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好坏之争
不想朱夏淡定非常,根本不躲。
与她所料无二,在宝剑要刺中她之前,熊巍抢先拽住了汪文迪的手腕。
他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看着汪文迪铁青的脸色,声音也不自觉的稍低了一些,忙道,“汪哥!怎么了这是?”
汪文迪的宝剑离朱夏的心脏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他面不改色道,“你不让我杀她?”
张霏霏和陈月歆也赶忙上前,问道,“你要杀她?她是咱们的人啊!”
“她不是。”汪文迪笃定道。
“此话怎讲?”熊巍不肯松开,继续问道。
汪文迪斜睨了熊巍一眼,抿了抿嘴,道,“我说她不是,她就不是。”
“汪哥,你这可有点强词夺理了,这站咱们面前的明明就是朱夏啊,你怎么说不是呢?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可能让你动她!”熊巍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是道。
众人都等着他的说明,但汪文迪仍是讲不出具体,只能道,“我现在必斩了她,否则大家都会后悔!”
张霏霏也是一脸迷茫,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有话好好说。
陈月歆同样一头雾水,劝道,“阿迪,你咋了?吃错药了不是?她平安回来,还把孟月带回来了,这是好事啊!”
有人数多撑腰,熊巍也多了一二分底气,加大了一些手上的力度,“汪哥,你要给不出个理由,就收了剑,要是还要动手,我虽然打不过你,但……要想伤害阿夏,就先把我摆平再说!”
闻言,汪文迪更来气了,翻了个白眼道,“搞清楚,我以前就说过,她是鬼车化身,其心必异!!”
这话说完,后头没动静的朱夏嘴角忽然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晦暗,随即,她便往熊巍身边靠了靠,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紧挨着熊巍。
朱夏轻声道,“他好吓人……”
“乖,阿夏,不怕,有我在。”
不知是不是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作祟,熊巍眼中的迟疑完全消失不见,脸上更添一分坚定,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冲汪文迪道,“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阿夏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汪文迪仍旧同他僵持不下,冷笑道,“你一定要这样护她?”
“此前交易会上将她救出,我说她身上有邪气,你护着她。”
“而后张宅被毁,天狗之祸,我要杀她,你护着她。”
“再之后,她身化鬼车,好食血肉,还差点杀了你,我再次要杀她,你还是护着她。”
“现在,她与孟月回来的不明不白,我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她又受人操控杀凰鸣鸡在先,你仍然护着她。”
“你不想我伤她,好,我可以答应你,但今天必须把她赶走!你与她殊途不同归,注定要分开的……!”
说到这,熊巍突然高声打断了他。
“那你和小姐呢?!”
因为朱夏的进一步依赖,他似乎已经将理智抛之脑后,大声道,“你难道和小姐是一类人?小姐是普通人,你呢?你是普通人吗?”
“你和小姐可以,为什么要阻止我保护我喜欢的人?!”
张霏霏惊道,“巍哥……!”
汪文迪伸手拦住了张霏霏,却是转手收了宝剑,表情却更冷冽一分,反驳道,“所以霏霏才吃苦修道,我才要专心教她道法,还不明白吗?”
“你和鬼车呢?怎么,是你要身入魔道,还是你有信心把一个现在状态都不清不楚的鬼车变成人类?”
这话说的完全没有漏洞,熊巍一时语噎,但还是强硬道,“可……可是阿夏真的没有害过我们!”
他想起她乖巧的抱着自己的外套,说喜欢那上面的味道。
想起房间里的亲昵,想起她一声一声的表白。
更重要的是,朱夏也曾经帮他挡过一击,如果心思不正、怀揣邪恶,怎么可能那么果断的去挡那来势汹汹的一击,搞不好是要没命的啊!
他想起她虚弱害怕的模样,和一直吐血不停地样子,他到现在还自责,一想起这个,就感觉眼睛发酸,只想把她牢牢的牵在手里,护在怀里。
熊巍后退了一步,紧紧抓住朱夏的手,道,“汪哥,我会看好她的,就让我和阿夏呆在一起,出事……我会负责的。”
汪文迪没再与他争论,带着一干人离开,只留下他与朱夏。
“文迪,”张霏霏眉目间有可见的担忧,她回望了一眼合上的门,“这样真的好吗?巍哥他也是一时情急,我们都知道他对阿夏……他本来就是个一根筋。”
“正因为他一根筋,现在情绪上来了,你跟他说什么也没用,”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方才是我过于强硬了,不过我虽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但我有百分百的把握……朱夏,一定会出事。”
他转向陈月歆,问道,“你们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正领着孟月跟在后面的陈月歆闻声,答道,“我跟阿巍落在了一幢挺古怪的洋房前,阿夏……我不知道她落在哪儿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把回来前的事儿说了一遍。
众人也未走远,只是在隔壁另找了一个空病房安置孟月,正好也能顾着熊巍,两头不落下。
先嘱咐了云哥儿去一趟食堂看看晚饭如何了,等他走开,汪文迪才开口问道,“怎样的法阵?你给我画一画。”
陈月歆以白墙为纸,术法为笔,将那怪异的三角形花纹画了一遍。
张霏霏上下打量,摇头道,“这图案看久了还实在有些瘆人。”
汪文迪捏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他方接着问道,“当时你确定在附近没有感觉到朱夏的气息?”
“确定。”
“你们也没有进过那房子?”
“没有。”
“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是念咒的声音?”
陈月歆仔细回想了一阵,笃定道,“没有,只看见了这个图……”
倒是一旁的张霏霏恍然出声,拍腿道,“说到奇怪的声音,我却听见了一个!”
她走近两步,低声将凰鸣鸡与朱夏大战的昨夜所听见的怪声模仿了一遍,并说明了听见的时间,道,“就是这个声音,我觉得特别耳熟……”
那旋律在汪文迪脑中响起
,他眼中划过一丝寒意,与张霏霏对视,吐出一个字,“鼓。”
气氛一时陡然凝固,陈月歆也道,“对啊,这不就是打鼓的声音吗?!”
众人自然记得,朱夏初化九凤之时给出的一点线索记忆,她说她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巨大的空旷场地中,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鼓。
那时候张霏霏还问过,有没有什么以鼓铸成的阵法。
汪文迪拧起眉头,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道,“没有这样的阵法,大概……会有这样的——巫法。”
换言之,从头到尾抓走九凤的、召出天狗的、控制朱夏的……乃是一位能使巫法的大巫。
“这人跟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张霏霏不禁打了个冷战,问道。
汪文迪道,“他们的理由我们是理解不了的,无需问这些,因为出发点的三观就大不一样了。”
他拉了一口长气,但脸上并不紧张,反而有一种自信的了然,接着道,“比如高玉绳,在他看来,他的行为是清洗世界,我们又如何能理解呢?”
“我只知道,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他既与我对立,前进之时,我也只好将他铲除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认定的法则,‘本心’,就是最重要的。
“有道理。”两人纷纷点头。
张霏霏将视线移到床上打过镇静剂而睡着的孟月身上,决定先解决眼下的事,问道,“文迪,那她是什么状况?”
“不知道,”汪文迪坦诚道,“但……她还是人类,暂时先观察看看吧。”
未多时,云哥儿便来喊三人吃饭,晚饭后不久也就入夜了。
临近十一点,略有些困意的云哥儿兀自坚持自己的任务,依然守着凰鸣鸡的尸身,剩下三人则在病房里待着。
不知今夜又当如何。
叮。
时针走到十一点,轻鸣了一声,似乎在告诉众人,子时已到。
三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感觉到了一股怪异的邪气,汪文迪凝神专心,若要究其源头,不难发现是隔壁熊巍与朱夏所在的房间传出来的。
交换了眼色,汪文迪嘱咐道,“月歆,你去看看,万事小心。”
“好。”陈月歆应声,敛去了自身气息,出了门。
“我担心云哥儿……”张霏霏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孟月,面露愁色。
汪文迪也瞥了一眼没有异常的孟月,安抚她道,“你在这儿呆着,我去看一眼云哥儿,很快回来。”
说罢,又给了她一张金色的符咒。
张霏霏点头,见他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那陈月歆到了窗前,向里望去,正看着朱夏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便翻身而起,回头拽住了熊巍粗壮的胳膊。
跟着,她竟一个流畅的过肩摔把这大个子径直扣倒在地!
哐!!
陈月歆一脚把门踹开,箭步向前,掀开了制住熊巍的朱夏。
“阿巍!什么情况?!”她忙问道。
熊巍捏着拳头,答道,“不知道啊,刚过十一点,阿夏就动手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正的目的
陈月歆紧紧盯着面前的朱夏,心底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好似隐约能在朱夏身上看见一层淡淡的白光。
她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汪文迪就一再强调过,朱夏来历不明。
把这样的人带在身边,的确算不上安全。
就和瞿星言一样,以天机为理由接近众人,哪怕最后真是四圣青龙的身份,汪文迪也毫不犹豫的把他赶走了。
她一咬牙,摆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冲后面的熊巍道,“阿巍,如果阿迪所言成真,朱夏要伤害我们……我先告诉你,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会的,不会……你相信我,只要让阿夏平静下来……!”
熊巍还没说完,朱夏又猛地凶狠扑了过来。
陈月歆轻巧的躲开,反用手肘在她背上重重的撞了一下,她脚下趔趄,差点撞到桌角上,却是霍然凝了黑气将自己拉起,回身手中黑光直指陈月歆,动作虽然刘畅,但看上去却不像用了全力。
皱了皱眉,陈月歆扇出一圈火焰,融化了黑光,又一跃而来,要与朱夏近身缠斗,朱夏也是低身扫腿,身上黑光不减,把她挑开,跟着迅速划出一道利气与她的流火扇对上,另一手凝了力,想要偷袭陈月歆腹部。
当即陈月歆便提腿架住,与朱夏两两弹开,趁她调息,陈月歆纵身挥出两道焰气,更以扇面为刃,齐齐攻向她。
她来不及闪躲全部,被扇面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
“阿夏!”熊巍忙要上前查看,却被陈月歆横在半空的手拦下。
“不准过去!”
话音未落,朱夏身上那层白光渐渐醒目起来,一点点覆盖住了她的伤口,她眼中如一潭死水,待到伤口转瞬愈合,她便无谓高低,再度冲了过来。
若按实力来说,无论是九凤还是鬼车,皆输朱雀一个层级,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陈月歆才觉得奇怪,朱夏既不用全力,却看上去好像用了全力一般……这不就是在拖时间吗?
熊巍想要阻止朱夏,但被陈月歆打退,听她沉声而冷静的说了一句,“阿巍,你不过是个凡人。”
这本无心的、为怕他受伤的一句极理性的话,却在熊巍心底激起了千层浪。
一路以来,若不是前头有七羽锥,数次他都身在险境,到后来,鬼车与天狗之间的争斗,如汪文迪一般的能人,好似挥剑之间,就轻松拿下,可他却是差点被杀,在没有七羽锥之后……就更别提了。
他现在,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
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那句话了——
‘所以霏霏才要吃苦修道,所以我才要专心教她道法’。
双方都在为拉近彼此的距离而努力,可他和朱夏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了。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陈月歆和朱夏已经再度撞上。
砰!!
陈月歆力量占了上风,径直冲爆了朱夏身后的那扇窗户,扬手抬扇,这一击要划在她的喉咙上。
朱夏身上白光渐烈,一面与之相抗,一面化作一团黑雾,跑向了外头。
“
站住!!”陈月歆立时化作一道红光,追了出去。
熊巍不敢怠慢,紧跟其后。
这一声动静不可谓不大,隔壁房间的张霏霏闻声也是立刻站到了窗前,一眼便看见了远处对峙的两人。
后头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汪文迪走了进来,道,“云哥儿那边没事,我设了结界,你可以安心。”
张霏霏点了点头,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她指着外面,“文迪,你看,月歆和阿夏,情况不太妙啊。”
汪文迪仔细看了两眼,道,“我早说了朱夏不对劲,只是难以辨明她身上奇怪的气息,现在阿巍总该相信了。”
“再看看,眼下月歆还是优势,她应该能按住朱夏。”
外头吃了亏的朱夏在白光的包裹下被逼出鬼车的原形来,口中射出数道黑光,直冲陈月歆而来。
陈月歆拧着眉头,跃到空中,端立不动,红光将她围住,她顶着这些黑光,口中已在浇筑紫炎,这团紫红耀眼的光周边遍布不可忽视的朱雀之精,仿佛能够把一切都扫成虚无。
紫炎毁天灭地一般,将沿途的一切以不可及的速度烧成了滚烫的尘埃,再把那些黑光吞噬。
只听陈月歆爆喝一声,将手一挥,这道紫炎便化作一条闪着紫光的火龙,半途一分为九,对上鬼车九头。
轰!
鬼车输与紫炎之下,身形越来越渺小,最后又重新变成了朱夏的样子,但她身上还覆有一层火焰,紧紧的贴着她的皮肤,只等陈月歆一声令下,她就会被这股炽热的力量所杀。
“住手!!”
呼喊之声传来,熊巍不管不顾的朝朱夏落下的地方跑去。
一同被他忽视的,还有她身上灼人的火焰。
陈月歆抿了抿嘴,紧攥拳头,最后还是收了力量,以免烧伤熊巍,大叫道,“阿巍!回来!!”
熊巍充耳不闻,任朱夏砸在了自己身上,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他连忙托起她的身体,轻轻晃了晃,道,“阿夏,阿夏,你醒醒,是我……”
朱夏身上再次泛起白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朱夏的力量,包括那屋子里的汪文迪和张霏霏。
这次的白光显然有些不一样,其中好像化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形状。
朱夏在这力量的支撑下重新站起身来,紧挨着熊巍站着,紧接着,白光逐渐包裹了她全身,然后具现化成为了纸张,变作了贴在她身上的白纸。
连同脑袋和五官,都被白纸裹住了,远看还有点像木乃伊,可以说场面是十分的诡异了。
陈月歆一个箭步就要冲过来,“阿巍,赶紧躲开!!”
但熊巍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护在她身前,与陈月歆大喊,“不要伤害阿夏!”
白纸还在变化,多余的白光汇聚在她手中,变成了一把尖端极其尖锐的纸伞,随即抬起了手。
纸伞?!
汪文迪一个皱眉,给焦急的张霏霏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一个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不到一秒,他出现在熊巍身边,一把强
硬拽住了熊巍的胳膊,把他往陈月歆的方向甩了出去。
但纸伞同时没进了汪文迪的身体。
不过厘米,可那痛感却非常清晰,不为别的,就因为这纸伞上有一股浑然一体的邪气。
“阿迪!”陈月歆接住熊巍,瞪大了双眼。
“汪哥……!”熊巍也是难以置信。
后头的张霏霏跟着猛地站起了身子,力道之大甚至带翻了手边的支架。
汪文迪一脸淡定的抓住纸伞的伞身,直起身体,摆明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一把抽出纸伞,回身另一手中便化出一把宝剑,连纸伞带朱夏身上的白纸全都劈开。
周围忽然刮起一阵阴风。
阴风中传来一道声音,“如何?人类正因为‘情义’,所以才处处是破绽,时时遭毒手。”
那声音悠闲的讲述道,“若非他对鬼车有情,我这一计便无下手之处,若非你们对他有义,又何须顾他?情义之间,迟疑之时,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汪文迪冷哼一声,轻松就把体内邪气祛除,转手把剑抵在朱夏心口,道,“你这点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哈哈哈哈……”对方狂妄的笑了起来,“我何曾说过,目标是你?”
汪文迪眯了眯眼,便听一段咒语传出,又听那人继续道,“好戏开始了。”
“巫法,落血印。”
说完,那道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落血印是什么东西?”陈月歆见周围毫无动静,不由得问道。
不等汪文迪回答,朱夏身体僵硬的抖了一下,随后手中化出一根黑色的利刺,抬手又要刺来。
汪文迪将其架住,简短道,“一种基础巫法,她手上这根黑刺就是媒介,黑刺上头落血,此法即停,否则她会一直劈砍,直到力竭身亡。”
他话音刚落,就听后头张霏霏大喊,“文迪!!”
三人目光皆投了过去,只见屋子里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孟月突然坐起了身子。
她状态好似梦游,全然忽视了与她同处一室的张霏霏,一步步的朝门外走去,也没人知道她到底要去哪。
而真正让张霏霏尖叫的并不是孟月梦游了,而是整个诊所、楼上楼下的病房里的病人全部都走出了房间。
他们好像约好了一样,汇入孟月领头的队伍中,僵硬呆滞的朝一处走去,值班的护士医生正要阻止,却根本无法触碰到这一支庞大的队伍。
汪文迪翻身扼住朱夏的手腕,眼中划过一丝寒意,他在这一支队伍外围看见了一层笼罩如结界的黑气,随着人员的加入,这结界的强度就更高一分。
“这又是怎么回事?!”陈月歆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也懵了。
很快,更有保安来报告张霏霏,外头那些等待病人的亲属、朋友等人,也像着了魔一样,全数汇入了这支队伍。
汪文迪问道,“几点了?”
陈月歆忙道,“十、十二点零二!”
他把冰冷的视线转向熊巍,道,“阿巍,这个责,恐怕你负不起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百僵夜游
说罢,他手上一个用力,将朱夏甩了出去。
在她要爬起来重新进攻之前,他手中凝出一道金光,快速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锁!”
金光当即射了出去,化作一个小型的金字塔状法阵,把朱夏困在了里面。
她不停地以手中的黑刺攻击阵壁,但都无济于事。
趁着短暂的空闲时间,张霏霏也把诊所里其余还属于清醒状态的医生、护士和保安等等都聚集在了一处。
“大家不要慌,都冷静点,听我指挥,不会有事的!”
好在这诊所中的人倒都上下齐心,听张霏霏如是说便互相鼓气,老实呆在一起。
张霏霏跑到汪文迪跟前,问道,“文迪,这是怎么回事?你有应对的办法了吗?”
他显然还有些生熊巍的气,但现在事态紧急,他也分得清轻重,答道,“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有一个推测……”
还没说完,便有两个护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慌忙汇报,“不好了,病人……病人们身上的黑线,全、全都连上了!”
“什么?!”张霏霏惊道。
“不好!”汪文迪面上已有了把握,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他,他一个闪身,便携带张霏霏跳到了屋顶上,道,“你看看这场面!”
顺着他话音望去,张霏霏脸上已经不止是惊讶了,简直是瞠目结舌、舌桥不下,只见孟月领着一干病人除了诊所的大门,外头候着的病人家属等汇入了人群……
但远不止如此!!
整条街道和附近,这个点原本大多应该在熟睡的人们,全都出了家门,汇进了这支队伍里!
他们神志不清,有的穿着睡衣,有的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甚至有的脸上的洗面奶泡沫都还挂在上头。
那场面虽然滑稽,但配上他们如出一辙的呆板神态,在如黑布一般的夜幕笼罩下,便只剩下了诡异。
张霏霏下巴都合不上了,结巴道,“这、这是……?!”
汪文迪也不再卖关子,轻轻吐出了四个重如千斤的字——
“百鬼夜行。”
张霏霏闻声,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喃喃道,“百、百鬼夜行?不是吧,现在也非中元节,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准确来说,可以更准确的描述为‘百僵夜游’。”
汪文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以作安慰,随后继续道,“黑线相连,活人僵化,阴怨祸天,百僵夜游。”
“难道我们真就无能为力了吗?”张霏霏身为医者,自然想要救下每一个还有得救的病人,“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汪文迪揽住她的腰,把她从屋顶上带下去,暂远离了那般的场景,摇头道,“正因为他们是普通人民群众,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我们不能以伤害他们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否则就违背了救人的初衷。”
“百僵夜游,是一种很恶毒的邪法,他们去往的尽头,也就是目的地,那处会有邪法阵眼存在,汇聚无边阴怨之气,具体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如果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并且在他们赶到之前先破坏阵眼,我就能再借冥界众生相压住他们,从而一个个把他们身上的僵气驱散,救下他们。”
问题就在这,上哪儿去知道这百僵夜游的目的地呢?
陈月歆提议道,“为今之计,只有咱们亲自跟上孟月了……”
正在众人要陷入沉思的时候,便听见熊巍一声大喊,“阿夏!!”
汪文迪转眼,看见朱夏数次攻击阵壁无果,竟将黑刺尖端对准了自己。
他一皱眉,手一挥收了阵法,也让熊巍顺利的扼住了她的手腕。
是了,朱夏身上有那人设下的落血印,如果取不到别人的血,就会让宿主取自己的血,一为力竭而亡,二为自裁而死,总之都是死。
熊巍咬牙,眼中的情绪有些浑浊,他费力的冲其余人道,“这里交给我吧,把阿夏交给我,你们去跟孟月。”
“巍哥,这怎么行……?!”
不说他根本就不是鬼车的对手,要是那人除了落血印之外还有后招,他们怎么能全员离开?
“你们去!!”他提高了音调。
他的眼神和脸色都在月光被乌云所遮而投下的阴影里,“把阿夏交给我,这一次……我一定会负责,给我一次机会。”
一边说着,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凭着一股狠劲和自身的力气,把朱夏的手腕压下去了几分。
“走!!”
再犹豫不决,孟月就会越走越远,事情也会越发脱出控制。
张霏霏狠下心来,叮嘱了诊所中人照看云哥儿和熊巍,便跟着汪文迪和陈月歆追着大队伍离开了。
只剩下熊巍和朱夏。
可惜的是,这个朱夏并不把眼前的人当做她的阿哥,她想杀了他,或者杀了自己。
因为她是鬼车,鬼车是邪物,鬼车必定会成为阿哥的对立面。
“你不是鬼车,”熊巍一点也不想跟朱夏在这种情况下交手,他慢慢的说着,“你是朱夏。”
“‘朱夏炎炎昼漏长,迸珠亭下共流觞’的朱夏。”
朱夏猛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两步,调整身形,再次利落刺了过来。
熊巍偏身闪开,继续道,“遇见你之前,我这辈子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报老爷子的恩情,尽我所能的照顾、保护小姐。”
“遇见你之后,我突然多出了好多想法。”
“我想看和你一起日出日落,我想带你尝遍美食美味……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直到我发现这些想法全都与你有关,我觉得,也许这就是我的爱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本欲制住她的想法被洞穿,她一个闪身虚晃一招,侧身抬腿,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背,把他踢飞出去老远。
熊巍撞到地上,又爬起来,剧烈的咳嗽后嘴角渗出血液,但他仍旧道,“我不会怪你的阿夏,我说过了,我会负责任。”
“或许你以后会问我为什么爱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考虑自己未来的人,因为你美丽又可爱,强大又脆弱,因为你让我向往以后有你的每一天……”
“因为你让我觉得,我活着非常有意义。”
“所以……”
他看见朱夏接近的动作明显慢了。
但下一秒,她手中的黑刺还是无情的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本来就没打算躲,借着这巨大的冲击力,他牢牢的扣住了她的后背,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即便跌在地上加剧了伤口的撕裂,带来了更多的痛感,也不曾放松一分。
也许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我爱你。”
熊巍的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滚烫的血液滴落下来。
恍惚间,他想起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在书房看见过的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好看的书签,他想起那一页上记录的一句话。
可以用来反驳汪文迪的话,现在是如此的清晰:
‘爱足以打破所有壁垒——种族、伦理、情感、立场。’
正因为是朱夏,他才有爱的勇气,忽略束缚自己的一切因素,身份差异也好、有无未来也罢……他突破层层障碍,只为了能够拥抱住她。
爱就是爱。
他心满意足却又艰难道,“阿夏,我终于……说出口了。”
熊巍的血液染红了朱夏手里的黑刺,连黑刺也被他灼热的爱意所溶解。
落血印已解,昏过去之前,他听见她开口,道,“……我不是鬼车,我是……朱夏。”
另一边。
跟上孟月没多久后,三人便发现,几乎是整个市的群众,都以这种呆滞的状态汇进了人群中,机械而有目的性的朝共同的方向走去。
张霏霏登时反应过来,“只有诊所里的人还是清醒的,没有受到牵连。”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吃过梦真丸的……”
她回想起梦真丸发布会那天的人潮涌动,深呼吸道,“这就是‘美梦成真’?”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噩梦还差不多。”
还未吐槽完,汪文迪便严肃道,“他们提速了。”
再往底下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人群汇集完毕,眼下队伍的速度与方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而且仔细一看,他们并没有用双脚在走路!
他们的双脚无一例外的淹没在一层黑气里,看上去就像在集体平移,而那速度……可以说跟脱缰的野马差不多快。
汪文迪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二十三。
“今晚肯定有大事发生……所以他们必定要在阴时结束前,赶到目的地。”
午夜子时后半段,即十二点到一点,这一个小时里阴气最凶,被称为阴时。
“那个方向是……”
三人也加快了速度,张霏霏向远处望去,皱眉道,“那不是信州吗?!”
好家伙,这就直接跨市联动了?
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支诡异的队伍一进入信州,还有不少信州市民也加入了行列,汇了进来!
“难道信州的人们也吃了梦真丸?!”
只见那些新加入的人身上陡然长出黑线,瞬息相连,融进了身体里!
汪文迪果断道,“走!九泽湖!!”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五芒离魂阵
三人正要加速之际,一道光忽然直冲面门袭来!
陈月歆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挥出一道焰气与之抵消,却见那光似是苟延残喘,散成了点点的青光,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后,飞速朝另一个方向遁去。
好像在嘲讽,又像在挑衅。
陈月歆嘴角抽了抽,“别跑!!”
说完她便纵身追了过去,留给两人的只是一道极其愤怒的背影。
“月歆这是……?”张霏霏不明所以,但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问道。
汪文迪却了然得多,抿了抿嘴,答道,“青龙之力……”
他只这样说了,张霏霏就不再多问,沉了面色,专注于底下的大军,接着道,“文迪,你确定他们的目的地是九泽湖吗?我看孟月的方向……明明有些偏离九泽湖。”
还没等他回话,便有一道熟悉的仙音传进了脑海。
正是句芒的声音,道是,“先生,九泽湖出事了,周围的居民不知怎么了……都挤进了景区,要跳湖!”
什么玩意儿?!
集体自杀?
这又是什么余兴节目吗?
汪文迪立马应声,“你先稳住,我马上到。”
他转而冲张霏霏笃定道,“我确定是九泽湖。”
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中来看,张霏霏已经知晓了他心中所想,主动提议道,“文迪,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你去九泽湖,我跟着孟月。”
“不行,”汪文迪望着陈月歆远去的方向,孑然否定,与她对视,道,“若是声东击西或调虎离山……今夜的状况,你还不足以应对,况且月歆那头,你我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不去追,而……”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抓紧了张霏霏的手腕。
张霏霏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文迪,如果百僵夜游的目的地真的不是九泽湖,那咱们去九泽湖不就是浪费时间了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我分头行动。”
汪文迪从没遇上过碰见事情能比自己还理智的人,尤其是,张霏霏还是个女性。
他深吸了一口气,念出一串复杂的咒语,而后往她身上洒了一层金光,决计将张霏霏放去较为安全的九泽湖,把她托付给句芒,自己则紧紧跟上了孟月。
这倒是真正兵分三路了,他却要看看,今晚到底是一出什么戏。
真要说起来,陈月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瞬间就做了追过来的决定,所以在她追上那熟悉的气息后,她只能把方才的情绪归结为‘一时冲动’。
追的过程中,她也几乎没有注意方向,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她能看见的,是四周都比中间高的地形。
而她,恰落在了最中间。
“还不出来?!”
冰冷的银色月光盖在她身上,又被她身上燃起的彤色反噬,她动了动手上的筋骨,似乎准备随时大打一场。
“哈哈哈……”
这笑声并非她心中所想故人的笑声,而是另一个老熟人的声音。
藤原离鸾凭空出现在离她不过五米的地方,还是一副高贵得不容侵犯的模样,她摆了摆手里的
法器,“又见面了。”
那东西陈月歆也自然认得,七羽锥。
但她仔细一看,不知何时七羽锥那坚实如山的底座,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已经被藤原离鸾炼成了另一样器物?
陈月歆紧了紧目光,确定了眼前的人真的不是瞿星言。
她松了口气,语气中的高傲完全不遑多让,讽刺道,“拿着别人的东西招摇过市,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藤原离鸾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反讽了回去,“我却不如某人,不要脑子,连自己闯入了死阵都不知晓。”
“死阵?”陈月歆反问道。
她只看见天色好像越来越暗,夜幕越来越深邃。
藤原离鸾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兀自抛出了手里的七羽锥,那宝物一分为三,发出强烈的白光。
紧接着,四周的山壁上汇聚出五道光束,照在陈月歆身上。
这光束也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只是在脚底映出了一个诡异的法阵,又见藤原离鸾口中念咒,化出三道带有樱花花纹的符咒,贴在七羽锥上。
七羽锥瞬间成了一个三角,占据三点,随后拉大,猛然落了下来。
就好像把陈月歆连同她脚底的阵法,全部死死钉住了一般。
“不得不说,你们中土的道法,也是博大精深,这一招‘五芒离魂阵’,还是受中土道法的启发,与我们的阴阳术相合,才研究出来的。”藤原离鸾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心情大好。
陈月歆身上立马涌出更加热烈的焰色,哪怕气势上也要先盖过那白光,“哼,就你那样的,能懂我华夏之道法?!”
藤原离鸾道,“我学过你们一句俗语,叫做‘死鸭子嘴硬’,用来形容现在的你,最合适不过。”
说罢,她便陡然凌空,剧烈的白光将她吞噬,只余下一句,“很可惜,你已经没有时间来了解我们藤原家伟大的历史了。”
藤原家?
陈月歆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唯一知道的,藤原一姓的确是古时的大姓,而且是贵族姓氏。
没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已有一对利爪从白光中倏尔冲了出来!
砰!!
双方撞上,陈月歆将其架开,自己纵身后退,却撞上了一堵十分坚硬的墙壁。
回身一看,后头哪有墙壁?!
分明是七羽锥两两之间所形成的结界屏障,让她只能在这空间中活动。
她很快发现了更加诡异的事,山壁上的五束光竟能随着她移动而移动,那奇怪的法阵便死死的锁在她脚底,全然不曾改变位置。
在白光中化形而出的正是此前没死绝的九尾狐,九条大尾尾端凝出九团火球,齐齐攻了过来,陈月歆无暇顾及那阵法如何,转手扇出三道更加猛烈的火焰,将其吞噬。
九尾狐从容应对,凝力于胸中,吐出数道滚滚而来的烈风。
陈月歆纵身上前,随后整个身体都燃起烈焰,她吐出一道紫炎,二者对上,紫炎盖过了烈风,又反扑回去。
她本欲借力化形,撞开这结界。
不想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
坠力从头顶压了下来,她不仅没有打破这阵壁,更连原形都不曾化出。
虽然只有极短的一下,但这股力量的源头……与这阵法相连,不过明显不是九尾狐与藤原离鸾身上的。
那方向……
她眯了眯眼,望向某处,却没想出具体的所在。
随后,一道金光猛地覆盖上了整个阵法,她再一看,果见程朱明所持的那紫砂壶冒着金光,悬在了阵法之上。
数道白光夹杂着无数玄冰刺转而刺来,在这阵法之中,她已无处可躲。
陈月歆手中捏着流火扇,运力防御,虽还不曾受伤,但能耗到几时,她心里有些没底。
加上前不久她身上的重创并没有得到好好的调息与复原,这让她不得不更加吃力。
高空中的九尾狐已使出了圣器,随即张开大嘴,把所有灵力都凝在其中,化作一道锋利无比的弯刃,横切下来。
轰!
弯刃经过金光的加持,劈向了流火扇顶起的屏障。
陈月歆面上终于露出了吃力的神情,她又加上了另一只手,死死抵住。
一旦松手,让这道利刃割在自己身上……
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丝毫不敢放松。
七羽锥和脚底法阵的白光愈发强烈,她又察觉到了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正在逼迫自己承受这一道利刃。
她嘴角溢出鲜血,手掌也因为过大的冲击力裂开了伤痕,血液顺着扇柄滴落。
实在是太红了。
歘!!
刹那间,彤色消散,白光最终打在了她身上。
她先是失了气力,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除了极度的、好似身体都被整个切开一般的痛苦之外,陈月歆只觉得眼皮重的很,根本无法再支撑自己清醒的意识了。
流火扇落在她身边,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最终变成一缕红烟,飘在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上。
恍惚中,她听见一个遥远的、温柔细腻的声音。
“不要再做那般冒险的事情了,修炼从无捷径可讲,若再有下回,饶是青龙,也难救你。”
“玄女娘娘,你就放心吧,我可是朱雀啊,这天下哪有我的对手?”
“傻孩子,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好好与之相处,你们四人共同进步,四星相和,天下太平。”
“我才不管什么天下太平。”
她听见自己那狂妄自大的声音,“安逸只会导致灭亡,若终有一死,我也要力战而亡,站着死,才是我的血性!”
四星相和,天下太平。
她动了动嘴,吐出更多的鲜血,“瞿、瞿星言……你这个……骗子……”
话音未落,她的头已重重垂了下去。
九尾狐化作藤原离鸾的模样,落到阵法身边,眼中的得意有增无减,“大业将成,母上……很快、很快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手中一边捏出另一个法印,念道,“五芒离魂,斗转星移……起!”
随着她注入法力,陈月歆身体中的彤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一点点抽了出来,又一点点汇进了三枚七羽锥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星宿无光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大抵只有星光了。
相较于大多数宇宙中的生命来说,星星的寿命总是更长的多,在探寻星光的历程中,人们总能得到不一样的慰藉。
这也是为什么众多修道者要借星辰之力突破瓶颈,又为什么卜卦者、风水师等等,皆要‘观星’,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极为重要的一环。
故而,星芒耀眼,则某物盛极。
星光衰微,则必有大祸。
甚至还有说法,认为一颗星星的陨落,代表的便是‘某’的死亡。
这天,南方朱雀七宿暗淡,远离太微,大有衰亡之兆。
双翼井宿本该大开如网,此时却有合拢迹象,首口柳、鬼二宿本高昂饱满,此刻却低垂杂乱,再观身躯星、张二宿,原是明亮有力,现下又忽明忽灭,再说尾羽翼、轸二宿,原蓬勃倒钩、朝向太微,如今是难觅主星、毫无生机。
然,星象时刻都在变化。
南方七宿如此,当有东方角、亢二宿相辅,青光乍现,重燃星光。
陈月歆体内蕴含的力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藤原离鸾的进度非常之慢。
以至于结界三壁都盖满了彤色的能量,还是没有把朱雀消耗干净。
她正专心操持法阵,丝毫没注意到后方快速接近的人。
一道金光瞬息刺了过来,却见那紫砂壶射出同样剧烈的金光,与之相撞,使得金光并未打中藤原离鸾,也给了她反应的机会。
金光化为金轮,落在外来者的手上。
瞿星言瞥了一眼跪在那处的、小小的身体,眼中寂暗一片,冷冽问道,“你可知你困住的是何人?”
他脸上毫无表情,像是与生俱来的淡漠,即便看见冲击力再大的画面,也无法让他露出一丝崩溃。
哪怕看见那里的人真的是濒死的陈月歆,哪怕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根长钉凿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无数暴风雪猛地灌进来,夹杂着洗不净的血雨腥风,他脸上……仍看不出一丝不对劲。
但他这句话却并非在问藤原离鸾,而是在问阵法顶上的那个紫砂壶。
他在问程朱明,他料想程朱明不过一介凡人,就算生前乃是陶艺大师,造诣入圣,又怎敢妄动朱雀?
果不其然,答话的是藤原离鸾,她暂且维持了阵法,向前一步,“无论是谁,皆是为了再见到中吕大人!!”
一听见她口中‘中吕’二字,紫砂壶上的光芒更甚,紧接着,程朱明的声音便自其中传了出来,“此次无论什么,我都会不惜一切保护中吕,只有这样,才能偿还我以前无能为力所造成的孽债!”
“中吕?”瞿星言身上快速覆盖上一层青光,语气依旧锋利如冰,“我倒是听过一人,叫‘藤原中吕’的,怎么,你跟她有什么关系?”
藤原离鸾脸上依旧得意,道,“我们藤原家名扬万世,你听过中吕大人的名号,倒是比我困住这人强多了。”
瞿星言冷笑一声,道,“我只听过藤原中吕被夫家欺侮抛弃,辗转流离后在抗倭战争中含恨而亡,被
称作‘藤原家的末路绝笔’,这也叫‘名扬万世’?”
“你……!!”
果然,跟读书太多的人拌嘴是吵不赢的。
藤原离鸾大叫道,“竟敢口出狂言,我便替中吕大人教训教训你!”
她话音刚落,瞿星言便先冲了过来。
闪烁嘶吼的青光和藤原离鸾释放出的旋风摩擦,气势上互不肯让,可惜藤原离鸾技不如人,不到两秒就被强力的青光弹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地上应而产生一个凹痕。
金轮毫无停歇的攻出,他手中射出三道青光,各方夹击,藤原离鸾化作九尾狐,紫砂壶中的金光亦分出一道覆在她身上。
不止如此,瞿星言还听见了一道念咒的声音,那声音和内容他都从未听过,那一刹那,他敏锐的感知便发觉了藤原离鸾身上猛地爆发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像是短暂的把能用的力量全都集中起来,突破了身体的桎梏。
一道冲击波朝四周炸开,毕竟面对的是没被束缚的瞿星言,还是谨慎应敌为上。
瞿星言收回金轮,自己已来不及躲开,只得化了形,身上的鳞甲便堪称最强的盾牌,轻松抵住了这股气势不凡的能量。
只见对面的九尾狐已变了模样,被一层奇异的霸体气息所笼罩,两只灵动的眼眸看似空洞无神,但又在移动中散出令人炫目的光晕,简直像是一只拥有极强爆发力的猛兽。
帮助九尾狐的,难道就是藤原中吕?
吼!!
九尾狐果断且迅猛的朝青龙攻去,周边带起的锋利气流似乎把空气都掀翻,一同化作了锋利无比的刀刃。
青龙快速躲开,回身反击,一白一青两道极光激烈的纠缠在一起!
随着一声长鸣,青龙制住九尾狐,头顶落下两道紫雷,夹杂电刃割了过来。
九尾狐尽力对抗,但无法完全闪过,被电刃划到了背部和胳膊,留下两道极深的口子,青龙甩尾,把它重重砸在了地上。
它能感到骨头和肌腱都在这种强度的攻击下裂开,剧烈的痛感涌遍全身。
青龙趁它喘息的空隙,已化回了瞿星言的样子,金轮与青光再度袭来,似乎想从中找到它另一股力量的来源。
九尾狐强忍剧痛,仍以不亚于他的速度和力量强行与之对碰,仿佛就算自己被这巨大的痛苦耗死,也要先按住对方,好让他没法破坏后面的五芒离魂阵。
瞿星言刻意放慢自己的动作,虚晃一招,使得对方与自己贴身近战。
对方果然上当,以为他是气力虚耗,只想一招便把他一击击破,登时便凝了全身的能量冲了过来。
“临兵斗者,无所不退!锁!”
瞿星言身后银芒大放异彩,一个抬手收回金轮,瞬间把九尾狐凝结成了冰块。
就在这场战斗的结果恍若要见分晓之时,九尾狐的眼眸忽然再次发出极为耀眼的紫光。
九尾狐怒吼一声,冰块破碎,它从其中挣脱出来,但身上已经满是伤痕,它想要再次重新汇力,可实在是有些吃力了。
瞿星言将金轮握在手里,口中念咒,金轮上的刀刃愈发锋利起来,只见他背后飞出一个银圈,猝不及防的扣在了九尾狐的脖颈上。
金轮掷出,无数金光贯穿了它。
它的眼眸倏忽放大,而后失去了光泽。
紫砂壶跟着剧烈的颤动起来,脱出了法阵,想要来救藤原离鸾,却被一道青光再度拦住。
瞿星言走近倒在地上的藤原离鸾,扫了一眼她不甘心的眼眸,又冲那紫砂壶道,“你逆天行事,还执迷不改?”
“我何曾逆天……”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股蛮横的白光包裹,连带后头的七羽锥一齐,瞬息消失。
怪异的是,瞿星言正要强行破开后面的阵法,那阵法却自己飘散而去了。
他皱了皱眉,但先跃到了陈月歆身边。
“看来所谓两全之法……远不如你更重。”他蹲下身子,低垂眼眸,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一接触到外力,陈月歆僵直的身体便好像瞬间被抽走了力气,重重的砸了下来。
他一手托住她,另一手将原本属于她的力量引来。
他轻声说,“快点醒过来吧。”
与此同时,九泽湖景区内。
张霏霏被送到句芒身边的时候,结界外边已经挤了不下百数的人。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缕盘旋的黑气,随着数量的增加便一齐与句芒维持的结界对抗,而结界后不过一尺的地方就是湖面,结界一破,这些人就要立刻投进湖里。
“怎么会这样?”
句芒无暇顾她,加大了施法的力度,道,“吾也不知为何,或许湖底有一源头在吸引这些中了邪的人们,只是吾没法再分出一道身形探往水下。”
张霏霏眼色微动,水中闭气之法她也略学了一二,但效果并不显著,只能勉强在水底呆个十分钟出头。
听汪文迪说九泽湖很深,少说有百米,十分钟,能够她探一个来回吗?
看着苦苦支撑的句芒,还有外面不知后退的人,她狠了狠心,应声答道,“就让我去一探吧,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很快回来!”
说罢,她扭头就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这一跳进去,她才发觉自己失算,现下是冬季时分,湖水寒凉刺骨,所以她不仅要凝神闭气,还要运力御寒,恐怕连十分钟都撑不到了。
其实她也完全可以选择现在掉头上岸,但她没有。
张霏霏专心细感,希望能尽快找到邪力的散发点。
她游了好一阵,直到碰到了一面山壁,此处虽还是没有令她察觉到不一样的力量,但这边的水底倒确实要更加寒冷一些。
张霏霏落到土壤上,伸手抚上山壁,好似在摸着一块千年玄冰。
“嘶!”
她视线并不算非常明朗,被山壁上的利刺划破了手指。
除此之外,她没有发现别的东西,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打算先回岸上,再想办法。
正在她扭头之际,一道黑光忽然利落的刺了过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能救一个是一个
张霏霏闪身躲开,同时拉远了与那山壁的距离。
定睛一看,那黑光非常短促,也没给她看清的机会,又极快袭向她。
她再次敏捷闪避,只是这里处于水底,手边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用来当做武器的东西。
脑中灵机一动,她想起汪文迪曾经教过她的,灵力化形。
只要对道法熟练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具现化,只是这个跟施术者的力量也完全成正比,就她现在的水平……不知能变个什么东西出来。
加之她还要闭气御寒,实在也没有太多多余的气力了。
思索间,她又避开了两次攻击。
这黑光好似有具体的形状,而且次次都朝同一个地方攻击。
她的手。
这黑光每一次都在攻击她的手。
张霏霏脑子飞速运转,她的手不过是刚刚划到了山壁,出了血而已。
难道是因为血液?
她微微抬手,那小伤口早已结痂,为了证明这一猜想,她冒险挤开了疤痕,新鲜的一二滴血液化在了无边的湖水里。
立时,那黑光果然迅猛刺了过来!
近身的时候,她凝神一看才完全看清,这哪里是什么黑光?!
这分明是一条长不过一米多点的小黑蛇!
因为身上的鳞片过于光滑,反射着黑光罢了。
更叫她心里一坠的,是她还在这小蛇的两眼之间,看见了一个烙印。
樱花图案。
张霏霏心叫不好,摁住手上的伤口,便想要折返,先回到岸上去。
她刚凝力,却有一道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白色光束,径直打在了她身上。
那一霎时,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的沉重感,逼得她无法动弹。
她垂了垂眼睛,看见水底的土壤上又不知何时渐渐的浮起了一个怪异的、她从未见过的法阵,就在她的正下方。
不远处的小黑蛇吐了吐阴毒的信子,张着一对獠牙,直冲她命门刺来。
完了,自己身上已经是一点气力都凝不出来了,她不会真交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了吧?!
张霏霏瞪大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令人安心的金光从她身上剥落出来,化在她面前。
那形状正是汪文迪的一把宝剑!
宝剑之锋怎是那小黑蛇能挡得住的,与它对上的刹那便被金光所灭。
照在张霏霏身上的白光也瞬间收了回去。
宝剑又变作一团金光,落在张霏霏脚底,轻柔而温和的把她托出了湖水中,平稳使她落在了句芒身边。
看着自己身侧悬着的宝剑,张霏霏大口的呼吸了岸上的空气,担忧的望了一眼外头那些不依不饶的人们,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句芒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问她,“你在水底有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她也摇了摇头,“只有一条攻击我的小黑蛇……”
但从那樱花状的烙印来看,那极有可能是藤原离鸾的杰作,难道今夜的百僵夜游,也是她所为?
“黑蛇?”句芒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
黑蛇……究竟吾在何处见过?”
张霏霏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身边的宝剑忽然发出剧烈的嗡鸣声,随后径自飞遁,往某个方向极速飞走,只余下一条金色的长尾,表明它方才的确是存在过的。
她不禁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句芒为她解惑,“这宝剑乃是非同凡响之神兵,与其主相连,这般飞遁,定是先生召它……”
谁想这解释的话音都还未落下,倒先传来了另一个细微的声音——
句芒维持的结界,在外界那些人的碰撞下,出现了裂痕。
它费力修复,却无济于事,脚底已深深陷进了泥土中,甚至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得后退。
“你快走吧!”句芒咬牙冲张霏霏道。
“我不走!”
张霏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转而调节了体内的气息流动,站到了句芒身后,抬起双手,汇聚力量,又渡给它,但她的这点力量,只能称得上是‘绵薄之力’了。
她唯一坚定而越发强大的,只是那颗不愿意放弃的心罢了。
那条缝隙越来越大,转眼间,带头的一个人强硬的从这缝隙中挤了进来。
有这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人群不再致力于完全打破句芒的结界,转而一个接一个的从那漏网之处钻了进来,再看时,那第一个已经走到了湖边。
“别帮我了,快去救人!”
句芒拼命抵住结界,才让那缝隙没有进一步扩大,它提高了声音,“大难在前,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张霏霏抿了抿嘴,撤开手去,冲向了在湖边的那人。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眼睁睁看着那人直直坠了进去。
没有任何措施,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像是为了完成跳湖这件事而跳湖,跳下去后也没有挣扎,没有求救,沉沉任由自己被冰冷的水吞没了。
张霏霏捏紧了拳头,眼中泛起了泪光。
她扣住了第二个人,还未将其放倒,又见第三个人跳了进去。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不要啊,你们……你们不要再自杀了,不要再往里跳了!”
就在她高声呼喊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跳了下去。
句芒急了,“你不要分心,他们是中邪了,你光喊是喊不回来的!你要知道,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听吾之言,能救一个是一个!!”
中邪?中邪……
张霏霏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尽力不去注意那些投湖的群众,专心将手中抓住的这人压住,当即化出灵针。
她没有时间,她必须要快!
而只有足够的冷静,才可以速度与准度并存。
张霏霏咬住后槽牙,下了第一针。
手底下的人挣扎幅度果然减了一个档次!
十三针下去,这人身上蒸出一层黑气,眼眸也瞬间恢复神采,只是暂时没了气力,昏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短短施针的几分钟里,有多少人跳进湖里,但她觉得句芒之言有理。
她会尽自己最大的所能,直到汪文迪回来。
如是想了,她立马拦住了下一个。
她不知道的是,汪文迪远没有那么快会赶来,因为缠上他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却说汪文迪跟上另一头的孟月,一路穿过了街道、公园……等等,方向早偏离了九泽湖,最终到达的一处,与九泽湖少说也有十分钟的车程。
这里是一个极大的广场,中间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雕塑,那是信州市的市标,做的足有将近二十米高。
大队伍在这里停了下来。
随后孟月诡异出列,站到了所有人的中间。
所有人身上开始抽丝剥茧似的化出一缕接一缕的黑气,统统汇在了孟月身上。
被完全抽出黑气的人身体自脚部开始石化,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的石俑。
汪文迪察觉到不对,当即于高空中铺开冥界众生相,将还未石化的人全数吸了进去。
他双指并拢,凝了更多气力,要把孟月也装进里头。
一道黑光利落的刺了过来。
他甩手震开黑光,注意到孟月身边多了个人。
那人携带孟月,跳到雕塑顶端。
借着乌云中斑驳的月光,汪文迪清楚的看见了这人的面貌。
“高槐夏,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高槐夏淡定如常,语气里还多了一丝完全掩盖不住的兴奋与得意,“汪先生,你作为此次大戏的第一位观戏人,该感到荣幸才是!”
“我说过多次,失算的、失败的,是高玉绳。”汪文迪比他还淡定,道。
高槐夏没有应话,手中却化出了两阴碧色灯,又把灯交给了孟月,自己则站到她身后,念出一串咒语,落音道,“百僵在此,尸王还不现身?!”
他话音一落,孟月脸上便显出极其痛苦的神情,而她却牢牢的抓住了两阴碧色灯,身上的黑气一点点灌进了灯里,见此,高槐夏划开自己的手掌,将血液滴入了灯芯之中。
两团巨大的黑气落在雕塑左右两边,自中慢慢化出具体的模样。
左边那个自黑气中走出,身形比那雕塑还要高出一倍不止,身着破烂的铠甲,能看见他的骸骨,虽气势不凡,但更让人觉得骇人。
汪文迪皱了皱眉,手中化出了一把宝剑,这不是虚影,这是实体。
右边黑气中走出来的,是此前已在梦真丸发布会上见过的,赢勾,与左边相同的是,这次赢勾也不是虚影。
两大尸王纷纷响应,“后卿在此!!”
“赢勾听令!!”
后卿,也是四大尸王之一。
这两阴碧色灯还真不能小看了它,头一次传了个赢勾虚影,这第二次就把两大尸王给叫了出来!
高槐夏面上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停止了对两阴碧色灯输送自己的血液。
汪文迪握紧手里的宝剑,直接挥出一道利落的剑气,瞬间挑起争斗,将进攻的主动权拿下。
后卿虽身躯庞大,却灵敏非常,直接跃身躲开,它所站的地方瞬时形成了一个被切割开的大坑。
它再次站定,倏忽之间全身上下便缠绕了一层幽绿的光芒,好似形成了一道铠甲,朝空中的汪文迪攻了过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百年之局(上)
汪文迪的剑与它蛮横的拳头相撞,双方就要弹开之时,他突然改了手中方向,凝了更多气力,转瞬以它的拳头为起点,一路向上划去,在它幽绿的铠甲上划开一道金光,而后又在它背后踹了一脚,借力平稳停在空中。
后卿遭此一击,回身站定,铠甲顺着那道金光出现了一条越来越大的裂缝,碎成了点点星光砸在地上。
它略显恼怒,立即使出了下一招,抬手时在手心里凝成一团尸气,而后注入绿光,竟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暗绿色火球,朝汪文迪砸了过来。
汪文迪闪身躲过两个,只见砸到地上的火球把地面都融化腐蚀,他又挥剑将两团火球斩去,这气味着实令他恶心。
眼见火球没完没了,汪文迪念出咒语,“天地玄黄,万法归一……以水化火,封!”
他一抬手,所有的火球便一个接一个的被冰封起来,随后碎裂开来,变得毫无杀伤力。
紧接着,他将气力凝于剑锋,踏着破碎的冰块,直冲后方的后卿刺去。
速度之快,后卿无法避开,只能抬起粗壮的胳膊交叉叠在身前,形成自己的防御。
砰!
它自以为坚固的防御竟然并未在他剑锋下坚持几秒,便四分五裂的破碎开来,随后那把利落的宝剑就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在它最后的眼神中看见了一丝不可置信。
但下一秒,危机自身后袭来!
汪文迪抽剑回身,原来正是赢勾出手,它手里握着一把充盈着大量黑气的长刀,悄无声息的攻了过来。
他反应及时,两兵相接,黑气与金光不断碰撞,最后还是他更胜一筹,长刀折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后卿的身体不见了。
而他可以肯定,他刚刚绝对是刺中了后卿。
后卿身为尸王,浑身尸气,体内的也全是死气,汪文迪的宝剑乃是神兵,其上是最克制这些的神力仙气,那样利落的一剑,后卿怎么也该重伤不起才是。
很快,他将视线投向了孟月手中的两阴碧色灯。
灯芯里黑气澎湃,眨眼的时间,后卿便陡然出现在他侧面,一拳径直落了下来,他身上的灵力瞬息覆盖,形成一道屏障,抵御了这一拳。
这么近的距离,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霎时凝力,宝剑再次砍下了后卿一条胳膊。
此次汪文迪心中早有准备,目不转睛便看的清清楚楚,两阴碧色灯把能量补给了后卿,不过瞬息之间,后卿的胳膊就重新长了出来。
力量新鲜而强大。
雕塑之上的高槐夏悠闲道,“哈哈哈,汪先生,如何?你有把握耗得过我神灯之下的尸王?”
一道金光劈向他,但却被两阴碧色灯控制下的赢勾率先挡住,根本无法越过这两大尸王先解决后边控制孟月的得意小人。
赢勾的身体毫发无损,不管有没有两阴碧色灯的加持,汪文迪知道,赢勾的身体本就隶属于金刚不坏的等级,硬实非常。
汪文迪这次没有与高槐夏做口舌之争,他必须想个办法,快速解决眼前的争斗。
他顺势后退,与两大尸王形成三角对立的局面,没有贸然再进行近距离的攻击,转而手中凝出金光,化作无数利刃,密集而迅速的射向后卿同赢勾。
两尸王皆快速闪躲,他抓住其中的空隙,暂且不理会赢勾,只念了咒语,直冲后卿刺去。
哪料到他出剑只是虚晃一招,后卿专注之时,他便甩出三道清光,令它整个都被冰封住,成了一尊巨大的冰雕,他跳到后卿肩头,宝剑悬于它头顶,双手凝出紫光,拍在了它肩上。
从他手中导出的不是别的,正是雷电。
且那电流好似锋刃,将后卿整个身体都千刀万剐,传来一阵肉体被炙烤、撕裂的声音。
后头的赢勾推出一掌,直冲汪文迪背部打来。
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以为赢勾这一掌必叫汪文迪退无可退的高槐夏在还没看见结果的时候,眼中便率先得意了起来,只是倏忽间,他就瞪大了眼睛,得意尽数变成了惊讶。
赢勾的动作因遭受剧痛而顿住,它充满力量的一掌不过离汪文迪大概两公分远,重创它的,是一道从远方飞来的金光。
正是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干脆的刺进了赢勾的后背。
他冷哼一身,从后卿肩头跃起,周身炸开一道金光,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斩尽世间邪祟,令万阴无处遁形……双剑,皆灭!”
宝剑闻令而动,后卿头顶悬着的那把骤然落下,纵向穿透了它的身体,另一把插在赢勾身体里的亦是神光大作,贯穿了它身上的黑色。
两剑一前一后冲高处的高槐夏刺去!
高槐夏别无他法,推出身边的孟月挡剑,自己收了两阴碧色灯,后卿和赢勾的身体皆化作两团巨大的黑气,与他一齐四散而去。
汪文迪收了宝剑,接住失神的孟月,安稳落地,眨眼便把她送进了冥界众生相中,打算先了了此事再说。
可就在她进入法宝的一瞬间,法宝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眼色一变,恍若发现了不可言说的意外之喜。
汪文迪回到九泽湖的时候,这儿的情况并不好。
句芒撑着支离破碎的结界,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跳进湖里,湖水好像一张贪得无厌的嘴,怎么也填不满,而张霏霏正在给她手头的人施针。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十三鬼穴的手法,地上零星躺着一些她救回来的人。
“霏霏。”他叫了一句,甩出一道金光,加在句芒身上,修复了结界。
闻声,张霏霏一抖,好半天才下完最后一针。
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向他,“文迪,你终于回来了!”
他迎上前去,扶住她,接触到他温度的一瞬间,张霏霏心头的情绪全部打翻在一起,掉出几滴眼泪来。
有心酸,有自责,有思念……
“文迪,我……我太没用了……!”
“你做的很好。”汪文迪拍拍她的头,轻轻搂住她,安慰道。
她把脸埋在阴影里,抽泣道,
“可还是有很多无辜的人……都跳了进去。”
他任张霏霏哭,时不时柔声哄她,不多时,张霏霏就收了眼泪,慢慢平静下来。
她心里非常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也无济于事。
“文迪,孟月那边怎么样?”
汪文迪讲了个大概,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眼下没有头绪,我先把这里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之后见机行事。”
张霏霏不由得大吃一惊,“后卿?赢勾?竟然能用身体挡你的剑,听上去就很可怕……”
“四大尸王身体都坚硬十分,其中赢勾更是首屈一指,传闻中,只有黄帝的轩辕剑能伤它的身体。”汪文迪简短解释。
张霏霏好奇道,“四大尸王究竟是怎么来的?”
汪文迪道,“要谈来历,那故事就长了。”
她立马会意,没有再追问,转而夸赞道,“那你的宝剑岂不是比轩辕剑还要更强?!”
“嗯,因为我强。”
汪文迪小小的装了个逼,说完便做法,将外头的人收进了冥界众生相里,换了话题,问道,“你受伤没有?”
张霏霏摇头,也把湖底之事细说了。
同样的,汪文迪也疑惑道,“蛇?怎么此前从未见过……”
他话音未落,一道青光径直闯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砸在了三人跟前。
汪文迪挑眉,“是你?”
瞿星言找了块柔软的草地,把抱着的陈月歆平放在其上,动作小心,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
跟着他才回望汪文迪,答道,“嗯。”
简洁的应声和过去的他没什么两样,他转向句芒,又扫了一眼此时仍平静的湖水,问道,“一共跳下去多少人?”
句芒面露沉痛之色,低声道,“不下百人。”
“那要启动阵法,便够了。”瞿星言自说自话道。
“阵法?你说的是高玉绳的,还是藤原离鸾的?”汪文迪开口道。
瞿星言没有隐瞒,径直回答,“本该是高玉绳的,但现在看来,可能会为藤原离鸾所用。”
汪文迪眯了眯眼,“怎么说?”
瞿星言说道,“九泽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九灵聚阴阵,这个阵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摆下,为的是复活藤原家的最后一位传人。”
“藤原中吕。”
他没有先叙述藤原中吕的故事,转而指了指此前汪文迪发现的那条朝圣路,继续道,“朝圣路聚灵气,万物皆有两面,有生必有死,有阴就有阳,西南方聚生气,那么与之相对的,就有一背阴面,聚煞气。”
瞿星言的手指随声而动,指着东北方那一处不起眼的、快要干涸的小湖道,“那边,就是聚煞之地。”
“也是这九灵聚阴阵的真正阵眼、即藤原中吕亡魂所在之处。”
汪文迪沉了脸色,接着问道,“那九灵呢?”
“九灵此前借周游所养鬼娃娃身上的邪气掩盖,真正的九灵也早在五百年前就已设下,故而周游死后,这九座山头阴气并无衰减。”瞿星言镇定说明。
第二百八十八章 藤原家的尸骸
“没错。”汪文迪笑道。
“我什么时候能不当电灯泡?”陈月歆问道。
张霏霏专注于地形,故而并未听清,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月歆耸了耸肩,也不愿破坏这二人之间的气氛,转了话题道,“怎么过去?”
“这里的门肉眼肯定是看不见的。”
汪文迪走到那土与水相连的前头,闭了眼念咒,“玄宗道法,妙之非常,身有三清,体有神光,视所不见,听也不闻……此处有门,可跨阴阳,役使雷霆,速速显形!”
说罢,他手中又化出一支泛着金光的白烛,示意两人靠近他。
再拿那烛火这么一扫,果然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致。
这一条通往水中土地的道路上铺满了一团团黑色的东西,陈月歆想起来,曾经在医院的停尸房外,就见过这东西,那时汪文迪便说,此物本该长在墓地的。
果然藤原离鸾那般收集阴气,就是为了此处之墓。
“还是老办法,直接跳过去,若是看不见从上头走过去,就会被拽进死水中,再也出不来了。”
难怪这附近的水域里尸骸格外的多,张霏霏不由得紧了紧手心,汪文迪拉住她的手,递给她一丝安心的力量。
跟着,他把手里的白烛放在了地上,说来确实神奇,那蜡烛任凭风吹,却是雷打不动,稳如老狗。
“走。”他抓紧张霏霏,揽过她的腰,纵身起跳。
陈月歆自不落后,也是一跃而起,三人纷纷落在了土地边缘。
汪文迪手里凝出一道金光,铺在地上,一声厉喝,“开!!”
砰!
金光炸开一道绚丽的火花,待到一切归于寂静之后,土地上竟开了一道口子,顺着黑暗处望去,能看见是倾斜着延伸向下的,但再往里便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陈月歆手心燃起一团明火,又将其分给了张霏霏,跟着就带头往里迈了步子。
张霏霏走中间,汪文迪紧随其后。
走了一阵,倾斜的坡度慢慢小了,逐渐变成了平地,自一个拱形洞口走进后,空间也似乎大了一圈。
三人站在一处,身上所携带的自然灵气显得与这里昏暗幽深的环境十分不搭。
“这里头的阴气非同寻常,要是有所不适,一定要立刻跟我说。”
汪文迪冲张霏霏叮嘱了一句,便预备找到深入内里的路。
陈月歆此时已将手里的火团抛了出去,绕着四壁,把这个不大的空间巡视了一遍,但唯有一个地方,怎么都亮不起来,好似接收不到光源一般。
三人交换了眼色,齐齐朝那处走去。
“这是……?!”
张霏霏大惊失色,往后退去,紧紧地扣着汪文迪的手。
出现在黑暗中的,赫然是一个与人同高的骷髅头,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面前摆着一个底下有一截高台的大型十字架,是那种古代行刑时所用的十字绞刑架,上面绑着个人,但大约因为时间久远,现在已
经是一副白骨了。
白骨跟前的地上有一片土颜色明显深于其他地方,汪文迪瞥了一眼,又绕到了白骨后方,发现这副骷髅的脊椎上有一条自下而上的痕迹,痕迹周边参差不齐,再低头一看,骷髅的腿骨是断的,旁边还有一些碎石块。
“切腹、直锯、压石板……这人犯了什么事儿下场这么惨?”汪文迪皱了皱眉道。
见张霏霏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接着解释,“日本后幕府至战国时代最残酷的三大刑罚,切腹就是横向切开腹部,除血液外,器官组织都会流出来,非常恶心。”
“直锯则是拿刀刃并不锋利的锯子,自尾椎骨往上纵向施刑,这人脊柱上的痕迹就是直锯留下的。”
“腿骨断裂则是因为压石板,犯人跪或弯曲双腿,在其上加百斤重的石板,生生压断。”
“十字架乃是宗教中颇有信仰地位的东西,如此看来,或许称之为‘神罚’更为合适。”
光是听此描述,张霏霏都觉得心惊胆战,何况是在一个人身上同时施加了三种酷刑,那痛苦可想而知,已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承受范围了。
陈月歆蹲下身子,搜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块朽木牌子,“你们看,这是什么?”
那木牌子就在一些破碎的旧布衣料下面安静的呆着,陈月歆把它捡了起来,虽然久经磨损,但上面的字竟然清晰可见,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藤原长实。
汪文迪连忙凑了过来,确定了不是自己看走眼,略显惊讶道,“这怎么可能?藤原长实怎么会在这儿受三大酷刑后死去?这里不是藤原中吕的亡魂所在吗?”
“他俩有关系?”陈月歆问道。
“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起码是一脉中人,而且藤原长实在藤原家的历史中也算是个大官,最后也是寿终正寝而死的,”汪文迪沉声答道,“怎么尸骸会在这个地方?在藤原中吕的墓穴口出现?”
一边的张霏霏好奇问道,“多大的官?”
汪文迪简短道,“中纳言,简单来说相当于我国古代三品大官,在皇帝面前很有说话权,甚至拥有摄政的权力。”
“那确实官不小了。”陈月歆赞同道。
“往里走吧。”汪文迪拿了主意道。
俩姑娘不约而同道,“你找到门了?”
汪文迪笃定道,“嗯,把这具尸骸挪开,门的机关就在他脚底踩的这一方高台上。”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这构造简直疯了。”
“所以哪怕有心人想来此处寻些古玩冥器……不说找不到深入的门了,就算找到了,恐怕也不敢轻易挪动这具看上去像遭受了神罚的尸骨。”
汪文迪示意那两人退后,凝神便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一道清光注入下方的台子,上头的尸骸剧烈的颤动起来,连同绞刑架一起支离破碎的砸在了地上,看得人是心惊肉跳的。
这才露出下方光洁的台面,台面上有一块不起眼的、原本在尸骸双腿腿骨之间被隐蔽的很好的小石子。
石子形状崎岖,像未经打磨,也像是从某块更大的石头上强行被分离出来的。
三人走近,石子忽的发出一阵猛烈的紫光,晃了三人的眼!
可汪文迪抬手防备后不过眨眼的时间,又没了别的动静,只是石子已然消失了,留下的是它下方的一个小小的樱花烙印。
三人自认此乃有惊无险,汪文迪又将一缕灵气附着其上,周围忽然变得更亮了一些,后方出现了一道此前未有过的暗门。
“走。”
暗门后又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窄道,三人维持着原有的队形,往深处探去。
“文迪,藤原家的人个个官都很大吗?”张霏霏回忆了自己所学,试图以交流的方式来减弱周身感觉到的阴森,主动问道,“我记得史上记载藤原家对日本政权的掌控长达三百余年,可也止步于平安时代了吧?”
所谓‘平安时代’,指的是日本历史上8世纪到11世纪,主要控权者正是藤原氏,再往后就发生了‘保元’和‘平治’之乱,藤原家没落,平氏控权,跟着就是‘源’‘平’两族的故事以及大家所熟知的封建、幕府时代了。
而要知道,五百年前,华夏大明王朝历史起止于13世纪到16世纪,与藤原家可以说是完全脱节了,此处的阵法既确定设于五百年前,又怎么会和藤原家扯上关系呢?
“不错,藤原家在政治上的所为远多于其在阴阳术上的造诣,正是因为藤原极其注重政权操控,为此,他们多数选择近亲结婚,在那三百多年的控制中,日本天皇的皇后大多都是藤原家女子,生子便继任为下一任天皇。”
“可想而知,外戚的权势自然是越来越大的。”
汪文迪科普道,“不过没落并不等于完全灭亡,只是历史换了执政者和掌权者,对于不重要的人记载也就少了。”
“后来的藤原家妄图长久以这种近亲结婚的行为操控政权,不思进取、贪图享乐,不仅没发现外部对其虎视眈眈,就连家族内部也分了党派。”
“就连安倍晴明和芦屋道满这两大阴阳师所依附的藤原家的人,都明面上是一家,背地里是政敌。”
张霏霏一边消化一边应声,“原来如此,实在是太复杂了……”
走在最前头的陈月歆忽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嘘,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两人立即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
“是有点……”
那声音缓慢而悠长,带来阵阵冷风,显得有些阴凉。
三人交换了眼色,陈月歆化作一道红光,先朝远处飞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便原路返回,脸上略显惊讶,道,“你们猜猜我看见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汪文迪道。
“但看上去不像坏东西,”陈月歆兀自判断,又接着道,“我看见一条狗,正在睡觉,不过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张霏霏探了两眼,压着声音问道,“怎么说?”
第二百八十九章 护主犬神
“因为它太大了,体型……和天狗差不多,它后面还有五道门,不知道哪条是路,全被它挡住了,咱们听见的声音和感受到的风,都是它的呼吸。”陈月歆答道。
汪文迪问道,“还有没有特别的?”
她想了一阵,跟着道,“它眉心有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图案,金色的。”
“金五星法咒……”汪文迪稍加思索,给出了结论,“那就是阴阳术召唤出来的犬神了。”
“确实不是坏家伙,但与我们立场不同,恐怕免不了一战。”
张霏霏问道,“犬神?”
“日本阴阳术中召唤出来的灵力较为高强的神兽,不具有主动攻击性,一般召它出来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术主。”汪文迪领着两人往前道。
众人心知肚明,这术主自然就是藤原中吕了。
三人一同靠近了这只所谓栖息在不远处的犬神。
它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匍匐在地上的时候看上去甚至像一只庞大的雪狐,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额间那金色的咒纹了,好像与它的身体融为一处,金光熊熊燃起,仿佛能感觉到其上的温度一般。
与陈月歆所说无异,山壁上有五扇紧闭的门。
经过身旁的风蓦地变大,犬神忽然睁开了它的双眼。
眼中带有一丝凶光,它站起身来,足有十米高的修长身姿俯视三人,亦露出了那一对凶恶的属于狼狗的獠牙。
它不耐烦的甩了甩身后的大尾,扬长吐出一口气,言道,“扰人安眠者,其罪当诛。”
这声音略有庄重而锐利十足,汪文迪上前一步,抬眸迎视,“我等并非盗墓贼一类,此处有极阴之法,破坏天道秩序,你若识相,自然放行吾等。”
“我从你的眼里看见了,”它微微俯下了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这是预备攻击的姿态,“你非从这里过去不可。”
一股奇异的感觉盘旋在周边,让人感觉脑袋有些混沌不清,直到汪文迪清晰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集中精神,这犬神有藤原中吕所施的咒术,能洞悉人的心智弱点,影响人的想法和思维。”
张霏霏凭借进入之前那股金光,控制气息在自己周身流转后,才平复下呼吸。
她看见汪文迪完全不为所动,一点刺激也没受,脸上还爬起了一丝笑意,但眼中却一点笑都没有。
有一种……万兽之王的傲然。
下一秒,陈月歆如离弦之箭似的刺了出去,直冲犬神攻击,嘴中叫道,“无名之辈,本座分分钟搞定你。”
张霏霏抓紧了汪文迪的手,就目前来看,她还是三人中最弱的。
陈月歆身上瞬间盈满了刺眼的红色,对方也知此战在所难免,便刹那化作一道凌厉的白光与她撞上。
那一霎时,犬神浑身覆盖上一层雷电,陈月歆兴奋的将自己的精火集中于手上,出手直接握住了犬神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凝出流火扇,重重朝它后脖颈劈了下去。
雷电化为铠甲,与火焰碰撞,发出剧烈刺耳的声音。
犬神用
力将身体抽出,并不甘心的再次攻击,即便方才那一撞它已经知晓自己的实力不如眼前这个使火的女人了。
陈月歆没有完全显山露水,反应灵敏的错开了身形,避开它的利爪,再度一跃而起,左手倏忽出现在它侧身,并指为爪霍然刺去,见它想躲,流火扇在后方形成一道焰墙,逼得它左右为难,只能暂且后退。
而如此的后果便是身上被陈月歆狠狠拉开一道口子,伤口血肉模糊,似乎愈合力跟不上那火焰灼烧的破坏速度。
它稳了稳身形,目不转睛的盯着如一团火一般移动的陈月歆,没多久便再度调整后刺向她。
陈月歆正要招架,没想到它却是虚晃一招,突然出现到她背后,一掌将她拍到了山壁上。
滚滚浓烟散去,那红色现出更大、更叫人兴奋的形状,一声长鸣,一道红光径直刺了出来,以完全不可捕捉的速度,一双利爪直接按住了犬神的面门,尾翼更是控制了它的两肢,把它死死摁在了地上。
神与神的压制力相撞,使得整个洞穴都颤动了一下。
陈月歆化回人形,在犬神支起身子之前便吐出一道紫炎,让它连连发出痛苦的哀鸣。
她落到两人身边,砸了咂嘴,还似有些意犹未尽,“怎么样?我没吹牛吧!”
张霏霏看着俨然毫发无损的她,点头赞许,“月歆你真厉害!!”
倒是汪文迪不客气的给她泼了盆冷水,“厉害也还算厉害,就是没什么战斗技巧,以后的对手恐怕会越来越强,你迟早吃亏。”
“嘁,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本大人也会越来越强的……”
她还未说完,中央的犬神忽然止住了哀嚎,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好似无数野兽吼叫叠加在一起的怪异、震耳欲聋的声音。
“后退!”汪文迪护住张霏霏,三人应声而动。
便看犬神尸首底下燃起剧烈的白光,也不知到底是盖过了紫炎还是浇灭了紫炎,与之同时,山壁上五道门骤然打开,随着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竟有五具棺椁从门内被推了出来!
五束黑光照在五具棺椁上,棺材盖齐齐炸开,里面的五具骸骨一一悬空,自口中射出五道黑光,全数照在了犬神的尸首上。
待到黑光散尽,五具骸骨重重砸落在地,中央的犬神亦飞速发生变化。
一个女声传来,“傲慢使放浪。”
汪文迪皱了皱眉眉头,想起此前曾在湖底听过这一段,那女声正似诵经念文,要把这所说内容刻进聆听者的脑子里一般。
“嫉妒偏生艰,愤怒忘君臣。”
黑雾中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三人,那声音还在继续,“懒惰不持,贪婪无二,暴食不洁,色欲无度。”
汪文迪拉住张霏霏,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那咒语反反复复,女声疑惑道,“汝无为者,汝亦是无为者……”
自那白色吞噬紫色,黑色又覆灭一切的暗光中,站起来了一只全新的怪物。
也是汪文迪曾经在湖底见过的,浑身漆黑的三头犬。
“找到
了!傲慢与愤怒的最佳载体!”
女声与黑光、以及三头犬狂热攻击的视线,一瞬间全部锁定了陈月歆。
汪文迪发觉不对,立时将一道清光砸进陈月歆眉心,随后一把拽住她,将她丢给了张霏霏,安置道,“把她叫醒!”
“月歆,月歆!”张霏霏轻轻拍着陈月歆失神的脸,着急道,“文迪,我叫不醒她啊!怎么才能叫醒她?!”
汪文迪挡在两人面前,扯了扯嘴角,“骂她。”
“啊?!”
不等张霏霏细问,对方已经率先发起了进攻,汪文迪也已经出手与之相撞。
“手下败将!”
汪文迪手中射出无数金光利刺,暂且把三头犬的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
但此次三头犬却是严严实实的挨了这足以令它被千刀万剐的一招,浑身黑气缭绕,根本安然无恙。
紧接着,汪文迪将宝剑刺出,径直穿透了黑气,这才看清三头犬身上的能量与它脚底的阵法相连,他正欲返身,那三头犬怎会让他轻易得逞,当即缠斗上来。
汪文迪不慌不忙,化出双剑,剑身上的神光与三头犬身上的火焰同闪电交相辉映,他一面招架,一面细细看着三头犬额上的烙印。
原本的犬神,额上有一金色的五角星,如今的三头犬却是三个头上都没有印记。
他决定近身作战,三头犬的三个头中吐出无数火焰冰雹,夹杂烈风狂雷,皆被他的速度所躲过,要么就溶在他的剑气之中。
跟着,他一个纵身,将两把宝剑留在原地,自己瞬息到了三头犬的背部,那脖颈相接的地方,念了咒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列阵!”
双剑轻鸣,化出无数道同样的剑来,将三头犬包围了个严严实实,接二连三的不间断攻击,使得它无法分心对付自己身上的人,不过借助法阵的力量,宝剑竟也没法伤它,只是时时从它身上划出越来越多的黑雾。
汪文迪眼中微变,他在它的后背上找到了一个法印。
他的手朝空中一扬,一把宝剑就落在了他手里,随后他瞬步便朝那处刺了过去。
噗呲!!
被刺穿的不仅有那处法印,还有汪文迪的腹部。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看着这猝不及防从法印中陡然伸出来的黑色尖刺。
周围宝剑的虚影瞬间少了一半。
“文迪!!”
张霏霏是能看见的,她既叫不醒怀里的陈月歆,也帮不到受伤的汪文迪。
更诡异的是,那根尖刺倒钩住汪文迪的身体,竟然要把他拉进三头犬的体内!
他同样看见了张霏霏翻涌而出的眼泪,心中一紧,微微动了动手指,给张霏霏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不要乱动。
一阵金光从他身上炸开,扎在他腹部的尖刺开始被金光挤出他的身体,将他的伤口愈合的完好如初,金光一点点随着他的剑锋强行刺入了三头犬的背部。
他把剑完全推入,随后一个跃身,直冲底下五具尸骸中的一具推出一掌。
第二百九十章 过暗门
砰!!
只见尸骸连同附近的棺材被炸成了粉末,三头犬身上的金光愈演愈烈,最后把它的身体切割成了无数的黑色灰烬,消失于无边的清光里头。
另外的棺材和尸骸上统统升起缕缕紫黑色的烟雾,也跟着化作了虚无,最中央的大型法阵一点点从地面上剥离出来,汇成一团白色光球,连接起了五道门,将五道门中的四道都变成了幻影,只余下一扇。
汪文迪伤口全然愈合,他收回双剑,落到张霏霏身边,“别担心,我没事。”
张霏霏闷闷的应了一声,赶忙低下头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怀里未醒的陈月歆身上,以免让他发现自己潸然落泪的事实。
其实她是完全信任汪文迪的,看到他的手势,她就知道他一定没事。
可是那么尖利的一根黑刺扎进身体里,肯定痛得要死。
她吸了吸鼻子,问道,“月歆还没醒过来,怎么办?”
察觉她的情绪,汪文迪以尽量轻松欢快的语气朗声道,“哎呀,那是你骂得不够狠,看我的!”
他蹲下身子,冲陈月歆道——
“陈月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打架打不过狗,我找两根火柴烧都比你火旺,你那点本事当电灯泡我都嫌不够亮!”
“四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看你拾掇拾掇去马戏团给大家表演一个跳梁火鸟,还能挣点钱管饱,否则饭都吃不上,迟早饿死街头、曝尸荒野……”
效果立竿见影,陈月歆一个激灵就从张霏霏怀里跳了起来,紧接着是怒目圆睁,一拳扫了过来,骂道,“汪文迪我日你奶奶!”
汪文迪连忙闪过攻势,回头挑眉道,“霏霏你看,就得这么骂。”
“真是的……!”张霏霏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抹了把泪花站起身来,柔声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嘛。”
回过神来的陈月歆知晓了来龙去脉,面上虽是气不过,但心里也明白汪文迪那些话并无恶意,她望着中央的那团白光,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话音刚落,这光球就飞向了仅剩的那一扇门,三人亦趋步跟上。
到了跟前才看明白,这门也根本不是那种后头有路的门,而只是嵌于山壁上的一个较大凹槽,白光落在里面,散去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汪文迪将它拿起,‘啪嗒’一声,解开了上面的环锁。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倒有一本非常古旧的黄皮册子。
拍了拍上面的灰,打开扉页,字迹虽然清晰,但还是让汪文迪陷入了沉思,“这……”
见他面露难色,张霏霏凑近一步,豁然道,“这是日语。”
汪文迪忙把册子递给了她,笑道,“我就说看着费劲,霏霏,还是你来翻译翻译。”
论及外语,张霏霏虽然不能说是门门精通,但因为做生意的原因,主流的外语她还是有学习提升过,要看懂不是太难的事。
扉页上几个显目的大字,张霏霏结果册子,将内容读来,“寻妖宝鉴。”
又翻了几页,她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忙道,“里面记载的
是……九尾狐!”
“你确定?”汪文迪眯了眯眼,问道。
张霏霏重重点头,“是的。”
跟着便将后续内容一点点读出,“古有王禹,年过三十未娶,行至涂山,有九尾白狐造访,乃娶涂山女子为妻,造福四方。”
“实乃混沌阴气,集合而成,化而为人,才识广博,绝世美艳。”
“其先至商纣侧,迷惑君心,乱江山,杀忠臣。”
张霏霏顿了一下,推测道,“这说的应该是九尾狐变成了苏妲己的故事。”
对这些书本文字不感兴趣的陈月歆摆了摆手,兀自走到了一边,回身去观察方才那五口棺椁摆出来的阵型。
“嗯,下面呢?”汪文迪则示意张霏霏继续说。
“又至摩竭佗国斑太子身侧,惑乱朝政,民不聊生。”
张霏霏简单解释,“这里说的是,九尾狐后来又跑到了印度,成为了斑太子的王妃华阳天的故事。”
“接着是……”
正欲往后看的时候,两人突然发现,后面的书页已经被撕碎了。
记载到此为止,汪文迪疑惑道,“九尾狐在华夏虽然也属异兽,但远远算不上是难以处理的大妖怪,这书上记载了它的来去……到底是什么人记录的?又是被谁撕毁的?和藤原中吕有什么关系?”
说完,却听那头传来陈月歆的声音,惊道,“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东西!!”
两人赶去,只见原本被汪文迪一击碎成粉末的棺椁和尸骸灰尘下面,凝聚出了一块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方才打斗之时,汪文迪一心专注于怪物本身,所以一时失察,中了一招,但他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三头犬既然是阵法所传,那必定有一阵眼,故而在五具棺椁与尸骸中寻找,找到了这一处,与三头犬身上有相同的法印。
而后他便一招攻了过来,破解术法。
“这石头,有些像入口处看见的那块……”张霏霏捏着下巴端详了一阵,道。
她才说完,那凝聚成形的石头果然和入口处那块一般,陡然发出剧烈的紫光,猛地从地上飞起,砸向了洞顶。
汪文迪尝试去抓住这块石子,那一瞬间,石子上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邪力与之相撞,让他未能顺利得手。
轰!!
他皱了皱眉,携带张霏霏跳开了正对坍塌口下方的位置。
陈月歆抬头望着洞口,“看样子这才是真正的门啊。”
三人交换了眼色,张霏霏把那本册子收了起来,决议先继续往里头探。
皆跳上去之后,上头忽然亮起了壁灯,并非火焰,而是围绕了一圈的老式油灯,将上面的空间一下就照亮了。
墙上有一些脱色的壁画。
画上的内容也不难辨认,有九尾狐、一些拿着冷兵器的士兵军队、一些拿着挥舞着符咒的阴阳师,还有一块爆炸的紫色大石头,在这块大石头边上,站着一个穿僧衣的老法师。
“又没路了。”陈月歆环顾四周,似乎觉得有些没劲。
“如藤原中吕一般
的人,墓中肯定多有机关,你想一点脑细胞都不费,哪有这么轻松的事儿?”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仔细的在四周敲打起来。
见状,张霏霏也安慰了她两句,跟着也开始帮忙。
陈月歆无所谓的瘪了瘪嘴,跟在张霏霏后面。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张霏霏似是终于有了发现。
“这儿好像有个字。”她拧着眉头,反复在那一点上查看、摩挲,不确定道。
汪文迪道,“我看看。”
说着,他把她拉到自己后头,也退后了半步,指尖凝出金光,念出一串法咒,将金色涂抹其上。
“……‘爱’?”陈月歆看着那个极小的中文汉字,一脸茫然。
另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是丝毫没有头绪,张霏霏左顾右盼,道,“会不会还有别的字?”
汪文迪也拧紧眉头,应道,“试试,说不定真有,否则这单独一个汉字……实在能联想到的词义太多了。”
他心中拿了主意,朝那一团金色注入更多的力量,使得金色逐渐蔓延覆盖了整个墙壁。
不过片刻,还真的有另外数个点亮了起来!
张霏霏眉梢见喜,念道,“爱、凡、解……”
金光闪过,这些字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凡人不解爱,唯吾爱能解。”
“什么意思?”陈月歆张口就问。
“字面意思就是,‘普通人不懂爱的意思,只有我爱的人懂’,”汪文迪解释道,又吐槽了一句,“突然切换成中文,我还有点不习惯!”
一边的张霏霏接过话茬,道,“要是跟机关有关系,那么其中的‘爱’就是关键了,到底这里这么多壁画中,什么内容能解释这句话里的‘爱’呢?”
“这画画的都是一些打斗的场面,怎么会跟爱有关?”陈月歆摇头道。
张霏霏循声望去,正如陈月歆所说,壁画上大多是正在与九尾狐交战的兵士,兵戈乱倒、血流千里是画里的常态,还有那些念咒使符驱妖的术士,都被九尾狐掀翻在地,死的一个比一个惨。
但她很快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站在大石头旁边,做法炸碎大石头的老法师,虽然也倒在了地上,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刻画的细腻安详,尤其他的法杖,自始至终都是立着的。
汪文迪和她注意到了同样的地方,他率先出声,补充了她的想法,道,“应该不是这里,是那边。”
他点了点法杖的尖端,其余两人才看见,这尖端尽头的方向竟直指九尾狐的大尾底下,那处可以被称为战争中最安全的地方。
那里画了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张霏霏快步走到那处,手一触碰到画中的人,耳畔就响起一道利落的声音,随即以这人为中心,墙壁竟向两边扩开,显出一道仅够一人通过的门来。
与此同时,洞穴开始坍塌,三人没有后路,只能一一进了眼前的门。
经过一条不算太长的通道后,脚底还未站稳,便听阵阵破空之声,面前猛地袭来无数箭弩!!
第二百九十一章 极寒洞穴
“快闪开!”
汪文迪护住张霏霏,两人轻松闪过,后头的陈月歆站稳脚跟,回身便吐出一阵烈焰,把这些木制的弩箭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处洞穴比之前犬神所在的那地方更大一圈,也是十分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和装饰,而射出弩箭的,正是高悬在洞顶的一排机关,想来是一有人进入便会被触发的常见设置。
后方的门陡然合上,三人注意到脚底下踩着的并不是像外头一样的泥土地,而是十分干燥的细沙,至于有多细……大约和厨房里常见的食用盐一般。
想到这,汪文迪低下身子捞了一把沙粒,端详了一会儿,蓦地道,“霏霏,你看看,这看上去就像是盐啊!”
闻言,另两人也抓了一把,摩挲观察起来。
不一会儿,她们便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还真是,就是有点粗糙,还混着一些泥土渣滓。”
“这洞里怎么会有盐?”陈月歆问道。
略加思索,汪文迪大胆推测,“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了……应该是当年倒灌的海水风干成盐的。”
他所指正是当年九泽湖初形成之际,还与东海海域有直接交集,后来才慢慢断联,变成了内陆湖的。
换言之,当年的九泽湖一定能通过东北边的水流汇入大江,联系东海,甚至是……日本海。
张霏霏将视线投向更远处,忽的道,“文迪,月歆,你们看,那好像有个东西在发光。”
说罢,她扬去手里的盐,那盐即化作一阵细细闪烁的淡光,毫无留恋的落回了地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十数米开外的地方能看见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又因为洞中久不见天日,被周围浅浅的雾气衬得更加难以确定。
汪文迪领头,带着两人往那处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越靠近那里,便越能感觉一阵诡谲的气息,仿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
啪嚓!
倏忽之间,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短促的响声。
三人凝神屏息,周围更是寂静的诡异。
陈月歆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上的沙子越来越软……”
她还未说完,地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
随着这阵动静,现出无数的漩涡眼,又以那些漩涡眼为中心,所有周边的沙子形成了一个有一个的流沙圈,要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拖进深渊里头!
三人变了变脸色,纷纷飞至半空,从半空往下看,数十个小漩涡甚至汇聚成了一个最大的漩涡,叫人只要沾上,便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道似有似无的金光,就在最中间的位置。
歘!
自其中一个漩涡眼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只狰狞的黑手,猝不及防的拽住了张霏霏的脚腕!
“文迪!”她惊呼一声,艰难的凝力以控制自己的身形。
汪文迪甩出一道剑气,切开黑手,黑手化作一团黑雾消散而去
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的漩涡眼里都冲出了同样的黑手,毫无间歇的直冲三
人而来。
正在此时,周边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阵阵黑色从洞壁上剥落下来,接二连三也冲三人扑了过来。
待到近了,才看清,这哪是黑雾邪气,分明是一只只巴掌那么大的黑色蜘蛛,原本攀附在洞壁上,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所以一眼看过去只是一层黑色,叫人无从注意。
此时黑蜘蛛们个个都睁着骨碌发亮的眼珠子,好似要将三人拆骨入腹。
那一条条毛茸茸的蜘蛛腿晃得陈月歆头皮发麻,她找了个空隙扫出一道火焰,瞬间烧去了大半蜘蛛。
“这里头也太恶心了,怎么又是狗又是蜘蛛的,动物开会呢?”
她才吐槽了一句,那些蜘蛛又不知从何处补齐了被她烧死的数量,以没完没了的攻势再次逼了过来。
这可真是四面楚歌,虽然不至于被这些杂碎伤到自身,但耗在这里不知要耗多久,又不知从何破解此法,真叫人头大。
“照顾霏霏,我下去看看。”汪文迪皱着眉头,把张霏霏交给了陈月歆,自己则金光盈身,飞速朝底下的那团金光冲了过去。
陈月歆稳当的接住她,两人配合还算默契,那蜘蛛同黑手也暂且摸不到她们。
汪文迪盯着自己的目标,他手里化出宝剑,意欲径直来个硬碰硬。
剑气扫出,黑色被层层破开,显得那金光愈发清晰起来。
他这才勉强看清,那散发着金光的……
居然是一个紫砂壶!!
紫砂壶下方还有一圈清澈的浅水,单看此处,显然与洞穴内的阴暗全然格格不入。
“程朱明,还不现身?!”汪文迪有些不悦,传音而去。
对方并没有传来回音,他心中略觉奇怪,但还是没打算手下留情,便又凝了一道剑气。
正要攻击之时,他听见张霏霏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叫道,“文迪!我找到路了!”
剑气并未挥出,他静静的看了一眼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紫砂壶,心中的怪异之感有增无减,但还是收了宝剑,先追着张霏霏的声音而去。
冲出黑色,张霏霏和陈月歆果然已在等他,回首望时,黑手和黑蜘蛛、流沙与漩涡并未停止运转。
两人的身后就有一道门,见汪文迪神态沉沉,似乎在苦思什么,张霏霏出言安慰,道,“先走吧,文迪,说不定后头就有把这里机关停下的办法,咱们光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
心知她说的不无道理,汪文迪收了神情,三人又重新出发。
一踏进这道门,张霏霏就打了个冷战,抿嘴道,“怎么突然这么冷?”
此处本就是在极阴之地,温度低于外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但与她所说无异,这道门后的温度,却比此前的还要更低得多,她既能运力御寒,都感觉到冷,就说明这地方的确是变得更冷了。
这冷得就像在南极千年积攒的冰川上,只穿了一件夏日的短袖,哪怕只是一丁点空气流动,都冷得像刀子打在身上,更像暴风雪之夜,赤脚在雪地里前进一样。
陈月歆微微靠近了她,渡给她一缕热气,“感觉怎么样?”
“呼……”张霏霏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突然进到了暖炉烧的极旺的屋子里,她挨近陈月歆,笑道,“现在好多了,很舒服。”
陈月歆嘚瑟的看了一眼汪文迪,惹得人一阵白眼。
她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刚刚看清那金光是个什么玩意儿没?”
“是个紫砂壶,而且应该就是程朱明的那个。”汪文迪答道。
“这么说这些机关是程朱明负责操纵的?”她又道。
汪文迪摇了摇头,捏着下巴道,“不像,那紫砂壶虽然是程朱明那个……但周边没有任何程朱明的气息,特别奇怪……就好像程朱明和宝物之间被硬生生切开了一样。”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夹杂着白雾刮过。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半步,哆嗦道,“前面……前面有个人。”
两人停止了交流,抬眼望去,不过五米开外的地方,真的凭空站了个人!!
那是个背影,黑色的长发如瀑一般垂落下来,穿着一身繁复的衣裙,裙摆半拖在地上,身姿修长匀称,堪称背影杀手。
“我去看看。”陈月歆轻声道。
她示意另两人暂且不要动作,自己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诡异的是,她离那背影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那背影便又化作一阵白色烟雾陡然消散了。
陈月歆皱起眉头,伸手在背影原本站的地方来回扒拉了好几遍,却什么也抓不着,只反复摸空,不由得惊道,“这是看花眼了还是出现幻觉了?明明刚刚就在这的啊!”
她回头冲原地的两人招手,“你们先过来吧!”
汪文迪紧紧牵着张霏霏,闻声便快步赶到了她身旁,“什么情况?”
“没情况啊,啥也没有!”她又伸手晃了晃,还是什么也摸不到。
可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刚刚的确是三个人都看见了那道靓丽的背影!
要说是看花了眼,不至于三个人都看花了吧?
这下周围的气氛更显得冰冷诡异起来。
汪文迪皱眉道,“先走。”
另两人点了点头,都互相挨得更紧了,抱团继续往前走去。
大约走了十分钟的样子,这条路仍旧不见尽头,而且也没有任何分叉的路。
一点冰凉略带湿润的东西打在张霏霏脸上。
“什么东西?”
她摸了一把脸,紧接着,阵阵冷风吹来,随着冷风一同来的,还有鹅毛一般大的雪花。
“下、下雪了?”陈月歆接住几片雪花,那真实的触感让她一愣,问道,“洞里下雪?!”
雪势很大,不一会儿,脚底就铺了满满一层白色。
又是一阵白雾并冷风刮过。
这次三人都留了心眼,齐齐睁大了眼睛。
同样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再次出现了那个美丽的背影!
汪文迪眯了眯眼,拿了主意低声道,“一起过去。”
而在三人离那背影触手可及之时,它竟然再一次以同样的方式,在三双眼睛跟前,骤然消失不见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寒舍
“我去,这真邪了门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陈月歆性子急,揉了揉眼睛,骂道。
张霏霏心里也觉得有些瘆人,拉了拉汪文迪的衣角,问道,“文迪,我们还往前走吗?”
汪文迪始终皱着眉头,他感知了一下周围了气息,除了阴冷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额外的妖邪一类的气息,而且也没有鬼气,这令他一时也无从下手判断,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他思索了一阵,“别怕,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再往前走走看,不要单独行动,互相都盯着点。”
“好。”另两人应声,三人便又迎着大雪迈开步子。
不过片刻,雪势丝毫未弱,地上积雪的深度已经没过了几人的脚踝。
汪文迪忽的道,“又来了。”
此次他率先注意到周围气息最细微的变化,止住了步子,他话音才落,又见一阵白雾并冷风,那清丽的背影第三次出现。
但这次却略有不同。
因为,那背影先动了。
背影飘飘然转过身来,一派高贵而温柔的姿态,她生的雪肤玉骨,比这雪花还要白净清冷,她眼中似有春天的山泉,是刚融开薄冰的那种,显得玉软花柔,又见雾鬓风鬟,更添动人。
张霏霏不禁叹道,“好、好美。”
她脸上的神态哀伤而落寞,看上去一点恶意也没有,她甚至实打实的踏出了柔柔的步子,毫无防备的朝三个陌生人走了过来。
“三位……”
她说话时好像春风拂面,让人不自觉的为她心头一动,很容易就被带进她的情绪中去,她哀声道,“你们可曾见过我的夫君?”
汪文迪挡在两人前头,冷声答道,“没见过。”
闻言,她眼中的悲伤更浓,仿佛泫然欲泣,继续道,“打扰了……”
“此处寒冷非常,这雪不知还要下到何时,我看几位穿的单薄,附近也无躲避风雪之处,还是快快离去吧。”
听着她主动关心的话语,张霏霏摁住了汪文迪就要出剑的手,开口道,“这里的确很危险,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张霏霏心里又何尝不清楚,此时此刻能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的,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女人?
但她觉得这女人……很可怜,起码表面上是人畜无害,也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众人的动作。
女人叹了口气,道,“没有找到我的夫君,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夫君是怎么不见的?”张霏霏继续追问。
“前几天夜里,也是这样大的风雪,他踏雪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女人答道。
听了半天,陈月歆也忍不住插话道,“这么大的雪,又是晚上,他为什么非要出门?”
“夫君他也是为了家里的生计……都怪我,应该拦住他的……”
说着,女人掩面哭了起来,哀声连连,叫人听了很是心疼。
张霏霏想伸手安慰她,但伸出的手被汪文迪拉了回去,又听他说道,“若无他事,就此别过了。”
女人不语,但哭的更厉害了。
汪文迪正要带着两人弃她而去,张霏霏却挣开了他的手。
她凑到自己耳畔,轻声道,“文迪,我们帮帮她吧,说不定能找到从这条路出去的线索。”
汪文迪挑眉,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清楚,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
“我明白,”张霏霏兀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可是就算是妖、鬼或其他的……也应该和人一样,有好有坏的吧。”
这话倒说的让人无法反驳,汪文迪望向陈月歆,给她使了个眼色,道,“你去问问。”
陈月歆会意,上前一步,道,“我看你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到你夫君,用不用我们帮你一起找?”
闻声,女人眼中满是感激,抽噎道,“几位要是能帮我找到我的夫君,我愿意倾囊相送,报答几位之恩。”
她刚说完,雪又下的更大了,就连远方的视线都挡了去,只能看见一片白色的幕帘。
“举手之劳,不必这么客气。”张霏霏应道。
女人擦去眼泪,看着满天飞扬的大雪,提议道,“顶着这般大雪怕是寸步难行,不如几位随我先去寒舍避一避,喝杯热茶,等雪稍小一些,再同我出来寻人。”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反问道,“你家也在这?”
“正是,寒舍就在附近。”女人依旧顶着那十分近人的微笑,好似真的一点心眼也没有。
不过几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大半天,确实也没见出路,说不定跟着这奇怪的女人真能找到不一样的路。
如是想了,汪文迪便应声道,“那就麻烦你带路吧。”
女人点了点头,走在了三人最前面,汪文迪细心的将手掌挡在张霏霏额上,以免来势汹汹的雪花一不留神撞进她的眼里。
几人虽一路无话,但说来神奇,自跟着这女人走了没多久之后,还真的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致,之前沿着路,一路都是洞内的山壁,连只蚂蚁也没见着。
此时却视野陡然开阔了起来,跟着出现了不少小径,女人带着三人准确的找路,不一会儿更是拨云见日,面前的树木绿植多了起来,简直就像……就像直接走出了洞穴!
不远处有一座古朴的院子。
院子外围的围墙有好几米高,大门是典雅的棕色,两个吊角充满了古代的气息,厚重的雪铺在上面,很是好看。
“寒舍到了。”女人客气的迎三人先进了门。
门内便是极富有特色的庭院,中间一座假山,连廊、池塘,以白沙为溪流,穿梭各个小山中间,简直是一处微缩的自然公园。
陈月歆不禁侧目,“你和你夫君两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
张霏霏一语道破其中设计,道,“这是日式筑山庭风格,极富有观赏性。”
女人引几人进了客厅,围着暖炉坐下,正可以欣赏外头的雪景,赞叹道,“没想到这位姑娘对大和文化也有了解。”
她泡了热茶给三人,张霏霏注意到,这屋子里清一色都是古时候会用的东西,而且没有一样现代的家具电器。
茶香满溢,气氛一时非常放松。
院子里的惊鹿(即日式庭院中竹筒流水的设计,被称为惊鹿)时不时的发出敲击石头的声音,让人一不留神就容易在此处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张霏霏视线里逐渐只剩下了惊鹿之景。
“霏霏,霏霏……霏霏!!”
“啊?!”
哐!
她手里一直端着的茶杯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音。
回过神来的时候,冷了的茶水洒了一地,面前是陈月歆焦急的脸,还有她呼唤自己的声音。
砰砰,砰砰。
被吓到的张霏霏能在寂静之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花了几分钟平复下来,这才反握住了陈月歆的手,“月、月歆……我没事。”
陈月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就好。”
“我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茶水,又望向外头仍在滴水的惊鹿,再收回目光,陡然大叫道,“文迪呢?!”
陈月歆摁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反应过来后,这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俩了。”
是的,那个所谓没有坏心思的女人,也不见了。
“不行,我得去找文迪。”张霏霏拉住陈月歆的手,借力站起身来,笃定道。
陈月歆安慰道,“去是一定要去的,我也会跟你一起去,但这事儿来的太蹊跷了,咱们得先冷静下来,分析分析,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张霏霏做了几次深呼吸,点头道,“你说得对。”
两人一同在这偌大的宅子中来回巡视了一遍,这宅子里另有许多处房间,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打不开的,只有她们所在的会客厅是打开的。
而且大门紧闭,以蛮力也无法破开。
张霏霏回到暖炉前,里面的火已经熄灭了,她拧着眉头,可谓是心急如焚。
“到底哪里是关键?”
来龙去脉无非就是,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女人,跟着她进了此处,然后喝了杯茶,看了一会儿惊鹿,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沉思之际,耳边传来陈月歆的声音,“霏霏,你看那!”
抬眼看去,只见院子的围墙底部,沿着由下往上的痕迹,竟然缓慢的开始结冰了。
一晃眼,冰层已封住了一半的围墙,而且正在朝里面蔓延。
也就是说,如若此时她俩还未醒,就会被冰封起来。
陈月歆皱了皱眉,手中化出流火扇,以张霏霏为中心,画了一个直径约有五六米的大圆,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冰层侵蚀过来,但被她这焰墙牢牢挡在了范围之外。
而厅里所有的一切,都无一例外的结了冰。
圈内洒在地上的茶水还在流动,张霏霏眼中闪过一缕光,忙望向院中的那枚惊鹿。
惊鹿上面也盖了一层冰,可里头的水却没有被冻住!!
不过因为这装置整个被封了起来,那细小的水流不得不全数流往一处,再也无法形成敲打石子的动作。
水流的尽头……
她看不到水流的尽头,因为水流实在太小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冰封的人
“月歆,月歆!!”她着急的一把扯住了陈月歆的手,“我要一道火,月歆,就是那!!”
陈月歆虽不明发生了何事,但却依言照做,冲她指去的方向挥出一道火焰。
火焰被漫天的寒气所阻挡,还未接触到惊鹿就化成了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好啊,看样子还得来个大的!”陈月歆勾起嘴角,凝了些气力,再度吹出一道更为迅猛的烈焰。
这次火焰依旧受到了阻拦,她眼疾手快,在火焰消失之前便先续上气力,助长了火苗,那红色肆虐着、咆哮着席卷了过去。
那一瞬间,惊鹿内的水顿时停止了流动,被这过于猛烈的火焰直接蒸成了白色的水雾,水雾依附于冰层之上,一点点落在惊鹿中竹筒面上,然后沿着其上细小的纹路爬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月歆,我们快跟上!”
张霏霏起身就要出圈,伸出的一只手方一越过陈月歆所画的火圈时,寒气便从四面八方径直袭来,即刻就在她指尖凝成了薄冰。
两人皆是一惊,陈月歆忙烧融那冰块,把她拽了回来,安置道,“这圈里很安全,霏霏,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出去查看就是!”
“可是……”
“放心,很快回来!”
事态紧急,陈月歆快语说罢,便化作一道红光追着那水雾去了。
水雾顺着庭中的溪水蔓延,流经数块山石,每经过一块,就会壮大一分,到后来都叫人分不清那究竟是一团水雾,还是一团白光。
几经辗转,它落在了最中央最高的那座假山上。
陈月歆趁它不再有动静之时,赶忙跳回了张霏霏身边,道,“这鬼地方真是……”
她还没说完,一直紧盯着那处的张霏霏便打断道,“月歆,你看那座山,好像在融化!”
抬眼望去,中央那与一人等高的假山果然在白雾的环绕之下,从顶上开始缓慢消融,好像那本不是一座假山,而是一座冰雕,不止如此,庭院内大大小小的十数座如此的山石皆开始消融。
但不一会儿,张霏霏便发现,这些山石并不是完全融化成了一滩水,而是逐渐露出了里面被冰封住的景象来。
她瞪大了眼睛,抓住了陈月歆温暖的手,诧异道,“……人、人,怎么全是人?!”
如她所说,所有的山石中,以冰死死冻住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他们面上结着冰霜,虽姿势不同,但都身体僵直,有的站立、有的侧卧、有的盘腿坐着……脸上的表情却都如出一辙——
一概是安逸、享受,满面春光,一脸的喜色。
陈月歆反扣住张霏霏的手,也不免惊讶,皱眉道破,“全是男的。”
两人将视线移到最中间。
那清透潋澈的雪花冰层之下,赫然是汪文迪的脸!!
只见他脸上的神情和那些人完全一致,似乎一点寒冷也感觉不到,更不知外界为何物,已然是沉浸其中了。
张霏霏猛然起身,欲要冲出去,“文迪!!”
却被陈月歆一把拽了回来,牢牢扣住,“霏霏你回来!这样出去你会受伤的!!”
她攥紧了拳头,不知所措道,“月歆,怎么办,怎么办啊月歆?!”
“别急,咱们都知道,阿迪这小子本事大得很,我俩都好好的,他哪有那么容易就中招了?”陈月歆连忙道。
“对……对,你说的是……我要冷静……”
她摁下自己的颤抖,反复不断的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她依赖汪文迪的时候,而是她要站出来的时候!
陈月歆松开束缚,把自己的力量渡给她,道,“我知道你担心他,但这极阴寒气来的凶猛,就算有我的帮助,恐怕你在外头也坚持不了太久……总之我们先过去看看,若有异状,你就立刻回到圈里。”
“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他不得骂死我呀?”
闻言,张霏霏这才破涕为笑,点头应下,心中庆幸有好友如此,轻拉起她的手,两人冲中央那冰人走了过去。
隔着冰层,二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单论外形,这冰里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汪文迪没错。
“文迪,文迪?”张霏霏提高了声调,但眼前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陈月歆手里燃起一团火焰,尝试触碰冰层。
但这冰层好似倏忽之间就活了过来,仿佛一张正在吞噬的大嘴,一点点把她手里的火焰吃了进去,冰块却丝毫未损,更别提融化了。
叮铃!
叮铃!
就在火焰消失的那一瞬间,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极有规律的铃铛声,那乐音非常清脆动听,在这空旷的院子里被放大了数倍。
一道寒光骤然袭来!
陈月歆反应灵敏,一把揽住张霏霏的腰肢腾空跃起,躲过这一击后又把她安置回了仍在燃烧的火圈里,叮嘱道,“护好自己。”
“嗯,你也小心!”张霏霏看着她跳出圈外,与那寒光对峙。
寒光之下却并不是引他们来此的那女人,而是一个长得有头有脸的小孩子。
这孩子身长不过一米出头,穿着一身比雪还白的衣服,脸庞的肌肤也是吹弹可破,仔细观察之下,他和那女人眉宇之间确有几分相像。
更醒目的是,他长了一对抽长的尖耳,眼睛中的瞳仁也不是人类的棕黑,而是带着一丝丝纯净微蓝的眸子,就连形状也是好看的六角冰晶模样。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幼儿拳头一般大小的白色铃铛,随着他的动作便发出悦耳的声音。
雪妖?
“发现目标,杀无赦。”孩子的眼神空洞的锁定了面前的陈月歆,口中如是道。
随后一个纵身瞬然便到了陈月歆眼前,双指直取她的双眼。
陈月歆正欲招架,他又接了一个漂亮干脆的扫腿,逼得她只得跃然飞身后撤,半途化了武器,扇出无数火球攻了过去。
孩子破开火球,身上的寒气有增无减,好似所有冰雪都在为他呐喊助威,他瞬步跟上,翻身后踢,陈月歆再次躲过,他又以手掌为刃径直扫向她的喉咙,
陈月歆专心起来,以扇面与其相撞,两人纷纷架开对方。
稳当落地后,陈月歆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高喊道,“你是什么人?受谁指使?!”
孩子眼神依旧冷冽,机械而僵硬的重复道,“发现目标,杀无赦!”
陈月歆暗骂了一句,立时扫出一道烈焰。
只见那孩子不慌不忙,扬起双手,口中念咒后捏出法印,那一瞬间,他身边骤起鹅毛大雪,雪花朝四周一圈圈扩散开,接触到火焰的时候更是前赴后继的一点点把它消磨了个干净。
柔软的像羽毛一样的雪花吞噬了大火,朝陈月歆飘了过来,接触到她的一瞬间,便在她手背上化成了一点冰块。
皱了皱眉,陈月歆由内而外运力,使得冰块脱落,转手扇出一道紫炎,把这作怪的雪花尽数烧成了虚无。
那孩子还是没有停手的打算,跟着再度出手,推出三道寒光,陈月歆从容收力,三道火焰自与寒光相抵,闪身一脚正中他的后背。
他亦不知痛感为何,转手时铃铛中便射出数枚冰针,跃身虚晃一招,趁陈月歆招架之时竟冲向了后方安全的张霏霏。
张霏霏借火焰之力凝神相抗,将其弹开,断了他再偷袭的念头。
陈月歆面露欣慰神情,也是利落的冲了过来,直到他的侧面,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空中一抛,随即射出三道火光,一攻其脑门,二断其后路,三割裂那铃铛,三管齐下,再扇出一道紫炎,铺天盖地的卷了过去。
他无处可逃,只能挨了这一招。
临死之际,他未曾发出痛苦的呼喊,而是重复着那一句,“发现目标……杀……无赦……”
叮铃。
铃铛竟在这火焰中存活了下来,落在地上,与冰块相撞,发出更为清脆的妙音。
然还未等陈月歆放松一刻,张霏霏便叫道,“月歆!铃铛里有东西!!”
好在她提醒及时,陈月歆反手划出一道结界,阻挡了那从铃铛中四射的寒光。
砰!!
但那光芒的目标好像并不是两人,只听一阵巨响,原本连廊四边紧闭的房间全部被这寒光冲开,只是里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至此,那铃铛才化成一缕白烟,在两人身畔缠绕了一圈后升上天际,无处寻踪。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撤了手,又回到冰人汪文迪身边,再度凝了气力探查起来。
不过片刻她心中便有了底,冲张霏霏道,“霏霏,这不是阿迪,只是障眼法做出来的虚影,但这里头确实有一丝阿迪的灵息……”
“那其他人呢?”张霏霏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
陈月歆探查过后,答道,“都是死人,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保存的这么好。”
“我们还是要尽快找到阿迪,否则他也很有可能会和这些人一样。”
张霏霏那心又悬了起来,她扫视了一圈黑黢黢的房间,道,“月歆,文迪会不会……在这些屋子其中一间里?”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懂爱
心下觉得张霏霏的推测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陈月歆闭目凝神,向四周发散一道红光。
但红光根本没法驱散黑暗,更像是跌进了没边际的深渊,毫无回音。
半晌,她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的只有阴寒邪气。”
“可是眼下我们只能一间一间找了。”张霏霏抿了抿嘴,也找不到别的头绪。
这地方与外界不通,怪异事件又接二连三,两人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陈月歆略加思索,便把她拉了起来,赞同道,“好,霏霏,我们现在就行动,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嗯!”她重重点头,紧紧回扣住陈月歆的手。
这两人算是动作起来,至于汪文迪真正的本体到底在何处,或许也就在她们行动的尽头。
抛开别的不谈,在这种地方呆着,恍若百年不过都是一瞬,所谓夏川冬雪,亦不过轮回一瞥。
当汪文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正垂垂落矣的夕阳,天边还有飞过的大雁,拉近视线,院子里花树繁茂,衬着夕阳暖色的余晖,令人不禁觉得缠绵悱恻,只想泡上一杯香茗,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这景色令他觉得眼熟,太眼熟了。
“你醒了。”温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把他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是张霏霏。
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还冒着气的水,脸上的笑容灿如春桃,她的样子是那样美好,美好的和记忆里一样。
汪文迪猛地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
难怪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张霏霏的家吗?!
他什么时候回到张宅来的?
他狐疑的接过这杯心意满满的水,总觉得脑子里好像空了一片似的,问道,“霏霏,我们……我们不是在信州吗?”
张霏霏在他身边并排坐下,一脸文静恬然,道,“文迪,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们没有去过信州啊,你一直都和我在家呆着。”
“啊?”
不知为何,他感觉那天边夕阳的光辉非常刺眼,刺得他头疼。
他放下没喝的水杯,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继续追问道,“那阿巍怎么不在家?”
“巍哥在公司呢。”
“月歆呢?”
张霏霏一顿,撒娇道,“文迪,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关心别的女人呀?”
“什、什么?”汪文迪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顺手摁了窗帘的开关,将窗帘拉上,又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稍稍用力便把人就着这姿势推倒在床上,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盖在他心口前的位置,说话的语气颇为认真。
“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他盯着她纯净而有一丝妖异的眼瞳,坚定的答道,“会。”
她欺身而上,俯身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寸,“那你娶我吧。”
“娶你?”
“对,娶我,就今晚,我们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汪文迪心中一动,手扣住了她的手,十指相连,他感觉自己答应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
他抬起另一只手,搭在她后脖颈
上,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张霏霏在他眼睛里看见了一条流淌着的星河,她眼中不知为何涌出一滴晶莹的泪花,原本的表情中竟多了一丝莫名的艳羡。
他牵了好久,久到她的耐心马上就要用完了。
汪文迪翻身而起,却不忍把她掀翻在地,只是脱出了她的控制,拉开了距离。
跟着吐出了拒绝的话语,“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文迪,你不爱我吗?”张霏霏急切的问道。
“爱。”
汪文迪勾了勾嘴角,“但我爱的不是你,是张、霏、霏。”
她愣了一下,周围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她索性哭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的阴谋诡计已被识破,梨花带雨道,“我就是张霏霏啊,你骗人,你分明就是不爱我,你刚刚还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他望了望自己冰冷的手心,摇了摇头,不为所动,道,“十指连心,我不会认错她的气息。”
说完,她抽泣的幅度渐渐小了,站起身来,走到穿衣镜跟前,转了个圈圈来回打量自己,哀怨道,“怎么可能?明明、明明就是一样的,我就是她,我就是张霏霏,你看看清楚啊,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汪文迪挥出一道清光,使她显出原形,冷声道,“我看得很清楚,哪里都不一样。”
变化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正是此前出现在洞穴中、那冷若冰雪的女人。
她披散着青丝,周围的景象随着她的话语一同扭曲起来,“可惜了,原本你可以毫无痛苦、甚至非常快乐的死去的。”
一股压制力自头顶倏然落下,汪文迪猛地便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再一睁眼——
这次才是真的睁眼了。
他正在一个装饰简单古朴的房间里,里头什么都没有,唯有墙壁上装裱着一幅模糊的画,画上有一缕盘旋不去的黑气,画里的内容也根本无法看清。
而他自己,正被冰丝缠绕束缚,全然动弹不得。
一低头,那厚重阴冷的冰块,已经结到了膝盖的位置。
脑中的空白刹那就被填补满了,他冷哼一声,讽道,“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死妖怪。”
女人眼里划过一丝苦色,似是自言自语,道,“妖?我不是妖,我真的不是。”
她拖着好看的衣裙走近汪文迪,劝说道,“为什么这么执着?刚刚我给你的梦……不美好吗?只差一步,你就可以与相爱的人永恒相守,何必要醒过来呢?现实如此残酷,相爱之人无法相守,何必呢?”
“我要与之相守,何须你来创造机会?”汪文迪表面不露声色,一边应话,一边运力探查这绑住自己的冰丝。
女人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声警示道,“不要妄动。”
她一扬手,一幅画面出现在汪文迪眼前。
画面里,张霏霏和陈月歆紧拉着手,毫无畏惧的走进了未知的、黑暗的房间。
“你什么意思?”汪文迪眯了眯眼,知晓张霏霏起码眼下是安全的。
陈月歆会保护好她,他相信。
“这里一共有六十四个房间,以八八之序排列,你我就处在阵眼,每一个房间里都有迷心幻术……我知道,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可是幻术这个东西,却与实力无关,只考验心境。”
她自信叙述道,“我不认为这两位能过关。”
尤其陈月歆,在犬神那处就已经着过道了。
“那你想怎样?”汪文迪周旋道。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好似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然后把你和那些没见识的人一样,做成我院子里的装饰。”
“但我发现,你和他们不一样,”她停在汪文迪面前,以一种看绝世珍宝的眼神看他,道,“你知道‘爱’是什么。”
“你很爱张霏霏,我在你眼里看见了,绝无仅有的感情。”
说到这,汪文迪明显的在她脸上看出了羡慕。
她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可以放了她,或者她们俩我都可以放了,只要你留下,你永远的留在这里,陪我度过永恒的岁月,如何?”
“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就算我留下,你也知道我爱的不是你,我留下有什么意义?”汪文迪嗤笑道。
“你不懂。”她幽幽道。
汪文迪道,“那我要是不呢?”
她目光刹那锐利而凶狠,挥手收回照着张霏霏的画面,道,“那她们就得吃点苦头了,方才她们打伤了我的雪童子,你若不肯就范,我就将她们困于此阵中,永无见天日之时。”
“哈哈……”
“你笑什么?”
她话音才落,两道剧烈的金光骤然炸开,双剑一前一后刺了出去,一剑攻向女人的面门,另一剑刺向了后头悬挂着的那幅画。
“我当然是笑你,自不量力了!”
砰!
他身上的冰块碎成了冰渣子,随即纵身上前接剑,将剑推进了她的身体。
女人面色狰狞起来,刹那散成无数冰雪,飞速朝后头另一把剑围了过去,阻止了那把剑刺中那幅画。
双剑回到汪文迪手中,女人再度于画前化形,怒道,“就算你本事在我之上,如何敢不顾心上人的死活?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叫她死……”
汪文迪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又是三道剑气甩了出去,凛然道,“我从不受人威胁,我的心上人,我自己会救!”
女人咬牙,堪堪躲过攻击,又散成了雪花,叫人难以抓中。
“对付你这般的能人,难道我会不留后招吗?”
汪文迪一开始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两人交手了大半天,随着他不断的运力,他才陡然发觉了自己气息的不对劲。
是的,他的灵力被抽出去了一缕。
那一缕虽然对他的实力影响不大,但却与他的根基心脉相连,若是有所损失,他的本源亦会遭受重创。
他凝神细感,也不难找到那灵力现在何处,就是被冰封在那庭院中央的假山里头。
见他神色凝重,女人得意道,“只要我一声令下,冰碎灵灭……你还如何救你心上之人?!哈哈哈哈!”
第二百九十五章 留有后招
有那么一瞬间,汪文迪心里是考虑过,方才在幻术梦境中,若他选择沉溺下去,会否真如这女人所说,就此拥有永恒?
他心底,其实也愿意拥有与她的永恒。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停下。
他也不会停下,从最初劫难化生,他为的就是手刃仇敌、重回巅峰,如果要他在力量和张霏霏之间选择一个……
这也正是他欣赏、愿意为之付出感情的原因之一,张霏霏不会让他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她所做的一切,理智又感性,她需要他,却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弱点。
张霏霏都已经以行动表明,她在跟上他,那他又有什么理由停下呢?
在女人狂妄的笑声中,汪文迪却觉得自己的气息灵力更加纯粹透彻了,他明白他只需放手去做,他的背后自有同伴。
他出招更加凌厉,迟疑早已烟消云散,数剑之间,打的对手连连后退,又是一剑,逼得女人显形接招,肩上被割开一条可怖的口子。
白雾萦绕在伤口周围,却无法愈合伤口,她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扭曲的愤怒,叫道,“你!你竟敢……!!”
“去死吧!!”
她周边空气中凝出无数冰刺夹杂在如刀一般的烈风中卷了过来,与此同时,她手里还捏了另一个法印,庭院中的冰块皆应声炸裂,碎成了冰碴子。
自然,封有汪文迪灵息的那一块也不可避免。
“该死的……是你!!”
他双剑架起,泠然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寂灭的味道,气势完全凌驾于对方之上。
女人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张霏霏和陈月歆此时都在房间阵法中,而他自己也在和她对抗,那灵息随冰陨落,他必然遭受重创!!
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加强烈的光盖过了那块巨冰,竟让它根本没有产生爆炸。
而汪文迪的剑已经破开冰刺,直抵她的喉管。
“怎么可能?!”女人不甘心的大叫起来。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命门就先被切开。
白光四散之中,他听见无数尖锐又疯狂的哭泣,那画中的黑气倏尔飘散,露出画里的内容来。
那是一幅极简的图,图里一男一女在前头逃,一堆手中拿着棍棒的村民跟在后面追。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自图中冲出一道紫光,直朝庭院中去了,待紫光完全脱离画中,周围的房屋也刹那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那一个院子。
所有人都在院子里。
张霏霏和陈月歆也在,这两人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的样子。
汪文迪不自觉的笑了笑,叫了一声,“霏霏!”
两人回过神来,张霏霏忙跑了过来,生怕自己一慢,眼前的人就又会变成幻觉,她眼中的泪花随风而逝,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又下雪了。
此处下雪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汪文迪轻轻的抱着她,暂时不想理会其他的事情。
世间难有如此内心格外温柔细腻的人,而张霏霏就是,她总
能敏感的捕捉到,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最小的情绪变化。
她真的好怕他出事,在确认他没事的一瞬间,她甚至脑子里已经开始感谢上帝了。
她抬头,看着他,道,“这次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扬眉朗然一笑,多有一丝意气风华,安抚道,“前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咳咳!”
后头跟上的陈月歆以电灯泡的身份清了清嗓子,暂且中止了两人的甜蜜互动,道,“先想办法从这儿出去吧,我看这事儿……好像还没完。”
“方才在那冰块里察觉了一丝你的灵力,害得我跟霏霏差点以为你真的出事了,那女人呢?你解决了?”
面对陈月歆的疑问,汪文迪目光微凝,略加思索,心中倒也觉得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拉长了视线,沉声答道,“自然是……我也留有后招了。”
覆盖在冰块上的光芒应声而动,与一缕青色相汇,竟直接把汪文迪的灵息从里面强行抽了出来,而后送还注入了他的身体里。
一道孤傲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前。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瞿星言?!你怎么也来这了?”
“我让他来的。”答话的是汪文迪。
“你?”陈月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干笑了几声,“什么意思?”
汪文迪淡定道,“没什么意思,小瞿同学是我们的人。”
她眼中的惊讶里爬出一丝怒意,但她勉强压下,又望向他身边的张霏霏,咽了口口水道,“霏霏,他什么意思?”
张霏霏想上前解释,却被汪文迪拽住了,她抿了抿嘴,道,“月歆,你别激动,瞿先生他是来帮我们忙的,你相信文迪……”
她还没说完,陈月歆就咬牙打断了她,声音也不禁高了几分,“你也知道了?你也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陈月歆连问三遍,“你们什么意思?瞿星言……帮我们?他不救霏霏,他还和江宇一起离开了,他后来、他后来还打伤了我……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霏霏你也知道?你也和他们一起骗我?你们都是在演戏?离开的是瞿星言,为什么被蒙在鼓里的却是我?”
“月歆你别激动……”张霏霏此时的声音已经落不进她耳里了。
“我不激动!”她猛地大喊了一句,然后狠狠的瞪着三人,“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一面喃喃一面后退,随后化作一道红光骤然冲向了大门。
奇怪的是,原本以蛮力怎么都打不开的门,此刻却被她轻易的闯了出去。
“月歆!!”张霏霏大喊。
瞿星言面色微变,意欲追出。
雪更大了。
一道紫光砸在三人面前,阻止了他们追陈月歆的步伐。
从光芒里走出来的,是伤势已然复原的女人,众人注意到,她脖颈上挂了一个此前没有的东西。
发着紫光的石子。
汪文迪皱了皱眉,与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道,“速战速决,这里头构造太过复杂,慢了月歆怕有危险。”
瞿星言点头,退回了两人身边,直言道,“只要击碎她身上那枚石子即可。”
说罢,那女人一晃身形,攻了过来。
汪文迪上前一步,手中释放无数金光,将她挡在数米之外,在她的背后,与紫光相连,恍惚中似乎看见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那怪物也是浑身雪白,长着厚实的毛发,有点像老人常说的传说里的雪怪。
不过也只有一个形状而已,它张着血盆大口,连带女人一飞冲天,再度自上而下飞速扑了过来。
汪文迪抬手,回身一甩,就吹出了一阵比这雪风更大的狂风,反扑回去之时更化作无数的刀刃,一刀一刀硬生生割开了怪物,无边无际的白光还想要再次汇聚在一起。
在那之前,他先纵身跳了过去,自己落到了白光里,反撑开一片金色,与之相抗。
除了力量之外,他还感受到一股冲天的哀怨气息。
“我……不是妖……”
这句听上去多少有些没头脑的话,算是这女人的遗言了。
然最终仍是他技高一筹,那散发着紫光的石子好似知道她已无力回天,眨眼之间再次飞遁而去。
院落、惊鹿、一切的一切全部化为虚无。
转瞬后,三人周边恢复了洞穴中的景象,好像这经历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鬼打墙?”汪文迪环顾四周,问道。
“不是,墓主使的阴阳术。”瞿星言答道。
汪文迪重新带领小队出发,沿着仅有的一条路边走边道,“去哪找月歆?”
“不知道,但她一定还在墓里。”他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低了低眼眸,只能这样回答。
“你那边处理完了?”汪文迪岔开了话题,免得气氛一直沉重下去。
“还没有,不过快了,”瞿星言紧了紧眉头,停了一下才继续道,“高玉绳摆的阵好像出问题了,所以派我来这里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具体的他没告诉我,只说我见到墓主,说明来意即可。”
汪文迪思索道,“这么说,藤原中吕和高玉绳之间沟通过了?”
“他是和藤原离鸾有过一次失败的会话……”
听他兀自认真说着,张霏霏拉了拉汪文迪的手指,低声疑惑道,“文迪,瞿先生他上次……这次又及时出现,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我倒不是怀疑瞿先生,只是这一来二去的,的确有些糊涂了。”
“不急,很快你就知道了。”汪文迪得意道,卖了个关子。
“可是月歆……”张霏霏担忧道。
瞿星言冷声道,“她不会有事的。”
张霏霏收了声,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自己操心的也并非陈月歆的实力,而是她好不容易才慢慢接受了瞿星言离队的事实,这样一弄,心中难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依她那个暴脾气,后果谁也说不准。
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同瞿星言交流,道,“你知不知道那紫光石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出现了好几回,还每次都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