。
一边读,一边抬头望着林洛的脸,竟然有些痴了。
一直到街上的灯笼都灭了,三人才回到客栈,各自分房睡去,一夜无话。
第五十章、明诚书院
第二天,林洛一大早起床。
袭人满脸不高兴地给他穿衣服,心中有怨愤,连动作都粗鲁了很多。
什么嘛,还以为公子要做些什么,结果惴惴不安地等了半夜,他早就睡过去了。
袭人的想法,林洛洞若观火。
他心中暗笑。
只是不想和胡天才睡一块儿罢了,真以为我是禽兽啊,这么小的姑娘也下手。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林洛对着铜镜看了看。
他穿的是昨天刚买的青布长衫,腰上束带还挂着袭人打的络子,身材匀称,气质方刚。
不错嘛,人模狗样的。
“我先去书院找蓝先生介绍的两位先生,等会你带着胡天才,和佟掌柜去看房,如果没问题的话,你自己做主买下来就行。”
林洛说完推开门走了出去。
胡天才就住在隔壁,听到声音也忙推开门,对着林洛挤了几下眼睛。
林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下楼去了。
明诚书院在顺德府城北的云台山上。
顺德府依傍着云台山而建,所以其实相距并不远,林洛加快脚步,走了大约两刻钟就到了云台山脚下。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寻找明诚书院的位置,忽然见到上山的大路旁立着块牌子,四四方方的一块木牌,上面刻着简易的地形图。
明诚书院的位置很明显,沿着上山的大路直走,不久就能到。
“咦?”
林洛正要迈开步子上山,忽然看到地形图的角落里有一个建筑的标识。
“诘陀寺?”
这么巧?
林洛心中一动。
袁静农带着藕香离开的时候,告诉林洛说,遇到困难可以去诘陀寺寻求帮助。
没想到这诘陀寺也在云台山,实在够巧。
不过林洛并不打算去那里探探究竟,别说他现在没遇到什么困难,就算有,他也不想和袁静农那些人扯上关系。
他把诘陀寺的事放在一边,起步向明诚书院走去。
文士以教化天下为己任,书院自然是大门敞开,来者不拒,并没有什么人在门口看守。
林洛从大门直入,走到讲堂,却发现讲堂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心中疑惑,学生们呢,难道今天休假?
这个世界又没有什么周六周日,哪来的休假。
年假倒是有,不过现在距离过年还早着呢。
正这么想着,林洛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嘈杂,他随着声音寻了过去。
从讲堂后门出去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着十几根竹子,如今时令已转入秋冬交际,百花凋零,竹子却还青葱可爱。
院子里聚集着几十名青年书生,正在交头接耳。
林洛也走上前去,他拍拍后面一位书生的肩膀,问道:“这是在干嘛?”
书生见他瞧着面生,但穿着长衫,像个读书人的样子,于是道:“郑玉成兄正在申请进入内院。”
“内院?”
这是什么?
书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不是顺德府人吗,怎么连明诚书院的内院都不知道。
“对,内院,明诚书院分内外两院,外院是我等普通书生读书的地方,那些资质超绝,有希望突破明志品,成为文士的,则会经过考核,进入内院,郑玉成兄就在接受考核。”
原来是这样,这不就是尖子班吗,林洛暗中点头。
他向前面看去,果然见到人群的最前面有个书生躬身肃立,正在准备接受考核,应该就是那个郑玉成。
“这位郑兄能通过吗?”林洛问道。
他这句话引得好几位书生侧目而视,刚才回答他的那人连忙道:“郑兄是我们外院的第一才子,诗文和课业都是上佳,如果他都不能通过,那就没人能通过了,你不懂,不要乱说话。”
他的话明显是众书生的共同看法,大家听后全都点头。
“你是新来求学的吧,年轻学子切记要多听多看少说,免得贻笑大方!”
这些书生见他看着陌生,想必是新来的学子,于是斥责道。
看来是位领袖人物,林洛连忙陪了几个笑脸,这才把几个怒视他的书生对付过去。
吁,读书人最难应付了。
林洛摇了摇头。
郑玉成前面还有一个书生,这位书生身材颀长,面如白玉,姿态翩然,连林洛见了都不由得暗自赞叹。
“对面那人是谁?”
林洛又问前面的书生。
书生回到:“那位可不得了,是我明诚书院内院的大师兄白无忧,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进入定志品,极有可能在三十五岁之前进入广德等,假以时日又是一位四品君子。”
书生眼中的羡慕和崇敬无法掩藏的表现出来。
白无忧?
根据没啥补啥的理论,岂不是说他心里装满忧愁?
林洛好整以暇地乱想,一边准备看明诚书院的考核情况。
“玉成,你的文章两位先生已经看过了,大先生判为优等,二先生则判为合格,两位先生让我给你一个问题,是否能进内院,全看你如何回答。”
白无忧说道。
郑玉成拱手道:“请师兄提问?”
白无忧道:“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当作何解?”
郑玉成道:“喻是通晓的意思,君子通晓道义,而小人只知求利,这是君子和小人的区分。”
众书生齐齐点头,这是书上的确解,不过,内院的考核难道这么简单?
书生们已经在想着,回去后自己也要呈上申请,要求入内院了。
却听白无忧反问道:“朝堂上文武百官,乃至天下的读书人,读圣贤书,知道何为道义的这么多人,为何君子那么少?”
郑玉成道:“要成为君子,不仅要知道道义,而且要践行道义,只有真正践行道义的才是君子。”
他这话语气并不确定,因为圣人只说了君子喻于义,他把喻字解成践行,显然是错解。
白无忧摇了摇头,笑道:“那践行道义,应从何做起?”
郑玉成显然发觉了白无忧的态度变化,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道:“应从一言一行做起。”
这下连林洛也摇起头来,郑玉成这话显然不能说错,但说得太过宽泛,明显不是接近心性本源的人所说的话。
果然,白无忧道:“抱歉,玉成师弟,恐怕你要下次再来了。”
郑玉成面色灰白,整个人都泻下气来。
他对进入内院有很深的执念,他们家可以说是耕读传家,他父亲是走举业的,考上进士后没有做官,而是继续回到乡间做他的乡绅。
老爷子对郑玉成有很高的期待,他不想郑玉成走举业,而是想让他成为文士,这样就能让他们家一进士,一文士,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成就。
郑玉成从小被老爷子管教,慢慢的,这也成了他的执念。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申请,可惜又没能通过。
可是到底为什么?!
自己的回答哪里有问题,为什么不能通过?
郑玉成怎么都想不通。
院里的书生摇头叹息着散开,连郑玉成兄都没能通过考核,他们就更不用想了。
看来文士不是一般人可以修的,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去考科举吧,将来中了进士,也能风光一时。
白无忧转身要回去内院,林洛见机不可失,连忙赶上去拦下他。
第五十一章、内院
“师兄请留步。”
林洛叫住白无忧。
“在下林洛,家师托我给明通和明达两位先生带封信,还请师兄通禀。”
说着林洛把蓝玉的信交给白无忧。
白无忧把信接过来,并没有进内院通禀,而是直接拆开来看。
林洛暗中咋舌,心想偷看人信件是不是不礼貌啊,不过看看情况,这位白师兄应该是内院的负责人,明氏两位先生八成已经授予他专断的权力了。
白无忧把信拆开,还没看到内容,身体就是一震。
“这是蓝玉先生的笔迹,你是蓝玉先生的弟子?”
他脸色震惊中还带着点羡慕。
看来蓝玉先生的身份很不一般啊!
林洛拱手笑道:“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白无忧继续看信,越看越是惊讶。
眼前这位看着就很年轻的书生,竟然已经入了明志品,这还罢了,他竟然只花了一夜工夫,在没有人看守指点的情况下,自己入的品。
要知道,他白无忧可是跟在明达和明通二位先生身旁,学习熏陶了八年,才在二十岁的时候入了明志品。
通达两位先生都是四品的文士,能跟在他们身边修行是很多人求不来的机缘,可眼前这人竟然凭借自己的悟性和天资就超越了他那么多机缘的助力。
真是妖孽!
不过他心里并没有嫉妒,而是更加兴奋起来,如今文脉凋零,出现任何天才都是值得庆贺的事。
白无忧顾不得形象,拉住林洛的一只胳膊往内院走去。
“白师兄!”
郑玉成叫道:“书院规定,若非明志有望,不得进入内院,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可以进去?”
自从刚才受到打击,郑玉成就在呆呆地看着内院的院门,他身边有几个相好的书生在劝慰他,但他置若罔闻,就只是看着院门,好像看得久了,就能进去一样。
此时见白无忧要带林洛进去,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白无忧回过头来看他,皱起眉头道:“这位师弟已经入了明志品,进去内院,自然没什么不妥。”
白无忧本来没必要向郑玉成解释,他身为内院的大师兄,做什么事只需要向两位先生负责,哪里需要跟外院的人解释。
可是见郑玉成考核失败后的挫败样子,他心中不忍,于是给了他一个说法。
这时候院中还有不少书生没有散去,听到白无忧的话顿时大惊。
林洛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因为内息深厚,看上去要更年轻些,他们还以为他是新来的学子。
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入等的文士!
这么年轻就入等,那天赋岂不是可以比拟白师兄了?
郑玉成张大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自己梦寐以求的境界,人家竟然这么年轻就越过去了,这怎么不让人感叹老天的不公。
他自忖想要突破的诚心比任何人都不差,可为什么就没轮到他!
忽然,他回过神来,问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该作何解,请师兄赐教!”
他自我评价,刚才的回答已经很不错了,可还是被白无忧拒绝,此时见林洛年纪轻轻就入了明志品,半是诚心半是考验地问道。
白无忧笑着看看林洛,他也想知道这位师弟会怎么回答。
眼见白无忧作壁上观,众书生知道又有好戏看了,于是呼朋唤友地重新聚集过来。
林洛苦笑,怎么事情还转到自己头上了呢?
不过避是避不过的,初来咋到,他要表明自己的观点,让文脉的人知道自己是够格和他们对话的。
他想了想,说道:“刚才郑师兄说,践行道义应当从一言一行上做,这固然不错,但进一步,我觉得应该从心上做。”
“所谓从心上做,就是在起心动念的时候就做辨别义利的工夫,一个念头如果符合道义就加以保存,如果只是追求利欲,就要加以消除,这才是喻于义。”
“我辈文修,若不在心上做功夫,如何能够深入心性本源?”
“圣人言,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无论是坦荡还是忧戚都是指的这一颗心,君子在心上做功夫,所以君子的心广大宽平而坦荡,小人不在心上做功夫,所以小人的心常被私心杂念搅扰,故忧戚。”
“郑师兄以为如何?”
郑玉成眼中满是茫然。
他输了,彻底输了!
相对于林洛说的,他的观点确实过于泛泛而谈,就像是书上的标准答案,但他没能发现标准答案下面掩藏着许多精深的道理。
而领会到这些精深的道理才是进入内院的关键。
“林师弟,快跟我进内院见两位先生吧!”
白无忧带着林洛走进内院,
郑玉成还留在原地,他身边的一个书生道:“玉成兄不必沮丧,修行路上,有的人上路早,有的人上路晚,但最后还是要看谁走得远,他不过走得早一点,我看潜力比玉成兄可差远了,今晚我请客,咱们大家去辛女河上畅饮一晚,给玉成兄去去晦气。”
辛女河是熙河的一条支流,河道穿过顺德府城,两岸满是烟柳地,是这些书生们玩乐的时候常去的地方。
见郑玉成还是打不起精神来,这位名叫王大愚的书生补充道:“听说幼微姑娘也在书院,等会儿我们约她同去赴宴。”
郑玉成眼睛一亮,终于暂时摆脱了沮丧。
他知道幼微姑娘对书生很有好感,极喜参加文会,再加之她性格洒落,若是他们真诚相约,想必她是会赴宴的。
内院,明通书房。
“见过大先生。”
林洛躬身行礼道。
明通和明达既是师兄弟,又是亲兄弟,其中明通为长兄,因此弟子们都称呼他大先生。
明通很符合林洛想象中年老的书生模样,满头银发,面目祥和,坐在榻上有种安舒轻松的味道。
明通看着林洛,满意地点了点头,蓝玉的信他已经看过了,很欣慰这位同道有这么个好弟子,也很欣慰文脉又多了一个年轻辈的人才。
“你老师最近怎么样?”
明通问道。
“回大先生,家师还好,他每天都在养生院,很少外出。”
林洛道。
明通摇摇头,叹息道:“我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你老师在信中托付我照顾好你的修行,他说你是天生的读书种子,我本来不信,但看你刚才在外面的应答,小小年纪有这番见解实在不易,也就不得不信了。”
“你既有如此资质,我不能坐视你荒废,明天开始,每天上午来书院读书,知道了吗?”
林洛心中发苦,多少年了,又要进入学生生活吗?
“大先生,弟子在除妖司那边任职,不知...”
明通大手一挥,道:“除妖司能有什么事,不用管它,你早上过来就行,有谁怪你,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行。”
明诚书院有两个四品,在整个顺德府都是一霸,他这么说了,别人也怎么也要卖他面子。
林洛连忙答应下来。
第五十二章、内院人魔
三人正说着,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书童,书童看上去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圆头圆脸很可爱。
刚进门,书童先学着大人模样拱手行了个礼,说道:“大先生,李昭师兄又闹起来了!”
明通听了脸色一变,他叹了口气,随即握住林洛的手腕,说道:“走吧,你也随我去看看什么是我文脉最大的敌人,这是你接下来就要面对的。”
文脉最大的敌人?
林洛心中好奇,跟着明通走出屋子。
沿着一条小道,他们来到屋后,在屋后有一条向上的阶梯,顺着阶梯往上走了十来米,林洛听到一阵读书声。
越往上走,读书的声音也越大,又走了十几米,他们上到一处平台。
平台上靠近崖边的地方有个小屋,十来个书生正围着小屋端坐读书,朗朗的阅读声充满了林洛的耳朵。
然而就在这读书声中还夹杂着一阵嘶吼,林洛听得明白,这嘶吼声来自小屋内。
嘶吼声和读书声相互缠绕攀比,好像要把对方压过去似的。
林洛心中一震,他很熟悉这声音,在汶水村后山遭遇人魔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个吼声。
他脱口而出:“人魔?”
明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人魔?”
林洛把汶水村的遭遇和他说了一遍。
明通听后,脸上现出哀伤的神色,道:“原来你见过信博那孩子,唉,他也是受苦了!”
见林洛不解,跟在一边的白无忧道:“那位也是我明诚书院的弟子,名叫尹信博,上月不幸入了魔,这才麻烦除妖司的朋友出面。”
林洛心中暗自咋舌,原来那个人魔是明诚书院出来的,现在这里又有一个人魔,看明诚书院内院一共也才十来个人的样子,这就出了两个人魔了,文士入魔的概率未免太大了些。
明通道:“入魔实在是我文脉修士最大的劫数,你先生也是担心你有不测,这才嘱托我好好照看你,要避免入魔没有好的办法,只有不断诵读圣人文字,以圣人之道来压抑来袭的魔氛,所以你切不可松懈。”
林洛点了点头,问道:“大家在此读书也是为了压制屋内师兄的入魔进程?”
白无忧接话道:“没错,不过效果并不理想。”
林洛心中沉重,真没想到,文脉的修行竟然这么坑,不过为什么他修文脉以来没遇到魔氛的侵扰?
他就只在突破明志品的时候遭遇过那种黑气,之后就再没遇到了。
很快他想到,这应该是他境界还低的缘故,蓝玉先生给他讲过,魔氛是随着境界的提升而慢慢变强的,到了持志品,魔氛甚至会化虚为实,成为魔念,到那时候才有入魔的危险。
只要不到持志品,魔氛的威胁还不会很严重。
可是林洛顶多还有五个月就能入持志品了,如果在这之前找不到对抗魔氛乃至魔念的方法,他到时候岂不是时刻面临入魔的威胁?
林洛心中危机感大冒,他计划着回去后翻翻自己的记忆,看前世儒释道的知识中,有没有能对抗魔氛的,如果找到方法,不仅他的危机可以解除了,而且还可以拿出来帮这个世界的文脉一个大忙,到时候自己可就真的在文脉立稳脚跟了。
明通让白无忧陪着林洛,自己走到小屋前开门进去。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嘶吼声渐渐低了下去,看来四品的文士是可以暂时舒缓他人心中魔念的。
林洛暗中赞叹,中三品的修士果然不同凡响。
他往四周看了看,问道:“白兄,怎么没见明达先生?”
白无忧道:“你来得不巧,二先生外出云游去了,恰好昨天走的。”
“可惜了,失之交臂。”
林洛道。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根本没什么惋惜,他早听人说过,明达与明通不同,明通性格和蔼,明达却极为严厉,以至于两个人的弟子,若有疑问,往往求教于明通,而不敢去烦扰明达。
如果明达在这,林洛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压力。
没过多久,明通从小屋中出来,虽然暂时安抚下弟子,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明通脸上有些悒郁之色。
三人没在上面多做停留,就向下面走去。
刚走下阶梯,只见前面走过来一个女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挑,纤腰不盈一握,最惹人瞩目的是她的一双眼睛,如泣如露,还没等说话,倒像是先从眼睛里流露出万种风情。
见到明通,女子快走了两步,行礼道:“见过大先生,见过白师兄,见过这位师兄。”
林洛也白得了个师兄,心里很是愉快。
见到女子,明通脸上的悒郁之色散去,连素来没什么表情的白无忧脸上也露出笑容。
明通道:“幼微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你这位师兄今天刚到,后面会进内院与你们共同修行,林洛天资不凡,对圣人之道所知透彻,自行读书,一夜而入明志品,以后你们要多交流。”
一夜入明志品?!
李幼微美目中满是震惊,她在明诚书院接受明通指点已经五年了,至今距离明志品还不知多远,这位林洛师兄竟然自己读书,一夜就入明志品,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连忙躬身道:“请师兄多多指点!”
林洛侧身一让,不敢受她这一礼,道:“不敢。”
从明通和白无忧的表现,林洛知道,这位女弟子极受内院的先生和师兄们喜爱,他可不敢托大。
李幼微很执着地继续躬身道:“达者为师,师兄不用客气,师兄一夜入品,必有不凡之处,还请多指教。”
这姑娘心眼这么实的吗?
林洛苦笑道:“有空多交流。”
李幼微这才直起身来,转向明通道:“听说李昭师兄又发狂了,现在可好些了?”
明通摇摇头道:“暂时压制住罢了,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都知道坚持不住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彻底入魔,人变成兽,再也无法挽回。
文士以文明为自己所追求的目标,可他们的修行却将他们引向彻底反文明的兽,这是何等的讽刺。
林洛今天前来只是拜访,因此没有多做停留,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既然已经和书院搭上关系,接下来就是去除妖司看看了,公文规定他十天内上任,现在也差不多了。
第五十三章、除妖司
走出明诚书院,林洛有种奇特的轻松感,就好像前世读高中逃学的时候一样。
他以后就要每天来书院“上学”了,真是可怕!
等下,他还没问要不要上早自习呢?
管他呢,早上什么时候醒了再过来就是了,上什么早自习。
说到上学,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所在,那可是以后要每天上班的地方。
得,直接从学校跨到工作。
林洛就这么一边瞎想,一边找除妖司在哪,问了几次路,他终于来到除妖司的衙门。
看着眼前破败的大门,他有些怀疑,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除妖司?
门脸倒是挺宽阔的,但这门也太破旧了吧,油漆早就脱落了不说,木料也已经开始腐朽,林洛甚至怀疑,自己用力一推,会不会把门推到。
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一只成了独眼龙,一只少了个耳朵,天残地缺,整个俩小可怜。
门前的平台上落着不少树叶,一看就是没人照料了的。
这衙门该不会换地方了吧?
林洛抱着怀疑的态度走进大门,里面也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一间屋子传来巨大的吵嚷声,林洛循着声音找过去。
屋子的门半掩着,他从门外往里面看去,能看到里面大概有几十个人。
这些人三五成群地正围着桌子打牌,到兴头上就呼喝两声。
人的呼喝,伴随着木制牌九敲击的声音,形成一股声浪,简直要把房顶都掀翻。
他妈的,这真的是除妖司吗?
来之前,在他的想象中,这里面不说个个都是魏武侯吧,至少也不能差多少。
可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林洛推门进去,里面的人浑然不觉,只有紧靠着门的一张牌桌上,有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找谁?”
那人看了林洛一眼,又迅速把视线转回牌桌。
“我是来报到的,新任的小旗。”
林洛话音刚落,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虽然看着不像话,可这里毕竟都是九品的武者,个个耳朵灵敏,即便在嘈杂声中,也还是听清了林洛的话。
这位就是新任的小旗?
那位以九品的境界,被府尹公子安排进来的小旗?
房间里的除妖司力士们都偷眼看过来,眼中满是玩味。
刚才和林洛搭话的力士站起来道:“原来是大人,失敬,大人公文可带了?”
林洛把公文拿给他看,力士看完后还给他道:“这边请,我带大人去见其他的小旗。”
林洛跟着力士走出房间,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和刚才一样的嘈杂声。
他眉头一皱没有说什么,他初来乍到,而且只是个区区小旗,上面还有总旗,从百户和百户呢,哪里轮到他多说什么。
林洛跟着力士来到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就精致的多了,摆设也讲究的多,里面只有四个人在闲聊,见林洛被带进来,其中一个问道:“怎么回事?”
力士答道:“这位是新任的小旗,我带他来见各位大人。”
此话一出,屋里的四个人都来了兴致,刚才问话的那人站了起来,眼睛放光道:“你就是林洛?”
林洛要来任职的公文当然也会抄录一份送到除妖司,所以大家都知道他的信息。
林洛点头道:“没错。”
那人追问道:“宁武县的那个林洛?”
“你认识我?”
那人哈哈大笑道:“何止认识,魏大哥提起你不下一百遍了,他说在宁武县结识了一个少年俊杰,还说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把你调过来,结果他还没来得及想办法,你就被李公子给调过来了,哈哈。”
林洛展颜笑道:“原来是老魏的朋友,怎么称呼?”
那人道:“我不是他朋友,我是他兄弟,进除妖司后两三年都是他带着我,还救过我的命,我叫方辉,你记住了,有什么事就找我,我罩着你,既然魏大哥看好你,你就也是我兄弟。”
方辉的豪爽让林洛很有好感,他笑道:“原来是方辉兄弟,那以后我可就放心地劳烦你了。”
方辉在林洛肩头拍了一下,咧嘴笑道:“没什么劳烦的,来,我给你介绍这三位。”
说着他走到一个看上去有四五十岁,面相和善的男人前面道:“这位是马良大哥,他是我们几个小旗中资格最老的了,也是我们几个中的第二高手,善使一支判官笔,马良大哥为人仗义,你要好好认识一下。”
方辉说马良是第二高手,但马良没有丝毫不满,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表示,显然对这个排位都很信服。
第一当然是魏武侯的,林洛心中暗暗点头,这个老魏果然有点东西,他说自己在除妖司说得上话也非虚言。
不过......
马良,擅长用笔......
心中一边吐槽,林洛走过去拱手道:“马大哥多多关照!”
马良呵呵笑道:“林兄弟有什么需要的,不要客气。”
接下来方辉走到另外两个面前道:“这两位是楚殷、付不齐。”
却没多做介绍。
呃,这么简单?
林洛心中一动,明白方辉乃至魏武侯恐怕和这两位不怎么对付,所以方辉懒得多做介绍。
林洛面上不动声色道:“幸会幸会。”
楚殷和付不齐也淡淡地道:“幸会。”
看来这几位小旗中也是分派系的,小旗的派系有可能不反应上面总旗乃至百户的意思吗?
林洛暗中把这些情况记下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论到什么地方,先把那里的人员成分和力量对比摸清楚了,这都是基本的生存之道。
都介绍完,方辉把手搭在林洛肩膀上,笑道:“魏大哥到外面执行任务去了,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今天就由我替他招待林兄弟吧,晚上咱们去辛女河上租一条小船,喝几壶酒,吃几条鱼,好好快活快活,让林兄弟领略领略咱们顺德府的风情。”
乘船夜游?
这方辉看上去糙汉子一个,居然也有些情调。
林洛笑着应承下来。
方辉对旁边的力士道:“你小子,去账房批二十两银子,我晚上要用。”
娘的,还以为你要自己出钱,原来是走公账。
林洛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钱也能批下来吗?
力士为难道:“取个什么名头好呢?”
方辉笑骂道:“蠢材,取什么名头,实话实说,就说我林兄弟来了,我要请他去吃花酒,让他给我支用二十两银子。”
那力士惊道:“这不好吧?”
方辉冷哼道:“有什么不好,如今我除妖司的账都是别人管着,要钱买兵器,买丹药自然万万不行,但要是吃花酒,哼,他们巴不得白送钱,听我的,去吧!”
那力士无法,只得领命而去。
第五十四章、府君
出去领钱的力士还没回来,倒是等来了一个传话的差役。
“哪位是林洛大人?”
差役问道。
林洛走出来道:“我是林洛,什么事?”
差役躬身道:“李东阳公子请大人过府一叙。”
李东阳?
林洛心中讶然,他为什么要找自己?
随即他又释然了,他来除妖司终究是李东阳安排的,从礼节上讲,他也应该去拜访一下。
官场上的事他不很了解,可也知道,你的位子是谁给你的,你和那个人也就有了些剪不断理不清的联系。
为了这点关系,有时候你甚至要捐躯赴难,要不然就有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忘恩负义。
林洛当然不会为此所限,但去见见李东阳道谢,却是应当的。
他转身对方辉道:“我先去拜访李公子,等回来再与方兄畅谈。”
说完随着差役走出门去。
方辉从后面追上了拉住林洛,然后支开差役,道:“林兄弟,不要怪我多嘴,虽然不知道李东阳为何调你到除妖司,但他未必真是好心,如果他真赏识你,应该让你去监察司,而不是除妖司,所以你别把这次调动看作多大的恩惠,如果李东阳要你做什么来回报,务必量力而行,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林洛浑身一震,第一次正视方辉,刚才他说的这些话,若非真心替人打算,绝不会说出来。
虽然方辉只是看在魏武侯的面子上,这才照顾自己一二,可也足够让他铭记的了。
林洛拱手郑重道:“方兄放心,我晓得了。”
说完林洛追上前面的差役,一起走出除妖司衙门。
衙门的破败景象,连同除妖司力士们的浪荡不上进,再加上方辉说的话,让林洛明悟到,除妖司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妙。
除妖司外停了辆马车,林洛上去后,马车驶动,没过多久就到了李府。
府君一家并不住在府衙,而是在顺德府内有一个宅邸。
这处宅邸并非顺德府李氏的祖宅,李氏的祖宅在下面的一个县里,那个县基本都被李氏族人占据。
李存义当上府尹后,把祖地的事务交由自己的二弟处理,他自己则在顺德府另建宅邸生活,就是这个李府。
世人都称李氏祖宅为大李府,而顺德府这里则是小李府。
马车把林洛拉到李府的一处角门,差役带林洛进府,转了几个弯就到了李东阳的院子。
见到林洛,李东阳眼中充满兴致地盯着他,说道:“林洛,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这么件无头案子,我都没抱什么指望,你竟然真的给破了,是个人才!”
只可惜,这么个可用的人才,怎么就修了文脉呢!
读书人招人喜欢,治理天下少不了读书人,可文士却只会让人厌烦。
文士修行的第一关就是要立志,一旦志向倒塌,文士就会从境界上跌落。
这就意味着,立志的文士绝不可能被人驱使,而必须保持自己的独立。
对于权力场中的人来说,这么一群想要保持独立,不被别人左右的人是惹人厌烦的。
可偏偏这群人又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因而不能直接摧毁,这就更让人厌烦了。
林洛就成了这么个文士,自然不可能为李东阳所用,这让李东阳不得不感到惋惜。
林洛道:“只是运气好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倒是能来除妖司,全靠李公子出力,在下十分感激。”
李东阳摆摆手,说道:“我作出的承诺,自然决不会食言,这都是你应得的,既然到了除妖司,以后就好好做事,不要再想别的,尤其要记得,不要打着李府的名义去惹事。”
他可是知道,眼前的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杀同僚王冲,打监察司的人,甚至连司天光都在他那受过挫。
刚见到他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他是个惹事的主呢?
李东阳心里深感疑惑。
不要再想别的?
林洛明白,这是让他不要痴心妄想从李府得到什么好处,李东阳把林洛调来除妖司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承诺,而不是把林洛当成了自己的嫡系。
恰好,林洛也不想和李东阳有什么关联,闻言道:“李公子放心,在下明白自己的身份。”
李东阳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林洛转身退出,心想,这么说李东阳叫他来只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和李府扯关系?
刚走到院门口,外面走进来一个老者,身穿黑色麻布衣服,头发已经花白,但脸上没有一根胡子,让人难以推测他的准确年龄。
李东阳问道:“忠伯,你怎么来了,父亲找我?”
他知道眼前的忠伯是父亲的亲信,轻易不会离身,今天过来,肯定是父亲有事。
忠伯并不显得热络,只是淡淡地说道:“老爷让我请林公子过去。”
老爷?
府君!
林洛心中一惊,他只是个区区小旗,有什么事值得府君垂见?
别说林洛不明白,连李东阳都好奇,不知道父亲为何会破格见林洛。
府君李存义近些年已经很少再管理事务了,李家在顺德府是绝对的霸主,各个紧要职位多是由李家人担任,李存义不需要亲自处理事情,底下的人就可以做好。
这两年他甚至连衙门都不去了,遇到重大的事,手下的人无法处理,他只要深居内院,传两句话出来,顺德府内立即风平浪静。
在这种情况下,连衙门的官员都很难得李存义接见,今天为何会破格见林洛呢?
林洛不敢怠慢,赶紧随着忠伯走到府君李存义的书房。
李存义此时没穿公服,而是身着雪白的私服,宽袍大袖,两扇衣襟用带子轻轻系好,说是武夫,倒更像是狂放的文士。
当然,李存义本来就不能说是纯粹的武夫,他也是读书考科举出来的,只不过修行走的是武道。
他正伏在案后,不只是在写字,还是在画画。
忠伯把林洛带进来之后,就走到李存义身后站好,像是变成了一道影子。
林洛站在书案前面也不说话,府君没开口问话,哪轮得到他搭腔的。
他明白,在这个世界生存,识时务是必备的技能,他还不知道李存义为什么找他,也不知道李存义是什么个性,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可是林洛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李存义像是在故意考验他的耐性似的,只是伏案书写,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肯。
林洛也不着急,他又没有其他的事要办,就算有其他的事,也要把应对府君摆在优先级上。
既然李存义不说话,林洛干脆当自己是把椅子,什么也不思不想。
至于这么被人晾着是不是有失尊严之类的,林洛管都不去管他,做人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要强在这个世界是活不下去的。
李存义是四品,而他实力全开也才八品,他面对李存义,就像城外客栈的老板面对其他修行者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还谈什么尊严。
终于,李存义把手中的笔放下,抬起头来看了林洛一眼,道:“你就是林洛?”
“回府君,正是小人。”
李存义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啊?
这就可以走了,那刚才站这么久是怎么回事?
林洛诧异不明,但既然可以走了,他哪里还想停留,于是躬身行礼后退出书房。
“老爷,怎么样?”
忠伯问道。
李存义摇摇头:“他不是。”
当初林洛牢中突破,李东阳没有多想,直接排除了他修炼太上玄阴炼体大法的嫌疑,因为要修炼大法,需要有宗室血脉。
李存义却始终在心里保存了一份怀疑,因为林洛身具宗室血脉的嫌疑并不能直接排除,虽然这种可能很小,可再小的可能也不应该忽视,尤其是这种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的时候。
李存义一生经历多少大事,正是谨慎让他始终保持不败,所以他选择亲自考验林洛。
因为在打玄阴炼体大法的主意,他早就练了燃血诀。
燃血诀没有其他功效,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榨取宗室血脉的血气,然后引入自身,克服沸血症。
他身为四品的武者,利用燃血诀可以感应方圆百米内宗室血脉的气息。
刚才林洛就站在这,他发动燃血诀,竟然半点没有迹象。
李存义皱起眉头,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可他从来不信巧合,多少杀机就潜伏在所谓的巧合之中。
他转过头去,说道:“我还是不放心,忠伯,你去试一试他,如果这次还没有问题,以后就不要花太多注意在他身上了。”
五十五章、辛女河
林洛回到除妖司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小旗们所在的厅室里就只剩下方辉和马良,另外两个人都不见踪影。
他不知道到底是方辉没有请那两位去赴宴,又或者作出邀请后,那两个没有答应,但从结果来说,都是差不多的。
林洛自己推测是方辉没有邀请。
见到林洛回来,方辉老远就大笑着说:“林兄弟你总算回来了,我和老马等了大半天了,走,咱们这就去辛女河。”
说完不容林洛推脱,拉着他就往外跑,不知道的还当他急着去救人呢。
走过力士们所在的前厅,旁边一间屋子还传来亮光。
方辉停住脚,惊讶道:“嘿,账房这老东西还在呢,正好,咱们去给林兄弟要些丹药,这个月马上就是月末了,林兄弟来得及时,可以白搜罗一个月的量。”
“丹药?”林洛问道:“每个人都有吗?”
方辉道:“当然,力士每月十枚,小旗三十枚,若不是有这点优惠,再加上可以更换更好的功法,谁愿来这该死的除妖司。”
账房所在的屋子并不宽敞,三个人挤进来就占满了地方。
账房是个枯瘦的小老头,眼睛有些花了,见到三个黑乎乎的东西挤进来,先是吓了一跳,等挤眉弄眼地看清了前面的方辉,这才道:“方爷,这么晚来干嘛?”
方辉道:“来替我林兄弟取丹药,他是新来的小旗,快给他本月的额度。”
账房瞅了林洛一眼,打开抽屉,拿出一只小木盒,笑呵呵地交到林洛手中:“原来是新来的大人,这是您的份额,请收好。”
林洛的盒子还没拿稳就被方辉抢了过去,方辉把盒子打开,嗅了嗅,怒道:“这种坏丹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换好的来!”
林洛奇道:“怎么还有好丹坏丹之分吗?”
方辉道:“什么都有好坏之分,这些坏丹,有的是炼制的时候就炼坏了,有的则是时间太久变质了,吃了坏丹,没有效果还是好的,上个月我吃了个坏丹,不光没有效果,还拉了两天肚子,可把我害苦了。”
“快,给我林兄弟换好的。”
账房苦笑道:“方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分给咱们除妖司的丹药本来就下乘,现在到了月末,稍好一点的都被人挑走了,哪里还有好丹药。”
方辉看看手里的木盒,知道账房说得也是实情,于是道:“那本月的份额就不拿了,你给我林兄弟把份额挪到下个月,下个月他领两份,你早早的给他预留些好的出来,听到没?”
账房无奈点头。
三人走出屋子,方辉道:“林兄弟你别觉得我过分,那老东西就知道装可怜,事实上他是监察司派过来的,就是为了卡咱们,咱们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说几句重话,才能逼出点好东西。”
林洛笑道:“方兄这可就说错了,我对这除妖司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通,方兄做什么,我只负责在后面摇旗呐喊罢了,哪会怪罪。”
方辉哈哈大笑道:“林兄弟你还是太老实,在这顺德府要是太老实了,可是要吃亏的。”
三人一边说一边赶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辛女河畔。
辛女河的两边到处是翠柳朱楼,楼中的灯火照映在河中,显得璀璨而又梦幻,习习的凉风拂过河面,吹在林洛脸上,让他心旷神怡。
河中布满了小船,有的排在河岸上,有的游荡在河中央。
到了河边,方辉精神更加振奋起来道:“林老弟,你和老马在这等着,我去挑一条上好的船!”
说完向河边的小船走去。
林洛往河边的小船看了两眼,见都是些相差不大的乌篷船,问道:“难道乘什么船也有讲究?”
马良笑道:“他挑的哪里是船,他挑的是人。”
“人?”
“没错,每条船中都有一位船娘,负责伺候客人们饮食,等吃饱喝足了,想干点别的,她们也不会拒绝。”
“她们都是这辛女河两岸的散妓,受不了妓院的约束,于是自己选购一条小船停在这岸边,等待客人们光临。”
林洛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居然还有这种事,怪不得方辉急着带他来吃酒,一开始他还以为方辉在追求什么文士情调,原来就是狎妓来了。
不过,一条船上就只一位船娘,而客人却往往不只一位,那怎么办呢?
该不会?
林洛一阵恶寒。
这个时代的有钱人真是离奇的荒唐,林洛穿越过来这些日子已经入乡随俗了很多东西,可这方面他还是接受不了,先不提什么道德问题,光卫生问题他就受不了。
等会儿还是找准机会就溜走吧。
林洛暗道。
没一会儿,方辉跑了回来,叫道:“快走快走,我找了一只极品船。”
说着拉起林洛和马良就上了一条乌篷船。
船桨在岸上轻轻一磕,小船向河中间划过去。
船娘没在篷中,而是坐在船头的黑暗里,隐约的灯光下,能看出她身形绰约,极有风致,方辉说她极品,倒是所言不虚。
“小娘子,给我们热两壶酒,再煮几条鱼。”
方辉吩咐道。
船娘答应一声,开始忙活起来。
林洛向河面上扫视一过,能看到不少船的篷子上垂下了纱帘,阻隔住人的视线,船身在河面上轻轻地摇晃,荡起圈圈波纹。
他摇摇头,把视线收回来,心想胡天才要是在这,肯定被吓死不可,在宁武县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正想着,小船接近了河中间,前面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画舫。
这画舫有上下两层,有几个人在下层的甲板上赏景,能看出来,几个人已经喝了不少酒,动作间满是醉态。
林洛看着他们有些眼熟,于是凑眼过去细瞧,发现竟然是上午在书院见到的书生中的几位。
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他们在热烈地谈论诗词,似乎有谁刚作了一首绝妙的好诗。
书生们凑到一起,要么讽刺时事,要么吟咏风月,每每如此,林洛倒也不奇怪。
他对诗词一窍不通,所以对这种文会还是敬而远之好。
此时方辉也看到了这群书生,骂道:“晦气,竟然遇到了这群穷酸!”
林洛奇道:“方兄和他们有过节?”
方辉道:“过节倒是谈不上,互相看不顺眼罢了,这些读书人看不上咱们这些武夫,觉得咱们粗俗无礼,哼,我们也看不起他们,这些人造作的很,连嫖妓都装模做样,先是作几首狗屁不通的诗词,然后明明都自以为了不得,偏偏你推我让的评个一二三等,最后才扭扭捏捏的和姑娘睡到房里去,然后过不了半刻钟就又出来了,还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扑哧!
林洛忍不住笑出声来,方辉的这段描述实在是精彩至极。
“好了,不管他们了,咱们离远一点,免得被他们扫了兴。”
方辉说着,从船娘手中抢过船桨,在水面用力一拨。
他武道修为深厚,虽然只是轻轻用力,小船却像飞箭一样弹出去。
不巧前面停了只船,林洛等人的船一下子和前面的船撞到一块儿。
前面船中的游客受到打扰,怒道:“谁家没长眼的畜生,敢撞老子的船?”
第五十六章、一波三折
不好,撞人了!
林洛心里一激灵,连忙探身出去查看,见对面的船没有翻倒,这才松了口气,道:“对不住了,对面的兄弟,刚才是我们不小心,惊扰了各位。”
对面船上的篷子里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男人一脸凶相地扫了林洛几人一眼,等看到方辉,他愣了下,随即怪笑道: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方辉方大爷吗,怪不得早上出门遇到乌鸦叫,原来应在了这里。”
“方大爷,你还没死呢?”
方辉此时也看清了对方的脸,冷哼道:“姓许的,你方大爷活得好好的呢,什么时候你死了,方大爷去你坟头给你浇浇水。”
林洛疑惑地看看马良。
马良凑过来,偷偷地说道:“对面是监察司的人,领头的这个是他们的一个小旗,名叫许小飞,和方辉发生过冲突。”
“今天真是邪了,左右都不顺。”
此时方辉和许小飞两个人互相骂了几句,都觉得没意思。
许小飞看了林洛一眼,忽然笑道:“方辉,听说你们那新来了一个小旗,是个九品,除妖司是真的落魄了,连九品都能当小旗了,要不你还是来我们监察司吧,我那还缺一个看门的,你来了,我赏你口饭吃。”
方辉见对方骂到了林洛头上,哪里能忍,马上就要回嘴。
林洛制止住他,笑道:“监察司的同僚,有礼了,我就是那个九品的小旗,让各位见笑了。”
许小飞佯装惊讶,说道:“哎哟,对不住了兄弟,不是有意说你,实在是除妖司太不像话了,我看这个部门以后干脆取消算了。”
林洛道:“无妨,不知者不罪嘛,对了,听说贵司有位八品的小旗,前阵子被一个九品的打了脸,什么都没做就灰溜溜地跑掉了。”
说到这,林洛顿了顿。
“是不是真的?”
许小飞愤而起身道:“小子,你找死?!”
他和方辉平时互相骂惯了,但都知道彼此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互相的容忍度也高,现在忽然出现个区区九品的小子也敢出声,他哪里忍受的了。
一个乡下来的小子,侥幸在八品手里占点便宜,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今天非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林洛往后一退,笑道:“大人好大的威风啊,看来我说的确有其事了,叫我说,监察司还是管好自己的人,别让天下人耻笑,以为监察天下的监察司自己倒是藏污纳垢之所。”
许小飞气得浑身发抖,他从船头上站了起来。
这边方辉见许小飞吃瘪,心里正得意,也跟着站起来道:“姓许的,你要打架不成?”
许小飞顿时清醒过来,他这次来吃酒,带的都是他手下的力士,真打起来了,可不占优势。
他冷冷地看着林洛,道:“姓林的,牙尖嘴利是没用的,接下来我监察司会去除妖司登门拜访,对你作出考核,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的这张嘴能不能帮到你!”
说完他转身回到船篷里。
考核?
林洛询问地看着方辉。
方辉无奈道:“嗨,忘了这茬,监察司是有审核官员任职的权力的,不过往日监察司从没对除妖司行使这个权力,只要修士有八品的境界,就有资格任小旗,可林兄弟你偏偏是九品,要是监察司来审核,硬说你不合格,要把你清退,这可如何得了?”
原来是这样。
林洛笑道:“方兄不必忧心,走一步算一步就是。”
除妖司所需要的八品是八品战力,而不是境界,林洛可不觉得自己的战力低于八品。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小船摇荡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多事?
林洛探身出去查看,却发现载着书生们的画舫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了。
画舫的甲板上围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白天要进书院内院的郑玉成。
“果然是你,还以为是我们认错了人。”
郑玉成旁边正是他的好友王大愚,此时看清楚林洛的面目,王大愚说道。
原来刚才林洛和许小飞的嘴仗已经引起了书生们的注意,他们听到林洛的声音,于是调转船的方向,要过来看看。
白天林洛当着他们的面,被白无忧请进内院,而外院的第一才子郑玉成却没能考核成功,在这群书生中间,林洛也算是半传奇人物了。
画舫又靠近了一些,两方人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彼此。
方辉心中大叫晦气,和这些书生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许小飞还没离开,此时见林洛竟然与明诚书院的人相识,忽然想起他还是个文士,心中一动,也把船凑了过来。
郑玉成看着林洛,心中不知是何感想,说道:“林洛,你身为文士,为何与这般粗莽武夫厮混,平白玷污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还当众吵嚷,简直有辱斯文!”
郑玉成做梦都想成为文士,在他心里文士几乎有种神圣性,见林洛身为文士,居然和武夫混在一块儿,他深感不忿。
林洛眉头微皱,心想,这班书生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忽然,他想起来刚才方辉对书生的描绘,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郑玉成还当他在嘲弄自己,怒道:“林兄何故发笑,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林洛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高兴的事。”
“我想玉成兄误会了什么,我辈文士所畏惧的只是有辱圣人之道,从不怕有辱斯文,我身为除妖司的小旗,和同僚相会,并无不合圣人之道的地方,有什么玷污身份的地方。”
林洛一口一个我辈文士,让郑玉成涨红了脸,因为他根本不是文士,哪有资格说什么文士该如何如何的话。
郑玉成说不出话来。
王大愚见郑玉成受到挫折,连忙帮腔道:“林兄不要误会,玉成兄也是一番好意,担心林兄终日混在武夫堆里,耽误了自己的修行,林兄何不过来画舫一叙,大家吟诗作对,尽尽雅兴,岂不痛快?”
林洛笑道:“承蒙好意,还是免了吧,我书都没读几本,于诗词上一窍不通,还是不打扰各位雅兴了。”
王大愚听了眼睛一亮道:“林兄谦虚了,林兄年纪轻轻就成了文士,岂有不会作诗的,方才玉成兄作了一首绝妙好诗,林洛再作一首,彼此辉耀,岂不促成此番盛会,诸位以为如何?”
周围的书生立即起哄起来,他们身为外院的学子,见自己的才子郑玉成被林洛比下去,都有些同仇敌忾的感觉。
恰好今晚郑玉成作了一首好诗,可以压下林洛风头,他们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
“林兄不要客气了,还不拿一首好诗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林兄如此矜持,莫非看不上我等?”
第五十七章、幼微
书生们的起哄让林洛心烦,还是快点把他们打发了好。
可是他又真不会作诗。
难道真要当文抄公?
林洛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为了和这班书生斗气,而去当文抄公,犯不着这么大材小用吧。
他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动,笑道:“既然诸位盛情相邀,那我就不客气了。”
众书生见他真要作诗,立即安静下来,他们虽然自信郑玉成的诗质量很高,可林洛到底是文士,由不得他们不担心。
不光学生们,连方辉和马良,乃至旁边船中的许小飞都好奇起来,他们都知道林洛是文士,也都想知道他究竟会作一首什么样的诗。
“咳咳。”
林洛干咳两声道:“我这首诗名叫咏大明湖:
大明湖
明湖大
大明湖上有蛤蟆
一戳一蹦跶。”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都张着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随即爆出发一阵激烈的骂声。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林洛,你也配作书生!”
“大明湖在哪?”
噗嗤!
林洛笑出声来,看着最后问大明湖在哪的书生,这兄弟的关注点真是奇葩。
见大家都怒视自己,那书生赶紧把头一缩,躲到人群中去,心想,这大明湖到底在哪呢?
郑玉成最为愤怒,他拂袖道:“林洛,你不想作诗也就罢了,犯不着如此羞辱我等!”
林洛无辜道:“我早说了不会作诗,你们偏要我作,怎么能说是我侮辱你们呢?”
王大愚冷哼道:“身为文士却不会作诗,林洛,你以为我们会信吗,既然敢羞辱我们,怎么就不敢承认了呢?”
林洛正色道:“此言差矣,圣人曰,辞达而已,不以工巧为能。我辈文士,所求的是道,所行的是理,文只是载道之具,若分心旁骛于文,反使道湮没无闻,不异于本末倒置。谁说文士一定要通文采的?”
郑玉成讽刺道:“林兄倒是能言善道。”
林洛笑道:“我是不是只会巧言令色,郑兄自己揣量吧,郑兄如此执着于文士,何不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过于拘泥于文辞,以至于这种拘泥反而成了自己求道的障碍了呢。”
郑玉成只觉胸口一闷,他眼前好像冒起了金花,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小他好几岁的林洛给教训了!
郑玉成羞愧的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正要反驳,忽然斜过里传来一个清美的声音。
“说得有理。”
“林师兄可否来小妹船上一叙?”
两方刚才僵持着,谁都没有注意到有只小船靠了过来。
“幼微姑娘!”
船上的书生窃窃私语起来,他们都很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大家同在明诚书院读书,平日里自然常能见到。
正是明诚书院的幼微姑娘。
郑玉成脸色难看起来,这次宴会他们也邀请过幼微,可幼微只说要想一想,结果一直到最后她也没出现。
没想到,她竟然早就来了,只是一直独自驾着小船跟在旁边。
如今她倒是出来了,却是为了林洛,而不是他郑玉成。
林洛正巴不得能摆脱这些书生,而且他白天对幼微姑娘的印象很不错,当然乐于见面。
于是,他道:“固所愿尔!”
林洛先向方辉和马良拱手赔罪,方辉挤眉弄眼地催他快去。
接着他从小船上轻轻跃起,身体向幼微姑娘的小船掠去,到了两船的中间,他身形向下坠去,林洛伸手在水面上轻轻一拍,人已经随着微风漫漫飘起,一转眼就到了幼微的船上。
眼看着林洛撩开船篷上的轻纱走进去,书生们眼神都很复杂。
幼微姑娘是明诚书院唯一的女弟子,再加上她身份特殊,人长得又袅娜风情,若说众书生对她没有懵懂的爱慕,那谁也不信。
可现在忽然来了个外人,似乎得了幼微姑娘青睐,众书生怎能不愁肠百转呢。
刚才还喝酒喝得脸红耳憨,诗兴大发,此时却陡然觉得没有意思了。
王大愚拍拍郑玉成的肩膀,唉声叹气地回到船舱。
郑玉成却仍不放弃,直盯着幼微姑娘的小船,好像要把船篷看穿。
许小飞的船上,他手下的力士担心道:“大人,这林洛似乎很受幼微姑娘青睐,考核的事要不就...”
许小飞脸色一沉,道:“谁不知道幼微姑娘仰慕书生,可天下书生何其多,他林洛又算老几,幼微姑娘一时好奇找他说两句话罢了,考核的事不变。”
顿了顿,他又道:“且慢,还是看看后续如何吧。”
方辉和马良正悠哉的吃鱼品酒。
“嘿,这个小老弟厉害啊,不声不响地竟然搭上了幼微姑娘这条线,说不得以后我们都要靠他照看着了。”
马良咧嘴笑道:“林老弟长得一表人才,能讨姑娘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
方辉疑惑道:“我也一表人才啊,为什么就不讨姑娘喜欢了?”
马良嘿嘿一笑不说话。
船头的小娘子道:“谁说方爷不讨姑娘喜欢,去问问这条河上的姑娘,哪个不说方爷好。”
方辉拉住她的小手,一把扯进自己怀里:“还是你会说话。”
幼微船中。
“幼微师妹怎么也来这辛女河?”
林洛问道。
刚才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林洛忽然想起,这辛女河不是烟花地吗,幼微一个小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
他不由得狐疑地看着她。
幼微一见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俏脸微红,羞恼道:“林师兄想到哪里去了,莫非师兄以为这里只是做...那种事的地方吗,我是来参加文会的。”
“郑师兄白天约我赴宴,我怕同舟不妥,这才自己租了条小船随行,想着万一文会中有佳作现世,我也可以第一时间听闻。”
“我素来喜好诗词,虽然自己才智鲁钝,做不来好诗,但别人有佳作,我总是要尽早一饱眼福的。”
说到这里,她略有些委屈地看了林洛一眼。
“只是这种文会,我以后恐怕参加不得了,师兄刚才的教训虽是为郑师兄而发,却也切中小妹之肯綮,我恐怕也是早就被文辞拘泥住,这才一直入不了明志品,成不了文士,师兄今天的教训,实在是振聋发聩。”
听听,看人家姑娘的态度,郑玉成真应该来学习学习。
林洛心中暗笑。
不过,我不会一段话就打消了姑娘的一个兴趣爱好吧,会不会有点太残忍了。
林洛笑道:“幼微师妹也不需如此认真,古语有云,言而无文,行之不远,文士虽然追求道理,可道理若无好的文辞修饰,肯定无法长久传播,所以这文辞也不是坏事。”
幼微白了他一眼,说道:“正话反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尽了。”
林洛只是笑笑,却不说话,女孩子的话,不是所有的都需要接的。
幼微眼珠一转,笑道:“刚才师兄对郑师兄说文辞不好,对我却说文辞无妨,这算不算是巧言令色呢,又或者师兄是在故意讨我欢心,这也不违背圣人之道吗?”
第五十八章、幼微2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林洛心中暗道。
讨姑娘喜欢他可是练过的,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没办法,老舔狼了。
林洛笑道:“师妹知道圣人之道最重视的是哪个字吗?”
幼微眉头微皱,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换了话题,只道他是在考察自己学业,于是试探道:“莫非是仁?”
这是标准答案。
林洛摇头道:“圣人云: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仁怎么会是最重视的呢?”
幼微轻轻点了点头,感觉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又道:“那就是‘学’字。”
林洛笑道:“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学要靠礼来约束,如何担得起最重视这个称号。”
幼微气恼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师兄倒是说说,圣人之道最重的是哪个字?”
林洛道:“要我说,圣人之道,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中’字,所有事物都有两端,有上有下,有左有右,有前有后,圣人之道,就是求前后左右上下之间的中道,所谓无过不及。”
“如果过于拘泥文字,那就是‘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教训郑玉成,可如果只是把文字当作载道之工具,借文字来求道,那文字自然毫无过错,这就是为什么我告诉师妹,讲求文字也无妨,师妹以为如何?”
幼微这才明白,他转了这么大个圈,竟然是为了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她心中好笑之余,又感觉有些异样。
她因为仰慕文士,所以自来喜欢参加文会,可在文会中,大家都只是吟诗作对而已,或者吟咏风月,或者抒发幽情,虽然她也极喜爱诗词,可总觉得这与她心中的文士不同。
她心中的文士是明通明达以及白无忧那种,可他们只当她是小女孩,虽然尽心教导,却没有文士间唇枪舌剑的义理辨析。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剖析圣人之道,发铿锵金鼓之声。
看着林洛侃侃而谈,气度不凡的样子,幼微好像看到自己心中所想的那种文士出现在了眼前。
幼微船外。
三拨人都还停在原地没有离开,方辉和马良与林洛同来,自然要等他共同离开。
另外两拨人则想要观察林洛和幼微交谈的情况,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然而他们只能隐隐听到有说话声从船中出来,至于内情如何,他们就只能抓瞎了。
郑玉成从刚才就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他两手抓着船沿,林洛在里面呆的越久,他也就越用力,指甲都要崩坏了。
王大愚第三次从船舱中跑出来,他埋怨道:“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
幼微船中。
“师妹就这么想成为文士?”
林洛问道。
这小姑娘因为担心诗词影响文脉修行,刚才连文会都要戒除了,这执念可够重的。
幼微点头道:“我十二岁就发心要做文士,禀明父亲后,我找到明通先生求教,蒙先生不弃,一直教导到今天,可惜还是没能突破。”
她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怅然。
林洛沉吟片刻道:“师妹有没有想过,你想要成文士的执念恰恰阻碍了你,文士之道,无为而为才是上乘,有为而为,这种心态已然远离文士之道了。”
幼微眉头紧皱,她还真没想过这些。
执着的追求反而会失败,不追求反而成功,天下难道真有这种事吗?
林洛道:“今天白师兄拿圣人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试验郑玉成,你可听过?”
幼微笑道:“听说过,我还听说师兄出了好大风头呢。”
林洛摆摆手,笑道:“这算什么风头。”
“我想问师妹,执着地去追求成就文士,这是义,还是利?”
幼微娇躯一震,立即明白了林洛想说什么,如果她的执着只是在求利,那么她永远进不了文士之道。
林洛见她似有所悟,于是加把劲道:“我有一句话,师妹若是每天多看几遍,说不定会有用处。”
幼微长坐在船中,直起身子,拱手道:“还请师兄教我!”
林洛从旁边小桌上拾起毛笔,铺开宣纸写下八个大字,然后把字交给幼微。
幼微打开来看时,只见上面写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她心中立时受到震动,她默默在心里读了几遍,日常修炼所遇到的一些困惑竟然朦胧中似有所悟,蒙在她修行境界上的壁垒,仿佛被凿开了一个洞,从洞中透出一点亮光。
虽然距离突破还有很远的距离,可借着这点光,她仿佛能看到路径了。
幼微珍而重之地把字收好,躬身向林洛行了一个大礼道:“请师兄以后多多指点,小妹愿以师礼待师兄!”
白天明通告诉她说林洛天资卓绝,于文士之道理解透彻,她还有三分怀疑。
此时这点怀疑早就灰飞烟灭,她甚至觉得这种称赞还太保守了,师兄何止一个天资卓绝能形容的。
文脉历代宗师的语录中也极少见到能与师兄这句话匹敌的。
以师礼待之?
林洛吓了一跳,这是要把他当老师对待的意思,他哪里敢受这种大礼,明通和白无忧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他连忙道:“师妹太客气了,互相交流罢了,互相交流。”
互相交流?
我不配啊!
幼微默默流泪。
郑玉成还在甲板上吹凉风,像是已经死了一样,忽然他好像回过神来,眼睛望向幼微的小船。
船篷的纱帘被撩开,林洛走了出来,随后幼微也走出来送他。
林洛道:“师妹请回吧,明天书院见。”
幼微点头道:“今天时间不美,期待以后有机会与师兄畅谈。”
说完,她深深鞠躬,以表达自己的谢意,林洛今天的点拨真正让她看到了文脉修行的进路。
画舫上,书生们都出来偷看,见此情景顿时哗然。
林洛从船上跃起,像来时那样,在空中划出一条曲线,回到自己的船上。
“哟,许大人还没走呢?”
林洛对旁边仍在探听的许小飞笑道。
许小飞没有搭话,默默地把船划走,他现在有点搞不清林洛和幼微的关系,不想冒然翻脸。
“郑兄也没走?”
郑玉成脸色微变,冷哼一声,反身走进船舱。
他感觉自己完全失去了和林洛说话的勇气,一张嘴要说话,浑身都在发软。
“哈哈,林兄弟你可算回来了,”方辉笑道:“再不回来,你老哥我可要就撑不住了。”
撑不住?
林洛疑惑地走进船舱,却闻到一阵怪味。
妈的,这个老色批!
怪不得没见到马良,他肯定是早溜了。
“我说那李东阳怎么调你到顺德府,”方辉继续道:“原来是帮自己妹夫,不过他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会让你来除妖司呢?”
林洛奇道:“什么意思?”
方辉道:“怪了,你还问我,你不知道幼微姑娘姓李吗?”
姓李?
林洛脸色一变,在这顺德府,提起姓李的,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府尹所出的李家。
她叫李幼微,是府尹李存义的女儿?
第五十九章、袭杀
从辛女河离开,林洛叫了辆马车送他回同福客栈。
此时已近午夜,路上半个人都没有,马车平稳地行驶在石板路上。
林洛坐在车里,随着马车轻轻地摇晃自己的脑袋,精神昏沉沉的想要睡过去。
可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思索今天发生的事,其中最让他惊异的还是李幼微的身份。
分手前,方辉又和他说了不少信息,他这才知道,李幼微的身份倒不特殊在她父亲,而是在她母亲那边。
李家在顺德府固然是霸主,可幼微母族却更了不得,她母亲詹白光出自熙川郡唯一的上三品家族,詹家。
白光是詹家老太君最喜欢的小女儿,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光嫁妆就排开十几里路,整个顺德府的百姓都受到恩惠。
詹白光子嗣不丰,婚后十几年才育有一女,也就是李幼微。
其间,因为子嗣问题,李存义纳了几房妾室,生了两个儿子,李东阳是他的大儿子,此外还有个小儿子,尚且年幼。
詹白光身体怯弱,生下李幼微后不久就驾鹤而去,詹家老太君痛失爱女,为抚慰哀伤,于是常常接了李幼微过去。
詹家男丁兴旺,偏偏很少女子,李幼微常去走动,很得几个舅舅和表哥喜爱,慢慢的也就成了詹家的小公主。
因为詹家的关系,李幼微在整个顺德府都地位超然,连李存义都很少约束她。
林洛不知道詹家的具体情况,可上三品家族这个名头就能说明一切了。
一个家族要有上三品功法,并且有现存的上三品修士,这才能评为上三品家族。
上三品修士的恐怖,林洛连想都想象不到,他只知道武道的上三品被称为神仙品,而文脉的上三品则被称为圣贤品。
不管是神仙还是圣贤,反正都已经超出凡人所能想象。
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做背景,明明可以靠家世吃饭,这姑娘偏偏一门心思想做文士,真是励志的典型啊!
林洛心中感叹。
要不是心中还有那么点小骄傲,林洛都想赶紧去抱大腿,吃软饭了。
还是年轻啊!
年长的都知道,软饭最合口。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林洛被晃得想要睡觉。
忽然他两眼猛地睁开,一股危机感袭来,让他头皮发麻。
自从入了明志品,展开了意体空间,他的精神变得极为敏锐,这二十米意体空间的范围内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就能惊动他。
林洛来不及细想,撩开门帘,抓住车夫就跳下车去。
两人还没落地,只听哗啷一声巨响,马车连同骏马被一道剑锋从中分开,切口处十分平滑,倒像是剑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似的。
有人要杀我!
林洛惊出一身冷汗,落地后向前一滚,先给自己拉开些缓冲空间,这才转身查看。
只见路中间站着一个浑身黑衣,戴面罩的男人,正拿着一把长剑,眼光冷然地看着他。
马车夫见事不妙,爬起来就跑进一个小胡同,转眼没了踪影,黑衣人没有阻拦,任他跑掉。
“朋友,我们有什么仇怨,竟然要杀我?”
林洛问道。
黑人不答,好像完全没有要和他交涉的意思,一纵身持剑向他刺过来。
林洛把意体空间开到最强,想要看清面纱后面的那张脸,可惜黑衣人速度太快,他锁定不到位置。
如果他把所有注意力都用在锁定黑衣人面纱的位置上,他根本没有余力再躲避对方的剑。
林洛放弃追究黑衣人的身份,全力应对眼前的危机。
黑衣人持剑刺来,剑还没到,早有一股锋锐之气袭来,让林洛汗毛直竖。
林洛不退反进,顶着锋锐之气想要进到黑衣人身边。
此时黑衣人持剑,而他手中却无兵器,聪明的做法就是进到身前,让对方的兵器没有用武之地。
别的武者当然不好采取这个方法,毕竟兵器的灵活性总好过人的身体,硬顶着别人的兵器前进,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刺个对穿。
但林洛却不同,他还是文士,文士的浩然气若非强一个大境界,否则决不可破,即便浩然气被破,也还可以起到缓冲作用,这足够他冲到对方身前,限制住长剑的运用范围了。
林洛一瞬间就做好打算,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结果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烦。
他往前刚迈出一步,就感觉到剑锋切开了自己的浩然气,直刺自己胸口。
胸口的刺痛让林洛的精神整个提起来,他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差错。
每逢危急时刻,他的精神反而沉静下来。
体内十二个窍穴的内息被他强行往反方向运转,止住了前冲的劲头,紧接着往地上一滚,避开剑锋,随后又在地上多滚了几圈,暂时逃开黑衣人的攻击。
林洛一挺身从地上拔起来,骇然地看着黑衣人。
他现在状况很不好,胸口的刺痛伴随着湿哒哒的感觉,这告诉他,刚才黑衣人的剑锋已经刺伤了他的胸口。
这还不算严重,更麻烦的是,刚才强行逆转内息,让他气息运转有些不通畅。
必须搏一把了!
林洛默默运转震动窍穴的法门,只有使自己的实力加倍,才能暂时保命。
这个黑衣人实在太过强大。
未入品的普通人用剑,只能靠剑刃伤人,而入了品的武者,却可以将内息外放,形成一股锋锐之气。
无形的锋锐之气,其威力要比有形的剑刃弱很多。
可黑衣人竟然只凭剑锋就能随意切开他的浩然气,这个黑衣人比魏武侯都要强大很多。
如果不用震动窍穴的法门,他连暂时保命都做不到,即便用了这个法门,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面临着几乎必死的局面,林洛感受到内心时刻都有恐惧的念头冒出来,但立即被沉静的心境镇压。
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而是要殊死一搏!
窍穴震动带来的狂暴力量在林洛体内涌动,林洛握紧拳头就要向前冲,忽然心中一动。
不对!
这个人比魏武侯要强大太多!
可林洛知道,魏武侯已经是八品大圆满的强者,比魏武侯强这么多的人不可能还是八品,眼前的黑衣人至少七品。
林洛眼睛眯起来。
他和七品高手打过两次交道,他知道七品的高手能够凭气势限制对手行动,可眼前的黑衣人却没有运用这种手段。
林洛内心一跳。
他在留手?
来刺杀自己却又留手,不,他不是要杀我,他是来试探我的!
电光火石间,林洛想通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