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闲事
二月的最后几日,日日都是阴雨天。除却陪伴老太妃和许侧妃的时间,景瑚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夜间早睡,白日也睡,不去思虑得失的时候,什么都不去想的时候,时间其实真的很快。
转眼间便是三月初六,每一年定国公府举办春宴的时候。明明才过去一年,筋骨却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这一年实在太漫长,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我觉得我都老了不少。去年来熙和园玩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烦恼,那时候还是和我大表姐在一起,如今她都已经为人妇了,不必再在这样的宴会上露脸,求什么好姻缘。”
“前几日我去陪伴我母妃,说是收到了崔家的信,我大表姐有孕了。江南那边也有来信,我二舅母请我母妃照顾她一阵子。等我大表姐的月份大起来,她要亲自过来照顾。”
许侧妃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景瑚一眼。
景瑚只作未觉,为她倒了一盏茶。
这段时日,在燕京求学的许昱也上门了几次,多半是收了二舅舅的来信,过来探望许侧妃。到底是探望谁,其实很明显了。
不过景瑚也曾试探过许昱,他对家里的安排,对他们的事情根本一无所觉,比她还要懵懂。她好不容易接受母亲抛下自己回江南去这个事实,若是再让他知道他的婚姻大事也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定下,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了。
清柔伴着她,在薮春轩里坐着。已经是三月了,山茶花自然是早已经谢的尽了。“你同你母妃和好了?”清柔是知道许侧妃将景瑚的手帕拿走的事情的。
景瑚摇了摇头,“和好是不能和好了,只要她一日不打消了要我嫁给我二表哥的念头,我们就不可能和好。可到底是母女,如今府中也只有一人与她骨肉相连,我总不能放着她不管。”
“每日过去栖雪阁,看着她喝了药,没什么话说,便回芳时轩了。”
清柔望了景瑚一眼,目光中有些同情,“老太妃的病如何了?我听说前几日都还很凶险,连我祖母都惊动了,打算去探望的。”
景瑚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月里那一口血,真是将我祖母的精气都吐完了。前几日上巳,老人家难得有精神,说要带着我去灞水边看看。结果还没出府门,才走了一半的路,便又昏过去了。”
“这几日就又没有精力起床。原本我三嫂和我今日都不打算过来的,也是老人家说难得有机会,让我们出来散散心,所以才过来的。”
清柔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岔开了话题,“那你大表哥和谢家八小姐的事情呢,如何了?”
江南的谢家,倒是也很热闹,上个月谢池莹给她的信中便提及了宁六郎和谢池容的事情。谢家的老太爷,也就是谢池莹的祖父,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的。
当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谢池容关了小半年的禁闭。临近三月春宴了,才被放了出来。
宁家人似乎是到此刻,快要到淮安谢家来提亲了,才知道宁六郎和谢池容的事情。“莹姐姐说,宁六郎似乎是被他祖父亲手打了几板子,又押去跪了祠堂。过几日还要亲自押着宁六郎到谢家来。”
这几行字,谢池莹写的格外的飘逸,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快活来。景瑚也觉得高兴,宁六郎那张猪头脸,就该被他祖父打肿才是。
“他那个妹妹宁九娘倒是先到淮安来了,在莹姐姐面前好生哭了一场,说是没缘分同她做姑嫂。话里话外,是想让莹姐姐去她祖父面前为宁六郎说情。”
“呸!”景瑚满脸不屑,“还有脸来说这样的话。宁六郎和莹姐姐说那些混账话那天,我也在旁边,我就从来没见过莹姐姐那么失态过。那一日她和她五姐姐还趾高气昂的,真是脸皮厚,还好意思到莹姐姐面前提。。”
清柔是一个很好的听故事的人,她适时的追问道:“那谢家八小姐是怎样说的?”
景瑚便道:“莹姐姐精着呢,表面上应了,说她们往后虽然做不成姑嫂,那也是好朋友,她也会帮宁六郎说情的。她还真就去她祖父面前说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谢家的老太爷笑眯眯的听了,转头便和宁家的老太爷提了这件事。自己家的二郎不出息,养出来的女儿也是这样,只知道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宁六郎敢违逆家族的意思这样行事,他妹妹也是一路货色,现在他们那一房都不受宁家老太爷待见了。不过谢池容和宁六郎的亲事倒是定了下来,定下来就定下来吧,她抢了姐姐的亲事,将来她嫁到宁家,我倒是要看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清柔便道:“先别忙着看热闹,你先说说谢家八小姐和你表哥的事情怎样了。只喜欢看别人倒霉,正经事倒是没说。”
景瑚觉得自己很冤枉,“莹姐姐也没和我说,我怎么能和你说。只知道过几日谢家春宴,明庆王世子妃要回谢家去。到底能怎样,还是要看谢家老太爷的意思。毕竟我大表哥他,实在也是太势弱了些。”
谢池莹的姐姐则在去年十月时生下了明庆王府的小世子,将要在三月的时候回娘家,为自己的亲妹妹做主。
她身边的人,无论是清柔,还是谢池莹,她们的姻缘,哪怕最后未必成功,总是在往好的方向走的。
景瑚站起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是你的春宴,你怎么能就这样一直陪着我躲在这里。虽然说是早就名花有主了,也该叫旁人看一看她们攀折不了的这朵花的模样才是。”
清柔也笑着站起来,“也是,李宜在满庭芳放风筝,你应该也许久都没有玩这些了,我们一起去满庭芳吧。”
景瑚笑着逗她,“你什么时候去把你祖母那只梅鹿迎春的风筝拿出来给我玩,那我就跟你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风筝
清柔也学坏了,“那你别去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对着谢了的花树空嗟叹好了。那只风筝可是我祖母的宝贝,就是我五姐姐,也不是想要就能拿出来的。”
清柔话中,还是有些看轻自己的意思。若是姐妹之中有人比自己强的太多,的确是有些令人痛苦的。景瑚不由得想起来正月初三,她的两个庶姐回门的时候。
她的印象里两个庶姐待她都是很友好的,虽然不亲近。可今年她们回来,在老太妃院中遇见了她,只当作没有看到罢了。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她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姐妹缘分。
“同你开个玩笑,今日我要好好放松放松。非要在熙和园里跑的满头大汗不可。”
清柔便道:“待会儿你和李宜在一起玩,我还有些旁的事情。说起来,今日我四嫂原本说要来的,贞宁也难得得了出宫的机会。”
清柔的四嫂,就是贞静公主。
“结果我四嫂临时说身体不适来不了了,你知道贞宁是最懂事的,也就留在了公主府陪着我四嫂。你倒是少了个玩伴了。”
景瑚没听说还有这一茬,“那真是可惜了,你的好日子,贞宁都能出宫了,却还是没机会过来玩。我也有一阵子没见贞宁了,都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清柔笑着望了她一眼,“天子的女儿也愁嫁,贞宁的母妃在今上面前没什么脸面,在前朝也没有根基,贞宁要选一个合心意的夫婿,便只能靠我们这些知交好友了。”
“今日四嫂说是身体不适不过来,也许还有些旁的安排呢。总归你要见贞宁还是容易的,递了牌子进宫就是了。”
景瑚点了点头,“希望大家都能顺顺利利的。”
等到了满庭芳,恐怕是整个熙和园里最热闹的地方。景瑚眼见,一下子就望见了坐在亭中的淮邑乡君,她抱着她的女儿。一旁是世子妃,另一边是她的三姐姐,也是世子妃的嫂子。
她们三个人正在说笑,只有世子妃没有孩子。景珣如今又是这样的模样。
清柔从丫鬟手中取了一只风筝过来,笑着交给了景瑚,“快拿着玩吧,如你祖母说的,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的玩。”
景瑚也不再想这些令人心烦,她也无力改变的事,“好,你也自去忙你的事情吧。”
一旁李宜也看见了她,“泾陵,你方才和清姐儿去做什么了?竟然背着我。要不要和我比一比,谁的风筝飞的更高?”
景瑚最经不得激的,“比就比,不过你的风筝已经这么高了,我的却还在我手里,这不公平。”
李宜笑起来,“这有何难,我重新放一只就是了。”也自一旁的小丫鬟手里又接过来一只蝴蝶风筝,将自己原来的这一只送给了一旁看着热闹的小丫鬟。
“光比高有什么意思,输赢之后,总得有点彩头才行。”
李宜点了点头,“说的不错,若是我赢,你得给我的小侄女做一身衣裳。”
景瑚不以为然,“这有何难,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罢了。哎呀,我至少还有女红做得好,你却是什么也做不好的,拿什么输给我呢?”
李宜笑着过来拧景瑚的嘴,“最好的是你的女红,最坏的是你这张嘴。谁说我一无是处了,我至少去过的地方比你多。来日我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多给你买些东西就是了。一定比旁人的都多。”
“这可是给我画了张大饼,那我今日就好好赢了你,看你来日能给我什么。”
李宜和景瑚各自退到了一旁去,除了身上的褙子,笑着将风筝放起来。
她的确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畅快的,心无旁骛的奔跑过了。眼中心中都只有这只风筝,盼望它飞的高些,再高些,替她看一看她看不到的世界。
她知道她回府之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仍然是无休无止的心烦,麻烦,痛苦。所以此刻就要快乐些,再快乐些。
景瑚一边注意着她自己的风筝,一边望了李宜一眼。李宜的风筝也飞的很高,如她的一般。它们都已经飞的太远了,已经分不出谁的更远些。
一旁有几个小娘子就开玩笑,“小县主,都说风筝飞的远,将来要远嫁呢。”
景瑚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手一松,她的风筝竟然和李宜的缠到了一起,再也控制不住,也解不开了。
“这没有法子了,只能剪了线,让它们各自飞远了。”李宜先剪了自己的,而后将景瑚的也剪开了。
景瑚的风筝也飞远了,牵扯着她手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令她有了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李宜打趣她,“别怕,就算是远嫁,我的风筝和你缠在一起,不就是我也会陪着你么?”
景瑚笑着拍了她一把,“当然不是说这个了。”
忽而又有人来报,“贞宁公主过来了。”
景瑚和李宜对视了一眼,“不是说贞静公主不舒服,所以贞宁公主也在那边照顾她么?怎么此刻倒是又过来了。”
李宜便道:“人都过来了,还用愁不知道为什么么?倒是你我的赌约此时没法计算了,不如便算我们都赢了。”
景瑚笑了笑,“那好吧。我的承诺很好兑现,你也要时时记得才是。”
贞宁很快便从北边走了过来,望见景瑚和李宜,并没有即刻就走过来,只是和她们笑了笑。而后想着亭子走过去,那里有世子妃姑嫂。
所有人都注意着贞宁,景瑚也望过去,清柔和淮邑乡君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淮邑乡君曾说,清柔春宴之后,便会告诉她一切事情。清柔虽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可或许还是想再求一个明白,求一个和解。
贞宁和世子妃姑嫂见了礼,而后笑道:“本宫的姐姐并不是不舒服,她是有喜了,已经两月有余。她让我过来给定国公府太夫人报了喜,本宫进了园子,也同三姑奶奶道一声喜。”
世子妃高兴了片刻,脸色很快也苍白了下去。
春日若是永远也不会过去,那该多好。
第四百二十三章 想要
贞宁同世子妃姑嫂说完了话,很快就向着景瑚她们走过来。原本常常能见面的好朋友,因为年纪渐长,渐渐的也开始许久不见,此时见到面,又是这样美好的天气里,自然都是很高兴的。
“清姐儿方才同我说你要过来,结果你又过不来,我还觉得很可惜。没想到你还是运气好,能有机会来着人间仙境走一遭。我觉得熙和园可比御花园好玩多了。”
贞宁笑着掏出手帕来,替景瑚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就是再好玩,也别疯玩,在人家家里玩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景瑚不服气,“放风筝呢,李宜这个臭丫头非要和我比赛。”
贞宁看了李宜一眼,“我看该是你输了,李宜科不像你,流了这么多汗。”
李宜就望着贞宁笑,故意地不解释。
“好了,我和李宜先去换衣服,我这满身的汗,实在不舒服。”李宜笑着挽了景瑚的手,也道:“我非要挨着你,叫你更不舒服才行。”
贞宁四下望了望,并没有见到清柔,拦着景瑚和李宜先问了一句,“清姐儿去哪里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她这个做主人的倒是不见了人影。”
景瑚便道:“清姐儿今日是主人家,她们家的贵客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我们都是速来要好的,你还要挑她的刺不成?”
景瑚若是直言清柔是去寻淮邑乡君了,贞宁也知道她宫淮邑乡君的关系不好,难免要多心。
又想着贞宁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相熟的人,也是无趣,“你干脆就同我们一起去换衣裳好了。顺便去贞宁的春蓑楼看看,你的寝殿我们都不知道去过多少回了,反而是我们这些臣下之女的家,你都没有去过。”
“正好趁着今日的机会,也开开眼界。可不比你们宫中差。”
贞宁也就兴冲冲的跟在景瑚身旁,“我就知道,你们都见多识广,只有我是个乡巴佬。那今日你就带着我好好见识见识。”
景瑚转头对李宜道:“瞧瞧,人家做公主的都这样乖觉,你就偏要同我作对。”
两个小娘子在路上又嬉闹了一番。
其实真要说美丽,熙和园中不过也就是山石树木,流水花草,同御花园里是一样的。只不过少了些规矩,多了些生气,漫步于其中,只想永远沉溺在美好的春日里。
方才在满庭芳跑的太快乐,连中衣都汗湿了,景瑚觉得难受,到底还是吩咐留在春蓑楼里的丫鬟们打了水来,尽量节省时间的洗了个澡。
她从房中换好衣服出来时,贞宁正站在院中的琼花树下。此时不是琼花开放的季节,景瑚不知道她在望些什么。
李宜还没有出来,景瑚站到了贞宁身侧,“你在想些什么?”
贞宁很快回过神来,同景瑚笑了笑,“春宴是做什么的?那我自然就是在想什么了。你知道熙和园的红药居在哪里么?贞静姐姐同我说,她当年第一次遇见驸马,就是在红药居里。”
景瑚想了想,“红药居离这里有些远,里面种的是芍药,此时并不是赏花的季节。与其去红药居,还不如武陵楼附近的桃林。”只不过那里有一个人很讨厌,景瑚也并不太想过去。
贞宁笑了笑,在这无限的春光中,现出了一点落寞来,“那就不去了吧,我也只是有一点好奇而已。贞静姐姐那么得父皇的宠爱,才嫁了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而我,也只能是由得礼部的人随意安排了。”
景瑚上前一步,搭了她的肩膀,“不要这样说,你毕竟也是今上的女儿,哪里就至于随便给你找一个人嫁了。也许等到明年,新科状元出炉,把你许配给状元呢。”
贞宁看了她一眼,“你又来取笑我。难道年年的状元,都是柯大人那样的青年才俊不成?若是明年的状元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牙都掉完了,我也得嫁给他不成?”
“只是举个例子嘛。”景瑚将手背到身后,站的离琼花树更近了些。也不知道今年琼花开放的时候,她们各自又成了什么样子了。
“那你自己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呢?以贞静公主当年得宠的程度,她其实也不必嫁给定国公府庶子的儿子的。”
况且徐家的四爷似乎身体也并不是很好,在举业上也没有什么建树,总是一副病弱书生的模样,除却一张俊朗的脸,粗看之下,就没有什么优点了。
他这样的出身,也和政事扯不上丝毫的关系。若非出于真情,景瑚想不出来贞静公主要嫁给他的缘由。
贞宁很认真的回答她,“我想,至少得是一个不错的人吧。”说完自己也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能有一定的地位和能力,这样我母妃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景瑚握住了贞宁的手,今日日光炽盛,她在院中站了许久,手心还是有微微的凉意。
“要想让你母妃过的好,你总得先过得好才行。就算你嫁给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人,他若是待你不好,你母妃还是过不好日子的。到时候她一个人在宫中,什么都帮不上你,更是难过了。”
景瑚也知道她说的不过是废话而已,这些事情根本就不由得她们来决定。
贞宁忽而抬起头来,有些坚定的看着景瑚,“今日我在我姐姐府中遇见了一个人,我觉得这不是偶然,是我姐姐的授意。我姐姐身边明明有很多丫鬟,却非要我穿过花园去北边取一件衣裳过来,哪有这样的事情。”
景瑚觉得奇怪,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是什么人?是你姐姐想要你嫁的人么?”
“他母亲是恒国公赵家的姑娘,他是淮安谢家的人。我觉得无论我姐姐是不是这个意思,我都应该争取一下。无论是赵家还是谢家,都是有权有势的家族,那位郎君看来人也不错,于我而言是个好机会。”
恒国公府赵家,淮安谢家,那不就是谢池莹的九哥谢溦?
第四百二十四章 将来
没想到一直活在谢池莹口中的这个人,居然能兜兜转转和她的手帕交扯上关系。
景瑚原来都觉得谢二太太是要留到春宴之后再回淮安去,就是要替她的宝贝儿子寻一位佳妇,却没想到居然比她想的还要更上一层楼,居然是想让谢溦尚公主。
景瑚也和贞宁一样,不觉得这世间会有这么多的偶然。既然他们能在公主府中相遇,想必就是贞静公主和谢二太太安排好的。
虽然景瑚没有见过谢溦,可是她信得过谢池莹,谢池莹满口说好,非常依赖的哥哥,不会差到哪里去。而贞宁也很上道,她既然有意,看来她今日在谢溦面前表现的也不错。说不定这两个人还真有成为一对的可能。
贞宁是公主,她往后下降,是要在燕京立公主府的,驸马自然要跟着她住在公主府里。这样一来,是不是谢二太太也有机会,常常留在燕京娘家了。
怎么看都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景瑚觉得不错,“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谢溦,可我和他的堂妹是好朋友。到时候我写信到淮安去,打听打听他的事情。你放心,你们的事情还没有一撇,我不会透露出去的。”
“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了。”贞宁莫名的摇了摇头,“其实那位谢家郎君,别的我不知道,样貌倒是的确生的很好,倒是让我自惭形秽了。”
景瑚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道:“贞宁,你有没有事啊?你可是公主,是天子的女儿,你有什么必要在一个臣下之子面前自惭形秽么?样貌生的好又如何,男子还能仅凭样貌立足于世么?”
贞宁可是公主,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不能像她一样,把丈夫当成她的附庸。
贞宁揉了揉自己的头,“好像也是。那若是再有旁的机会,我也会好好表现的。贞静姐姐既然管了我的事情,总不会只管一半。”
“泾陵,你们在干什么呢,我可是又看见你欺负咱们燕梁的小公主了。”
李宜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去,便是也如景瑚一般洗了一遭,也不该这么慢才是。“你是用了定国公府几桶水,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哪有很久,是你自己难得动作快了些,就来说我了。”
景瑚便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了,“时间不早了,还是想着去哪里逛逛吧。我祖母身体不好,恐怕再过一个多时辰,我也就要回府去了。”
李宜是无可不可,反正她平日也是在外头玩的,“你对熙和园熟悉些,还是你来带路吧。”
景瑚正在心里盘算着找一个人又少,风景又好的地方,就见清柔慢慢的进了春蓑楼的院门,脸上全无一点笑意,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她也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似的。
还是盏夏招呼了她一声,“八小姐,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清柔这才反应过来,见景瑚几个都在她院子里,似乎还小小的吓了一跳。“哦,没什么,祖母在萱草台听戏,让我先回来休息一下。你们怎么都站在院子里,是我这屋子乱到没地方坐么?”
大家都能看出来清柔这幅样子明明就是有什么,只是不好明说,“贞宁说你这院子里琼花树长的好,每年开花的时候肯定很美。”
清柔放松下来,“是,当年就是为了这琼花树,我才选了这个有些偏僻的院子。”
好像一下子又没什么话说了。
盏夏便道:“那八小姐,公主,还有县主都到里面坐坐吧。才上了龙井春茶,请各位一起来尝一尝。”
景瑚和盏夏打趣,“方才你主子不回来,你就不想着给我上这好茶了。对了,上次你送给宝蓝的那双鞋,她穿了觉得很好,今日她没有过来,我替她多谢你了。”
盏夏显然很高兴,“小县主客气了,是奴婢输给她的,宝蓝姑娘喜欢就好。那奴婢先去忙了。”说完便笑着转身进了屋子,自去泡茶了。
清柔的状态显然不对,可是贞宁和李宜在这里,她也不好多问什么,便只是问起了旁的事情,“你们家四房那一对双胞胎,该有十七岁了吧?可定下亲事来了?”
方才景瑚自己说起了武陵馆,就想起了徐沐柔。去年的春宴,徐沐柔可是好好的摆了她一道,令她记忆犹新。
清柔的精神好像回来了一点,“六姐姐说给了松石书院的一个举子,同我五姐夫是同窗。不是什么显赫人家,是我祖母做主定下的。”
“至于七姐姐,你没有听说么?她许给了四皇子,做他的侧妃。”
景瑚是没有听说过的,贞宁和李宜看来倒是知道,“你的这位七姐姐好像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没想到倒是她有这样的造化。”
今上统共三位成年的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已经折了,如今四皇子又正受重用,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定国公府倒是会投机,占了这个便宜。
不过徐沐柔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最后在姻缘上却落了这样的下场。李宜听完,面上就出现了一些不屑的神情来。当年徐沐柔还嫌她哥哥不好,如今呢?
她也犯不上去同情别人,或许她自己将来也不会比徐沐柔好多少。
谈话的间隙,景瑚和清柔对视了一眼。她笑着同她摇了摇头,是和景瑚说自己没事的意思。景瑚也就歇了要问她今日发生什么事的心思。
“说起来,泾陵你的春宴在十九日,李宜是二十四,这个月倒是热闹,常常能相聚。”
李宜反而抱怨道:“能和你们见面倒是好事,只是我觉得这些事情太繁琐了,还要出来迎客,真不如没有这件事呢。也就是我嫂子有耐心,一边看着霖姐儿,一边还忙活这些事。”
李宜的嫂子对她倒真是挺真心的,不过李宜对她嫂子也一向很好。
景瑚对自己的春宴也不热衷,正想找些别的话说,却见世子妃身边的丁香形色匆匆的进了门,她从未在丁香脸上见到过这样严肃的神情,“小县主,世子妃正在寻您,永宁郡王府里出了急事,请您赶紧跟着我们世子妃回府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遗言
老太妃的床前好像站了无数的人。年老的,年少的,高大的,瘦弱的,地位高的,身份卑微的,精神焕发的,容颜憔悴的。
所有人都站在这里,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也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老太妃不一样。无论如何,他们的人生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老太妃已经没有了。
景瑚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从她站在这里开始,时间对于她而言好像就已经凝固住了。从她身体里走过了好几个时辰,她站在这里,浑然未觉。
目光从光亮之处移到暗处,她原本该是觉得舒服了一些的。然后她看着夜空,很快想起了除夕夜。也是这样的黑夜,有烟花曾经璀璨过,骤然陨落了。
景瑚把目光挪回来,太医院最有名望的几个太医,无论当值或是不当值,今日都已经汇聚在了这里。他们一个个走到老太妃床前,替她诊过脉,而后站起来,停在永宁郡王面前,每一个人都摇了头。
这段时日几乎日日都在永宁郡王府中的陆太医终于也摇了头,景瑚知道,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再陪伴着她的祖母了。
吴嬷嬷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进房中来的时候,老太妃终于适时的醒了过来。满室的儿孙,她总不能什么都没有说,便就这样远去了。
屋内很快骚动起来,永宁郡王和景珣站在最前,遮挡了景瑚的视线。她不过是没有反应过来而已,等反应过来了,却又发觉,她其实原本就没有资格在这时候走到最前。
许侧妃走到了她的身旁,搭着她的肩膀。有名有姓的侧妃,到此时,和一般人家的妾室总是不同的。
“……忠君爱国,祖辈丢掉的爵位,总该想着在你这一辈,在珣儿这一辈拿回来。”老太妃的声音如同是在风中,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飘到景瑚耳中。
她没有听见永宁郡王的回答,老太妃却已经迫不及待般说到了下一件事,“郡王妃是你的妻子,虽不是发妻,守过了孝期,你也不能随意对待她了。一辈子意见不合,这一辈子也过去了。”
“往后尽力对她好些,效娘也是,不要再彼此赌气了。珣儿都已经这样大了,从前没有拥有过的东西,不要让他一辈子都没有。”
景瑚听见了郡王妃的哭声。她同她相识也有十几年了,见过被许侧妃压在下面的郡王妃,也见过情势反转,又重新捡起自己国公之女,郡王府女主人尊严的郡王妃。
可从未见过她如今日这样,泪水淹没了她的声音,比老太妃的话语还要含混不清。
后面的话,又是对着永宁郡王说的。
“这些年纵然和定国公府有些摩擦,你们是自小的朋友,又一同从西北战场回来,有多少矛盾,总是能慢慢化解的,还有珅儿……”
景瑚始终都没有听到永宁郡王的任何回答,听到景珅的名字,许侧妃的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
“……珅儿此时不在这里,你是他的父亲,他年少不懂事,结了一门不合适的亲事。虽然他不常常到我跟前来,你同他说,早些同碧娘和离,往后各生欢喜,才是正理。”
明明是说着景珅的事情,可除却那个微微往前倾的动作,许侧妃听完了后面的话,却再没有反应。
老太妃仿佛是要把她人生中最后的一点力气,都用在交待这些事上。
人群让开了一些,景珣跪到了老太妃床前,握着老太妃的手。“珣儿……”从小到大,老太妃应该唤了无数声“珣儿”,可是没有一声,是如此时一样漫长的。
站在一旁的孙氏情不自禁哭了一声,立刻便被永宁郡王瞪了一眼。她吓得扶着肚子后退了一步,被她的丈夫景现稳稳的扶住了。
“珣儿,你虽然不是你父王的长子,可你是永宁郡王府的世子,将来永宁郡王府如何,便都看你的了。祖母知道,你自小受了许多委屈,可这也是从前的事情了。”
“你如今已经站起来了,你有无尽的前途,便不要再计较过往黑暗的事情了。你要好好的对待瑜娘,好好的对待你的兄弟们,将来分家,也不要委屈了他们……”
景瑚不知道景珣心中是如何想的,可是她觉得,以德报怨实在是件太难的事情了。
若是他没有能够出走过西北那一趟,如今有禁军中的前途,那他会被景珅踩到什么地步,只须看一看前十几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就知道了。
不,只会更糟的。
跪在老太妃床前的景珣身子微微抽动着。“祖母放心……若是可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兄弟们的,也会好好关照瑚儿,同瑜娘白头到老。”
在老太妃弥留之际说的话,承诺有千斤之重。
她又嘱咐了景现夫妻几句话,孙氏已经泪流满面,却根本不敢哭出声音来。
终于轮到景瑚了。
“瑚儿。”
老太妃一呼唤她的名字,景瑚就克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她明明是很渴望走早老太妃面前去的,从熙和园开始,她不顾一切的往外狂奔,去寻找世子妃,拽着她的手往老太妃院中冲。
可到了此刻,她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好像都一下子被抽走了。许侧妃推着她,世子妃走过来拉着她往前走,可是她的腿好像有千斤重,怎么样都挪不动。
老太妃反而对着景瑚笑了笑,“就站在那里吧,不要记得祖母此刻的样子,想一想祖母从前抱着你抹骨牌的时候,那时候快乐些。”
而后转而对永宁郡王道:“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给她选一个好的夫婿,不要叫她遗憾一辈子。女子的遗憾和男子的遗憾,不是可以对等的。”
男子若是娶妻不贤,甚至仅仅是因为不喜,都可以三妻四妾,不必受世人的指责。可女子若是没能够嫁给以为良人,便是寂寞空庭,花事已了,再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景瑚听见永宁郡王应了一声。
最后的话,她是留给吴嬷嬷的。她说,“阿云,我的时间到了。”
烟花消逝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消逝
景瑚跪在灵前,将手边的纸钱,一张一张的送进了火中。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火盆,火星如同活物一般在纸面上流窜,直到吞尽了最后一点颜色,而后归于清风,归于尘土。
这一段时日,她已经有些麻木的,跟着家中的众人行完了一切丧事礼仪。再多的礼仪,于逝者大约都没有什么益处,不过是安慰生者而已。
上一刻大家还在祈求神明的保佑,希望老太妃能活下来,活的健康些,下一刻人们在她灵前上香,已经开始祈求她的保佑。
景瑚烧尽了手边的纸钱,慢慢的站起来,倚靠在门前。
院中种着一棵槐树,都是四月了,春日早就来了,枝条上青青的芽已经生成了碧绿的叶,今年它还是会枝叶繁茂,走进秋天,落尽了树叶,而后循环往复。
世界在井然有序的行进着,只有她还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运转自己。
老太妃过世的第二天,孙氏便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儿。她还来不及悲伤,便沉浸在了孩童初生,养育女儿的繁杂中。
景瑚过去看过好几次,她想安慰孙氏,最后却发觉,最需要被安慰的是她自己。
“小县主,您今日在这里呆的也够久了,还是先回去吧。”忽而落起了雨,宝蓝撑着伞站在门前,等着景瑚走过来。
景瑚仍然是一身缟素,慢慢的走到了宝蓝伞下。“已经是什么时辰了,我走了神,天又下雨,已经判断不出来了。”
“已经是申时了,您是打算去栖雪阁,还是去看看绀青?”
老太妃的身后事太繁琐,永宁郡王对这些事有出奇的执着,谁都不能随便缺席。这么多的礼仪行完,许侧妃也终于支持不住,大病了一场。
而绀青自那次之后,干脆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宝蓝私下偷偷的和景瑚说,绀青吐了好几次血,夜里常常痛的睡不着,一痛就是一整夜。而她的家人也已经开始偷偷的为她准备后事了。
留不住的,就是留不住了。她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孟鹤亭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就连劲山先生,也不能有他的消息。
景瑚低头注意着地面上的积水,她穿的是白衣裳,若是稍不小心,就会有泥水溅到她的鞋面与裙角。其实溅到上面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纯粹是不想罢了。
景瑚忽而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发觉面前的积水之中,倒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小县主。”
景瑚抬起了头,“小柯大人。”
有多久没有见过了?似乎不久,柯明碧连老太妃的丧仪都没有出席,反倒是柯明叙出现在了那些仪式上。
可每一次她都离他太远了,也有人会让她离他更远。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于是柯明叙很自然的解释道:“碧娘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了,既然没有同景珅和离,今日我送她回来。”
景瑚心下有了对这件事的了然,她的确是走在距离和靖堂很近的路上。可是,“大嫂要搬回来了?”
连老太妃都说希望景珅能和柯明碧和离,永宁郡王带着景珅登了几次柯太师府的门,最后得来的结果,居然是柯明碧要搬回来。
景瑚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终究是当事人也做不了的抉择,活在家族强势长辈的羽翼之下,也就只能由得他们来安排。
一点自由也没有,一点意思也没有。
“是碧娘自己的决定,她也渐渐的想通了,往后不会再与你为难。希望你也能原谅她。”他停顿了一下,微微的笑起来,“若是不能原谅,少些走动也就是了。”
景瑚同宝蓝笑了笑,不想再顾忌什么,走到了柯明叙伞下。
这一次他是真的瘦了些,握着伞柄的手更加骨节分明。他已经换下了白衣,甚至今日穿的还是官服,补子上绣的是白鹇,她没有见过这种鸟。
景瑚和他靠的很近,能闻见他身上很淡很淡的杜若花香,“大嫂肯回这里来,我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自然是不该有什么嫌隙的。小柯大人放心就是了。”
忽而起了一阵斜风,柯明叙将手中的油纸伞向景瑚倾了倾,他似乎是说了一句无关的话,“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烟花会过去,白日会过去,春天会过去,生命也会就这样走过去。可烟花会再绽放,夜晚会走完,冬天也很快会消逝,只有生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景瑚甚至有些感谢柯明叙此刻没有安慰她,因为她知道在生死之前,所有的安慰都没有用。
那时候有太多的人同她说“节哀顺变”,每说一次,就像是在她心上的伤口上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当时会觉得舒服了一些,短暂的失去了痛感,可这一阵结束之后,仍然是同样的疼痛,根本就没有好起来。
说到后来,她甚至有些厌烦。只能重复的跟人道着谢,在转身的时候,默默的将情绪抚平,来应付其他的事情。
她后来慢慢的懂得了,这伤口只能依靠时间,唯有时间。因为没有人会永远沉浸在悲伤里,这不是背叛。
下一刻景瑚紧紧的抱住了柯明叙,哭也是无声的。她实在已经压抑了太久了,所有的情绪都没有出口。深夜时落在枕上的泪,不过是漫长江河里一道很小的豁口,即便再久,也放不完所有的水。
老太妃过世,她的春宴自然也就随之取消了。永宁郡王在老太妃床前点过头,也并不代表着她可以嫁给任意一个她想要嫁的人。
她或许已经不剩下多少时间了,所有的时间,所有的见不到柯明叙的时间,只是都在无意义的消逝而已。
也许这就已经是她最后一次任性的时候,所以她想放肆一些。
她哭的正是畅快的时候,她以为柯明叙也不会给她任何正面的回应,但是下一刻,他把他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脑后。很轻很轻,她几乎要感受不到。
第四百二十七章 算盘
下过几场雨,春天好像很快就结束了。
而后是夏天,花园里的珊瑚花开了又谢,只有树叶是郁郁葱葱,繁茂不受时气影响的样子,反倒令人心生怜爱。
那一日景瑚遇见柯明叙,在他怀中哭过片刻,是她太放肆了一些。原本以为总会被什么不该看见的人看见,惹出一些不该惹出的事情来,最后却没有。
什么都没有,拥抱过片刻,柯明叙离开了永宁郡王府,消失在了一片蒙蒙的烟雨之中,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后来景瑚想起那一日,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表哥最近好像很忙,前几日我二舅母身体有些不好,我去探望她,听她说起表哥,说是有好几日都没有回家了。吃住不是在翰林院里,就是在松石书院,我也没听闻朝廷里有什么事,怎么编书而已,也能这样忙碌。”
清柔这一番话说完,景瑚只觉得自己也有无数的话要说。
“柯世兄的职责可并不仅仅是编书而已,从前太子还在东宫的时候,他就常常进宫沛太子说话,甚至是去今上面前奏对的。自己是个富贵闲人,也把旁人看的闲了。”
上一次见面,她都忘记了问一问他为什么最终又决定不辞官了。那一次没有问,好几个月又过去了,似乎也没必要再问了。
清柔笑了笑,如今旁人说她什么,她都不生气。“是我把表哥看的小了,我们家没有什么文官,我对这些事也不是很清楚。”
勋贵世家,武将出身,自然是没有什么文官的。
“你二哥哥是不是明年要下场?那一日春宴的时候我听你几个嫂子聊天时提到的。还有,你的那一位……今年这一科,要下场考举人了吧?”
清柔也是办过春宴的年纪了,到及笄的时候,也就可以定亲、成亲了。下一场春闱就在明年年初,周其鹿最好是要一举得中才好。
清柔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是呢,以他的才学,中个举人应当不成问题。不过明年若想要得中,还是要好好复习功课,打听打听主考官的喜好才是。”
景瑚不以为然,“他可是松石书院未来的山长,学问还能不好?更何况有周老先生替他看着,哪里还有什么不成的。他若是不能得中,能不能娶你都是小事了,把周老先生的面子和松石书院的声誉都丢完了。”
“我看啊,不如让你父亲去和主考官攀攀关系,那就更保险了,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女婿嘛。”
清柔轻轻拍了景瑚一把,“说什么呢。你要叫他舞弊不成?更何况什么女婿女婿的,这才到哪里。”
景瑚就追问她,“那你们家的人,对你这门亲事,是什么看法?他们不会都还一点也不知道吧。”
清柔的脸红了红,“我给祖母透过一点音,她只说我们家不是势力的人家,只要后生年轻上进,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更何况他也是周家人,和我祖母多少沾点亲带点故,我父亲是不会忤逆祖母的意思的。”
景瑚也知道定国公府的事情,若是周太夫人点头说了好,也的确没有人会再来反对了。景瑚没有问起国公夫人,到今日,她也仍然不知道春宴那日清柔与淮邑乡君消失许久,到底是说了什么。
总归清柔现在变的越来越好,和她的家人都不再有隔阂和怨怼,那就是最好的。
“那就只看周其鹿他自己了。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这世间没什么比两情相悦最好的事情了。”
清柔握住了景瑚的手,想要安慰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景瑚又想起了清柔方才的话,“你二舅母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她生了病,她的女儿倒还在我们府里,成日跑到我三哥哥那里去晃悠,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自从柯明碧回了永宁郡王府,景珅仍然是很少回府的。反倒是柯明碧的堂妹柯明檀三天两头的就跑来永宁郡王府,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
名义上是探望自己的堂姐,还有年幼的冱哥儿,可景瑚无事时去花园闲逛,居然撞见景珣和她单独在一起好几次,可见频率之高了。
而世子妃的神色则是日渐消沉,容颜憔悴,平日里身体那样好的人,今年春日老太妃丧仪结束的时候也小病了一场,断断续续的咳嗽,到如今也没好起来。
刘嬷嬷急的不得了,给世子妃请了燕京多少的名医,也都没有见效。
前几日冱哥儿身体有些不好,发了几场烧,柯明檀干脆直接搬到了和靖堂里,小住了下来。
“清姐儿你不如过去和靖堂见一见你两位表姐,劝小的那一位早些回柯太师府,照顾自己的母亲算了。”
清柔似乎并没有听说这样的事情,“可我二舅母明明说,檀娘表姐是回她的娘家探亲去了,她居然在永宁郡王府里么?从前也没听说两位表姐关系这样好。”
景瑚心中的不屑之意更浓,“说不准她不是来永宁郡王府做客人的,她是相当永宁郡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呢。”
在她心中没有人能比的上世子妃,柯明檀除了比世子妃年轻个几岁,其余的都是一无是处。
柯太师府年轻一辈也只有柯明叙是好的,其余的,明明是清流人家,却都学的一副勋贵世家拜高踩低的习气,她实在也都看不上。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景珣,遇见一个略有些姿色的,便要留一番情,可还记得他自己在老太妃面前说过什么话?天下男儿,薄幸之人,她们永宁郡王府占了一半。
“竟有这样的事?表嫂平日来我们府里,或是和我姐姐在一起,的确是看着没有从前高兴又精神了,总是说是打理家事的缘故。可是每次送她出去,我姐姐都是一副十分气愤的模样,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姐姐向来就有些看表哥不顺眼,表哥如今……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第四百二十八章 匆忙
听说淮邑乡君一向不喜欢景珣,景瑚心里反而不是高兴,而是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嫌弃的感觉,她隐藏着自己的不快,“你姐姐为什么不喜欢我三哥哥,他以前也曾经惹她不快么?”
“不知道。”清柔看起来有些苦恼,“我姐姐这个人,好像对很多人都有些偏见。不,也不能说是偏见,是有自己的见解。那你瞧表哥如今这样,不就是是应了我姐姐对他的印象么。”
景瑚捏了捏清柔的脸,“我白和你好了,你如今向着你姐姐说话了。”
清柔拍开了她的手,转而说起了别的。“我觉得有些对不起我姐姐。虽然她是我姐姐,可是她也不是非让着我不可,非替我打算不可的。可我那时候走到了死胡同里,一心一意的认为她是心虚,误会了她许久,给了她许多脸色看。”
“她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待我一直很有耐心。春宴的时候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希望我们姐妹,能永远都这样好。”
清柔的生活,一直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走的。
“我真是担心我三嫂,从前那么一个爽利的人,如今被景珣这样对待,困在不对等不健康的关系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我真想干脆去劝我三嫂和景珣这个混蛋和离算了。”
“你这话倒是和我姐姐说的一样,你什么时候和我姐姐站到一起去了。”清柔叹了口气,“我上次给她们送点心过去,无意间听到的,还以为她们是开玩笑。”
“不过有些话我姐姐能说,你却不能说。我姐姐和你三嫂是手帕交,是从小一起到大的朋友,就像我和你这样。可你和她却不是,你只和表哥有血缘关系。你若是到她面前这样说,说不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就是到表哥面前,你也不占理。”
景瑚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因为不能说,看着她这样挣扎着,我才觉得难受。”她后来和景珣的关系好转,其实都是世子妃在中间调和的缘故。
到后来她也变得越来越依赖世子妃了。
可若是她真的同景珣和离了,她们没有了这层姑嫂关系,就算同在燕京,再要亲近,也就很难了。更何况世子妃还买了许多西北的庄子和地,她是打算往后去西北生活么?
“清姐儿,若是往后你嫁给了周其鹿,可是也忽而发觉,他其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或者是你们之间有了没法调合的矛盾,那你回怎样做?”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清柔有些抵触这个问题,“现在怎么能想得到以后的事情呢?就算现在想好了,那时的我自己也未必就有勇气去实践,所以其实这个问题是很没有意义的。”
清柔说的也对,景瑚想起来她刚刚和世子妃有些熟悉的时候,那时候她能那样斩钉截铁的说若被辜负,便会同景珣和离的话,可女人总是心软,到如今,她也在放任自己沉沦。
但清柔还是回答了她,“世事难料,若是等闲变却故人心,那么彼此分开,也就好了。反正我原本就是个性子淡的人,给我一卷书,我也能打发许久的时间。”
景瑚在心里腹诽,还打发许久的时间呢,若和去年一样,不过是拿着一卷书,半天也不翻页罢了。
景瑚趴到了窗棂上,“若是能永远不成婚就好了,永远只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在婚姻这件事上,女子要付出的代价,总是比男人多太多了。
清柔也黏过来,“可我看你做人家的女儿,做人家的妹妹,也做的满肚子的烦恼。”
景瑚正想回头欺负欺负清柔,忽而看见屋外瓢泼大雨之中,忽而跑过来一个人。“宝蓝,宝蓝。”
宝蓝以为景瑚寻她有什么事,匆匆忙忙走过来,“你瞧那个朝着咱们院子跑过来的人,像不像二表少爷?”
宝蓝定睛看了片刻,忍不住笑起来,“好像还真是。这个二表少爷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打伞,奴婢去迎一迎他。”
景瑚就和清柔解释道:“是我二舅舅的儿子,在燕京求学。进不了松石书院,只能在释儒书院里,你倒是和你们家那位打打招呼,让我二表哥走个后门呀。”
清柔就拍了景瑚一把,“等你表哥到了跟前,可不能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景瑚自然是有分寸的。“你就不要出去了,他每次过来,都和身后有狗撵他一样急着要走,想必马上他就会离开的。”彼此年纪都大了,没必要非要见面,反而麻烦。
她们又各自坐好了,等了没有一会儿,许昱就进了门。他并不值得里面还有别人在,一进门就嚷嚷道:“烦死了,这雨可真大。我最讨厌这种天气了,说下雨就下雨,一点道理也不讲。”
景瑚笑起来,“你打算和谁讲道理呢?自己不懂得看天色,出门也不带伞。哎呀,别忙着走进来,把我心铺的波斯毯都踩脏了。”
“小气鬼。”正厅里响起了少年响亮的笑声,“这是给你的,我们书院附近的烧饼,不过有些凉了,应当没有淋到雨。”
景瑚喜欢吃这些市井的东西,“那就多谢你了。你从哪里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个烧饼吧?”
许昱便道:“你想得美。是我父亲,总是一封信一封信的写过来,催我多来看看姑姑。我是从栖雪阁过来的,走到一半,突然下了雨,真是倒霉。”
景瑚接过了宝蓝手里的布巾子,替他擦头发,故意晃的厉害捉弄他,“好了,不过下一场雨,瞧你话多的。”
许昱也知道景瑚是捉弄他,一把抢了过来,自己擦着头发,“好心来看你,我看你话也挺多了。好了,你借我一把伞,我要回我外祖父家了,我还有功课没做完呢。”
“这就要走了,至少也等到雨停了吧?我看你不是赶着做功课,是赶着和你那群狐朋狗友玩吧。”
“你管我做什么去。”许昱从她手上的烧饼上掰下一块,“好了,我真的要走了,看到你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就知道你没什么事了。”
景瑚无奈,只能笑着送了他出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 刻薄
景瑚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许昱的身影了,才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清柔所在的内室。
清柔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这就是你江南的那个二表哥,和你一起下河摸鱼,还带你出入茶楼赌坊的那一个?”
“哪有那么夸张,旁的也就算了,去赌坊只是因为好奇而已,并不是真的去玩去赌。我二舅母把他扔到燕京,身边没有父母可以依靠,也远离了从前那些朋友,他倒是用功上进的多了。”
“可也只是有进步而已,你瞧他这火急火燎的,估计又是和他那群狐朋狗友约好了,要去哪里惹事呢。”
清柔静静的望着景瑚,“其实你提起你二表哥的时候,每次也都挺高兴的。两个人相处,无非‘舒心’二字而已,非得要谈一个‘爱’字么?”
近来清柔同景瑚谈起柯明叙,她总是回避的时候多,回应的时候少。次数多了,景瑚也就干脆将许侧妃的打算透露给了她。
景瑚知道清柔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并不赞同,“若同旁人谈过一个‘爱’字,‘舒心’二字,便会分文不值了。我们做兄妹就很好,非要谈男女之意,反而是损伤了这份情分,才是可惜。”
她避开了清柔的眼神,窗外大雨渐止,“还没有到那时候呢,倒不必现在就同我说这样的话。”
“的确如此,是我失言了。”清柔也望了一眼窗外,“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我难得来一趟你们府里,不如去探望一下许侧妃吧。”
景瑚摇了摇头,“不用去探望我母妃了,毕竟郡王妃是你的姑姑。你只去探望她,却不去探望郡王妃,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老太妃的丧仪结束之后,郡王妃几乎一直将自己关在云宁堂里。几乎所有人都会将老太妃骤然病弱,和年初时她吐的那一口血联系在一起,想必郡王妃自己也不例外。
人非草木,做了半辈子的婆婆与儿媳,老太妃又向来疼惜她,临走之前还不忘了让自己的儿子好好对待她,她心中想必也有难言的愧疚。
“不如我们一起去明晖堂坐坐吧,我也有几日没有去探望三嫂了。”今日景珣应该要在宫中上值,她们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的说说话。
清柔也没有异议,便和景瑚一起出门,往明晖堂的方向走。
这半年以来,世子妃同景珣的关系并不算好,受了不少搓摩,连带着明晖堂里的欢声笑语也少了许多,这一个院子,也渐渐的变得如永宁郡王府其他的院子一样了。
不过今日的明晖堂,还是要比景瑚想象的热闹一些,除了世子妃之外,还有她的嫂子徐海柔,以及——
“檀娘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有等柯明檀回话,徐海柔便有意的忽略了她,“八妹妹,你今日也过来找小县主玩么?”
清柔同徐海柔行了礼,“今日倒是巧,没想到三姐姐也过来探望表嫂。怎么没把言哥儿带来?”
徐海柔便道:“今日你三姐夫沐休,言哥儿黏他爹爹,不肯过来。我却记挂着我着小姑,还想着要教训教训我这个不听话的表弟。”
“有这样贤惠能干的妻子在家中,还想着要拈花惹草,什么香的臭的都要碰一碰,尝尝味道如何,真是不可理喻,岂有此理!”
她说到后来,目光有意无意的掠过了坐在一旁的柯明檀。她只作未觉,轻轻的啜了一口茶。
若说相貌,柯明檀其实是连柯明碧也不如的。柯明碧的母亲好歹是淮安谢家之女,只有一段江南的婉约袅娜之态,柯明檀却是极普通的燕京姑娘,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点特点,放在人群之中,顷刻就会被淹没,实在是极平常的一个人。
若说脸皮,柯明檀倒是和撕破脸皮之前的柯明碧有的一拼,无论你在她面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态度。
等到徐海柔的话终于说完了,柯明檀才不紧不慢的接上了清柔方才的问话,“今日原本在和靖堂陪伴堂姐与冱哥儿,午后堂姐伴着冱哥儿休息。”
“我没有什么事情能做,正好手边做了些绣活,听闻世子妃的女红做的很好,因此特意过来请教。”
永宁郡王府女红做的最好的人,可不是世子妃。
她说的绣活就放在一旁的桌上,景瑚踱步过去,随手拿起来看了看。柯明檀的手艺的确很好,应当是花了很多时间在上面的。世子妃的手艺只是一般,只是这一点,她倒是强出世子妃许多了。
所以,她是故意要来炫耀的吧?
景瑚将那块手帕随手丢在了一旁,不屑地道:“做成这样的活计,还是拆了重新绣吧,不必让我三嫂费心指点了。”
柯明檀的脸色微变,而后笑道:“是,我还需要勤加练习才是。”
景瑚看了一眼世子妃,见她似乎有些神思不瞩,心里对柯明檀的不满,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方才清姐儿的意思,也不是问你为什么会来我三嫂这里。”
“她刚刚才从柯太师府过来,去探望了柯二太太,因为她身子不好。又听说柯二小姐你,是去了你的外祖家探亲。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时候成了你外祖家了。”
“柯二小姐有功夫关心你的堂姐外甥,甚至有功夫关心什么世子,关系旁人的丈夫,不如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母亲。”
这话说的有些刻薄了,徐海柔看来是一副出了一口气的样子,颇有些称心如意的意思,巴不得景瑚再说几句,好好的噎一噎她。
世子妃却低声唤着她,“三妹妹,丁香在茶房里泡茶,我觉得有些累,你不如过去,替我选些点心过来招待客人。”
柯明檀此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景瑚心里也正是畅快的时候。可她是替人出气,总要旁人先领情才是。
既然世子妃不高兴她这样咄咄逼人,她也就不要这样了。于是景瑚点了点头,“三嫂放心,我这就去。”
第四百三十章 气恼
丁香是世子妃身边最得力的侍女,不过是准备点心而已,自然是不用景瑚插手的。
不过世子妃将她支出来,她倒是正好问一问明晖堂里的近事。“柯家的二小姐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最近常常过来么?”
丁香端着茶盘,听见景瑚说话,便利落的又将茶盘放了回去,“反正我们家大奶奶是喝过茶,吃了点心的。这些东西端过去,主要也是给柯二小姐,就干脆晾一晾她。”
她向来识得大体,和世子妃一样,倒是难得看到她这样行事。可见柯明檀的确是弄得明晖堂里的人天怒人怨了。
“柯家二小姐是下雨之前过来的,其实来的并不算久。只是她来的这时间也太巧了些,昨日世子爷才说,今日下值早,正是这时候要回来的。”
“不过今日又临时有事,上午带了信进来,说是晚上再回来。她虽然没有遇见世子爷,可是哪里就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世子爷什么时候要回来,她就什么时候要来。是她自己打听出来的,还是谁同她说的?”
这若不是明晖堂里有内鬼,便就是景珣自己同她说的了。
而他不回来的口信是上午就送来明晖堂的,若真有内鬼,应该也会同柯明檀说一声,叫她不要过来才是。
丁香的言下之意景瑚听懂了,一下子变得更为恼怒了。
“来这里随便找什么由头也罢了,非说是向我们世子妃请教女红。满府里谁不知道女红最好的是小县主您,我们世子妃的手艺只是一般罢了。就是她再不知道,难道不知道问问大奶奶?无非是要来挑事罢了。”
景瑚心下不屑,“她要挑事,也要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才行。就算她是柯太师的孙女,在永宁郡王府的屋檐下,她也什么都不算。”
丁香便道:“这样的话,小县主在奴婢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她毕竟是大奶奶的堂妹,名义上是好心来照顾大奶奶还有小少爷的。”
“她又是柯太师的孙女,郡王爷有多看重柯太师,只看大奶奶和大爷闹成这样,郡王爷也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大奶奶,您便该知道了。如今我们世子妃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就是再看她不顺眼,也千万不要跟她闹起来,于您自己也不是好事。”
这一年多来,发生了许多事,景瑚也自觉成长了不少。有许多事情她都可以忍耐,都可以让步,可唯独有人要欺侮她在意的人这件事不行。
“那三嫂难道就任由景珣和柯明檀如此行事不成?要和要离,总要先说清楚才是。”
丁香摇了摇头,“奴婢也摸不准世子妃的心思,总归万家人都会站在她身后,奴婢也走到哪里都跟着她罢了。”
景瑚心中一时又是酸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觉得世子妃实在不必受这样的委屈的,她拼命的顾全大体,可是破坏这一切的,又是她深爱的枕边人。
真是混账。
点心茶水都已经准备好了,再不回去,也有些说不过去。景瑚也记挂着世子妃,怕她忍的时候太多,连这种气都要受。
“……柯二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万家是武将世家不错,可族中子弟,也并非都是目不识丁之辈。就算你们家出了不少的进士,甚至状元又如何?”
“若没有我万家子弟守卫边关,不知道燕梁之大,能不能容的下你们家的一方书桌。”
景瑚才进门,便听见徐海柔的声音。看来是柯明檀在吹嘘她们家是清流世家,族中子弟如何有出息了。
柯明檀便道:“万家奶奶的丈夫是斩杀过不少敕勒人的,的确令人敬佩。方才听万家奶奶这样一说,我差点要以为当时上了战场,杀敌无数的,是万家奶奶您了。”
“你……”
徐海柔看来并不如淮邑乡君伶牙俐齿,柯明檀这样回了一句,她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景瑚便道:“方才柯二小姐这样一说,我也要以为,在春闱考场上奋笔疾书的不是你族中的叔伯兄弟,而是你了。”
真正有学问的人虚怀若谷,她就从没见过柯明叙夸耀过自己的学问。反倒是腹中没有什么材料的人,总是在这里夸夸其谈。
柯明檀似乎有些惧怕景瑚似的,一见她进来,面上原本隐隐得意的神色也收敛了许多,只是低着头又啜了一口大约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
丁香开始为屋中的人上茶,故意将她落在了最后。
景瑚懒得再去问她们方才说了什么,与其一直同她别苗头,不如忽略了她算数。若是她识趣些,就不要再赖在这不属于她的地方了。
便听世子妃问清柔,“清姐儿,你姐姐最近都在家做什么,可还是每日都往定国公府里跑?”
清柔笑了笑,“您说的我姐姐还跟个孩子似的。姐夫在外面上值,白日里姐姐大多都在松鹤堂里,陪着祖母说话。自己则看一看家中的账目。”
“或者什么也不做,和五嫂一起游园,说一说五哥哥的坏话。”清柔笑了笑,“这样看来,好像的确像个孩子似的,一点烦恼也没有。”
世子妃笑了笑,“她就是离不开你祖母。他们夫妻成婚也有两年多了,感情一直都这样好。你五哥哥和五嫂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走到一起,日子也是叫人羡慕。”
若说从前,她同景珣也算是神仙眷侣。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无法可想。
说到这里,柯明檀似乎又有了些蠢蠢欲动的样子,景瑚摆明了不想理会她,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正月里去了一趟善堂,后来就再没有时间了。这段时日我的丫鬟倒是又整理出一些堆积在库房里的东西,三嫂若是无事,不如同我一起出门去散散心。”
世子妃正要回答,景瑚透过窗户,看见了匆匆忙忙跑进明晖堂的柳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柳黄很快进了屋子,“小县主,请您马上随奴婢去府外见绀青!”
第四百三十一章 遗憾
景瑚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柳黄发生了什么,便带着宝蓝跟着柳黄一起飞快的往外走,留下明晖堂中满屋的人面面相觑。
她们一起穿过花园往府外绀青的住处走,不知不觉,又开始下起了大雨。身后有人在呼唤景瑚,她明明听见了,可是根本就没法停下脚步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白日里,可景瑚心中惶惶无定,比那一次在夜晚穿过花园心中还要茫然。
柳黄已经提前打点过了,守门的小厮并没有拦着她。除却大雨,一路上景瑚畅通无阻,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快,还想要快些,更快些。
因为她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及的,她忘不了定国公府春宴的那一天。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在埋怨着自己,明知道老太妃的身体不好,还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出门去游乐。
那一个白日里她笑的有多高兴,夜里她痛哭的时候,就觉得有多窒息。
她明明还有那么多话想同老太妃说,她还没有告诉她她心里的那个人是谁。或许他们今生没有结发的缘分,可她也想让老太妃知道,她爱慕的那个人是多么的耀眼,多么的值得她去喜欢。
老太妃也应当还有很多的话要同她说的,景瑚记得她站在老太妃床前时她的眼神。但是她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同永宁郡王说,让他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是老太妃对她最后的爱,跟她的生命一起转瞬即逝了。
她不要看到绀青这样。
等景瑚一行人赶到绀青家的时候,正是黄昏,有不少的仆妇都在门前,开始要为她们的家庭准备晚膳。
所有的人仿佛都在向景瑚行注目礼,她全都没有理会,径直推开了绀青家的门。
院中空无一人,景瑚走的太急,骤然停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真的走到了门口,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屋中很快有了动静,迎出来的还是绀青的哥哥。
半大的少年,皮肤黝黑,眼睛却是红的。不再如上次一般拘谨,反而是一种绝望之后的释然,低头行了礼,“绀青想再见见小县主。”
是景瑚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宝蓝上前替她掀开了门口的竹帘,景瑚慢慢的踱步进去。
豆绿早就已经在这里了,同绀青的母亲一起坐在她的床边。绀青是闭着眼睛的,也许是因为疼痛而皱着眉。
平日给绀青看病的大夫坐在屋中的另一侧,满脸都写着无可奈何。
医术总有所未及之处,不是任何人的错。
豆绿见景瑚进来,便让开了位置。豆绿平日里都懵懵懂懂,此时却也显然是大哭了一场了,眼睛都是肿着的,看起来蔚为可怜。
景瑚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便算作是安慰,自己在绀青床边坐下。轻声呼唤她,“绀青,绀青,是我来了。”
绀青的母亲在一旁抹泪,“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也说不了什么话。只是想着,要再见小县主一面……”
景瑚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绀青,是我来了。你不是想见我么,如今是越发没有规矩了,使着小性子,连眼睛也不肯睁开看一看我了。”
绀青似乎仍然没有什么反应,没有睁开眼睛。景瑚的手放在床边,忽而被什么东西碰了碰,是绀青的手。
景瑚立刻便握住了她的手,“绀青,你是能听到我说话的,对不对。我在这里,柳黄姐姐还有宝蓝、豆绿她们都在这里。”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好起来,你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你们不是约好了,将来要给彼此的孩子做干娘的么?你们只把自己当自己人,有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叫我……”
绀青轻轻的摇了摇头,慢慢的睁开了眼,她好像忽而有了一点力气,“小县主,奴婢总是做梦,梦到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景瑚静静的等着她说下去,“那时候好快乐,好像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只是奴婢心眼小,很平常的事情,也要无缘无故的生气,倒是还要您来哄我。”
“再到后来,您就学会了一碗水端平,从来都不偏心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可是奴婢知道,其实您这样做,就是最偏心奴婢了。奴婢从来都是大家的累赘。”
景瑚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们在我心里都一样重要,你不是什么累赘,我把你们都看作我的亲姐妹,她们也都如是,没有人比我们更亲近了。”
绀青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做奴婢做成这样,绀青此生无憾了。只是到底没福气些,不能看着小县主出嫁,和您全这一世的缘分。也没有缘分看着宝蓝她们成婚,做母亲了……”
另一只手摸索了片刻,翻出来一个荷包,是拼布做成的,上面有五种颜色,绀青、柳黄、宝蓝、豆绿,还有属于景瑚的珊瑚红色。
“往后奴婢不能陪您了,就让它陪着您吧。”
一旁绀青的母亲适时的道:“这几日绀青都是在做这些,奴婢怎么劝,她也不肯听。给小县主,还有她几个姐妹都做了一个。”
景瑚心中悲伤之意更浓,她知道这就是绀青在同她们告别了。“我一定会好好收好的,走到哪里都会带着。”
“还有……”绀青停顿了片刻,她已经快要没有力气了。“奴婢已经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了。”
戛然而止。所有的遗憾,都停留在没有说出口的话里。
景瑚知道她说的是谁,又半年过去,她仍然没有一点孟鹤亭的消息。渐渐的泣不成声,“若是我有机会再见到他,我会告诉他你的事情的。我会告诉他你这些年……”
绀青用尽全身的力气摇了摇头,“不要了。只有奴婢知道,想要见一个人,却再也见不到,是多么的痛苦。”她望了一眼窗外,“是黄昏了,雨停了,晚霞真美。”
刘嬷嬷踏进绀青家院门的时候,只闻见了一阵哭声。
第四百三十二章 再见
绀青的母亲,以及宝蓝她们几个都在房中,为绀青收拾。
景瑚坐在绀青家的门槛上,静静的看着天空,一片晦暗不明的色彩。没有什么晚霞,那是只有绀青才能看见的晚霞。
刘嬷嬷坐在她身旁,同样的一言不发。她折返了片刻,去取了纸伞,没能来得及和绀青说一句话。有时候人生,真的就不能差一刻片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到快要看不清一切了,景瑚才开了口,“刘嬷嬷,您说,人生原本就是这样痛苦的吗?”
刘嬷嬷很快就回答她了,“不是的。人生并不全是痛苦的,还有很多的快乐,很多的平凡的日子,然后才是痛苦。喜忧掺杂,这才是人生。”
景瑚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臂弯之中,“可是自从我去年九月回到燕京,我的生活好像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平常的不值得一提的日子有很多,快乐却屈指可数。”
刘嬷嬷轻轻的搂住了景瑚,“若是这一段时间的痛苦多了一些,往后你就会有很多的快乐的,不会一直都这样的,你相信嬷嬷。”
“可是我祖母,还有绀青,她们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再也见不到,无论她在这世上生活多久,去再多的地方,都不会再见到她们了。有再多的话,她在心里说给她们听,可是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刘嬷嬷轻轻的拍了拍景瑚,像是小时候她还睡在摇篮之中,有人在哄她入睡。“逝去的人将永远逝去,活着的人却要背负着她们没有完成的心愿继续往前走。小县主,你要坚强些,不要让其他人在这种痛苦之下,还要为你担心。”
景瑚剧烈的发起了抖,她的理智在看到绀青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便被击溃殆尽了。“我不想在坚持了,我真的觉得好痛苦,我好像已经没有一点盼望了。”
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将来也不能嫁给她真心喜爱的人。
郡王妃的为难,许侧妃的执念,于她而言其实都不算什么。她们彼此都还活在这世间,有再多没有算清楚的账,都可以在来日一一清算。
可人一旦离世,就什么都没有了。老太妃是第一个,是她的血脉至亲,从小便将她抱在怀中,温柔的同她说话,教会了她抹骨牌,她们有很多愉快的回忆。
而后是绀青,她六岁的时候就在景瑚身边了。景瑚是没有年龄相仿的姐妹的,绀青于她而言,重要的如同她的手足。
“绀青她才十三岁,她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是很漫长的,她会嫁给她喜欢的人,有几个可爱的孩子,一直活下去,到她的孩子也有了孩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刘嬷嬷拍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将她搂的更紧了一些。“会再相见的,会再相见的。等小县主幸福美满的走完这一生,你们会再相见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用心照顾过的孩子,在她心中都是她的孩子,可惜她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只剩下一张冷冰冰的脸。
景瑚依靠在刘嬷嬷怀里,大哭太耗费力气,心里的绝望令她浑身瘫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有太多的事情是她想不明白的了。为什么许雁珈犯了的错会推到她身上来,为什么一直疼爱她的父王会不顾她的意愿执意要将她许给南义侯世子。
为什么父王和母妃原本那么相爱,那么好,如今却形同陌路。为什么就连景珣和世子妃,也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为什么老太妃会就这样与世长辞,她身边明明有最好的大夫。
为什么连绀青也……她真的太年轻了,不该是这样的。
她一个都留不住。她身边所有的好事都在慢慢变坏,而她只能看着它们变坏,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世间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即便你生活的再正常,也会生病,也会老死。而你身边还有旁人,比你更有权势地位的旁人,就不得不为了他们的欲望让路,为他们的利益牺牲。”
“小县主,你还没有成长起来,还没有办法左右旁人的想法,左右旁人的生死,甚至不得不被他们的欲望推着走。你要做的就是反抗你所能反抗的,接受你所不得不接受的。永远也不要放弃。”
屋里的灯亮起来,又是一阵哭声。
“走吧,去送绀青姑娘最后一程。小县主你明白她的遗憾是什么,便要带着她的遗憾一直走下去。绀青姑娘在天有灵,她会知道的。”
所有人都在屋子里,站在绀青身旁。柳黄她们站在一起,反而是平日反应慢一拍的豆绿哭的最厉害,是柳黄驾着她。比起自己,她们的确是更亲密的。
同吃同住,同样的在她跟前服侍,说过最多的话,那么多的约定没有一起实现,天人永隔。
绀青的母亲则被他的父亲和兄长扶着,同样泣不成声。绀青其实生的很像她的母亲,若是绀青能活到这个岁数,大约会跟她差不多。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是也算不得老,绮年玉貌的女儿夭折,如何能不肝肠寸断。
一望见她的母亲如此,景瑚的眼泪也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力的抹了一把,想再好好看看绀青。
绀青静静的躺在床上,面颊上已经重新上过了脂粉,还是那样的美。她们给她换上了一件湖蓝色的褙子,绣着一丛兰草。是她喜欢的颜色,也是她喜欢的纹样。
只是很快又是秋凉,她最怕冷,千万要记得给她多带几件厚衣裳过去才是。
景瑚手中拿着绀青赠给她的荷包,在心中同绀青告别。她已经不必再痛苦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苦苦思念的却不得的心痛,她都不必再承受了。
她去了另一个地方,灵魂是自由的,她可以去见她想要见的人。
她们也会再相见的,一定会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邀请
“每日都呆在房中,人都要闷坏了。这几个月燕京天热,我打算去香山我的陪嫁庄子里住一阵子,你陪我过去,好不好?”
景瑚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宣纸拿起来看了片刻,“还以为三嫂已经将燕京的庄子都卖出去了,没想到居然还有留着。”
世子妃静心在布面上又落下一针,这是她给孙氏的女儿馨姐儿绣的肚兜。“毕竟在燕京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个庄子还是当年我母亲的陪嫁,自然是不能都卖了的。”
景瑚放下了手中的宣纸,望了一眼窗外。她院中只有一棵桂花树,此时已经开了花,隐隐的飘进来一阵香气,已经是八月初了。
从三月到如今,她的日子一直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知不觉,居然过了有小半年了。她伸手摸了摸鬓边的一朵白花,从三月到如今,它一直都没有被取下来过。
“还是不去了,我母妃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熬过这一阵子的热,到了冬日,她又要咳嗽起来了。我们母女的缘分看来也浅,能彼此陪伴的时候,还是多花些时间陪伴吧。”
世子妃停下了手,“府中的事情千头万绪,你以为我能躲的聊多久的清闲?最多十天半个月罢了。你担心着你母妃,我和刘嬷嬷却担心着你,从前那么喜欢笑,那么喜欢出门去逛的人,你算一算,你已经多久没有出门了?”
景瑚手边宣纸上的字迹很快便干了,它将它放到了一旁,很快又取出了一章新的,“不必算了,我上一次出门,恐怕还是定国公府春宴的那一次了。戴孝之人,原本就不好随意出门走动,其实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
“我再练几日的字,打算替祖母还有绀青抄几卷佛经。三嫂若是有时间,不如陪我去一趟大相国寺,或者是感慈寺好了。”
世子妃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肚兜,走到景瑚面前坐下来,“你要抄佛经,那去哪里不能抄,庄子里还清净些。况且那里视野也开阔些,心情能好一些。”
“对了,还可以借了定国公府的庄子,我带着你去跑马。你有许久都没有骑过马了吧?”
景瑚实在是一点也不心动的,干脆转移了话题,“八月有中秋节,嫂子难道不用忙这些么?今年祖母过世,我们是不会进宫去参加宫宴的。”
世子妃摇了摇头,“中秋节要忙的,无非是家宴罢了。可是你瞧如今,有几个人的心思是要和家中人好好聚一聚的?郡王爷和世子爷终日忙的不见人影。”
“母妃也是,只将自己关在云宁堂的佛堂中,平日连我们的面也不肯见。我上次看到她,她终日吃素,人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许侧妃干脆就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我尽心尽力的安排了一桌家宴,就为了看各人心思不齐么?与其这样,不如干脆便不办了。我不在府中,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眼不见心不烦,这话倒是的。
“柯明檀最近还是不肯收敛,时常缠着三哥哥么?”
那一日之后,柯明檀不过是回家照顾了自己的母亲几日,便又住回了永宁郡王府来。每一回景瑚在府中遇见柯明碧,她都只是装作没有看见景瑚。
反倒是柯明檀,每次必要到她面前来啰嗦一堆,关心她有没有吃好喝好,有没有穿适合时气的衣裳。这里可是她家,柯明檀不过是个客人,居然同她说这样的话,简直是可笑。
依景瑚的脾气,自然是顶了回去。难道柯明檀以为她才是世子妃,是她的嫂子么?
后来有一次她遇见景珣,景珣便在她面前阴阳怪气,说她该对家中的客人客气些才是。
她开始的时候还生气,到后来也就觉得没什么可生气的了,她早该知道了,永宁郡王府的这些男人,各个都是糊涂人。
这小半年的时间倒算是磨练了她的性子,不再如从前一般急躁了。
世子妃看来并不太想提起这件事,目光有些躲闪,“不过是老样子罢了,若说变本加厉,那也是没有的事情。我同世子也谈了几次,他都说是没有这样的事,也不肯同我分开。”
“也许是我总在府中,他们算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所以才不好有什么罢了。两边都不肯放手,无非是拖着我罢了。所以我想,干脆就给他们这个机会,看看会如何发展吧。”
景瑚连半点劝解世子妃的心思都没有,与其这样拖下去,真不如早些散了,也干净些。“原来三嫂是这样打算的,那您就放心去吧,我不插手世子的事情就是了。”
世子妃望着景瑚,“还是不肯陪我去香山散散心?实际上我是很想你同我一起去的,你说你同你母妃的缘分浅,可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她莫名的笑了笑,话语中的暗示不言自明。
景瑚也不忍心再拒绝,“三嫂既然这样盛情邀请,我再推却,也有些不合适。不知道三嫂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这边也有东西要收拾。”
景瑚不再拒绝,世子妃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倒是也不急,八月上旬是我母亲生辰,若要去香山,总要中下旬再走。其实你若是觉得在家中无趣,进宫去看看贞宁公主,或者是定国公府,都是不错的去处。”
旋即又道:“是我失言了,你若是觉得无趣,就不会在家里呆这样久了。不过还是出去走动走动吧,再过两三年,你们也各自都要嫁人了,还不知道会落到哪里去。做了人家的媳妇,再要同手帕交常常见面,那就很难了。”
世子妃劝解她,都是她待她的心意,景瑚也就一概都不拒绝了,“清姐儿还好,前几个月还见过一次,倒是许久没见过贞宁了。中秋也不进宫,我过几日递牌子去宫里看看贞宁。”
谢二太太应当是已经带着谢溦回江南了,不知道他们的事情谈的如何了。这几个月来,谢池莹给她写的信也很少,她的消息倒是一点也不灵通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奇怪
要去香山小住一段时间,说起来不是大事,可要征得府里各位长辈的同意,还要收拾行李,实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景瑚给宫里递了牌子要去见贞宁,也不知道贞宁是在做什么,临近中秋时,景瑚才得到了回应。
在宫门前等着她的仍然是贞宁身边的冯公公,有将近一年没见了,他更是老的厉害了。景瑚走到他身边去,心中不免又起了岁月蹉跎之感。
“公公近来身体可好?”她虽然这样问,但是她也知道一定是不好的。他的脸色这样苍白,身形也有些佝偻了,实在是不像公主身边最有脸面的内侍应该有的样子。
冯公公是满面的笑容,“没什么不好的,公主心疼老奴,如今都不怎么做事了。只是听闻今日小县主要进宫,老奴才特意出来抢了这趟差事。”
“老奴听公主说了您的是,您……没有事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眼神中却是对于景瑚浓浓的关切。
景瑚心中一动,做出了欢容来,“生离死别,不是我等普通人能决定的事情,总是要接受的。公公不必替我担心,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了。您是看着我们从小丫头长起来的,您身体好,贞宁放心,我也高兴。”
冯公公笑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小县主放心,老奴这身子骨虽然不结实些,也还准备着要看着公主出嫁,将来替公主打点公主府里的事情呢。”
“那就好,贞宁的性子软和,往后有您这样熟悉的人在身旁,她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说话间便到了内殿,贞宁坐在殿中,正在抚弄她的那只猫,一见景瑚进来,便笑着迎上来,“我也等了有一刻了,你怎么总是来的这样晚。”
又对冯公公道:“公公下去歇息吧,我和泾陵在这里说话就好。”
冯公公行了礼,便转身退下了。
景瑚和贞宁挽着手进了内殿,贞宁打量着景瑚的脸色,“如今瞧着,脸上真是没有一点笑意了,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不过,你似乎又高了些了。”
方才她们走在一起,景瑚就发觉贞宁在偷偷同她比高了,“也就是你了,只长肉,不长高。你瞧上次春宴的时候,李宜是不是同我差不多高了。”
贞宁就凑近了她,“你……来那个了没有?”
景瑚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觉得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已经来了,不过只有在江南的那一次,后面这一年竟再也没有过。我母妃问了大夫,说是这样也正常的。”
贞宁点了点头,“我是四月份的时候开始的,这几个月倒都还正常。我母妃说她从前行经都是要疼的,生了我之后还好些。幸而我倒是不会,若是这事也要疼,每个月都来一回,真是没法做事了。”
景瑚忍不住笑起来,“你一个公主,平日要做什么事,不过是赏赏花游游园罢了。不过不疼自然是好事,往后也要格外注意才是。”
贞宁又问她别的问题,“你这阵子在家中都在做什么?许侧妃的身体可好?”
“没有做什么,只是练练字,陪着三嫂还有我母妃说说话罢了。祖母一走,我也少了一个地方能去了,日子过得很单调。绀青也不在了,这几个月宝蓝她们也都一样,总是打不起精神来。”
“往常听她们一边做事一边吵吵闹闹,总觉得日子过的很快。原来只是好日子过的很快,平常的日子,一天天过下来,实在觉得没什么趣味。”
“我母妃的身体也还是那样,我终于明白清姐儿那时候是怎样过日子的了。今日我们难得相见,就不提这件事了。”
自从许侧妃将景瑚那块手帕拿走之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到如今也没有好起来。就像是隔着一层纱,谁也看不清谁的心,各自坚持着各自的坚持而已。
贞宁想劝,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日子总是要一天天过下去的,绀青的事情,我知道了以后,也觉得很难过,只是实在帮不上什么。”
景瑚笑了笑,“那时候你还赏了东西下来,倒是吓了绀青家里人一跳。你只是我的朋友而已,能做这些,已经很好了。这阵子你在忙些什么呢?我还算是有事,身上又有孝,所以没有来看你,你也不问我一声。”
贞宁的笑意便消退了些许,“你难我也难呀。你的难处还是旁人能看得见的,我的难处,那才真是……”
“也就是同你说了,这段时日,父皇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春柳殿的那位娘娘也是,身体时好时坏,把宫里的太医指使的团团转。”
“父皇那里侍疾,我倒是还排不上号,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四皇兄在里面。春柳殿的娘娘没有子女,父皇记起来,让我还有九皇妹时常过去看顾,恐怕还动了心思,要把九皇妹记到她名下,怕她孤单。”
贞宁难得流露出怨气来,“我母妃生病的时候,他何曾想起来问过一声,他的贵妃有疾,倒是想起来让我们这些女儿过去侍疾了。我真是……”
再说下去,就是大不敬了。贞宁及时的收住了口。
景瑚关心外面的事情少,更不会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了。“陛下的病很严重么,贵妃呢,还是只是小病罢了?”
贞宁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是觉得有些奇怪,你让我说哪里奇怪……总之就是说不上来。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景瑚也就不问了,“那……谢家九郎的事情?”
反而是说到谢位,贞宁看起来并没有这么动情绪,“春宴之后便没有什么下文了,或许只是我想错了。贞静姐姐那边也没有露什么口风,也许是人家瞧不上我吧。”
景瑚倒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是这样的发展,一时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五章 牢骚
“我久在家中,外面的事情都不大知道了,陛下既然身体不好,又常常让九都王进宫来侍疾,是不是起了那种心思了……”
蜀中大胜归来之后,四皇子便被封为了九都王。今上既然身体不好,总也该为后世江山打算了。
贞宁的兴致不高,“父王毕竟也就只有这一个成年的儿子了,不然难道让尚在襁褓中的九皇弟,十皇弟来做这个皇帝么?就是他能等到那时候,他们的资质也未必就足够,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同四皇兄抗衡。”
“我和母妃四下猜度,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将四皇兄立为储君,多半还是顾虑着四皇兄生母的事情。你知道他的生母是谁么?”
景瑚出生的晚,她记事的时候,四皇子都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了。在宫闱之中,从来都默默无闻。景瑚只知道他生母过世的早,恐怕是什么不入流的低阶嫔妃,因此又怎会知道她具体的身份。
贞宁似乎也知道景瑚不清楚,“是我父皇在东宫中的一位侧妃,登基之后却只封了她嫔位,四皇兄出生没有多久,她就病故了。”
贞宁将“病故”这两个字咬的很重,“他的生母出身被元昭末年被削了爵的锦乡侯林家,是已故侯爷的妹妹。”
这些字眼于景瑚而言都很陌生,她连昭永初年的事情都不清楚,更何况是先帝元昭年间的事情了。
既然被削爵,是罪臣之后,难怪今上要介意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近我出宫去探望过几次贞静姐姐,她是恒安王的亲妹妹,知道他们的事情也更多些。近来父皇频频加恩,我只怕他是动了要重立太子的心思了。”
景瑚心中悚然一惊,“原来陛下居然是打着这个主意么?”
贞宁按住了她的手,“只是猜测罢了。父皇这个人最是多情,这么多年用心培养起来的儿子,一时间离他远去,或者他又念起了元俪皇后旧情也说不准。”
“但我的私心,是绝不希望恒安王再回燕京来的。如今四皇兄身后已经站了太多的人了,他不是三皇兄,做事莽撞,只凭着皇后养子的身份横行。他的为人处世,我冷眼看着,是服气的。”
“他的王妃也是名门之后,很是平易近人,明事理,懂进退,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后。她代表的是所有与周家有关的士族与朝廷官员。如今他又得了定国公府的七小姐为侧妃,可见定国公府的人,也是支持着他登上皇位的。”
上次春宴的时候,清柔便已经说过,她的七姐姐徐浔柔许给了九都王为侧妃,如今想来,应当已经过门了。
齐元放是定国公的女婿,随着九都王一同前往蜀中打仗,得胜归来,这些事情其实一直都是有迹可循的。
“可恒安王身后还有什么呢,若是父皇非要一意孤行,以皇权同臣子之力对抗,只能两败俱伤罢了。我只是一个公主,只想过太平的日子,也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兄弟手足相残了。”
贞宁叹了口气,“我还担心贞静姐姐,恒安王毕竟是她亲哥哥,可九都王又同她的婆家扯上了关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真有那一日,她才是左右为难。”
贞宁和贞静公主毕竟也是姐妹,有了一些契机,从此亲近起来,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景瑚也忍不住想叹气,“希望陛下能早些想通,不要再瞎折腾了。就算是罪臣之后,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有才干。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大家就都安心了。”
定国公府似乎永远都不会站错队,已经从开国之时煊赫到如今了。
“若是真这样就好了,我也只盼着父皇和春柳殿的那位娘娘都能早些好起来,不要再折腾我了。我有那时间,在寝殿里陪陪我自己的母妃不好么?”
看得出来,贞宁对白贵妃还是颇有微词的。
“你贞静姐姐的身体还好么?这几日你去公主府探她,她的驸马应该都陪着她吧?”
贞宁便道:“所以说驸马爷不必太能干厉害,能终日在府中,便是最好的事了。贞静姐姐平日的身体还好,可自从有了孕,一直上吐下泻,吃不下东西,难受到如今。”
“每次我去看她,她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只有驸马和她身边的嬷嬷一直照顾她。说来也是可怜,母亲不在了,兄长和嫂子又有千里之遥,偏偏婆婆也是个不着调的,眼不见为净才是最好。”
驸马的生母早逝,父亲不过是定国公府的庶子,因此找了个续弦便是小门小户出身,与市井妇人无异,最是嘴碎,时常同人炫耀她得了个公主媳妇。
听贞宁说,贞静公主忍无可忍,是好好的教训过这个婆婆的。
“也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妃会做人,我听贞静姐姐身边的嬷嬷说,她是隔一日就要上门一次的。其他的姑奶奶,太太奶奶们也常常上门,我难得见她身边的姑姑那样夸人,可见定国公府的这些妯娌小姐,人实在都不错。”
话说到最后,又带出了点羡慕来。到底是要说亲事的姑娘了。
这样一想,或许贞宁和谢家的婚事不成也是件好事。谢家的太太奶奶们,还有小姐们,她可是都见识过的,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贞宁的性子软和,还是找个出身低些的驸马更好。
景瑚望了一眼天色,似乎是又要下雨了。她出来也有许久,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不如还是早些回去。
贞宁看起来也有些疲倦的样子,一说起春柳殿便牢骚不断,“那我就不送你了。我待会儿换身衣服,又要到春柳殿去了。唉,怎么又要下雨了,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景瑚笑着安抚她,“好了,反正你是公主,在这屋檐之下,风吹不到你,雨也淋不到你。虽说是去春柳殿侍疾,难道还真要你上手给她煎药,喂她喝不成?耐心些,再熬一两年,你也就出头了。”
无论是谁上位,都不会为难她这个妹妹的。不过也不会对她有多好就是了。
贞宁笑了笑,“那让冯公公送你走,再拿一把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