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见血之灾
这家伙!
陈月歆拧着眉头,他却已走到医生身边去了。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体内多处器官衰竭,需要马上进行大手术,”医生递给他一份文件,快语道,“医院血库库存也可能不够,麻烦你通知家属尽快过来,做好输血的准备。”
江宇一面应下,一面目送医生再度回到抢救室内。
好巧不巧的是,抢救室的门刚合上,江宇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啊哦。”屏幕上显示是章霏霏的来电,他不慌不忙的将手机重新揣进口袋,眼中一闪而过狡黠的光。
陈月歆眼神一暗,“医生让你尽快通知家属,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事长忽然倒下的原因,你我都心知肚明,这场手术本就是注定要失败的,何必做无用功呢?”江宇与她僵持着,那语气理直气壮,活像在说他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妥。
“你算哪根葱?哪来的权利给他人的生死下定论?!”
陈月歆不悦道,旋即出手。
即便没有朱雀之力的加持,然她同样是修炼多时,炼体的底子总还是在的。
却不想看上去一派书生气的江宇同样反应迅速,侧身闪过了这一拳,陈月歆紧着眉头,登时回身以掌为刃利落挥出,江宇抬起手臂与她撞上,面不改色。
“你这……竖子!”陈月歆顺势后撤,转而跃身跳起,一条腿凌空朝他的手臂扫去,她用了十分的气力,方才占了上风,将人踢开。
不知为何,落得劣势的江宇笑得好像更夸张了。
陈月歆灵巧借力,直冲他腹部踢出一脚。
江宇没躲,狠狠挨了一下,陈月歆像是火气上来了,不依不饶的拽住他的衣领,一拳砸在他脸上,力气大的直接把他的眼镜打落在地,碎成了玻璃碴子。
“我猜对了,你……不是普通人。”江宇跌落在地,依旧笑着道,“妄自揣测不会失了先机,气急败坏才会。”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平安长到这么大的。”陈月歆径直骑了上去,又是两拳。
他的嘴角渗出血来,看上去狼狈极了。
陈月歆停了手,在他口袋里翻找起手机来,迅速拨给了章霏霏。
“喂?宇哥,爷爷怎么样了?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那边很快接通,传来章霏霏清楚而忧心的声音。
“我是阿迪的姐姐……”
“什么情况?”那头紧接着传来汪文迪镇定的声音。
“非常不妙。”陈月歆轻轻叹了口气。
“我马上到。”那边切断了电话。
江宇取回自己的手机,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又笑了起来,“你很重视人类的生命?”
陈月歆一愣,脑海里回想起那个极具有感染力、又温暖又强大的声音——
“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其义在生,不携一物来,其义在死,不带一物去,凡有灵者,死生自有其定矣,一视同仁,乃大成者。”
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磨平了她作为朱雀与生俱来的高傲,告诉她,就算是四圣兽之一的朱雀,也不过是万物众生之一,不具备肆意轻贱其他生命的特权。
“你太自作聪明了。”陈月歆语调沉了下去,从他身上下来,站到了窗边。
江宇爬起身来,瞥了一眼已经不可能修好的眼镜,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坐了下来。
“宇哥!”
章霏霏的声音远远的砸了过来,江宇闻声,也只是简单的冲她示意,人还在后头的抢救室里。
汪文迪同陈月歆交换了一下眼色。
熊巍也同样注意到了江宇身上明显的痕迹,侧边颧骨上有块淤青,嘴角也好像破了皮,而且他的金丝眼镜落在脚边,碎的不成样子,只是因此他眼神中的凌厉和冷漠没了掩盖,原本的规矩客气也就变成了天生的疏远。
“在医院跟人干架了?”熊巍凑到他身边,“不像你啊。”
江宇不着痕迹的拉远了距离,冷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见血之灾,果然灵验了。”
汪文迪同样冷笑一声,随即则走到陈月歆身边,低声道,“你打的?”
“嗯。”陈月歆垂了垂眼,继续道,“当心点,这人心眼很多,而且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助理,他看见今天扑向章老头的怪物了,还看见了我……我的朱雀之印。”
“他说话就让人很不舒服。”汪文迪眼神并无波澜,像是料到了一样,追问道,“怎么动手了?”
陈月歆如实的复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刚说完,从抢救室里出来的医生便又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这沉重的话语一出,章霏霏倒吸了一口寒气,整个人似乎都被吊起来一般,巨大的手足无措、恐慌和悲伤一起淹没了她。
一边的汪文迪看她这样,视线不自觉的一变,上前一步,“死了?”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客气,医生看了他一眼,“还没断气……”
“哦?”汪文迪一如既往自信的语气,示意医生让开通往抢救室的路,“让我看看。”
“你?”医生惊诧道,“我看你不像学医的,还是不要耽误病人交代遗言的时间了。”
汪文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一把拽住章霏霏的手腕,径直越过医生闯了进去。
他的掌心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让章霏霏原本失力的身体忽的感觉到一股力量,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偷偷抹了把泪,任由他引路,好像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坚信能够披荆斩棘,迎来最终的光明。
室内善后的大夫见有人进来,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给病人和家属最后交流的时间。
章德音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仿佛短短时间他就被抽走了全部的生命力,双目失神,形容枯槁。
“爷爷……爷爷!”章霏霏控制不住的鼻酸,顾不得许多就跪倒在病床前,紧紧攥住他流失温度的手,带着哭腔道,“爷爷,爷爷你看看我!我是霏霏啊,爷爷……你看看我……你不要离开我啊爷爷……!”
第十二章 怪物与机缘
这时章德音才费力的微微转动眼珠,好似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够用尽他现有的所有力气,断断续续道,“霏霏……是、霏霏……太、太好了……”
一边的汪文迪凝神屏息,只一瞬间,果然听见一声嘶吼,看见那鼠头尖耳、状如丹火的怪物灵体一般匍匐在章德音的身上,周身散发着炽烈的红色气息,正死死的盯着他。
他看了章霏霏一眼,她显然是看不见这个怪物。
再一细看,那些灼眼的红色蔓延在章德音全身,汲取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两把宝剑已然在手,汪文迪深吸一口气,尝试以神识与这怪物沟通,淡漠道,“我无意杀你。”
“小子,多管闲事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意料之外的,他竟然很快得到了它的回应。
一股澎湃的灵力同时涌了过来,汪文迪明白,它不是一般的阴邪鬼体,而是真正的、修炼过的灵兽。
“这爷孙俩一介凡夫,你缠上他们,于你修为有何益处?”汪文迪紧了紧手中宝剑,追问道。
“黄口小儿不知前因,如何干涉后果?”怪物同样低了低身子,做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他们自己种下的因,自然要偿还这孽债!”
汪文迪耳边听见章霏霏痛心断肠的抽泣声,拧了眉头冲它甩出一道凌厉的剑气,果断道,“这闲事落到我头上,也得有头有尾!”
锵!!
又是一道一闪而过的金光,怪物安然不动,剑气却已化在了金光之中。
“圣力?!”
这畜牲身上居然有他人留下的一道圣力加持?!
难怪连朱雀它也不逊分毫!
“能驾驭这等剑气,汝也非等闲之辈,”怪物的语气和称呼也变了,收敛了自己周身的气息,沉声道,“既然机缘在此,便给你七日时间。”
它的身影渐渐隐入章德音体内,在完全消失之前有一道清光射进了汪文迪的眉心,几行字化在他脑海里。
汪文迪收了宝剑,走近病床边,朗声念道,“假医之名,怒其先祖,怪病缠身,子孙凋零。真假得辨,祖训方遵,仁心健体,可传万世。”
他知道,这是那怪物留下的提示,神奇的是,他才念完,章德音的生命体征居然真的有了些许起色,足以吊住他摇摇欲坠的生命了。
随后外头等候的熊巍也走了进来,他见章德音有所好转,脸上欣喜显而易见,转身又出去喊了医生进来。
医生们一阵忙活,给章德音接上了各种维持生命的器械,重新输上液,一边对汪文迪夸赞一边不住感叹,“这可真是奇了,简直堪称医学史上的奇迹啊!”
章霏霏红着鼻子,喜极而泣,“真的是……太、太谢谢你了……”
“你爷爷现在还不算全好,先让他休息吧。”汪文迪语气并不轻松,建议道。
“好……”
章霏霏应下,刚起身要走,床上的章德音又费力的抬了抬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嘴唇动了动,仍旧艰难道,“霏霏……先祖、先祖遗训……你一看……族谱就知道了……”
“族谱?我明白了,”章霏霏温柔的帮老人盖好被子,坚韧道,“爷爷你放心,我一定找到让你痊愈的法子!”
点了点头,章德音这才闭了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离开病房,汪文迪格外瞥了一眼没挪窝的江宇,道,“老爷子这里需要人守着,有什么意外状况也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先生说得对,我会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随时守着。”经过这事,熊巍对汪文迪的语气是越发的尊敬了起来。
“对了巍哥,”章霏霏当然是事不宜迟,立马问道,“你知道咱家族谱,爷爷放在什么地方了吗?”
“族谱?”熊巍略加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我记得好像是在书房……”
“在董事长房间暗门后面的保险柜里。”江宇毫不客气的打断熊巍,准确的说出了一个地点。
“宇哥怎么知道的?”
章霏霏不禁疑惑,虽说江宇是章德音的私人助理,但是一向管理的都是集团里的公务,不参与家事,而家里的大小事情一直都是作为管家的熊巍打理的,怎么族谱这样的东西,反而江宇会确切的知道在哪儿?
不过陈月歆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心道这家伙知道的还少么?
“偶然知道的。”江宇明显敷衍了过去,跟着起身,语气冷冷,“既然董事长暂时没事,我就先回公司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并没有给人追究的机会。
“走吧。”汪文迪打破了沉默,同样迈开了腿。
“去哪儿?”章霏霏赶忙跟上,生怕被他落下似的。
“你家,看族谱。”
汪文迪摆明了要插手帮忙的话语,让章霏霏的心情再度莫名好了起来。
最终四人到达的是一栋风格大众化的洋房豪宅,与三清宫相比气势和装潢都相差甚远,更毫无三清宫那种飘然缭绕的世外仙气,反而是奢侈华丽过头,高端涵雅不足。
一路将人领到了客厅,立即有仆人上前端茶递水,整个过程规矩而极快,没有多余的一丝声响。
章霏霏打发走了待命的一干仆人,又道,“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将族谱取来。”
又是暗门又是保险柜的,外人当然不方便进章德音的房间了。
等到章霏霏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汪文迪才放下手中的香茗,锐利的眼神直视一旁煮茶的熊巍,道,“当时伐木建厂的工程,你参与了吗?”
“参与了,主要是调动人马,及时将情况汇报给小姐。”熊巍如实答道。
忽的,他像想到了什么一般,与汪文迪异口同声——
“我怎么没事?”
“你怎么没事?”
熊巍停下手中的动作,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工程启动前一天晚上,我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汪文迪收了目光,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熊巍皱了皱眉头,起身道,“东西就在我房间里放着,我去拿!”
第十三章 族谱
“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汪文迪喝了口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陈月歆明白他意有所指,也端起茶杯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老头子为什么没死吗?”
“你把那怪物斩了?”陈月歆看着杯子里的茶叶翩然起舞,却感觉不到一丝悠闲的韵味。
“那怪物与这家子有渊源,与我过招之后说给我七天时间,了结业报。”汪文迪将杯子里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概括道。
“你是不是糊涂了?将别人的因果揽在自己头上?”
修仙问道者最讲究‘气运’,最忌讳的就是这‘因果’。
谁知汪文迪毫不在意,说得云淡风轻,“我既然决定出山,遇上的一切,也算我的历练。”
他顿了一下,喃喃道,“再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章霏霏这事儿……我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又怎么办呢?”
陈月歆眼底划过一丝惊诧,笑道,“啧啧,某人关心起别人来还真是挺别扭的。”
汪文迪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岔开话题道,“那怪物也不是省油的灯,身上有残余的圣力,想强行硬碰硬恐怕不是上策。”
“圣力?”陈月歆嘴边的弧度立马消失,严肃了起来,“它什么来头?”
“不清楚。”
他才说完,就见章霏霏抱着个木盒走了过来,她坐到汪文迪身边,将木盒打开,里边躺着的是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册子,封面被重新装订过,上头一个字也没有。
“应该就是这个了。”章霏霏拂了拂旁边不明显的灰尘,把册子小心翼翼的捧了出来。
打开封面,扉页上几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大字跃入几人的眼帘——
张氏族谱。
“张、张氏?”
汪文迪眯了眯眼,从错愕的章霏霏手里夺过了那本册子,翻动起来,头一页有些模糊的字迹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张姓的来历、起源。
陈月歆也凑了过来,“嗯?还真不是同一个。”
眼尖的汪文迪先注意到熟悉的名字,他指了指泛黄的书页,示意众人往下看,“医圣张青阳。”
顺着其中一条分支往下,果然看见医圣的大名,章霏霏哑然,像是怀疑自己拿错了族谱。
汪文迪皱眉,忽然将手中册子翻至最后记有姓名的一页,上面清楚的记录有‘张德音’同‘张霏霏’两个名字。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将目光投向了章霏霏。
章霏霏眼中的疑虑比之他人只多不少,她思索了一阵,最后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喂,宇哥,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电话那头江宇客气疏离的声音打断了章霏霏,直接了当道,“是关于族谱的吧。”
“是。”
“暂时无可奉告。”江宇语气里的温度再次降低。
“什么?”被拒绝在章霏霏的意料之外,她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质问道,“我是爷爷唯一嫡亲的孙女,有知情的权利,而且这关乎到治好爷爷的方法,宇哥你……?!”
“时机不到。”江宇再次打断她,随即上扬的语调变得有些挑衅起来,“小姐身边不是有汪先生这位能人吗?我想他既然是神算子的关门弟子,多少也有些知天命的本事吧,治好董事长的办法,你不妨问问他。”
“可族谱毕竟是家事,我怎么能次次倚赖外力?汪先生做得已经够多了,宇哥,你要是知道什么,还请你都告诉我。”
章霏霏依旧耐着性子恳求,但一旁被点名的汪文迪坐不住了,看她一副显然被为难的模样便当即起身接过电话,按下了免提。
“现在还不是时候。”江宇的声音传出。
“老头子的命可吊不了几天。”汪文迪沉声道。
“哦?汪先生果然也在,看样子您对小姐的家事很上心嘛。”江宇又笑了起来,但他没给对方说话的时间,接着道,“我相信汪先生的本事,而且董事长对我有言在先,现在的确还不到能做说明的时候。”
“你在等什么?”
江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等一个人。”
“什么人?”汪文迪紧追不舍。
“一个在工程启动前给董事长算过一卦的人。”
算卦?
汪文迪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继续问道,“卦辞怎么说的?”
“假医之名,怒其先祖,怪病缠身,子孙凋零。真假得辨,祖训方遵,仁心健体,可传万世。”
章霏霏脸色一变,这不就是在急救室里,汪文迪冲章德音念的那一段吗?
见两人凝重起来,陈月歆暗自记下这段卦辞,开口打破压抑的氛围,问道,“你联系到这个人了吗?”
“没有。”江宇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联系过,但没通上话,简讯没回,电话是关机的。”
说到这里,汪文迪把手机扔回给章霏霏,回身又在沙发上坐下,脸上却已经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了。
见他放松,章霏霏会意道,“宇哥,我再联系你。”
她挂了电话,扭头冲汪文迪说话,语气里多了一分柔和,少了许多拘谨,“照宇哥这么说,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现身,可……爷爷还能撑多久?”
“七天。”汪文迪如实相告。
章霏霏眼中的光黯淡下去,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会帮你的,”汪文迪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跟着也叹了口气,“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唉,怎么有种还是傻傻的章霏霏更可爱的感觉?
“谢、谢谢。”章霏霏脸上泛起一丝微红,低了低头,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
“汪先生!”熊巍的声音大老远的传来,他喊了一句,三两步跑进客厅,把一个物件捧到了汪文迪跟前,“可算找着了!”
那是一件可以称之为工艺品的精妙玩意儿,一眼望去象一座巍峨连绵的山脉模型,再细细观看,能看见山峰上形状各异,雕琢的十分细致。
“这是你捡来的?”汪文迪不动声色问道。
熊巍点了点头,不解的望向若有所思的汪文迪。
第十四章 出发
熊巍点了点头,不解的望向若有所思的汪文迪。
沉吟半晌,汪文迪递给章霏霏一个安心的眼神,决断道,“这东西不错,你们收拾收拾,明早会合出发。”
“收拾什么?我们要去哪儿?”熊巍挠了挠头,更疑惑了。
“旅游。”汪文迪起身,一派凉薄的气息,“月歆,走了。”
陈月歆也随即起身,冲章霏霏客气的笑了笑,跟着汪文迪一块离开了宅子。
“有主意了?”两人一同踏着黄昏的余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散步,陈月歆亦觉难得的安宁,打开了话匣子。
“你觉得要治好老头子,关键在什么地方?”汪文迪走在领先她半步的位置,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真假得辨,祖训方遵。”陈月歆背着手,也是一副不似外表的老成,“恐怕是真‘张’假‘章’吧,关键应该就在这祖训身上了,你已经知道祖训在哪儿了?”
“在坤之地。”
汪文迪装模作样的卖了个关子,随后岔开话题道,“有趣的可不止这个,虽然老头子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可是霏霏她……”
话题被扯到章霏霏身上,陈月歆竖起了耳朵,笑问,“她怎么了?我看她也挺正常的。”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鼻翼呼吸间恍若久久萦绕着初见章霏霏时她身上那好闻的气味,但这并不是‘有趣’所在。
而是他看不穿章霏霏。
他修道问仙至圣人之境,寻常人在他一双法眼下当即显形,甚至不需要费劲他就能洞察其人上下九世、来历如何、与仙道是否有何机缘,但章霏霏是个例外,无论他怎么看她,都看不到她的前世,看不穿她的灵魂。
更甚者,她痴痴傻傻的时候,还能免疫他的道法,实在不可思议。
可她的所有,又都摆明了她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见汪文迪久久没能得出结论,陈月歆也感到了一丝复杂,转了话锋问道,“熊巍捡到的那个东西,我感觉有点眼熟。”
“你也看出来了?”汪文迪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捏着下巴道,“那的确是一件带有灵力的古器。”
“七羽锥?”陈月歆皱了眉头,兀自道,“但也不像啊。”
所谓七羽锥,乃是一个具有八面的锥状器物,其中首面及底面刻有诸邪避退的道家咒文,剩下六面却不是简单的面体,而分别是六种不一样的羽毛,取自六种不一样的飞禽,它们身上尾翼中最长的那一根。
而后在器物主人的十指指尖取血淬炼,锻造之时还要加入夏至初雷时的无根之水,这样才算一枚真正的七羽锥。
炼成之后随身佩戴,可保其主百鬼不侵,灾病不闻。
“是不太像,那底座多得突兀,”汪文迪回想道,“但那山峰刻意雕出的形状,的确是七羽锥的模样。”
“开工前一晚能捡到这么个东西,不会是碰巧吧?”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他们此刻怀疑的,是同一个人。
——江宇。
“他身上有些灵力,足以让他看到那怪物和你的神印,”这点汪文迪从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道,“不过他身上也有很奇怪的一点。”
陈月歆疑惑的望向他,等着下文。
“那些灵力,不像是多年潜心修道积攒而来的,更像是被外力加上去的,”汪文迪镇定道,“我暂时也没看穿这股力量的来头。”
“麻烦就麻烦在他这人心眼还多。”陈月歆叹了口气,将话题又扯了回来,“你刚刚说的坤之地……?”
“坤者,阴也,坤之地,乃极阴所在。”汪文迪摇头晃脑的解释了一通,“极阴地有九,蛇多非人地、老屋殁人地、绝户荒村地、流火荒山地、祭祀风水眼、野外枯死洞、雷灭矮松地、骨骸为阵地。”
他声音一冷,“以及,死者长眠之地。”
“你要去……?”
“为了救霏霏,解开她的劫难,我不得不去!”汪文迪笃定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越界之事。”
话音落于最后一道余晖消散之时,夜幕渐起,混杂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颜色来。
次日。
汪文迪和陈月歆到达章家的时候,章霏霏和熊巍也都收拾好,随时可以出发。
熊巍把一个特大号的登山包放进后备箱,一见着汪文迪便热情的上来招呼,问道,“先生,昨天的情况小姐都跟我说了,但是您还没说具体咱们去哪儿呢?”
相比之下,汪文迪和陈月歆可以说是绝对的轻装上阵了,还没等说话,后头出来的章霏霏也背了个不小的包,冲汪文迪暖暖一笑,“先生……”
“你就别跟着叫我先生了。”汪文迪自然的接过她的行李安置好,勾了勾嘴角。
见状,陈月歆撩了一把落下的头发,自觉地先爬进了车里,在后排坐好。
“好,文迪。”她齿间摩挲出对方名字的时候率先移开了视线,脸上的红晕染开一片温软的气息,像羽毛一样,让人的心痒痒的。
他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刚刚移不开眼的尴尬,转而冲熊巍道,“去宛城南城景区。”
“宛城景区?”熊巍丝毫没有受到两人之间氛围升温的影响,惊讶道,“小姐不是说去找治好老爷子的方子吗?”
“你只管开车去,方子就在那儿。”
四小时的旅途之后,一行人总算进入了景区的范围。
不过根据汪文迪所说,他们需要暂时找一个旅店安顿。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叫做‘阿月浑子’的民宿前,从外面看装修得温雅大方,走进大堂便能闻到一股清新的植物香味。
几人没有停留,登记好后便直奔订好的房间而去。
房间内也是简约的家居风格,有两个卧室、客厅及厨房,算得上是设备齐全了。
“汪先生,东西都放好了,咱们是不是休息一下立刻出发?”熊巍把行李放下,喘了口气,率先问道。
第十五章 进入景区
“出发?去哪?”汪文迪则悠闲的四处闲逛,最后散漫的靠在了沙发上。
“啊?找方子啊!”反而是熊巍一下被问住了。
汪文迪摇了摇头,解释道,“现在是睡觉时间,养好精神,晚上出发。
“晚上?”这次轮到章霏霏发问了,她给几人倒了茶,坐到汪文迪身边。
“你还是说说清楚吧,他俩对这些事不了解,现在可不是打哑谜的时候,汪大仙人。”陈月歆走到阳光正好的窗边,伸了个懒腰,打趣道。
“要治好老爷子的病,以及弄清楚‘张氏族谱’到底是怎么回事,取决于老爷子祖上留下来的祖训。”汪文迪摆正了姿态,以尽可能通俗的语言做起了说明,“老爷子之所以会一病不起,并不是什么绝症,而是他身体里有一只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听得聚精会神的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肉眼凡胎,当然看不见了。”陈月歆背着光,随口说了一句。
章霏霏眼里划过一丝失落,叹道,“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实在是给你们添太多麻烦了。”
“咳咳,也不能完全说看不见,如果你想看见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办法。”汪文迪清了清嗓子,别开了脸道,“而且要找到所谓‘祖训’,没有你这个血脉至亲还真不行。”
“原来是这样,”一边的熊巍深思熟虑的点了点头,更加崇拜起汪文迪来,“先生,那这个祖训到底在景区的什么地方?我们又为什么一定要晚上才能出发?”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墓里。”
“墓里?!”熊巍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
章霏霏也有些错愕,“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挖别人的坟?”
“不是别人,是挖你家的祖坟,”汪文迪耐心解释,又道,“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我们是为求祖训而来,不干那偷鸡摸狗还违法的事!”
气氛明显沉了一下。
“怎么了?害怕的话现在还能后悔,”陈月歆耸了耸肩,“只是那样的话,七天后老头子必死无疑。”
“我不害怕。”章霏霏笃定道,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拜托道,“文迪,我不会拖后腿的,只要能治好爷爷,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会闯,你一定要帮我!”
汪文迪将视线定在她脸上,她目光坚定,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我明白,不得不去。”
“既然小姐都表态了,我当然也没意见了!”熊巍也将全部的惊讶压了下去,同意道。
“那好,”汪文迪看了一眼时间,宛如指挥战场的统帅,“我们晚上十点出发。”
一觉起来,时间很快到了晚上,深沉的夜幕笼罩下外头略显安静,几人先后到了客厅,做出发的准备。
“墓穴乃极阴之地,煞气集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带上这个。”出发前,汪文迪给了章霏霏一张符咒,上面画的图案和咒文都叫人看不懂,“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保平安的。”
章霏霏点头照做,熊巍眼睛都快粘在这宝贝符咒上了,半天才嗫嚅着试探道,“先生,我、我呢?”
“你捡到的那东西带了吗?”
“带了!先生说它是好东西,也不大,我就随身带着了。”
“有它就够了。”汪文迪神秘道。
“那歆姐呢?”章霏霏担忧的看了一眼身无旁物的陈月歆,问道。
“嗨,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成,怪客气的。”听她叫自己姐,总觉得别扭得很,陈月歆笑了笑道。
“好,月歆不需要这个平安符吗?”
“你就放心吧,”汪文迪扯了扯嘴角,“我的姐姐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别耍嘴皮子了,走吧。”
在陈月歆的催促下,四人小队算是出发了,临行前汪文迪在行李中挑了几样用得顺手的登山装备,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踏着皎洁的月色,夜幕笼罩下的景区更加寂静,偶有几声虫鸣都像被放大一般。
“汪先生,我有个问题,”熊巍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道,“您刚刚说咱们要去……小姐的祖、祖坟上,可我在老爷子手底下干管家这么多年,没听说老爷子宗祠在宛城的啊!”
“哦?多少年?”汪文迪并不着急回答,转而问道。
“嗨,我是老爷子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在老爷子身边都二十年了。”
“那是有段时间了,”就和他在张乘风身边的时间差不多,汪文迪顿了一下,继续道,“族谱上的名字你不是看见了吗,霏霏是医圣一脉的。”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张青阳?”熊巍挠了挠头。
“你还记得宇哥说的那段卦辞吗?”章霏霏开了口,语气听上去也十分沉重,“假医之名,怒其先祖,所以‘怪病缠身,子孙凋零’,族谱记载先代中,恐怕也只有张青阳先生在医术方面造诣至圣吧。”
“不仅如此,既然是‘假医’,指的不仅是医术,更是医德。”汪文迪接过话茬,进一步解释道。
“这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章霏霏重重的叹了口气,“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大夫,医术出类拔萃,后来我父亲去世,他才变卖家产白手起家,做了章氏医药集团,做大富裕起来之后,爷爷也经常做慈善的。”
照这么说,医德方面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可既然医术和医德都经得起推敲,那又怎么会因为‘医’之名惹恼了先祖呢?
“这一切只有等拿到所谓的‘祖训’,才有分晓了。”汪文迪安慰了一句。
“但您怎么知道咱们该从哪……进墓呢?”
“哈哈哈哈,关于张青阳之死,有一个故事,”汪文迪忽的大笑起来,解释道,“世人皆道张青阳有妙手回春的本事,称他为医圣,他虽在宛城出生,做官却在潭州,无论是为官或平时,他都心系百姓,见老百姓没钱治病,他就自己支个棚子,为他们出诊。”
百姓亦同样对其感恩戴德,他在两地都享有极高的声誉。
第十六章 医圣祠
“俗话说得好,‘医者难自医,卦者不占己’,张青阳也是个普通人,也有去世的一天,他大病那年,潭州的百姓来看他,告诉他在当地找了一块风水宝地,用于他百年之后长眠。”
“但是张青阳毕竟是宛城出生,宛城的乡亲也很尊敬他,一听这事儿就不乐意了,双方就争了起来。”
“不是吧,古人连人家埋哪儿都抢?”
闻言,陈月歆也忍不住冲熊巍翻了个白眼,严肃道,“那时与现在不同,在他们眼里,丧葬仪制如何是很重要的。”
“那后来呢?”章霏霏追问,把话题扯了回来。
“张青阳说‘吃过潭州水,不忘潭州父老情,生于宛城地,不忘家乡养育恩,我死以后,你们就抬着我的棺材从宛城往潭州走,灵绳在什么地方断了,就把我葬在哪里’,在他大病那年的冬天,他就去世了。”
汪文迪的语气也正经了起来,像是说到了重点,“那天正好是冬至,当送葬队伍走到当年他为大家搭棚出诊、急救病人的地方,灵绳居然真的忽然断了。”
章霏霏胆子不算大,大晚上的听这事多少有些脊背发凉,不自觉的往汪文迪身边靠了靠。
“按照张青阳的嘱托,就地安葬,两边的百姓自发为他建造陵墓,并且在他的坟前修了一座庙。”
几人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一座建筑前停下了脚步,陈月歆抬头看上方醒目的匾额,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道——
“医圣庙。”
“就是这里。”汪文迪清朗的声音给出了肯定答案,他看了一眼天上的银河星幕,最后把视线拉回到夜晚紧闭的庙门上。
一边的熊巍问道,“要进去?”
“嗯,你们在这儿等我。”微微点头,汪文迪率先跨进了朱砂红的拱门,直奔后方的主建筑而去。
三人原地待命,章霏霏望了一眼无所事事的陈月歆,看着清冷的月光点缀在她个性的外表上,产生了一种她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感觉。
有些人就是这样,天生带着距离感,但这种距离感又叫人无法抗拒。
“月歆,你不怕吗?”章霏霏试图闯入她的亲密圈内,她就是想这么做。
“怕什么?”陈月歆似乎没有反感她的做法。
章霏霏嘴边漾开一个温柔的弧度,更近一步道,“下墓啊,你不怕吗?我感觉月歆你好镇定,镇定得有些帅气了!”
“咳咳,我可是阿迪那家伙的姐姐啊,别小看我!”陈月歆听闻夸奖,不自觉的昂了昂头,站姿更加笔直起来,可靠道,“你也别怕,万一有什么……阿迪的保命符靠不住,还有我呢!”
短短时间,汪文迪便重新出现在几人视线范围内,摆了摆手道,“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这里虽然是张青阳陵墓的大致坐标点,但是我没找到‘门’。”
“门?”
“就是能通往墓室的入口。”汪文迪捏着下巴,思索道,“不过也是,张青阳都死了这么久了,地脉随时都在变化,再加上后人的修葺,看来得借力了。”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了一脸悠闲的陈月歆。
“你看我干嘛?”陈月歆挑了挑眉,“当年神算先生可是风水算卦的好手啊,你怎么找个门都费劲?嗨,真是一代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汪文迪却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反讽道,“某些人不是南方星宿之主吗?该不会不懂观天星审地势的本事吧?”
“呵呵。”陈月歆没好气的冷笑一声,偏偏自己最吃激将法这一招,顺势道,“我懂,上观天星,下审地势,天星风水地分吉凶,借星辰之力很容易就能找到准确的门了。”
虽然她知道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但是就目前来看是够用的。
剩下的两人一脸茫然的看着汪文迪,他拍了拍章霏霏的肩膀,耐心道,“就是夜观天象嘛。”
话音刚落,陈月歆便会意的凝神屏息,眉心的烙印再度显现,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睁了眼,颇有把握的指出了一个方向,“跟我来。”
跟着陈月歆的步伐,几人换了一个方向,绕到了医圣庙的后边,又越过了一条静水流深的河,方看见一二连绵的小山丘。
汪文迪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检查了一遍自己让熊巍带的工具,“没有像样的铲子,挖门的话还是太慢了,直接炸吧。”
“炸?!”熊巍瞪大了双眼,诧异道。
没人为他的吃惊做出解释,陈月歆周身气息陡然沉寂下来,“退后些。”
汪文迪上前一步挡在章霏霏面前,看着陈月歆径直走到了几米开外的山脚下。
陈月歆抬手贴近面前的山壁,掌心凝出忽闪的红光,尽数没入了土壤里。
随后只听几声微小得几不可闻的闷响,山脚的土块似乎有所松动,陈月歆皱了皱眉,抬手之间红光重新汇聚到她手上,随后消失不见。
“完事了?”汪文迪看着变化不大的山脚,问道。
她摇了摇头,示意三人过来。
众人走到刚刚发生小爆炸的地方,扒开上面覆盖的草木,随后轻轻一推,山脚下竟然出现了一个洞。
“这就是门了,”洞口深不见底,陈月歆严肃道,跟着指了指刚刚被她扒开的杂草,眉头一直紧皱,“你们看这些痕迹,已经有人来过了。”
熊巍和章霏霏来不及吃惊,一边的汪文迪抓了把土研磨了一阵,赞同道,“没错,还很新,最近才来的,只是恰好在我们之前。”
“那我们还进去么?”章霏霏看着迟疑的汪文迪,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接着道,“难道解开劫难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的确如此。”
汪文迪说完便拉着其他人,齐齐冲洞口鞠躬,诚恳道,“为求古训,解灾祸,后辈有扰,但请见谅。”
其他人没有怠慢,纷纷心诚照做。
洞口的大小仅够一个人弓身勉强通过,四人很快决定阵型,由汪文迪带头,熊巍断后。
第十七章 进墓
汪文迪打开手电筒,带头走进了洞穴之中。
“这也太窄了。”章霏霏保持着足以看清前后人情况的距离,牢牢地跟在汪文迪后面,她抬手便能轻松触到头顶被照亮的墙壁,嗫喏了一句。
很明显,四人现在处于一个不知道还得走多长时间的甬道内,眼前能看清的范围不过只有两三米远。
即便每人手里都有一个备好的手电筒,但这也不过让四人看上去像一团移动的光,却并不能将光芒扩散出去,而甬道内更像是充满了黑雾一般,缩短了四人的可见距离。
“记住我现在说的话,我们此行是带着目标来的,死者为尊,无论在里头任何地方发现了任何古玩明器,都不能碰,其他的所有东西,尽量不要多看、不要摸,尤其绝对不能带出去!”
汪文迪说到这些的时候语气颇为正经,令人不得不认真记下。
“原来这里头讲究这么多。”熊巍嘟囔了一句,将崇拜的目光也投向了前边的陈月歆,“不过没想到陈小姐您也这么厉害!”
他才夸完,汪文迪却忽的打断了他的话,“嘘,前面有动静。”
果不其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了四人的耳里。
汪文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章霏霏赶忙靠拢了他,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摆,虽然是在微微颤抖,但却没有出一口大气。
他微微举高了手中的手电筒,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前探。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消失不见,但是四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在下一秒,一片巨大的黑影就黑压压的扑了过来,带着刺耳的鸣叫声。
“趴下!是蝙蝠!”打头的汪文迪大喊一声,率先护住章霏霏就趴了下去,后头的人反应过来,也纷纷照做。
成百上千的蝙蝠在带来巨大的骚动之后飞走,几人这才爬起来,章霏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呼,吓死我了,还好只是一些蝙蝠罢了。”
还没等汪文迪安慰她,又听陈月歆大喊了一声,“不好,它们又回来了!”
四人堪堪反应,再度趴下躲过了这一阵飞速掠过的蝙蝠。
眼见这蝙蝠又要掠来,心觉没完没了的陈月歆当即挡在了三人前面,一个凝力口中便吐出一阵烈焰,将那些扑来的蝙蝠接连烧成了灰烬。
“太多了,你退后。”汪文迪叹了口气,跟着念念有词说些咒语,手上快速在空中划出奇怪的形状,朝前一指,“着!”
随后空中竟然接连形成小型爆炸,而后更是烧出一片火海,将所有蝙蝠烧落下来,汪文迪便双指并拢,收了神通。
章霏霏显然心有余悸,动了动嘴,半天才道,“文迪……这也、太……”
“你放心。”汪文迪捡了一只还能依稀看出形状的蝙蝠,回到她身边才接着道,“是猪面蝠,蝙蝠的变种,吃人肉,食人骨血,按理来说,只要看见这种猪面蝠,就表示这洞穴中一定有墓。”
“因为只有久经尸气侵染的猪面蝠才会生出这种青黑利爪和青黑獠牙。”
随着汪文迪的说明,三人朝那蝙蝠望去,果然像是长了一张野猪一般的脸,看上去狰狞非常。
“而且这么多猪面蝠同时出现,我也是第一次见。”汪文迪倒并不紧张,仍旧镇静分析道,“我们进入洞穴不超十分钟,应该还处于很浅的地方,有这么多的猪面蝠只有一种可能,它们是出来觅食的。”
换言之,它们是受到了食物的诱惑才集体出动的,不远处,或许就在前方,有足以吸引这么多猪面蝠的东西。
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走吧?”汪文迪望了望前面黑得什么也看不清的路,问道。
众人都没有异议的往前走,没多久,甬道结束,两边的墙壁向四周远处延伸,虽然还是黑得看不完全,但可以感觉到空间已经大多了。
头顶依旧不是很高,举起手电筒就能照亮头顶的墙壁,仔细一看,也只是普通的山脉土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什么?”
眼尖的陈月歆发现不远处仿佛有一个凸起的物体,四人齐齐靠近,原来是一口木制的箱子,上头挂着一把已经生锈的锁,但是锁已经被人打开了。
汪文迪上前,轻易的打开了箱子。
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散落的一些破旧泛黄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还有一些简画,粗略的能看得出似乎是一些花花草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略晃了一眼,将纸张放回了箱子里,又合上箱子,“继续往前走走吧。”
几人重新迈开步子,忽的闻见一股扑面而来的血气,腥甜得令人作呕,那股血气甚至浓烈的似乎都要把黑雾驱散。
“我跟阿巍去看看,”汪文迪被这气味熏得连翻白眼,“姐,你保护霏霏。”
“好。”
“小心。”章霏霏担忧的叮嘱了一句,安心的站在陈月歆身边。
两人离那股血气的源头似乎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烂肉的腐朽气息,让熊巍胃里也是一阵翻涌,还好现在已经是深夜,离晚饭有很长一段时间,否则非得把晚饭吐出来不可。
“嚯,我的妈!”
待到看清眼前的景象,两人更是异口同声的大喊了一句,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尸山,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让脚底下的土壤都变得黏糊糊起来,大约数下来,少说有二十个人。
每一个的死状都是惨不忍睹,伤口几乎遍布全身,大部分都是猪面蝠抓挠攻击造成的,还有部分是直接被咬死的。
“看这个。”
汪文迪恍若不闻,指了指那些人身上大同小异的地方,除了猪面蝠造成的伤口,所有人的心口处,衣服都被撕裂,无一例外的长出了奇怪的凸起,仔细一看,那凸起有些像是人手的形状。
“里头恐怕有东西……”汪文迪若有所思的说着,做了判断。
第十八章 幸存者
“这、这是?!”
熊巍蹲下身子扯下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衣物,那衣物本也被撕咬的破破烂烂,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可见上面浓重的血迹,但在血迹之下,破布上还绣着一精细的图案。
没有人会在现代用这样古老的图案,那是一只形似公牛的野兽,长着人面,自两前腿边伸展出两角,尾似长鞭,十分骇人。
熊巍的手止不住的打颤,他又检查了几具尸体,眼中逐渐流露出惊恐和悲伤混杂的神色,“这些……这些全、全是家里保镖队的兄弟啊!!”
“什么?!”汪文迪脸色一变,“你确定?”
眼泪在这大个子的眼眶里打转,他攥紧了手里的衣物,重重点头,“这是章家家纹……我不会认错的!”
见两人迟迟没有更多动静,陈月歆领着章霏霏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章霏霏真正看到眼前的情况时还是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什么情况?”陈月歆看着神情悲愤的熊巍,问道。
“阿巍说这些死者都是章家保镖。”汪文迪摇了摇头,有些沉重道。
章霏霏当即反应,强压下不适的感觉,蹲下身子查看起来。
不一会儿,她同样难以置信道,“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到底是谁……害我这么多兄弟?!”熊巍终于压抑着轻吼了出来,哑着嗓子道,“有什么他妈的报应冲我来啊!他们家里头还有爹妈老婆孩子……咱兄弟啥亏心事也没做过,凭啥死在这种地方啊?!”
“巍哥……”章霏霏轻声安慰。
她知道熊巍一向把这些人当做亲兄弟似的,如今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地方,他肯定难受。
“这事儿有蹊跷,我看十有八九给人当枪使了。”汪文迪拉远了距离,沉沉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站起身的章霏霏回过神来,说明道,“家里的保镖平常都是巍哥带队,所以向来只听爷爷和巍哥的指挥。”
陈月歆也很快也分析了一通,“老头子在病床上睡着,身边还有阿巍的人,不可能下这种命令的,而刚刚阿巍的反应……也不是他。”
“这事儿先放放,”汪文迪保持思考,决断道,“眼下还是要先弄清楚这里的构造,究竟是个洞穴还是有别的路。”
正要迈步查探四周,就听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丝丝冷气,让三人都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手中手电筒微光晃动之中,似乎照到了一个什么反光的东西。
随着逐渐接近光线的源头,汪文迪也逐渐看清了面前这个还勉强保留着人形的呼救者。
他体型看上去比自己更加瘦弱一些,一身衣服上布满了伤口,脸上也全是血污,只剩下微弱的气息表明他似乎还能再抢救一下。
在这洞穴中时间如金,汪文迪很快做了决定,朝着没离太远的章霏霏挥了挥手中的手电筒,尽量用足够听见的声音道,“霏霏,过来,这儿有个活人!”
闻言,章霏霏朝他挪着步子去了,见她过来,汪文迪将那匍匐在地的人翻转到正面来,随着他身体的移动,他身体下盖着的东西也进入了两人的视线。
那是一颗足有巴掌大的珠子,此刻正散发着清幽的蓝色亮光,但它的光亮程度竟然足以跟手电筒带来的光媲美,更让周围瞬间亮了一个度。
“夜……夜明珠?”章霏霏脱口而出,瞪大了一双杏目。
正要伸手去摸,就被汪文迪在半空中将手扣下,“别动!”
他望了一眼这颗看上去的确极具诱惑力的夜明珠,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皱眉道,“没弄清楚来历的东西,暂时不要碰。”
章霏霏点头,将光照到眼前人的脸上,蓦然道,“孟春?!”
“你认识?”
“孟春也是队里的,跟巍哥关系特别好,死党似的!”章霏霏一边答话,一边伸手探了一下那人微弱的呼吸,发现这人已然昏死过去,赶忙冲那边的熊巍喊道,“巍哥你快过来!孟春在这!他还活着!!”
听到熟悉的名字,熊巍眼里闪过一丝光辉,三两步连跑带爬踉跄着走了过来,一把托起地上的人,“周孟春!你他娘的醒醒!”
“他既然还有一口气,也是他福大命大,”汪文迪制止了熊巍的动作,跟着道,“不过他伤得很重,要想活命,现在就得把他弄出去送医。”
只是这样,那这一趟可谓一无所获。
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汪文迪拿了主意,道,“这个叫周孟春的一定要救,他是当事者,肯定知道些什么。”
“这样,霏霏,我让月歆护着你俩返回,你们把他就近送医,我继续往深处查查,两小时后我们在民宿会合。”
“这里面未知的东西太多了,你要一个人行动实在过于危险,我看还是咱们一起返回……”一边的章霏霏眉目之间写满了担忧,她将周孟春扶至熊巍背上,有些不愿意汪文迪单独冒险。
“相信我。”汪文迪笃定道。
陈月歆与他交换了一下眼色,拉着章霏霏去跟熊巍的步子,劝说道,“阿迪说的没错,咱们安心把这人送去医院救治先,在这里反而耽误时间,前头也不知道还有些啥,阿迪一个人也更容易独善其身,你说对不对?”
“唉,我明白了。”章霏霏点头示意,叮嘱道,“那……文迪你自己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目送着三人消失在来时的方向,汪文迪看了一眼时间,重新蹲下身子查看起那枚周孟春带出来的夜明珠。
很普通的夜明珠。
起码在汪文迪见过的无数珍宝中,这枚珠子跟‘价值连城’四字毫无关系。
那些尸体身上的伤口明确是猪面蝠造成的,而他们心口的诡异形状……汪文迪起身,将手电筒投向远方。
在某一处,手电筒发出的光像是被那凝重的黑色给没收了一般。
不是被吞没,而是被斩断了。
第十九章 血尸
少了三人的陪伴,周围空气似乎更加寒凉起来。
汪文迪朝那个方向走去,在尽头找到了一扇门。
门的材料很特殊,隐在墙壁之中,似乎是完全不接收任何光线,黑得狰狞,但是又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这是一扇门。
他手中化出工具,直接将门撬开。
一股阴风扑面而来,但里头空间并不算特别大,手电筒的光足以叫人能大概看得清全景,汪文迪独自走进深处,暂时并没有什么异样。
离他几乎是伸手可得的地方有一个已经被打开的箱子,再往前些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箱子上没有锁,汪文迪毫无顾忌,径直打开了箱子。
一颗晶莹的夜明珠登时撞进眼帘。
“难道那些保镖已经进过这个地方了?”汪文迪想着,又已经寻到了下一个没有上锁的箱子,打开之后,仍旧是一颗一模一样的夜明珠。
从颜色,到散发的光辉,都全然一致。
汪文迪脸上划过一丝了然,再往左便轻易发现了第四个没有上锁的箱子,同时发现了第三颗一模一样的夜明珠。
他转了一圈,扬了扬手电筒,可以看到每一口箱子后边一米左右,都有一口灵柩安静放着,总共四口。
只有一口棺材是被打开的,前头箱子里也是空的。
而那箱子里,本该也有一颗这样的夜明珠。
“看来那周孟春护着的那颗夜明珠,就是从这里拿出去的。”汪文迪看了一眼后头空空的棺材,推测道,“这些棺椁摆放的样子倒像是……四星拱月……”
“难道这些棺材里有东西?”
但如果那些保镖已经进过这地方了,而这里看上去没有别的入口,他进来时门还是自己撬开的,那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汪文迪环视了一眼这四个方位的四个箱子,并不愿意多费脑子寻思,果断撬开了又一口棺材板,露出里面的景象,但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跳出来。
里头空空如也,一眼就能看个干净,汪文迪皱了皱眉,一口气开了剩下的两口灵柩,也是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随后又走回到了空箱子后那口棺材边上,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弯刀,“我来找找……”
他说着,就并了食指和中指,用指节在棺材的四面敲打起来,不知是在干什么,直敲到一处声音似乎与别处不同,像是中空的,他便用手中弯刀强硬破开,竟然找到棺材内的一个里层机关!
砰!!
随着一声巨响,汪文迪打开里层机关的同时,进来的门哐的一声就牢牢的合上,将这墓室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汪文迪忽的产生了一种被盯着的感觉。
他并不在意,直接取出了里层中秘密摆放的一个木盒。
一道黑影伴着一声刺耳的嘶吼声传来,不知从何处就扑向了拿着木盒的汪文迪,汪文迪灵活闪身,退到门口,那道黑影扑了个空,撞在地上,显然这一扑用了极大的力气。
黑影很快重新挣扎着站起来。
汪文迪定睛一看,果然是一个浑身猩红没有人样,莫名的毛发散乱的覆盖了一身的怪物,一双暗红如同沉淀着血块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果然,真的有护宝血尸。”
不等他动作,那怪物再度张牙舞爪的朝他扑了过来。
汪文迪极快的收好盒子,然后又念了一阵复杂的咒语,接着只在一刹那,他纵身上前,手中弯刀竟然直接划开了那血尸的喉管,将它整个头都割了下来。
随后,他手中出现七根银针,齐齐没入了血尸的心口和眉心之中,血尸在地上剧烈的挣扎了一阵,跟着幅度便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团四散的黑气,只有地上残余的形状痕迹表明刚才那玩意儿的确是存在过的。
所谓快刀,大抵也就不过这么快了。
汪文迪心知危机已经解除,随后又走到墓室的另一边,随着灯光靠近,他模糊的看见那墙上面画了一个八卦两仪的阵图。
暗自记下这个图形,汪文迪略加思索,“今天先撤吧。”
他已经知道了主墓室如何开启的重点,也就没必要再在里头耗下去,何况他与章霏霏约好了会合时间。
不想让她产生多余的担心。
汪文迪环视了一圈密闭的空间,一个抬手,掌心凝出一团逐渐剧烈的白光,他深吸一口气,将光团射向紧闭的墓门,那一片漆黑直接被简单粗暴的轰开。
“搞定。”
回到阿月浑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一推门,章霏霏便起身迎了过来。
“文迪,你回来了!”她领人进屋,转身又端了杯水递过来,“辛苦了。”
窝在单个沙发上的陈月歆闲适的晃着腿,单刀直入道,“有什么发现?”
同章霏霏一并坐下,汪文迪拿出那木盒子丢在几案上,喝了口水道,“没走太深,捡了个玩意儿。”
陈月歆坐起身来,将木盒子打开,木盒里是一张泛黄的纸张,纸张虽然很旧,但是没有任何破损,被保存的很好,除了能看出年代的久远之外,上面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文字。
“就这?”
汪文迪放下水杯,接过陈月歆手里的纸,手中飞快窜起一阵火光,焰色褪去之后他把纸张拍在桌上,抱臂道,“看清楚了。”
看着他的侧脸,章霏霏总觉得这一幕眼熟得很,心底蔓延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却挪不开眼神,只觉得他像个英姿勃发的绝代将军,风华卓绝。
经过火焰的洗礼,纸张上面显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陈月歆摆正姿态,端详半晌,“有点像……地图?”
“太小了,”汪文迪看了上头复杂的线条,还有几个看不懂的文字,“不如说是地图的某一角。”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陈月歆凑近了看,但也看不出什么详细的东西,便转了话题,问道,“别的呢?”
汪文迪扭头,这才发觉章霏霏正盯着自己看,他不自然的垂了垂目光,提醒道,“霏霏……那个,周孟春那边怎么样了?”
第二十章 迟来的说明
“啊?”章霏霏回过神来,脸上飞红一片,立马低头掩饰道,“孟春那边巍哥守着,我就和月歆先回来等你了。”
“我到了他拿走夜明珠的地方,看上去是一个陪葬墓室,”汪文迪做了个深呼吸,为免陈月歆看出异样,严肃讲述起来,“里头有四个箱子,三个都装了一模一样的夜明珠,只有一个是空的,还有四口棺材。”
“棺材?用人陪葬?”陈月歆仔细听着。
“不像,棺材摆放的阵型很讲究,是‘四星拱月’,但是……没有‘月’,其中一口棺材里放着这个木盒子,还有血尸守着。”
汪文迪复述了一遍他独自在里头发生的一切。
“血尸?”光是听他讲述,章霏霏已经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了,更别说要是她当时就在现场,肯定得吓得不轻,她挨着汪文迪坐下,试图汲取一些温度,“你把血尸杀了?好厉害啊……”
“这不算什么,你也不用害怕那些。”汪文迪摆摆手,继续道,“血尸护宝,护的并不是那些夜明珠,而是这个木盒子。”
“那这么说来,洞中那些尸体心口诡异的手形,跟血尸没关系?”陈月歆问道。
“可能是某种诅咒,暂时还不好下定论,”汪文迪分析道,“不过等周孟春醒了,问清来龙去脉,应该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听到这,章霏霏轻轻叹了口气,“孟春伤的太重了,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现在在重症室观察,医生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正在事情一筹莫展之际,章霏霏的电话忽然响了。
她取出手机,脸上流露出吃惊的神色。
是江宇打来的。
接通电话,章霏霏大方的按下了免提。
那边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霏霏……”
“爷爷?!”章霏霏紧张起来,江宇怎么会在那?
“咳咳、咳……霏霏,你听我说,”章德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惹得汪文迪和陈月歆也通通专注起来,“关于这次的事……”
“一个月前,我决定将新工厂建在三清宫附近一带,工程拟定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野兽张牙舞爪朝我扑过来,它长得鼠头尖耳,浑身火红,十分吓人。”
“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阻止我建厂,但我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我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章德音无力的叹气,费劲道,“但我没想到……这灾祸竟然会加到霏霏身上……”
“工程启动前,有个奇怪的人说要给我算一卦,我现在终于明白,他所说‘子孙凋零’的意思了,这怪病乃在血脉之中……若不是汪先生伸出援手,恐怕我们爷孙俩都躲不过这一劫。”
“你梦见的怪物借桃木林中邪气四泄的时机,侵入霏霏血脉之中,”汪文迪嗤笑一声,一针见血道,“而霏霏痴痴傻傻时却不认你这个爷爷,笑话,她的爷爷当然不会是你。”
不是章德音,而是张德音。
“汪先生也在……太好了……”章德音对汪文迪的批判充耳不闻,欣慰中夹杂着一丝自私,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嗽过后,江宇客气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让董事长休息一会吧。”
“宇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事?”章霏霏咬牙,显然对目前的情况产生了巨大的质疑。
江宇不做回答,慢慢的讲了起来,“既是关于族谱,就从族谱说起吧,董事长原先确实居住于宛城,也与医圣同姓,具体来说,董事长正是医圣宗亲一脉。”
“那时乱世,百姓苦不堪言,张青阳先生悬壶济世、医术精益求精,虽然享誉后世流芳千古,但传给子孙的只有一些大道理,毫无现实意义,董事长的父亲也是医术高超之辈,那时局势动荡,老先生不取百姓分毫为他们治病。”
说到父亲,章德音的话语再度激动而不甘的传了过来,“可是霏霏……你知道后来如何?父亲去世之时竟然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上,即使有人哭他哀悼他,但那又有什么用?”
“父亲教我问心无愧,可这四个字在我的儿子患病之时也作不了救命良方!”老人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哭腔沙哑喊道,“只有钱,只有足够的钱,和足够高端的器械,才能治好他,中医不过是自我催眠,西药才能治好他的病!”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救不了自己的亲儿子,那简直比让自己死了还难受。
“霏霏,你父亲去世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不顾众人反对带着你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宛城,那时候你才一岁,是我唯一的孙女,我必须要让你过上安康的好日子!”
“于是我撇开祖训,先从诊所做起,累积了资本之后向高端药品和器械出手,最后发展成现在的垄断生意,可我不后悔,我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所以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惹怒先祖,我不明白,我没有做错什么,也在继续治病救人,只是赚了钱而已,如果继续待在宛城,抱着那些老旧的思想,难道要我们一家子都饿死吗?”
趁他情绪激动的咳嗽空档,陈月歆冷冰冰道,“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是怕了?甚至怕到改姓?一边清楚明白自己体内流淌着医圣之血,一边丢下医圣之姓,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章德音干瘪的笑了两声,“我怕什么?我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我不过是怕子孙凋零罢了!霏霏她才多大?大好的年纪,怎么能染上这种怪病?!”
“爷爷……”章霏霏的眼泪悄悄滑落下来,但她却没有哽咽,“这些事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怎么舍得告诉你啊,霏霏,你那么小就没有了父亲,母亲也因此改嫁,”章德音抽噎起来,“爷爷只想护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幸福的成家,怎么舍得告诉你这些事情。”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关键
一边的汪文迪想伸手安慰章霏霏,手却停在了半空,他望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陈月歆,与她目光交汇。
陈月歆会意,跟着他去了阳台,将门拉上,暂时给章霏霏一个独立和她爷爷沟通的时间。
“你还是太耿直了。”汪文迪不置可否的望着夜色,点出陈月歆不该说话那么直接伤人。
陈月歆无可奈何地靠在了门上,也将视线移到外边,高楼林立,街道宽敞而干净。
以前的人感叹生不逢时,现在虽然是个好时代,但迷惑人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若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章德音是一个不折不扣垄断企业家,一个赚了很多钱的商人,穷苦百姓平庸市民买不起他的药,他是一个站在利益尖端的人,甚至为了这种利益违背了他的祖训他也毫不可惜。
但没有人知道,他在成为章董事长前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记得,还在宛城的他,曾经也是享有名声的好大夫。
换个角度想,如果自己是章德音,面对父亲的结局,面对儿子的伤病,也难保自己就能走正确的道路,何况这种道路本就没有对错之分,而他现在唯一所求,只是为了不再连累子孙。
他也许早就做好了一力承担后果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后果并不是他一个人以死谢祖先就能平复的。
“直到威胁到霏霏,他才真的怕了,”陈月歆收回视线,回望汪文迪,语义绵长道,“也许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后代子孙,但他算得上是一个好爷爷了。”
“你细想想,这事儿绝没这么简单,”汪文迪点头认可,沉了声音道,“就我们目前知道的情况来看,章德音的所作所为全然不至于让祖先对他做出子孙凋零这样严重的惩罚来,肯定有什么最为关键的点。”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夜风拂过,夜色更加静谧起来。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陈月歆撑着脑袋,考量道,“这一切都是从建工厂开始的……难道说这个工厂建不得?”
“建工厂的初衷是为了存放一批新的医疗器械,这本身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弄巧成拙把阿风锁在桃木林里的阴煞之气放了出去,”汪文迪拧了拧眉头,“我记得……霏霏好像还提过,说是为了研究一种什么新的药品?”
他话音才落,就见屋里头的章霏霏放下了手机,掩面大哭起来。
陈月歆也感觉一阵揪心,冲汪文迪挤眉弄眼道,“你还不去哄哄?”
“我……!”汪文迪一时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脚下却已经迈开了步子,吐槽道,“你们女人没一个好对付的。”
他坐到章霏霏身边,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默默的抽着纸巾递给她。
电话已经挂断,想来是积攒的情绪爆发了。
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章霏霏小声问道,“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
“爷爷从来没让我做过重活,也从来没对我说过重话,我却从来没有了解过爷爷的压力,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了,我还像个公主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章霏霏拼命的抹着眼泪,“只会哭。”
汪文迪捧起她的脸,语气中的坚定让人无法忽略,“你想救你爷爷、救你自己吗?”
闻言,本来努力克制泪水的章霏霏忽的嚎啕大哭起来,眼泪一颗接一颗的顺着她的脸颊汇到汪文迪的掌心,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想啊!我想救爷爷!”
她也想要像一个强大的天使一般,拿起审判的双剑,亲手斩断这段因缘,了结业报,多年养育爱护,这一次,也该轮到她回报自己的至亲了。
“那就振作起来,我说过,只要你想,这件事一定会得到最好的解决,我一定会帮你!”
汪文迪语气和动作一样轻柔,直言道,“我也说过,这灾祸在血脉中,唯有你这个血亲后人,能解开这一劫,别小看自己啊霏霏!”
眼前人一字一字都落进自己心底最深处,她再度感到那股前所未有的名为‘信任’的力量,哭声渐弱,回握住汪文迪的手,“我一定可以。”
汪文迪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拿了纸擦去她的眼泪,询问道,“刚刚既然是你爷爷主动打电话来……他应该提到了那个给他算卦的人吧?”
上一次想从江宇口中打探族谱具体事宜的时候,他曾经以时机不到为理由拒绝告知章霏霏详细情况,而且也说了所谓的‘时机’,指的是他要等一个在开工前给章德音算过卦的人。
“嗯,”章霏霏想了一会儿,没有松开与汪文迪相握的另一只手,语气慢慢镇定下来,“那个人主动联系了爷爷,说是这两天就会跟我们会合,不过没说具体的时间。”
“还有吗?”
“爷爷和宇哥好像都很相信他,认为他可以解决这次的事情,据说他是个什么……摸金一派的,推演算卦、下墓抓鬼之类的很有手段。”章霏霏回想道。
摸金贼?
汪文迪心中冷笑一声,这人来的实在也太是时候了吧?
不过他能卜出与那怪物相同的卦辞,顶多不算江湖骗子罢了。
“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吗?”汪文迪不喜欢这样神神秘秘装逼的人,追问道。
“叫……瞿星言。”
说到这儿,见里头情势稳定的陈月歆也跟着走了进来,视线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又很快移开,岔开了话题道,“我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暂时是两件事,”汪文迪没注意她的目光,答道,“第一要盯着周孟春,第二我还没摸到主墓室,不过我觉着快了,咱们时间不算宽裕,明晚得接着去。”
认同了他的话,陈月歆坐下提议道,“不如兵分两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汪文迪考量起来,“周孟春那儿得有人盯着,保镖队里的人死在墓里……这事儿没查清之前,队里的人暂时不要用,那边需要阿巍亲自盯着了,加上他看见那些兄弟的死状……情绪上也需要一些时间缓和。”
“明晚我再去一趟。”
第二十二章 二进墓
“你又要单独行动?”章霏霏打断他的话,问道。
汪文迪没回答,但章霏霏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僵持良久,章霏霏叹了口气,态度恢复了一贯的温婉大方,她将眼神投向陈月歆,笑道,“月歆,可以麻烦你跟他一起去吗?你俩的本事我都见识过了,两人行动多少有个照应,我留下陪陪巍哥也好。”
那眼神得体又真诚,直让陈月歆无法拒绝,撇了撇嘴道,“你都这么拜托我了,我就舍命陪君子咯!”
“嘿,我说月歆,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汪文迪亦读懂了章霏霏的用心,没有再出言否决。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夜晚,周孟春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熊巍已经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天没有合眼,于是趁着汪文迪和陈月歆要再探洞穴,章霏霏也顺便去跟熊巍换班,带些热饭热菜的给他。
送走了章霏霏,汪文迪和陈月歆就朝着目的地出发了。
“喂,”陈月歆用手肘撞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汪文迪,打趣道,“你觉得霏霏这人咋样?”
“挺好的。”汪文迪自顾自的带路,无心答道。
“可惜被猪拱了。”
“什么被猪拱了……?”汪文迪越听越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反手给陈月歆头上来了一下,“你什么意思?你骂我是猪?”
“啧啧,自己承认了。”陈月歆难得不恼,更乐了,“你该不会看上霏霏了吧?我看她对你有点意思,啥事儿都替你想的这么周全,怕自己拖后腿还拜托我来保护你……确实挺好一姑娘。”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汪文迪作势要揍她,却被她抢先跑开。
“那你可得想好了,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陈月歆顿了一下,悲戚道,“普通人的生命终归是有限的。”
不等他出口反驳,两人已经到了地方,陈月歆客气的摆了个手势,“带路吧~汪大仙人~”
汪文迪白了她一眼,决定暂时不跟她计较,带头走进了洞穴。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那扇被汪文迪轰开的门前。
看着道路上堆起的石块,陈月歆砸了咂嘴,“你搞出这么大动静?”
汪文迪置若罔闻,进了墓室,“你说你要是在这种地方现出原形,是不是咱们都不用手电筒了?”
陈月歆骂了一句,不再接话。
“昨天我就是在这儿把血尸杀了的。”汪文迪指了指地上残余的一丁点儿痕迹,皱眉道,“不过很奇怪,我运力的时候……感到了一种压制力,和那怪物将我剑气弹开的力量是同一种。”
“圣力?”
“嗯,墓的主人看来并不欢迎我这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所谓‘医圣’,虽然是后世千千万万的人给张青阳的称呼,但同样具备不可小觑的力量。
正如上古鸿钧乃修道成圣第一人,万千生灵尊其一声‘道之元祖’,他便从这称呼中汲取了数不尽的气运。
“你不是说知道怎么找主墓室了吗?我看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陈月歆这么一说,汪文迪也觉得她言之在理,便走到对面的墙壁上,指着那幅神秘的八阵图,道,“这里头的构造肯定与八卦有关,具体的我还没搞明白,但是现在就有很重要的一点,你看这些棺材的摆放。”
“你说过,是四星拱月。”陈月歆扫视了一圈,认可道。
“对,准确的说,是没有‘月’的四星拱月。”
说着,汪文迪走到四口棺材的中央,将手电筒的光芒向上射去。
虽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机关一类,但还是能够看出,中间这一块的土质和其他地方不同,汪文迪把手电筒丢给陈月歆,手中凝力,示意她躲开。
果不其然,只稍稍用力,便塌出一个圆形的入口来。
“走。”
陈月歆快步跟上,纵身一跃就轻易跳了上去。
上头是另一个空间,也很小,除了两人的立足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地方,而东西方向延伸出两条同样黑黢黢的路,不知是通往什么地方的。
两人对视一眼,想法再度不谋而合,陈月歆又把手电筒还给汪文迪,眉心显形的烙印蠢蠢欲动,她勾唇笑道,“我走这边。”
“没问题。”汪文迪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往另一条路迈开了步子,他并不担心她的实力,更不怀疑自己的。
陈月歆感觉自己选择的这条通道并不算特别长,但是墙壁上面刻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壁画,画的内容她再眼熟不过了。
那只撞进章德音身体里试图夺取他生命的怪物,以及所谓‘章家家纹’上的怪物,正是这幅画的主角。
看完全景,画描述的似乎是两只怪物之间的争斗,至于谁占了上风,陈月歆却没看出来。
没走一会儿,她便到了狭道的尽头。
一阵阴风吹过,虽然不足以减弱一丝她周身的炽热气息,但还是让她更加警惕了一些。
空间忽的变大,只是空荡荡的,静谧的过于诡异了。
陈月歆不喜欢这种阴冷的感觉,她眯了眯眼,打算快速走完一圈,然后赶紧折回去和汪文迪会合。
啪嗒!
只一瞬间,以这一声起,陈月歆凝神细听之中,听见了接二连三的、简洁明了的,像是什么运作起来了的声音,但她可以肯定,这个空间里面不存在任何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东西。
她想了想,仔细辨认出声音的源头,开始一步步的朝某一个方向靠近。
不过两分钟,这些规矩的音色又断断续续的消失不见,紧接着,她竟然闻见了一股异香。
又是一阵冷风急速掠过,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个案台上亮起了两盏烛灯。
幽幽的光线发散开来,在光线里,她看见了蒸腾的水汽。
定睛一看,那水汽与异香来源于一处——
案台上赫然摆着三碟正散发着热气的食物!!
陈月歆心里一沉,快步上前,保持了一个最远的清晰可视距离,足够清楚的看见那儿第一碟是一碗包子,第二碟是一碗肉粥,第三碟则是一块肉饼。
第二十三章 大打出手
“何不食肉糜?”
一个疑惑而低沉的男声传来。
“安敢不食?”
又一个恭敬而悲痛的男声传来。
随着声音的逐渐明朗,周围开始汇聚起幽蓝色星星点点的淡光,慢慢凝成两个人形。
第一个站在肉粥面前,头戴旒冕,捏着下巴作百思不得其解状,缓缓道,“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第二个站在肉饼面前,衣衫褴褛,抬手作长揖叩身行礼状,无奈道,“大王赐肉糜,安敢不食?”
这两人互相看不见互相,也不是在和对方说话,只是木讷呆滞的重复着嘴里的话,在陈月歆的耐心用完之前,他们俩居然双双回过身来,将那一碟包子递到陈月歆眼前,僵硬道,“食之,可以已疾。”
意思是吃了这碟包子,能治百病。
得,真就‘包’治百病呗?
陈月歆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她怒目圆睁,一个挥手直接将碟子掀翻在地,里头的包子还煞有介事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肮脏的灰尘。
“五谷皆无,何来肉糜?!”头戴旒冕的男人登时怒吼道。
“食子之肉,敢当圣人?!”衣衫破烂的男人同样悲愤道。
两道蓝光在这两句怨气冲天的话语中扭曲到了一起,随后四面八方传来数不尽的鬼哭狼嚎,无数裹挟着黑气的怨灵自幽蓝中冲出,张牙舞爪的朝陈月歆扑来。
陈月歆抬手一扇,挥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朱红色屏障,把那些黑气统统挡住,黑色很快融在这样炽烈的火色中。
但她很快就察觉了不对劲,这些黑气虽然在不断以怨灵的形式攻击她,可都不痛不痒,没有那种招招致命的狠劲,真要说的话,反而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哼,装神弄鬼,我不奉陪了!”陈月歆后撤两步,手中化出一把血色羽扇,上头满是密密麻麻的咒语,“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她一个凝力挥扇,一阵滚烫的烈焰咆哮着吞噬了那些黑气。
然果不出她所料,黑气消散的一刹那,她连喘气的功夫都还没有,就发觉了另一道气息。
光从这感觉上来看,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小角色,虽然不至于和她相提并论,但对方占尽地利,也不能轻敌。
汪文迪说过,墓中乃九大极阴之地其一,四圣兽虽是灵力道法的集大成者,说到底力量也还是归阳界管的。
轰!
一只庞然大物出现在入口处。
陈月歆皱了皱眉——
怪物长得形似野猪,背上又生有马牛一类的鬃毛,长出一条细长的尾巴,两条前肢上交错出独角一般的尖锐武器,更可怕的是,它仿佛长着一张人的脸,有眼鼻嘴耳五官,露出两颗凶狠的獠牙来。
这不就是章家家纹和那壁画上的东西吗?!
活动活动了脖颈,陈月歆周身瞬间迸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火焰似自体内燃烧起来一样,蔓延到她全身,宛如披上一层杀伤力极强的战铠。
对方愣了愣,说开话来,“原是朱雀大人到了。”
那语气里没多少恶意,陈月歆也暂且敛了锋芒,回问道,“你是何方精怪?”
“吾乃彘身人首神,守墓于此,保其脉无恙。”
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储存的知识,陈月歆很快反应过来,“既然是荆山山神在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出来拦我去路?”
“大人有所不知,我底下犭戾得圣力脱逃,此乃我山神失职之责,然章氏得罪先祖,招血脉之灾,此亦是别家之事,我身负圣命,不得违背,若是大人就此罢手,则相安无事。”
“我要是不呢?”
“那只好向朱雀大人讨教几招了!”
彘身人首神语气一变,前肢上的独角骤然变化,化作一道道利刺剥离下来,齐齐冲陈月歆刺来。
陈月歆同样长鸣一声,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径直朝它冲去,像是根本没把那些利刺放在眼里。
意料之中,那些利刺还不等接触到她,就全部在那样浓烈的火焰里化作了灰烬,山神的神色严肃起来,扫出长尾。
长尾所到之处,无论何物都被一阵白光吞没,只是双方速度都太快,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红一白两道刺眼光芒在做缠斗,陈月歆不知这是什么招式,却不后退,仍旧口吐烈焰火球,挟带着如此密集的攻势而来。
白光不甘示弱,像是一张吃不饱的嘴,将陈月歆的火焰堪堪吞下。
陈月歆一向讲究速战速决,立时决定虚晃一招,羽扇化作九把锋利的羽刃,直指山神的心口。
吼!!
山神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九把羽刃震留在与自己不过一尺的距离,转而面上生出一只粗壮的大角,同陈月歆猛烈的气息对上。
二者僵持不下,之间的气流发出助威的嘶鸣声,那道屏障愈演愈大。
如果任由这两人的气力上升到临界值,屏障爆炸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利落的金光急急射来,毫无拖泥带水的斩断了山神的独角,屏障瞬间失力炸裂,带来一阵短暂的地震,周围亦落下不少碎石。
陈月歆也被震的连连后退了十几米,才稳住身形,看清地面上斜插着的武器。
那是一枚差不多手掌大的精巧金轮,上面花纹繁杂,周身又锋利非常,恍若能够割开一切东西。
记忆中,汪文迪没有这件东西。
在彘身人首神的悲鸣中,一道身影孑然落在二者之间,收回了地上的金轮,泠然面对没有卸下防备的陈月歆。
眼前的人一身黑衣,就连一双凤目中似乎也是倒进去潋澈的黑,深不见底,周身气息锋利非常,一对剑眉英气利落,鼻高挺,唇如血,气质活像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堕天使路西法。
按道理来说,这人算是救下了陈月歆,谈不上是友,但暂时肯定不是敌人,否则以他的水准,刚刚那个金轮可以直接切开陈月歆的脖子。
但陈月歆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冲动。
第二十四章 原来是他
与之对视的一瞬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是一种嗜血的急促。
谁知来者毫无顾忌,竟然还若无其事的抬了手,挑衅的冲她勾了勾手指。
“我杀了你!”
刹那间,整个墓室再度颤动起来,为这一股无比强大的火焰气息,陈月歆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最后蒸腾成了烟一般的红色雾气,她自雾气中不断壮大,陡然化出了火鸟的体态来!
长鸣声声,灵力荡荡。
……
另一边。
汪文迪走进的是一条不知尽头的长廊。
长廊墙壁上干干净净,偶尔只有几张因为不曾有人烟而出现的蜘蛛网,这里甚至都不像是墓地,更像是一处久无人居的别院。
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才终于到了终点。
终点是一扇古朴的门,没有落锁,他毫无迟疑的将门打开。
里面全然是别有洞天,空气进入的同时,四周或是檐上原本装饰用的油灯全部亮了起来,把整个空间照亮的几近于白昼,如果焰色不是沉闷的蓝紫,他真的要以为这是来拜访哪位朋友了。
小亭回廊,青石板桌,古色古香,应有尽有。
汪文迪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往前走了没两步,脚下一响,跟着应起一声,“哎哟!”
是童子的声音。
他低头望去,自己的脚底下正踩着一张纸人。
“谁踩我?”那声音不依不饶道。
汪文迪才不怕这些东西,手中凝出一团火光,就打算把那纸人烧个干净。
“别别别,我只是个看门小童!”纸人挣扎着从缝隙里飘了出来,漫出一缕青烟,化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嬉笑道,“看来你不是普通人呀!居然不怕我!”
“这里就你一个?”
“我猜你也是来找我家主人的吧?”小童也不答他,却指了指更深处的一个大门紧锁的园子,继续笑道,“想见我家主人的人可太多了,你能不能见到,全看你的本事了。”
汪文迪一个闪身便移到了门前,抬手之间一道青光射在锁上,却不想那锁纹丝不动,他皱了皱眉,反复试了几次。
后头传来那小童‘咯咯’的笑声,他也不恼,回身平静问道,“小子,你敢耍我?”
那眼神不怒自威,令小童不自觉的一哆嗦,也不敢再笑了,认真答道,“我家主人说了,他有‘三不医’。”
医圣还有不医的规矩?汪文迪心想,等着那小童的话。
“为富不仁者不医,贫而自堕者不医,”小童摇头晃脑的念着,随即变回了纸人,趁着汪文迪不注意飘进了园子里,高声道,“不死者不医!”
打哑谜?逼急了我连你的墓都整个给你端了!
汪文迪没好气的骂道,但为了解除章霏霏的血脉业报,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正在园外踱步想办法的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面色立时凝重起来,“不好,月歆的穿心符怎么失控了?!”
而此时的陈月歆和那不知来历的年轻男人正在对战。
随着一声长鸣,朱雀登时火光罩身,仰头振翅,一个借力便噌的一声极快速的冲向了对面伸手挑衅的男人。
男人身后的彘身人首神身负重伤,虽是目睹这两者对战,也只能看着。
对手不慌不忙,手中化出一枚金铃,霎时金光四射,汇聚成无数把剑直指朱雀。
朱雀喉中发出一阵仙音,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穿透了这席卷而来的金色,她抓住空隙时机,再度发起攻击,一双利爪霍然冲来。
只听铃铛一响,竟有一道利气震出,与之相撞,将来势汹汹的朱雀弹开。
又见朱雀怒吼凝力,嘴中吐出紫炎,男人手中铃铛又化作方才那枚金轮,紫炎顿时融化在锋刃之中。
“你找死?”男人的声音冷冽锋利得丝毫不亚于他手中的武器。
那金轮收了周边的刀刃,恍若一个圆环,直冲朱雀命门击去,朱雀挨了这一下,径直被震飞出去,直狠狠砸在后方的壁上才停了下来,什么案台、蜡烛,全部碎成了渣渣。
朱雀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一下震烂,挣扎了半天,才稳住身形。
金轮回到男人手上,他渐渐凝力,仿佛打算下一招真的就要灭了朱雀。
汪文迪匆忙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化形的陈月歆无力的跌在后头,他从不认为身为四圣兽之一的朱雀,在这凡间还会有这样任人宰割的时候。
在陌生男人出手之前,汪文迪率先掷出两把宝剑,交叉斜在男人面前,挡住了他的路,跟着纵身跳到了朱雀跟前。
“两仪穿心……”本欲念动咒语的汪文迪很快发现,两仪穿心符已经消失,他皱了皱眉,不甘的朱雀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悲鸣了一声,匍匐下身子。
汪文迪手掌凝出一道温暖的青光,光芒缓缓注入朱雀的体内,将它恢复了人形。
陈月歆额发凌乱,浑身看上去狼狈极了,方一变回人类少女的模样,便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你是谁?”汪文迪将她扶起,转过身问道,他打量着不远处伫立的男人,以及身后躺着的那只巨大怪物。
男人瞥了一眼丝毫不友好的两把宝剑,语气仍旧冷冷,“瞿星言。”
是他?!
瞿星言盯着他身后的陈月歆,泠然开口,“要深入墓中,就不能贸然行事。”
汪文迪眯了眯眼,他确实非常不喜欢眼前这个开口就满满的装逼气息的人,挑衅道,“听说你是个摸金高手,现在看来,可能远不止此吧?”
“此处名为圣人之墓,打伤山神,是大不敬。”瞿星言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指指陈月歆又指指后头的彘身人首神,声音更沉了下去,“前头的路,我可以带你们走。”
他话音刚落,汪文迪便瞬间调动两把宝剑,闪身化作一道青光冲了过去,“你?给我带路?哈哈哈哈哈!你配吗?!”
瞿星言同样飞身迎战,金轮架在两把宝剑中间,发出被扯碎的争鸣声。
第二十五章 加入
汪文迪毫不在意的大笑,背后刹那间化出九把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利剑直指瞿星言,他加大手上的力度,翻转手腕将人就势反扣住。
见状,瞿星言还是不慌不忙,镇定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
他身上顿时散出更加强烈的银光,光芒之中似乎汇聚出一个和他手上金轮一样的东西,但还没来得及看清,这道银光就把那九道利剑尽数吸了进去。
“我配不配,由你来判断。”银光散去,瞿星言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他收了力,一个漂亮的空翻拉开了与汪文迪的距离,瞥了一眼金轮上出现的痕迹,情绪化在眼底。
再僵持下去,他的金轮会折在那两把宝剑的剑锋里。
“阴阳神轮……?”汪文迪喃喃了一句。
“不是,”听见的瞿星言也不避讳,直言道,“还差一道工序。”
宝剑被汪文迪收回,他甩了甩手,下了结论,“既然是同行,你又帮章德音算卦在先,我就信你一次。”
“咳咳……”花了一些时间愈合伤口的陈月歆走到汪文迪身边,脸色仍然不怎么好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俩现在要非要分个高低的话,这墓就毁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分辨的出他的力量什么来头吗?”
“像是纯粹的修道者,”陈月歆还没说完,却兀自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感觉很奇怪,我好像见过他……也许是我记错了。”
“你的伤怎么样?”汪文迪暗自记下,转而问道。
“很重。”
对立的瞿星言不以为然的答道,随后又补充了几句,“我的金轮能伤一切精怪的元神,刚刚击中她的要害,如果不及时补给修复元神,三天内她的灵力道法会慢慢发散,最后消失。”
“这尼玛的是很重?你这不是要命吗?!”汪文迪没控制住,骂了一句,“你他娘的知道是自己人还下手这么重?!你是不是有病?”
现在这年头,上哪儿去找什么能补充元神的先天灵根或者先天灵脉啊?!
“她以朱雀最炽烈的紫炎攻击我,也是冲着致我于死地来的。”他面不改色的为自己辩驳了一句,但很快给出了解决办法,冷声道,“医圣……可以救她。”
听他这么说,陈月歆眼神暗了暗,不知是在回味那失控的感觉,还是在责备自己不敌对手。
瞿星言没吭声,回头走到山神跟前,“你手下犭戾现在就在章德音体内,因果一解,它自然归位,我等皆为‘有缘人’,可渡此劫。”
“原来如此。”
彘身人首神声音中透着疲累,身上的伤口亦在慢慢愈合,他将视线移向地上自己的断角,目中射出一道光,那断角蓦地化作一块碎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说着,它勉强站起身来,一阵长鸣之中,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汪文迪眼疾手快,在瞿星言之前把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
接触到的那一刹,他只感觉耳边似有生灵万千的声音,眼前炸开一片星辰大海,甚至可以看清其中每一颗星星忽明忽灭,再一眨眼,又是一片春回大地的景象,美不胜收,让人感觉呼吸之中都是生机盎然的味道。
再一眨眼,又什么都没了,眼前也还是那块完全看不出什么的碎块。
“你跟踪我?”耳边响起陈月歆的声音,汪文迪才把思绪止住。
“早些时候我已经进来过了,”瞿星言从容不迫道,迈开步子,“那一堆尸体,就是跟着我进来的人。”
“什么?”汪文迪想起那些人的身份,刨根问底道,“你跟章家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联系,”瞿星言语气未变,但拿出了基本的诚意,“我为章董事长算卦,卜出他这一劫、如何起、解法何处,可他以为我在胡说八道。”
“不过不久前,他突然联系我,开出天价,要我帮他找到祖训,我答应了之后,他就派了一队保镖,说护我下墓。”
“章老头怎么找得到你这样的人?”汪文迪继续问道。
“缘分。”
他翻了个白眼,又道,“那你怎么会答应帮他?就因为天价?”
“缘分。”瞿星言以二字概括,多言道,“天机如此,我必须接受这个委托。”
天机天机,算卦的人就是喜欢念叨天机!
“我说过,那些所谓的保镖根本保护不了我,而且也完全应对不了墓里的突发状况。”瞿星言似乎丝毫不为那些人的死感到情绪波动,“可是章董事长一定要他们跟着我。”
“头一次进洞,我们在岔路口兵分两路,他们找到了一个深处的墓室。”瞿星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有一个外行不懂,擅自打开了其中一口棺椁,里头蹦出来了一具血尸。”
“那些保镖哪里见过这些东西,一下就乱了阵脚,等我从另外一边赶过来的时候,只有一地的尸体。”
墓里不止有血尸,还出现过大规模的猪面蝠,普通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无法生存的。
“你不救人?”汪文迪语气有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味道,皱眉道。
“这洞穴深处的主墓,是阴阳两仪的构造模式,阴对水,阳对火,只有这两个时间能找到的主墓所在,阴阳位面应时转换,当时时间不够是其一。”
瞿星言说着,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汪文迪,“他们不听我的警告,自作自受,是其二,救他们原不是我分内的事。”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们也不过听上级命令,好心来保护你,怎么至于丢了性命?”陈月歆不服气,然受伤过度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底虚。
“为了不相干的事浪费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当年……”瞿星言顿了一下,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陈月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已探清了主墓结构?”汪文迪及时转移了话题,如果仅仅只一次下墓,就能了解得这么详细,那这个瞿星言在摸金这方面的本事确实有点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