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陶瓷艺大师
就在脚底这条路的尽头。
一低眼,他看见了那诱惑声音的源头,他站的地方仅留下了足够一人通过的宽度,道路两边凹陷下去,里面有无数的泥娃娃,看得人头皮发麻。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泥娃娃或神情呆滞、或缺胳膊少腿、或不够对称……总之全然都是些残缺之物,是一些失败的作品。
若是常人入此,行差踏错,就会被这些沾染鬼气的泥娃娃拖下去,扒皮抽筋。
这条路,只能直走。
汪文迪快步移动到道路尽头的门前,这门上左右又有几个醒目的大字——
重镂叠刻,细极鬼工。
他将门推开,眼前是一块平坦的地面。
上头像是摆放展品一样,放置了许多陶艺制品,小到雕刻着栩栩如生花鸟虫鱼的陶杯,大到精雕细琢的仙佛神像,无所不有,叫人目不暇接。
还没来得及欣赏这上头精细的手工心血,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便落进了耳里,“你终于到了。”
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站在自己的对面,大约有十数米远的地方,背后也靠着墙。
他黑发黑衣黑目,整个人沉寂非常,此刻正抱臂,以一种非常平静的目光看着汪文迪。
“是你,小瞿……瞿星言。”汪文迪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
两人目光相撞,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但对方并未出手,汪文迪跟着也是略低了低身子,一个跃身,潇洒利落的往瞿星言身边跳去,好像丝毫不觉得中间会有什么机关意外。
落地时他还伸出手掌去,对方脸色冷冷,但仍是伸出手来配合了他,跟他击了一掌,两人恍若保持着从前的默契,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出奇的一致——
“暂时……合作愉快了。”
瞿星言收回手,神态和语气都还是那冰雕似的样子,接着道,“我身后这堵墙是虚无的,墙后是一间迷宫,我走了三遍,没找到出路。”
“那不就是死胡同?”汪文迪也同他一样,并不问他来此的目的,只是就事论事道。
“是迷宫,”瞿星言强调了一句,然后伸手指了指面前地上的那
些陶制品,道,“你先看看这些东西,这里面有大学问。”
汪文迪智商自然是时刻在线的,若是看这些凌乱得什么都有的陶品,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也是个很有脑子的主儿。
果不其然,在细细观察了片刻后,他立马发现了其中端倪之处。
陶品中间还摆放着一些技艺精美的紫砂壶,如果光看这些紫砂壶的位置,将其一一相连,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字。
“生。”汪文迪望向瞿星言。
瞿星言点了点头,朝身后的墙努了努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进去,“记住这个字,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说这是个迷宫,而不是死路了。”
二人闭眼闯入迷宫的领域。
此方天地雾气缭绕,地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方格,方格中雕刻着各式各样的简画,两个为一组,看上去像是某种特殊的阵法。
汪文迪闭眼回头敲打了背后的墙壁,那墙壁结实非常,也就是说无法通过原来的路走出去。
他睁眼甩出两道剑气扫向四周,四周的墙壁上涌现一层金光,把他的剑气化在了里头,墙壁纹丝不动。
瞿星言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道,“你再在这些方格简画上,写出‘生’字试试。”
点了点头,汪文迪依言照做,在这些方格上写出‘生’之一字,落下最后一笔,汪文迪脚下金光一闪。
眨眼间,他又回到了外头。
“什么情况?”他将眼前紫砂壶摆放的位置记了一遍,再度闭上眼睛,摸索着再次进入迷宫中。
瞿星言就在原地等他,“怎么样?你看地上方格里画的紫砂壶,和外面摆放的位置也是一样的,与其说那是一面虚无的墙壁,倒不如说是一面镜子。”
“你说的没错,”汪文迪皱了皱眉,继续道,“可外面的壶都是单个单个摆的,这里面……每一个连起‘生’字经过的壶,旁边的九宫格里必然有另一幅壶的简画,这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但这正是可疑的地方。”
瞿星言摇头,神色略有些严肃,倚在了后头的墙壁上,两人就这么对着一堆方格和简画出神。
“这里是极阴之地,”他率先打破沉默,道,“你也感觉到了吧?”
“嗯,难道和此处长眠之主有关?”汪文迪应声,问道,“你知道这里是谁的长眠之所?”
“大概知道,”瞿星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确定,又道,“总觉得此处阴气有些奇怪,但我又想不通这迷宫机关和墓主会有何关系。”
“说来听听。”汪文迪捏着下巴,回想起入此种种,想不到这里埋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距今约六百年前,民间生有一位陶艺大师,名程朱明。”
“他生卒年不详,一心只为能做出更好的作品,传闻他曾经四处学习进修,最终将自己的技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每一件陶品都被人们称为‘神品’。”
“但后世对他的生死都没有具体记载,也就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又埋在了哪里。”
“他最擅长的就是制造紫砂壶,而且他把雕塑和紫砂壶结合在一起,自创‘重镂透雕’的技艺,几乎没人学到他的精髓。”
瞿星言一向对华夏历史研究得多,接着道,“评价他便是‘好配壶土,意造诸玩,重镂叠刻,细极鬼工’,也就是进来时看见的那四句话,所以我才推测,这里可能是程朱明的长眠之处。”
汪文迪仔细听着,问道,“他没有后代吗?”
“没有,他的一生,都在研究更好的陶瓷技艺。”瞿星言答道。
“你刚才说的重镂透雕,具体是什么意思?”
“按字面意思来解释,就是在陶艺品的制作过程中,把雕塑的风格加进去,透雕便是指把浮雕出来的东西,背景挖空,对刀法和手艺要求都极高。”
汪文迪灵机一动,朗声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叠加手法?”
“叠加?可以这么理解吧……”
瞿星言还没说完,自己便先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说,这里多出来的那些简画,是用来叠加满足透雕的条件的?”
“就是这个意思!”汪文迪打了个响指。
“那叠加出来的又是什么?”瞿星言问道。
“出去就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九尾狐
汪文迪拉着他按照‘生’字跳了一遍,再度回到了入口处,信心满满的抬头指向天花板,“你看!”
原来两人起先只顾着眼前的东西,这天花板上另有一些凸起的壶状雕刻物,汪文迪手中凝出一道剑气,只闻‘咻’的一声,他便将天花板上的凸起全部平整的切了下来。
上头的壶落在下面众多展品的中间,竟自己动了起来。
最后在那大大的‘生’字上重叠勾出两个小八卦的形状,但两个八卦的方向是相对的。
瞿星言眼神一动,道,“找到了,坤卦与艮卦相交之处!”
坤卦对应死门,艮卦则是生门,二门于‘生’字上叠加相交,汪文迪脑子转的飞快,“此乃绝处逢生,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走!”
两人重新回到迷宫里,按照外面出现的样式走了一遍方格,果将所有的壶串联在了一起,最终落于生死相交处。
脚底下的‘生’字发出淡淡星光,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中传来阵阵机关启动的声音,眼前正对着的墙壁上蓦地出现了一扇门。
门后是一条羊肠小道,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到尽头。
尽头仍是一扇门,一扇生了锈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锁上同样锈迹斑斑,甚至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咯咯……”微风带来一阵女子的妩媚笑声。
这声音不是藤原离鸾的,酥到了骨子里,媚到了骨子里,让人不禁想入非非,拥有这种嗓子的,该是如何一个美艳绝伦的绝世美姬。
“你们想要钥匙吗?”
回神一看,铁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她斜倚在那,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可以看见她线条流畅的锁骨,和洁白如雪的大腿。
腰间系着的腰带跟没系没什么差别,除了勾出她如弱柳的腰肢之外,并没有起到束好衣物的作用,显然是这女人绑的太随意了,她一动作,袍子就会从肩头滑落,好像明目张胆的在勾引面前的两人。
这画面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答上一句,“想要。”
不过不巧,她拦住的这俩也不是一般人。
甚至根本就不是人。
两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带着一股冲天的妖气,汪文迪上前一步,问道,“怎么,
想要你就会乖乖给我们不成?”
“那当然要二位拿东西来和奴家换换了。”女人笑答,让人更觉媚态如风。
“什么东西?”
女人似一阵轻风,飘到汪文迪身上,柔若无骨的附着于他,“当然是你的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汪文迪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讽道,“心要是给你了,我不就死了?”
她勾人的眼神瞟向一旁的瞿星言,又把攻势转向了他,“无妨,二位只要有一人把心给我,我就把钥匙双手奉上。”
“我看这位小哥俊得很,不如……”
她朝瞿星言攀去。
瞿星言冷冽又厌恶的眼神在她接触到自己之前就先杀了过来,那一瞬间,他猛然祭出金轮,利落的割断了她想要触碰自己的一条玉臂。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
紧接着,汪文迪反手扣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并指为剑刺进她接近心口的地方。
嗷!!
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随即她身上炸开一道黑气,又闻一声野兽的嘶吼,她快速变化起来。
哐!!
此处的空间竟直接被她顶开,两人纷纷灵敏闪避,跳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看见眼前变化后的怪物。
烟尘散去,瞿星言盯着它的眼色微变,喃喃道,“此处竟有此物。”
汪文迪一看——
嚯!
便见这怪物通体雪白无暇,四肢修长,最要紧的便是它身后,统共九条大尾。
“九尾狐?!”他同样有些惊讶。
“别发呆,它攻过来了!”
说话间,那九条巨尾横扫而过,差点把分心的汪文迪拍倒在地,看来是刚刚下手太狠,把它惹生气了。
汪文迪稳住身形,周身灵力暴涨,同时将巨大的力量汇聚在指尖,迎着对方的攻击而上。
九尾狐口中凝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配合自己尾部不断地攻击,一同砸了过来。
这火球贯穿了周边的一切,虽然无法影响到汪文迪,但多少令他改变了一些轨道,手中的利刺直接戳穿了九尾狐的一条前肢。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九尾狐发出一声长吼,九条巨尾的末端也凝出火焰,灵力覆盖了伤口,让其缓慢愈合。
汪文迪回过头来,加大了力量,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些微末的消耗罢了。
九尾狐的速度并不慢,它再度主动攻来,锋利的爪子刺向汪文迪,他一偏手,宝剑便出现在了手里,与其相撞,在空中摩擦出炙热的火花。
汪文迪从不闪躲,双剑刺去,直接劈开袭来的九个火团,给周围带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力,与之再度弹开。
他一个闪身,以极快的速度在九尾狐反应之前跳到了它的上方,剑尖对准了它的背部,猛然扫出一道剑气,在它背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口子。
狂吼一声,九尾狐轰然倒地,但却更加愤怒,只可惜汪文迪实力远在其之上,他如闪电一般飞出,又在它腹部刺了一剑。
“嗷——”一声渐弱的哀鸣。
硕大的九尾狐在他的剑下化作一阵随风逝去的微光,再也凝聚不起来。
地上响起一声清脆的动静。
汪文迪落到瞿星言身边,定眼一看,正是一把铜质的钥匙。
“这里怎么会有九尾狐?”他捡起钥匙,又问了一遍。
所谓九尾狐,据载: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瞿星言也道,“的确奇怪。”
“而且……我好像没能杀了它。”汪文迪皱了皱眉,用钥匙把门打开。
“九尾狐有九命,又能蛊惑人心,实力绝不弱,杀没杀它,都在情理之中。”瞿星言接话道,跟着望向门后。
门后又有一条长廊,直到走完这条长廊,汪文迪眼色更凝重了,“那感觉不见了。”
“那股极其浓重的阴鬼之气,和若隐若现的灵气,都不见了。”
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石床。
瞿星言看着石床,又扫了一眼此处的整体构造,道,“方才,这里有人在,里头还有一丝残余的灵气,这灵气很重。”
“看来那九尾狐,是用来拖时间的了。”汪文迪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却见瞿星言绕着里头左走三圈,右走三圈,最后停在石床面前,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开!”
石床中央陡然射出一道紫光,在对面的墙壁上炸开一个缺口。
第二百五十三章 骨灰聚魂
“什么东西?”汪文迪看着墙壁里滑出来的一个宝盒,不禁问道。
走近一步,他身体里属于碎片的力量竟蠢蠢欲动起来!
“看来是……同源之物。”瞿星言也感觉到了,沉声判断道。
汪文迪将其捡起打开,但里面空空如也。
他深吸了一口气,“估计是被带走了。”
线缩断在此处,若真是河图洛书的碎片之一,接下来他又该到何处去寻程朱明?
程朱明又怎么会和携有七羽锥的藤原离鸾扯在一起?
瞿星言看出他的心事,也知道他重视寻找碎片一事,微张了张嘴,却没开口。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探索的价值了,两人先后离开了地下,跳出去时才发现,先前的密林也已完全消失不见了。
平原上一棵树也不剩,汪文迪四处探了探,果然一丁点多余的气息都不复存在了。
瞿星言望着他,沉声打了个招呼,“走了。”
汪文迪自然没有留他,也没有对他动手,两人再度分道扬镳。
回到住处的时候,几人都在,正在屋里围着个东西,像是就等着他回来拿主意。
“文迪!”
张霏霏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唤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她快步上前把汪文迪拉到圈中,指着桌上那一个瓷罐子,直言道,“阿夏在童颜家找到了这个。”
“这是?”
“骨灰。”
汪文迪眯了眯眼,“她孩子的骨灰?”
“应该是,我拿到的时候还看见了灵牌。”朱夏答道。
“我和月歆还碰上了周游,”张霏霏把事情简略讲了一遍,强调道,“他好像也在找什么东西。”
他去童颜家找东西?
难不成也是去找这孩子的骨灰的?
“他还一直口口声声要把我做成什么母体,说那样他就无敌了,简直像个疯子。”陈月歆骂道。
“母体?小鬼?怀孕……夭折……”汪文迪面上了然,镇定道,“看来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一样?”
“他把自己的孩子做成了小鬼,以血脉代替符咒控制,而这种小鬼有一个先天决定强弱的因素,那就是它的母体,母体越强,小
鬼的资质就越完美。”
汪文迪不屑的笑了一声,简短道,“简单来说,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给他生个孩子。”
“什么玩意儿?!”
陈月歆差点炸毛,“我看这人真是个牲口,不会他跟藤原离鸾那啥……也是为了让藤原离鸾怀他的孩子,然后再杀掉做成小鬼吧?”
“极有可能,”汪文迪继续道,“结果半路发现藤原离鸾想反过来控制他的小鬼们,所以撕破了脸。”
提及小鬼们,张霏霏不禁问道,“不会那八个鬼娃娃,都是他的孩子吧?”
“以血脉之力代替符咒压制,所以马腹离去后,怨气也没有反噬到他身上,即便这听起来残忍的很,但他作为一个外行……称得上的聪明了。”汪文迪摇了摇头,显然不是真的在称赞他。
“而且照他对月歆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打算停手,大概率还要继续培育小鬼。”
“我们怎么才能阻止他?”张霏霏抿嘴问道。
“那得先找到他了,”汪文迪盯着那盒骨灰,心中已有了办法,道,“只要借助这东西聚灵,一问就知。”
“可……那鬼娃娃已被我一招杀了,怎么还能聚灵?”陈月歆迟疑道。
“你那不叫杀它,只是把它的力量打散了,要弄死被饲养的小鬼,只有两种途径,第一种就是我说过的,让它以生前死亡的方式再死一次,然后作法超度它,第二种,则是……杀死饲养者,释放它的灵魂,也能送它往生。”
汪文迪说明道。
“那你去密林,结果如何?”张霏霏跟着问道。
“藤原离鸾跑了。”
他将方才发生也简述了一遍,但把其中瞿星言的部分全部省略,又道,“不过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起码发现了第四块碎片的气息。”
“碎片也在藤原离鸾手上?”熊巍问道。
“不清楚,我倒更觉得在那程朱明手中,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跟藤原离鸾搅在一起。”
“九尾狐……出现九尾狐不是祥瑞之兆吗?”张霏霏思索了一阵,在她印象中,关于九尾狐的知识停留在‘大禹之妻’上。
据载:禹三十未娶,恐时之暮,失其制度,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九尾
白狐,造于禹。
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者之证也’,青丘涂山一带更有歌唱道‘绥绥白狐,九尾龙龙,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
因此,大禹娶了涂山之女九尾狐,谓之女娇。
后世便多称九尾狐是祥瑞之兆。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九尾狐和万事万物一样,都有正邪两面之分,即便它们的祖先有‘大禹之妻’的美名,但也改变不了它们会吃人的事实。”
汪文迪耐心给张霏霏解释道,“如果九尾狐居于自己的领地,安心勤恳修炼,确是善类不假,但如果它们妄想逆天改命,就会走上凶兽之路。”
“比如,九尾狐要想变成人,就有两种途径。”
“一种是潜心修炼,到了一定的道行自然可以化形,但还有一种捷径,那就是吃人类的心脏,吃够九十九个,也能变成人,可前者为瑞兽,后者……为妖兽。”
张霏霏点头道,“那你遇上的九尾狐,是程朱明召出来的?”
“也许。”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思绪拉回到眼前的事物上,“霏霏,一会我会聚出那孩子的灵魂来,你去抱它。”
“你疯了吧?你让霏霏去抱一个鬼娃娃?”陈月歆第一个反对。
“你懂个屁啊!”汪文迪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我当然不可能让霏霏做有危险的事啊!”
“聚出来的是个完全无害的孩子魂灵,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的!我是让霏霏接触一下他,看看能不能看到他生前发生的事,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么说来,汪文迪已经把她当成一个能力者了。
张霏霏面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应话道,“当然没问题!”
“但是不要消耗过度,尽力而为。”
叮嘱完毕,汪文迪示意熊巍将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上,这才把骨灰盒子放在了中央,画了一个圈把它围了起来。
他挥出一道清光洒在其上,立即作法,“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死生不复,万界相连……魂聚!!”
阵阵柔光自骨灰盒中散出,盖子被揭开,里头灰白色的粉末慢慢有了动静。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朋友
粉末有一些洒在了桌上,上面先是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脚印。
一阵寒光闪过,一个约摸两个月大的孩子竟真的出现在了桌面上。
他定定的看着众人,身上洁白如雪,好像真的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娃娃而已。
但他的眼睛还是黑色的。
张霏霏正要伸手抱他,汪文迪忽然拽住了她的手,“别动!!”
他话音未落,那孩子猛地动了起来,一个闪身凶狠的朝陈月歆扑了过去。
这始料未及的一击让陈月歆毫无防备,被孩子狠狠的在左肩上挠了一爪,孩子不肯罢休,又在她白净的脖子上划了一爪子。
好在此时陈月歆已经反应过来,用力把它撂开,脖子上才只是留下了一道血痕,若是反应不及,这一爪子定要刺进她的大动脉才是。
“嘶!”
陈月歆嘴角抽动,怒的头发都要烧着了,扬起一拳砸向那孩子,“杂种!”
“嘻嘻……”孩子诡异的笑了起来,挨了这一拳。
被这一拳打散的他重新汇聚在窗边,破开窗户冲了出去。
“照顾月歆,我去追。”汪文迪安置了一句,紧随其后也冲了出去。
陈月歆捂着伤口,紧盯他追去的背影,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就是他说的绝不会有危险?
她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明显的愣住了,但身体上的痛感又把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去他妈的,这口子怎么好不了了?”
伤口周围开始蒸腾出明显的黑色,完全没有要愈合的趋势。
“我来试试。”朱夏也有些担忧,上前抬手,覆在了她伤口之上。
可那黑气好像怎么也吸不完似的,朱夏只得撤手,拧着眉头道,“好像……不行。”
“没事,一点小伤。”
陈月歆强撑着走向沙发,整个人砸在上面,语气有些疲累,道,“我睡一觉就好了,有事叫我。”
“好。”张霏霏替她找了个小毯子盖上,眼里遮不住的担忧。
以汪文迪的速度要追上那小鬼也不算难,而且他知道,这鬼娃娃一定是跑去找它爹了。
但鬼娃娃却跑到了郊外的一个池子边
,环顾四周,似是没发现汪文迪的踪迹,紧接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头。
过了片刻仍不见其他动静,汪文迪这才上前,查看平静如镜的水面。
与之前的镇蛟湖想比,这池子要小得多,水也更加浑浊,没有灵气,只有空气中缕缕沉重的阴寒气息。
他不想被此挡住脚步,直了直身子,就要跟着跳进水里。
“止步于此吧。”一道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
侧身望去,真是周游。
他脸上好像始终保持着那一丝诡异的笑。
“你算计我?”汪文迪挑眉平静问道。
“算计?是你小看我了才对。”周游不客气的答道。
汪文迪干笑了几声,将宝剑握在手里,一副就要一剑刺死他的模样。
“你的伙伴被我所伤……今夜若不治好,元神俱灭,你确定还要与我在这里耗着吗?”周游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恰汪文迪从不会被人这种言语动摇,他按下心中的情绪,表面上依旧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我要一剑杀了你,再回去,好像也并不迟。”
“哈哈哈哈,”周游大笑了一阵,嘴中念出一串咒语,手里应声出现一面幡旗,他得意道,“恐怕等你回去,你的伙伴已经化成一滩脓水了。”
那幡旗紫黑紫黑的,让汪文迪看着有些眼熟。
他反手甩出一道锐猛的剑气,劈向周游。
周游堪堪躲过,剑气割开后头的一片树木,他不以为然,扬起手中幡旗,道,“我这样的小角色,哪敢接您一剑呢?”
“还是让你的老朋友来陪你练练吧!”
老朋友?
汪文迪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周游已经不见了踪迹,周围刮起的风中带来更多的阴冷气息。
忽的,一道紫色的身影以根本不可捕捉的速度‘歘’的一下冲了过来。
汪文迪双剑在手,亦不后退,径直与其碰上,双剑架住对方两只狰狞锋利的爪子,这才得以看清这身影的全貌。
它浑身皆是紫色的毛发,看不清五官,因为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只能看清它那张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嘴。
“居然还有你的
事?!”
汪文迪一个用力把它弹开,瞬间甩出六道剑气,拧眉道,“受我一击并月歆的紫炎,你居然……?!”
眼前匍匐在地上的怪物,正是周孟春!
从它现在的形态来看,它已经进化修炼成了紫毛犼。
是的,上次它挨了那样的重击,不仅是恢复如常,还更强了,要知道,紫毛犼后面只差赤毛犼一环,就要演变成金毛犼了。
周孟春并不跟他交流,闪躲过三道剑气,又在口中凝出一团巨大无比的黑光,与剩下三道剑气对上,将之抵消。
抵消的一瞬间,它又如闪电一般刺了过来,那虽是野兽一般最原始的搏斗方式,但却是最迅猛、最血腥的。
汪文迪抬起宝剑架住他的攻势,另一手亦灵活运用手里的剑,朝它腹部刺去。
刹那之间,周孟春的腹部猛然生出一只手掌,紧紧握住了宝剑,它虽是因此一击那手已被烧焦,但不得不说挡下了汪文迪这一剑。
双方弹开,再度撞上。
汪文迪略略认真起来,跃至空中操纵风雨,当即便是吞云放电,背后生出九道宝剑虚影,与雷电一起攻向地上的周孟春。
周孟春亦可飞身而起,身形暴涨一倍,看上去更加狰狞,全身更是忽的剧烈颤动,自体内生出无数巨大尖利的骨刺,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防御铠甲。
见状,汪文迪令九道宝剑合为一处,爆开一道猛烈的红光,不与它的铠甲相撞,转而化成了一片席卷一切的火海,整个淹没了周孟春,对方微落下风,但很快从火海中喷出巨浪,落到地上,整理伤势。
不得不说,这紫毛犼跟前面那几个级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实力也上升的极为明显。
巨浪袭来,汪文迪陡然飞身上前,浑身灵光暴动,口中念咒,喷出一团泛着无边金色的水雾,强行以实力压制了对方。
双剑破开水雾,齐齐扎在了周孟春的骨刺上。
吼!!
对方哀嚎一声,抬手想拍开汪文迪,被他提前洞悉,抽出宝剑绕到身后,又刺了一剑在它铠甲上。
全身的骨刺消了下去,汪文迪抓住机会,想要给它一击毙命。
就在此时,湖面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第二百五十五章 梦中的他与眼前的他
整个水面开始冒出沸腾的泡泡。
汪文迪只分心了一秒,自己竟被扑上来的周孟春按到了地上。
他并不着急,就着这个姿势反手举剑,想从对方背上给它来一剑。
剑还没刺下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在了离它背部不过两毫米的地方。
汪文迪眼神一变,看见一道浓厚的黑气正连在湖中心。
“周游……!”他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名字,“狼狈为奸!”
周孟春抬起爪子,目标是他的喉咙。
但汪文迪当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的剑从来是随心所动的,在它抓到自己的脖子之前,宝剑就先脱出左手,割断了周孟春的手。
红色的粘稠液体从它断手的地方涌出,一股脑全部流在了汪文迪的衣服上。
又是红色的血。
这绝不对劲。
汪文迪甩开身上鬼哭狼嚎的周孟春,又利落的扯掉自己被血染脏的上衣,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紧接着他操纵另一把剑,陡然射向了湖中心。
砰!!
湖中心炸开一阵足有数米高的水花。
随后抽出三道水龙卷,两道攻向汪文迪,另一道卷走了周孟春。
汪文迪切开水龙卷,重新站到了湖边。
跳下去?
还是回去救陈月歆?
他皱了皱眉头,将灵力凝聚到脚底,踏上湖面,一步一步走到了湖中央。
“周游,周孟春,”汪文迪笑了起来,但能感觉到他说这几个名字的时候令人毛骨悚然,“高玉绳,哈哈哈哈……!”
他脚下气力一松,整个人直直坠入湖底。
另一边。
今天的天色似乎黑得格外快。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陈月歆一挨着沙发,就感觉眼皮很重,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她做了一个梦。
安静美丽的村庄,山清水秀的福地,谈笑风生的人们,穿梭来去的鸟儿。
轰!
一道铺天盖地的烈焰吞没了肉眼可见的一切。
村庄化为残渣,福地变作地狱,人们被活活烧死,鸟儿不住的哀鸣。
遮天蔽日的阴影。
天上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火鸟。
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侥幸逃脱的零零散散的人们,拿出仅剩的积蓄,请了一位法师前来。
法师衣冠楚楚,精气神状态好得很,看上去便有几分本事。
陈月歆知道,天上那只肆虐的火鸟就是自己,她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爽。
她还知道,这个法师,就是那时的张乘风。
张乘风开坛卜卦,算出她下一个为害的地点,并决定亲自前往收服朱雀。
朱雀只觉得这人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磨爪子也不够,还妄想收服自己。
两人对上的时间,与张乘风所算毫无出入,但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张乘风也正如她所料的一样,只会丢几张符纸,念几句咒语罢了。
她要一招弄死张乘风时,一道更为猛烈的符咒砸了过来。
张乘风的帮手,来了。
浓烟滚滚中,她看见那人接住了自己一招。
浓烟散去。
那人的脸……
赫然是瞿星言!!
一股剧烈的呛水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淹没了陈月歆,她拼命的伸出手去,想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她拽住了一道冰凉的触感。
她有些依赖这个感觉。
陈月歆顺着触感睁开了眼,对方一双墨黑深邃的眼睛,好似要把她看穿。
“瞿星言……怎么又是你?”她没力气应对这家伙,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语气有些不善,望向那头的床边,张霏霏等人竟然都已经睡着了。
外头月色正好,汪文迪也没回来。
瞿星言的视线移到她扩大了一圈的伤口上,“那你希望是谁?”
他坐到她身边,拨开她的头发,眼底划过一丝寒意。
“用不着你,我自己能好。”陈月歆想把他的手拿下去。
“你的嘴和你的拳头一样硬,”瞿星言摁下她的动作,略带强制性的扣住了她,“能好?你好一个我看看?”
“你他妈……!”
“闭嘴!蠢猪。”
瞿星言将自己的力量覆上伤口。
“嘶。”陈月歆闷哼了一
声,但很快咬住了嘴唇。
“很痛?”他看着伤口里的黑气被挤出,而后缓慢愈合,问的语气也轻了下来。
她没说话,却也能感觉到伤口在愈合,她忽的想起刚刚那个梦,问道,“你以前……见过张乘风吗?”
瞿星言低了眸子,专注在她的伤口上,答道,“见过。”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张乘风是当世神算,我学习道法,见过他很正常。”
陈月歆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便没再说话。
是瞿星言帮助张乘风封印了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瞿星言以为她伤口太痛了,连忙道,“已经好了,你活动试试。”
陈月歆猛地对上他的眼睛,想起之前汪文迪的话,抿了抿嘴,还是问出了口,“你……不会害我吧?”
“不会。”
他答得非常果断,好像本就是他心中认定的事实,他的墨色眸子里只有一丝深藏的明澈笑意。
屋外的凉风灌进来一些,把梦中的风雪一同卷到了陈月歆眼前,她看着他温华如月的脸庞,一瞬间竟不知她握住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
“不会就好。”陈月歆松了口气,没注意到自己拽着他的手却越抓越紧。
瞿星言凑近她的伤口,那里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的呼吸也是凉的,黑色的碎发拂得她的脖子有点痒。
陈月歆想,自己不能一直离他这么近,因为他很快就是要走的,她抬起手,试图推开他的身体。
“你讨厌我?”瞿星言把她的手抓在自己心口前,不让她用力。
此刻那对深如黑潭的眼睛里,竟燃起了一丁点儿闪烁的星火。
“你还不走?”陈月歆岔开话题,瞥向张霏霏,“你不怕他们醒过来看见你?”
“你这么想我走?”
“那你别走。”
陈月歆都没搞清楚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为了怼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瞿星言笑了。
他只在陈月歆面前这样笑过,他缓缓靠近,轻轻的在她白净的肩头咬了一口。
“乖乖呆着,我走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四龙落仙阵
就不能不走吗。
陈月歆看着他纵身跳出窗外,这句话还是噎在了喉间。
即便说出口了也没用,她是这么觉得的。
倒是刚刚做的梦,让她的情绪不免更加低落了些。
为什么会梦见那时的事?
为什么会在梦中看见帮助张乘风的人竟是瞿星言?
还有,睡过去之前那个奇怪的、令人产生憎恶感的想法——
这就是他所说的绝对不会有危险。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自己受伤了是事实,如果没有瞿星言,她不敢保证自己的伤势一定会愈合,那这又要归错于谁呢?
而且瞿星言近日总是与自己单独相见,对自己的行踪和一切,他既不在身边,又怎会如此了如指掌呢?
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下去,陈月歆看着那头熟睡张霏霏的容颜,努力把脑子里不好的想法全部驱散出去,她相信张霏霏和这些人是不会害自己的,也相信无论如何,张霏霏会尽最大的努力救自己。
他们是她的同伴啊。
这样一想,她的确感觉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望着窗外清幽的夜色,也不知汪文迪那头处理好了没。
另一边。
从汪文迪整个人没入水面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阴怨之气在这水底盘桓,这股气息大到让他耳边的水流都好像全部变成了低低的哀音,挥之不去,仿佛只要一不留神,就会从深处杀出一只恶鬼,将自己狠狠咬住一般。
他在水下同样可以自由活动,他的发丝飘扬起来,但也不影响他清晰如常的视界。
汪文迪的脚一挨到水底,就从黑色的泥沙中骤然冲出了一道利刺,见他躲避迅速,又化作一根黑带,想要缠上他的脚腕。
一道清光划过,他轻易割断了这沾满了怨怼之气的邪物。
又将几道清光打入土中,再落地时,邪物也不敢靠近一分,只敢在几米开外张牙舞爪。
有什么东西飞速接近。
嗵!!
汪文迪向后一闪,原来站着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出手的还是周孟春。
而且它的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显而易见,此处这股非同寻常的怨气,是这玩意最好的养料。
但,他既然敢追下来,也就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站定身子,汪文迪脸色轻蔑无比,瞬而出手,直朝周孟春攻去,一把宝剑随之出手,剑锋直指对方的命门。
见此,周孟春连连后退以避开剑气,跟着推来湖底两块巨石,算是挡住了这一击,汪文迪不受环境影响,速度更快,立刻反应,将另一剑甩出,一左一右,自己更是节节逼近。
这会子周孟春可以说是难以招架了,必得挨上那么一下,然就在此时,一道黑光从旁袭来,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有无数道黑光扑来。
汪文迪剑上戾气暴涨,将对方攻势完全化解,那落在周孟春身边的,也意料之中的正是周游。
他带着周孟春暂时脱出了汪文迪的攻击范围,不过显然只是权宜之计,汪文迪脸上不见丝毫吃力,他自顾自的皱了皱眉,“不妙啊。”
“现在才知道惹了本尊不妙?”
“晚了!!”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浑身线条皆硬朗无比,紧接着,他便消失了。
准确来说,不是消失了,只是凭借周游和周孟春的本事,根本感知不到其实就在周围的汪文迪。
周游并拢双指,念起一串咒语,四面八方的怨气即刻汇聚过来,贴在他身上,好似形成了一层护身的铠甲。
一股不容忽视的巨大压迫感紧紧逼来。
汪文迪身边双剑交叠,又生两道剑影,总共四把锋利无比的宝剑,金光暴涨,几乎要照亮湖底,他眼神蕴含的尽是杀机,快速接近之时更是运起另一道金光,死死困住还未反应过来的周游和周孟春。
四剑齐出,搅得湖底是天翻地覆。
在挨上这一招之前,周游拼尽全力方放出一道红光。
汪文迪的力量直接硬生生把他身上的铠甲给挤
爆了,那怨气四散,炸开一波又一波的凄惨嚎哭声,正要取二人性命之时,那一缕红光逐渐变大,盖过了两人。
但比之汪文迪的实力,还是略有逊色,周游猛地突出一口鲜血,周孟春更是浑身皆伤,他欲补刀之时,一道极具威压的声音砸了过来,“小子看招!”
刹那间,水底地动,黑光铺天盖地而来。
汪文迪认得这声音,立时把宝剑召回身边,咬着后槽牙道,“高玉绳!”
黑光挟带大浪,攻向汪文迪,给另外二人争取了离开的时间。
“极阴化阳,以镇天地……起阵!!”高玉绳的声音继续喊道。
话音刚落,那剧烈的黑光一分为四,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去了,而后水底仿佛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其上散发着点点红光,时不时的便射出一道利气攻向被笼罩住的汪文迪。
布阵?
是高玉绳的作风。
而已然身处阵中的汪文迪是毫发无损,身上覆盖一层灵力,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连湖中的阴怨之气也无法靠近他半分。
他看见高玉绳的身影隐没在黑色中,紧接着阵法里的烈风变得更加锋锐,四角处袭来四条黑龙,身披无际阴气,简直就是四头见人就吃的怪物!
“真是疯了。”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汪文迪认识这个阵,名曰‘四龙落仙阵’,要结此阵,必在水中找一聚阴之地作为阵眼,以自身四分之一的精血与灵力为凭,摆阵后化为四条阴龙,即便大罗神仙入此阵,也难逃一劫,故曰‘落仙’。
这也说明,高玉绳这次全然没有手下留情。
吼!
黑龙长鸣,四道强大无匹的杀意互相呼应,好似迫不及待的要将阵中的汪文迪斩杀,以血祭阵!
就在此时,他双手握剑,另外两剑飞向其中两条黑龙,他自己更是瞬息迎难而上,四剑齐出!
铿!
剑身光芒大作,盖过黑色,斩在黑龙身上。
但这锋利无比的剑气竟被黑龙抵住,双方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第二百五十七章 破阵
难道这才是高玉绳真正的实力?
汪文迪面色沉下几分,这法阵虽未伤他,可从其中的阴气和力量来看,同之前在院中交手时的高玉绳想比,此次才配得上能同时操纵时空间变化的实力才是。
他双手一合,周身灵光大作,将气力不断灌注于宝剑身上,硬刚这四条黑龙。
在他的力量加持下,眼见那四条黑龙身上黑雾逐渐褪去,马上就要消失在他的剑锋之下。
“小子,再吃我一记!”高玉绳的声音破雾而来。
他跳到阵中,也伸出双手结印与汪文迪对抗,嘴中亦是念咒,念毕后又吐出四个极其清晰的单字——
落!
锁!
戮!
灭!
这四个字似有万斤之重,四音一落,那四条快要被击散的黑龙再度凝集硬实起来,在这自成一方小天地的四龙落仙阵中引动了一阵湮灭一切的威压!
四条黑龙随之而变,恍惚间要把汪文迪的宝剑碾为齑粉!
吼!!
四龙发出惊天长啸,一刹那汪文迪周身几乎被这一片黑雾完全笼罩住,他自身灵力的光芒也仿佛被这四道无情的杀意所侵蚀,忽明忽暗,一副撑不住的样子。
但,他却笑了。
他不仅笑了,还完全没有要凝力对抗的意思。
他还在等,等高玉绳再加几分气力。
如他所料,高玉绳以为他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亦是扬手,“这还不够!!”
高玉绳以为,这是一击必杀的最好机会。
他以灵念控阵,双手举高,这四条黑龙变化之中逐渐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条无可匹敌的黑龙,那黑龙浑身倒刺鳞甲,爪上尽是黑光,仿佛足够粉碎沿途的一切,在这个阵中,叫人根本无从躲避。
高玉绳看着被杀意裹挟的汪文迪,终于狂妄的笑了起来,“年少轻狂者,多要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你屡次犯我,我给过你机会,小子,此次……你也晚了!”
他觉得这条黑龙的一击,足以破开汪文迪的防御,足以给
他致命一击。
但这只是他觉得。
既敢孤身入瓮,汪文迪便有那个孤身入瓮的本事!
面对这四龙合一的攻击,他自是巍然不动,转而双足下金光频现,将他托至高处,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剑已落在他手上,双剑散发出无数神光,又散落到虚影之上。
倏忽间,好似虚影皆成真,叫人瞧不出虚实深浅。
哐!!
无数残影金光,在汪文迪双剑领导之下,与那条巨大的黑龙相撞!
这一刹那,连湖底的整个阵都颤动了起来,金光愈演愈烈,汪文迪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电光火石之间,只闻黑龙一声哀嚎响彻湖底,随后完全溶在了金光中!
余力转到高玉绳身上,他也不得不吃下这一招。
高玉绳捂住心口,神色变得极为痛苦起来。
他的眼中还有一丝不可置信,随即,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蛮横黑光撞进了他的身体,缓和了他的脸色,他再度汇聚黑气,想要再来一招。
汪文迪陡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猝不及防,在对方盈满煞气的眼光注视下竟吓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再一偏头,两把宝剑已将他围在了三角中间。
“看好了。”
汪文迪双手朝四周一扫,直取这四龙落仙阵!
高玉绳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丝毫办法。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周围的阴气与杀意完全停止流转,所有的黑气迅速收拢,最后消失。
“你这样一个将法力与武器运用到极致的人,与我思想不在一处,实在是可惜了。”高玉绳蓦地淡定下来。
“看来你还没发现……”
汪文迪并拢双指,骤然落下,两把宝剑瞬间刺入高玉绳的身体,“错的那个,其实是你自己。”
一刹那,好似有无数冤魂嗟叹,又好似有无边千军万马厮杀,更好似万种野兽呼啸,皆爆发于高玉绳炸开的黑气中。
这凌厉的一击,威力有多大,汪文迪和高玉绳二者心中,都是有数的。
四龙落仙阵被破,收剑时,高玉绳
也不见了踪迹,湖底平静非常,连阴气也去了大半,但汪文迪依旧能够感应到一处,有一些残留的极阴之力。
他如闲庭信步一般朝那处走去。
那是在水底,用底下砂石加法力浇筑而成的一处神龛,并不大,也不知原本摆放了些什么东西。
现在里头是空空如也,只有上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图案,汪文迪觉得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个什么东西,再仔细一看,还能在里头找到一些匆忙之中遗留下来的一些灰白色粉末。
他捻起一些,心中便有了底。
离去之时,他还不忘将此处炸了个干净。
回到住处的时候,汪文迪一眼就看见了伤口愈合的陈月歆。
他眼底无波,走到窗前,眼神移到睡着的张霏霏身上,悄然开口道,“好了?”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好吧!”陈月歆有些扬眉吐气道,可算让她逮着个机会装个逼了。
谁知汪文迪根本不接她的话,两人之间就此陷入了沉默。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主动道,“怎么?追个娃娃把人都追傻了?衣服也不要了?”
汪文迪笑了笑,随手找了件外衣套在身上,又道,“我遇上周孟春了。”
“哈?!”
陈月歆的反应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止如此,它已经是紫毛犼了,马上就要成为赤毛犼。”
“什么玩意儿?!”陈月歆当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这一嗓子甚至直接把睡着的那几人全部吵醒了。
张霏霏揉了揉眼睛,朝汪文迪伸出手,“文迪,发生什么了?”
汪文迪上前握住她的手,坐到她身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卧槽,这事儿还能跟高玉绳扯上关系?!”陈月歆依旧大着嗓子,惊道,“他竟用四龙落仙阵抓你?!你把阵法破了,就相当于他要失去四分之一的精血和灵力!”
“不止,”汪文迪自信的摇了摇手指,“是二分之一。”
他解释道,“高玉绳想一招致我于死地,所以动用了更多的力量。”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进退维谷
“必须得加紧修炼了,”张霏霏严肃道,“我不想成为咱们的短板。”
汪文迪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点头道,“我明白。”
“你以骨灰聚魂,那孩子怎么会主动攻击我们?”她瞥了一眼陈月歆,担忧问道。
“我长话短说,聚魂完成时,那孩子眼中无魂,也就是说,我聚出来的仍是鬼娃娃而并非孩子的本源魂体,”汪文迪答道,“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骨灰会有问题。”
“怎么说?”陈月歆也问道。
“骨灰是那孩子的骨灰,但不完整。”
汪文迪一言,气氛沉了下来,“我在湖底发现了一个神龛,上面有一个特殊的花纹印记,那是用来镇压亡魂,以免怨灵报复自己的印记。”
“以此镇压亡魂,还需要亡魂的遗骨。”
“也就是我之前说过控制小鬼的四个方法之一,追魂骨。”
“这个叫周游的这么狠?”朱夏忍不住问道,“现在看来,他总共在那些孩子身上已经下了不下三道禁锢了!”
一是血缘压制。
二是马腹之力。
三是孩子的遗骨。
“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熊巍不解,问道。
“按理来说,这么做只能加重孩子亡魂上的阴怨之气,一旦反噬,饲主会遭受难以想象的痛苦,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别的用处。”
汪文迪捏着下巴,“周游与我对战之时,能将怨气化在自己身上保护自己,应该是高玉绳教会了他某种术法。”
“那马腹会不会也是高玉绳帮他收服的?”陈月歆思索道。
“有这个可能,”汪文迪应话,补充道,“不止如此,高玉绳连能操纵周孟春的化尸幡都交给了周游,这二者之间联系应该很深。”
“还有一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周孟春受伤后流血,竟是红色的。”
“这有什么不妥?”张霏霏拧着眉头问道。
“犼……作为一种僵尸化之物,血是紫黑色或绿黑色都属正常,但绝不会是红色。”
汪文迪
细细说道,“就连活物中,也只有鸟类和哺乳动物的血是红色的。”
“最典型的,当然就是人类了。”
说到这,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周孟春身上不明不白的咒文,除了增加他修炼的速度之外,会不会还具有保留它人类身体特性的效果?
可就算如此,高玉绳既然把它做成了犼,又为什么要保留它的人性?
众人皆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此时,张霏霏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那头便传来略有焦急的声音,“董事长,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张霏霏眉头更紧一分,连忙问道。
“之前的病人家属医闹越来越严重,已经从诊所闹到集团了,而且来诊所就诊的奇怪病人也越来越多,按照您教我的判断方法,他们也和之前的病人出现了一样的情况,都是身上长出了莫名其妙的黑线!”
“您再不回来处理一下,集团……恐怕很难过这关了!”
张霏霏等人来到信州的确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现在出现这样严重的情况,无异是给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此处高玉绳与藤原离鸾的问题一个都还未摆平,那头又稳不住,简直是进退维谷。
“我明白了。”她挂断了电话,将情况说明。
“我跟你回去一趟……”汪文迪也皱紧了眉头,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文迪,兵分两边吧,”张霏霏直视他的双眼,打断了他的话,理智的将理由一一列出,“第一,财团那边的问题我作为董事长,还是有处理好的能力和责任的,第二,眼下这边的状况,明显更加需要你。”
“在信州的敌人,实力和我那边不是一个层级的,无论是高玉绳、周孟春,还是藤原离鸾和周游,以我目前的实力,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她长吸了一口气,坚定道,“而且文迪,你别忘了,此处还有碎片的线索。”
“我希望我能够在你身边和你共度难关,但……我绝不希望我耽误你。”
碎片是什么,碎片是汪文迪重回巅峰、证道要走的必经之路。
由不得半点耽搁。
“你就是这点,让我总是无法拒绝你,”汪文迪最终在叹气后笑了起来,言道,“得一知己,当浮一大白。”
两人相视一笑,又听他安排道,“既然如此,就让其他人跟你回去保护你吧。”
张霏霏摇了摇头,转而拉住了陈月歆的手,柔柔道,“月歆,你替我留下来。”
“我懂,照顾这个傻小子嘛,”陈月歆不忘打趣一句,应道,“你就放心吧!”
“真拿你没办法,”汪文迪揉了一把张霏霏的头发,笑道,“有任何情况,随时保持联系,无论哪边先处理好,都要立即和另一边会合。”
“阿巍,朱夏,霏霏就交给你们俩了。”
两人亦是重重点头,五人之间好似已经有了某种不可超越的默契。
第二天一大早,张霏霏三人便踏上了回程,只把汪文迪和陈月歆留在了信州。
“有个问题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跟在汪文迪后头的陈月歆问道,“高玉绳到底想干什么?从开始到现在,他弄出来的怪事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和周游扯上关系,他所说的清洗世界,难道就是不断地和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合作?”
“这样能清洗世界才怪吧。”
陈月歆自说自话道,“还是玄女娘娘有实力,一出天清地明,秩序井然。”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人,”汪文迪接话道,“玄女是很值得尊敬。”
“我说的是实话,”陈月歆跟上步子,“咱们现在这是去哪儿?”
“找湖。”
“湖?”
“七羽锥的气息已经被完全掩藏起来了,冥界众生相暂时也没法找到具体的位置,”汪文迪语气依旧十拿九稳,“但周游这边……有突破口。”
“什么突破口?”陈月歆继续问道。
“他昨天带走的遗骨,必须在一天之内找到存放的地方,否则术法失效,他就会被反噬,”汪文迪解释道,“而设立镇骨神龛,必在水中。”
第二百五十九章 九泽湖
“可是信州这地方位置好,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区,大大小小的湖泊不计其数,你怎么知道他具体去了哪?”
陈月歆如是道,不明白他的自信由何而来。
“我与高玉绳头一次交手时,他告诉我,我们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掌控之中,尸童王藏身处你我中计而分,你遇上烛九阴等等,环环相扣,皆在他谋算里。”
汪文迪眯了眯眼睛,讲述道,“他把这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所以呢?”
“所以,昨天我破四龙落仙阵时,借助那炸开的灵力波动掩藏自己的法术,在他身上留了一道供我追踪的气息。”
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我把这叫做,‘老马失前蹄,大意失荆州’。”
“你还挺记仇,”陈月歆瞥了他一眼,“但高玉绳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说不准你这招早被他看穿了。”
“若我以我的法力直接强加在他身上,他要发现也不是难事,可我将我的力量还稍稍做了一点处理,以阳转阴。”
他依旧自信,“高玉绳身负重伤,又与周孟春、周游共处,那二者身上皆是极强的阴力,而对我这一丝多出来的阴力,自然就防备不足了。”
“当然,我从不轻敌,抓紧时间吧。”
照汪文迪所说,两人循着气息果然来到了一处自然景区。
不过既然是景区,那当然就少不了游客,即使现在谈不上是旺季,但因为此处风景绝佳,这大白天的,来参观的人还是不少。
此处名为‘九泽湖’,据说俯瞰之时可以看见由几个小山丘分隔成的八个小湖,而最大的主体湖则处在西方,九个湖泊相连,故名。
有不少游客驾船游湖,抬头是清澈无尘的蓝天白云,低头又是粼粼湖水映着青山绿树,浓淡相宜,空灵而幽静。
“这里人还挺多的,”陈月歆四周张望了一阵,两人已走到了观光船前,她又问道,“我们也要坐船?”
“嗯。”汪文迪简短应声,好似
想尽可能的低调。
这种观光船驾驶操作起来也是非常的容易,汪文迪跟工作人员一顿沟通,多付了钱,征得了自驾的权限。
陈月歆还是很讨厌水,老实的蹲在船中间,看着那些人,道,“等下不会要在这动手吧?”
她这明显是在担忧无辜的观光群众,汪文迪明白。
“不会伤及人群。”
他操纵着船只,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那些鸟,不比人好看?”
陈月歆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人类的各色神态和性格这么感兴趣,逮着一点时间都要抓紧观察的。
她依言挪开了视线,看见湖泊中的小岛上和浅水区,偶有飞来成群的白鹭,或驻留休憩,或互相嬉闹……的确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留下的灵力被更强的阴气掩盖,”汪文迪忽的皱了皱眉头,“他们应该将神龛和阵法都布置完毕了。”
“那现在怎么找?”陈月歆收回目光,严肃道,“这里一共有九个湖,难道要一个个查?”
“不。”
汪文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到船边,沉声道,“如果你是他们,你会把遗骨藏在哪儿?”
“我?我怎么知道……”陈月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他打断她的话,道,“你刚才也说了,信州大大小小的湖泊多了去了,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选九泽湖?”
“我昨天到过的那处湖泊,虽然不大,但四周密林,远看有山,近看却没路,与九泽湖有何相似之处?”
远处环山,近处无路。
陈月歆略加思索,也耐下性子,道,“按你说的,你昨天去的那个湖泊,是天然的聚煞之处,可九泽湖视野开阔,湖泊也并非死水,流动性尚可,不像聚煞集阴所在啊!”
“你仔细看看这周围分割湖泊的山。”汪文迪拧着眉头,仿佛还有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山……”陈月歆看了一阵,道,“山将水底地势改变,让这几个小湖的水
都注入了主体湖中,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阿风教过我‘钩夹是砂螺是穴,水注明堂聚气多,四旁绕护入城裹,水绕山环聚一窝’,主体湖大而宽敞,尤其其他的湖水流都汇入其中,正是‘明堂’之势,但明堂聚气,聚的都是生气和灵气!”
汪文迪反复看周围的构架,道,“而他们需要的是死气和煞气,这太不对劲了!”
“我也没看出来这九泽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陈月歆摇了摇头道,“会不会是咱们被反摆了一道?”
闻言,他重新操控起船只,决议道,“总之先去主体湖看看吧。”
主体湖自是体积最大的那个湖,因为水深的原因,景区是不允许自驾船只进入主体湖的,也很少有游客会到这边来,逗留观光的更是少之又少,于是此处便开发了另一个项目——
潜泳。
方一将船停好,便有工作人员上前,礼貌道,“不好意思啊二位,今儿潜泳项目不开放,您二位过几天再来吧。”
“怎么突然不开放了?”陈月歆开口问道。
“这不是负责潜泳安全问题的小孙着凉了吗!去医院了都,这湖里水还是挺深的,没有专业人员在,咱们可不敢让游客擅自进去玩潜泳,出了事儿那是要关门的,您二位谅解谅解!”
他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就接起了一个电话,等挂完电话,他才重新打量了两人,问道,“请问二位是汪文迪先生和陈月歆女士吗?”
两人面露诧异之色,答道,“是我们,有事?”
“原来是二位啊,这项目二位可以随时参与,潜泳的装备在那屋子里都有,既然小孙都给我电话里打包票说二位是专业潜泳爱好者,那我也就放心让二位去玩了。”他连忙解释道,又指了指后边的一间屋子。
“我们不认识什么……”
陈月歆还没说完,就被汪文迪掐了一把胳膊,只得闭上了嘴。
他给她使了个眼色,转而冲工作人员道,“谢谢了。”
第二百六十章 湖底的天斩煞
待到工作人员离去后,陈月歆还是憋不住话,问道,“我们的确不认识什么潜泳安全负责人小孙啊,什么情况?”
汪文迪带着她走到靠近湖边的位置,复又指了指周围的山,“你从这里,再看看这些山,有何不同?”
眼界中碧空如洗,群山重叠,原本低矮的小山丘从现在的角度望过去竟莫名的高了不少,造成一种横看成岭侧成峰,众峰交错的视觉差景象。
“好像变高了。”陈月歆答道。
“也就是说,我们站着的地方,变低了。”
汪文迪又讲了一句,“高水一寸即是山,低土一寸水回环,水抱应如山来抱,水不抱兮山不到。”
陈月歆蹲下身子,看着湖面,道,“说人话,你知道我听不明白这些。”
“简单来说,意思就是山环绕水,水也要回环住山,这叫‘山灵水活’,但从这主体湖望去,群山堵住视界,万水注入此湖,但不见这湖反哺,这叫‘只进不出’。”
汪文迪没卖关子,解释道,“所以这湖只是看似活水,实则所有死气都在主体湖中。”
空中飘来一丝寒意。
“我懂你的意思了,”她点了点头,但还是顾虑道,“可那个小孙……我还是觉得太奇怪了,你就不怕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汪文迪站到她身边,面色自然,“我倒觉得要紧的还是先探清湖底如何,小孙什么的都是后话。”
陈月歆皱了皱眉,明明一向会考虑、布置周全的,是他才对啊!
还未想好反驳的话,又听他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怕对付不了这湖里的东西?”
“我怎么会怕?”她一听这颇有激将嫌疑的话,便还是把那些所谓的担忧顾虑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
两人本也不需要潜水装置,方一说完,就一前一后的跳进了湖里。
湖水冰凉,但很清澈,陈月歆的红发在里头飘扬,简直就像盛开到极致的罂粟花。
更像鲜血。
根据落到湖底所用的时间来算,完全可以推出这湖足有四十米以上的深度,在这种深水区作业,也难怪需要工作人员陪同了。
陈月歆身上盈着一层淡淡的彤色火焰,以保持令她舒适的温度。
汪文迪打趣道,“看来你这火防水性还不错嘛!”
“那可不,我这可是朱雀神火,凡水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正如她所说,其实道法五行中的相克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同等的实力。
在一切条件同等的状况下,水对火是绝对的压制力,可以熄灭火,但若是火的本源高于水,那么即便是逆五行,火也可以把水吞噬。
“话说这湖这么大,我们从何处探起?”陈月歆身边不时游过一些水生物,她伸手想抓住一条鱼,鱼又从她的指边灵活溜走。
“别急。”
汪文迪双指并拢,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吾之灵,遍寻极阴之所……去吧,去吧……”
念完,他将指尖一道清光注入地下,霎时间,清光飞
速蔓延,几乎是一晃眼的时间,就覆盖了整个湖底。
整个湖底的构造他已了然于心。
“怎么样?”陈月歆看他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问道。
“不怎么样……”汪文迪的目光投向远方,“天斩煞……”
“天斩煞?!”陈月歆一嗓门把周围的鱼儿全部吓跑,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反问道,“不会吧?这可是在水里,怎么会有天斩煞?”
天斩煞,是用来形容一种特殊地形的。
指的是两两地形或是建筑之间靠的极近,远处看过去就像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利斧斩断,是煞气聚集的最佳之处。
“跟我来。”
汪文迪显然也有些迟疑,但并不是怀疑自己的判断,而是持有与陈月歆同样的疑惑。
他把手搭在陈月歆肩上,两人瞬息到达了他方才放出的灵力下坠处。
下坠的深度,他也没法确定。
“我的……天哪……!”陈月歆发出一声惊叹。
眼前是一道宽窄度仅有一人大、却深不见底的鸿沟。
好似整个湖的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狰狞的横在湖底,向下看去,除了黑,还是黑。
若是这种地形矗立在地上,那便是天斩煞最典型的例子,中间这条缝隙里往往会聚集混沌烈风以及阴寒之气,普通人靠近,轻则重伤,重则沾染阴气、连累家运。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在水里,不在地上。
“底下深不可测,做好准备,要下去了。”汪文迪没空欣赏这鬼斧神工的构造,嘱咐道。
“跟着你准没好事,”陈月歆凝了凝力,一边抱怨一边照他说的做,“每回跟着你碰上的准是些棘手的玩意儿,真是的。”
两人顺着脚下这面一同攀在了峭壁上,整个身子没入缝隙的一刹那,果然是阴气逼人,冷冽非常。
汪文迪心里也没把握里面到底会遇上什么,但他轻松的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倒是庆幸,还好跟着我的是你。”
“不是霏霏。”
如果是她,他实不想令她身涉险境,只想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
往下探的过程并不快,陈月歆稍加思索,道,“霏霏目前或许应付不了我们要面对的大多数情况,但她也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更要紧的是,她其实很想陪在你身边,跟你共进退。”
“以她修炼进步的速度来看,我觉得她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汪文迪沉默下来,没否认陈月歆的话,他又何尝不知道张霏霏的心意呢?
越往下阻力就越大,他略集中了气力,又道,“她的资质我一向很有自信,可她到底是凡人之躯,即便在炼体,然常人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
“话不能说的太死了,”陈月歆安慰道,“你看她才修炼多久,就拥有了不一般的特殊能力,玄女娘娘以前也说过,人族,是一个有无限可能的种族!”
“你最近好像经常提起玄女。”
陈月歆一怔,心里突然反应过来,玄女娘娘所说过的箴言,那家伙是一句不落记得最清楚的。
她怎么干
起他干的事儿来了?
“哪有,我只是突然想到……”
“嘘!”
汪文迪拧着眉头,骤然打断了她辩驳的话,压低了声音,“小心。”
两人现在往下挪了差不多有二十米,陈月歆很不喜欢这种在水里泡着的感觉,尤其是这一阵席卷而来的阴风,让她恨不得把这两面厚重的峭壁直接炸穿,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劳什子。
一阵尖锐的嚎叫从下方传来,扯得老长,非常之刺耳。
紧接着,一道黑影刹那袭来!
不少石块从峭壁上因这一击掉落,消失得了无踪迹。
汪文迪和陈月歆双双旁移,闪开这极其凶狠的一招。
两人一上一下,以单手吸附土壁,陈月歆吹出一道滚烫的烈焰,短暂的照亮了这道漆黑的缝隙。
“怎么又是这玩意儿?”汪文迪看清了那黑影。
正是此前在密林地底遇见过的,九尾狐。
他想起击杀九尾狐后瞿星言提起过,这种怪物是有九条命的。
但它怎么会出现在九泽湖湖底?
还来不及细想,背后又是一阵张狂的罡风袭来,两人纷纷撤手,跳到对面的墙壁上,然手才挨到土壁,又有一团火球砸了过来!
陈月歆一手抓住汪文迪的肩膀,借力回身,迅猛吐出一图团更加剧烈的火球,将攻势转了过来。
砰!
一声闷响,火球也消失在深渊里,两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阵势。
不止一只九尾狐。
“三只!”陈月歆大叫道,面前一只,背后两只,皆虎视眈眈的看着擅自涉足深渊的两人。
那就更奇怪了,九尾狐不仅莫名其妙出现在湖底,还有三只?!
这事儿高玉绳知道不?
三只九尾狐身上的妖气与此处的阴邪之气几乎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它们的视感和速度在此处竟出奇的清晰、出奇的快,每一招都是凌厉且准确的击中两人所在的位置。
但汪文迪不能被这仨拖住脚步。
他眯了眯眼,冲陈月歆道,“你去把它们引到一处!”
“好!”
陈月歆应声,顿时如飞箭一般射了出去,流火扇握在手里,径直冲前头那只九尾狐去了。
九尾狐扬起利爪,利落与她撞上,方一对上,后头便有一只九尾狐突然朝她身后冲了过来,似乎是想让她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境地。
陈月歆主动撤手,第三只九尾狐亦是纵身跃来,巨尾扫出一道大浪,拦住了她的退路。
只见她不慌不忙,抵住大浪,就在两只九尾狐皆冲她攻来之际,陈月歆便猛地脱力,向下坠在了十米开外的墙壁上稳住身形。
“快!”她大叫一声。
汪文迪手中金光乍现,一剑刺出。
陈月歆还推波助澜似的在其上加了一道焰气,宝剑破空斩出,竟然直接来了个一串三。
宝剑落回手中,汪文迪皱了皱眉,那凄厉的哀鸣声停止的一瞬间,他又产生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他并没有杀死这些家伙。
第二百六十一章 湖底的神
“喂!发什么呆?”陈月歆在底下喊道。
汪文迪收了武器,落到与她同等的高度,皱眉沉吟道,“总觉得这九尾狐没死透。”
“你想多了吧,”陈月歆不以为然,她不觉得九尾狐能在那种攻势下存活,又道,“别神神叨叨的,本来这里就让我很不爽,快走。”
沉默了一会儿,汪文迪还是收起了疑虑,带着她继续向下探去。
跟着又下落了片刻,底下竟能看见一些显目的淡光,周围大约是有能落脚的地方。
“到底了?”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先跳了下去,他手里凝出一团光,照亮了脚下踩着的地,这才发现地上反射着光源的,是一些细闪状的粉末。
他捡起一些粉末。
“那是什么?”陈月歆说着,一边也松开抓着墙壁的手往下跳。
汪文迪脸色微变,提高了声调道,“这是……骨灰!”
“骨灰?是那些孩子的骨灰?”陈月歆也低下头察看起来。
“应该不是,这些都是人骨骨灰,那些孩子的亡魂出现在五年内,而一般来说,人骨就算暴露在空气中,化成粉末至少都得几十年的时间,何况这还是在水里,时间就要更长了。”汪文迪解释道。
“那这儿怎么会有人骨骨灰?”
陈月歆顺着他手里扩大的光源放眼望去,惊道,“还这么多?!”
正如她所说,沟底横着的这一条路上,起码在他们肉眼可见的范围,地面上都铺满了这样的粉末,反射着不知多少年来才见一次的光。
但他手中的光无法照亮整个沟底,无论他如何加大法力,在远方仍旧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前后两边都是如此。
“意外溺亡?”他皱了皱眉头,猜测道,“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一阵怪异的气味顺着水流从两端飘了过来。
那气味起初像是春天地上生长的嫩绿新芽,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隐藏在其中的血腥味,在令人感到舒适的表象之下,潜伏的是巨大的敌意和杀心。
紧接着,一道淡漠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速速离去吧!”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汪文迪直起身子,朗声回应。
谁知对方竟真的显形于声音之后,同样以高人一等的姿态答道,“吾何须藏?”
其所化人形颇算得上是有模有样,身披一幽绿外袍,身上和衣服上都有十分复杂的纹样,他生的一双狭长丹凤眼,手中执一枯木枝,与其说像妖物,倒更有仙家风范。
只是那绿色的头发,正与陈月歆形成极鲜明的对比,他发上绑着的发带上有三根鸟羽作装饰,此刻正在水中袅袅飞扬。
“你是何人?”陈月歆上前一步,问道。
那人不屑答道,“不识吾之大名,实在无知!”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脚底踩着的骨灰,冷笑一声,补充道,“与这些愚昧的人类一般愚蠢。”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汪文迪拦住正要发作的陈月歆,自己开口道。
“吾乃顺天行事,这些人的死,都是由于他们的贪婪。”
“贪婪?”汪文迪重复了一遍,随后笑了起来,刻意道,“这条沟里,除了水,还有别的东西?难不成他们来这儿抓微生物的吗?”
果不其然,对方脸上划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疑惑。
那人后退了两步,思虑后道,“你既不知,那便速速离去,吾不会滥杀无辜。”
话音刚落,他一扬手,幽深的绿光从他脚底包裹了他全身,绿光散去,他亦消失了踪迹。
“走。”汪文迪若有所思道。
陈月歆道,“去哪儿?”
“先上去,”汪文迪抬了抬头,“离开这里。”
“得,高玉绳没找着,找了个莫名其妙的人出来,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这就走了?”陈月歆吐槽道。
“只是上去做一些准备再来,”汪文迪当然不是害怕,接着道,“刚刚出现的那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力量。”
“我没觉着特殊,阴邪之气极重。”
“你说的也没错,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陈月歆跟上他离去的身形,追问道。
“神力,”汪文迪眨眼间脱水而出,落到岸边,笃定道,“一股不弱的神力。”
陈月歆也出水落地,甩了甩头发,一瞬间便烘干全身,道,“你是说,他是神非妖?”
“嗯,从他所说‘替天行道’、‘不滥杀无辜’等等来看,我猜他大概身负某种使命,只是水底阴邪寒气过重,足以掩盖他本性的力量。”
汪文迪接着分析,“比如,护宝。”
“九泽湖湖底一丝宝气也没有,能有什么东西?”陈月歆还是觉得这判断不靠谱。
“不知道。”汪文迪老实答道。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骂道,“那你说个屁!”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所以才要上来打听,你我都不了解九泽湖的历史来源,找游客或工作人员问问吧,天黑时分在此处会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另一边。
张霏霏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她自诩跟着爷爷学习,任何商业上的大小场面她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这种被一堆老百姓堵在诊所前,还真是头一遭。
尤其是老百姓手里有不少举着牌子,说她的诊所是庸医集中地,财团前也是一样,保安手忙脚乱,记者围了一圈,就等着逮住她这个董事长回来的时间。
毕竟记忆中,自张氏诊所开张,接到的都是褒奖和锦旗,从未有过贬低和谩骂,更别提这样大规模的批判了。
熊巍自是怕那些人一气之下对张霏霏不利,只敢把车远远的就停了下来,冲后座的人道,“小姐,你看这……?”
张霏霏脸色也并不好看,叹了口气道,“过去吧,我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事儿的。”
一边的朱夏紧紧握着她的手,“霏霏,我和阿哥陪你一起过去。”
说完,三人便前后下了车,朝目的地走去。
方一靠近,就有人率先注意到她,高喊了一声,“庸医头子回来了!”
‘庸医头子’?
听
到这称呼,张霏霏倒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群众闻声而动,把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耳旁都是不堪的叫骂声。
“大家快来看啊,就是这人骗我们来她的诊所就医!简直是没良心,没天理!”
“是啊,我家儿子进去可大半个月了,说什么治疗,一点消息也没有!”
“什么妙手回春,我看他们非得把人医死不可!赶紧关门赔钱吧!”
骂声一波高过一波,还有扔石头的、拿手机录像的,可以说是公开处刑了。
好在熊巍块头大,本身他一个人就足够护住张霏霏了,现在还多了个朱夏,其他人自是碰也没碰着她。
被人潮拥挤着好不容易到了诊所前,张霏霏上了台阶,摆正态度,连连鞠躬道歉。
“我的诊所里头都是好医生,尤其中医大夫,更享有名气,绝不会把病人往绝路上带,只是这次的病症来的突然,请各位相信我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把病人一个一个治好的!”
但这般诚恳的话语,在焦急的群众耳里不过是一番空头辩驳,无法抚平他们暴躁与忧心的情绪。
她话都还没说完,那叫骂的声音再度迭起。
更有甚者道,“还说不是庸医,带头抵制梦真丸,那可是神药!”
“就是因为听了她这庸医头子的话,停了梦真丸,我家小姑子才进诊所的!”
“是啊是啊!还不是张氏无能,做不出这种神药,她嫉妒!就抵制!让我们一个个都病倒了,好去她的诊所看病!”
一听到梦真丸,张霏霏捏紧了拳头,递了个眼色给一旁的熊巍。
熊巍靠近她半步,瞥了一眼手机,低声传递消息,“小姐,现在本市几乎各大药店都有梦真丸出售,各大医院也在鼓励人们吃药。”
发布会上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还能在短时间做到这种地步?!
张霏霏咬了咬牙,看来对方的手段的确不是盖的!
“但是……医嘱中有‘每逢新月之时,药不能停’一条,增加的那些病人也都是原本吃过梦真丸,但停药了导致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人们都一致认为,梦真丸就是神药,只要遵守医嘱,不仅能治好自己的任何病症,还能强身健体,越活越年轻。
加上进入张氏诊所看病的病人都没有痊愈出院,故而大家把矛头对了过来。
“现在全市有多少这样的病人?”她也低了声音,问道。
熊巍翻了翻数据,道,“……很多。”
没给他们更多交流的时间,群众已经有要扑上来的势头了,大叫道,“赶紧把我们的亲人朋友送出来,我们要带他们去吃梦真丸!”
“就是,哪有你们这样治病的,治不好还不让病人出院?!”
“别逼咱们把你招牌砸了!”
“梦真丸!梦真丸!”
又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群众对梦真丸的拥护之声更是一波高过一波。
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抢过离自己最近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梦真丸神药,张氏庸医’的字样。
“够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治不好的黑线
这一声怒极的大喊几乎响彻云霄。
她锐利的眼神扫视底下的人群,收了方才那种谦恭的态度,自带的气压顿时让底下叽叽呱呱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前一下安静了。
“我张氏千百年来的招牌,是我的祖辈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凭着良心一点一点结实的传承下来的,岂会被一梦真丸所毁?!”
张霏霏气势凛然,极具信服力,又道,“医生是专业治病的,你们中又有多少人懂得医学药理之实,就口口声声尊梦真丸为神药?”
“就算不知如何救人,然‘是药三分毒’,这话是老祖宗的教诲,难道你们也没听过?就在这诋毁我诊所里的好医生?”
“你们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梦真丸真的有那么神,为什么会有药不能停的说法?为什么一停就生病?这也配叫神药?”
她脸上极其严肃,打的比方更让人浑身一冷,“难道它不更像是毒品?!”
不过几分钟,不过几句话,底下居然真的去了大半反驳的声音,只是有群众仍不服气,要她拿出治病的真本事来,才肯相信她说的话。
“这病,我们是一定会治的。”
每个人都看着她,每个人的眼里都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看似小,但力量十足。
其中一个穿着朴素的病人家属撂开了手里的牌子,跟着随地坐了下来,望着她,道,“那你们就赶紧去治病,我女儿还在里面,我就在这等着,治不好,我就跟你们拼命,治得好……”
“我就给你们磕头,挨个磕。”
他说的真诚,周围的群众纷纷席地坐下,也不嫌地上脏。
朱夏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低声叹道,“他们,好像虔诚的信徒。”
张霏霏又鞠了一躬,仿佛是在跟这些人许下医者的承诺。
她带着熊巍同朱夏进了诊所,答道,“哪有虔诚的信徒,只是对家人和朋友的牵挂太浓烈罢了。”
一进诊所的门,堂内愁眉苦脸的大夫面上便去了许多阴霾,迎上前来,“霏霏总算回来了!”
“嗯,”她冲众人点头,问道,“咱们诊所里现在有多少这样的病人?”
“一百多个,而且都对治好没什么信心,每天都是无精打采的,隔几天就闹着要我们去拿梦真丸来给他们吃。”
医生答道,“不过我们也都觉得那药怪异的很,加上您离开之前的叮嘱,就一直没碰过那药,他们也只能天天嘴上骂骂我们。”
张霏霏略带欣慰道,“好,冷冻室里那一批病人情况怎么样?”
“我们每天都记录过情况,和外面的病人相比,他们身上的黑线虽然也在增长,但速度慢得多,还没有出现您所说那种完全连起来的情况。”
“我知道了,”张霏霏了解了大概情况,又问道,“带我去看最新一批的病人。”
在医生的带领下,三人跟去了并不大的住院处,一楼的第二间屋子里便有四位病人,据悉,他们是昨晚才来看病的。
但令张霏霏震惊的是,这几人身
上黑线蔓延的状况非常糟糕,手上和脚上的都连到了一处,就差与脑袋上的相连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张霏霏快步上前,厉声质问,“为什么现在才来看病?!”
几人大约是自知理亏,没有与她争论,只有其中一位小声抱怨道,“凶什么凶,反正你们也治不好这怪病,早来晚来不是一样?”
“你……!”
这话着实噎着了张霏霏,她调整了语气,重新道,“早来晚来当然不一样,早来我们就有更多的治疗时间,一种方案不行我们可以换另一种,所以医学上都提倡有病尽早治疗。”
“你这晚来可不是我们治不治得好的问题,拖延的是你自己的命!”
那人一惊,默不作声,又听旁边的人插话,“医生,不好意思,小全这人说话比较直接。”
“还是我来讲吧,您叫我小王就行,”他主动说出了状况,“是这样的医生,我们四个是一个单位的,出现这种情况之前也确实都吃过梦真丸,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注意,然后这些黑线越来越……就变成这样了。”
“你们也停药了?”张霏霏问道。
对方答道,“说实话……我们没有停药。”
张霏霏惊道,“什么?!”
“我们几个都没停药,都是按照医嘱吃的药,但还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所以我们都觉得可能真是这药有问题,可是……可是我们又的确变年轻了,只是身上出现了这些怪异的线。”
气氛一下陷入了沉默,张霏霏思索了一阵,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吃梦真丸的?”
“……大约四个月前。”
那是在梦真丸发布大众化之前,张霏霏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黑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注意到长出黑线的时候是一个月前,中间我们也尝试了很多偏方,但都没能消除这东西,它还越来越长了。”
“谁给你们的药?”
问到这个,四人都默契的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在这种沉默要变成明显的尴尬之前,小王才答道,“医生,这属于个人隐私了,谁给我们的药跟治病的法子应该没什么太大关系,我们不方便说。”
张霏霏明白意思,没再追问,又按照惯例给几人把了脉,的确和之前病人的脉象一样,再一看连接黑线上的关键点,也果然途径了那十三鬼穴。
“你们既然怀疑梦真丸,为什么不向人们做一些说明?”这样她张氏诊所的战线上,也就能多一些人群的力量,不至于孤立无援。
四人面露难色,低声道,“毕竟出问题的只是少数,梦真丸的效果摆在那,医生,众怒难犯啊,万一那些人把矛头又对准我们,我们可经不起……”
张霏霏有些心寒,打断道,“别说了。”
“我们会尽快找到治疗的方法。”
她知道,一个医者不能凭借自己的喜好救人,即便她鄙夷他们的想法,但在她眼里,也必须把他们当做病人来对待。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她就转身出了病房,直奔冷冻室而去。
冷冻室里的病人虽然黑线生长连接的速度变缓了很多,但还是没能改变它仍在蔓延的事实。
她正要细细查看,却被身边的朱夏拉了一把。
“阿夏,怎么了?”
“霏霏,这些人的身体里,有一股巨大的邪气。”朱夏皱着眉头。
张霏霏退后一步道,“你看见了?”
朱夏的确能看见,每一个病人身体及周边盘旋着挥之不去的黑气,黑气中有极小的一部分粘着于黑线上。
见她点头,张霏霏又问道,“那刚刚那四个人身上没有吗?”
“我没看见,只感觉到那四个人身上有一股死气,就好像他们都是死人一样。”朱夏答道。
起码这点和张霏霏把出来的脉象是一致的。
“这里的病人都是被文迪封住了七经八脉后藏入的,你能把禁制解开吗?”她问朱夏,考虑了一阵道,“我想再看看他们的脉象如何,找找有没有什么可能的突破口。”
“我试试。”朱夏应声道。
两人跟前是个女性患者,病服上也有她的名字——孟月。
熊巍与朱夏合力,将僵直的孟月从器械里搬到了病床上,她身上黑线的状态还算良好,只有两手之间的通过后背风府连在了一起,其余的都还没有扩散。
朱夏站到床边,在她眉心点了一点,随后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进去。
禁制顺利解除,孟月也恢复了常人的状态。
张霏霏靠近病床,俯下身子想要去看她的瞳仁。
忽然间,孟月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小心!”朱夏喊道。
张霏霏反应及时,一个闪身,差点摔了个跟头,她稳住身形,问道,“这是怎么了?”
孟月身边的黑气陡然暴涨,全数往她身上的黑线扑去,一瞬间,双脚黑线相连,又与双手之上两两对接,眼看就要接到头上!
“不好!”
朱夏立马反应过来,指尖凝出一道不可忽视的黑光,牵扯住了那些黑气,但却没办法把它吸收化解,她与孟月面对面坐下,凝神屏息,这才遏制了黑线的最终连结。
“看来这些黑线无时无刻不在生长,一旦体内的禁制解除,就会立即补全相等时间的长度,其他人的禁制千万不能解开!”朱夏判断道。
“怎么会这样?”张霏霏懊恼道,“我不该擅自决定的!”
“没事霏霏,这一个我还能拉住,你先看看她的脉象如何了。”朱夏安慰她道。
张霏霏不敢怠慢,上前握住了她的脉络,片刻便道,“还和之前一样,没有大碍。”
说话间,床上的人已悠悠转醒。
“张医生,找到治病的方法了吗?”
孟月不明眼前的状况,动了动腿,意欲下床。
“别动!”张霏霏连忙扶住了她。
熊巍也赶忙上前,护住了专心的朱夏,解释道,“不要乱动,我们在尽力救你。”
孟月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又把腿挪了回去,“什、什么情况?”
第二百六十三章 鬼车醒来
张霏霏尽可能解释得明了,道,“这怪病是由一股邪气引起的,这位姑娘叫朱夏,她可以控住你体内的邪气,让黑线暂缓蔓延,只要找到祛除邪气的办法,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朱夏点头,接过话茬道,“但为了保持我力量的平衡,你和我只能这么对坐着,不能随意乱动。”
“好……我、我明白了,”孟月大概听懂了意思,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治病的方法呢?”
张霏霏脸上划过一丝歉疚,“我还没找到。”
孟月眼中希望的光暗了暗。
“我很快会找到的。”张霏霏保证道。
意料之外的,孟月竟然没有和那些人一样打击她,反而是鼓励道,“我相信你,张医生,还有很多这样的病人要救,你不能先倒下。”
张霏霏心中涌起暖流,道,“谢谢你,我不会放弃的。”
一天时间过得极快,群众虽然口诛笔伐,但也不过是为了讨个说法,好在没有遇上什么胡搅蛮缠的人,这也是张氏根基稳的原因。
当夜。
朱夏一整天都和孟月待在一处,熊巍则多给张霏霏打下手帮忙,好不容易闹事的都消停了,他才钻了个空,非要陪在朱夏身边。
她便也由着他去,只是孟月已经睡下了,两人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说上一两句悄悄话。
“阿哥,你和霏霏忙一天了,吃东西没?”
“随便对付了两口,这关不过,小姐是不会好好吃饭的。”熊巍坐在她身边,答道。
“霏霏去睡觉了吗?”她望着如许的黑夜,道。
熊巍也和她望向一处,摇了摇头,“还在看书,听汪哥说这病和什么十三鬼穴的逆用之法有关,小姐想看看古籍里有没有什么记载。”
“她太辛苦了。”朱夏想,也许这就是张霏霏能被患者信赖的理由吧。
“你也辛苦。”熊巍摸了摸她的头发,但只摸了一下,便放下了手。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大有一刻永恒的意味。
倏忽之间,屋内的灯闪了一下。
两人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窗外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
“昔有九凤,今化鬼车。”
“夜载百鬼凌空游,千声百响更相酬。”
“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
“浮云蔽天众星没,天遣天狗从空投。”
朱夏的眼神里覆上一抹灰色,她手指微动,仍能感觉到熊巍的气息离自己极近,问道,“阿哥……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怎么了?”熊巍只觉四下寂静,关心反问道。
那声音仍在继续。
“老婢扑灯呼儿曲,云此怪鸟无匹俦。”
“尔来相距三千秋,昼藏夜出如鵂留。”
“每逢阴黑天外过,所遭之家家必破。”
……
朱夏眼里的灰色越来越重。
那声音如鬼魅、如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一遍一遍盘旋。
所遭之家家必破。
“鬼车醒来,鬼车醒来……”
“阿夏!
你怎么了?!”熊巍注意到她的异样,连忙轻轻抓住了她晃动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焦急问道。
熊巍的声音闯进她的脑海,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这两个声音在脑子里打架,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
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可却只能发出一两个单音,“阿……阿哥……走……”
“什么,阿夏?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阿夏,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话音刚落,窗外忽然飘过一个影子!
纸人!
一张纸人从窗外透过窗户冲了进来,随之而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熊巍从朱夏身边掀开!
熊巍不敢磨蹭,立马爬起身,但当他想要保护朱夏的时候,那纸人已经贴上了她的后背!
朱夏整个人瞬间一怔,随后联系着孟月的手猛地放了下来,上头她一直苦心维持的黑光也转瞬熄灭。
熊巍紧皱眉头,上前一步,朱夏一个扬手,将他扇了出去,直撞到后头的墙壁上。
紧接着,床上原本好好睡着的孟月也开始出冷汗,身体上的黑线再度野草一般飞速生长!
“阿夏!!”
闻声,朱夏一口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滴滴鲜血不住的掉落下来,她往前一倾,整个扣在床上,双手压住了孟月的双手,眉心一道黑光勉强照在孟月口中。
那黑线离完全连结,只差半厘!
“走……”
她拦住想要接近的熊巍,声音沙哑而可怖,“我叫你走!”
熊巍拼命摇头,他看见她背后的纸人举起了纸做的手,手指统统变成带刺的利刃,正对她毫无防备也没法防备的脑袋。
这他怎么走?!
他再度扑了上去。
但他已经失去了七羽锥的加持,他被朱夏身上的黑光震开,一口血吐出,不罢休的叫道,“阿夏!小心!”
噗!
那利刃仍是刺进了朱夏的身体,浓稠的血渗透出来。
这下黑线只差一毫了。
“去……阿哥……走、走……霏霏……”
熊巍恍然反应过来,他不觉身上的痛感,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阿夏,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两道黑光几乎是同时朝跑向门口的他砸了过来。
一道是那纸人身上射出的,另一道来源于朱夏。
熊巍冲出门的一瞬间,他知道,朱夏暂时赢了。
待到他已不可追,房内忽然刮起了阴森的黑风,吹得呜呜作响。
哐!!
门被愤怒的合上。
那诡谲的声音不耐烦道,“鬼车,看来你已忘了当日的痛楚!”
朱夏脸色巨变,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她脑子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好像即将因为这一阵突如其来的记忆而断裂。
话分两头。
今夜的信州也注定是不太平的。
夜幕降临,汪文迪和陈月歆再度于九泽湖碰头。
现在是景区的非营业时间,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夜风拂过湖面,带来一丝比白天更加阴凉的感觉。
“你打听到什么了?
一天下来,搭理陈月歆的人很少,愿意认真回答她问题的更是少之又少,倒是有一些纨绔子弟,见她外形出众,刻意来搭讪,说上一些轻薄的话语,最后被她给打跑。
到后来,她失去了耐心,索性到处瞎逛,也不再尝试接近人群。
所以关于九泽湖的消息,她也只能先问汪文迪了。
汪文迪先是摇了摇头,道,“现在大多数人,只醉心于这里的美景,享受眼下的快乐,关于它的历史等等,一概不知。”
跟着他又转折道,“不过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让我打听到了一些线索。”
陈月歆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汪文迪讲述道,“九泽湖出现于大约四五百年前,据说原本其中的水还能汇入东北边的大江,甚至能流入东海海洋,那时候虽然也有九个被山丘割裂开的小水池,但主体湖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东海?”陈月歆细想了一下,喃喃道,“东海那头不就是日本海吗?”
“嗯,”汪文迪应声,继续道,“后来差不多过了个百年,不知怎的,与大江交汇的水流开始干涸,没多久就断开了与大江的联系,然后慢慢地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随着地形的变化,主体湖越来越大。”
“就这些了?”
“还打听到一个有意思的传言,不过没人信。”
“什么传言?”
“九泽湖底下,有宝贝。”
汪文迪道,“那些世代居住在附近的人,说他们的祖辈中有这么一个传言,九泽湖还未形成的时候,这里就有一个令世人觊觎的宝贝,因为争夺它的人太多了,所以宝贝释放了力量,改变地形,化出了九泽湖作为自身的掩体。”
“有人去湖里捞过宝贝,要么空手而返,要么葬身其中。”
“所以那些骨灰有可能是寻宝者的?”陈月歆接话道。
汪文迪赞同了她的说法,随后又笑了笑,强调道,“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祖辈的传言中,坚信九泽湖与东海断联,也是因为这宝物的存在。”
“因为日本人,也想要这宝贝。”
陈月歆没费劲多想,但汪文迪却留了个心眼——
五百年前时,华夏正值大明王朝,那时与日本的关系可谓是极其紧张,本朝更侮称其为‘倭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更要紧的是,藤原离鸾,就是日本人。
“听你这么说,高玉绳给周游找了个好地方藏着?”陈月歆转了转眼珠子,道。
汪文迪沉思未语,两人再探湖底,直冲天斩煞那一处去了。
然还不等逼近,便自深渊中杀出无数木枝,尖端锋利无比,骤然刺了过来。
陈月歆扇出烈火,可不知怎么回事,这火却烧不透那些木枝,只是挡住了攻势。
见状,汪文迪皱了皱眉,也不会袖手旁观,当即甩出一道清光助火焰一臂之力,把所有木枝尽数绞断烧尽。
白日里遇过的那人蓦地出现在沟壑上方,沉下声来,语气里有一丝讽刺,道,“原来竟真是四圣朱雀至此,吾却不知,天神也堕落到如今要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的地步?!”
第二百六十四章 湖底大战
“你说谁是小偷?!”陈月歆大叫一句,飞身上前,“能认出本座之力,算你有几分见识,速速报上名头,让开道路,本座可以不与你计较!”
他又冷哼一声,道,“吾之名讳不值一提,不过是众生中的一颗砂砾,但若你要擅闯此地夺宝,那便与吾一战再说!”
“慢!”
后头的汪文迪也跳上前来,制止了就要大打出手的两人,解释了一句,“我们并非前来寻宝,而是有人在九泽湖里镇骨饲鬼,你不让我们深入其中,就主动把人交出来,咱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
“荒谬!!”那人一甩手,震开一股水浪,语气更愤怒了,显然是不相信汪文迪的说法。
“吾自驻守于此便统管九泽湖,里头就是多了一只小鱼小虾也在吾监视之下,你竟说有人拿此圣地干那般阴邪的事,简直是胡言乱语,难道为了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宝物,二位大能至于睁眼说瞎话?!”
“圣地?”汪文迪更严肃了一分,又道,“这里分明是聚煞之死地!”
“你不知道?”
“还是……你与他们是一伙的,故意包庇他们?!”
闻言,那人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回应道,“实在是一派胡言!!竟把吾同所谓镇骨饲鬼的下三滥之辈混为一谈!”
“灵卫何在?!”
被激怒的他念了一串咒语,随后大喝一声。
但他嘴里召唤的灵卫似乎并未出现。
下一秒,他眼中的疑虑就完全被狂怒所掩盖,怒吼道,“难怪今日不见灵卫,原来竟被尔等所灭,还说不是为寻宝而来?受死吧!!”
话音刚落,他手中便砸出两道绿光,迅猛朝两人射来。
两人纷纷将这招化解,汪文迪喊道,“什么灵卫?!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哼,你敢说那三只九尾灵狐不是被汝等所灭?!”那人如实告知,怒道,“它们正是湖底灵卫!”
“得,撞人家枪口上了,”陈月歆一面应对一面还有闲心开玩笑,道,“这事儿咱可甩不脱!”
事实如此,汪文迪心中也知,为今之计,只有先把眼前这个愤怒的绿人打趴下再说!
对方的气息与这无边的湖水融为一处,汪文迪和陈月歆靠在一起,保持着警惕。
歘!!
一声巨响,两道硕大的利刺从脚底冲了出来,两人纷纷闪开,与此同时,一道绿光径直横在了两人中间,好似在湖里形成一道锋利的刃墙,叫人无法触碰,短暂的隔开了两人。
湖水更加幽绿起来,刹那间,有四条木龙从四个方向率先攻向了汪文迪。
他手中化出一把宝剑,周身灵力霎时肆虐,形成一层金光铠甲,面对张牙舞爪的木龙,剑气如虹,甩手回身之间,四条龙都被他切了个干净,自己更是毫发无损。
他保持着专注力,解决掉木龙的一瞬间便如闪电一般刺向了一个准确的方向。
不过对方显然也没有低估他。
那人显形,凝力强行与剑锋对抗,身上的皮肤开始逐渐出现细小的伤口,但他视若无睹,口中快速念咒。
咒语念罢,湖底传来
震动,一道耀眼的绿光顺着他的身体导入土壤,随后巨大的树木破土而出,割裂一切,穿过沙石,平铺包裹了整个地面,瞬间在湖底形成了一片树海。
而其中树与树联结的地方冲出无数枝桠,把与他僵持不下的汪文迪绑了个严严实实。
树木?
那人自顾自脱出身去,竟是一人兼顾两头。
在刃墙划出时,便有无数玄冰刺攻向另一边的陈月歆,水克火,在这湖底,她占不到多大便宜。
她放出一道烈焰,融了这些冰刺,但骤然发觉,脚底开始冒出雾气,紧接着,周边的水恍若变得有形起来,在她身边形成了一层屏障,把她困在了里面。
“水牢?”她自言自语道。
话还没说完,脚底竟然开始飞速结冰!
这不是水牢,是冰牢!
陈月歆正欲破水而出,但面前又飞速射来无数冰刺,冰刺之后还有席卷而来的狂浪烈风,如若被冰牢束缚,这些恐怕都要打在她身上!
她猛地聚力,将冰破了个粉碎,随后又吐出一面火墙,这才勉强安全脱身。
可还没松一口气,就有一道金光混在水里,以不可抵挡的速度和力度刺了过来。
正中陈月歆腹部!
血红一片。
陈月歆瞳孔微缩,这血……她自己的血……居然是凉的?!
她顾不上疼痛,连忙运力,以血脉之中的精火同之对抗,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是的,她的血,从内而外的,在结冰。
方才击中她的那股力量,好强!
锵!!
一道清脆扎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出现在自己身边,替她斩断了三根她根本未曾发觉的冰针!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把视线投向了那边的汪文迪。
汪文迪接收到她的目光,脸上的神色沉了下去,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他身上的清光如蛇一般极速划过那些树枝,将它们像碎布一样割开,转而紧了紧手里的宝剑,凝力一击,破开刃墙,飞到陈月歆身边,握住了双剑。
跟着,汪文迪双指并拢,在她脊背中间一指。
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带着一丝金光,从她伤口中被强行逼了出来,陈月歆忙运力,伤口这便痊愈。
“方才打上你的,不是这人的力量。”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
“你怎么知道?”陈月歆注意着周围,问道。
汪文迪答道,“很简单,因为那力量我认得,是碎片的力量。”
“居然在这?!”陈月歆略有些惊讶,继续道,“难道传言中九泽湖湖底的宝贝就是……河图洛书的碎片?”
他没回话,心里有更多的疑问。
此前已知程朱明和藤原离鸾持有一块碎片了,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正是那块,碎片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难道程朱明和高玉绳之间有所联系?
不会,那样的话,藤原离鸾和周游就不必大打出手了,大家互利共赢岂不更好?
但如果不是那块,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出
现两块碎片?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只得嘱咐了一句,“水里你作战不便,退后。”
此次陈月歆并未逞强,默然后退了半步,也许只有在水里,她才会收敛好战的性子。
双剑在手,汪文迪冷了面色,闭目凝神。
“本尊数到一,若不现身,别怪本尊的剑不认人。”
他的发丝细腻却锋利,和他周身的气质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
周围沉寂非常。
唰!
陈月歆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这都他妈是人的速度吗?
他的身形甚至因为速度过快,在后头的轨迹里留下了锐利的残影,他一瞬冲了出去,双剑拖在身后,毫秒之间,一道金光自其上先行射出。
嗵!!
金光好似打中了什么东西,等陈月歆看清的时候,汪文迪手里的一把剑已经指了出去,正对被金光命中的敌人,他话音未落,“……一。”
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一个数都用不着数完。
对方被剑指着,但气势却未有减弱,只是道,“那宝物对你来说绝无用处,难道非要贪得无厌,将灵物占为己有?”
汪文迪挑眉,将剑好玩似的逼近一分,道,“绝无用处?”
他把自己持有的碎片展示过,接着道,“现在你还说是绝无用处吗?此乃本尊的因果,你可明白了?”
见到碎片,对方却愣了一下,随后竟道,“原来你不是为了寻宝来的,只是要此碎片罢了?那你为何要杀此处的灵卫?”
“什么意思?”汪文迪倒是被他搞糊涂了,“这湖底还有别的、比碎片更重要的宝贝?”
打量了他的神情,对方暂且相信了他,道,“的确还有它物,但那与你无关。”
“不过这个碎片的事情,吾也略知一二,天神有言,身负天机的‘天选者’可得此碎片,你身上那些碎片是如何得来?如何证明你乃‘天选者’?”
“这却简单了,”汪文迪自信道来,“其一乃是医圣张青阳所赠,其二更是织造神女所给,其三则是姑洗山中所得,本尊若非天选之人,又如何得四圣朱雀相随?”
闻言,他确实看了一眼后头的陈月歆,那的确是朱雀托身不错。
他又迟疑了一下,道,“可这碎片已经归给了他人,你不该问吾要。”
“归给谁了?”汪文迪剑锋一转,追问道。
对方认真答道,“吾之使命本不在此,其中事宜吾不清楚,但那人也自称是‘天选者’,更重要的是,据说……那人有四圣之首——青龙相随。”
汪文迪眼底涌起震惊之色,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半收了剑,转了话题道,“本尊所说,有人在这湖底镇骨饲鬼一事,本尊还是要查,你待让或不让?”
这已经是他第三遍强调这件事了。
“你杀灵卫在先,九泽湖容不下你,”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容吾半日之功,吾亲自查访此事,若果如你所说,吾自当负荆请罪,杀灵卫一事也可一笔勾销。”
“但若是你在这信口开河,吾也不会让灵卫白白献祭。”
第二百六十五章 毒虫现身
两人与之谈妥,答应给他一点调查的时间,暂时回到了岸上。
此刻还没有天亮,如雾的夜色平铺在景致极美的湖面上,让人感觉好似置身仙境,忘却烦恼,心旷神怡。
但汪文迪的感知一向是很敏锐的,他听见身后氤氲着露珠的草丛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
他道,“有东西过来了。”
身边的陈月歆皱了皱眉,微微侧目,身体未动,只斜睨着身后。
仔细辨别下,那声音像是某种生物飞快的穿行在草丛里。
咻!
这次是极小的划破空气的声音。
汪文迪回身一挡,竟见一些比绣花针还要更小的黑刺被他挡在自己身前。
陈月歆跟着回头,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眼前的草地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乃是由无数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组成。
那虫子长得有点像蜜蜂,生有薄翼,尾上正是射出的黑刺,黑刺一射出,又极快重新生长出来。
汪文迪将黑刺粉碎,转手扫出一道清光,将前头的大片虫子全部消灭,然这些虫子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数量再度剧增,不死心的再度冲了过来。
它们不断射出黑刺,一部分被汪文迪和陈月歆挡下,溶在灵力中,还有一些划过草地,刺进周围的矮木。
不到两秒,绿草枯黄,矮木腐朽。
“刺里有毒,”汪文迪下了判断,道,“注意点,别碰着了。”
“真恶心,”陈月歆向前踏出一步,微屈身子,手中快速捏出法印,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她立时吹出一道猛烈的火焰,将面前的虫子尽数少了个干净。
可还未喘气,那些虫子的尸体便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接着在半空中汇聚,四周扫来数道黑光,融在里头,把黑气化成一团。
而后只闻一声撕扯的尖锐嚎叫,一只怪物自其中化形而出。
怪物通体看上去也就像一只蜜蜂,只是它要比寻常的蜜蜂大得多,大概比绿翅鸭还要大上那么一点,尤其瞩目的是它尾端的黑刺,周围萦绕着层层邪气,好似连空气中都染上一分不祥的气息。
“你这火不行啊,把它越烧越大了。”汪文迪笑道。
陈月歆知他心中有数,翻了个白眼道,“这是什么怪物?”
“凶兽钦原。”
据载: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汪文迪说出对方的称谓,解释道,“长得像蜜蜂,最厉害的就是尾巴上那根黑刺,只要被蛰中,必死无疑。”
陈月歆警惕道,“它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之前我和霏霏调查过孩子的死因,是被毒虫毒死的,而且医生也判断不出是什么虫子的毒,”汪文迪顺势推论,道,“应该就是被这玩意弄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还百分百无药可医。”
“虎毒不食子,周游真能这么狠?”陈月歆不解道。
“谁知道呢,”汪文迪说着,陡然出手,三
道清光朝钦原攻去,一面亲身跟上,道,“不过既然它在这出现了,就能说明,镇骨神龛必在此处。”
面对三道清光,钦原周身黑气顿时散开,化作无数道细小的黑刺,针针要命的反扑了过来,其中虽然大部分消融在清光中,但它胜在数量奇多,还是有不少利刺刺向了主动上前的汪文迪。
汪文迪只在面前一扫,便已有一道防护屏障立在身前,将黑刺磨灭。
然黑刺消失的一瞬间,他就发现,钦原也不见了。
留在周边的,是不可忽视的、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冰凉气息。
仍是利刺急速从四面八方射来,他双指并拢,念出咒语,“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灵力一波接一波涌向四周,把所有的利刺绞断,那些黑刺甚至根本无法接近他,更别提打破他身上的盾牌了。
眼见黑刺没法伤他分毫,钦原只得亲身入场,再度出现的一瞬间,影子都好似带着无数锋利的刀刃,以极快的速度朝汪文迪闪去。
汪文迪自是应对有余,浑身笼罩一股寒气,自盾牌中射出更多的玄冰,霎时又飞身而起,正对钦原形成不可躲避的夹击之势。
它背后的皮肤瞬间撕裂,从中伸出两只黑手,手中各有一根利刺,好似不打算闪避,也要攻击汪文迪。
汪文迪虚晃一招,倏忽之间便绕到了它身后,手起剑落,刹那就砍断了这两只黑手。
但下一秒,他的左右双臂传来一阵痛感。
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阿迪!”陈月歆叫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诡谲之处,“你的影子!”
汪文迪这才发觉,钦原不知何时出现在一片阴影处,而那里正好是他的影子所在,而且影子的左右两臂,牢牢的钉着两根黑刺!
最要紧的是,他竟暂时动不了了!
“就凭你们,也敢擅闯此地?”钦原回头,眼神里的杀意满溢,“嘻嘻,不如我送你们一程!”
它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凝出又两道利刺,分别对准了汪文迪和他影子的心口。
汪文迪不语,体内悄然运力与这毒素相抗,一面注意自己影子上额外多出来的一缕黑色,那黑色似乎绕过地上,流进了湖里,但又若隐若现,叫人看不真切具体的情况。
他并不担心钦原对自己下手,事实上,他知道陈月歆肯定是会先出手的。
与他所料无二,陈月歆果然率先吐出一道焰气攻向钦原。
只是钦原好似不闻,仍然操纵利刺要先解决汪文迪。
陈月歆拧眉,怒道,“受死!!”
霎时间,一道紫炎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卷了过去,将黑色全部熔化于烈焰之中。
红发在风中飞扬,她满意的听着火焰中的哀鸣。
汪文迪的束缚也因此解开,他吐出一口浊气,将体内的毒素排净,落到陈月歆身边,道,“你看见那条黑线没有?”
顺着他的声音望去,果然有一条隐没在破晓后的黑线,从她的紫炎中攀爬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掉进了水里,发出‘扑通’
一声。
“那是什么?”陈月歆望着周围被烧成枯地的景象,问道。
“走,进去……”
汪文迪决断的话语未完,天正蒙蒙亮,便有一道刺眼的光束由远及近,一小队人马更是将目光锁定了草地中间的两人,跑了过来。
嘴中喊道,“什么人在景区放火?!”
从他们身上的打扮来看,好像是九泽湖景区的工作人员。
“糟了,”汪文迪皱了皱眉,捏着空落落的手心,“方才我砍钦原时,也有那种什么都没砍中的感觉,这家伙定然是来拖延时间的!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术法……”
“现在怎么办?”陈月歆看着逼近的人群,又不能对他们动手,忙轻声问道。
工作人员中带头的那个上前,厉声道,“这火是你们放的?!”
好好的一片绿地,烧的只剩焦土了,这可是不小的罪过。
在陈月歆开口之前,汪文迪就抢先答话,指着她道,“我也是刚来的,这火是她放的!”
“什……”陈月歆望向他,正对上他挤眉弄眼的表情。
她忙改口道,“啊是,是我放的,我……我看这里毒虫很多,就……”
见人主动承认,工作人员便示意将她扣了下来,打断道,“有什么话到安全中心说去吧,带走!”
说罢,扭头又冲汪文迪道,“没别的事了,你也别看热闹了,走吧!”
汪文迪一面应声,一面假意离开,随后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化作一道清光转头扎进了九泽湖里。
这波啊,这波叫弃车保帅!
汪文迪没耽误时间,追着那一团黑色的气息,这气息自进了九泽湖却不着急脱身,反而像是有意的引着汪文迪,时不时的还停留那么一下,生怕他追不上似的。
直到那一道天斩煞前,那黑气竟半途返身,撞向了汪文迪!
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挥,原以为会将黑气打散,却不想黑气瞬间扩散,几乎要蔓延整个湖底。
他拧着眉头,“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清光暴涨,这才遏制了黑气,将其完全吞没。
不过眨眼的时间,一道幽暗的绿光自天斩煞里头冲出,直击眼前。
他当然还记得这力量的主人,毕竟前不久才达成过调查湖底的共识。
汪文迪抵住绿光,把它反弹了回去,果见那人再度出现在面前。
“你查得如何……?”
还没问完,又是三道利气刺向自己。
眯了眯眼,汪文迪轻松躲过,心下便感觉这人和此前的气息稍有差异,再仔细一看,发现他心口有一道隐约盘踞着的黑光,若隐若现的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樱花。
“哼,无知鼠辈,这就与那下三滥之辈联手了?”汪文迪手中化出双剑,但还有一点他暂且没想明白。
这樱花烙印,是藤原离鸾的咒术印记,而他要追查的,是周游的下落,这二者不是对家吗?
对方不答,只是高声道,“贪婪之徒,就让吾为你送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