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要她回来
四方城外,就在浩然大山即将彻底淹没白衣女子二人之时,远处天际突然传来一声怒斥:“盘山老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动我徒儿!”
话音未落只见云层上方赫然出现一条蜿蜒的巨龙,那巨龙的身躯横亘于天地之间,喷吐着龙息将漫天的黄沙尽数吹散,而那巨龙之上则是站立着一位紫袍道姑,那道姑手持拂尘。
对着眼前那座遮天蔽日的大山一扫,顿时将大山打回成了金印的模样,最后光芒暗淡地落回了灰衣男子的手里
天空顿时重归晴明。
“师尊!”竹青林看见那道姑,脸色大喜急忙喊道,然后将一旁瘫倒在地的姜若凝扶起,之前那一击姜若凝拼尽全力,挡住了大山的部分威压,否则二人早就被震的粉身碎骨了。
女子从龙头上缓缓降落到二人身边,一指朝着气息紊乱地姜若凝点去,观察着自己徒儿的伤势,而后拿出一瓶丹药交给竹青林,做完这一切,女子转首神目如电,盯着那不远处地灰衣男子,眼中已然尽是杀机道:“赤魈,本座今天便荡平了你的常盘山,让你万劫不复!”。
“素天心!你好大的口气!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别人怕你本太祖可不怕!”
盘山太祖虽然百年之前败给过素天心,当时是在南海,对方占尽天时地利,如今可是在中原,又是在他的祖地常盘山,有那一方金印他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道袍女子似乎也懒得和对方逞口舌之力,手中拂尘猛然朝着对方位置顺劈而下,顿时一道青光乍现,形成万道法剑朝着灰衣男子刺去,每一柄法剑渗透出耀眼的青光,蕴含着恐怖的鸿运波动。
赤魈见此,脸色却是没有丝毫惧意,百余年前二人之间的境界相差不大,此刻又有金印在身常盘山万千生灵尊其号令,能够源源不绝的为他吸纳天地鸿运。
男子长袍卷起,发丝飞张,指尖迅速自眉心处划过,头顶金印形成光圈将其牢牢护在其内,而那万道法剑虽然喷涌着令人发寒的气息,却也都破不掉那层金印形成的壁罩。
“素天心,你可别忘了,本太祖的来历,在这常盘山想和本太祖过招,你还太嫩了”男子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子说道。
“哼!区区缩头乌龟,也配叫嚣,你的长生躯早已被先祖废除,怜你修行数百年不易才没有杀你,如今看来留着你也是个祸害!今日便让你尝尝这捆仙绳的厉害!”
女子横眉冷扫,手中拂尘一收,却是将一根白色的绳索取了出来。
“什么!不可能!你怎么会有捆仙绳!”
盘山太祖赤魈很早便听过捆仙绳的厉害,乃是当年火龙真人证道的至宝,号令一出,连神仙都难逃,但是据传闻此物早已跟随火龙真人飞升,怎会流传在黄玉真人手里?
“你这捆仙绳定然是假的,休要来诳我!素天心,你中计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体内的气运正在被我的金印一点一滴吸走吗?不行,你可以运转体内气运试试,哈哈哈!”
男子脸色狰狞,其头顶那枚金印骤然幻化成一座大山,朝着女子镇压而去。
道袍女子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是察觉到了对方那枚金印的不同寻常,盘山太祖的来历深远,是自己祖师那一辈的人物。
要是数百年前的赤魈,她自然不是对手,但是如今对方已经没有长生躯的庇护,实力大大受损,所以之前在南海她能力压对方一筹。
“你那金印虽然我不知其来历,但是今日你逃不掉了!”女子口中默念法咒,而后将手中白绳抛飞而出,顿时化为一道长虹朝着灰衣男子射去。
“此物居然是真的!”
赤魈见此方知此物是真品,急忙想要退走,不过却依旧被那捆仙绳牢牢锁住了双腿,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女子掌心一道法剑幻化而出,朝着地面受困的灰衣男子斩去!
盘山太祖一时挣脱不了,眼见青虹剑气自天庭劈下,脸色大骇,急忙召来金印抵挡,然而刚想运转体内气运,那困住双腿的白绳便越发勒紧,苦不堪言。
“哼!赤魈,你走不掉了,还不束手就擒!本座或许可以念你修为不易,只将你打回原形,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免堕轮回”
女子嘴角冷笑道,胜负的结局在自己拿出捆仙绳后便已然注定,以对方的实力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的。
“素天心!你休想!”灰衣男子脸色浮上一丝狠厉,一掌将自己双腿斩落,收回金印钻入了地底。
而那被自己斩落的双腿,瞬间化为青烟。
女子将捆仙绳收回,眉头皱起,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之狠,自斩真身对于实力极为削弱,不过赤魈原本乃是一方山神,依靠着常盘山的先天优势,一经走脱想要再抓回来无疑于大海捞针。
“啊!师姐你怎么了!师姐!”突然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了出来,竹青林看着此刻面容发黑,气息全无的白衣女子,神情格外的焦急。
素天心眼中玄光一闪,看了一眼围绕在姜洛凝身后那团浓厚的黑影正在撕扯着女子的三魂七魄,似乎要把魂魄拉入地底,顿时厉声大喝道:“何方妖物!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手中拂尘便朝着那团黑影劈去,磅礴的天地鸿运倾泻而出,气势惊人。
然而那团黑影似乎颇有灵性,看见对方发动攻击,瞬间分散成数十个小黑影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这一切竹青林并不知道,他疑惑师尊为何对着自己方向呵斥,可是自己身边除了已经昏迷的姜师姐,并没有其他人。
素天心身影瞬间出现在姜洛凝身前,二指轻轻点在女子眉心,感应了稍许,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凝重道:”不好,竟然是地煞鬼!人间怎么会有地煞鬼出现?“。
“师尊,师姐这是怎么了?”竹青林一脸担忧问道。
“凝儿被地煞鬼摄了一魂一魄,若非我出手及时,恐怕早已命陨当场,我们快回玉泉山找大尊主”
素天心也是十分担心,对于地煞鬼这等幽冥凶物,非到阴气大盛之时怎会出没在阳间?即便出没了也会阴司被抓回冥府。
难道有人以身饲鬼,借用人体自身阳气遮掩躲过了阴司的追铺?
然而这种种的思虑都只是猜测,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到方法唤醒姜洛凝。
女子抓起二人出现在青龙的头顶之上,而后龙躯腾空而起飞速穿入云层之内,朝着南海方向赶去。
在他们离去之后,一道瘦弱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原地。
男子蹲下身在来到那处留有姜洛凝血迹的泥土里,拳头握紧又松开细细抚摸着鲜红的泥土,闻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目光一冷,握着拳头猛地朝着地面砸去,吐出一口浊气。
“哥哥想要救她吗?不过去冥府的路很危险呢”昆仑稚嫩地声音再一次从宁凡脑海中响起。
“无论多危险,我也要把她带回来”
他想起青牛镇那一夜,自己归还对方木牌的时候,自己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心意,然而当时的自己却并没有接纳,但是姜洛凝是个很骄傲的女子。
所以青牛树上,她的木牌系在了和赵嫣然同一个位置,那便意味着无论最后宁凡是选择赵嫣然,又或者是选择了自己,姜洛凝都不会输给赵嫣然。
当时男子只能选择沉默,因为做出任何一个选择都会伤了另一个人的心,但是现在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青牛镇是他们二人缘分的起点,即便最后不能相守,宁凡也绝不允许姜洛凝就这样离开他的世界。
第一百零六章 这座城与那座城
身后千载功名录,说与王侯将相闻。
当烟云褪去,四方城还是原来那个四方城,只不过却是少了一位守剑人。
在东海,守剑人的名头虽然响亮一时,但也终究归于平静,残酷的沦为饭后谈资,而随着守剑人的凋零,很多人开始对那位能让守剑人跪倒在地。
连佩剑都无法拔出的人,那位始终坐在马车上不曾展露尊面的老人。
这位老者,他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历?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欲前往独孤城拜剑的黑衣少女,对这位抬手间就是一座煌煌剑山的跋扈女子,也有很多人探知了其真实身份。
得知这位女子竟然和青州最大镖局,威武镖局有所关联,甚至有可能是那位镖局覆灭之后仅存的那位少镖主。
这威武镖局在青州极为出名,甚至和上京的几位大人物还有过些不寻常的关系。
而镖局的刘大镖头早年落草为寇,之后娶了一位良家妇成家,而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位刘姓镖头也曾经在伏夷的军队里挂过名头。
但是后来因为辱骂将军不服从约束,被赶了出来,至于这位刘镖头具体是做了伏夷哪一军的将士,那一点就不得而知了。
刘镖头和夫人育有一位女儿,此女个性不同于其他女子截然不同,喜欢舞刀弄枪爱好武艺,而且令世人奇怪的是,在此女六岁的时候,还得到了一位龙虎山天师真人的指点。
龙虎山的那些天师真人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威武镖局的千金竟然也能够惊得动这些修行世界的大人物,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
那位做过点评的龙虎山天师,也不曾留下姓名悄然离去,果真映照了龙虎山那般神秘莫测的做派。
除了这位御马车的少女,更让世人感兴趣的是那位坐在马车里的神秘人物。
然而,饶是他们如何用尽手段,也无法找到此人的一丝痕迹,仿佛此人是突然间出现在世间一般。
对于一些修行世界的子弟,他们也曾经问过各自的门派师尊,但始终都没有答案消息传来。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这辆马车是从九华山出发的。
九华山是什么地方?
世人十分清楚,那可是修行者世界里首屈一指的道教祖庭,自纯阳真人开山立教已有八百年,虽然如今气运逐渐流失殆尽。
但是凭着现任那位陆掌教的惊人手段,任是将天下第一的宝座给按得死死的,无人可撼动,这马车里的老头如果真是来自九华山。
那么这就有趣的多了,难道是那位老神仙也想和东海之滨的这位剑帝一较高低,故而才派了这么一位棋子,前来试探的?
不过诸如棋子又或者是试探的想法,也只不过是一些俗人的念头,他们对于这位稳坐天下第一的九华山掌教,和独孤城的剑帝,到底孰强孰弱,一旦开战必将影响整个修行者世界的局势。
在现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诸多庞杂,但都以三教为首,不敢忤逆,即便是即将有望迈入第四教的玄武山圣地,也不敢放肆。
因为三教立下的规矩就是这个修行者世界的定律,它维持着修行者世界的稳定。
一旦有人妄图打破这层规矩,便会被无情的抹杀,其背后所属的势力也会从世界消失。
另一方面则是对于气运之争的说法。
大教立足根本在于气运绵泽,这里面的气运不同于那些助长修为,凝练金身法相的天地鸿运,而是类似于凡尘俗世和修行者世界的枢纽,亦是人间香火供奉。
即便三教弟子,因为香火气运之事也会大打出手,翻脸无情。
而东海一代,由于独孤城的存在则相对来较为特殊,当时剑道第一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强,能不能达到和三教那些幕后大人物比肩的程度,这一点没人知道。
因为那位剑帝迄今为止也只不过出了寥寥数剑
这其中则是以第一次出手最后惊艳,那年东海之滨还未有傲视天下的独孤城,也未有一枝独秀剑道独尊的独孤剑帝。
他亦是云海众生的一份子,有幸观得临仙江畔,那河神捧靴,万道惊鸿降人间的盛世奇景,世人知道那一日。
人间气运凭空涨了三百年,俗人武夫终得勘破死关,能够不被拘束于天地,突破自身桎梏,根骨奇佳者更是一鸣惊人,直达天象,成就了天人法相之躯。
武夫境界攀升迅速,靠着天地鸿运的加持。
原先那般刀口舔血,风餐露宿江湖也随之不在,一些境界达到天象境的武人开始肆意欺凌那些境界和实力比他们低下的武者。
就像一副棋盘之上,突然落下了一推苹果,天人随意屠杀低等境界的武夫类似的惨景屡见不鲜。
原本千年难遇之幸事,却反而落得如此境地,剑仙李禹早已不见踪迹无法阻止,道门天人秉万法出尘,不污于世只是作壁上观。
即便是那位百年一睡,睁眼片刻春秋皆过的灵境山佛祖,也只能怜悯一叹,割下自己的一根脚趾以金身血肉来超度亡魂。
后来随着儒山之上传来了一道声音,这片浑浊的世间才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那道声音的主人虽然不大,听上去像是一个嗜睡老人被孩童们吵醒后闷闷不乐的低语,而关于这位老人的身份来历,整座天下都十分清楚。
与此同时,那几位为祸的魔道天人也都纷纷被一只金色大手从天而降瞬间拍成飞灰,世人惊恐不敢高语。
即便境界达至凡间天人,在那位老人跟前却都如同孩童一般脆弱不堪。
很多人都会问,老夫子到底是什么境界?能够抬手灭杀凡间天人的存在,又加上从古至今关于夫子庙流传数百年的那个传言,夫子莫非已经成仙?
不知道,恐怕这个世间只有老夫子他老人家自己知道。
然而在世人都惊叹于老夫子出手镇压了天象之乱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那浪潮卷动的临仙江畔,站着一位瘦弱的少年。
那少年身穿粗布棉衣,脚下一双竹席编织的草鞋,看着石壁之上满目的剑痕释然一笑,将自己身前的长剑震碎,而后伸出两指,在那石壁纵横交错的剑痕旁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道剑痕。
即便只有一道,但是面对那其余的数百道凛冽的剑意,却是丝毫不弱,无数的天地鸿运透过那道剑痕开始汇入他的身躯之内。
少年并没有继续停留,任由周身气运灌入转身朝着江面行去,他的目光最终留在东方极远之处,每行一步。
脚下河水不断翻涌被挤压变形,磅礴的剑意让整个江面都沸腾了起来,那原先可有纵横十九道剑痕的石壁隐隐裂开数道纹路,似乎在面对那一道剑痕时落了一丝下风。
这位无名少年叫做叶孤独,正如他名字一般,无亲无故独孤一生,原先他有一柄剑为伴,如今却是连剑都不需要了。
数月后,为祸东海百年的妖龙被一位无名少年所斩,一座城池凭空悬浮于海面之上,那少年独坐城楼上。
一盏茶一张椅望天地日落,云卷云舒,虽然无人敢入得城池与他淋漓一战,唯与清风明月磨剑而怡然自得,终是不倦。
当一个人所处的位置太高,高过了所有人的认识,那么他注定是孤独的。
而四方城盘山太祖显身,东海守剑人剑心被废之事传出,这东海的水突然就被搅动了起来,热闹非凡。
不过此事传到了独孤城,落到了那位剑帝大人的耳中,换来的也不过是自嘲一笑。
男子一成不变,依旧独坐城楼,品着茶盏目光却是深邃如海。
关于外界传言的几件大事他提不起丝毫兴趣,然唯独对于那位马车内的老人,自己却是颇多战意,虽然此前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比划过了一剑。
不过双方还只是在试探并未出力,对于那位传说中的人物会有怎样的本领,叶孤独作为过来人其实十分清楚。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战可能会成为他剑道再破境的契机,或许可以试一试迈过那道门槛?
“既然东海已经被点燃了,不妨....再添添柴”男子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幅度,轻声道:“棘龙”。
话罢,一道雄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城楼之上,躬下身子敬道:“主人有何吩咐?”。
白衣男子将一块令牌放在桌案上,笑道:“把这东西给那位刘秀姑娘,既然人家大老远来了,总该送些见面礼才是”。
棘龙自然知道这枚令牌背后所代表的含义,迅速将令牌接过,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 雪中僧
云州境内,天降大雪
某处山道间,有一队人马缓缓行驶着,为首一个人穿着厚厚的花皮大袄,头戴黑色絨帽,腰间挂着一柄弯刀,座下骏马嘶鸣,蹄子踩着道路的泥雪飞溅。
“这鬼天气,入云州前还艳阳高照,如今却是下起大雪来,真是怪事,没准哪家官老爷错判了冤案给惹得老天爷动怒了吧”身后一人年纪不过三十岁,声音略微粗犷,腰间亦是别着一柄弯刀,手里抓着一个雪球大口嚼着。
可还没等他抱怨完,一旁的男子笑着拿酒嚢拍了拍对方的头颅,咧嘴骂道:“你个臭小子,提醒了你别跟着来,自己偏要跟来,现在还在这里抱怨,怕冷的怂蛋就滚回你家娘们的炕上去,哈哈哈!”。
那男子被对方拿着酒嚢拍打叫骂,也并不生气,将手中的雪球一口含了进去,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不屑说道:“要不是为了马车里的那位,断然不遭这个罪,还不如去鸿洲城杀几个晋国兵崽子”。
一谈到鸿洲城,二人的脸色顿时没了嬉笑之色,男子打开酒嚢仰头饮了一口,沉默许久徐徐开口道:“单老将军亲自挂帅,这般好事,怎么也要跟上去凑热闹,咱们伏夷的将领齐出,你看看当初离开朝阳门,那一个个像捡了银子的得意样子,看着就来气,抛开邓豹,蔡芝等一干将领不谈,人家有那真本事,咱也认了,耶律伯雄将军自然不需多说,不过他耶律伯涛凭什么能带着一彪人马,在城前耀武扬威,门前牛皮吹得震天响啊,本事兴许有点,但是首仗未捷,并没有打出咱们伏夷的威势,要是换成咱们拓拔将军在,定能旗开得胜”。
“哼,你懂什么,杀鸡焉用牛刀,徐飞虎还没资格让咱们拓拔将军亲自出手,虽然此战未胜,但是单元帅和陈军师是何等人物,岂会在意这些,白马涧那里才是主戏呢”另一人开口说着,深深吸了口这云州的冷空气,阵阵寒风入腹,并无凉意反而舒爽无比。
“白马涧一战可谓惊心动魄呀,听说那位传说中的周亚夫都坐不住被试探了出来,此人被称为晋国战神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真本事呢”
“哈哈哈,那周亚夫有没有真本事也不清楚,我等兴许还未入得人家眼,不过这一趟来云州的目的可不能怠慢了”骑马男子说道,目光微微一正,侧身余光瞥了眼身后马队中央位置。
另一人轻轻点头,不再言语,警惕着四周。
虽然云州是中立地带,但一想到马车里的那人身份颇为重要,他们便不敢丝毫松懈,要是那人出了一点差错,不仅是自己项上人头不保,反而还要祸及家族呀。
不多时,只见马队突然缓慢的停止了下来,从马车上轻轻走下一位头戴毡帽披絨袍的女子,那女子模样生的清秀,眸子灵动的看了几眼四周。
对于眼前的漫天雪景似乎十分满意,然后走到马队一人的身前低声吩咐着。
那女子吩咐完之后,便跑到道路一旁的梅花树下,轻轻折弄着枝干。
听过少女吩咐的那人,快速来到马队的前头小声在骑马男子前说道:“大人,马车里的那位想停留歇息片刻”。
拓拔瑞轻轻点头,开始吩咐人护卫四周,自己则和随从下马走向马队中央,来到那马车前开口温和说道:“白小姐,马车暂且歇息,小姐在马车里待的闷了,可出来走动走动,不过别走远了可在四周逛逛,这南方的气候和风景,比起咱们伏夷来说也别有一番风味”。
“多谢拓拔将军”马车帘子掀开,一只雪白的素手轻轻探了出来,随后便是一张绝美俏丽的容颜。
女子眸若星辰大海,红润的朱唇微微吐露着热气,似乎也没有适应这突然降下的寒冷风雪。
她披着一件白色绒袍,捧着一个小暖炉下了马车,开始打量起四周的景色。
“小姐,这梅花可真漂亮,以前咱们观里养了些,精心呵护着都枯萎了,这里山道野梅无人照看,任其自然发展,反而长得格外旺盛,世事当真奇怪”
此时来到云州境内的便是伏夷观星楼之内的白梓桐和青诗主仆二人。
白袍少女红唇抿起一个幅度,一片雪花落到了她的发梢之上,冷风摇曳,天空被阴暗的铅云密布,但是落到少女的眼中,却是璀璨耀眼的星辰。
那颗被爷爷誉为天子龙气的紫微帝星拥有者,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十分好奇,数年之前在白象塔讨论星象之学。
双目已瞎的老人为她亲手刻下命书,预言自己命中注定和那颗紫微帝星牵扯不清,这让她心中十分不解,所以她来了。
追着那个紫微帝星而来。
“究竟哪里会是你的龙兴之所呢?”女子轻声细语,渐渐收回思绪。
“诶,小姐你看,那里竟然坐着一个和尚”青诗目光疑惑地伸手指向某处,神色有些惊讶。
众人顺着手指所指向的方位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湖面,此刻大雪纷飞湖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而位于那冰面之上立着一个巨大的冰柱,其内盘坐着一道瘦弱的身影,脖颈间挂着一串碧绿色的佛珠,灰衣僧人双目微闭低着头彷如死寂,脸色没有一丝血色。
拓拔瑞脸色一惊,目光露出警惕之色,带上几名侍卫迅速来到了那冰面之上。
“将军,这和尚好像已经死了,瞧着身份像是洗禅寺的僧人”一旁有人发现了端倪,开口说道。
“洗禅寺?”拓拔瑞目光微微一沉,伏夷不同于晋国有着一州之地尚佛,如今伏夷天子建莲花宫,召集龙虎山的天师们勾画国运,虽然不比晋国那般重视佛僧之流,但是对于洗禅寺的黄凤圣僧一向十分尊敬,而洗禅寺自从黄凤圣僧闭关已有二十余年,寺内弟子罕有外出走动,如今怎么会死在了云州境内?
然而下一刻,只觉脚下冰面忽的一沉,与此同时那封闭在僧人周身的冰柱竟然自其上方产生了道道裂纹,似乎即将崩碎开来!
“不好!大家后撤!这和尚有古怪!”拓拔瑞最先发现这一异样,连忙大声呼喊,同时将自己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横在胸前。
未等他话罢,只闻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包裹僧人周身的冰石骤然炸裂,一道恐怖的波浪席卷而出,瞬间便将冰封的湖面融化。
几名侍卫纷纷沉入水中挣扎起来,拓拔瑞脚下轻点湖面飞身回到了岸边,旋即回眸望去,瞳孔骤然间放大。
一道阳光透入天空暗沉的铅云,徐徐倾下照射在湖面,灰衣僧人单手提着两名已经昏迷的侍卫,赤脚踩在湖面上竟是如履平地。
一步步朝着岸边踏来,僧人的脚步十分缓慢,但是仅仅几步时间便在湖面留下数道残影,于湖边上了岸,将侍卫随手放下。
转身对着这位至今持刀相向的拓拔氏男子温和说道:“之前贫僧在清修,惊扰各位施主了,还望见谅”。
拓拔瑞见对方救了自己几个弟兄,心中却是放下了些警惕,但是对于之前那般踏浪而行的壮举,心中着实有些震惊,同时对于此人的身份和实力有了更高一层的定义。
“此事怪我等,冒昧打扰大师清修了”拓拔瑞抱歉地拱了拱手,将弯刀收回鞘中。
“无妨无妨”僧人作了一礼,而后眉头不知为何突然一皱,莲步轻移间出现在了白袍少女的面前,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细细眯起,打量了几眼对方,而后开口笑着询问
“不知白羊前辈是否安好?”
第一百零八章 那个他和那个她
此话一出,青诗脸色有些错愕,对方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小姐的来历,这和尚太古怪了,更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的是,对方走近身前才发现,这僧人的瞳孔之中并无眼珠,瞧着不免有些渗人。
“传闻当年菩提佛祖树下涅槃悟道,两位弟子共领法旨,又由于观念不一争执不下,虽分为南北而立,终是一门两派之学,一方于南方创立灵境山号万民向佛,又有一国天子供奉,自是得天独厚,佛主莲台左右列菩萨尊者,膝前匍匐八百罗汉,气运鼎盛一时,另一位则是坐落于摩罗山洗禅寺,圣佛下观音捧靴,左右列大小莲花首座,后又有天降佛子之说,落地便引得枯寂百余年的玲珑佛塔主动为其敞开大门,摩顶受戒,一位苦修善念终立地成佛,证得金身,佛主封号为善头陀”
“小姐,难道这僧人是那洗禅寺的善头陀?”青诗联想到之前僧人救助昏迷的侍卫行径,不由的脱口而出道。
灰衣僧人脖颈间的大佛珠微微一抖,嘴角扬起一丝慈善的笑意,显得极为亲易近人,并不言语。
兴许是被寒风刮得有些冷意,白袍少女捧着暖炉的手微微上抬了抬,肩上的少许积雪顺着她的手臂掉落在地,却轻轻摇了摇头。
灰衣僧人慈爱的脸色顿时消失不见。
“另有一位佛子,降生便自主破腹而出,啃食其母血肉成人,被洗禅寺尊者看中,入血莲凝成莲花舍利,修得金身罗汉之位,号为恶头陀”捧暖炉的少女眼神清澈看着面前这位一脸和善的僧人,嘴角露出了看透一切的淡然笑容。
“什么,居然啃食其母血肉,简直是大逆不道违背天理,佛门怎么会收这样一个邪魔为弟子,真是败类”青诗脸色大变,没想到佛门还有这等凶声恶煞,脸色有些气愤,不过下意思便迅速反应过来了,惊恐地尖叫一声,急忙躲到白袍少女的身后,声音打颤地看着面前已经失去笑容的灰衣僧人,骇然道:“你!你是恶头陀!原来你是坏人!”。
僧人漆黑如墨的眸子看了少女一眼,然后淡然一笑道:“女施主着相了,这世间本无善恶之分,人亦无善恶之念,慎言慎言”。
话罢却是突然察觉到体内气息有些紊乱,脸色一沉,周身金光大涨,顿时将其镇压了下去,然而嘴角却溢出了一丝淡淡的血迹。
“大师似乎受了伤?”白梓桐脸色饶有兴趣的开口说道。
“贫僧前段时间斩了此地一位山精,故而受了些轻伤”恶空拭去嘴角的一缕血迹,淡然开口说道。
“哦,真是山精斗法?看来最近这山精倒是颇为厉害,都能修炼出儒家的浩然正气了,呵呵”少女嘴角不由地轻笑,却也不继续点破对方的谎言。
恶空脸色一抽,眉头深深皱起,如果不是碍于面前此女的身份,他早就一掌拍死了对方,又岂会轮到一个女子来对自己说三道四。
前段时间在白马涧本以为能够借的朱慈的气运,完善自己的金身从而踏入佛门大金刚的层次,然而断然想不到那个男人的出现,瞬间便将自己所有的幻想化为泡影。
顾秋风
那个能够位列儒山夫子庙大弟子之位,那个能够陪在老夫子身边的男子,实在强的令人生不起抵抗地念头,只是轻轻的一指。
那磅礴地浩然正气便震碎了他的护体天罡,差点连那枚刚修炼出的莲华舍利都要被震碎了,这让他满腔的愕然和惊恐,看来作为世间最高不可攀之地,其内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小觑啊。
“哼,女施主好自为之”灰衣僧人此刻也没什么好脾性了,不再过多言语,想起下山前莲花首座吩咐的那件事情,如今那地方也快到了,不能耽搁了,便欲转身离去。
“大师此去恐不能全身而退,你我都是伏夷之臣,如果还要前行,那便随意了”白梓桐突然淡然出口道,然后捧着暖炉和少女青诗缓缓走进马车之内,拓拔瑞一干侍卫上马,大雪山脉间马队又开始徐徐前进,在过往的道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黑线。
僧人疾行地脚步微微有些停顿,思考着对方说出的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说出这番话,他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但是观星楼的楼主说出这番话就截然不同了,观星士的神奇之处。
在于每逢一些大事发生他们总能先一步知晓,然后寻找避免之策,像白羊这等从禹朝留存下来的星象大家又岂会教导出一个只会空谈的星象传人。
但是想着临行前莲花首座赠与的那件东西和一副画卷,他的心中慢慢坚定下来,佛家分有南北两派,气运之争已有捉襟见肘之势,又如何能够容得下当佛寺那位修苦禅心的人间活佛?
想起寺内光坛法会上,黄凤圣僧对于那位的评价,灰衣僧人眼神露出一丝不屑,一人一寺一佛国?哼!想来不过尔尔!心随意动,一步踏出身影已然消失在山道上。
马车内,主仆二人分开而坐,少女青诗拨弄着那枝刚摘下的寒梅,疑惑问道:“小姐,那个恶头陀估计又要去哪里害人了”。
女子轻笑摇头,二指夹起一朵梅花瓣,丢入煮沸的茶水之中,温和一笑道:“这世间有几人能够站在珞珈山上的,人间活佛不过区区两尊,要是那位千手观音亲自来还有些看头,他一个金身罗汉罢了..还不够格”。
“嘻嘻,那就让那位活佛为人间除害好了,像这般邪魔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呢,小姐,那人真的会在云州吗?”青诗开口说道。
说到那个人,女子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世间的变数她想看都能看清,但是唯独那人是个例外,象征紫微帝星的人恐怕只有爷爷或者其余几位禹朝大国手才能看透吧。
“世间万事纵有千难,吉凶祸福观之均能预料,但唯独身居天子龙气的他令人望而生畏,他如今便如蛰龙,未遇良谋,待到风云际会之时,便腾云一飞冲天,届时这南北对峙地局面将会被彻底打破,禹朝兴亡三百年,于婕姑而亡,至于九州分裂群雄割据,伏夷能有如今的天下局面大部分有王师在其内谋划的作用,晋国则是得益于周亚夫和洪熙官,没想到曹溪国一生追求的大禹盛世,最终却是亡在了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手里”女子轻饮下一口花茶,微微闭目。
“帝星象征着天子龙气,那白爷爷说小姐您有那个”
“青诗,慎言!”女子突然睁开眼眸,淡然地瞥了少女一眼,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小侍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刻用手捂住嘴巴。
将后面的真凤之姿四字给咽回了肚子里,因为在伏夷这四个字唯有当今伏夷的皇后才能拥有,一个观星楼的禹朝后人。
虽说有白羊这层身份背景,但是这等象征帝国威严和仪态的事情轻易开不得玩笑,便如一山不容二虎,一国岂能容双凤之人存在?
一旦被人知晓那颗紫微帝星的存在,不说生命危险,那观星楼定是无法再待了。
第一百零九章 山顶辉宏,弹指大天象
白梓桐再次闭上眼眸,遮掩住里面的万千星辰,从古至今有多少星象士因为道破天机而被灭口。
算仙薛青衣便是一个血淋淋地例子,留下一句卦辞便神秘消失在人间,修行达到他那边境地,即便是老夫子亲自出手。
也无法做到如此不留痕迹的抹去一个人的存在,恐怕是触犯了这世间的禁忌了。
车辕一路朝着东南方位而去,行不到数个时辰,便望见山道尽头隐约露出一道雄伟大山的黑影。
马队留在山脚下等候,主仆二人结伴走上布满雪迹的青石台阶,这座承载了道家正统八百年风霜的先天祖庭,比起以往来说竟多了一丝萧瑟和破败的气象。
原先用来镇守道教气运的紫气东来碑已经消失无踪,取代的是一块小木牌,那个木牌高度不过一米来高,其上被大雪覆盖。
在那木牌旁边有一个年轻的小道童抱着一把扫帚蹲靠在大树旁,瞧其样子像是睡着了,大雪遮盖住了他的头颅和衣衫,那小道童浑然不知。
白袍女子捧着暖炉来到那块木牌前,打量着这与自家爷爷描绘有极大出路的道教圣地,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喂,小道士,快醒醒!”少女青诗看见一旁蹲着一个幼小身影,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道童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瞥见了眼前的主仆二人,连忙起身笑着作揖。
“小道士,我问你,这里可是九华山?”青诗开口询问道。
“对呀,这里就是九华山,两位姐姐来此地有何贵干?”小道童眼神十分清澈,从袖兜里赫然掏出一个鸡腿咬了起来。
白梓桐看着面前这个撕咬鸡腿小道士,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无他,这个小道士的眼睛她十分喜欢,如果能够学星象之术,其成就恐怕不低,她此刻竟然有了将其引入观星士的道路上。
“这位小兄弟,你们这山上近来半年可有接待过什么不明来历的外人?比如从青州过来的客人?”白梓桐笑着开口询问道。
“你们问这个干什么?九华山平常有很多客人的,我可记不清叻,不过从青州过来的好像是有那么一位”道童摇头幌脑道,嘴里还嚼着鸡腿肉。
白袍女子捧暖炉的手微微紧了紧,尽量放缓语速开口说道:“此人当时可是身受重伤?”。
“咦,漂亮姐姐,你怎么知道呀,你难道也是神仙?”小道童脸色有些诧异。
看来是这里了,白梓桐心中莫名有些激动,没想到这一趟过来,竟然直接就能够见到那人。
“小兄弟可否告诉我,那人的姓名?我与他有些渊源,你放心,我并不会害他”。
此话一出,道童小眉头皱了起来,左右打量了面前冒着大雪天上山的二人,最后在少女目光期盼攻势下,也有些受不了,开口说道:“你们找的应该是刘秀姐姐吧,她现在不再山上,跟着老酒鬼下山去了”。
“什么,姐姐?难道那人是位女子?这怎么可能!”
白梓桐听到这个答案后,神色明显一呆,她没有想到传闻中象征紫微帝星的人,居然会是一位女子,从古至今哪有女子夺取天下的道理?难道是爷爷错了?
少女此刻心中不断的思索,想要找个合理的解释,但是却无法办到,最后也只能接受这样一个荒诞地现实。
她觉得自己还是要见一见这位身居天子龙气的女子,她到底是如何一个女子,居然能够身居帝王之相。
“不知这位刘秀姑娘下山去往何处了?”白梓桐继续问道。
小道童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会儿,然后开口说道:“听陈鸡腿说,好像是去见什么剑帝了,在东海那里很远的”。
“小姐莫非是东海独孤城的剑帝叶孤独?”青诗也是知道那座独孤城的,心中有些惊奇,这位帝皇之相的女子,去见独孤剑帝做什么?难道想和人家比剑?
这普天之下在剑道一途,能和剑帝过招的人少之又少,此人难道已经是大天象的天人了?
白梓桐目光微微露出深沉之色,眸内似有万千光华在流转,她周身的气息玄妙无比,头顶的铅云散尽,一颗颗明亮的星辰显化而出,呈现在少女眼内。
伴随着星辰的光辉散下,她的额头却是隐隐露出一滴汗渍,显然是遇到了困难之处,但是无法得到解决,最后少女摇头轻叹一声,撤去所有光华,看了眼东海方向呢喃道:“看来不是她”。
“小姐命数里的人当然不会是这位帝皇之女了,白爷爷可是说能被写进命数里的只能是男子,那位司徒公子不就想尽办法想要进入小姐的命数之内,之前还托刀皇前辈做媒呢,不过却是被白爷爷回绝了过去,如今又跑过来死缠烂打了,却是耐得住性子,呵呵”侍女青诗掩着笑意说道。
“你若钟意这位司徒公子,我可以让人去找刀皇前辈说媒,如何”白袍少女转过头,看了看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小侍女,神色十分认真。
此话一出,少女脸色一惊,连忙摆手求饶道:“小姐,青诗错了,青诗不想嫁人,要一直陪着小姐呢”
“不想嫁人,等我找到命数那人,总归是要陪他一起过日子的,你到时难道要来做个通房丫头?”白袍少女抿嘴笑了笑,惹得对方一阵不依不饶。
二人打闹少许,雪渐渐停了,小道童吃完了鸡腿,又继续拿着扫帚开始打扫台阶来,将那块立着木牌周围的霜雪尽数清理干净,动作十分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白梓桐见此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想用观星术看看这位小道童的往后余生的气运福祉。
如果不好的话,自己兴许可以帮一帮他。
少女如此想着,便如此做了。
眼眸深处再一次亮起了星辰大海,周身流转光华,但是不一会,却是瞳孔骤然圆睁,口中赫然喷出了一口鲜血来,身躯朝后倒去。
“小姐!”一旁的青诗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无碍,我们走”白袍少女稳定了心神,擦拭了嘴角的血液。
深深看了一眼那依旧低头扫地的道童,此刻那木牌之上的雪消融了大半,隐约露出其内的一些字迹,但是少女终究是没有继续停留,转身匆匆下了山。
拓拔瑞远远看见白梓桐脸色隐隐有些苍白,也是脸色一变,这位主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自己这些人可承担不起呀,连忙迎了上来,问其缘由。
不过白袍少女说了句无事,便立即进入了马车之内,拓拔瑞未免再出变故,快速调转马头,朝着山下行去。
躺在马车内的白袍少女脑海里回响着以前那位瞎眼老人说过的一句话
观星术可查天地之机,通晓万物之理,唯独天威难测,如若强行探察,必遭反噬!
刚才自己为那位小道童使用观星,竟然遭到了反噬,这一刻她平静数年的心有些乱了。
九华山寂静无声,唯有落雪莎莎掉落在青石台阶之上。
小道童将四周的积雪全部扫清,缓缓来到那木牌前,伸出不大的手掌,将那木牌上的雪迹抹去,看着其上,自己亲手写的四个大字,咧嘴一笑坚定道:“九华当兴!”。
话还未落,四周风雪肃然而静,上方铅云尽数退却,道童全然无所知。
其眉心处隐约有一枚金印浮现,然而无人知晓。
玉皇峰的峰顶,那座紫金莲池之内,枯萎了三百年的紫气莲花枝全然泛新,散发出惊天动地的天地鸿运飞瀑而下,直坠木牌前那道童的黄庭门眉!
他的身躯仿佛骤然间开始急速发芽生长,最后竟长成了一个少年模样,比原先要高出了一个头,他眼神清澈圣洁,轻轻放下扫帚,开始行走。
一步踏出,便是凡武一品!
再踏一步,已然天象!!
少年望着漫天雪景,伸了伸懒腰,彷如如梦初醒,对着那块九华当兴的木牌作揖,转身离去。
他叫许道莲,九华山按照辈分排行的师叔祖,他是洞虚掌教的师弟,是纯阳祖师的隔代弟子。
自今日起,这双不宽厚的肩膀上,扛下了九华山往后数百年的辉宏气象!
第一百一十章 莲生
珞珈山
据传言五百年前,曾是佛家某位真祖的圆寂坐化之地,山头虽不比那道门九华山般群峰拱月,气象千年。
也没有佛家圣地灵境山般梵音袅袅,罗汉持戒,遍地金莲。
在那靠近翻滚云海的山崖处,有一块天然凸出的圆形岩石之上,盖着一间简陋的寺院,寺门左右牌坊并无一字。
兴许是这位传言中的佛家真祖,生前并不在乎任何的虚妄名利,连自己落脚寺院的名头也不曾撰写。
山脚四周遍布一些大小村落,自从灵境山的空闻佛主,突然贲临灵州地界开坛讲法,普泽万民。
许多庄子的百姓便都纷纷搬到那遥远的灵州去居住,期盼着受到佛音的庇护,毕竟这些年两国时不时便要打上一些软仗。
云州一带又临近伏夷青州的地界,经常要受到来自青州的孤胆匪类的骚扰。
这些年便如那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只是这云州官衙却是硬生生将此事压了下来,晋国朝廷却也不得而知了。
也正是由于此,这珞珈山附近生活的百姓走的走散的散,最后也就留下了一些老弱妇孺不到一百余人的样子。
这一状况持续了十年之久后,在一天夜里村庄外头却是突然来了位模样甚是清秀的白衣僧人,那一夜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们知道在灵州最受尊重的并不是那官府衙役,也不是那晋国的龙袍天子,而是佛家子弟。
佛道于菩提佛祖之始,传法到如今已历千年,其中演化两派,由菩提佛祖座下大弟子见习尊者开坛说法,崇尚修佛理开佛心,而其二弟子普陀尊者却是讲究顿悟开能立地成佛的绝妙法门。
二人南北开宗立派沿袭至此,而灵境山和那北方的洗禅寺一经相见便是互相看不顺眼。
曾经有人看见一个洗禅寺的和尚和灵境山的和尚同时对一人说法,最终谛听之人尚且未知其意,说法者自己便先一步吵闹起来,任是朝对方说了三天三夜都未曾合眼,最后也就只能各自归营了。
这位新来的白衣僧人在踏入村子的那一刻,先是到每家门口静静施礼,而后却是走向那珞珈山顶,将原本荒凉无人的破庙重新俢砌了一番,更是在那块沉寂了百年之久的枯木牌坊上刻下了当佛寺三个大字。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了段时间,村中也有些以前在灵州待过数段时日的走贩卒子,见识过一些大场面,听闻这灵境山很久之前出了一件怪事。
讲起这上代佛主普贤年轻时,曾卧睡莲池边,在其脚边的莲花之内,竟然孕育有一个荷叶大小的婴儿,那一声声稚嫩地啼哭声,却是惊醒了正在睡梦之中的普贤佛主。
于是佛主渐渐起身,伸出双手将那婴儿抱入怀中,看见其眉心处铭刻着一道金色的莲花印,释然一笑席地而坐。
亲自用金池内的圣水为其洗涤尘身,用那千年不化的金池圣莲为其烙印袈裟,摩顶受戒。
还亲自颁下佛喻,收这名婴儿为座下弟子,为他取名叫做莲生。
然而莲生愚钝,一天天长大却是并未如其他佛家子弟一般剃度念经,反而是依旧留着一袭长发,只能在那妙音塔下打扫佛堂。
时不时也看着自己几位偌大年纪还要称呼对方一声师侄的老和尚们,瞻仰佛意木鱼观礼。
终有一日,普贤佛主寿元将近坐化圆寂,金身消亡的那一刻,整座灵境山的梵音鸿钟连续响了三天不止,而灵州的百姓均是低头默哀,追悼这位佛家圣主。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普贤佛主圆寂之后,那一直懵懂未曾开窍的少年莲生却是仿佛开了心智一般。
从妙音佛塔缓缓走了出来,脱下了当年普贤佛主亲手为他披上的金莲袈裟,离开了灵境山消失无踪。
有人说莲生是佛主普贤带入灵境山内,最后也随着佛主而去,但也有人说佛主普贤的圆寂可能和这位莲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至于究竟如何,却是无人可知,莲生再也没有回到灵境山,仿佛从世间消失一般,只不过在他离开灵境山的那一刻,那象征佛家气运根源的菩提禅树却是大面积地开始枯萎。
如此经过数百年之后,灵境山终于又迎来了一位新的佛主,而那位佛主在走进山门的一刻,却是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那孩童原是灵境山脚下一位屠宰户之子,虽然家中做着贩卖猪狗皮肉的生意,但是少年却是诚心向佛,暗地里都会将那关在牢笼的畜生偷偷放生。
熟睡时有豺狼周身护卫,呼吸之间喷吐佛光,当地人看着都感到十分惊奇。
而这孩子的名字竟然与那数百年前普贤佛主座下弟子莲生同名,很多人都认为这孩子是那位莲生百年后的转世托生。
而佛门自从普贤佛主的圆寂之后气运开始逐渐凋零,许多人便开始放弃了佛家,而转走儒道两家。
不过这位初上位的佛主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含笑地带着这位第二莲生儿进入了寺门,并和当年的普贤佛主一般,为他亲自披上袈裟,收为弟子。
在那一天,孩童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名字,禅芝。
小禅芝与那数百年前的莲生不同,从小便能通达佛理,似乎天生便是修佛之人,年纪轻轻便已证得了佛家的佛子之位,让当时已经是大佛子的空闻大师颇为感慨。
因为他修行了将近一百六十载,才能脱得袈裟,重塑金身坐上灵境山的佛子之位。
灵境山设有大小两位佛子,相当于下一任佛主的继任人选,故佛子之位对于灵境山而言十分重要,
这位空闻大佛子虽然年纪颇大辈分极高,但心性高远和这初入寺门不久的小禅芝关系较为亲近。
二人都证得佛子之位,一时传为佳话,与那北方洗禅寺的妙法观音和莲花首座不乏多让。
但是就在佛主继任大典的时候,佛子禅芝并没有到场,而是做了和数百年前那位莲生尊者一样的举动,褪下袈裟转身离开了灵境山。
在云州的贫瘠之地珞珈山,当了个凡间的一寺住持,不证佛心不求佛理,反而修起那俗世无味的枯禅心来。
这一举动着实让世人震惊,佛家也再一次沦为了儒道兵三家的笑柄,好在有空闻佛子继承佛主之位,在菩提禅树下日夜诵读佛法普度梵音,这才生生截止了佛家底蕴的流失。
而这位空闻佛主也似乎并没有怪罪自己这位小师弟,反而每隔十年的檀莲佛法大会上,都会向珞珈山发出一份邀请函,让自己这位小师弟过来讲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塔前血,神藏金刚
檀莲佛法大会是灵境山最为庄严肃穆的盛会,由菩提佛祖亲自操持,佛祖登临西天极乐净土后,则由当代佛主进行主持。
此刻灵州本土上空,霞云遍布,依稀可听见缕缕佛音从远处某座大山的山顶照耀出来,即便是一些深山里的豺狼野兽,在被这缕佛音的洗礼之下,也匍匐在原地,变得极为温顺。
灵州百姓也都纷纷跪在寺庙前跪拜,虔诚佛礼,香火不断。
而此刻,灵境山之顶,檀莲佛法大会举办场地大雷音寺内,有一片巨大的圆形广场,在那广场的四周则是修建了一层层白玉台阶,列座了五百位证得佛家罗汉果位的弟子。
而场地广场中央离莲池更进一步的八根巨大的石柱之上,站着八位周身泛着淡金色光泽的赤脚僧。
这些僧人四肢均戴有金刚圈,手持兵刃,单掌合十庄严闭目,似乎从未睁开过眼睛,此乃佛门八大金刚,均是证得金刚果位的佛家持戒弟子。
佛家金刚平常均是不会睁开眼睛,而是用心眼去看世间万物,依照普陀佛主留下的佛理来惩罚那些犯了戒律的弟子,除此之外还担当着护卫灵境山的重任。
而被八大金刚包围护卫在中央的便是一座金色莲池,巨大的金莲之上站立着两道身影,均是低头默念经文,周身散发着道道圣洁的气息。
当代佛主空闻显化法相,盘坐在中心位置的莲台之上,持拈花指印,亦是诵读经文。
将近来祖师遗留的佛理昭告众位佛家弟子,而那四周的金池也不断涌起一朵朵金莲,呈现了世间俗世的百态,春秋轮转,但最后都归于无。
佛门万相,万相皆空。
檀莲佛法大会一旦展开,不管发生何事,都需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方才息止,以示对菩提佛祖的尊重。
而此刻站立在空闻佛主右手边,一位身穿白色袈裟的男子,经念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却不知为何竟皱了起来,轻轻睁开了眼睛。
“师弟,世人贪嗔痴,情欲孽皆是虚妄,俗世恩怨不容于佛门净土,佛祖遗留经意至理高深,你许久未曾回山,应当多悟一些”空闻佛主也睁开了眼眸,两条长眉被挤开,他看了一眼右手边站立的男子。
男子轻轻点头,施了一礼,然后闭目开始继续诵读经文。
空闻佛主含笑点头,同时心中也有些感叹,佛家一脉在佛理通达上恐怕无人及得上自己这位小师弟了,即便是他也有些自愧不如,遂继续闭目庄严佛法。
而远在伏夷以北的魔罗山上的洗禅寺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玲珑佛塔的深处,一位老禅师佝偻着背脊,静静盘坐,像极了一座雕像。
在他面前浮立着一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散发着奇妙的气息流入老人的口鼻。
老人只是闭目,像是睡着了一般,全身上下无一点活人气息,似乎已经死去,永远都不会醒来。
在佛塔外面匍匐着数十位灰衣僧人,为首的是一位独臂僧人,那僧人身高约莫九尺,十分魁梧!
赤脚踩着厚厚的积雪,不同于其他僧人一般跪服,而是站立着对玲珑佛塔行礼,开口说道:“祖师,我佛家命脉坎坷千年,今得此机会不宜错过啊,王章旭此人虽然所图甚大,但与其坐视灵境山一脉壮大,不如与他联手,只要剪除了珞珈山那位,灵境山的佛门气运定然会自此枯竭,洗禅寺才得以发扬光大,还望祖师成全”。
魁梧僧人说完,竟然削去了自己的一根脚趾,然后跪倒在地,五体投地。
漫天的大雪纷纷落下,似乎要将男子的身躯彻底掩盖,然后那寂静的玲珑佛塔之内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祖师,还望怜我佛门一脉!”其余数十位僧人均是学着那魁梧僧人一般,削去了自己的脚趾,五体投地跪服,顿时鲜血打湿了地面的白雪,染上一层狰狞地殷红!
“唉,你们好自为之吧”突然从佛塔内传出了一道叹息的苍老声音。
魁梧僧人听此脸色顿时一喜,低头再拜道:“多谢祖师成全”。
话毕,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自己失去的那条手臂,他的脸色突然涌现一丝狰狞呢喃道:“王禅芝,当年你让我丢了一条手臂,破我金身舍利子,让我此生都只能做个屈辱的独臂金刚,这一次我也要让你尝尝心痛的滋味!”。
魁梧僧人又看了一眼跪拜在一旁的数十位僧侣,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轻蔑,赤脚踩着雪地,转身离去。
而那些跪拜的僧侣似乎也感受到了那道轻蔑的目光,却均是不敢抬头,甚至都不敢站起身子,只等那位魁梧男子离去后,才同时松了口气。
洗禅寺设有两位莲花首座,除却玲珑佛塔内闭关一百年未曾出世的黄凤祖师外,辈分便是这两位莲花首座最高了。
而这名魁梧男子,则是其中之一,法号神藏,无敌大金刚,是洗禅寺百年来最快晋升首座的第一人。
此刻在珞珈山当佛寺外,一个老叟推着一辆板车停在了门口,寺院门缓缓打开,一个胖乎乎地光头小和尚兴奋的从里面跑了出来,步履颠簸间带着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地,显得十分可爱。
“鹿爷爷,你来了呀,今天还有没有包子呀?”小和尚灵芝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老叟,急忙说道。
老叟的布满皱纹的老脸,看见小和尚出来也十分开心,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团,里面赫然包裹着热腾腾地包子递给了小和尚。
“哈哈哈,当然有,不过你可别吃太多,要是被秦姑娘发现,否则你又要挨打了”老叟笑着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然后将板车上的货物卸下来。
那货物大多是一些棉布和蔬菜食材之类的,另外还有些木柴,老叟身体虽然年迈,但是力气却是挺充足的,将那些货物搬完,竟也脸不红气不喘,坐在寺院大门口的台阶上,陪着小和尚唠嗑。
“鹿爷爷,你每次来怎么都不去院子里坐坐呀,在这台阶上坐,会被蚂蚁咬屁股的”小和尚嘴里含着热乎乎地包子,支支吾吾说道。
“哈哈哈,老头子我屁股硬着呢,它们可咬了会磕坏牙的,今个儿怎么没见秦姑娘呢?”老叟开口笑道,拿着水囊饮了几口。
“秦姨这段时间脾气不好,斋菜也放的少了,我这么大的肚皮都不够吃,唉,师傅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他在的时候,秦姨肯定很开心”小和尚想起了某位很久不在家的男子,嘟起小嘴呢喃着。
“灵芝,你刚才说什么呢?再说一遍我听听”突然一道话语从院门口传了出来。
小和尚微微一惊,哭丧着脸转头,看着那位布钗衣裙的清秀女子。
“灵芝刚才可没说秦姨的坏话,也没说你心情不好,在生气,鹿爷爷可以作证呢,灵芝还小,你不能打我屁股,好痛的”。
“那你还不进去念经,你师傅罚你念的一千遍,抄一千遍,你昨天趴在桌上玩了一天,以为我不知道?”女子拿起靠在一旁的木棍,威胁地示意了一下。
小和尚脸色大变,急忙跑进院子里去了,估计是碍于某人的威严,回去抄经书去了。
“您呀,不用每次都来,我们这里的饭菜都足够了,上山的路还挺长呢,来回多不方便呀”女子对着投来老叟感谢的目光。
那老叟却毫不在意,爽朗道:“没事的,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哈哈哈,秦姑娘如果寺院里还有什么东西不够的,只要招呼老头子我一声,立马给你送到哈”。
老叟将水囊里的水饮了几口,然后推着板车就下山了。
女子站在寺院门口,看了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然后叹了口气,转身进入了寺院内。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除魔僧
虽然两国如今战事焦灼,但是自从那位白衣僧人住在这珞珈山上的寺庙内,便再也没有北派的匪侠前来闹事。
而整个贫瘠的珞珈山也因为那位得道高僧的出现,长出了许多参天古树,漫天的云雾遮掩山腰的碎石古道。
与百年前的狼藉之态截然不同,那些之前投奔灵州安家的村民也大都回到了自己原先的村庄,每隔三四日便会前往山上祭祀参拜,便是当今的晋国天子也都听闻其名前来拜访。
佛家对于南北两朝来说都是敬重的对象,不同于兵家和道家那般讲究机缘天命,他们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到一国的治安。
反而会大大增加朝廷的底蕴,毕竟如今天下大势虽然气象万千,信佛之人可是比比皆是,特别是那万民皆佛的灵州。
在临近珞珈山的一处深山密林之内,有一名灰衣僧人手持禅杖,另一只手端着一口钵盂缓缓前行。
男子面容祥和年纪约莫四十多岁,脖颈间戴着一串巨大的碧绿佛珠,细细看去那一颗颗玉珠之内,竟然流淌着一股股玄妙的气息,极为神秘。
他缓缓行走在山林之间,脚下却是始终不曾触碰地面的积雪,而是悬在离里面不到一尺的高度,御空踱步。
“咔擦——!”。
突然一声清脆的树枝折断地声响,伴随着些许碎雪的掉落声传了出来,僧人眉头微皱,脚步微微有些停缓。
身躯也渐渐从悬空处落在了雪地之上,灰色的袈裟被打湿一角,他手持钵盂转身朝侧身密林之外看去。
却是望见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家冒着大雪,手拿着一柄银色的大刀砍着树木,在他脚跟处已经放了许多被削化整齐的木枝。
灰衣僧人目光微微一亮,便踏着步子朝着那处行去,来到那位老者面前,开口笑道:”老人家,您的身子骨可真是硬朗,今天下这么大的雪还出来砍柴“。
那老人突然听到了有声音自后背传来,明显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却看见是位和尚。
顿时松了口气,将那放在脚边的酒壶拿在手中,放下手中的柴刀,惬意的饮了一口其中的美酒,叹了口浊气,笑声回道:“大师别取笑我老头子了,人生在世何其不易,老头子我也没多少日子了,指望着将心中想做的事情都做上一遍,能将那恩情还清就心满意足了,哈哈!不知大师您为何来到这珞珈山一带?”。
“贫僧自北方而来,前来此处乃是为了一位故人的”灰衣僧人低眉还礼,淡淡开口道。
“原来是北方来的得道高僧!哈哈!怪不得面貌非凡,只是不知大师远道而来这珞珈山是寻的哪一位故人?”老者笑问道。
灰衣僧人听此,似乎也并不着急赶路,反而是来到老者身旁的雪地上盘腿而坐,开口说道:“贫僧听闻这珞珈山山顶有一位人间活佛,特意前来求学”。
老者一听顿时咧嘴笑道:“大师原来是活佛的故人,那便是我们珞珈山附近百姓的故人了,你只需朝着此处山林在往南走上不到半个时辰,便可看见那登山的阶梯了。”
“不过这会儿老天爷下着大雪,那条路恐怕已经被覆盖了,大师如果不嫌弃的话,老头子也算是这珞珈山的原住民,附近上山的路也十分清楚,却是可以带大师您前往”老者笑着说完径直喝了一口酒,喘着粗气。
“多谢老人家了,贫僧看老人家身子骨虽然瘦弱了些,但是天庭饱满,气色红润,如此年纪还能有这番气象,哈哈!真是福缘不浅啊”
灰衣僧人眯着眼睛笑着说道,伸手将那片即将落入自己头顶的雪花轻轻用指尖接住,嘴角轻笑淡淡瞥了一眼对方那水袋子。
“大师见笑了!老头子我有多大的福缘却也谈不上,只是年轻的时候有幸听了山顶上那位活佛妙音之法罢了,身子骨约莫受些佛光庇护,故而才显得硬朗些吧,哈哈哈”老者连忙摆手开口笑道。
灰衣僧人淡淡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一身气息收敛自如,便是连我这紫金禅杖都被你骗了过去!”。
此话一出,那老人脸色霎时一变。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只见那方才还慈眉善目的僧人,却持钵而起,袈裟卷动间,手捏佛印威严大怒喝道
“大胆妖孽!竟敢偷天换日鱼目混珠!在本座面前恣意狂舌!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话音未落只见其掌心卍字金光一闪,仿佛深夜的黎明照亮了整座寂静的夜空。
“哼!给我现形!!”
老者脸色猛然一变,枯瘦如柴的身子竟然十分灵敏的躲过了那道从身旁射来的佛光,神色慌张的朝山林深处逃窜。
“哼!还想跑!给我回来!”
眼见对方将要走脱,僧人金刚怒目,手里禅杖飞出,击中了对方的背脊。
那老人被禅杖击中痛呼一声栽倒在地,与此同时僧人手中的金钵骤然飞出,罩在对方头顶,爆发出道道梵音,佛光澄明。
“法师!手下留情啊!我虽是妖,却不曾害过他人性命,便是救人的事情也做过,于上天也是积了德的,求法师您绕我一命呀,我一定多行善事!”
枯瘦老人被那佛光一照顿时浑身上下开始脱落皮毛,赫然露出一双深褐色的兽瞳和狰狞地獠牙!
“妖就是妖,休要多言!!”
僧人威严大喝一声,掌心持钵朝下镇压而去,顿时那老人长满毛发的脸颊一阵扭曲,霎时间露出了真身,竟然是一头硕大的麋鹿。
那麋鹿瞳孔露出挣扎和哀求之色,四蹄不断踩踏着脚下的泥土,想要逃离对方的掌控,不过却无能为力。
“孽畜,还敢挣扎!得了这一身天地灵气也是浪费,不如就成全本座吧”
男子目光之中隐约浮现一丝贪婪意味,这世间凡人靠吸纳天地气运来增强修为境界。
而对于山精鬼怪这般稀罕之物,便能通过吸纳天地灵气来化形成精,凝练法力神通。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对方体内的天地灵气,倒也算得上是滋补养料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好大的胆子!
“老头子!!”
突然从附近深林内,传出了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
只见一个捧着木柴的老妇人从里面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柴刀,朝着灰衣僧人头顶劈去!
“婆娘!别管我,快走啊!”看见老妇人冲了出来,那已显出鹿身的老人,开口大吼道,一双兽瞳瞪得通红。
老妇人这平凡的劈砍一击,对于如今位列洗禅寺莲花首座之下第一人的恶头陀来说,自然无用。
即便是连他身体外凝结而成的法相都未曾突破,对方便被一股巨力反震地倒飞了出去。
“你这个妖僧,有本事就冲我来,放了她!”老人察觉到自己修了数百年,才积累化形的天地灵气尽数被对方吸走,心中悲苦万分。
他本是这珞珈山深林的一只麋鹿,一生都不曾害人。
那一年不幸落入猎人陷阱的他,奇迹地被农家女子所救,她很善良,他很爱她,那时他已经修行了三百余年,只为向老天爷换得一个凡人之身,能够与那位女子共度一生。
后来机缘深厚,珞珈山来了一位了不起的白衣活佛,自己也得到了对方点化而修成人形,本以为能够安然像个平凡人一般过完这一生,可如今却又落得如此境地。
灰衣僧人看着那不断从地面爬起,拿着柴刀朝他劈来的老妇人,开口斥喝道:“大胆凡人,你可知此人是谁!”
“他自然是我相公”老妇人立定身子脸色竟然十分平静。
“他不是你相公!你须知,他是妖!”一听此话,僧人眉头威严一皱,袈裟浮动淡然说道。
“是妖又怎么样,是妖就都该被杀死吗?他这一生可从未害过一人”
“妖就妖!不论外表多像人,外表多华丽,也难以移除本性,害人害己为祸苍生,既然是妖那就该杀!”男子的语气平淡至极,似乎在述说一个事实。
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颊,却是不自禁的露出嘲讽之色道:“老婆子我活了五十多载,虽然只是村中一无知老妇,但还是分得清是非黑白善恶对错,既然真心爱一个人又何必在意对方的身份,人也好,妖也罢,总归是良人才好,至于害人害己和为祸苍生之说,恐怕死在大师手里的人才多吧,论起妖来,大师你才是妖!”。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人妖结合违背天道,你逆天行事必遭天谴,简直冥顽不灵!给本座跪下!”僧人大怒,口吐佛门六字真言,平凡老妇人又如何能够抵挡,顿时被镇压在地面抬不起头来。
“老婆子!你怎么样呀!妖僧你有什么本事冲我来,别动她!”
那老鹿兽瞳涨的通红,嘶吼着,想要用鹿角去顶架在头顶的钵盂,滴滴血迹顺着额头流淌下来,他依旧浑然不知。
僧人卷动袈裟转过头,持莲花印,赫然间一个金色卍字镇压而下。
一道圣洁庄严的佛门法相显化而出,怒目喝道:“就凭你还想动我钵盂?如此逆乱阴阳违背天理,本座今日便废你修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已正我佛门教义”。
话罢那高达十丈的金身法相赫然探出一只手掌,朝着下方的老人头顶拍去!
老鹿渐渐闭眼,此刻他无可奈何,只能面临的身死道消的下场。
雪花寂静一片,他的目光深处开始想念过往的种种,自己也曾想像人一般笑,和他们一起相处,彻底融入他们。
每当那些赶考的儒生们走在路上,它总会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学着他们的神情,终于有朝一日他修炼成了人身,遇到了知心相爱之人。
他修炼了三百年才能遇见一个她,又怎能忍心割舍这份情?
然而他是妖,终究是为那些正道人所不能相容的,纵有白首之约也难免临终一别。
老人目光十分留恋地望向那位陪伴多年的爱人,然而却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与此同时一道血瀑猛然击打在他的脸颊,使他瞬间清醒过来,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心顿时被抽空了。
一道枯瘦的妇人缓缓倒了下来,嘴角竟是带着笑意,她的眼睛沾染鲜血,映红她的嘴唇,即便那张脸布满皱纹被岁月侵蚀,但是却依旧像极了当年出嫁的俏丽模样。
闭眼前妇人嘴里轻轻张合着什么,雪花盖住了她的发梢,一动不动躺在里面。
“别哭了,傻子,我不后悔”
话语回响在老人的脑海,瞬间泪流满面,他紧紧抱住妇人的身躯,在雪中绝望地抽泣起来。
它虽是妖,但亦有人的感情,又怎能不哭?
“哼!自寻死路,妖就是妖,逆天而行只有死路一条!”
僧人看见那突然出来接下法相一击的妇人,脸色不为所动,嘴角更是露出一丝轻蔑,收回禅杖轻点雪地,霎时间只见那二人的身躯逐渐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眼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男子单掌合十轻轻一拜,转身离去,大雪纷飞,遮盖了此地的血迹,无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留下僧人沉闷地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深林间。
但是僧人并不知道,在他离去后不久。
一道瘦弱的身影,急匆匆地朝此地跑来,这位布钗素裙的女子,模样颇有南方的典雅韵味,尽显碧玉之风。
此刻她的发丝有些凌乱,显然是一路奔来不曾停歇,大雪虽然遮盖住了雪迹,但四周依旧留有一丝血腥的气味。
她眼睛渐渐通红脸色有些悲伤,脑海里想起那位经常往寺院里送柴火和蔬菜的慈祥老人。
虽然对方从来不曾步入寺院大门,但依旧会在小灵芝饿了的时候,送来香喷喷地包子,会在自己过冬没有布料裁衣的时候送来棉匹。
她知道老人是为了报恩,因此她也从未和对方说过一个谢字。
而屋里的那道白影也并不会见他,只是日复一日枯坐念经,她知道人间任何事对于身为活佛的那个男人而言,不过脚下的一粒泥土。
恐怕永远比不上灵境山的那座众佛匍匐地佛座莲台,修行尚在尘世又如何能够抽身事外,佛门恩怨数百年又岂是说断便能自断?
只是无奈这道统之争却要连累无辜地生命陷入其中,人亦无辜妖也是如此。
佛门同源两脉,曾经菩提佛祖涅槃前立下的宏愿大志,如今也只是沦为空谈。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温暖
世人总有疑惑和不解,为何灵境山和洗禅寺不能合二为一,要分成南北两派,将佛道气运一分为二,以至于让兵家这等外道教统得以机会崛起,沾染了更多的杀孽。
本来数十年前灵境山有机会将洗禅寺彻底降服,但是作为行动的关键人物,那位得天独厚的灵境山佛子却只身一人走下了莲台。
更是不顾劝告,一己之力破了佛门历代先祖设下的金刚伏魔大阵,跋涉千里来到珞珈山的破院子里,做了一寺一僧的主持方丈。
对于这等稀罕行径引起世人极端地不解,甚至不可思议,一度认为这位佛子难道是修佛修坏了脑子,才会做出这等不理智地举动。
而这位做出如此惊天动地壮举的男子,去了珞珈山只是简单的传道,并且在一个农户家里,带走了一位待嫁闺中的少女,一时引起轩然大波!
一个和尚修行还带着个女子,这岂不是乱了佛门礼仪?
恐怕这人间活佛之言空有其名不符其实,而事后灵境山方面也并不一消息传来,只是据传言空闻佛主在得知男子离去后叹息了一声。
随后便在菩提树下枯坐了一夜,再睁眼已是满头白头,却是奇迹地勘破了自身境界,引得天降佛音,回响在灵州三日不绝。
然而少了此人的助力,灵境山一时和洗禅寺相持不下,遂发展成了如今的南北对立的局面。
而眼看着佛门气运即将流失在外被洗禅寺压过,空闻佛主割下了自己的一根脚趾,耗费佛血超度了灵州土地上所有的亡魂,这才保住了灵境山一脉的气运得以延续。
对于空闻佛主牺牲如此之大,世人顿时都对那位只敢躲藏在珞珈山上念经的佛门弃徒,深表失望,但那寺院上唯一的女施主却是逐渐让天下人熟知。
这名叫秦可的女子,此刻紧紧了自身衣领,伸出手轻轻接住,眼前即将坠落的一片雪花,低声呢喃着:似乎。。。。那天也是一场大雪呢........
她至今忘不了,初次遇见那位白衣男子的场景。
那年珞珈山很冷,下了一场大雪,她推开屋门,便看见一个雪人立在一旁,那时的她才十五岁。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雪人,十分惊奇,开始拿起衣服和首饰来给雪人装饰,但是渐渐地,她发现那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雪人。
而是一个坐在地面的白衣僧人,这个人她曾经见过,在珞珈山一代挨家挨户的端着一个钵盂传道。
但都被人用棒子给打了出来,男子对此也都是一笑置之,继续寻找下一家。
不过此刻的他显然很饿了,看来传道的事情并不顺利,苍白的脸颊显着有些枯瘦,少女见此便将其背进了家中。
男子脸色有些惊讶和疑惑,不过并没有出声,只是看了看少女手臂密密麻麻的伤痕一眼,然后便记住了这张面容。
随后她端了一碗自己做的莲花粥放在桌上,男子也并不客气,张开干涸的嘴角细细吞咽着。
这碗粥男子吃的很慢,少女则是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盯着对方,他也并不介意,脸色平淡的将那晚莲花粥喝完。
少女似乎对于面前这个和尚极为有兴趣,时不时说一些问题,男子都细心的回答,直到对方说出住在山顶的当佛寺里,少女则是表示想去山上看看。
那一夜过的很漫长,唯有屋内的烛火通明,映衬着两个人的影子越来越近。
第二天一大早,男子便离去了,只是后面跟着一个背着厚厚包袱的少女。
他回眸一笑,看了一眼对方肩上厚重的包袱,开口说道:“你真的只是去山上看看?”。
“对呀,我就看看,山顶上的风景应该特别好叻”少女腼腆笑了笑,用手指转着发梢,渐渐低下了头。
僧人想起了昨晚少女手臂的伤痕,迈着步子缓缓来到少女跟前,温和道:“他们...对你不好?”。
他们自然指的是对方的父母。
少女身体顿时轻轻颤抖了几许,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僧人,然后迅速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大雪纷纷落下,打湿了她的发丝,些许凉意渗入了她的内心。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悄无声息静静覆盖在她的头顶,顿时一股温暖传遍她的全身
少女顿时身躯一颤,终是掩面抽泣起来。
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一道声音。
“既然不想回去,那便不回去吧,山上地方虽然不大,你若不嫌出家人每日念经打坐,敲钟念佛,那便也由你了”。
男子的语气听上去显得很轻松,但是他知道对于一个特殊身份的出家人来说,却并不容易,然而不知又想到什么,他嘴角释然一笑,转身继续前行。
“真的?”少女惊喜开口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没饭吃的时候,你会不会也把我卖了?”少女想到此,抱了抱手臂上的伤痕,脚步有些怯懦,因为她便是在小时被卖到了这户人家。
“钱财乃身外之物”
“万一有人来欺负我呢?那种很厉害的坏人”
“我在一日,便护你余生无忧”
少女泪流满面,背着包袱脚步坚定地跟了上去。
大雪漫天,崎岖的道路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步步朝着山顶而去,这一去,尘世少了一位修习僧人,那座枯寂千载的寺院却多了一位人间活佛。
而她也由当年的少女也变成了一个每日买菜做饭,布衣麻裙过小家日子的平凡女子,为他做饭裁衣,照顾那人的起居。
无聊时就听听他口中的佛理,生活却也有趣,她也懂了很多事情,比如灵境山比如洗禅寺,还有那所谓的南北两派的气运之争。
她也和世间其他人一样,有了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身为活佛的男子会甘心枯坐一座寺院。
曾经一日趁着吃饭的功夫,她忍不住问了对方,你是天下仅有的两尊活佛之一,为何不帮助你灵境山的那位佛主师兄,去对付洗禅寺?
如果你们两个联手,即便是那位苦练春秋佛典的黄凤老和尚,也未必是对手呢,整天坐在这间破烂寺院里不闷地慌?
男子的反应只是有些愕然,将还在嘴里的米饭轻轻咽下,随后微笑着回了一句“出家人能不争那便不争”。
感觉到一缕凉意,秦可渐渐收回了思绪,轻轻拍了拍头顶的白雪,将一朵雪莲花轻轻插在地面,然后双掌合十默念着平常听到的经文,她不知道那些经书上的文字是否真的能够超度亡灵,但是试一试总归是好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佛起
“哼!区区妖孽,也配受人超度”突然一道轻蔑地嗓音自一旁暗处响起。
女子脸色吃了一惊,愕然回过头看去,只见那附近阴暗之处,缓缓走出一位手持禅杖端着钵盂的灰衣僧人。
“是你杀了他?”秦可脸色顿时有些冷冽,因为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不错,区区一妖孽,杀了便杀了”灰衣僧人看着面前的女子,想起了自己师尊交代的任务,和那张画卷里的人,嘴角顿时勾起了一丝冷笑和杀意!
这股杀意已经变成了实质性的气势,朝着对面女子铺天盖地的涌了过去。
秦可脸色大变,急忙退后,脸色却是没有任何畏惧,开口说道:“你是洗禅寺的僧人?”。
“哼!能够跟随在那位的身边,你还算有些眼力,告诉你也无妨,在下恶头陀,师尊乃是洗禅寺莲花首座之一的神藏首座,此来的目标就是你,只是没想到没等我寻你,你自己却主动送上门来了,哈哈哈”。
恶头陀嘴角狞笑,禅杖猛地插在地面,顿时数道佛印光圈将女子层层困在其内。
女子见此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佩就想要捏碎,不过却是被对方的话语打断。
“你也不用通知那位了,先不说他能不能横跨千里从灵境山赶来救你,如今檀莲佛法大会召开,必须时满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停止,一切俗世也不能干扰法会的进行,如果中途离场便要背上对菩提佛祖不敬的骂名,你忍心让他遭受如此吗?”
似乎是猜到了对方的心中所想,灰衣僧人戏谑地笑道。
秦可脸色煞白一片,抓着那枚玉佩的手不断地颤抖,脑海里回想着那道坐在饭桌上吃着自己做好的饭菜,对自己温和一笑的白衣身影,想起当年大雪夜那个一动不动的雪人,还有那双摸着她的头,说出护她余生无忧的大手,最后竟是泪流满满,缓缓闭眼松开了手,那玉佩掉瞬间落在雪地上。
灵境山,大雷音寺,檀莲佛法大会上,佛音袅袅络绎不绝。
莲池内佛光涌动,空闻佛主正讲解着菩提佛祖留下的深奥佛理,五百罗汉和八大金刚齐齐跪倒在地,五体投地迎接圣法佛音,佛座下的一位身影亦是单掌合十偏袒右肩。
然而右边的那道身影却是迟迟未见动作。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所有佛门弟子的注目,很奇怪这位有着活佛之称的佛子不应是个怠慢佛法和佛祖的人。
空闻佛主法相依旧显化,巍峨的身躯盘坐在莲台之上,眼眸再一次睁了开来,看向自己莲座跟前的男子,似乎对世间发生的一切尽皆了然,温和开口说道:“师弟,俗世尘缘你若依旧放不下,便不能听得佛祖禅理,你可明白?”。
在场所有人的佛性领悟比起王禅芝来都远远不及,而自己这位师弟如果能够悟得佛祖禅理,境界当要跟上一层楼,说不定有望突破活佛之境,达到当年和普陀佛主一样的佛圣之境,这对于整个佛门弟子来说,均是一场大机缘。
白衣男子闭眼脑海里回想着一道身影,又摸了摸袈裟上某个女子用针线缝补的衣角,嘴角终是释然一笑。
修了十世身,参了十世禅,仍是放不下心中这段执念,既然如此这西天不去也罢。
男子五体投地对着在场众位佛家弟子施了一礼,然后莲步轻移,毅然下了莲台,举步朝着即将关闭的佛门走去。
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吃惊,檀莲佛法大会何等的重要,活佛这是要干什么?
空闻佛主看着那逐渐消失在佛门里的身影,眼里却是并没有责怪之色,佛门包容万象,像师弟这般身处尘世,又能做到不染佛心明悟佛理,佛门开教千年又能有几人?
老人脸上也多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然而笑容还未来得及收敛,便感觉整座灵州都是一颤。
咚——!
似洪钟震颤天地,发出道道齐鸣!
位于灵境山崖顶间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荡开袅袅铅云,直贯苍穹!
当代佛主空闻脸色微微有些诧异,看向那一步一莲花行走于虚空的白衣男子,有些惊讶呢喃道:“原来如此,师弟他竟是已到了这般境界,哈哈哈,怪不得了,没想到竟是本座自己担心多余了,佛门终是有望了,终是有望啊!阿弥陀佛”。
这名放下西天捡起尘心的僧人,只是闭上双眼简单的朝前踏出了一小步,脚下便已然是万里山河!
等他再次睁开抬头,当佛寺三个大字赫然醒目!
与此同时,一道道紫金之气开始从男子体内散发而来,随着其体内金光的暴涨,在他周身显化一道金身佛像,竟高达千丈有余。
遥遥望去,漫天风雪之间,一个巨大的金色巨佛屹立于珞珈山之巅,遮天蔽日。
旋即便看到那巨大的金佛,伸出一只长达数十丈宽的佛掌悍然朝着下方深林方位拍去!
天地间一句圣人之怒席卷而来。
“恶佛陀,你敢!!”。
寺院之内,正抄着经书的小和尚灵芝,莫名的朝着窗户外看了一眼,顿时呆若木鸡,眼冒金星,痴痴出神道:“哇!好大的师傅!”。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佛说
密林深处,刚想结束面前女子性命的灰衣僧人,听到那震颤灵魂的一喝,脸色大变急忙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吞入腹中,这是神藏首座临行前交给他的秘药,可以让他瞬间增长修为境界。
吞下这粒药丸后,他体内的气息开始暴涨,身躯旋即后退数十丈,躲过了自上方而来金色佛掌的镇压,恶空他万万想不到王禅芝竟然不顾檀莲佛法大会,真的现身来救这名女子。
可见此人对他的重要性,一想到此,他心中更想杀了面前这名女子!
然而不等他出手,那人却是更快的出现在他眼前,伸出一指点在自己肩头。
这让恶空大骇,急忙收回禅杖一退再退持钵站立,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那突然的白衣男子轻轻施礼道:“阿弥陀佛,洗禅寺恶空见过活佛”。
而那名为秦可的女子,原本绝望的双眼也悄悄睁了开来,目光看见那个挡在自己面前的一袭白衣。
晶莹无比的眼角不顾泪痕,弯起一道皎洁的明月,美眸皓齿亮丽动人,掩嘴突然轻笑道:“你这呆子,怎么还穿着这身破袈裟呀,那么重要的法会也不换一件”。
身披白色袈裟的男子,脸色罕见一红,同时目光看着面前的灰衣僧人淡淡开口说道
“洗禅寺一向与珞珈山井水不犯河水,本来便是百年前应该了结的因果,大师又为何如此执着呢?”。
恶空听此却是静静摇头,将手中的钵盂放在那禅杖之上,目光清澈如水抬头看着上方纷飞的大雪,淡淡回道:“活佛此言差矣,天下大势各有各的缘法,佛家的缘法早在千年之前便已注定,北方洗禅寺和灵境山究竟谁能脱颖而出,独承这千年未有的大运,关系到我佛家一门两道的兴衰,尊下虽然贵为活佛,但也无法逃脱此间规矩,更不可逾越这规矩”。
王禅芝眉头微皱,开口静声道:“佛家的千年大计固然重要,但是天地气运传承至今八百年,却是未曾令佛道气运丢失分毫,南北虽然秉着一门两道的立法,却是本属同源为何不可化干戈为玉帛,两道同兴呢?”。
此话一出,恶空却是立刻冷哼一声,淡淡威严道:“佛家底蕴博大精深,又岂可分作两道?八百年前我辈见习师祖于菩提佛祖座下受戒,与你师祖普陀同于菩提树下受领祖师佛旨,岂料普陀尊者心生杂念,竟敢背离佛祖本意,这才有了如今的孽障,此间天地唯有一佛,我洗禅寺见习祖师圆寂之时早有预料,尊下又何须多言呢?”。
“菩提佛祖自菩提树下开我佛家一脉,又以摩柯无量之功德证得万佛之祖尊位,虽说两辈祖师同领佛旨,但如今尔等身不在西天净土,无法面见佛祖,谁又能断定其留下的真正佛旨呢?”王禅芝闭目摇头叹息道。
佛家千百气象,虽说是一念之争,但也是关乎整个佛道气运的兴衰,灵境山和洗禅寺虽然同属一脉共领佛旨,但是期间的恩怨和争夺却是从未停止过。
“王禅芝!你可知这是大逆不道!”恶空突然脸色狰狞,指着对方呵斥道。
此话一出,那一直沉默寡言的素衣女子却是柳眉怒瞪道:“喂!你这个臭秃驴这么大声干嘛!我劝你识相点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连你家祖宗都未能定论的事情,你们这些小辈却是强词夺理一口咬定,果然出家人都是这么不要脸皮!”。
王禅芝脸色却是有些好笑,反驳不是同意也不是,只是回头苦笑地看着那已经彻底被激怒的女子。
“你这呆子当然除外了,我看这世间便就只有你才像个出家人”秦可脸色顿时尴尬一笑,赶紧掩嘴对着白衣男子眨了眨眼眸,继续解释说道。
“放肆!”恶空听此脸色大怒,旋即自他口中一道若有若无的波纹开始朝着那素衣女子袭去。
王禅芝眉头微皱,手腕处白袍卷动,猛然朝着女子身前半米的位置卷去,随后只闻空气一阵炸裂之声传来,而后又消散于无形,他脚下的大地顿时开始下沉,产生道道裂纹。
“出家人本一心向善,却是想不到大师堂堂一位证道的金身佛陀,竟也会对一位俗世女子使用真言,这难道便是你们洗禅寺的佛家手段?”
王禅芝语气平淡夹杂着丝丝怒意开口说道,直接挡在其面前,眉头深深皱起盯着面前突然大开杀戒的僧人。
“哈哈!世间本无善恶之分,贫僧是恶佛陀,又哪里来的善心,有也只有恶心罢了!王禅芝!世间都道你如何了得,今日我倒要见识见识!”
灰衣僧人却是袈裟浮动,神情恣意张狂大笑道。
“袈裟!!”他双掌猛然合十,沉声一喝,便见那其一袭灰衣袈裟骤然脱飞而出,悬停在半空之中,不断旋转着发出淡淡的微光。
恶空嘴角默默呢喃着二字佛家真言,瞬间那刚才还细小的灰色袈裟骤然开始扩大,竟然挡住了上方停止不去的铅云,将半座珞珈山都罩在其内。
随后只闻天地响起阵阵洪钟之音,山林被震的沙沙作响!
男子开始踏步前行,每走一步,身躯便升高地面一丈有余,最后可见一道身影横立寰宇,已然飘至万丈高空之巅,脚踩巨大佛衣,手持权杖,右手钵盂突然朝着下方一扣,霎时怒目道:“凡夫俗子,还不速速下跪!!”。
那一直待在白衣男子身后的女子,何时见过此等巍峨凛凛的天人景象,顿时被其佛音一喝震的心神颤抖,膝盖渐渐弯曲,险些便要跪了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却是轻轻将其扶住,将那道恶意的佛音无声无息震的粉碎,他目光温柔开口说道:“你先走,我稍后便回”。
女子眉角的秀发已被狂风吹乱,但是眸子却是十分清澈明亮,盯着面前这个每天希望自己第一眼便看见的男子,嘴角掩笑缓缓从手中的竹篮内取出一条白色丝巾。
随后靠近男子身躯,将那白色丝巾轻轻绑在对方腰间,仿佛一个等待相公回家的娘子一般,轻声说道:“别把这条丝巾弄丢了,挺值钱的,还有......”。
女子说完手心微微一颤渐渐握紧,停顿了片刻,而后继续开口道:“记得早些回来”她说完便转身朝上山的台阶跑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镇观音
身躯浮在万丈高空之上的男子,看见那女子悄然离去,脸色并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眼里只有那被誉为人间活佛的白衣僧人。
那个胆大包天自绝于佛门之外的当佛寺住持。
王禅芝目送女子渐渐消失在山林中,旋即转身抬眼看着上方遮天蔽日的灰衣袈裟,嘴角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是有些恍惚起来。
他依稀记得尚且年幼的自己,初次踏入灵境山门之时,也曾有一人拦路,那人自称是来自北派佛家洗禅寺的黄凤禅师,面对那宫门外的金甲佛卫却是岿然不动,赤脚而行。
每走一步已是遍地生金莲,罗汉拱靴,其气势惊人压得诸位灵境山佛家弟子,均是无法抬头,跪倒在地。
他还记得,那时对方临走之前本想强行带自己前往洗禅寺,说什么灵境山祖师离经叛道,有辱佛门清誉,不配与人为师。
那是男子不懂,为何师尊听到对方的辱骂,脸上却是依旧挂着笑容,最后为了劝对方离去,还硬生生将自己呵护一生的佛心折去半数,交到对方手中。
少年当时还小,却是清楚的记得这一幕。
于是十年后他得证佛子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北方洗禅寺,取回当年佛主遗留下的半颗佛心,但是当他拿回佛心的时候,佛主却是已经圆寂归西了。
王禅芝缓缓闭上双目,深吸了口气,坐北朝南双掌合十神情愧疚道:“恩师,弟子不孝,终未能如您所愿,三十年来虽然一心向禅,却也无法逃脱这终究会到来的宿命之争”。
他说到此处,又再次默然回头看着那山顶寺院,此刻那山顶寺院门口,竟隐约站着一道苍老身影在对他欣慰的点了点头。
世人都知珞珈山上的当佛寺可能是一位佛家真祖的圆寂之地,但是无人知道那位圆寂的佛家真祖便是当年拎着小禅芝进入灵境山大门,被佛家誉为数百年来最为无能的无相佛主。
男子看见老人欣慰的目光,心中那最后的一丝犹豫也随之消散,顿时转身盘坐于地,目光却是没有落在那身浮高空叫嚣的佛陀恶空。
而是自南向北而望,悬指拈花朗声道:“你们总说我逆天行事,离经叛道,胆大包天!那贫僧今日便胆大包天一回,尔等又能如何?”。
他是王禅芝,历来最无能的无相佛主弟子,今日向天下佛门请教了!
话毕男子拈花一笑,轻轻朝着远方点去,袈裟舞动,霎时间只见一道金光划破南北两地的苍穹,照射在北方洗禅寺的山门之上。
那座被誉为灌溉北方天地半数气运的巍峨金殿之内。
十六位已证得金刚果位的须眉老和尚若有所感,皆是齐齐怒目睁眼,同时显化十六座如同山高的巨佛,将那北禅寺死死护在其中。
铅云散开,露出一只金色巨掌,缓缓压下,仿佛下一瞬间便要将整个洗禅寺彻底拍碎!
十六尊金刚尊者见此均是大惊失色,连连举起各自佛掌迎上,不过却是依旧挡不住那遮天蔽日的佛掌,瞬间大殿内十六人脸色一红,齐齐喷出一口淡金色血液,但是却是全然不顾,快步逃出大殿之内。
只一刻不到的时间,那刚才还巍峨凛凛,每日供洗禅寺僧人讲经说法畅聊佛音之所,便已化为灰烬。
那盘旋在空中的恶空看见自己心中的圣殿竟然被人一息尽毁,顿时双目通红牙眦欲裂,手中挥舞着禅杖厉声喝道。
“王禅芝!!你何等的放肆!!”
“竟敢毁我洗禅寺百年气运,你这欺师灭祖的佛家罪人,真当该死!!”
突然自洗禅寺深处,紫金之气冠出云霄,一尊巨大的千手观音金身佛像屹立于南北的边际线之上,而那佛像之内赫然包裹着一位身躯婀娜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左手持一朵金莲,右手捏起兰花指,眉心一缕淡淡的嫣红,青丝袭肩,赤脚虚空而立。
袅袅宫阙之间,尽显庄严圣洁,震人心神,仿佛仙人下凡。
洗禅寺祖师之下两位莲花首座,她是首座之一,法号净殊。
此刻女子脸色愤怒,带有白色玉镯的素手轻轻朝着前方万丈高空点去,霎时间只见一道圆形的波纹自她身前的空间荡漾开来,带着一道道佛家梵音朝着那南方的珞珈山而去。
这一副天人景象瞬间震惊了南北两座江湖,所有带着名头的江湖中人均是纷纷侧目而望,心神敬畏。
论起武学境界修为,一至九品为最次,若能修的玄象之境的功力也能做个声名赫赫的英雄人物,但是那都是凡人武学境界,而这万中无一的天象之境修得又有几人?
有人说这天象境和玄象境的差别无非便多了气运和天道一说,也有人说能达到天象境的武学大宗师前世可都是天上谪仙下凡。
所以这神仙打架就别提多热闹了。
此刻伏夷上京莲华宫之内,数位头戴紫金冠身披黄袍的老道士缓缓从各自的莲座上走了下来,来到宫门之外,看向那远处的两尊巨大金色佛像,均是神色动容。
一位瘦骨嶙峋的老道士,伸手指了指那远方的两条直冲云霄的光柱,嘴角却是轻声笑道:“各位道友,这南北佛家两道本属同源,可延续至今却是依旧相容不下,除去那五百年前的封禅说法一事,恐怕便要数如今这一战要来的声势浩大吧!哈哈!”。
“论起本事来,这王禅芝年纪轻轻便承蒙佛音,证得佛子之位,更是有当年佛家两位先祖的佛光普照,此一战洗禅寺未免有些托大之心啊”一位鹤发童颜的紫袍老道士开口淡淡说道,手心却是不停地掐算着什么,眉心也是渐渐皱了起来。
“诶?王师兄未免太小瞧了这洗禅寺的十六金刚尊者了,此十六人据说是镇守见习尊者舍利座下的十六铜人,后受见习佛音点化得成人形,天将金刚果位,修为直接跻身大天象之境,拥有无上修佛之心,深受见习佛主的庇护”
“这王禅芝纵然再厉害,可要面对其那八百年前的见习佛主,这按照辈分还得尊称人家一声祖师爷,呵呵!如何能僭越?”
令人诧异地是此刻开口说话的是一位模样清秀的少年郎,那少年身穿着比其他人小数倍的龙虎山道袍。
手中拿着一根细小的拂尘,裤管处却是高高扎起,穿着沾满泥土的靴子,正一步步走了过来,模样甚是怪异。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黄袍儿
几位身份瞧着便尊贵的老者见到这少年郎的打扮,均是各自对视一眼摇头一笑。
那紫袍老道士缓缓站出一步,开口笑着说道:“哈哈!你这黄袍儿,快些说说这段日子你又跑到何处闹性子了,嘿嘿!小心别让你师傅瞧见,到时可有你好受的”。
少年郎听此威胁却是毫不在意,轻甩秀袍露出满是泥巴的右手,目不斜视安慰似的朝一旁那个可以做自己爷爷辈的老师弟背脊处拍了拍。
那名被少年拍过脊梁的龙虎山老道士,眉头却是一皱,只觉的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个所以然,别看他年纪颇大,但是自己眼前的这位可是龙虎山首席大天师张道尊的爱徒啊。
世人皆知龙虎山弟子极为恪守规矩,门里论资排位以辈分为先,从位列神仙像前的四大真人即四大天师,这往后便是这三位天师各自的门徒弟子了。
而讲起龙虎山首席大天师张道尊此人,更是与那九华山掌教陆升象齐名的神仙人物,幼时便得龙虎山黄祖托梦传法,授予打神鞭,引得四方山神府君亲临恭贺
孤身修行百余载,境界早已超凡脱俗,而后的一百年更是执天下正道之牛尔,这样一位人物精心培养出来的爱徒又岂是他们这些人可怠慢的?
不过说来颇为奇怪,这位新来的小祖年纪虽小,但是脾气却是挺大,一瞧不顺眼便要举拳相迎,暗地里没少给这莲华宫内的清修之士下毒手。
隔三差五的偷藏泻药什么的那都是常事,可又碍于他的身份均都是各自忍下,有苦难言。
这一日由于龙虎山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出了件大事情,这才一脸不情愿的被唤了回去。
可是这龙虎山要说真出什么大事情自然是不可能的,自从黄祖力道千年之久,龙虎山早已成为与儒释道三家齐名的庞然大物,其第二代祖师镇元子更曾是九华山祖师爷纯阳真人的师兄,力压同代,冠绝古今。
如此千年不衰的仙家府邸又能出什么大事?
身穿小黄袍的少年郎,双手负背颇有些老气横秋的侃侃而论道:“各位师兄,这师傅他老人家一向敬重佛家,且先不论这一场佛门两道之战如何结果,但是对于咱们龙虎山而言却是得了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我清楚诸位们的心思,你们如今大多都停滞在玄象上三品不得突破,想要借着如今的大战从中渔利一二,突破桎梏,我也劝你们都收起这些心思,不要当了只打哈欠的癞蛤蟆,丢了咱们龙虎山的脸面”。
此话一出,瞬间便激怒了在场的许多位龙虎山的同僚,大家同出一门,虽然本性各不相同但是碍于各自颜面,也不会如此拆穿。
如今却是被一个不足十一二岁的黄口小儿当面戳穿,一个个老脸均是有些挂不住了,腮帮子气得鼓鼓的,鄂下胡须乱颤。
“黄袍儿,你口气到是不小,这佛家一脉占据天下鸿运之势已将近四成,如今南北两派为了争一个正统大宗的名头却是自毁门庭,我龙虎山命授予天,祖上仙师证道无数还能怕了那帮秃驴不成,便是他们佛祖来又能如何?便是来了此处,也少不了要吃贫道一剑!哼!”
一位威严怒目的紫袍老者淡淡呵斥道,在他的腰间悬挂一柄黄色符剑,那剑身之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箓与文字。
在龙虎山,这衣衫穿着极为讲规矩,除了四位大天师可以穿深紫袍,天师亲传弟子则是浅紫,其余人等皆是黄袍或者黑白玄袍。
如今莲华宫除却天师外,在场的诸位龙虎山弟子也就只有三位人穿上了浅紫袍,此刻开口说话的老者便是其中一位。
少年郎听此顿时脸色一怒,正想要开口继续说着什么,却是被人从身后打断,回过头间只瞧见一位深紫色道袍的老者手持白玉拂尘,来到众人跟前。
“见过张天师!!”众人见此均是停止了争吵,恭敬颔首称呼说道。
当代龙虎山大天师之一的张道陵,半眯着眼眸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是自动掠过那一直在朝自己做鬼脸的少年,淡淡开口说道:“好了!就知道争来争去,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和一个孩子吵闹,也不知道消停消停,此一战事关我龙虎山的百年大计,各位不可疏忽,赶紧去做好准备!”
说完便摆了摆掌心,示意众人散去。
“是!谨遵天师法旨!”众人老脸一热,顿时说话的身影也小了许多,各自退回到了莲华宫之内。
待众人散去之后,张道陵目光方才落到那场地上遗留下来的那位少年郎,瞬间凌厉了许多,开口呵斥说道:“哼!胡闹!整日就知道无所事事,不知所谓,龙虎山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少年郎看见这位当代大天师威严震怒,脸色却是并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是笑着开口回道:“呵呵!原来天师是想看什么,那去神仙阁啊!来这莲华宫做什么?”。
张道陵见此,目光却是一瞪,手中拂尘微微摆了摆,恼怒道:“放肆!那可是供奉我龙虎山先祖神仙牌位的上清宫,不是你嘴里的什么神仙阁!”。
“那不就是神仙阁吗?之前我进去里面还看见一位仙子姐姐和我说话呢!哼!”少年郎双手抱胸,嘴角不屑地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饶是尊为龙虎山大天师的张道陵自己也有些愣神了,龙虎山的上清宫总有先祖牌位十六尊。
每一位都是证道飞升的龙虎山仙师,历代天师都是传男不传女,又哪里来的女子仙师?定是这小子又在胡言乱语。
“要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就凭你刚才所言少不得要罚你面壁十年!”老道士张道陵摇头道。
“又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师傅他一向未老不尊,前些日子还偷吃我从九华山带来的青梅酒,也从没见他还回来,哼!”少年清秀的眉头细微拧起,摇头噘嘴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气运嫁接
张道陵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却是阴阳怪气老神自在道:“你这臭小子还敢诋毁师尊,看样子你真是顽劣成性了,哼!怎么?”
“从九华山回来一趟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人家和你年龄相仿,可是处处都要压你一筹,连你一向引以为豪的对弈,也败在对方手里,我看你也不过如此了”。
此话一出,少年顿时有些跳脚,愤愤不平道:“放屁,就凭那个小娃子早被我打趴在地了,要不是宁凡那个坏蛋出现打破我的布局,此刻那早把龙魂牵回山了!气死我了!”。
宁凡坏蛋?
张道陵眉头微皱,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可是每每问道这小子却又闭口不提,仿佛受了多大的气一般。
老道士见此脸色顿时舒心了许多,仿佛得了灵丹妙药般开心,扶须笑道:“哈哈哈!这编故事谁人不会?败了便是败了,九华山那孩子淳朴至灵得天独厚,修的是无上的先天大道,这道门比起那八百年前的纯阳真人以力证道来说,可谓是只强不弱,哼!此番落败也着实不冤枉了你”。
“老不死的!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少年郎顿时回头瞪红眼,看着面前的老道士怒发冲冠。
“放肆!你胡说什么!没个规矩!”张道陵见此顿时气愤至极,用手中金色拂尘敲了敲少年郎的脑袋威严道。
“哼!你想不认也就算了,可怜我那早死的娘亲,一生便遇上了你这么个负心之人,连死后的棺材本都没讨回来,好歹你也是一个堂堂的龙虎山大天师,弄神驱鬼的事情你在行讲的头头是道,却是连妻子身前最后一面都狠心不见,张道陵你可真能耐啊!哼!”
少年郎说道此双目有些通红,悄悄别过身去,用秀袍擦拭着泪花。
老道士见此,脸色顿时没了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自责与愧疚,当年为了完成天师继任大典。
他明知有人暗害他的妻子儿女却是依旧没有下的龙虎山护她们妻儿平安,因为这天师府的继任大典不光关乎这龙虎山数千年的清誉。
更关乎这至今数百年的气运承接,一个不慎他张道陵便是龙虎山的千古罪人,所以那一日他无一刻不在告诫自己不能下山。
而一直到大典结束后,他才赶回自己在尘世居住的茅屋内,却是发现地上那一滩骇人的血迹,他那妻儿均都消失不见。
知道前几年一位少年领着一块黄色玉帛前来相认,他便已知道那少年是自己那刚出襁褓的儿子。
徐天观?儿子不随父亲姓,玉娘,这便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对于孩子是跟随娘姓还是随父姓,他其实并不在意,只望他们母子平安便好,徐天观便徐天观吧。
张道陵抬起双目,看着面前佝偻着背正在哭泣的少年,语气渐渐柔和开口说道:“我对不起你娘,这一点我至今也弥补不了,你既然想要在这莲华宫待着,便待着吧,爹也不指望你能如何有出息,也不强求你能替我们龙虎山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老天师虽然收你为入室弟子,但是却要你承担起龙虎山往后数百年的气运嫁接”。
他说到此微微停顿,带瞧见对面之人依旧没有任何动摇,才继续接口道:“天观啊,这些年你不想做的事情,爹爹从来不逼你,你想做的事情爹爹哪怕冒着被罚面壁上清宫的重罪,也要达成你的心愿”
“但是这嫁接一事不同,你如果真的去了便再也不能抽身事外,有一日兴许你也会面临爹爹当年同样的选择,到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啊!”
“爹此行会在莲花宫内停留三日,来与不来都由你决定,但是有一点你不能忘了,不管你是徐天观还是张紫阳,都是我张道陵的儿子”老道士说完便叹息着摇了摇头,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此时,那背对的少年郎突然厉声开口说道
“爹!”
“龙虎山有千年长存的八盏气运长明的心魄灯日夜不息,又有数代先祖如虹灌顶的紫霞之气,更有十二位证道飞升的大仙师,而他们九华山又有什么?除去那八百年前的纯阳真人和那最近三百年才崛起的麒麟真人陆升象,并无一人得证成仙,就连那象征九华山气运的紫金莲花枝也枯萎了尽八百年,可为何你们还想着与九华山争来争去?难道天下正统的宝座便如此重要?”。
此话一出,老道士迈出的脚步微微一怔,却是迟迟没有落下,沉吟半晌最后方才开口回道:“这凡间气运,你不抢或者慢了半步便要落入他人之口,用作打压我们的助力,此事仙人都无法避免,这才高坐云海,俯瞰人间垂钓千年,自古心念证道成仙者几何?充其量都不过是愿者上钩罢了,最终一身修为气数也要沦为他人口粮,呵呵,天下第一这四字说的轻巧,但做起来却是一点也不轻松!你可知当年的纯阳真人为何执意逆天行事,以力证道?”。
少年郎听闻此言,第一次转过身子看向自己这位年过六旬的老爹,眉角疑惑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地意味。
待他想要开口问时,对方却是已经转身消失在廊道之内,只是淡淡从空中飘来一句话,随后徐天观瞳孔骤然放大,似乎听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一般,神情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