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仙风道骨李淳风
“义父义父，我们奉旨查案，现在就在宣怀公主墓中，结果墓室被人设了符阵，还请义父帮忙破局。”
赵洵再用腹语。
袁天罡的声音再度想起。
“这符陈乃是为宣怀公主而设，非二品以上修行者不能破。也罢，我叫淳风前去助你一臂之力。”
卧槽，听到这里赵洵心情十分激动。
李淳风要来？
这厮可是老神棍袁天罡的得意门生，修为至少有二品，甚至有可能一窥一品门槛，是大周帝国四十岁以下年轻人中实力最强劲的修行者之一。
袁天罡虽然不能来，但是李淳风来也是一样的。
“诸位请稍安勿躁，钦天监监正袁天罡已经派李淳风前辈前来相助。”
宣怀公主墓距离长安几十里，便是策马驱驰也得一个时辰。
不过李淳风显然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御剑飞行。
这速度比之骑马要快上不少。
一炷香的工夫，李淳风就出现在了宣怀公主墓前。
李淳风今日穿了一件玄色道袍，头发用桃木发簪穿起，显得很随性。
他见到墓穴入口处的寂安法师和旺财，上前询问道：“不良人赵洵可在里面？”
“阿弥陀佛。”
寂安法师双手合十，压低声音道：“几位施主已经下墓了。”
“好，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
李淳风明显感觉到了宣怀公主墓附近的邪祟气息，善意提醒道。
他将飞剑收起，施施然踱步进入墓道中。
墓道很黑，李淳风第一时间运出真气照明。
穿过一道道石门，李淳风便来到了侧墓室旁。
“李道长来了！”
赵洵见到李淳风别提有多高兴了，就像是见到亲人一般。
这位可是个顶级大牛，有他相助，他们进入侧墓室的几率大增。
“我奉师父之命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李淳风淡淡一语，随即走到石墙边仔细观察起来。
他首先注意到了那个卡住的兽首机关，但目光并未在这物件上做过多停留。
“禁制在上边。”
李淳风指了指头顶。
众人纷纷抬头去看，借着真气的光亮，他们能够清晰的看到穹顶上绘制出的壁画。
这是一副表现大周帝国军队征伐北蛮的壁画。
与南蛮相对，北蛮也是大周帝国的心腹大患之一。
只是与南蛮被大周灭国不同，北蛮自始至终没有被大周彻底征服。
三次大规模的北征后，大周朝廷放弃了进攻漠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举动。
毕竟任你军队再多，撒在茫茫草原上就像是沧海一粟一样。
漠北的蛮子打不过就可以闷头藏到草原深处。
而大周的骑兵、步兵则需要大量的粮草补给，跟饿了就吃牛羊的北蛮是没法比的。
既然无法一次性征服，为了防止民怨沸腾，最好的方式就是放弃。
李淳风说禁制就在这幅壁画上是什么意思？
赵洵心中疑惑不已。
难道说…
赵洵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淳风口中默默念叨了几句什么，随后一朵金色莲花浮空而出，缓缓升起。
赵洵虽然不明白，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这金色莲花越来越大，最终竟然完全覆盖了拱圆形的穹顶。
“破！”
便在这时李淳风猛然爆喝一声，随即金光普照，壁画随之泛出金光。
所有壁画上的人仿佛活过来一样，开始移动起来。
卧槽！
赵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说十师兄剪出来的纸人是空有其形，没有其神。
这些壁画上走出来的人却是栩栩如生，形神兼备。
说是3D建模，全息投影也不为过。
这李淳风果然不一般。
“这些是守护这座墓的禁制符人，你们没法进去，是因为他们。贫道用普照金光引出他们，接下来你们就能进去了。”
李淳风侃侃而谈道。
“不对啊，如果这座大墓有这么强的守护符阵，盗墓贼怎么可能进的去？”
赵洵瞬间发现了华点。
“盗墓贼是从盗洞进去的。”
李淳风淡淡道：“而禁制在穹顶之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盗墓贼并没有真的进入墓穴。”
“那盗洞怎么解释？”
赵洵越来越困惑。
“你们看过盗洞了吗？”
李淳风反问道。
“没有…我们是直接从墓道下的墓。”
赵洵渐渐明白了李淳风的意思。
或许，从一开始盗墓贼就没有进入墓穴，只是打了一个盗洞，发现无法进入墓穴之后便撤离了。
寂安法师化缘途中见到盗洞以为墓穴被盗，遂报给住持。
禅经寺住持报给万年县衙后又经过一路上报，最终报到了显隆帝那里。
嘶…
赵洵恍然大悟。
至少在他们来到宣怀公主墓前，应该没有官府的人前来查验这墓穴究竟有没有被盗，被盗到什么程度。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所谓的盗墓贼目的根本不是盗墓，而是引入进入墓室帮助他们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洵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当枪使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一个猜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能盲目断定。
“接下来怎么办？”
贾兴文彻底懵了。
“明允，我们还要进去吗？”
卧槽，你问我，我问谁啊。
赵洵无语。
但他知道如果这件事就此作罢，肯定无法跟显隆帝交差。
今日好不容易请来了李淳风这尊大神，势必要查出一些东西来才能收手。
他赵洵的面子也不是白卖的。
反正有李淳风在，情况应该不会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思量再三，赵洵咬牙道：“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准能够发现一些蹊跷。”
李淳风微微颔首：“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你，赵明允你确实不是俗人。”
“李道长，你要不走前面？”
赵洵完全不吃这一套。
特么的这可是一座布满禁制的大墓，以为给我戴了高帽我就会往前冲了？
自古以来不都是能者居之吗？
李淳风可是他们中修为品级最高的，打个头阵没毛病吧？
李淳风显然没有意识到赵洵会这么说，为了防止一直以来营造的仙风道骨形象崩塌，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也好，贫道就来打这个头阵。”
…
…
第九十一章 魃
赵洵闻言，心中稍定。
李淳风再怎么说也是有道门二品朝上的实力。
这种级别的大佬即便在高手如云的长安城也是可以呼风唤雨的。
除非真的倒霉碰到一品高手，不然李淳风可以乱杀。
侧墓室石门打开后，李淳风一马当先的步入墓室。
强大的真气凝聚散发出的光亮照亮了墓室。
赵洵环目四望，发现这间墓室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
作为陪葬墓室，甚至比一般权贵的主墓室都要大，这个规模确实有些逾制了。
也足以看出宣怀公主在女帝心目中的地位。
虽然二人看似闹的水火不容，但在宣怀公主死后，女帝还是给予了她最大的尊重。
侧墓室的正中整齐的摆放着三口棺材，并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下墓前六师兄卢光斗说过，一定不能乱动乱摸，否则可能会引发墓中机关甚至唤醒镇墓兽，很是危险。
赵洵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毕竟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些棺材摆放的如此整齐，莫非盗墓贼真的没能进入宣怀公主的墓室之中？”
贾兴文疑惑发问道。
赵洵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得等我们进入到主墓室中一看究竟才能下断言。”
可众人四下搜寻了很久，仍然没有发现联通门甚至是打开主墓室石门的机关。
“李道长，莫非这墓室里还有禁制？”
赵洵觉得这大墓越发诡异了，许多事情都难以用常理解释。
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可在这里似乎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李淳风并未直接回应，而是闭上双目屏息凝神，感受墓室中元气的变化。
约莫三十息的工夫，李淳风猛然睁开双眼，沉声道：“这墓室中还有旁人。”
众人闻言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有旁人？
李淳风这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声音十分细微，如闭目窣身入水，又如垂露竹粘蝉落壳，窣云松载鹤栖巢。
这等细弱的声音，若是常人肯定不易听到，但墓室中的都是修行者，感知能力比普通人强过数倍。
这墓室之中除了他们真的还有旁人...
逼仄压抑的氛围笼罩在众人四周，心跳随之急剧加速。
赵洵屏息凝神仔细感受天地元气...
终于他感觉到了那一丝气息...
似有似无，时有时无，气若游丝，不似活物。
墓中的阴气越来越重，腐臭的味道随之传来让人作呕。
“小心，这怪物在暗处。”
发声的是三师兄龙清泉，他双拳紧攥，逼出全身浩然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气罩笼罩在众人四周。
这样即便怪物突然暴起冲出，众人也有一个反应的时间。
“桀桀桀...”
“沙沙沙...”
“哧哧哧...”
紧接着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似笑非笑，似嚎非嚎。
这个怪物似乎很聪明，并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在寻找众人的弱点。
赵洵心道这年头做鬼都得学会内卷，没有两把刷子都不敢跳出来吓人。
现在他反而有些庆幸旺财和寂安法师没有下墓了。
不然带着这两个拖油瓶，众人耗费精力不说，还很可能顾此失彼。
书院少年团与贾兴文、李淳风互为犄角，抵背而立。
这样不管那怪物从何处发起进攻，他们都能够有所照应。
“吱吱吱...”
怪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远处黑暗中猛然窜出异物。
李淳风本能的催动飞剑刺去，却发现窜出的这异物只是一只靠吸食阴气腐肉为生长得硕大无比的老鼠。
这老鼠被一剑刺死，发出一声哀嚎。
正当众人放松警惕之时，一青面獠牙的怪物猛然间从相反方向的黑暗中跃出，直朝贾兴文扑去。
这怪物身手敏捷，行走如风，又懂得智取，柿子捡软的捏。
一众修行者中，要数赵洵和贾兴文的修为品级最低。
之所以它没有选择攻击赵洵，是因为赵洵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浩然气对于阴煞气息有天然的压制作用。
“小心！”
赵洵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异动，一个纵身将贾兴文扑倒。
那青面獠牙的怪物扑空之后轻巧的落在地上，双足前倾眼神中满是贪婪的渴望。
“咕噜咕噜...”
“是魃...”
六师兄卢光斗冷冷的说道。
“魃乃是僵尸之中接近超品的存在，或者说它已经不能算是僵尸，因为已经有了完全独立自主思考的能力，是由尸魁进化而来。”
听到这里，赵洵心中一惊。
他们在终南山玉真观中曾经遇到过尸魁的攻击，当时那妖物给赵洵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若不是恩师吴全义及时赶到使出万剑归宗的杀招，赵洵真不一定能够囫囵个的走出终南山。
这尸魃竟然是尸魁的究极进化体，而且还有完全自主意识，懂得独立思考！
之前三师兄龙清泉运真气逼出的气罩此刻已经被尸魃的利爪划出了一道缝隙，虽然不明显，但已是露出了破绽。
“冤死的尸体受到阴气滋养，一开始会变成白僵，饱食牛羊牲畜精血约一月后就会变成黑僵，黑僵往往会主动攻击人吸食人的精血，但是要十余年才会变成实力更强的跳僵，也就是尸魁。尸魁只有部分思想，经过几十年修炼才有可能变成尸魃。”
六师兄卢光斗这个时候做起了科普，直是叫赵洵哭笑不得。
十师兄徐荣则是从褡裢里取出一枚纸人呼出一口气来。
纸人迅速膨胀艰难的站起身来，随后轻飘飘的落在了众人面前。
卧槽，十师兄这是搞什么，他不会以为一个被浩然气附着的纸人能够帮助他们抵御超品尸魃吧？
不会吧，不会吧...
但十师兄徐荣好像真的是这样想的，他又从褡裢里一个又一个的取出纸人，随后分别呼气催动纸人膨胀。
这些膨胀的纸人纷纷落在众人面前，组成一个半圆形方阵。
三师兄、六师兄、十师兄...
赵洵此刻很是无奈，书院少年团怎么没一个靠谱的啊。
他把目光再次投向李淳风，李道长你现在可是全村的希望了！
...
第九十二章 太乙救苦天尊
李淳风面色如常，似是成竹在胸。
魃虽然是超品阴尸，有着数十年的修为，但遇上了以降魔伏妖著称的道门，只能说它运气不好。
道士捉鬼，就像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李淳风现在只想代替师父袁天罡收了这妖孽！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李淳风暴喝一声，随即浮空而起，周身气窍尽数打开。
“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渡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
一瞬间李淳风化为头戴冠冕，身披霞衣，紫金瑞相加持于身的妙道真身。他盘腿坐在一朵九色莲花宝座之上，身旁有一只九头青狮口吐火焰，紧紧依偎在李淳风身侧。
“罪人实可哀，我今说妙经，念诵无休息，归身不暂停，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火翳成清署，剑树化为骞，上登朱陵府，下入开光门，超度三界难，迳上元始天！”
李淳风一边念着道经，一边手持杨柳将泛着金光的琼浆朝尸魃撒去。
赵洵注意到此刻李淳风的身侧多了数名仙真、力士、金刚、神王、金童、玉女...
李淳风头顶九彩神光，宛若神明。
“大通天术！”
见多识广的三师兄龙清泉第一时间点出李淳风施展的法术。
所谓道家大通天术，是借助神力短暂化身为道家天尊，散百宝之祥光度化苍生。
这一招只有二品以上道门神人可以使用，而且每用一次就会耗费大量元神，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即便是顶级道门强者也不会轻易使用。
李淳风既然祭出了大通天术，就意味着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
也足以证明这尸魃有多么的强大。
李淳风此次利用大通天术幻化的是乃是东极青华大帝，也就是太乙救苦天尊。
当然他最为大家熟知的名字是太乙真人。
在道门诸多天尊中，太乙救苦天尊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
因为他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可替世人排忧解难，化凶为吉。
凡是道门举行度亡斋醮科仪，皆会请太乙救苦天尊加持。
太乙救苦天尊掌三界之事，仙界长生、人间救苦、冥界度亡皆是其职责。
一切堕入地狱的亡魂、妖魔，都会在他的超度下感化超生。
却是：设坛说法度亡魂，十殿阎君两边排。判官展开生死簿，摄召灵魂赴道场！
论起捉鬼超度，道门比之佛门不知历史悠久多少，技艺也更加精湛。
六师兄卢光斗此刻则是如痴如醉的看着幻化成太乙救苦天尊的李淳风。
“十方三界，真光所照，如太阳东升气象，无阴不烛，沉滞幽爽，随光而来，皆可摄至...”
他口中喃喃念道。
李淳风此刻分明是把宣怀公主的墓葬变成了太乙救苦天尊斋醮科仪的道场，用元始真光作引，将那尸魃的亡魂元神剥离出来，摄召至坛场。
李淳风第一时间开通五方冥路，引来冥阳开路五道将军，一时间祥光万放，整座墓室内被映照的犹如白昼一般。
“灵音到处，灭罪消愆；宝号宣时，扶危救难...”
六师兄卢光斗彻底看痴了。
那尸魃阴物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残破的元神冤魂被逼出。
它本就是受了极大冤苦而死炼化的僵尸，后来经过不断修炼化为魁、炼化为魃，有了自主思想，但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其残破的元神。
李淳风化为太乙救苦天尊，行超度之事，是这尸魃阴物无论如何也抵御不了的。
在九彩神光的映照下，那尸魁的肉身瞬间化为齑粉，亡魂也随着引导进入了李淳风事先准备的一只葫芦里。
至此，耗费了巨大气力的李淳风长松了一口气。
他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羊皮筏子，宝相尽散，重新恢复人形。
此刻赵洵发现原本不到四十满头乌发的李淳风两鬓竟然多了几丝白发，面上也多出几条皱纹。
卧槽，看来这大通天术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威力巨大，可以超度感化厉鬼冤魂，但是对于自身元神的损耗也极大。
哪怕是李淳风这样的顶级道门强者，在蓄力使用一次大通天术之后都会变得憔悴不堪。
“李道长，你没事吧？”
赵洵赶忙上前关切的询问道。
李淳风苦笑一声道：“无碍，只是元神耗费颇多，有些疲累。将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贫道没想到这尸魃怨气如此之重，若是不使用大通天术请出太乙救苦天尊加持，还真不一定能超度收服这阴物。”
贾兴文连忙道：“今日要不就到这儿吧，这大墓阴气太重，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我们还是先出墓去吧。”
十师兄却憨憨一笑：“你们看，主墓的石门开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他们此先一直找不到主墓墓室的石门位置，此刻石门开启，应该是和那尸魃有关。
亦或者，那尸魃就是这座墓室的镇墓兽？
赵洵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能想明白的，与其徒增困扰，不如放下。
“既如此，我们便进去看看吧。”
都已经走到了这步，就差最后一哆嗦。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无论如何不甘心。
赵洵建议道：“我们小心一些，结伴而行，万一还有什么机关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点了点头，认可了赵洵的建议。
李淳风元神疲惫，故而这里修为最高的三师兄龙清泉改打头阵。
六师兄、十师兄殿后。
赵洵和贾兴文一左一右搀扶着李淳风走在中间。
一行人先后进入主墓室，接下来并没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主墓室很大，足足有四五个侧墓室大小。
赵洵一边搀扶着李淳风前行一边仔细观察着墓室中的细节。
华丽的壁画，丰富的陪葬器皿，甚至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陶俑...
等等，赵洵总觉得这座墓室缺点什么，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良久，他恍悟...
棺椁呢？棺椁在哪里？
...
第九十三章 不翼而飞的棺椁
“李道长，这主墓室之中可还有禁制？”
赵洵沉声发问。
“没有了。方才贫道已经把所有禁制打开。”
李淳风摇了摇头。
“所以，这棺椁不翼而飞了？”
赵洵简直不敢相信。
棺椁那么大，要想被盗走谈何容易。
何况墓室中似乎并没有盗洞...
这个事实更加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推测。
墓室没有盗洞，但大墓的顶部挖有所谓的“盗洞”，很显然这是人为造成的假象。
而且墓室中的陪葬品都完好无损，棺椁却不翼而飞，证明这伙人的目的根本不是盗墓，而是冲着宣怀公主来的。哪有盗墓贼不盗陪葬品，只取棺椁尸骨的道理。
也就是说很可能这座墓很久之前就被人打开过，这些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而是修行者，靠的也不是蛮力而是法力，唯有如此才能打开禁制。
这次寂安法师看到的所谓“盗洞”则是有心人刻意制造出来的，提醒朝廷提醒显隆帝宣怀公主的棺椁不见了。
赵洵觉得如果是这种可能的话，内鬼作案的可能性很高。因为只有内鬼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宣怀公主墓中，并避开所有机关取走棺椁。
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宣怀公主的棺椁根本没有埋入墓中，这本就是一座空墓。这种可能性虽然相对较低，但是赵洵觉得未必完全没有可能。
要知道宣怀公主薨的很突然，属于猝死。史书对于这一段的描写记录也很简短，甚至可以说是避讳莫深。
加之这座墓豪奢无比，完全逾越同等级公主墓规制，可以看出宣怀公主在女帝心目中的地位。
只是如果宣怀公主当时没有暴毙而被女帝建了一座空墓“下葬”，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那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几十年后为何又有人挖掘出了一个所谓的“盗洞”来提醒朝廷墓中没有宣怀公主的棺椁？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背后之人的目的似乎都是唤醒朝廷对这位宣怀公主尘封多年的记忆。这位宣怀公主看来不简单啊。
赵洵感觉自己仿佛陷入到一个极深的泥沼之中，每挪动一步都十分艰难。
妈耶，他怎么感觉加入不良人之后到处都是坑？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好像赵洵当时也没有选择的机会。如果当时他不加入不良人的话就会被显隆帝以欺君之罪处置。
即便顾忌到成国公赵渊的面子，最多也就是给赵洵留个全尸。
所以他这算是死里求生？
赵洵摇了摇头，苦笑自嘲。
封建社会没人权啊。
“李道长，我们先出去吧。今日所见之事无比离奇，我也要先回到不良人衙门向冯大人禀报才是。”
今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赵洵也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他需要时间消化分析，整理一番。
“也好。”
李淳风微微颔首。
...
...
赵洵一行人先后出墓，寂安法师和旺财连忙赶了过来。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进去那么长时间，贫僧还以为遇到什么危险了呢。”
赵洵苦笑道：“寂安法师，宣怀公主墓并未被盗，或者说不是最近被盗的。那个“盗洞”多半只是浅浅挖下去几尺，是为了告诉我们这座墓有异样，从而引起朝廷的注意。嗯，对了，主墓室中并没有棺椁。”
寂安法师大为惊诧：“怎么会这样？施主的意思是说有人刻意营造了墓穴被盗的假象，但实际上墓穴很可能是很久之前就被盗了？”
赵洵一直在仔细的观察寂安法师的面色，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这是一个人听到震惊事件后的正常反应。
微表情不会骗人。
在墓中时赵洵确实怀疑过寂安法师，可如果寂安法师有问题的话他根本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原地。
刚刚赵洵又通过微表情进行了一番确认，基本可以排除寂安法师的嫌疑。
“这些现在还不好断言，一切得从长计议。”
赵洵叹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各自回去吧，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登门拜访的。”
...
...
天色渐晚，一行人各自离去。
三师兄、六师兄、十师兄返回终南山浩然书院，寂安法师则回到了禅经寺。
赵洵和贾兴文、旺财、李淳风从樊川一路纵马疾驰，赶在日落之前返回了长安城。
将李淳风送回钦天监后，赵洵与贾兴文、旺财来到不良人衙署向冯昊复命。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赵洵觉得冯昊恐怕一时难以接受。
但再怎么样事情也不可能瞒着顶头上司。
毕竟这桩案子是陛下甩给不良人的，赵洵不可能自己来抗。
即便一定要找一个人来抗，那也应该是冯昊这个不良帅。
不良帅衙署，二层楼。
此刻冯昊正在阅览卷宗，见赵洵一行人登楼，他放下手中卷宗和声问道：“怎么样，今日可有收获？”
陛下给他十五日的期限，时间还有的是，冯昊也相信赵洵的能力。
此子刚刚破获左相叛国大案，深得陛下器重信任，可谓最炙手可热的绯袍不良人。
“那个...冯大人，属下有一个重大发现，不过您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赵洵提前给冯昊打了一记预防针，以防止冯昊难以接受事实。
果然，冯昊闻言面色一沉，压低声音道：“说罢。”
赵洵点了点头，将今日下墓后所见之事悉数讲与冯昊。
冯昊听罢默然不语。
他本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盗墓案，可现在看来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的多。
事涉皇家隐秘，若是一个处理不当，整个不良人衙门可能都会受到牵连。
这桩案子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过了良久，冯昊叹声道：
“这件事，本官会亲自面奏圣上，在此之前你不要声张。”
“属下遵命。”
赵洵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既然冯昊把责任主动背了起来，他也能够缓一口气了。
冯昊这个人作为顶头上司还是挺不错的，至少他不会拉下属去背锅。
朝堂如战场，赵洵可不希望自己在前方冲锋陷阵，流汗流血，却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
...
第九十四章 延期查案与节度使京师会宴
大明宫，紫宸殿。
显隆帝面沉如水，冷若寒冰。
他听过不良帅冯昊的奏报，顿时觉得朝堂局势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尽在掌握。
作为一名帝王，显隆帝工于心计，善于制衡，有意扶持朝臣们拉帮结派争权夺利，一时间朝堂上下呈现朋党争斗的乱局。
这是显隆帝最想要看到的局面，臣子们忙着争权夺利，就不会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稍有强势朋党冒头，就会被显隆帝拉一派打一派。
等到朝堂局势趋于稳定，他再扶持一个新的朋党，自此周而复始。
由于显隆帝的默许乃至引导，大周朝堂的党争愈演愈烈，但自始至终显隆帝都是成竹在胸，因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直到冯昊向他奏报，宣怀公主墓室中是空的，宣怀公主的棺椁不翼而飞。
这让显隆帝感到困惑，困惑之中隐隐带有一丝不安。
这件事无外乎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当年宣怀公主根本没死，而是借着假死瞒天过海，所以那本就是一座空墓。
其二是有强大修为的修行者潜入墓中偷走了宣怀公主的棺椁。
不论是哪一种，都让显隆帝感到出奇的愤怒。
至于刻意挖掘“盗洞”造成“盗墓”假象引起朝廷注意的人，应该又是另外一股势力。
显隆帝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帝王心术更是登峰造极。
可就连他也无法猜出这背后的两股势力究竟是谁。
“大伴，你来说说看，究竟是何人在作妖？”
被点到姓名的内侍监郑介毕恭毕敬的回应道：“陛下，奴婢不敢妄言，不过依奴婢看，这件事或多或少跟一月后的节度使京师会宴有关。”
郑介一句话点醒了显隆帝。
他双眸锐利的射出两道寒光，反复敲着手指。
是啊，所谓的这些异样其实都是表象，都是因为政治博弈才表现出来的。
就像不良人刚刚办的那个监察御史案-王忠益案-陈良辅案连环案中案，本质上也是权力博弈的产物。
权力斗争虽然残酷，但毕竟是朝堂争斗，不能太过粗俗，不能像两村械斗那样一言不合卷起袖子扛着粪叉、锄头就上。
权力斗争需要一个引导，一个出口，一个宣泄点。
宣怀公主墓早不被“盗”，晚不被“盗”，偏偏在这个时间点被“盗”，便足以说明问题了。
一月之后就是节度使京师会宴，已经陆陆续续有节度使抵达京师。
虽然节度使权力极大，但此时还是得听朝廷和天子号令。
这三年一次的节度使京师会宴就是显隆帝为一众节度使量身定制的，借此机会进行权力的重新洗牌。
对显隆帝这样一个权术高手而言，他决不能接受节度使在地方专权，培养自己的势力以至于尾大不掉。
所以每过几年他就会重新调配各大节度使的防区，让他们始终处在奔波的状态之下。
如此一来节度使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个地方，却被显隆帝丢到一个新的环境之中，又得从头再来。
敢托辞不来？那就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显隆帝完全可以借机削藩。
显隆帝知道他的这位姑奶奶宣怀公主权力欲望很强，跟几位当时的强势节度使走的都很近。
但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往日不同今日，权力早已经重新打散分配。
要从几十年前宣怀公主交好的节度使中推测出嫌疑人，无异于刻舟求剑。
“所以，究竟是谁在作妖？”
显隆帝喃喃自语。
“这个案子不良人办的很好，但是还不够。传朕旨意，此案继续追查，不过朕可以给他们延期一个月。”
显隆帝是刻薄寡恩的性格，他肯给不良人延期自然不是因为他突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而是因为一月之后就是京师节度使会宴的日子，他要在那之前摸清真相从而趁着应对，把控大局。
“奴婢遵旨。”
郑介毫不犹豫的应道。
在他看来显隆帝能够给不良人延期一月，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
...
“贾大哥，冯大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不良人衙署内，赵洵似笑非笑的问道。
“呃...这...”
贾兴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那就先听坏消息吧。”
贾兴文思忖良久，咽下一口吐沫。
“坏消息是，陛下命令不良人继续追查宣怀公主墓被盗案。”
赵洵双手一摊道。
“这个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事涉皇家颜面，陛下不可能轻易作罢。”
贾兴文点了点头。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陛下给我们延期了一个月。”
赵洵苦笑道。
“就这？”
一旁的旺财有些听不下去了。
“咱们这位陛下，还真的是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啊。”
“慎言。”
赵洵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瞪了旺财一眼。
这里是不良人衙署，纯开放式的办公环境，工位之间甚至连隔断都没有。
如今赵洵、贾兴文在不良人衙门里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头正劲，自然有无数人眼红。
若是被他们抓到把柄弹劾一番，赵洵他们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官场如战场，朝堂上也满是尔虞我诈，赵洵觉得还是应该小心谨慎一些。
旺财被赵洵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
“我觉得这件事可能跟一月之后的节度使京师宴会有关。毕竟仔细算算日子，期限和宴会时间是大差不差的。”
赵洵捕捉信息的能力很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显隆帝的目的。
对于一个大权独揽权力欲望极强的帝王而言，是绝不能在臣子面前丢脸的。
尤其还是节度使这种大权独揽的土皇帝。
不过赵洵了解到，大周朝此时的节度使还不像唐朝中后期节度使那样尾大不掉，至少大周的节度使还是朝廷和皇帝直接任免的，不享受世袭罔替。
这种模式下，只要有一个强势君王，还是压得住节度使的。
不过一月的期限仍然对赵洵是个巨大的压力啊。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还是得好好把握。
...
第九十五章 聊斋续篇与盗印
生活就是一地鸡毛，可我们还是得把鸡毛捡起来，做个鸡毛掸子。
两世为人的赵洵早就明白这点，要想把生活和工作彻底分开是不可能的，也会把自己搞得很痛苦。
痛苦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那为何不保持微笑呢？
毕竟爱笑的男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
获得三十天延期的赵洵心情大好，也能够暂且先放下工作，开始赶稿子。
《聊斋》聂小倩篇的大火让赵洵始料未及，旺财的书坊赚的盆满钵满，赵洵分红的数目也很可观。
看来大周朝的父老乡亲们真的很喜欢看志怪传奇啊。
《聊斋》乃是志怪小说的集大成者甚至是巅峰，放到大周朝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无论是遣词造句，情节发展，《聊斋》的成熟都是大周朝其他志怪传奇无法比拟的。
赵洵就是像是抽出一张SSR级别的特别超稀有卡牌，对着一群N级别的普通卡牌疯狂输出。
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这些乞丐版志怪小说非但不会对《聊斋》构成任何的威胁，还会被《聊斋》蚕食市场至山穷水尽的境地。
更让赵洵狂喜的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反垄断的意识。
虽然《聊斋》一家独大，但是官府层面并没有出面制裁的意思。
看来在大周朝，只要不像六师兄卢光斗那样作死写什么分析推测朝廷气运的书，就不会轻易的被和谐。
当然赵洵也不会过于高调，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除此之外，赵洵也在旺财的强烈建议之下出了一本《赵明允诗词集》。
这部诗词集的销量丝毫也不比《聊斋》系列篇的销量差，关键是还为赵洵赢得了极大的声望。
大周朝尚武不假，可是文人还是掌握了相当话语权的。
在文坛若是获得声望地位，对于他今后的发展是大有裨益的。
诚然，赵洵于曲江诗会上一鸣惊人，又被山长收为书院入室弟子，坐实了文曲星的身份。
可在这个时代宣传也是很重要的，酒香也怕巷子深，你不宣传知道的终归只是那一小部分人。
可若是大加宣传，用不了多久整个长安城都会知道赵洵的大名，赵洵诗仙的美名也将永载史册。
自打赵洵决定加入书院，成为山长座下弟子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再走科举这条路了。
所以他必须要维系好与文官阶层之间的关系。
双方之间可以不是盟友，但最好不要是敌人。
因为最阴险的永远是读书人。
武夫最多是真小人，文人却有可能是伪君子。
众所周知，伪君子要比真小人可怕的多，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对你捅刀子。
读书人杀人不用刀，用笔，有的时候真的是防不胜防。
关键这些御史言官还享受没有证据就上奏开喷的权力，活生生一群键盘侠。
赵洵要通过自己的诗才告诉这些文官阶层，他们本质上是一种人，不需要来搞我。
唯有这样，赵洵才能安心做事，安心享受生活。
当然，赵洵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绯袍不良人，地位较低即便不明确表态也能浑水摸鱼。
但如果将来他地位持续上升，成为大周朝堂举足轻重的人，那么不管是武夫阶层还是文官阶层估计都会逼着赵洵表态站队了。
但那是未来的事情，赵洵没有必要因为未来的事情而让自己当下活在一种焦虑的状态下。
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啦。
赵洵念及此，提笔蘸墨，挥毫疾书。
“朝天观道士何某，喜吐纳之术。有翁假寓观中，适同所好，遂为玄友。居数年，每至郊祭时，辄先旬日而去，郊后乃返。道士疑而问之。翁曰：“我两人莫逆，可以实告：我狐也。郊期至，则诸神清秽，我无所容，故行遯耳。”
“又一年，及期而去，久不复返。疑之。一日忽至。因问其故。答曰：‘我几不复见子矣！曩欲远避，心颇怠，视陰沟甚隐，遂潜伏卷瓮下。不意灵官粪除至此，瞥为所睹，愤欲加鞭。余惧而逃。灵官追逐甚急。至黄河上，濒将及矣。大窘无计，窜伏溷中。”
“神恶其秽，始返身去。既出，臭恶沾染，不可复游人世。乃投水自濯讫，又蛰隐穴中，几百日，垢浊始净。今来相别，兼以致嘱：君亦宜引身他去，大劫将来，此非福地也。言已，辞去...”
一盏茶的工夫，赵洵便将《灵官》篇写罢。
《聊斋》的一大好处便是它是个故事集，每个故事独立成篇，彼此之间没有影响。读者单独拿出任何一篇看都能够接上，不必忍受追更的痛苦。
不像赵洵前世阅读一些网络小说，一些作者不当人子不但更新龟速咸鱼，还喜欢断章。
这一断章倒好，勾的人欲罢不能，茶饭不思，睡觉都睡不好。
嗯，赵洵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格局，站位很高的。
写罢一篇，赵洵正想伸个懒腰，谁料小胖子旺财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明允兄，大事不好了，如今长安城中出现了许多盗印《聊斋》的书坊。盗印最严重的便是聂小倩篇。这些人不当人子，为了赚银子脸都不要了！”
旺财气的面色通红，身子都在不住颤抖。
赵洵愣了一愣，盗印？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哪怕是在后世，盗版都是不可能完全消灭的，在大周朝这个封建时代，要想杜绝盗版谈何容易。
就像这个时代人没有反垄断意识一样，他们同样也没有版权意识。
是赵洵先写出来的《聊斋》不假，可其他书坊同样可以大量盗印，打价格战。
只要他们卖的便宜，贪图小利的读者们还是很可能会去买便宜的盗印版《聊斋》的。
“明允兄，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开防盗？这特么又不是网文。赵洵无奈的摇了摇头。
“或许可以在咱们的聊斋书稿里加入一些精美的插图来做防伪，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更新速度。只要我们出稿刊印速度够快，盗印者就永远赶不上趟。这《灵官》篇我已经写好，旺财你快抓紧时间去刊印吧。”
...
第九十六章 陷入热恋的李太平
崇仁坊，齐王府。
永和县主李太平独坐闺房望着窗外花园里已经枯黄的草木出神。
秋日尤其是深秋总会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也许只有赵洵能够写出我言秋日胜春朝这样昂扬向上的诗句吧。
从见到赵洵的第一眼，李太平就觉得此子不凡。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果然不错。
赵洵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相当的优秀。
曲江诗会，赵洵更是一鸣惊人。
李太平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可惜在那样的场合她注定无法过于明显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宗室县主的身份有的时候更像是一个禁锢。
听说自曲江诗会后赵洵便加入了书院，成为了山长的入室弟子。
这自然是极好的，在大周朝没有人不知道山长是谁，也没有人不敬重这位地位崇高无比的儒圣。
成为山长的弟子，名声和地位便都有了，起步也比寻常人要高的多。
而且李太平相信以赵洵的天资，得山长点化，很快就能悟道在修行上小有所成。
只是可惜这样赵洵就无法参加科举了。
以赵洵的文采，无法在科举上夺魁拿状元多少有些让人无奈。
但既然这是赵洵的选择，李太平自然选择尊重。
既然选择了爱一个人，自然要爱他的全部。
“县主，县主，赵明允又出新书了。”
便在李太平一人独自感怀之时，婢女环儿满心欢喜的来到了屋内。
她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册子，眼眸之中满是喜悦之色。
李太平愣了一下，旋即追问道：“你方才说什么，赵洵又写新书了？是诗词集还是传奇？”
“回禀县主是传奇，赵明允又写了聊斋新篇，这次这篇叫做灵官。”
“还不快拿来。”
李太平也顾不得仪态，一把从环儿手中抢过册子，喜滋滋的展开来看。
聊斋这个系列故事她一直很喜欢看，之前赵洵每隔几日就会写一篇，随后书坊就会大肆刊印。
李太平总是最先买到看的，每一篇都爱不释手。
当然了，她最喜欢的还是那篇聂小倩。
女鬼聂小倩和书生宁采臣之间那段感人至深的恋情让人心动又心酸。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动人的故事呢？
不愧是赵洵，总能够准确的把握到人们的心理，哪怕是一个传奇写出来都如此的让人心动。
灵官篇其实并不长，李太平很快就看完了。
她仍有些觉得意犹未尽，便又再看了一遍，这才将册子小心翼翼的收好。
“县主，你如此喜欢赵明允，为何不与他明说？以县主的身份地位，能够垂爱赵明允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那赵洵又岂是一个不懂事的人，想必他巴不得能够跟县主在一起呢。”
李太平闻言面色一红微微垂首。
“这种话叫我怎么说。”
李太平喃喃道：“何况父王那里...”
身为宗室女，许多事情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齐王虽然现在默许她和赵明允走的近一些，但其实是出于笼络人才的考虑。
这一点，身为宗室女，李太平如何不知？
最终齐王会不会把赵洵召为东床快婿李太平并不知道，不过就眼下而言，这种状态很是微妙。
李太平必须小心翼翼的处理，因为一个不注意很有可能就导致局面无法收场。
而且她很清楚自己父王的性格。
如果赵洵最终同意为齐王府做事还好，若是赵洵不允，很可能会变成齐王府的敌人。
父王对人才是那种要么为我所用要么干脆毁掉的性格，绝不会让拒绝齐王府的人好过。
想到这里李太平不免有些担心。
这种事情她该怎么向赵洵说呢。
眼下二人之间的关系还算亲近，李太平无法想象有一日二人会因为政治利益而分道扬镳。
唉，暂且不想这些了，何必为了一些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让自己陷入困扰呢。
便在李太平感怀之时，齐王世子李建业施施然朝李太平闺房走来，面上满是喜色。
“妹子，哈哈喜事大喜事啊。”
李太平微微有些惊讶。
她的这位世子兄长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李太平从来不会看到他如此的狂喜。
“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可知今日赵明允主动来找我了？”
李建业刚刚说完，李太平便惊讶道：“赵洵？赵洵主动找大哥做什么？”
李建业哈哈笑道：“妹子啊，你现在真的是着了赵洵的道了。他就真的这么让人着迷吗？”
面对兄长的打趣，李太平面色潮红，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哈哈，不拿你开玩笑了。”
见李太平一副小女儿情态，李建业打了个哈哈继而说道：“是这样的，他想过几日宴请为兄，届时为兄找个机会把你带去如何？”
自家兄妹之间李建业毫无保留，说的很直接。
李太平嗯了一声，满面娇羞。
她是女孩子，有些事情不能说的过于明显。
但她自然是希望有机会能够和赵洵多多相处的。
哪怕不是独处也行啊。
感情是需要培养，需要维系的。
李太平虽然相信一见钟情，但她也知道一见钟情未必可以持久。
要想感情能够持久，需要双方都努力的付出。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李建业背负双手道：“老实说，一开始我只觉得这个赵明允颇有文采，但直到曲江诗会我才明白这个赵洵胸中是有大抱负的。不然他怎么能够一口气作出那么多首边塞诗？”
稍顿了顿，李建业接道：“妹子啊，这个赵洵不论是才华人品还是家世都很好，配的上你。最关键的是他对你似乎也很有感情。”
李太平听的一怔。
“大哥方才说什么？”
“哎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兄在一旁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这赵洵每次看到你时双目暗含秋波，对你可是满脸情意啊。”
李建业似乎很想要撮合妹子和赵洵，继续敲边鼓道：“如此有情有义的人，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妹子啊，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不要让他跑掉啊！”
…
…
第九十七章 长安古意
赵洵提前在东市采薇楼包下一间雅间，为的便是宴请齐王世子李建业。
当然这是为了体面，赵洵知道他只要邀请了李建业，十有八九这位齐王世子会带上李太平。
而他如果直接邀请李太平，多半永和县主出于矜持不好立刻答应下来。
身为海王，哦不，是暖男的赵洵精通追妹子的精髓，也很了解陷入热恋中妹子的状态。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赵洵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这日赵洵早早结束当值，沐浴熏香之后，骑马直奔东市而去。
相较于西市，东市没有那么人声鼎沸。
因为这里的酒楼更多是高端定位，只有达官显贵王孙公子消费的起。
一般人也只能羡慕的仰望片刻，然后不舍的离开。
当然对赵洵、李建业这样的顶级权贵来说包下一座酒楼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赵洵不想那么高调，所以只定下来一间雅间。
采薇楼的名字出自诗经。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能够从诗经里找词取名的，肚子里还是有货的。
采薇楼，听起来就觉得很高雅。
“哎呀，这不是赵小公爷嘛，快里面请。您不是晚上才来吗，怎么这么早到了。”
采薇楼的小二最是眼尖，远远看到赵洵便满心欢喜的迎上前去。
“晚上有贵客，我提前来一个时辰，看看布置的如何了，这样心里也踏实一些。”
这算是赵洵第一次正式宴请李建业，之前都是齐王世子宴请赵洵，要么就是在诗会这种公共场合。
赵洵可不想第一次跟未来大舅哥献殷勤就把事情搞砸。
“哎呀赵小公爷瞧您说的，我们干这行这么久了，还能犯这种错误不成？”
这小二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一边弓着身子一边把赵洵往里面迎。
不得不说被人捧着的感觉很爽啊。
赵洵背负双手，跨步迈入采薇楼。
比起三江阁，采薇楼的规模要大出不少。
而且各处装潢细节也要精致的多，不得不说有钱真好。
像采薇楼这种财大气粗，日进斗金的商铺背后势必也有不小的靠山。
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要想屹立不倒，没有靠山是不可能的。
所以网络小说里那种动不动就在酒楼里打砸的恶少情节是不太现实的。
除非真的摸透了酒楼的背景，吃定了对方。
或者本身背景大到通天，比如皇子皇孙这种。
赵洵定的雅间在采薇楼的三楼。
赵洵没有多看一眼，一路拾阶而上。
小二一路在前引领，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溢了出来。
他知道只要把赵洵伺候好了，赏银是少不了的。
这些贵胄子弟随便手里撒点银子下来，都够他们吃上一个月了。
“琅琊，这个名字好。”
赵洵来到雅间前，见到琅琊二字，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小公爷，快里面请。”
小二将赵洵让了进去，随后将窗边的帘子卷了起来。
赵洵从窗外望去，见高楼广厦鳞次栉比，心情很是不错。
长安，一个提及就能让人产生无限想象的地方，而赵洵也是无限繁华中的一员。
…
…
为了前去东市赴宴，李太平特意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宝绿色襦裙，头发盘起一个堕云髻，插上了五六只金簪。
以至于李建业看到自家妹子这番模样一时惊讶的目瞪口呆。
人靠衣装马靠鞍，权贵也不例外。
李太平经过一番精致的打扮，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大哥，我穿这身衣裳怎么样？”
出发之前，李太平向兄长提出了一个魔鬼般的死亡问题。
“呃…你穿什么都好看，这身尤其光彩夺目。”
李建业反应很快，立即给出了一个完美答案。
“妹子，快到时辰了，我们出发吧。”
李建业知道，如果任由妹子继续捯饬下去，不知她还要捯饬多久，必须要当机立断立即出发了。
“嗯，大哥你是骑马还是坐马车。”
“和你一起坐马车吧，这样低调一些。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李建业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
…
赵洵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便见到一驾乌皮包金的马车朝采薇楼驰来。
赵洵一眼就认出这是齐王府的马车，心中暗喜，该是齐王世子李建业和永和县主李太平到了。
虽然二人有些拖拉，但总归没有让赵洵等待太长的时间。
赵洵此次宴请李建业、李太平兄妹不仅仅是为了增进维系感情，还想就宣怀公主的往事向二人多取取经。
上一次李太平已经给赵洵提供了不少的线索，不过赵洵总觉得她没有全部说完，有所保留。
加上他们这次下墓之后发现主墓室是空的，就更加怀疑宣怀公主当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若是能够从李建业李太平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对赵洵查案也是极有帮助的。
很快马车就在采薇楼前停了下来，早有齐王府家仆先一步跳下马车将下马凳摆好。
李建业随后下了马车，又把妹子李太平搀扶了下来。
二人一前一后先后登楼。
赵洵早有准备，此刻便开始酝酿情绪。
小二已经在楼下等候，一路陪着笑脸把齐王世子和永和县主引到了三层包房--琅琊。
此刻赵洵背负双手望着窗外盛景，慨然吟道：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
…
第九十八章 宣怀公主与玉真观
赵洵这首《长安古意》乃是为今日宴席量身定制。
这首诗极写长安繁华盛景，其中又不乏对男女情爱的歌颂推崇。
可以说没有人能够抵御这首诗描绘的景象，尤其是陷入热恋的女人。
李太平便是如此。
她只听了半首时便已是如痴如醉，等到赵洵一首吟罢，已经彻底化为花痴。
倒是李建业还保持了一定的理智，见妹子呆呆站着那里望着赵洵出神，连忙拉了她一把。
“咳咳，先坐吧。”
李太平这才一阵恍惚，跟着兄长入席。
这雅间“琅琊”极大，能够同时容纳几十人宴饮，三人使用显然有些太过奢侈了。
不过赵洵显然不在乎这些，为了爱情，再高的成本也是值得的。
“世子殿下，县主殿下！”
赵洵很是恭敬的冲二人行了一记叉手礼，随后笑声道：“没想到县主殿下也来了。”
李太平面色微变：“怎么，你不想我来？”
赵洵连忙道：“怎么会，县主殿下于我而言便是天山上的雪莲，夜空中的月亮，求而不得啊。”
论哄女孩子开心，赵洵可谓是一绝。
毕竟两世为人，又有不少拍拖经历，赵洵能够准确把握女孩子的心理。
果然，李太平闻言面色一红，娇羞的垂下头去。
“明允，你方才作的那首诗叫什么？”
李建业对这首诗很感兴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和声问道。
“回禀世子殿下，这首诗叫做长安古意。方才赵某观览长安盛景，一时感怀所作，让世子殿下见笑了。”
“明允真的是太谦虚了，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光是这四句就写尽长安繁华。”
李建业很欣赏赵洵这几句，特意点了点。
赵洵跟着应和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道：“对了世子殿下，前几日赵某和不良人几位同僚，以及书院几位师兄一起奉命下墓查案。结果发现一件奇事。”
赵洵刻意卖了一个关子，果然李建业和李太平瞬间上钩，相继追问道：“什么奇事。”
赵洵一切尽在掌握，心中十分得意。
“宣怀公主的墓室是空的！”
赵洵一语犹如石破天惊。
不管是李建业还是李太平皆是惊讶的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李太平很是困惑：“你的意思是，一开始墓葬就是空的，还是说宣怀公主的棺椁是被人盗了？可那些盗墓贼盗宣怀公主的棺椁做什么？”
“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所以赵某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宣怀公主的往事。”
赵洵稍顿了顿，继而接道：“上次在齐王府的时候，赵某好像记得县主殿下说过，宣怀公主当年曾经带发修行过。”
赵洵仔细回想起当时谈话的细节，回忆起了这个片段，觉得可以深挖一番。
“不错。”
李太平点了点头道：“不错，当时女帝斩杀宣怀公主全部面首之后，勒令宣怀公主进入玉真观带发修行。”
“等等！玉真观…”
赵洵觉得玉真观这三个字似乎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赵洵在识海之中拼命检索，最终找到了玉真观的相关记忆。
“是终南山，是在终南山！”
赵洵直是一阵狂喜。
“当初我们追踪左相陈良辅，一路追到了终南山，在终南山里发现一间道观，就叫玉真观！”
赵洵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平复心情。
“结果我们在玉真观中发现了尸魁以及魔教踪迹。”
赵洵这一番话着实把齐王世子吓了一跳。
“明允慎言。”
李建业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玉真观和魔宗有关系？”
“按照我的师父青莲道长吴全义以及钦天监监正袁天罡的说法，确是如此。”
赵洵见李建业不信，连忙搬出两座大神来佐证。
“只是不知道此玉真观，是否就是彼玉真观。仅仅通过此点并不能证明宣怀公主跟魔教有关系。”
赵洵嘴上虽然如是说，但在他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突破。
原本案情已经化为一潭死水，现如今他又看到了希望。
“县主殿下，你确认当初宣怀公主带发修行的确实是玉真观，对吧？”
赵洵再次确认道。
“不错，这点我不会记错。”
李太平点了点头。
赵洵很满意，李太平不会骗他，除非一开始李太平得到的信息就是有误的。
但是赵洵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毕竟李太平乃是宗室女，获得信息的准确性肯定要比一般人高。
赵洵选择相信李太平。
“县主可知道这玉真观在何处？”
“这个确实不知。”
李太平叹息一声道：“据说这玉真观很是神秘，寻常香客根本难以接近。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破败了吧？”
虽然李太平并没有给出赵洵肯定的答案，但从她给出的信息来看确实和终南山中的那座玉真观很吻合。
“县主殿下，宣怀公主可曾留下子嗣？”
赵洵觉得要想取得进展还是得顺藤摸瓜。
“应该是没有。当初宣怀公主下嫁后，就没有碰过驸马，怎么可能留下子嗣。不过…”
李太平说到一半，犹豫道：“但是我听过一个传闻，似乎宣怀公主当年和一个很宠幸的面首生有一子，但很快就被送走，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录。”
卧槽！
赵洵听到这里直是惊讶不已。
宣怀公主当年不但给驸马带绿帽子，还跟野男人生孩子，这换做哪个正常的男人受得了啊。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线索。
赵洵觉得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果李太平提供的这个信息可靠的话，赵洵就可能顺着这条线索查到些有用的东西。
任何人都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新生儿也不例外。
“县主殿下知道这个面首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是叫南风…”
李太平有些拿不准的样子：“不过这个人当年失踪了，也免于被女帝斩杀的命运。”
卧槽，漏网之鱼？
这特么越来越有意思了，赵洵觉得有一种抽丝剥茧的快感直冲大脑。
…
…
第九十九章 融会贯通
总得来说，赵洵这次在采薇楼宴请李建业、李太平兄妹还是大有收货的，不但维系增进了双方的感情，还得到了一个极有用的线索，那就是宣怀公主很可能留有后人。
即便当年宣怀公主假死，没有下葬墓中，现在多半也已经是风烛残年，或者早就老死了吧？
那么她的这个后人会不会就是破案的关键？
赵洵不敢肯定，不过确实值得一试。
但他决定先去找一趟恩师吴全义，因为最近几日他感受到体内的真气充满了浑身气窍，都快要溢出来了。
用一句更通俗的话就是他快要涨的爆炸了！
虽然赵洵已经尝试过利用道家气息导引术进行调整，可收效甚微。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要走火入魔了吧？
赵洵知道双修是很危险的事，何况他现在是三修。
凡事还是小心一点好，找恩师帮忙看看究竟有没有问题，他心里也会踏实一些。
却说赵洵单枪匹马杀到青莲观，得知恩师吴全义正在冥想，赵洵便乖乖的在屋外等候。
他这个师父有一个怪脾气，那就是修行的时候忌讳别人打扰。别管是多亲近的人，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打搅他修行，一定会吃挂落。
赵洵两世为人，人情世故这方面还是拿捏的很到位的。
等到吴全义冥想完毕，赵洵这才赔上笑脸屁颠屁颠的走进屋上前给恩师捶腿捶背。
“恩师，看您这几日勤加修行，是不是快要摸到一品的门槛了？”
赵洵的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别提有多甜了。
吴全义白了赵洵一眼道：“你当一品这么容易修行吗？为师跻身二品已有七载，可一直未能接近一品，冥想就能晋品？要有这等好事，长安城的一品强者估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吴全义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虽说二品高手也已经很强了，但跟一品比起来无疑是天壤之别。
“说罢，今日来找老夫有何事？”
知徒莫若师，吴全义很了解赵洵的脾气秉性，知道这位徒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他主动前来是一定有事相求。
赵洵打了个哈哈，一边给吴全义捶背一边道：“瞧您说的，若是徒儿没事相求难道就不能来找您了吗？徒儿就是想来孝敬孝敬您...不过徒儿确实有一个困惑，还望恩师能够解答。”
“说罢。”
赵洵吞了一口吐沫，嘿嘿一笑：“最近几日，徒儿觉得体内的真气膨胀了许多，已经灌满了周身气窍。徒儿尝试用恩师教我的道家气息导引术进行调理，可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见吴全义没有发声，赵洵便继续道：“徒儿担心是走火入魔了，还望恩师能够帮忙看看，这样徒儿也心安了。”
如今的赵洵可谓有两个师父，一个义父。
这三人都是绝对的强者。
之所以赵洵不去找山长或者袁天罡，是因为这二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即便是赵洵想要见上一面都太难了。
而吴全义则相对来说好一些，也更加的世俗化。
“嗯？”
吴全义显然有些感兴趣。
他站起身来仔细观察着赵洵。
“你最近可是偷学了其他功法？”
“没有，没有，三修都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徒儿怎么会再增烦恼。”
赵洵连忙摆手。
“嗯，那为师便进来了。”
吴全义话音刚落，便进入到了赵洵的识海之中。
这是道门中人的绝学，可以通过观心术看到修行者的内心世界，也能够借此把握修行者修行的状态。
之前几次吴全义进入到赵洵的识海时能够明显的感受到两股不同的真气，那是文修武修同时进行的结果。
可这一次他竟然分辨不出那两股真气了。
不知是修习道家气息导引术的结果还是受到山长的点拨，总之这一次吴全义没有明显的感受到两股气息的界限。
更像是...更像是融会贯通了？
吴全义不敢肯定，要知道双修者真气贯通这种事情在修行界并不是什么奇事，但那一般都发生在修行小有所成的修行者身上。
最少也得是四品，因为四品在修行界是一个分界线。
四品以下只能算是普通修行者，而四品以上则能算是高阶修行者。
无数人一辈子也无法迈过那道门槛，有的人则能够轻轻松松的跻身四品乃至更高。
也许这就是修行的天赋吧，不服不行。
至于赵洵...
从见到赵洵的第一刻起，吴全义就知道此子不同凡人，只不过赵洵的根骨更适合文修而不是武修。
吴全义却没想到后来赵洵被强行洗髓，踏入武修行列。
武者对于体魄的要求比任何其他类型的修行者都高。
若是没有强健的体魄，多数情况下都会出现真气爆体而亡的情况。
赵洵当时就面临这种情况，所以吴全义教授了他道家气息导引术中和调理。
但是如此一来又有了一个问题，赵洵从双修变成三修了。
作为一个初阶修行者，赵洵能够扛得住吗？
现在看来，似乎情况和吴全义预料中的不太一样。
“奇妙，真的是太奇妙了。”
吴全义从赵洵的识海之中退出来后，慨叹道：“你的文修和武修的两道真气已经融合在一起了，为师分不出那道界限在哪里。甚至是道家气息也融合了进去。”
卧槽，听到这里赵洵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怎么会这样？
“师父你可别吓我，这不会是什么不吉之兆吧？”
吴全义摇了摇头道：“这个为师也不好说，此事在修行界太罕见了。”
稍顿了顿，吴全义接道：“通常来说，修行者的修行品类不可能出现融合，但是似乎你的情况有些不同。之前你晋品到了文修八品致知境，武修却仍是九品武卒对吧？”
赵洵点了点头。
“现在看来，似乎你的武修等级也有了提升，好像你的一种修行等级提升之后，较低的另一类修行品类等级也会随之提高。也就是说，你现在也该是八品武夫境了。”
…
…
第一百章 登门拜访
赵洵心中直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狂喜。
如果恩师说的没错的话，那他岂不是一体两开花，哦不，是三开花！
不管是文修、武修还是道修，只要赵洵有一类修行等级晋品，剩下的两类也会在不久后也随之晋品到相同的品级？
这也太强了吧？
当然这个观点还有待印证，等找到机会赵洵得去找袁天罡或者山长印证一下。
“不过似乎越往上修行，越难晋品？”
赵洵提出一个疑问。
“这是自然。”
吴全义点了点头道：“九品晋升八品是最简单不过的。但你若是想要从八品晋升七品，难度高了不止十倍。”
嘶！
赵洵闻言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照这个样子他想要晋级七品不知道要多久？
“对了臭小子，为师听说你最近在追查宣怀公主案？”
吴全义话锋陡然一转，主动提到了这起震惊朝野的“盗墓大案”。
“回师父，确是如此。”
赵洵点了点头道：“这案子委实有些诡异。徒儿和书院几位师兄，不良人几位同僚一起下墓，后来李淳风道长又赶来相助，除了击杀了一只魃以外并没有任何的发现，甚至连宣怀公主的棺椁都没有找到。”
“宣怀公主…”
吴全义顿了顿道：“这也是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啊。”
“恩师对宣怀公主很了解？”
“怎么会，为师跟宣怀公主差了几十岁，根本就不是一辈人。不过仍有些许耳闻。”
吴全义摇了摇头道。
这样子啊…
赵洵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你要是查案的话，可以试着从韦家查起。”
吴全义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宣怀公主当年下嫁韦家，驸马韦允礼虽然暴毙，但韦家人仍然是长安一等一的世家豪族。”
稍顿了顿，吴全义接道：“你既然是奉旨查案，前去韦家问询也是在情理之中。”
“多谢恩师指点。”
赵洵连忙道。
吴全义的想法和赵洵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觉得应该从韦家切入。
“天色不早了也该吃晚饭了，吃碗面再走吧，为师下面给你吃。”
赵洵:“…”
…
…
吃过恩师吴全义煮的臊子面，赵洵离开青莲观直奔长乐坊。
韦氏族宅位于长乐坊东北位置，与王忠益宅只隔着一条街。
故地重游，赵洵心情十分复杂。
当初他也曾一度认为杀死吴慈的凶手就是王忠益，但最后却发现真凶是左相陈良辅。
事物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尤其是在长安城。
哪怕是水面平静，水下也可能正发生着无数不为人知的事情。
神仙打架，池鱼遭殃。
要想保护自己就得成为绝对意义上的强者，这样即便是显隆帝那样的九五之尊，也不可能轻易伤害到你。
韦氏族宅占地极广，大门也修建的很是气派。
赵洵径直走上前去，叩了叩门。
不多时的工夫，一个门房便打开大门，探出半个身子道：“这位郎君，你找谁？”
“不良人查案，还请通报韦氏家主。”
赵洵毫不拖拉，单刀直入。
那门房听到不良人三个字后面色微变。
但是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随即冲赵洵拱了拱手道：“郎君请稍候，容小人前去通禀一声。”
赵洵点了点头，便在府门前等候。
哪怕是不良人，也不能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破门而入。
除非是奉旨抄家。
赵洵这次只是来韦家了解情况的，自然要表现的和善一些。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那门房去而复返。
他打开大门恭敬的冲赵洵行了一记叉手礼。
“这位大人，我家家主有请。”
顺势便做了个延请的手势。
赵洵一振袍服，跨步进入韦府。
不得不说，韦家确实是雍州顶级世家。
这府邸的规模比之一般的王府丝毫不差，奢华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府邸实在太大，若是没有人带着多半会迷路。
已是暮秋时节，府宅之中的草木早已枯黄，池塘里的莲花也早已败落。
赵洵扫了几眼便没了兴致。
门房带着赵洵一路疾行，用了半柱香的工夫才把赵洵带到了一间临湖的竹楼前。
赵洵抬头一看，二层的竹楼上写着德彦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不过这看着不像是家主所居之所啊。
还未等赵洵发问，那门房便拱了拱手道：“大人，家主就在二楼，您自行进入就好。”
赵洵微微颔首，算是致谢。
德彦堂，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赵洵整理了一番仪容，随即跨步进入竹楼。
竹子喜欢潮湿温热的环境，所以多生长在南方，在北方很难存活。
所以一般达官显贵都喜欢将竹子剪裁作为材料建造竹楼，以此表达高雅的情调。
这韦家家主应该也不例外。
…
…
雍州韦氏现任家主韦延翰端坐在书案前在临一份帖。
他喜爱金石字画，对于书法更是十分热衷。
因为身上并无一官半职，韦延翰有足够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做一件事做的久了自然就成了行家。
韦延翰的书法便是放在长安城中都能算一等一的存在。
赵洵很快登楼，出现在了韦延翰的面前。
这真的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啊。
这是赵洵看到韦延翰第一眼时的想法。
当然比起赵洵来，韦延翰还是差了不少。
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但因为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紧致看不出任何的老态。
不过和书院三师兄相比，韦延翰没有刻意装嫩，还蓄了胡须，所以还是能够看出年龄的。
赵洵知道这任韦家家主韦延翰没有出仕，故而一直在思考怎么称呼他。
思来想去赵洵还是用了一个最为稳妥不会犯错的措辞。
“韦世伯，小侄叨扰了。”
成国公赵渊和韦延翰之间关系尚可，赵洵叫韦延翰一句世伯也说的过去。
“赵大人请坐。来人，给赵大人看茶。”
韦延翰却表现的很官方，直接以官职相称。
赵洵见状微微一笑，撩起袍衫下摆在椅子上坐定。
…
…
第一百零一章 来自韦家的线索
赵洵两世为人，看人还是很准的。
韦延翰明显表现出了抵触的情绪，只是世家大族的身份地位让韦延翰不好直接喊人送客。
当然韦延翰顾忌的更多的还是赵洵不良人的身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洵表现的很得体，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不知赵大人此次莅临寒舍有何赐教啊？”
韦延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实不相瞒，此次小侄来叨扰世伯是为了查案。”
赵洵直接回应道。
“查案？”
韦延翰显然很是惊讶。
“这倒是奇怪，韦家已经几十年没出过官员了，不知赵大大要查的是什么案？”
卧槽，这韦延翰分明就是在凡尔赛啊。
看似在示弱，其实是在警告赵洵。我韦家虽然几十年没有出过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仍然是雍州顶级世家。
你成国公府固然在长安城风光，但我韦家也不是吃素的。
赵洵如何听不出来这弦外之音？
跟高手对话就得字斟句酌，漏听一个字都可能错过重要的信息。
“宣怀公主墓被盗案！”
赵洵一字一顿道。
这韦延翰面上肌肉本能的一阵抽搐，随即敛去慌乱之色，又恢复了面沉如水的状态。
“宣怀公主墓被盗和我韦家有何关系？赵大人是不是拜错了菩萨跪错了佛？”
这番回应可谓是十分凌厉了。
赵洵微微眯着眼睛，仔细品着韦延翰字里行间的机锋。
“韦大人此言差矣。既然是办案，自然要尽可能的了解情况。本官既然来韦家，自然有本官的理由。何况本官是替天子办差，韦大人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吧？”
赵洵之前已经把姿态做足，礼数做尽。这韦延翰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赵洵装了。
果不其然，见赵洵挂脸，韦延翰面色一变。
他似是想要发怒，可终究还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茶压了下去。
“赵大人请讲。”
赵洵心中冷笑，有些人真的是贱皮子。你越是恭敬忍让，他越是蹬鼻子上脸。
反倒是你表现的强势一些，他还会有所收敛。
“几日前朝廷接到樊川禅经寺僧人寂安法师上报，宣怀公主墓有被盗迹象。陛下得知此事龙颜大怒，责令不良人彻查此案。本官和几位同僚一同下墓查案，结果发现宣怀公主的墓室是空的。”
赵洵简明扼要的把事情经过概述了一番，随后观察韦延翰的反应。
不得不说韦延翰确实很有城府，经过最初的慌乱后此刻表现的很是平静。
“墓室是空的不正好证明公主墓被盗了吗？”
“非也。”
赵洵摇了摇头道：“墓室上方的盗洞不过挖了几尺，并没有挖穿墓葬上方的包砖石拱，很显然只是做做样子。而且宣怀公主墓室中的陪葬品都在，只有棺椁不翼而飞。敢问什么盗墓贼会不盗陪葬品只盗棺椁？这口味未免也太重了些吧？”
韦延翰被呛的面色一红，咳嗽了一声道：“赵大人说笑了。若真是如此，宣怀公主墓为何是空的？是谁人胆大包天，敢动公主棺椁？”
赵洵心道他要是会道门的观心术就好了，可以看看这韦延翰心里到底是想的什么。
当然这是高阶道士才有的本领，以赵洵现在的修为肯定是无法做到的。
按照恩师吴全义的说法，即便他三修品级都能按照最高等级修为增长，他的道门品级也不过是八品。
八品火居境的道士就想使用观心术？简直就是想屁吃。
“自然是图谋不轨之徒。”
赵洵淡淡道：“本官就是想了解一下宣怀公主当年的往事，看看能不能对查案有帮助。”
“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韦延翰显得很无奈，见赵洵目光毅然，只能硬着头皮讲道：“当年府中发生那等丑事，宣怀公主进入玉真观带发修行，自此便和我韦家没了关系。只可惜我韦家的气运就像是被人动过一样，从此一蹶不振，竟然一连几十年都未曾出过官员…”
赵洵闻言皱眉，韦延翰说的这些他都知道，至于韦家气运什么的赵洵根本不关心。
韦家有没有人做官关他什么事？
这是逼赵洵点到关键处啊。
“面首呢，宣怀公主养的那些面首呢？”
赵洵敢这么说是因为宣怀公主养面首这件事在大周是盖棺定论的。
女帝当时一怒之下斩杀上百名面首，这些都是记入卷宗存在案牍库中的。
连官方都不避讳，赵洵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可是韦家毕竟是苦主，韦延翰正在喝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
赵洵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韦延翰。
“面首不是皆被斩杀了吗？”
韦延翰苦笑自嘲道。
“可是本官听说有一个漏网之鱼，此人名叫南风。”
赵洵将从李太平那里听到的消息抛出。
韦延翰嘴角一阵抽搐。
“南风…确实逃走了。”
“本官听说，他和宣怀公主还生了一个孩子。”
赵洵步步紧逼，毫不相让。
这下韦延翰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过了很久，韦延翰方是点了点头：“那个孩子一生出来就被人接走了，过了几日南风也离开了。”
“你可有南风的相关信息？”
“赵大人…这南风不过是一个区区面首，我韦家怎么可能会如此关注！”
韦延翰显得很是激动，胡须都跟着一阵颤抖。
“不过那个南风似乎是个西域胡人。”
卧槽，赵洵大吃一惊。
宣怀公主这是玩中原汉子玩腻了，要换西域口味的调剂一下吗？
还好那南风不是个昆仑奴，不然生出来的孩子岂不是个巧克力色？
等等，天知道宣怀公主当年没有跟昆仑奴好过，或许被斩杀的面首中就有昆仑奴呢。
“西域人都在长安县衙府衙有登记对吧。”
赵洵瞬间抓到了关键点。
“照理说是如此…”
韦延翰点了点头。
“时间往回推六十年前…”
赵洵口中喃喃念道。
这次登门韦家对于查案还是很有帮助的。
他决定先去案牍库中查询一番这个南风的资料，随后再做计较。
…
…
第一百零二章 老狐狸郑介
赵洵回到不良人衙署后，立即钻进了案牍库开始搜寻有关南风的记录。
一般来说，对在长安城长期居住的胡人，衙门都会进行特别的记录。
南风来自西域，所以肯定会留下痕迹。
贾兴文和旺财也加入到了找寻的行列。
对他们来说，赵洵现在就是绝对的主心骨，围绕着赵洵转总不会有错。
按照韦延翰的说法，大致搜寻的时间点是在六十年前。
这大大缩小了搜寻的范围，减少了搜寻的时间，当然，要想在浩瀚如大海的案牍库中找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域胡人的资料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赵洵他们找了整整半日仍然没有寻到。
奇怪...
赵洵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照理说不该这么困难的啊。
难道说有关南风的记录被人刻意销毁了？
赵洵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
毕竟南风牵扯到了宣怀公主，两人还生了一个孩子，从为尊者讳的角度考虑，完全有可能抹除掉有关南风的记录。
如此一来案牍库中也就自然查不到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案牍库那次大火把有关南风的卷宗烧毁了。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线索断了。
要想通过大案牍术的方式搜寻到相关信息有些困难。
“贾大哥，长安城中案牍库只有这一处吗？”
赵洵自然还不死心，主动寻求各种可能。
“听说大明宫内侍省还有一个，不过那是内侍监郑介的地盘，我们恐怕难以进入啊。”
贾兴文显然对于不良人进入内侍省不抱任何希望。
不良人和内侍省是完全两个班子，可谓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郑介和冯昊也许有所往来，可那是大人物层面的事情。
像他们这种小虾米要想进入内侍省查阅卷宗，是不现实的。
除非...
“要是我去求冯大人出面呢？”
赵洵没有放弃，提出了唯一一种可能。
“那或许可以...”
贾兴文有些犹豫的说道。
“不过冯大人真的会同意吗？”
“事在人为。如今只剩下这一条路了，总该去试试。”
赵洵目光坚毅，掷地有声的说道。
旺财在一旁频频点头。
他虽然听不太懂，可是觉得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
...
不良帅衙署，二层楼。
“什么，你想要去内侍省查阅卷宗？”
听到赵洵的这个想法，不良帅冯昊感到十分的震惊。
“回禀冯大人，属下发现不良人衙门内的案牍库卷宗有很严重的缺失，很可能查阅不到关键的信息。如今属下已经找到了和宣怀公主案相关的一条重要线索，若是顺着查下去，很可能能够查出真相。”
赵洵知道要想让冯昊出面替他站台，那就一定要给到冯昊足够的希望。
冯昊这个人，是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也是个实用主义者。
没有利益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与其在那里跟冯昊打太极，倒不如一上来就把话说明白了，这样冯昊出面的可能就会增加不少。
果不其然，冯昊闻言神情有些严肃。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前去内侍省案牍库中查案，就有可能查出真相？”
“是的。”
“把握有几成？”
“至少五成。”
赵洵对于度的把握拿捏可谓是很到位，既给到了冯昊希望，又没有做出任何保证。
毕竟即便查到了南风的相关信息，也只是抽出了一根丝。能否抽丝剥茧可不好说。
赵洵不好给到冯昊太高的期望值。毕竟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而如果一开始没有太高的期望值，或许会有惊喜。
“内侍省案牍库是禁地。”
冯昊瞳孔收缩，目光如炬道。
“本官可以出面，不过内侍监郑介未必会同意。”
卧槽，听冯昊的意思，内侍省案牍库似乎要比不良人案牍库更大更全？
要不然怎么会是禁地呢？
但赵洵隐隐的感到有些兴奋。
他有了一种面对挑战，迎接挑战的快感。
“冯大人出面，必定马到功成。”
赵洵连忙送上一记彩虹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果不其然，冯昊闻言很是受用的捋着胡须，似笑非笑道：“你在这里等着本官的消息。”
...
...
内侍省，衙署。
内侍监郑介坐在案几前，从堆积如小山一般的文书中抽出一本展开来看。
作为显隆帝最为信任的宦官，郑介在宫中的权力极大，不但执掌了内侍省，还兼任了一部分秘书省的职责。
这也使得他成为了众矢之的，成为了朝堂上被人攻讦的靶子。
不过郑介不在乎。
一来那些聒噪的文官没有一个能打的，任由他们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
二来，郑介明白显隆帝希望出现这种局面。
毕竟有郑介做靶子，文官们就会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上，谩骂撕咬。
如此一来朝局就会变得混乱。
对于一位君王来说，这是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臣子们打作一团，忙于党争，就不会威胁到君王。
朝堂越混乱，君王越高兴。
郑介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甘愿做这个靶子。
他今日的荣耀全是来自于显隆帝。
没有显隆帝就不会有郑介。
他就是显隆帝的一只鹰犬，岂有鹰犬爱惜羽毛的？
“启禀干爹，不良帅冯昊求见。”
小太监刘锦很是恭敬的来到郑介身边和声道。
“叫他进来吧。”
对于不良人，郑介一直是抱着一个不胶不离的态度，既不走的太近也不离的太远。
毕竟两者都是显隆帝的鹰犬，彼此之间存在制衡的关系。
如果郑介和冯昊走的太近，关系太密切，最睡不踏实的就是显隆帝了。
但是二人毕竟是同僚，偶尔见上一面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冯昊也是深谙此理，所以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既然来了就肯定是有要事。
很快小太监就把冯昊领进了衙署。
冯昊见到郑介拱了拱手笑声道：“郑公，叨扰了。”
二人官职不同，但品级相当。
不过郑介年纪比冯昊大，所以冯昊叫郑介一声郑公也没有什么问题。
…
…
第一百零三章 三个条件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永远是那么简单。
没必要绕来绕去，开门见山即可。
“郑公应该听说，陛下责令不良人追查宣怀公主墓被盗案。此案扑朔迷离，案情复杂。”
“不错，咱家也略有耳闻。怎么，冯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郑介面上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的情感。
“绯袍不良人赵洵主理此案，他发现了一条线索。不过前不久不良人案牍库燃了一场大火，部分卷宗焚毁，导致案情卡住无法继续追查下去。”
冯昊叹息一声道：“冯某这次来就是想要恳请郑公能够允许赵洵进入内侍省案牍库查阅卷宗。”
郑介并没有立即回应。
他轻叩着手指，脑中则是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得失。
案牍库整个长安城只有两座。
其中一个在不良人，另一个就在内侍省。
相较之下，内侍省的案牍库显然要更大更全一些。
道理很简单，内侍省中案牍库有不少宫中贵人的卷宗。
不良人虽然也是天子爪牙，却是无权查阅这一部分卷宗的。
如今冯昊前来竟然是为了请求不良人进入内侍省案牍库查阅卷宗，看来他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要帮忙吗？
郑介有些犹豫。
论私交，他和冯昊之间尚可。
但朝堂从来不是一个论私交的地方。
朝堂是一方棋盘，有的人是棋子有的人是棋手，但不管是谁都得从利益的角度考虑问题，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内侍省案牍库中卷宗涉及到宫中贵人，想必冯大人应该清楚吧。”
郑介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想要先试探一番。
“这个冯某自然清楚。”
冯昊微微颔首道：“不过赵洵也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年轻人，何况他也是成国公世子，与大周朝是一荣俱荣的。”
冯昊的回答很巧妙，直接打消了郑介的顾虑。
你不是担心宫中贵人的隐私遭到窥探吗？那赵洵是勋贵之首成国公的嫡长子，利益是牢牢绑在大周这艘船上的。
即便赵洵不小心看到了有关宫中贵人的私密事，肯定也不会大加宣扬。因为这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郑介对这个回答还是很满意的。
冯昊很懂啊。
“冯大人此话在理。”
郑介点了点头：“既然是陛下交待的大案，不良人要全力追查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们内侍省理当全力配合。”
“如此便多谢郑公了。”
听到这里冯昊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算是拉下一张老脸来求郑介，郑介答应了当然很好。但若是郑介不答应，冯昊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毕竟郑介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
在长安城中，除了显隆帝这个九五之尊外，应该就是山长、袁天罡、郑介这三个超越修行品级的人身份地位最高了。
这三个人完全可以不给冯昊面子。
比如上一次冯昊主动前去钦天监请求袁天罡出面动用大观心术揪出潜藏在不良人中的内鬼，袁天罡只是派徒弟李淳风出面自己则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郑介的身份地位不在袁天罡之下，若是郑介不卖冯昊面子，冯昊也没有任何办法。
“且慢。”
郑介简单两个字就让冯昊原本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冯昊吞了一口吐沫，强自让自己镇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不能自乱阵脚。
否则很容易被人看低了。
“咱家需要冯大人答应三个条件。”
“郑公请讲。”
冯昊就知道这老阉货不会答应的如此痛快，果然开始提条件了。
不过这样一来冯昊的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要是郑介什么条件都不提，他才会感到奇怪。
“第一，只能赵洵一人进入内侍省。这已经是破例，咱家还得奏报圣上，人若是太多咱家开不了这个口。”
“没问题。”
冯昊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第二，赵洵入宫后只能在内侍省案牍库附近活动，不能擅自离开，以防止冲撞了贵人。”
“这是自然。”
冯昊脱口而出。
内侍省本就位于宫禁贵地，赵洵若是乱走冲撞了妃嫔，那可是死罪。
“第三，宫中是禁地，不得动用观心术。”
嘶，听到这里冯昊倒抽了一口凉气。
郑介的消息这么灵通，已经知道了钦天监监正袁天罡收了赵洵做义子的事？
观心术是道门绝学，袁天罡更是将这门技艺修炼的炉火纯青。
“好，冯某会去跟赵洵讲清楚。不过此子现在不过刚刚八品，应该没有掌握观心术吧。”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郑介淡淡道：“只要冯大人答应这三点，内侍省随时欢迎赵洵来。”
“多谢郑公。既如此，冯某便告辞了。”
…
…
却说冯昊返回不良人衙门，将好消息告诉了赵洵。
“郑公说了，只要你答应这三个条件，内侍省随时欢迎你来。”
赵洵无语。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好像赵洵要卖身进宫做太监一样。
郑介这个老阴比不会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赵洵顿时生出一股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的念头。
当然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没问题，这三个条件属下可以答应。”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赵洵还能有什么办法？
便是硬着头皮他也得继续查下去。
只要郑介不让他进宫当太监，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兹事重大，郑介还得面圣请求陛下允准。但陛下应该不会为难郑介，你就等消息好了。”
冯昊点了点头道：“不过有一事你要切记，在宫中不可与人起冲突，能忍则忍。”
这点赵洵就不敢苟同了。
他当然不会主动去惹事，但是也绝不会怕事。
别人若是都欺负到头上了还去忍那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
不过赵洵也不是莽夫，还是会合理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出决定的。
“冯大人放心，属下绝不先动手。”
冯昊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洵回答的深合他意。
不良人就该有一股傲气，这一点赵洵身上很足。
年轻人就该如此，若是暮气的跟个糟老头子一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
第一百零四章 南风的往事
老实说，对于能够进入内侍省查阅相关卷宗，赵洵还是感到很激动的。
郑介这厮好歹也是大周朝的修行者排面担当之一，能够这么爽朗的一口答应下来，应该不仅仅是给不良帅冯昊面子，更多的应该也是给到了袁天罡和山长面子。
这就是所谓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袁天罡是赵洵的义父，山长是赵洵的恩师。
有这两人替赵洵撑腰，郑介多少也要给点面子，不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赵洵此刻更加体会到了抱紧大腿的重要性。
而且大腿不嫌多，越多越好！
相较于不良人衙署、钦天监等衙门，内侍省绝对算是核心中的核心。
它的位置就在宫禁之中，与大明宫的各大宫殿同属于一个片区。
简单来说，赵洵来到了内侍省就相当于进入到了皇权真正的中枢核心之中。
当然，赵洵不是第一次入宫了。
上一次入宫赵洵可是直接去紫宸殿见的显隆帝。
连那等大场面都见过了，赵洵自然没有什么好发虚的了。
说到底郑介也不过是狗皇帝的一个狗腿子秘书嘛。
即便捧的再高，也逃不了家奴的烙印和标签。
赵洵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怂，要拿出不良人的气势来。
当然，赵洵会遵守他跟不良帅冯昊的承诺－－他不会主动挑事。
负责接待赵洵的太监名叫钱束。
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赵洵发现这厮和小胖子旺财长得有些相像，心中暗道这该不是旺财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
毕竟旺财这厮家境在长安城也算是不错了，便是真的有一个兄弟，即便再受到家族的排挤也不至于入宫做太监。
应该是他想多了，这天底下相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也许就是个巧合。
钱束带着赵洵一路来到内侍省案牍库，随后跟赵洵介绍了一下内侍省的区域划分，又强调了一下规矩，赵洵一一记下。
不得不说，内侍省太大了，不愧是内廷中枢所在。
赵洵初来乍到，环顾四望只觉得十分晕乎。
就这郑介还担心他乱跑冲撞了贵人？赵洵连路都认不清！
他只想一心钻进案牍库中，好好查查当年宣怀公主和南风的往事。
如今一切线索都指向这个来自西域的男宠。
当年宣怀公主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隐秘之事？
赵洵前世玩剧本杀的时候明白一点，那就是一定不要轻易的相信一开始所看到的表象。
因为你一开始看到的很可能是别人故意让你看到，从而误导你判断的。
只有不断的深挖，抽丝剥茧披沙拣金，才能找出真正的真相。
既然来了，赵洵自然要全身心的投入。
他询问了一番负责管理案牍库的太监，便调集了有关南风的全部卷宗。
不得不说，内侍省的案牍库确实很给力，光是一个男宠的卷宗就有足足十几卷。
赵洵一时间头大如斗。
他当初是怎么立的flag来着？应该没有定下具体期限吧？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还是从头查起吧。
赵洵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然后摊开一卷已经落满灰尘的卷宗。
这是案牍库中能够找到的关于南风的最早的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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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本命古耶尔，西域康国人，家族在康国是一大望族，以经商著称。
古耶尔是家族中的庶出子嗣。
虽然在西域没有像中原那么强调嫡出的重要性，但古耶尔也是无论如何争抢不过他的那些哥哥的。
继续留在家族中固然能够衣食无忧，但不免有一种仰人鼻息的感觉。
父亲在世时还好说，一旦父亲离世，等待古耶尔的势必是哥哥们的冷眼相向。
为了给自己谋一个前程，古耶尔最终还是选择了东行踏上了丝绸之路。
西域距离中原十分遥远，彼此之间连通的就是一条穿过沙漠戈壁的丝绸之路。
古耶尔跟着康国的一只商队毅然决然的踏上了道路。
他们在路途中遇到了马匪，遇到了沙尘暴，遇到了漠北蛮族的游骑。
商队中的不少人都埋骨于黄沙之中，古耶尔却幸运的活了下来。
最后整个商队只有三成左右的人活着抵达了大周朝的都城长安。
当古耶尔第一眼看到巍峨雄伟的长安城里，双眸之中满是钦慕。
后来他和商队里的其他商贾一起住到了西市中胡商聚集的片区。他们从西域带来了大量的香料、宝石、葡萄酒，也着实卖了一个好价钱。
古耶尔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一次行商赚到的银钱足够他花上十年。若是多走几次丝绸之路，便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和依靠家族不同，这一次他靠的是自己。
不过古耶尔很难做出立刻启程的决定。
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深深的被长安城的繁华迷住。
按照其他胡商的说法，长安城中有足足两百万人，这让古耶尔感到难以置信。
要知道整个康国才几十万人，全部加起来都不如长安城的一半多！
更不用说长安城北面那座连绵巍峨的宫城－－大明宫了。
古耶尔对大明宫无比的钦慕，想要亲眼去瞧一瞧。
这在平日里自然是不可能的。
莫说是宫城了，一般百姓连皇城都难以靠近。
可是古耶尔的运气不错，他抵达长安城后不久就赶上了一个盛大的节日－－上元节。
按照中原和长安的传统，上元节时候百姓们会赏花灯。
女帝也按照惯例宣布上元节当日不实行宵禁。
不但如此，百姓们甚至可以来到大明宫外一览皇居雄伟。
届时女帝会携带皇室子孙来到丹凤门与民同乐。
古耶尔遂和其他胡商一起在上元节当日来到丹凤门前凑了热闹。
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他们距离丹凤门实在是太远了，所以根本看不清楚丹凤门上的女帝和一干龙子龙孙，这些天潢贵胄模糊的就像是一个黑点。
待了半个时辰觉得无趣的古耶尔转身离开，结果却在崇仁坊的一个街角遇到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大周宣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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