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四章
按照余恩博的话来说，要是季起浩成功的话，上海滩必然会大乱，杜先生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面对现在的局势沈小婉顿感无力。
现在逃去英国几乎是不可能了，但是他们可以不出国呀！他们可以北下去北平或者难上去福建然后坐船去台湾呀！沈小婉突然想到了这个主意，以现在这个局势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够断臂求生。
如今的余家，余夫人不理世事，只有沈小婉能够管事，所以余家的账面上有多少可以动的钱她是了如指掌，她算过，有这笔资金，足够他们在任何一个城市过上富足的生活。
她想好了，先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兑换成金条，然后让余恩博带着余夫人、余恒还有方文沁以及管家离开上海，在大难到来之前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虚名和金钱在生命的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余恩博问沈小婉“说了这么多，那你呢？”
“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要留下来。”沈小婉答。
余恩博沉默了一阵“我想了下，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先把母亲、兄长还有方文沁送走，安顿好了以后我再回来，毕竟余氏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
余恩博有些悲伤，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不能看着他就这样被毁了，记住，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我没有死。”
从余恩博那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回余家会经过下午原本准备同李介接头的这条路。
此时街面上的人依然不少，来来往往的似乎这里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卖糖糕的、卖报的、卖香烟的小贩们依然在卖力的吆喝着。
沈小婉站定在街道的正中央，下午的时候她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眼睁睁的看着李介在她的面前倒下去的。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李介似乎就在朝她缓缓走来，脸上似乎还带着职业又亲切的微笑，突然间眼睛被瞪的很大，似乎要从眼眶里胀裂开来，那瞪的巨大的眼睛就这么望着她，似乎只要和她说什么话，但是又无法开口，然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卖糕——又甜又软又糯的桂花糕……”
这时一声叫卖声把沈小婉拖回了现实，她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回公馆的路上，沈小婉构划了出逃的方案，余夫人、余恒还有方文沁要是就这么凭空消失，那么季起浩必定会起疑心，不要说台湾、北平、恐怕连江苏都出不了就会出事。
要想打消季起浩的疑心，她必须想一个办法，还没走到余公馆，沈小婉就有了主意，制造一场假死。
让季起浩以为他们都死了，沈小婉想余夫人和余恒对于季起浩来说原本就已经不存在威胁了，季起浩之所以在余家安插眼线不过是怕那卷录音带还在余家，要是余家死的只剩下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妇人，那么季起浩也该放下戒备了
但是，要想安全的撤离就绕开余家的眼线，可至今为止沈小婉都不知道，到底谁是那个眼线，她只知道是个女人，其余的就是一片空白。
回到余家正好是开饭的时候，因为还在丧期，所以饭菜都十分的简单，用完晚餐后沈小婉找余夫人商量了撤出上海的事情，当然，她并没有告诉她余恩博还活着的事。
沈小婉刻意避开了众人，和余夫人说这件事情，余夫人就躺在她的躺椅里，昏暗的灯光下面无表情的沉默“就这么办吧，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要是早这么办也许……唉……哪有什么也许。”余夫人无力的说着，气若游丝道“往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母亲。”沈小婉听出了余夫人语气中的心如死灰，她想要安慰几句，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作罢。
沈小婉很想把余恩博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余夫人，可是她明白余恩博的用心良苦，要是余夫人知道余恩博还在世上会很容易露出马脚，所以，余恩博还活着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从余夫人这边出来以后，沈小婉又去了方文沁那边，沈小婉并没有和方文沁多做解释，就说余夫人不想要留在上海这个伤心地想要离开，再有就是现在时局动荡，余夫人不放心方文沁一个人留在上海想要带她一起离开。
方文沁表示，上海同样也是她的伤心之地，她愿意同余家人一起离开。
沈小婉已怕影响余氏股市为由让方文沁对这件事情保密，方文沁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回答的干脆利落，沈小婉这才在方文沁身上发现了点她过去的影子。
自从方老爷方夫人殁了以后，方文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整日沉默寡言，妆也不化了，穿着也没有过去考究了，沈小婉几乎要以为她面前的方文沁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方文沁了。
这次是属于逃难，为了保证消息不被泄露，为了保证安全沈小婉一个下人都没有告诉，就连在管家面前都是只字未提。
沈小婉想好了，临走的时候再通知随行的下人，余瑾年的死还有那天晚上的女人，种种的种种都告诉沈小婉，家里必定有路易斯贸易的眼线，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第二天，沈小婉带着余夫人和余恒来到银行准备把账户上的钱全部取出来买金条，余夫人、余恒都在，各种印件也都带来了，可银行的柜员却告诉她，她并没有权利取走这些钱。
柜员表示这笔钱虽然的的确确是余老爷身前存在银行的，但是余老爷也留下过遗嘱，并且他们每个月都能领走相当一部分钱，可是要想一次性取走这些钱还必须要有一个人的签字授权才可以，而这个人就是余瑾年的堂兄弟余修。
而这个时候余修竟然就这么凑巧的出现在了银行大厅，身穿西装，手持文明杖一脸玩味的看着沈小婉道“贤侄媳这是要干什么？怎么突然需要这么多钱？”
一百五十五章
“回小伯的话，听说最近金价看涨，侄媳也没什么本事，不能像小伯这样有所作为，就想靠着这些金条小赚一笔。”沈小婉灵机一动答。
“贤侄媳放心，余氏只要有我余修在的一天就垮不了，这些钱都是长嫂的压箱底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这金价忽高忽低没有一个准数，我们还是不要拿这钱来冒险了吧。”余修娓娓道。
“还是小伯想的周到，侄媳鲁莽了。”沈小婉回。
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沈小婉同余修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别过。
回到余公馆，沈小婉立刻翻出当时律师来交接时给余夫人签字的文件，一份份翻过后果然找到了那条，每月提现限额为一万元现金，有余修授权后方能超额提取。
沈小婉回忆起当时签字的场景，律师只管一份份的送上来让沈夫人和余恒签字，因为这个律师是余老爷生前的好友，所以大家都对他十分的信任，根本就没有留意条款的内容。
每月一万，按照余家现在的开销来说根本就不可能有剩余，余夫人私人账户上的钱又不多，就这么离开上海滩，一个年迈的母亲带着一个智力低下的孩子，要想存活下去真的很困难。
这时，沈小婉突然意识到，按道理来说，余老爷和余恩博都过世这么久了，如果说季起浩留着他们是想要在他们身上得到点什么的话，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沈小婉再联想起报纸上的丑闻，狂跌的股票，还有今天这余修为何能够如此及时的来到银行。
虽然她还没能找到其间必然的联系，但她有预感，这些事情绝对是有所联系的，并且他们要想离开上海滩，绝对要比她想象之中的难上许多。
突然管家带着神色紧张的赵秀走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沈小婉的面前道“对不起大少奶奶，对不起!”然后接连磕了三个响头。
也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丫鬟搀扶着余夫人慢慢悠悠的走下楼梯，正巧看到这一幕，她不知所以的看了看沈小婉，沈小婉则向余夫人投去同样不知所以的目光。
“大少奶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余夫人!对不去!都是我的错!但是是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赵秀边说还边哭了起来。
沈小婉站在那边不知所措道“赵老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听到赵秀跪着认错时沈小婉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她又把余恒给弄丢了，可她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余恒现在正好端端的在房间里面，而且他们早上还一起去了银行，精神状态很稳定，身体也没出现什么异常。
“大少奶奶，是我对不起您，您让我来余家工作，付我工钱让我可以继续学习，可是我却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了？”被她这么一说沈小婉就更加不明白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
“我有了余少爷的，我，我，怀了，我怀了余少爷的孩子。”赵秀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几乎没有声音，可沈小婉还是听到了赵秀所说的话。
沈小婉顿时间脑子一片混乱“余少爷？哪位余少爷？”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宇少奶奶!”赵秀声泪俱下。
沈小婉顿时间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她觉得身体有些无力，踉跄了一下就坐到身后的沙发里，整个人有些发懵。
这时余夫人也明白了赵秀的话，她松开丫鬟的手快步走了过来，像是从未经历过那些苦难一样，整个人好似恢复了从前的容光，她蹲下身子握住赵秀的手“孩子，快起来说话。”
余夫人把赵秀扶上沙发，拉着她的手道“孩子!你说你有了小恒的孩子，是这样的，对吗？”余夫人的声音极尽的温柔，表情极尽的欢喜，看在沈小婉的眼里不免有些刺痛。
赵秀抬眼看看余夫人，又扭过头来看看沈小婉，轻轻的点了点头“回夫人，是的。”声音极小极小，像是和犯了错的小孩，生怕受到责罚。
余夫人极其轻柔，极其小心的保住赵秀“我的好孩子，你不要担心，我们会对你负责的!”余夫人轻轻的抚摸着赵秀如今还十分平坦的小腹“这是上天在可怜我，这一定是瑾年的在天有灵。”
面对余夫人毫不避讳的欢喜，沈小婉显得十分落寞，余家终于有后，她知道余夫人定然会十分欢喜，可是她没有想到余夫人会如此不避讳她的感情。
或许是母亲最近受到的打击太多了吧，她这么安慰自己，毕竟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家呀。
晚上在管家送走赵秀后，余夫人找沈小婉深谈到了半夜，说的无非是那几句，就是让赵秀进门，毕竟人家是怀了余家的骨血。
赵秀进门后沈小婉依然为正妻，赵秀为侧室，她希望沈小婉能够好好的对待赵秀不要生妒，还有就是余氏也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过去她认为余家就此就要断后了，所以也就没所谓了，现在她们必须想办法把余氏抢夺回来。
看着余夫人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沈小婉还是很开心的，她告诉余夫人她会遵照余夫人的嘱咐去办的，余夫人很欢喜，表示她没有看错这个好儿媳。
离开余夫人房间后沈小婉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其实她现在也明白了，在余家她的存在始终是没有那么重要的，但是她还是想要获得余夫人的认可。
家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太美好和奢侈了，所以尽管余恒和别人有了孩子，尽管她明白她在余夫人心中的位置，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去帮余家人润色这段感情，使自己显得好像至关重要，毕竟她嫁进余家的目的也不那么纯粹，她这么安慰自己。
只要余夫人在，只要余恒也还在，那么这个家就还在，沈小婉对着满天的星辰发誓，她一定护好这个家。
一百五十六章
很快赵秀就被接到了余家好生的调养，赵秀属于纳妾，纳妾就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礼节，所以一切都爽当的很。
赵秀她的父亲算是个读书人，虽然家道中落但知识分子的气节还是有的，所以对赵秀未婚先孕然后又做了别人的妾室这件事情始终是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即便是难以接受也没办法改变事实了，加上余夫人的百般好话，二老总算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件事情。
尽管沈小婉心里百般难受，她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妹妹”她能够怪谁呢？谁也怪不了，因为这个“妹妹”是她自己给招来的。
家中的事情结束后，沈小婉又偷偷的去了那间公寓好几次，可是都没有碰上余恩博，于是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写成了一张纸条塞进了公寓的门缝，告诉他撤离上海的事情可能要暂缓了，并且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今天正是她和余恩博约定好了的见面的时间，自从赵秀来了余家后，她就空闲了好多，所以她可以很轻松的就溜了出来，她又来到了余恩博的公寓门口。
这次余恩博一早就在等她了，还没等沈小婉敲门，门就打开了“快进来。”余恩博低声道。
原来前几次沈小婉过来的时候余恩博并不是不在家，只是他不确定门外的人是谁不敢开门，直到那次他看到了沈小婉留下的字条加上他今天在窗户里亲眼所见上来的是沈小婉后才敢开门。
“坐。”
余恩博指指沙发道。
几日不见余恩博，他显得愈加的沧桑，余恩博的衣物并没有被余夫人扔掉，而是整理的好好的放在他房间的衣橱，来之前，沈小婉偷偷溜进他房间拿了几套衣服过来“这个是换洗的衣服。”沈小婉把衣服递给余恩博。
余恩博拿着衣服前后比划了一下道“这些衣服都太显眼了，用不上的。”余恩博把衣服扔在一边道“我哥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面对余恩博破天荒的关怀，沈小婉突然心头一软，好像之前也没有那么难过的，但是眼眶却觉得有些湿润。
至今为止，沈小婉自知自己从来都没有爱过余恒，她看过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她知道爱情大概是个什么模样，不管是什么模样总之是她不配拥有的模样。
所以余恒纳妾她并不难过，她难过的是余夫人对此事竟然可以如此之快的接受，并且毫不顾忌她的感受。
她难过的是余恒对她不再依赖，她似乎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经管她不断的去美化这一段关系，可事实是，她在余家还是个外人，经管她不愿意承认，而余恩博的这一句关怀让她觉得她至于这个家是个重要的人。
她低下头垂下眸子生怕余恩博看到她眼中的闪光道“嗯。”沈小婉有些哽咽，但是她强忍住了，以至于回答时候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捋顺呼吸后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沈小婉没有就这件事情多说什么，因为她十分明确的知道，其实自己的感情也是不纯粹的，她不想欺骗也不想承认。
“只要季起浩占地为王，那么租界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战场，各地的军阀乃至法国人都会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这就是一场自杀式的起义，覆巢之下，余家必定会被其牵连，既然逃不了，就只能想办法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
余恩博说的沈小婉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关键性她并不需要余恩博再一次的向她强调，她需要的是办法，是接下来怎么做。
“这样，我去接近杜先生吧”沈小婉道。
“不行。”余恩博回，这个方法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太危险了，第一虽然他监听和跟踪了这么久并没有发现杜先生同路易斯贸易有往来，但是不代表杜先生就真的和路易斯贸易没有任何关系，第二杜先生是清帮最大的老头子，接近他本来就是一件及其危险的事情。
余恩博思量了几分钟道“我来，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做。”
沈小婉表示反对，要是余恩博能够接近杜先生，怕是早就接近了，怕只怕还没有接近杜先生就先被季起浩的人发现，然后法租界就平白无故的死掉一个流浪汉。
两个人商量了许久，事实上余恩博也知道让沈小婉去接近杜先生恐怕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一出现，不被季起浩的人发现还好，要是被季起浩的人发现，恐怕整个余家都会跟着遭殃，再有，事实上杜先生曾经向他示过好，可是余恩博认为他是草莽出身所以一直都是冷脸相对，所以这次再去找他恐怕对方也难给好脸色，所以最后余恩博还是妥协了。
这些天，余恩博除了窃听季起浩的录音就是去跟踪杜先生，杜先生在租界的朋友很多，但敌人同朋友一样多，杜先生做事谨慎，所以他鲜少单独行动，身边总是跟着一众清帮的弟兄，而这些弟兄之中难免就会有季起浩的人。
余恩博说，虽然不能直接去找但是可以从杜月笙的妾室姚雨蝶入手，姚雨蝶是满江楼的台柱子，她每天下午都会去满江楼唱上一段。
沈小婉听了余恩博的话，当下就有了主意。
离开公寓之前，余恩博叮嘱万事小心，要是此路不通不要硬走，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可以回头再做商量。
沈小婉告诉余恩博让他放心，表示一切她心中有数余恩博短短的几句话让沈小婉心头温暖了良久。
沈小婉回公馆的路上在想去戏园子的大多是男人，要是女人去戏园子看戏，要么身边有男伴要么就是风尘女子，要是她这样进到满江楼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她得要乔装打扮一下，这还是从沈之华那里得来的灵感。
沈小婉想到那时候穿着工人的衣服和小姐潜入奶粉厂偷拍取证，一切真是恍如隔世，现在想来，那时候是真快乐啊。
一百五十七章
现在去买男人的衣服一来浪费时间，二来容易引人耳目，所以沈小婉先是试了试余恒的衣服。
可余恒的个子太高，她穿上余恒的衣服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爸爸的衣服，这种不合体的穿着反而会更加引人注目。
最后沈小婉穿的是原本准备送给沈笠的套装，沈笠还没有完全发育好，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他的衣服穿在沈小婉身上倒是正好合适，长长的头发绾成一个发髻然后带上帽子，看起还真有点有钱人家公子哥架势。
满江楼地处繁华，门口的人流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沈小婉表面从容的迈步进满江楼。
满江楼的跑堂见有客人来，穿着还很贵气，又是生面孔就立刻迎了上来，边引沈小婉上二楼的雅座，边给她介绍这里的规矩。
二楼既为雅座，较之一楼最低消费要高上许多，这在台上唱戏的既为老板，想要给老板打赏可以问店中的小厮购买花篮，一对花篮为二十块钱……
跑堂的解释好其中的门道，上了茶水之后就退了下去。
姚雨蝶唱的是大轴，所以要到最后才出来，之前的那些不过是抛砖引玉，沈小婉没有心思听戏，她坐在看台上往四下眺望，此时的满江楼已经被坐的满满当当，其中应该不乏和她一样想要借着姚雨蝶去接近杜先生的人。
杜先生黑白两道都有涉及，说他是半个上海王一点都不过分，沈小婉是带了不少的现金过来，可她那点钱在这位上海王妃的眼里，恐怕这些钱真的是不值一提了。
拉拢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她冷的时候送被子，在她热的时候送扇子，这是她从陆洐那边学到的，然而她眼前的这位姚老板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还有什么求之不得的东西吗？金钱？地位？名誉？很显然，这些东西她都唾手可得。
明白了这一道理的沈小婉有些泄气，因为对于这么一个什么都已然拥有的人，她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接近。
尽管如此，可是她还是一直坐在那边听到了最后，现在的她只能寄期望要是有人要行刺与她，或者有人喝倒彩，那么她就挺身而出，这样也许就能接近的了姚雨蝶，然而姚雨蝶是何许人也，她可是杜先生的宠妾，在整个上海滩，又有谁敢在这太岁头上动土？
一曲唱罢，满堂喝彩，姚雨蝶下台后，戏园子里的人也就稀稀落落的离开了，跑堂的见沈小婉还不走，就让小厮过来提醒她让她离开。
跑堂厌恶的看着沈小婉心想，一个下午这么多场戏，这个人愣是一个花篮都没送一个打赏都没给，看着穿的是贵气逼人，没想到是个吝啬鬼，跑堂轻叹口气，心想，现在还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除了满江楼后，沈小婉也不知道往哪里走，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沈小婉觉得自己的渺小，这么渺小的自己竟然想要阻止路易斯贸易蓄谋已久的行动，真是蚍蜉撼树。
想想算了，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晚上沈小婉又去找了余夫人，表示钱可以再赚，现在法租界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余氏也失去了控制，宁为瓦全不为玉碎，不如就带上能带走的先逃离这里。
余夫人一向通情达理，在沈小婉的眼里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原以为知道真相的余夫人会认同她的想法，可没想到余夫人强烈的反对，并且表示对沈小婉很失望。
余夫人说，余氏是余瑾年一手创立的，在这上面花费了巨大的心血，我们一定要把这控制权争夺回来，否则她死后将没有颜面去面对视余氏为子的余瑾年。
余夫人态度十分坚决，她表示她绝对不会离开上海。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余夫人和她两个，可沈小婉却觉得空气稀薄的很，她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母亲，如今上海的局势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放心，儿媳会留在上海滩替您护好余氏，一旦这里安定下来了，立刻就接您回来。”
“我们哪里都不去，就留在上海，现在同之前不一样了，赵秀有了小恒的孩子，我们必须要为孩子的将来考虑啊，我们手头上有多少现金你比我清楚，就算离开了上海滩又能怎么样？我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但是我们必须为余家的血脉考虑啊!”余夫人道。
“母亲，租界实在是太过凶险，为了保护我们余家的血脉，我想，让赵秀先离开，远的也不去，就去苏城，时局不好也可以有时间逃走，要是这里安稳下来了也可以回来，我可以去和我义父说，就让她住在沈府，上下也有人照料着。”沈小婉道。
余夫人思量了片刻道“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可是让她一个人去苏城我始终是不放心，小婉，你是沈家的义女，又在陆华工作过，也许你可以找陆沈两家出头给余修施压，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离开上海，这样不是更加妥帖？”
……
这无疑是给沈小婉出了个大难题，话里话外的沈小婉听明白了，余夫人这是不相信沈小婉。
她怕沈小婉会因妒生恨在路途中迫害赵秀，并且她想要拿回余氏的财产，她想要为她的孙子，余家的血脉留下一条后路。
沈小婉不笨，余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不可能听不明白，只是时至今日她依然选择相信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多想。
她答应了余夫人她会想办法，事情的走向如今已经是她所不能控制的了，如果可以用她的命换取太平无事她都愿意，可是要去让沈家和陆家帮忙，这无疑是在拖小姐下水，嫁入余家本来就是为的报恩，她不可能也不会牵连到小姐。
就在沈小婉坐在院子的铁艺靠椅上惆怅万千的时候，房内传来了余恒同赵秀的欢声笑语，沈小婉顿觉烦躁，她站立起身走到更加远的地方，此时此刻她不想要听到赵秀的声音，不，她谁的声音都不想要听到，此时此刻，她只想要静一静。
一百五十八章
现在的余家简直是其乐融融，赵秀和余恒的相处比她想像的好得多，这些天沈小婉一直在外奔波，余恒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一次她。
好像现在的余家，有她和没她都区别不大了。
现在她沈小婉是越来越难加入余恒同赵秀之间的互动了，他们一起画画，讨论构图，沈小婉在边上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看来男人都是一样的，要指望一个男人对你一心一意，那还真的是在痴人说梦了，沈小婉暗自苦笑。
现在余夫人是处处以赵秀的需求为先，事事都想着赵秀，对待她就像是对待这绝世的珍宝，精心呵护，就怕有个好歹。
沈小婉登上爬下的为着余家张罗只能获得余夫人的一句辛苦了，而赵秀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定时进补余夫人就有一千种话来夸她。
沈小婉第一次在这里体会到了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有时候隔阂真的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往往是这些小事最为折磨人，它就像软刀子杀人，痛却死不了。
他们凭什么可以这么开心，沈小婉想，为什么她为了这个家如此的奔波，可她在这个家能得到的回报却少得可怜。
可是赵秀呢？她就像是个掠夺者，她什么都没用做，就这么凭空降落在余家，然后一句我怀了余少爷的孩子就抹杀了她做的所有的努力。
就在这两天，沈小婉脑内是两个观念不断的在打架，一个声音告诉她余家不值得她为之奔波，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个家的来不易，她快要被自己逼疯了，每次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相信这是自己的家，可现实又会很快狠狠的给她一巴掌。
不自觉的，沈小婉又走到了陆公馆，她就想在门口站站，她并不想去惊动沈之华，可是好巧不巧，沈之华此时正好就站在阳台上，一眼就望到了站在大门口的沈小婉。
沈之华见是沈小婉来了，立刻小跑下楼，亲自过来给她开门，春桃虽说也是做事认真负责，可还说起贴心来，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比沈小婉更加贴心了。
在沈之华的心里，她是真的把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比自己小上那么一点点的姑娘当做了自己的妹妹。
陆子飞长的是越来越像沈之华了，特别是那小眼睛，都是开合有神的丹凤眼，才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是灵气十足，长大定然是要不得了的。!
看着陆子飞，她是真心的喜欢“有个孩子可真好啊。”沈小婉抱着陆子飞由衷的感叹。
“对啊，每次去看到他的小脸蛋，我就会觉得一切都值得。”沈之华回答。
沈之华现在依然很担心沈夫人的身体，她几乎每天都会回一趟沈家，可是每次去的结果都一样那就是见不到沈夫人。
无论是沈正蔚还是沈之华去问沈老爷，沈老爷都说是中了邪，找了大师看过，大师说要闭门静养，尤其不能接近血亲，一面感染了邪气，这些话荒缪至极，任谁听了都输不会相信的!沈老爷越是这么说，沈之华就越是担心。
沈之华觉得同那场慈善宴会有关，于是她组织了酒会聚集了当日的一部分人，可是在他们的口中那日的宴会可以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把宴会放到了中午。
沈小婉道“小姐，那场宴会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您可能是想多了，当时余老爷和余夫人从宴会上回来还有说有笑的。”
“真的？”沈之华问。
“对呀。”沈小婉回。
沈小婉了解沈之华的性格，要是她知道此时同路易斯贸易有关，那么她就非要调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样的话那就太危险了，所以沈小婉不得不撒了个小谎。
从春桃那边得知，陆洐这两天又开始不着家了，之前她还以为姑爷是浪子回头，可是那个女人天天来送饭，不管让不让她进府她几乎每天早上都过来。
也不知道这个素心用了什么办法，突然有一天陆洐就去了她那边，自那以后陆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关于此时，沈之华对沈小婉绝口不提，沈小婉知道，这是她怕她担心，这世间的男子真是一样的薄凉。
她的小姐，她太过于了解，表面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心里装的事情却比谁都多，如果告诉她事情都真相然后带她离开的话她一定不会愿意离开。
她的父亲母亲，兄长还有弟弟，等等等等，她的牵挂太多，她宁愿留下来同家人一起手拉着手走向地狱也绝不会独善其身的。
沈小婉来陆家，沈之华显的很欢喜，她和沈小婉聊了很多，可是沈小婉分明知道沈之华的不如意，但是她不提，她愿意配合沈之华演好这场戏，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装着开心如果你能够装一辈子，你就真的是幸福快乐了。
回去的路上沈小婉觉得自己的大脑越来越清晰，她原本嫁进余家不过就是为了报小姐的恩情，是她要的太多了。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要为了余夫人对她的不重视以及余恒对她的不在意而感到难过了，因为原本她也就不单纯，这本就是一桩供需分明的生意，扯上了感情就混沌了。
在这场生意里如果能够得到感情这固然可喜，可是没有那又如何，如今她只想要护好沈之华和她所在意的事物，至于余家就是她强有力的后盾，是她手中的利剑。
所谓亲情她也看明白了，如果她能够掌握住余氏，掌握住余家的命脉，那么无论余家人对她是什么感情，余夫人装都要装出视如己出吧，有些事情要是能够一直装下去，那就是真的了，过去是她太过于天真又太过于贪心了。
回到余公馆，公馆里依然一团和气，除了方文沁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回来了，这次沈小婉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知趣的加入他们，她一个人默默的回了房间，趁着清净好好的规划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百五十九章
整理完思绪后的沈小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举办一个聚会，按照新礼教还有三天就过了余瑾年为期二十三天的丧期，她准备丧期一过就立刻举办!
是时候要昭告天下如今的余家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现在的余夫人整天就想着怎么照顾赵秀才能让赵秀生出个健康的宝宝，对沈小婉要做什么在想什么是完全不在意，余夫人不在意倒也省去了沈小婉不少的口水。
凭借余家现在的情形以及沈小婉的背景，这样的邀请自然不会有什么有分量的人过来，这也是余夫人放心她的原因之一，她从心里认为沈小婉是造不出多大的阵仗来的，可余夫人忽略了一点，虽然沈小婉人微言轻，但陆夫人这个头衔确实值钱的很。
在沈小婉打电话告诉沈之华说想要举办聚会的时候，沈之华连问都没有问缘由就表示很支持她，并且想要和她联席举办。
沈之华素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办这些假模假样的聚会了，沈小婉知道，这是在帮她，她告诉沈之华这件事情事实上也是在寻求她的帮助，因为如果没有沈之华，那么这件事情真的就太难了。
有了公董夫人这位联席组织人，特别是这位公董夫人还是第一次举办这样的聚会，那害怕邀请不到人来吗——租界的名媛淑女都削贱了脑袋想要挤进来。
沈之华表示要邀请什么人全凭沈小婉做主，沈小婉的邀请名单并不长，但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其中当然就包括那位鼎鼎大名的大青衣姚雨蝶。
沈小婉虽然没有自己办过酒会，但是她跟着沈之华参加过大大小小许多酒会，再加上有沈之华的帮助，整个就会准备的算是十分的顺利。
酒会办的煞有介事，悠扬的音乐，错落有致的香槟塔，难得的是今天的天气也很给面子，不冷也不热，风呢也是不大不小不徐不疾。
自从余瑾年过世后，余公馆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虽然如今余夫人的重心是全扑在了赵秀的身上，可看到这样热闹的景象还是很开心的，进进出出的人都余夫人长余夫人短的，让她找回了点过去的感觉。
酒会办的很成功，宾客们一个个的都如期而至，酒会办的成功沈小婉固然是开心，但是她并没有忘掉这次聚会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和姚雨蝶搭上话。
然而酒会已经过了小半却依然不见姚雨蝶的身影，她刻意去满江楼确认过，每周三姚老板都不登台才选的今天，看来公董夫人这个头衔，杜先生是更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了。
本身沈小婉没有准备办这样的聚会，尽管好处多多，可是为了照顾余夫人的情绪她就压根没有往这方面想，但现在沈小婉想明白了，其实不必要在意太多，因为无论她做了多少考虑了多少，都不如那肚子里的团肉。
无论怎么做总也能被挑出错来，与其这样小心翼翼唯唯诺诺，还不如不管不顾，至少这样她成事的可能性还大一些，至于其她的，等一切过去后再徐徐图之，有也好没有也罢，平安，金钱和亲情，她总得抓一样在手里。
又过了还一会儿，姚雨蝶还是没有来，沈小婉有些失望，不过还好，有今天这么一出，明天余氏的股票估计是要大涨，就在昨天，沈小婉用她手上能动用的所有的钱满仓购入余氏的股票，不出意外的话，她手上的钱至少能够翻上一翻。
就在沈小婉认为姚雨蝶不会出现的时候，管家的一声通报“杜太太到!”
沈小婉喜出望外，她努力的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不能失礼，不过姚雨蝶此行的目的是沈之华，所以并没有同沈小婉多说什么话，不过她并不着急，酒会还没有结束，这里可比满江楼有机会接近她多了。
姚雨蝶的到来，使得原本的兴趣满满的余夫人顿时没了兴致，她和余瑾年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个歪门邪道，当年杜先生不是没有向他们示好过可他们压根更是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现在竟然还把他的侧室请到家里来，还奉若上宾，简直就是自降身价。
余夫人尽管生气，可是多年来的教养让她不能在一众宾客面前失了礼数，她只是一个人悄悄退去，回到房间生闷气去了。
沈小婉知道余夫人生气了，可是她没有多做理会，她知道，就是去解释示好也是没有用的了，还不如专注于眼前。
姚雨蝶的出现将整个酒会推向了高潮，沈小婉敢断定，她的股票应该能够翻两番，而这些钱有她的嫁妆，也有余家交由她保管的，但通通都在她的户头上，她可以存取自由，人活着，特别是会在法租界这种物欲横流的地方，钱真的是太重要了。
好不容易，围绕在姚雨蝶和沈小婉身边的人群终于是慢慢散去了，姚雨蝶并没有带仆人过来，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把她送进余公馆就退去了，这样很好，沈小婉想。
人群退去后，姚雨蝶和沈之华相视一笑，然后并肩绕着院子散了一会儿步，做到了花亭的靠椅上，沈小婉看准了机会就跟了上去。
“杜太太能来真是蓬荜生辉。”沈小婉学着上流社会太太们的调调道。
“承蒙邀请。”
“您看，我也是第一次办这样的酒会，不知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希望不要失礼才好。”沈小婉半拍着马屁半谦虚道。
这会儿沈之华虽然还不明白沈小婉的更深层次的原因，但是却看出了沈小婉的目的，她帮抢到“我这个妹妹准备这场酒会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为的就是不能在我们杜太太面前失了礼数呀。”说话间还轻轻的握了下姚雨蝶的手腕。
姚雨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而后道“都是好姐妹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今天呀，音乐好酒也好，点心好，人也好，可以说样样都好，下次我要办起酒会来，还得向你取取经。”
一百六十章
那天沈小婉同姚雨蝶聊的十分欢畅，大概姚雨蝶也是苦出身吧，所以她和沈小婉好像有种说不来是一见如故还是相知相惜的感觉，总之可以说是十分投缘了。
沈小婉告诉姚雨蝶，她很喜欢听她的戏，不过女人家去戏园子怕被说，还要女扮男装，记得那天唱的是《群英会》真是觉得意犹未尽。
夸姚雨蝶的话自然是沈小婉瞎诌的，那天那么紧张，哪里有心思听戏。
不过姚雨蝶一听对方是戏迷就来了兴致，也顾不上身份，随口就来了一段《平贵别窑》唱的沈小婉和沈之华是拍手称道。
不得不说这台柱子可不是白当的，就那么随口一段，那眼神、那手势，明明什么扮相也都没有做，明明什么配乐也都没有，可她一张口，王宝钏的形象就栩栩如生的立了起来。
姚雨蝶说，下次要听她的戏呀不必这么麻烦的，满江楼有一间雅间，不从大门进，这是留给杜先生的，可杜先生不总是每天都去听的，到时候可以提前打个电话给她，她来安排。
第二天，一如沈小婉所料，股票一路飘红，各大报纸都争相报道那场名流云集的酒会，这一招是沈小婉学的沈老爷，这些记者当然也不是闻风而来，而是沈小婉提前通知了同沈之华交好的那间报社。
最近租界没什么大事，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在各个报刊，各种版面刊印，其声势虽然没有沈老爷的那次大，但是已经是很不得了了。
余夫人原本还对沈小婉邀请杜夫人这件事情颇有微词，可是见这股市一片利好，转眼就忘了当时的意见，只觉得那个宴会办的值得，还让沈小婉往后要多办，大办，不要让外人觉得他们余家就这么败落了。
沈小婉顺从的答应着，她表面什么都没变，但是此时的她已经不是那么万事为了余家着想的媳妇了，她有她的度量和考虑，但是她不会亏待余家，她需要亲戚，她需要一个家，她还要这一家人陪她一直演下去。
今天，沈小婉独子一人到满江楼听戏，有专人带着她从后台走，不经过大厅，杜先生的包间相比其他雅间要更大一些，座位也从硬邦邦的靠背椅子变成了柔软的沙发，视野也是最好的舞台中央的视野。
听到第三段的时候上好了妆的姚雨蝶欢欢喜喜的进来“小婉你来啦!”她这蹦蹦跳跳开心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清帮老头子的姨太太该有的架势，也不像是青衣名角儿会有的腔调。
她坐在沈小婉边上，一边听戏一边摇头晃脑的顺着台上的节奏，身边坐着个扮相精美的青衣这种体验可以说十分奇妙了。
虽然一切格外的顺利，可沈小婉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如果说是为了公司有更好的机会或者什么长久的利益，她尚且可以告诉自己先和姚雨蝶处好关系，接下来的可以徐徐图之，不要急在一朝一夕。
可眼前的事情是迫在眉睫并且牵连众多，她必须要找一个突破口可以见到杜先生。
戏很精彩，戏园子里喝彩声不断，沈小婉的心里却毫无波澜，上一次来想要接近姚雨蝶未果，这次是接触了，可怎么样才能避开众人见到杜先生呢？
正当沈小婉想的出神的时候，她身后的门“吱呀”一声的打开了，沈小婉回头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心脏都差一点跳出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杜先生!杜先生今天会出现，这件事情姚雨蝶压根一个字都没有和沈小婉说，她该怎么说？怎么开口才能让杜先生相信她的话？
相比于沈小婉的局促，杜先生显得坦然自若，他似乎一早就知道沈小婉会出现在这里。
“先生来了，快要到我上场了，我就不陪你们了。”姚雨蝶朝着杜先生歪了歪头告退。
这样看来杜先生要来姚雨蝶是知道的，可为什么姚雨蝶连半个字都没有透露给我？沈小婉想。
杜夫人沈悦常年独住在老宅，所以虽说明面上姚雨蝶是杜先生的姨娘，可里子确实实实在在的杜太太的位份，加上她是这满江楼最大的角儿，所以她一出场自然是掌声雷动。
楼下掌声欢呼声一片，杜先生则是得意的拍着手，到这会儿，沈小婉任然是没有和杜先生搭上话，不是搭不上话，而是这次机会难能可贵，她必须思虑周全。
怎么说才更有可信度，杜先生寻常时候都是和上海滩顶厉害的商贾政客来往，她这么个涉世不深的深闺妇人的话如何才能够提起他的兴趣，如何才能让他相信。
包间是中式风格的装潢，可是座椅确实一套西式的皮质沙发，沙发由两张双人沙发组成，看来杜先生寻常也会在这里招待客人。
沈小婉和杜先生各坐一张沙发，距离不算太近，但是沈小婉似乎能感受到杜先生的目光正来来回回的审视着她，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凌迟，竟生出一种他为道祖我为鱼肉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杜先生起身，沈小婉不由的紧张了起来，杜先生一走，那么今天就又废掉了，好不容易的机会，好不容易能够和杜先生见面，并且他的身边又没有跟随。
正在沈小婉纠结万分要不要叫住杜先生的时候，杜先生缓缓走来，坐到了沈小婉的边上。
原本还很宽大的沙发一下子就变得狭窄了起来，沈小婉坐的比比直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怒了身旁的这位上海滩最大的老头子。
沈小婉尽可能的目不斜视，装作专心听戏的样子，实则心里在不断的调整着说辞，并且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话说出来。
大轴戏唱过半，沈小婉心中大概有了些头绪，这时她突然感觉到杜先生正慢慢的往她那边靠，她一下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她似乎全明白了，为什么姚雨蝶会对她这个在他们眼中毫无背景的人这么好了，妻子为了稳住丈夫主动给丈夫找姨娘的事她早有耳闻，在回忆起姚雨蝶走时的表情，她整个人觉得是五雷轰顶。
一百六十一章
一之时间沈小婉也来不及想的太多，她像弹簧一样“噔”的一下弹了起来，随即，杜先生发出爽朗的笑声道“说吧。”
自从打发沈悦回老宅之后，姚雨蝶给他塞过不少女人，他在这租界的黑白两道摸爬滚打，赤手空拳到现在的位高权重她能不知道姚雨蝶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她不过是希望他身边的女人都是她所能够掌控的住的。
本身呢杜先生对这些事情是兴趣缺缺，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安排的，可一听是余家的儿媳妇就来了兴致。
倒不是说真想要纳她为妾，只不过他很好奇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古董的儿媳为何突然要向他这个黑帮大混混示好。
当然当年他在余家人面前那么低三下四余家人愣是没有正眼瞧他一下，他还有一点小小的报复心里的，话虽如此，他对余瑾年还是很敬重的，因为这个年头，这么正派的人，是不多见的。
然而杜先生刚一进这个屋子，刚一看沈小婉的表情，他就立刻明白了，这个丫头是有事情要找他，他那位心思缜密的姨太太算是打错了如意算盘了。
杜先生原本是有一个妹妹的，在杜先生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爹妈就双双撒手人寰了。
留下他和他的妹妹由他年迈的奶奶照养，然而她的奶奶年纪大又缠裹足，更本没有能力养活他们两个孩子，所以他的妹妹就被送了人。
那个时候活下来都不容易的，自然数没有空闲去管送出去的妹妹被带到了哪里，可是这件事情却一直深深的埋在了杜先生的心中。
所以杜先生在上海滩出人头地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四处去找他的妹妹，可尽管杜先生现在是处尊居显，可是依然没有办法找到他的妹妹。
时隔这么多年，他能记得的就是他的妹妹右耳垂上有一个血红色的痣，而沈小婉的右耳垂上也长了这样一颗痣。
算算年纪，送走他妹妹的时候他十四岁他妹妹两岁，要是他妹妹在他的身边，现在估计也就像沈小婉这么大吧。
杜先生看沈小婉的眼神里是带着些兄长看待年幼的妹妹的那种慈爱的，可是沈小婉并没有看懂杜先生眼中的含义，她只觉得被看的毛骨悚然，十分的不舒服，但她也能感觉到，刚刚那种为危险的警报似乎已经解除了。
“小丫头，你找雨蝶总不是为了看戏这么简单吧。”
沈小婉是完全没有想到杜先生会这么开门见山，而且这语气……竟然……反正就是和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但是事已至此她也管不了太多细枝末节。
她回忆了一遍陆洐在开会的时候曾经对大家说过的话，谈判成功的要诀是要让人觉得他是获利的那一方。
她迅速的整理了下思绪道“杜先生，我知道我突然问这个问题您也许会觉得有些突兀，我知道您在上海滩产业众多，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上海滩开始打仗了，会怎样？赌场会通通关门，烟土行会无人问津，酒厂、纺织厂、古董店……不要说有没有生意，就连员工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
沈小婉说到这里杜先生似乎已经明白她接下来要讲什么了，低笑了一声道“小丫头，你知道吗，和我说这些话的，你是第二个，我给你同样的答复，我们商人就做好商人的事情，那些政治啊军事啊听听就好，你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想我也听过了，所以你就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说完后杜先生又低声笑了笑，他心想，这个丫头说的话竟然和另一个人一字不差，还真是有点意思。
沈小婉见杜先生虽然拒绝了她，但是却没有半点要赶她出去的意思，胆子也大了起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杜先生，我知道您有办法保全您自己，我也知道您依然是堆金积玉此，即使离开上海滩靠着这些积蓄也可以此生无忧，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跟着你的弟兄，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子女，现在尽管不算是大富大贵，可是也是安乐无忧，要是打起仗来，杜先生，您让他们怎么办啊？”
“你知道的，我就是个黑帮老头子，我们要是讲究这么多怎么混？你公公在世的时候不就嫌我们是乌合之众!安乐无忧？小姑娘啊!清帮的弟兄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做的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哪来的什么安乐无忧？”
“杜先生，您耳目众多，您不会不知道之前路易斯贸易的那场慈善宴会吧？”
杜先生点点头道“那又如何？”
“我知道杜先生喜欢结交朋友，我也知道租界的一些个人都杜先生都存有误会，但是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您的面前就看您愿不愿意去做了。”
类似的话事实上早就有人同他说过，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在租界鼎鼎大名的商贾巨子——陆洐，可陆洐同他说的时候他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他现在愿意听沈小婉说下去只是觉得有意思，陆洐驰骋商场这么多年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是一点都不稀奇，可这个不谙世事的像极了他妹妹的小姑娘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这就有点意思了。
杜先生看着沈小婉道“小丫头，你很聪明，我是想要交朋友，可是，要是要把我的全副身家压在这上面，是怎么算都不划算的。”
他杜某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熟什么正义之士，他不过是个商人，是个黑帮头目，他管不得这么多，即便真的发动战争他也随时都可以带着他那满箱的金银财宝离开这里然后东山再起。
沈小婉来之前就想过这将是一场艰难的谈判，但是她从未想过竟是如此之难，她原本想着只要找到杜先生这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可现实告诉她，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尽管如此，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杜先生，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她决不能轻言放弃，但要是最终杜先生也没有被说动的话，她就要想办法去说动沈家人还有沈之华放弃一切，和她一起逃离上海滩了。
一百六十二章
沈小婉：“杜先生认为余家在上海的地位如何？陆家呢？还有那些被请去慈善宴会的人？”沈小婉沉下心，准备做最后一搏，要是任然说不动杜先生，那么一切就真的结束了，所以现在她也只能够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了。
“他们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他们有些是我的朋友，有些则不是，但都是值得我敬重的人。”杜月笙道。
沈小婉：“很好，在他们被请去这场慈善宴会之前，他们谁都不会想到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以为以自己在租界的地位没有人敢动他们？他们也早就察觉到了路易斯贸易的异常，可是他们都选择了明哲保身，他们原以为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结果如何？”
杜先生只知道这些人包括陆洐都是被路易斯贸易控制了，但是具体为什么被控制了他至今都不知道。
这些人在租界都是有头有脸，有权有钱的，路易斯贸易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够把这些人全部控制住，杜先生也很想知道，但是他并不想趟这趟浑水所以陆洐没有说他也就没有问，听沈小婉的话，好像她知道这件事情。
沈小婉见杜先生在沉思，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杜先生，您知道慈善宴会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杜先生既不说自己知道，也没说自己不知道，就是静静的坐在那里沉思状，沈小婉见杜先生没有要打断她的意思，她就开始将她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其实她并不知道杜先生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当杜先生了解了这件事情后会是什么态度，但是她已经别无退路了，以杜先生的道行他是不会去告发这件事情或者去报社披露的，要是会他也没有证据，沈小婉暗想。
杜先生完全没有想到那天竟然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情，而这么大的事情张长林对他是闭口未提，原本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像他的妹妹，觉得有意思想要逗一逗她，可听她这么一说她的心里不由的开始发毛。
路易斯贸易竟然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而张长林竟然对他守口如瓶，他不得不开始担心自己的位置。
路易斯贸易的人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保不齐哪天这把利刃就会对向他自己，他得好好想想，虽然他心中思绪万千，但是多年的在黑道上“厮杀”的经验让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沈小婉：“杜先生，您知道路易斯贸易背后的人是谁吗？”
杜先生悠然自得的点了点头。
沈小婉：“您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
杜先生又点头，神色如常。
“放眼全国，哪里会比租界更加繁华？要是去到国外首要的问题语言问题又如何解决呢？您在上海滩深耕这么久难道为的就是背井离乡，远走他方吗？”沈小婉问。
“那我可以留下来，你认为他们敢碰我吗？”杜先生从容而淡定。
沈小婉：“好，杜先生，我们现在来分析一下，要是真的打起仗来无非是两种结果，孙起浩胜，或者是孙起浩败，您说别人动不了您，只有一个原因，那是因为您有财力有人力，可以帮助到他们，您对他们有用，他们自然不会伤您，他们甚至会护着您。”
杜先生点头示意让沈小婉继续。
“那您准备帮谁？要是中立您就是两边共同的敌人，哦不，不是两边，孙起浩要想控制上海，到时候应该是四面八方的军阀都拥进来您该选哪一方？且不说战争要持续多久，就说您该选哪一方？似乎哪一方的机会都很渺茫，我们再退一万步来看，您选择的那一方成功了？可钞票谁不喜欢？为什么要让您赚？就比方说要是您选择了孙起浩，那么张长林就一定会排在您的前头……”
接下来沈小婉就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她觉得自己讲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可是看看杜先生，却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沈小婉几乎是要被杜先生那事不关己的态度逼疯了，她都说成这样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好像毫无波澜。
“那么证据呢？”
杜先生突然开口，沈小婉有些猝不及防，现在为止她还无法分清杜先生此时的这一问是戏谑？是疑问？还是真的起了兴趣。她只能硬着头皮上“我有，我有季起浩的会议录音”
杜先生一挑眉“在身边？”
“不在。”沈小婉回。
杜先生：“明天，你拿给我看。”
说完杜先生也站了起来，单手搂住沈小婉，沈小婉吓的差点尖叫了起来“杜先生!”
杜先生低头到沈小婉的耳边低语“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不过是给某些人看的，也为了你接下来找我能够方便些。”旋即他朝着舞台上的姚雨蝶抬了抬手就搂着沈小婉下楼。
下楼后杜先生要搂着沈小婉上车，沈小婉微微反抗道“杜先生，我可以自己回去。”
“好的，你明天上午六点这个时候，到和平大饭店五十一号房间。”说完他左右环顾后轻轻的放开了沈小婉，动作极尽温柔。
杜先生放开沈小婉后，她就像是重获了自由，她轻轻鞠躬“好。”然后有些仓皇的转身离开，此时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实在往哪个方向走，就那么盲目的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她走的方向原来反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面对杜先生让她太过紧张而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还是因为刚刚走了太多的路，现在她觉得累的不得了，好像每走一步都是个煎熬，她实在是走不动路了，于是她招了辆洋车。
坐上洋车，随着车轮转动，两边的景物不断往后退，微风迎面吹来，她才恍若大梦初醒，她成了，杜先生愿意帮她了，她突然放声大笑，引的拉洋车的师傅不断的往回看，好像在看这个小姐怎么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疯掉了呢。
一百六十三章
回到公馆，沈小婉正准备进门却突然被一个石块击中，沈小婉往后望了望发现并没有什么人，想着可能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然后继续开门，结果又被一块石块击中。
沈小婉再往后看，这时候她发现一个带着宽檐遮阳帽的男人正站在墙角，他发现沈小婉看到他后就迅速的往后退回进阴影里面。
沈小婉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余恩博，于是她机警的四下张望，确认周围没有人后迅速的往那个墙角走去。
“你怎么出来了，你到这里来，很危险!”沈小婉道。
“你听我说，你在家里说话要当心，我怀疑家里有人被孙起浩买通了，还有你抓紧去陆家，陆洐也在查路易斯贸易，他好像查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现在季起浩要找人对付他，要么是今天晚上，要么就是明天。”
“好。”
……
“沈小婉”正当沈小婉转身欲往陆家走的时候，余恩博叫住了她“你自己要当心。”
“好。”
之后两人相背而行，余恩博要躲过众多眼线回到他的公寓里，沈小婉要抓紧去到陆家提醒沈之华。
还有不久就到了晚饭的点，陆家人看到沈小婉来了，就纷纷张罗着厨房多准备一副碗筷。
沈之华没想到她会在这个点突然到访，不过能看到沈小婉她还是很开心的，她想要和沈小婉说会儿私房话就拉着她往房间走，沈小婉想也好，她要说的话也不适合在大厅里这么多人的面前说，于是就装作没事人一样跟着沈小婉进了房间。
此时春桃正在楼下带孩子，所以整个卧室里就只有她和沈之华两个人，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她从新折回卧房门口，探出头去。
认门外确实没人，然后又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边沈之华的房间里的确没人，并且也没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才拉着沈之华的手坐上了沙发。
沈之华被沈小婉的着一系列动作搞的有些不知所以“怎么了？小婉？”沈之华疑惑道。
如今的事情也已经算是水落石出了，之前沈小婉不告诉她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搞明白其中的关联，但是她知道此时凶险万分她担心要是沈之华介入调查会引火烧身。
虽然现在一切都已经明朗了，但是她依然不想要告诉沈之华这残酷的事实真相，要是可以的话，她希望她的小姐可以永远简单幸福。
现实已经让她受到太多伤害，沈小婉真是不忍心把那些可怕的事情告诉沈之华，她纠结了一会儿后决定还是不说。
既然要瞒就瞒一辈子，听春桃的话，现在陆洐每日都在素心那边，此时此刻她忽觉自己鲁莽了，实际上她可以直接去素心那里找陆洐的。
沈之华对陆洐的感情有多深沈小婉是了解的，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有一个孩子，要是陆洐被季起浩的人杀了，恐怕最难过的就是沈之华了，要不是这个原因，她也懒得去提醒陆洐这个负心汉。
“我还有事情，我先走了。”沈小婉起身道。
“小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沈之华也站了起来，今天沈小婉太反常了，反常的让她有些觉得奇怪。
沈小婉低下头“余恒……余恒……他……他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
沈小婉知道这个时候她要是不说点什么沈之华是绝对不会放她走的，所以只好揭开自己的伤疤。
沈之华双手环在胸前，重重的坐了下去，瞬时间沙发上形成一个大大的凹陷，她气的简直不能再气，这世间的男子果然都是一样的，尽管这是个智力低下的人那又如何，还不是一样？
沈之华宽慰了沈小婉几句，沈小婉频频点头，然后找了个机会赶紧溜走。
素心的住处沈小婉之前有去过，她跟踪过陆洐，沈小婉记得所在的位置。
沈小婉叫了马车，马车比汽车会慢些，但是比洋车就快的多，沈小婉很快就到了素心所在的那条路上，她想好了，到了地方她就假装帮沈之华过来抢人。
一会儿一进去就像个泼妇那样去骂素心，然后把陆洐单独的拎出来。
就在她快素心的公寓的时候，眼前火光四起，那幢楼下已经聚拢了很多人，大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兽正以势不可挡的态势慢慢的吞噬着这座大楼。
沈小婉到达的时候，消防员也已经到了，他们正奋力的做着扑救工作，然而在巨火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
沈小婉就呆呆的站在那里，身旁有几个人也许是他们有家人在那座大楼里，似乎已经是哭的精疲力尽，正瘫坐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
沈小婉赶紧赶回公司，这个时候大厦里的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整座大厦安静的就像是地狱一样。
此时的沈小婉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一样的在大厦里游荡，要是她快一点再快一点，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在发生了。
这时候楼道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人声，是翻译部的人!沈小婉就即将淹死的人忽然呼吸道了氧气一般，她立刻-冲向楼道，果然是翻译部的人。
“你们有没有见到陆总？”沈小婉问，她很慌张，但是她很用力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可是她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控制的很好。
“陆总啊，他今天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很早就走了。”蒋毅道。
沈小婉立即转身再往素心的公寓赶去，她边跑边怨自己，她应该快一点的，再快一点，要是再快一点也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不!也许陆洐不在大厦呢!对的!
入夜，火光把这里照的如同白昼，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又过了很久，火势慢慢褪去，可是大楼已经不复原本的样子，一具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从里面被抬了出来。
各大报社的记者早已经在这边候着了，沈小婉心里着急却不能上前去确认，再一看手表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得赶紧回家!
一百六十四章
昨晚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深夜，余家人通通都已经入睡，只有一个管家还在客厅里等着沈小婉回来，沈小婉还不容易等到管家也回房睡觉了就上楼，到余恩博的房里拿出那卷录音带。
今天一大早，沈小婉乘着余家人都还没起就出门去杜家，原因有二，一是她担心余夫人会追问她昨天去了哪里，可她还不知道怎么回答，第二是怕浪费时间，她不知道陆洐是否在那场大火之中，如果是的话那么她即刻就要赶去陆家帮忙。
她现在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后悔，来不及害怕，她必须加快加快再加快她的速度，否则下一个遇难的也许就是她自己也许就是沈之华，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来到杜家的时候，杜家的几个下人已经起来开始清扫工作了，为首的下人表示，杜先生和杜夫人还没有起来呢，让她进屋里等。
和她说话的那个下人将她引进屋内，她能感觉到边上的人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并且还有几个人正在议论她，偶然间有几个不怎么好听的词语落到她耳朵里，她想这些人大概是把她当做不守妇道的荡妇了。
杜公馆设有专门的等候室，就在大厅的右边，等候室里设有沙发，还有一排带锁的柜子全部都是酱紫色的，配上黄色的灯光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莫名的感觉到紧张。
引她进来的人告诉她，如果身上带有枪支或者是刺刀等就自己放到柜子里锁起来，然后把钥匙带上，然后让她自己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真是让人煎熬的等待。
“沈小姐好。”一个管家模样的女人走了过来，彬彬有礼的鞠了一个躬。
沈小婉站定准备同这个女人往里走。
“沈小姐，请稍等。”女人道，然后她缓缓走了上来，双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沈小婉一惊“你，你干嘛？”
“放轻松，例行检查。”女人依然彬彬有礼，她轻巧的把沈小婉上上下下摸了个遍“沈小姐，可以把包打开给我看一下吗？”
“好。”
“这是什么？。”女人指着录音带道。
“哦，这是李香香的录音带。”沈小婉回。
检查结束后，女人才引着沈小婉往楼上走，高跟鞋在木制的楼梯上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并没有把沈小婉引到餐厅或者是客厅又或者是书房，而是把她带进了杜先生的卧室。
进入卧室时杜先生还穿着一套真丝睡衣“沈小姐来的很早。”杜先生道。
女人缓缓退出房间然后轻轻关上房门，杜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沈小婉引上阳台，阳台上摆着一套铁艺镶玻璃的桌椅，上面摆着早餐“来，坐。”杜先生用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沈小婉顺从的坐下“杜先生，我把录音带带过来了。”
“嗯，先吃饭。”
沈小婉现在是完全没有心思吃饭，她囫囵吞枣的咽了几口粥，眼睛不断偷偷的剽向杜先生，杜先生看看她道“沈小姐，你这是对食物不尊重啊。”然后他也不看沈小婉，自顾自的吃着早餐，然后他顺手拿起桌边的报纸看了几眼。
早餐用完后，他优雅的擦了擦嘴角“进去吧。”
到了房间有沈小婉拿出录音带“杜先生，这就是我说的录音带。”
杜先生收下沈小婉手中的录音带后缓缓走到书桌边，然后顺手打开书桌后面的留声机，顿时间房间里充满了李香香绵软甜腻的歌声。
然后他将录音带放入机器中戴上耳机细听，沈小婉被晾到一边，在杜先生的脸上沈小婉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李香香是出了名的甜歌天后，她的声音似乎永远就像那天的腻不开的麦芽糖，似乎她唱过很多首歌，可每一首又都让人感觉差不多。
差不多是播了三首歌的时间或者是四首歌的时间，杜先生听完了全部的内容，然后他把录音带取出，放入书桌的抽屉里调整了下唱片，然后他自己则是慢慢坐下，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欣赏李香香的歌喉。
留声机里又放完了两首歌，此时沈小婉的耐心已经差不多被磨光了，她正了正声道“杜先生。”
她话还没说完，杜先生就把中指比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沈小婉无奈，只好禁声。
很快胶片里的歌似乎又放完了，他这才缓缓起身道“你可以回去了。”
沈小婉把她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杜先生可这位杜先生竟然一个字的交待都没有就让她离开，她感到十分的不踏实，张长林可是他的弟兄，会不会这只不过是他们兄弟两个人和起来演的一场戏罢了。
“杜先生，我的录音带。”沈小婉这才开始后悔，她太着急了，她太快就把自己的底牌露了出来，她甚至不确定这位杜先生是敌是友，现在唯一的证据落到了他的手里，那么她真的是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录音带就放在我这里，你回去吧。”杜先生的语气不容置否。
沈小婉也想要上去抢夺，可是对方是黑帮老大，她就是个弱女子，就是单打独斗都不可能能够打的过杜先生，更何况这边还是人家的地盘，而她进门见一面杜先生都那么难了可见这座杜公馆真可谓是戒备森严。
所以她此时此刻能做的就只能是相信杜先生，相信也得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于是沈小婉就这么走出了杜公馆，她来这么一趟似乎什么都也没有谈成，没有承诺没有立场什么都没有，而且还把自己唯一的证据白白的给了别人。
会余公馆的一路上沈小婉不断的懊恼，她当时应该坚持一下的，或者不该这么早的就把录音带给杜先生，她不断的祈祷着老天保佑，希望杜先生和那个张长林不是一伙儿的。
没有了录音带的她，现在也就只能够祈祷老天保佑了，用后悔、无奈或是害怕又或者全部叠加到一起都没有办法表示出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一百六十五章
回到余公馆后，沈小婉发觉余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虽然自从赵秀进门后，余夫人对她不如从前亲切是有的，但是却从未摆过脸色给她看。
沈小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余夫人不说她也不能去问。
这时余公馆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沈小婉立刻冲去电话那边。
电话那头是沈之华的声音，一阵紊乱的呼吸声后是一段长时间的沉迷，到了这里沈小婉已经知道沈之华要说什么了，她在等沈之华把话说出来，哭出来，在此之前她不能做任何的安慰。
“小婉……来帮帮我……陆洐……殁了。”沈之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沈小婉挂下电话就往门外走。
“沈小婉，你这几日都到哪里去了？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是不是你父亲走了以后你就觉得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了!”余夫人不合时宜的发难。
“母亲，我，我姐夫，我姐夫殁了。”沈小婉道。
尽管这件事情沈小婉早就已经知晓，可是当她第一次从沈之华的口中确认，当她第一次说出口，还是会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类似心悸的感觉。
余夫人本想发难，可没想到却收到了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原本站立起来的身体又重重的坐回了座位上，这事情来的太过于突然了!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两眼放空很明显是还在刚才的震惊之中。
沈小婉见余夫人不说话，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就继续转身推门而出坐上了汽车。
此时司机正在车里补觉，被沈小婉突然的开门声关门声吓了一跳，头都撞到了车顶上，见到沈小婉独子一人坐在汽车上他表现的更是惊讶“大少奶奶，你，您要去哪里？”他结结巴巴道。
沈小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不用了，我自己去。”她在司机莫名其妙的目光里又下了车。
她一路狂奔，在闹市口叫了一辆马车，随着马车的一路颠簸，沈小婉很快就到了陆公馆。
此刻的陆公馆外已经围满了记者，沈小婉挤过层层人群终于进了陆家。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只有身上少数几处的烧伤，身体应该是已经被擦洗过了，脸上一点污迹都没有看上去走的十分的安详，甚至像是刚刚睡着了一样。
尽管早就预测到了结果，可沈小婉此时还是一阵眩晕，此时的陆家大大小小哭成一片。
陆洐的两个哥哥一脸哀伤的处理着各项事宜，沈之华抱着孩子坐在陆洐的身侧，孩子不知道是因为感应到了至亲离开的悲伤还是因为这种极其压抑的氛围而不停的“哇哇”大哭。
陆夫人据说已经哭晕过去了，现在正在楼上躺着，过去沈小婉总觉得陆老爷特别的后生，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出头，可此时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就像一尊雕塑那样动也不动的坐在一边，头低低的垂下，似乎是不愿意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陆家出了这样的大事很快，门口就聚集了好多来讨活计的阴阳先生，陆丰随意挑了一个让他进来主持后事。
沈小婉坐到沈之华身侧，搂着沈之华，此时此刻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看着陆洐的尸体，除了难过，沈小婉的感到从心底的害怕，方老爷、方夫人、余瑾年、何飞、李介，这才多久啊，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
她在心中默念“姑爷啊姑爷，要是您在天有灵，您一定要保佑我啊!您一定要保佑杜先生是个好的，一定要保佑杜先生能够扳倒路易斯贸易!”
这几天沈小婉就一直在余家陪着沈之华，她比沈小婉想像的要更坚强，出了第一天时的恍惚，之后的几天里她几乎就是陆家的主心骨，一切大小的事宜几乎都是由她做主的。
从布置灵堂，到谁负责记账谁负责迎来送往，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反倒是陆仲和陆丰两个大男人是一点忙都帮不上，每天晚上她都会把所有人哄上楼，让大家休息，然后一个人守夜，只有沈小婉，她拗不过就只好顺从沈小婉的意思，这些天，她几乎每天只睡上午的个把小时。
第二天的时候，警局的人过来，说在陆洐的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尸体，问陆家要不要认领，陆老爷强压着心中的怒气道“我们陆家从不认识这个女人!”然后他指着陆洐的棺椁大骂“孽障!你这个不孝子!不孝子啊!我陆家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啊!才出了你这个不孝子孙!”
陆夫人边哭边拉住陆老爷带着哭腔道“老爷，你就让孩子安安心心的去吧。”
“既然陆老爷您说你们陆家不认识那个女人，那么我们就按照无名尸体的办法处理了。”
陆夫人扶着陆老爷道“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同我们陆家毫无关系。”
正当警局的人转身准备走出大门的时候，沈之华幽幽的站了起来“这个人我认识。”
然后她走到余夫人余老爷身旁同余老爷余夫人低头耳语了几句，余老爷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他闭上眼睛重重的摇了摇头“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吧。”然后用手挡住眼睛哭哭了起来，余夫人哭的更是厉害，陆仲怕她又昏厥过去就在边上不停的安抚着。
沈之华让警局的人稍等片刻，然后让沈小婉上楼拿了点钱下来，带着警局的人走到了没有人停驻的凉亭边，她告诉那个人就说这个女人她认识，希望警长能够帮帮忙，然后把钱塞给了那个警局里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的人道“三日之后，我们会来接她走，还望警长多多照顾。”
那个人一看这么多钱，他当然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警局的人走后，灵堂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好多人都很好奇沈之华同余老爷余夫人说了什么，也很好奇沈之华和那个警局里来的人说了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很明显是不适合问也不适合讨论的。
一百六十六章
陆家祖籍苏城，最开始关于墓地的选址陆家有两种声音，一种是说落叶归根，还是把陆洐送回到苏城祖坟也好和祖先团聚。
还有一种说法是上海到苏城路途遥远，一则，现在时局动荡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上下不靠，二则，劳民伤财。
多番商榷，最终决定把陆洐葬在薤露园，沈之华派人将素心接来，就葬在陆洐相隔不远的墓地，不设墓碑，这已经是陆家二老能接受的最后底线了。
所有人帮着沈之华收拾了陆洐的遗物，子飞依然很快乐，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用知道，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般。
不，记忆证明他来过，一套套衣服，一本本文件证明他来过，陆子飞证明他曾来过，但是这些也终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之后呢？所以他真的存在过吗……
回到余家后沈小婉已经是十分疲惫，此时，她想趴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一觉睡到大天亮，她从前不懂，人走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虚礼，如今她终于明白了，这种疲惫是可以冲淡一些哀伤的，也许冗长的一觉醒来似乎那种难以名状的痛彻心扉会好一些吧。
而沈小婉刚一踏进余公馆的大厅就被余夫人叫住了。
“沈小婉，前些天陆家做事情你去帮忙，在陆家我为你留面子所以没有问你，现在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余夫人拿起茶几上的一叠报纸重重的摔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沈小婉实在是很累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是糊的，她木木的走到茶几边拿起报纸，只见报纸上几个大字“豪门风流韵事”配上杜先生搂着沈小婉的照片。
顿时间她所有的疲劳和困倦都不见了，她又看了第二份报纸“一夜不了情”配的是她和杜先生在阳台上用餐的照片。
“你把余家当成什么了？你把余恒当做什么了？你这是在干什么？”余夫人用指面不不断的叩击这茶几道。
“母亲您听我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休书我已经写好了，你签上字就可以了。”余夫人中指叩了叩放在茶几一角的休书道。
“余夫人，这都是误会，我更本就没有在杜家过夜的呀，那晚我回来的时候管家也有看到，这些报纸为了吸引眼球什么都写的出来的呀!”沈小婉道。
“那我问你，你一个妇道人家一大早的去和一个男人共进早餐？还有这张搂搂抱抱的照片!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你最聪明我们都是傻子？你这样至余家于何地？至小恒于何地!”
“母亲!你要相信我啊，我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有害余家声誉的事情，如果这些报纸说的是真的话，我愿受五雷轰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时候余恒走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客厅里此时的氛围，他一蹦一跳的跑到沈小婉面前道“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那天我在陆家看到你了，可是母亲就是不让我和你打招呼。”余恒还是一如往常，奶声奶气的像个孩子。
“小恒，你放开她，往后她不是你的妻子了，今天她就会离开这里，往后她和我们余家再无任何瓜葛!”余夫人厉声道。
余恒一听，整个人立刻坐到了地上，肩膀开始起伏，带着哭腔道“母亲，为什么!我就要她做我妻子!我就要!”
眼看着余恒情绪越来越激动，余夫人立刻跑过去蹲在余恩博身边道“小恒，母亲是在和你开玩笑呢!沈小婉一直都会是你的妻子，不哭，不哭啊!”
听到余夫人说沈小婉一直都会是他的妻子，余恒的心情才慢慢的平复下来，余夫人扶着余恒坐到沙发上，然后白了沈小婉一眼低声道“真是作孽。”然后起身离去。
“谢谢夫人相信儿媳。”沈小婉低声道。
余夫人走后，沈小婉再一次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疲惫，她感觉自己的眼皮分外的沉重，可是余恒非要拉着他去玩，本身她是想要去休息的，可是她想到刚刚余恒这么帮她就硬撑着精神陪他去院子里转转。
余恒的精神一向很好，他带着院子跑了好几圈都没有觉得累，直到赵秀把画架搬出来写生，她就坐在院子的花椅上画画，画的是院子里的一处小景，余恒就凑上去看，看来余恒是真的很喜欢画画，也很喜欢赵秀。
办白事最是让人精疲力尽，这种疲惫是不止于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疲惫，此时陆家的人也是疲惫的很，处理完所有事宜后大家就都上床补眠去了。
但这一众上床补眠的人里不包括陆丰，在整理陆洐遗物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了陆洐藏的书柜里有个夹层，打开夹层后是一叠资料还有一些照片，他觉得这些东西一定有些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就偷偷的藏了起来。
等到众人都睡去后，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翻看那些资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发现他可能终于就要熬出头了，这些可都是孙起浩谋反的铁证啊!有了这些就相当于有了敲门砖。
他现在必须要好好谋划谋划把这叠资料送到那个人的手中才能谋得足够高足够好的位置。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是一点点睡意都没有，他觉得，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么一个时刻，他甚至想，这也许就是他的弟弟为他为准备的，只不过是出了那个以外，不然陆洐肯定会亲手把折叠资料送到他的手上。
他陆丰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却一事无成，如今终于是要出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天!
他把折叠资料方进自己书桌的抽屉里，反复确认了抽屉已经锁好，然后把钥匙放到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感受到钥匙的冰凉感，这让他觉得可靠和安全，这种无比的兴奋让他格外的清醒。
一百六十七章
陆洐走后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陆华公司了，偌大的陆华集团一时间群龙无首，似乎是个人都想要坐到总裁室里面指手画脚一番，整个公司里面谁也不服气谁。
陆仲做惯了副手，你让他执行命令他保准是可以完成的一丝不苟，可是你要让他制定方向，那他就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现在的陆仲感觉简直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
一些合同临近期限的公司则纷纷表示不再续约，陆华的底层人心惶惶，觉得陆华随时都有可能倒闭，所以他们该干活的也不干活了，觉得反正就快要倒闭了，就等着什么时候解散吧，做那么多说不定到时候收一无用处。
陆仲已经连续好几天到了后半夜才回家，倒不是在忙工作，只是觉得无比的焦虑，觉得一片迷茫，他不敢回到家中他不敢看到父亲母亲的面孔，他觉得自己无用至极。
公司里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会体现到股市上，陆华的股票一路下跌，很快就有购买了陆华股票的股民到陆华大厦门口静坐抗议。
创立一个公司，要将一个公司拉上正轨要将他做大做强需要花费毕生的心力，可是要摧毁他却是轻而易举，陆华在这么下去能坚持多久？一年？半年？或许半年都不到。
“你不能过去!我不允许你过去!”
陆丰行色匆匆，冯莺莺一路从楼上追了下来“你不可以去!你要是出了事情我可怎么办!”说着冯莺莺就伸手去抢陆丰手上的档案袋，一个扑空差一点点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你不可以去!”冯莺莺崩溃的大喊。
“什么事情!吵吵吵!家里的气运就是被你们给吵坏的!”陆夫人道，在她的心里，她一直认为家中的运势就是被这个烟花女子给败坏的，要不是纳这么个丧门星破坏了陆家的门风，陆洐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走了。
冯莺莺：“母亲……”
“母亲也是你叫的吗？”冯莺莺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夫人给打断了。
“夫，夫人……欸!你不能走!你要去哪里!”乘着冯莺莺说话的时候，陆丰径自往外走，冯莺莺立刻往前追可是并没有追上他，只听一声汽车的轰鸣，陆丰走了。
“夫人!陆丰他!他手里拿的是揭发路易斯贸易的资料!我!问怕他会有危险!”冯莺莺转过身来朝着陆夫人焦急的叙述道。
一听到路易斯贸易余夫人就浑身冒冷汗，那日的经历她历历在目，她两腿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快!快去叫老爷!不!快备车!”陆夫人朝管家道。
当他们坐上汽车的时候，陆丰的车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们在上海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是没有找到陆丰。
到了很晚，陆丰都还没有回来，陆家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陆老爷很早就不问世事了，从前要是有个什么事情只要陆洐出面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可现在大家都是束手无策。
冯莺莺坐在沙发上开始哭了起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我让他不要去不要去!他非要去……唉……这可怎么办呀……”
“你给我闭嘴!你在哭什么呢!哭什么呢!”陆夫人厉声喝止“就最看不上你这种丧气的样子!”
冯莺莺眼睛巴巴的显得十分的可怜，她现在后悔极了，在文殊书院她虽然算不上花魁但也是有名的先生了，可以说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按照她现在这个年纪的话还有两年好风光，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就更了陆仲这么个没有福气的人，现在她一没地位二没子嗣，余家人又都不欢喜她，要是陆丰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她可怎么办呀，想到这里她悲从心来，又开始不断的啜泣起来。
“冯莺莺，你要镇定，这里只有你看过那份文件的内容，你先回忆一下，这份文件里的内容是什么。”沈小婉坐到冯莺莺的身边，沉着道。
冯莺莺停止了啜泣，她眼神定了定，她告诉沈小婉那份资料她也没有看的很全面，照片里的人她认识一个，那个人叫做孙起浩，是皖系军阀的人过去和吴老爷子到过她们的书院吃酒。
信件她大概看了几封，大概的内容是孙起浩想要在上海圈地为王，信里还多次提到了路易斯贸易，她还没有看完那份文件就被陆丰给收走了。
“母亲，那次宴会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母亲，现在事关到陆丰的安危了，您必须说出来!”沈之华道。
余夫人看看沈之华，又看看陆仲，再看看两个孩子，她沉默不说话。
“你就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回来我就觉得有事!都这个时候了!”陆老爷道。
“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陆夫人很坚定，沈之华从未见过陆夫人如此的坚定，这让她更加的确定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事关重大，但同时她也知道余夫人是不会说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那件事情说出来了。
“冯莺莺，按照你所看到的，这件事情多半是和孙起浩有关的，要不你回趟文轩书院，问问你的姐妹们会不会有什么办法？”沈之华道。
此时所有的人都像是燃气了希望，一同把目光朝向冯莺莺。
“哎呀，不行的!我们是有规定的，文轩书院的先生是不能私下里去接触客人，并且不能讨论政治，并且在接待客人时也不能参与任何无关风雅的话题，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打死的!”
听冯莺莺这么说众人的脸色骤变，大厅有陷入了一片寂静。
“对了!冯莺莺，你刚刚说那个孙起浩和吴老爷子一起到过你们书院，你说的那个吴老爷子是不是吴若男的父亲？”沈小婉冷不防的问道。
“对的。”冯莺莺泪眼汪汪的看着沈之华道。
“要不然，我们去找找吴若男，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陆夫人道。
陆夫人说完后大家又都沉默了，这句一如夫妻百日恩说来可笑，其实他们自己也觉得可笑，当时是怎么去抢吴若男的孩子的他们还历历在目，此刻去求吴若男帮忙他们也自知是很有难度，但是此刻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一百六十八章
先是陆夫人和冯莺莺去了吴家，可是连吴若男的面他们都没有见到，于是就换了沈之华去登门拜访。
因为在吴若男最困难的时候，沈之华把自己的宅院借给她住过，所以吴若男破天荒的见了沈之华。
吴若男的日子其实也并不算好过，虽然现在吴老爷子对她对陆子聪都是疼爱有加，但是她不得不整日都提防着孙姨娘，怕孙姨娘在背后给她捅刀子。
吴若男说，自从陆丰在外面有了女人开始，陆丰在她心里就已经死了，而且是那种死无葬身之地的死法，她更本不会在意一个已死之人的死活。
沈之华好话说尽，可是吴若男依旧是不为所动，一来一去回到陆公馆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天亮，时间拖的越是长陆丰就越是危险，现在所有的人确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几个人愣是在客厅里熬到了天明，思来想去吴若男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了，所以就让沈之华再去一趟吴公馆，至少吴若男还愿意见她，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再怎么希望渺茫也总比没有希望好。
于是沈之华就又去了趟吴公馆，吴若男对她依然是很客气，好茶好水的招待着可是关于营救陆丰这件事情她依然态度强硬没有任何变通的余地。
这样的话在吴家继续做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沈之华就只好打道回府。
这天的陆公馆可以说是如同死灰，气压极低，几个下人做起事情来都是战战兢兢，都怕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成了主子的出气筒。
这时，沈之华突然想起来陆洐的随从阿龙，陆洐生前最信任的人就是阿龙，而且阿龙各种渠道的朋友都多，也许他会有办法。
沈之华正想着这件事情，陆家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的人就是阿龙和陆丰，陆丰的衣服很脏，有些地方还被勾破了，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阿龙告诉沈之华，他一早就出去打听陆丰的下落了，可是还没有打探到一二就在街上看到了陆丰，于是就一路互送他回来了。
大家问陆丰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陆丰也不说，他一个人默默的上了楼，陆夫人主张回来就好，平安就好所以大家也就没有再追问期间发生了什么。
尽管陆丰说没有什么，可沈之华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吴若男嘴巴上硬的不得了，可是陆丰之所以能够平安是回来，吴若男一定出了不少的力。
事情平息之后陆丰就低调了很多，也不出去应酬官宦子弟了也不再整天说一些怀才不遇的言论了，陆老爷对陆丰现在的改变很满意，他觉得年轻人有些打击也是好事情。
现在陆丰再也不想进官场了，陆华集团又危机重重，所以陆丰就自然而然的进到陆华帮忙，陆丰不进陆华还好，进了陆华之后整个儿公司就只能用混乱来形容了。
原本公司只有陆仲的时候，虽然他管不住下面的人，可至少整个陆华就只有一个领导，哪怕再乱他的话也还算数，可是陆丰进了陆华以后，那就变。
了两个领导，两个人之间的决策常常是相反的，然后互相给互相使绊子，结果就是，不但集团的绩效每况愈下，兄弟之间争红了眼就连感情也越来越差。
随着陆家两兄弟的矛盾不断的升级，慢慢的就连家里面都没有一天是消停的，有好几次像个人差点当着陆老爷陆夫人的面打起来，互相怪罪互相没有用。
对于陆家现在的这种纷争沈之华是更本懒得理，她只顾照顾好陆子聪，别的事情她是充耳不闻。
沈小婉那边呢，沈小婉现在的日子也是很艰难，余夫人对她是完全不信任，她好不容易靠着杜先生的支持要拿下余氏的控制权，结果余夫人却不让她去。
她宁愿余修把公司折腾的乌烟瘴气她也不愿意让沈小婉去公司，她的想法也很可笑，余修至少是自己人，余修至少也姓余，就是被他败光了又如何，总好过把公司交到一个外姓人的手里。
尽管如此，沈小婉还是力排众议，进了公司上班，明面上她是余修的助理，负责协助的工作，可实际上她就是来监管余修的，尽管余修不是很乐意，尽管余修会通过余夫人给沈小婉施压，可是沈小婉在余氏还是起的到作用的。
如今余氏的股票是日趋平稳，她抛掉了手上的股票大赚了一笔，手上的资金一下子翻了一翻，老话说有钱就好办事，她相信，她手上的这笔钱，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派上用场。
最近这段时间，沈小婉觉得赵秀似乎有些不对劲，整个人老是心不在焉的，沈之华那会儿怀孕的时候也没见这样，还有就是她最近老是神出鬼没的，突然就找不见人了，突然就又出现了，要不是她进余家家实在出事之后，沈小婉都要怀疑是不是就是她出卖的余家了。
有一日下午有，沈小婉正好撞见赵秀鬼鬼祟祟的出门，赵秀怀着孕，按说应该在家里好好养着，怎么一个人出来，而且看样子东张西望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沈小婉就一路跟着。
赵秀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个弄堂，里面出来了一个学生模样的人，两个人讲着讲着赵秀就开始一拳拳的打到那个男人的身上。
沈小婉站的不算太远，所以他们讲话的声音她几乎都能听得到，原来赵秀肚子里的孩子更本就不是余恒的，而是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只不过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认下这个孩子。
时至今日，赵秀都已经成了余恒的妾室，可她依然想要这个男人带她走。
可是这个人压根就没有想要负责的想法，现在沈小婉是听懂了，原来是赵秀最近打听到了这个男人家里的住处，上门找他。
然而这个男人此时已经有了妻子，他现在的妻子的家里能给他谋一份好工作，所以他希望她不要念在过去的感情再加上赵秀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就不要再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