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世上或有两全法
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泛起多多涟漪，赵洵的心情很emo。
本以为依靠钦天监神棍的观心术可以揪出潜伏在不良人衙门的内鬼，谁知这内鬼恰到好处的暴毙，还因此牵扯出了南蛮巫蛊师。
这些完全在赵洵的意料之外。
赵洵对于南蛮巫蛊师的了解很有限，所以第一时间前去案牍库查询。
案牍库虽然经过一场大火烧毁了很大一部分卷宗，但关于南蛮巫蛊师的部分基本保留了下来。
从中赵洵了解到南蛮巫蛊师其实是巫师和蛊师的统称。
巫师擅长作妖布阵，蛊师则是擅长使用蛊毒。
这两种人虽然也是修行者，但是独立于世间儒释道武魔五大修行体系之外，可谓是独辟蹊径。
巫蛊师心狠手辣，即便同类间也会自相残杀，所以无所谓师门传承。
他们就像是那些蛊虫毒物一样，可以靠着吞噬吸取其他巫蛊师来增进修为，可以说是实打实的老毒物。
巫蛊师基本生活在南蛮，也就是剑南道的西南。
那里有崇山峻岭，人迹罕至，十分适合巫蛊师潜伏修行。
但现在显而易见的是，巫蛊师一路北上潜伏进了长安城，并受雇于京师某个大人物，为其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个大人物很可能住在崇仁坊。
这是赵洵如今能够得到的全部信息。
赵洵越想越觉得头疼，崇仁坊是长安城有名的权贵聚集地，坊内居住的权贵不计其数，要想确定谁是幕后黑手实在太难了。
总不可能一家家的上门搜人吧？
便是赵洵真想要这么做，冯昊也不可能同意的。
不良人虽然跋扈，但也要讲究证据。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搜查，只会惹得一身骚。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赵洵想查卷宗，卷宗烧了，想查内鬼，内鬼死了。
线索生生被斩断，不留一丝。
赵洵闭上眼睛，努力让心情平复下来。
线索真的断了吗？
似乎也不尽然。
如果说还有一线机会，那应该就得从蛊虫身上找。
根据记载，这种金蚕蛊虫乃是南蛮蛊王，喜好的是潮湿的气候，应该适应不了北方干燥的环境。
蛊虫被带到长安后肯定不是立即植入内鬼体内的，肯定是在宿主外精心饲养了一段时间。
想通这个道理后赵洵直是一阵狂喜。
根据案牍库中卷宗的记载，金蚕蛊虫需要在潮湿的环境中生存，最好是布满苔藓，藤蔓的环境中。
金蚕蛊虫可以食藤皮，饮苔汁。
虽然没有宿主血肉那般美味滋养，但也算是替代品中的最优解了。
所以赵洵只要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看看长安城崇仁坊中有谁采买了藤蔓、苔藓就可以大致缩小目标。
这个时候赵洵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旺财，如此一个商业天才摆在面前，岂有不用的道理？
“旺财啊，为兄有一事相求。”
“明允兄有何吩咐？”
小胖子如今对赵洵可谓是言听计从，毕竟他已经签下了赵洵未来几部书籍的版权，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你帮为兄去查查，京师崇仁坊中可有大量采买藤蔓、苔藓的人家。记得，一定要低调。”
小胖子直挠头道：“采买藤蔓，苔藓做什么啊？崇仁坊里住的可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赵洵听了直想翻白眼，朽木不可雕也!
“盆栽啊，盆栽之中有藤蔓、苔藓不是很正常吗？你不会以为有人会单买吧？当然，如果有人单买也给我记下来。”
赵洵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线索，自然不可能再轻易的放开，无论如何他要顺着查下去，查个水落石出。
“好吧明允兄，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小胖子拍着胸脯保证道：“明允兄你多花点心思在写书上，这件事你就不用费心了。”
赵洵有一种被安排的感觉，直想要翻白眼，但一想到小胖子给的稿酬实在太多了，又把到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新书的事情不能急功近利，月底之前我一定把小样写出来。”
赵洵给自己留了余地，如是说道。
…
…
大明宫，紫宸殿。
显隆帝端坐御座之上，听着内侍监郑介的奏报。
“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
“回陛下，一字不差。”
君臣对答十分简短，语罢显隆帝揉着额角沉吟开来。
“这个赵洵真的是个人才，可钦天监方面也是有些让朕捉摸不透啊。大伴，你说说看，这个袁天罡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陛下，老奴不敢妄言。”
郑介十分谨慎的答道。
显隆帝皱了皱眉，摆手道：“无妨，朕恕你无罪。”
郑介知道自己是躲不开了，遂和声道：“陛下，以老奴之见，袁天师应该是不想掺和进这场权力纷争之中，他心里应该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
“哼，朕也是这么想的。”
显隆帝愤然起身，背负双手开始在大殿内踱起步来。
“身为钦天监监正，理当为大周国运考虑。如今有人想要挖我大周墙角，他怎能坐视不理。”
“陛下息怒…”
郑介劝道：“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天机不可泄露啊。”
郑介一句话点醒了显隆帝。
如果说显隆帝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敬畏的话，那应该就是老天爷。
因为他是天子，承的是天命。
身为天子，如果妄自揣测天机，很可能会引得老天爷震怒，这是显隆帝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
“所以现在只能指望赵洵那个青袍了吗？”
显隆帝显得有些无奈。
“陛下，他可不是一般的青袍啊。难道您忘了，这小子是被青龙指引，在识海之中见到浩然书院的啊。按照古籍记载，这应该是文曲星下凡啊。”
“文曲星下凡…”
显隆帝口中喃喃念道。
“上一个文曲星下凡的是山长吧？怪不得山长想要出山收徒，应该是窥得天机了吧？”
“大伴你说如果朕要与山长争，山长会让步吗？”
郑介犹豫了片刻，旋即答道：“陛下，世上或有两全法。”
…
…
第四十六章 三个嫌疑人
一场秋雨一场寒，大雨过后朱雀大街上往来的百姓行色匆匆，街贩的叫卖声也跟着弱了许多，衬显得坊市铺面愈发萧瑟。
金黄色的落叶堆积在宅顶屋檐，一簇簇、一捧捧，犹如金色的海浪。
一叶知秋，褪去夏日光泽，街市上的景色大为不同。放眼望去，满目金黄。长安城的百姓们不由得感慨深秋已至。
齐王府碧波亭中，永和县主李太平倚坐在亭中，望着池中游曳争食的锦鲤出神。
她已经这么看了足足半个时辰，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甚至连位子都没挪过，如老僧入定一般。
婢女怀春有些担心道：“县主，要不您还是添件衣裳吧，现在天气凉了，这么坐着容易染上风寒。您身子本就弱，奴婢实在担心。”
李太平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必了，我这便回屋里去。无趣，无趣的很。都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为何他看到秋景能够写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诗句，我却只看到了破败萧瑟？”
怀春咬了咬嘴唇道：“县主，您还在想那赵明允啊，依我看他那首诗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作不得数的。他不过就是个纨绔子弟，学着文人附庸风雅，说不准这首诗还是他花钱请人作的。”
“胡说!”
李太平佯怒道：“你个死妮子懂什么，世子哥哥说了，他约赵明允在乐游原赴宴，赵明允全程谈吐不凡，极为有礼。若是装的话，装一次可以，岂能次次都装？”
怀春也是不恼，她太了解这位县主的心思了，陪笑道：“这么说县主是看上这赵明允了？要说身份，他这个成国公世子也勉强配得上县主金身。”
“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再这么嚼舌根子小心我罚你板子。”
李太平被戳中心事，嗔怒“威胁”道。
“哎呀，奴婢不敢了，奴婢该死。”
怀春一边笑一边告饶。
“走罢。”
李太平起身，怀春连忙跟上打起伞盖。
王府中极为讲究规矩，在人后她和李太平怎么调笑都无所谓，但若被人看到她目无主上，那便是极大的罪过，就连李太平都保不了她。
二人沿着青石板铺的小径缓行，恰好看到世子李建业往王府外殿走，李太平连忙喊道：“世子哥哥，这几日你可见到赵明允了？”
“赵洵？”
李建业摇了摇头，苦笑道：“自那日与他乐游原上畅饮后我便再未见过他，怎么好妹妹想他了？”
“世子哥哥说什么呢，才没有。”
李太平半扭过身子，微微垂下头去。
“你放心好了，我看他那样子是一定会去参加曲江诗会的，届时你还愁没有机会一睹他的名士风采吗？”
李建业最懂这个妹妹的心思，一番调笑弄得李太平脸色通红。
“好了，不与你说笑了，父王找我去前殿议事，我已经迟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李太平望着李建业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将二人的形象进行比较。
他这位世子哥哥已经是身材修长，俊秀无比了。
但那个赵洵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要比世子哥哥更加完美，用丰神俊逸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难道说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一开始李太平还不愿意承认，可渐渐的她发现日夜所思的都是那个男人。
曲江一面，她已经深深陷入到了那种相思之中。
不说茶饭不思，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是碍于身份她又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很容易惹人闲话。
只是不知道这厮懂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罢了，大不了回去再拜一拜菩萨，请求菩萨保佑吧。
…
…
不得不说，旺财确实是商界扛把子。
仅仅一日的工夫，他就差人托关系把崇仁坊最近五年买过盆栽的大户人家查了个遍。
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回不良人衙门向赵洵邀功。
乍一听来这工作量极大，但当赵洵看到这份清单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
在这期间购买过盆栽的竟然一共只有十余家。
仔细想想其实道理也简单，崇仁坊虽然面积很大，是寻常坊市的两倍大，但因为是权贵聚集地，鲜有零散宅邸挤进来。而权贵的宅邸通常都占地极大，分下来也就是十几家共占一坊。
前前后后购买盆栽的也就是这些显贵人家。
所以仅仅从此点来看等于是查了一个寂寞。
还需要深入分析比对。
回到衙署，赵洵伏身案前立即开始逐一比对。
盆栽种类很多，但涉及到同时搭配南蛮白藤与青苔的记录总共只有三条。
金蚕蛊虫对于生存条件的要求很苛刻，在宿主体外生存必须同时满足南蛮白藤与青苔的环境，缺一不可，否则就会很快死亡。
可以肯定的是，购买南蛮白藤与青苔盆栽的人有重大嫌疑。
赵洵惊讶的发现，这三条记录分别对应三个地位显赫的人物。
左相陈良辅，内侍监郑介，齐王李象。
这三人都是大周朝响当当的人物，随便跺一跺脚，大周朝廷都会跟着抖一抖。
不管最后证明谁是凶手，都势必会掀起一次风暴。
虽然赵洵早有准备查到最后会查到某个大人物头上，但是真的推出这三个名字时还是觉得有些脑壳痛。
赵洵知道有极大的可能豢养金蚕蛊虫的幕后主使就是这三位大佬之一，所以他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稍有闪失，他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只是该从谁开始查起呢？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阉内侍监郑介？
还是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左相陈良辅？
亦或者是素有贤名，深受显隆帝喜爱的齐王李象？
最终赵洵还是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齐王李象!
毕竟他和永和县主李太平以及齐王世子李建业有不小交情，可以找各种理由前往齐王府顺便暗中查案，不容易引起怀疑。
至于郑介和陈良辅，到时再看吧。
实在不行，用排除法也行。
毕竟把所有不合理的假设都排除后，剩下的那一个即便再不合理也是真相。
…
…
第四十七章 暖男赵明允
既然已经决定了，赵洵便立即对李太平发起了攻势。
在男欢女爱方面，赵洵自认为很有心得。
只对一个女生好的男生叫暖男，对周围女生都好的男生叫热狗，对所有女生好的男生叫海王。
赵洵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暖男，因为赵洵来到这个时代后确实只对李太平动过男女之情。
主要是杀千刀的显隆帝压榨员工，加班加点不说还不给三倍工资。办案，办案，除了办案还是办案。996福报，赵洵吃住都在不良人衙门。
他好不容易得了闲，去游赏了一次曲江湖，便遇上了永和县主。除了李太平他也没有机会接触其他女子啊。李太平呢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除了胸确实太平了一些...
赵洵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是海王，但至少现在是个暖男，暖男就应该有暖男的自我修养。
主动求见李太平总归是显得太直接了些，这个时代讲究一个含蓄。所以赵洵打着和齐王世子李建业切磋诗词的名义来到了齐王府。
李建业听闻赵洵主动登门，自是兴奋不已。
正巧齐王李象前去终南山普济寺还愿，府中之事全凭世子李建业做主。
齐王世子命人在后花园碧波亭摆好酒水糕点，又吩咐人去告知了永和县主李太平。
作为兄长他当然看得出来李太平对赵洵有意思，如今大好的机会送上门来，李建业自然要撮合一番。
李建业和赵洵分主客落座之后，李建业便当先问道：“明允一直在不良人衙门办案，不知今日怎得了工夫主动登门？”
“世子殿下，如今距离曲江诗会已经不足二十日，赵某不才此先从未有参加过类似诗会，特地前来向世子殿下请教。”
赵洵早有腹稿，毫不犹豫的拍起马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李建业被拍的飘飘欲仙，哈哈笑道：“明允过誉了，本世子哪里担得起请教二字。你若不嫌弃，大可以切磋一二。”
“世子殿下请！”
赵洵很配合的捧哏道。
李建业微微颔首，沉吟片刻道：“所谓诗会，无外乎都是一些固定主题。春夏秋冬、山水草木、鸟兽虫鱼、雨雪风霜、日月星辰...”
稍顿了顿，李建业接道：“这些都是十分常见的意象，想必明允定不在话下。还有一些更高深的命题，譬如建功立业，譬如报效朝廷。明允，你也知道的，这曲江诗会的背后是朝廷和书院。不管是哪一方，都是择贤取贤。”
这话李建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赵洵如何听不懂？
照着这个方向准备准不会有错。
“赵某受教了。”
当然，赵洵不是为了品谈诗词歌赋来的，总得找机会把话头引到盆栽上去。
他望着碧波亭中摆放着的一方盆栽，悠悠然吟道：
“翠崖红栈郁参差，小盆初程景最奇。”
赵洵刚刚吟罢，李建业便惊奇道：“好诗，明允所作真是绝了。信手拈来，真是信手拈来。”
其实这个时代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作诗，只是需要酝酿。
像赵洵这样随便看到一景就脱口成诗，质量还极佳的确实令人佩服。
“翠崖红栈郁参差，小盆初程景最奇...”
李建业反复念叨了几遍，感慨道：“想不到明允对于盆栽也如此有研究。”
赵洵作惊奇状：“世子殿下也喜欢盆栽？”
“那是自然，父王十分喜欢盆栽，本世子耳濡目染也甚是喜爱。池莲、秋兰、盆梅、盆松府中可谓应有尽有。”
赵洵哦了一声，接道：“这些都是寻常盆景，世子殿下可见过稀奇的？”
李建业显然着了道，好奇的问道：“什么稀奇的？”
“赵某听说在南蛮有一种白藤，生长依附于榕树，绕树而生，双生双栖自成一家。只是从未见过，可惜，可惜啊。”
李建业闻言哈哈笑道：“本世子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呢，原来是白藤啊。来人呐，把本世子的那方盆栽搬过来。”
赵洵心中大喜，却没有表露出分毫。
稳住，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
不多时的工夫，王府仆人端着一方盆栽走来。
赵洵定睛瞧去，这盆景之中栽种的不是白藤又是什么！
待盆栽放近，赵洵作惊讶状：“妙哉，妙哉...这盆景真是绝了。此先赵某从未见过白藤，今日算是大饱眼福了。”
李建业大手一挥道：“这算什么，明允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世子殿下，此话当真？”
赵洵没想到李建业如此大方，颇是有些意外。
“本世子一言九鼎，自然当真。”
李建业沉声道：“再说这王府里白藤的盆栽又不止一盆，送你一盆本世子又不耽误把玩。”
“如此便多谢世子殿下了。”
赵洵又和李建业闲话了一阵，找了个由头要去出恭。
自有王府小厮指引方向。
赵洵出恭是假，想要前去一观其他的白藤盆栽是真。
他记住了王府仆人搬运盆栽来时的路线，沿路返回竟然真的在一处花圃里发现摆的整整齐齐的盆栽。这些盆栽有各式各样的，赵洵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白藤盆栽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
如果他没有数错的话，白藤盆栽有七个，加上刚刚搬过去的那方一共是八个。
这盆栽乍一看上去没有任何的问题，赵洵屏息凝神，尝试用元气去感受天地间气息的波动。
这是吴全义交给他的道家气息导引术，不仅可以调理体内气息，还能够感受外界气息的波动。
简单来说，但凡有修行者或者是灵物，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受的到。
而蛊虫便属于灵物，自带buff效果，气息之强烈想忽略都难。
赵洵凝神运气，催动心决，但除了自身的元气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外界气息的波动。
保险起见，再来一次。
可这一次效果也差不多，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如此赵洵便松了一口气。
看来齐王府的这白藤盆栽只是买来做观赏的，应该不会有饲养蛊虫的可能。
加上他方才观察李建业的微表情，十分的自然，谈吐之间没有丝毫的惊慌，齐王的嫌疑应该可以抹除了。
当然，赵洵还要做最后的确认。
...
第四十八章 你的心里面
其实赵洵早就注意到了暗中观察的李太平。
只是他没有直接点破罢了。
这也是后世做过多年舔狗炼成的自我修养，女神想要玩神秘，那就配合着玩呗。
情侣之间多一些神秘感总归是件好事。
要是一上来就开诚布公的走程式化流程，得多无聊。
赵洵可不想被人说什么少年老成，太暮气了。
用后世一句很流行的话说，情调，情调懂不懂？
赵洵想过一万种出场方式，最终还是选择了一种最符合他个人气质的方式－－吟诵诗词。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确实是一个很装的方式，偏偏永和县主很好这一口。
堂堂大周县主躲藏在假山之后，仔细观察赵洵的一举一动，却不知赵洵已经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当李太平听到赵洵吟诵那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后，彻底的沉浸到对赵洵的倾慕之中。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诗词，直击人的内心。
李太平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一旁的侍女怀春有些焦急的催促道：“县主，县主！他来了，他朝您的方向走来了。”
经由怀春一番提醒，李太平方是如梦初醒。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口把浑身气力都灌注到一起，迈出了那艰难的一步。
“赵明允？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太平见到迎面走来的赵洵，作出一副偶遇惊讶状。
赵洵很配合的回应道：“呀，是永和县主啊。赵某登门拜访世子殿下，方才肚子不舒服出恭一趟，让县主见笑了。”
李太平唔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方才吟的那句词...”
“哦，县主说的是那句啊，信口偶得，信口偶得。”
赵洵面上带笑，很是凡尔赛了一把。
他心道在撩妹这方面本海王，哦不，是本暖男还是和在行的。
区区一个永和县主，拿捏了。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太平沉吟片刻，眼眸中似乎闪着光芒一般。
“县主？县主？你没事吧？”
赵洵知道李太平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可他就是不表白，李太平此刻一定是浴火焚心了吧？
“啊，本县主没事。你这词作的极好，看来本县主推荐你去参加曲江诗会没推荐错。”
李太平也是一个好面子的，赵洵不愿意先表态，她也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
如今的局面很是微妙，气氛也有些奇怪。
急得一旁的怀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虽然很想出面推动局面发展，但她毕竟是一个小婢女，不好过于喧宾夺主。
“啊，对了，县主殿下，我有些饿了，想吃碗面，不知可否？”
“什么面？”
李太平随口问道。
“你的心里面。”
赵洵早有准备，祭出大杀器。
李太平闻言面颊上登时升起两朵红晕，将头垂了下去。
赵洵就知道是这种效果，心道跟我玩，嘿嘿知道本海王...本暖男的厉害了吧。
像这样的土味情话，我还有很多就不一次性拿出来了。
李太平此刻心中犹如有一只小鹿在乱撞，她是真的被撩到了。
这家伙看着斯斯文文一板一眼的，怎么说起情话来这么讨人欢心。
有的时候李太平真的觉得赵洵很奇特。
他既可以作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样的好诗，也可以说出“duck不必”这样不着四六的古怪话。
他既能吟出“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的人间至理，又能说出“近朱者赤近你者甜”甜到爆的闺中蜜语。
这个男人，太难琢磨了。
此刻的赵洵在李太平的眼中仿佛多出一个巨大的光环，超凡入圣了。
赵洵心道古人果然对于土味情话没有丝毫的抵抗力，既如此以后他还要发扬光大。
当然现在的关键是乘胜追击，确认齐王府到底与饲养蛊虫有无关系。
“咳咳，县主殿下，方才世子殿下赠予了我一方盆栽，乃是十分珍贵的南蛮藤木，赵某思来想去觉得有些受之有愧。如此珍贵之物，赵某何德何能承受得起？”
赵洵知道不能表露的太过直接，便用了这种循序渐进的方式。
“这有何妨，赵公子不必挂怀。”李太平此刻看赵洵是怎么看怎么英俊，自然连带着语气都柔若一池春水一般。
“赵公子怕是不知这玩意虽然稀奇，但王府之中足足有八盆之多。这藤木喜欢晒太阳，所以平常都置于花圃之中。除非是冬日，才会挪至屋中。”
得到永和县主亲口确认的赵洵心满意足。
如果说方才他还存有一丝怀疑的话，现在已经彻底释然了。
他未来的老婆不会骗他，嗯，肯定是这样的。
心情大好的赵洵嘴角微微勾起，主动问道：“县主殿下想不想玩游戏？”
“什么游戏？”
“抓鸭子！”
“...”
李太平面上一黑道：“这个本县主从未玩过。”
“无妨，赵某可以教县主，保准一学就会。”
李太平微微垂首，轻嗯了一声。
...
...
“抓鸭子，抓几只，抓一只，抓到了，嘎！”
“抓鸭子，抓几只，抓两只，抓到了，嘎、嘎！”
“抓鸭子，抓几只，抓三只，抓到了，嘎嘎嘎！”
赵洵、李太平、李建业加上怀春，四个人正好凑一桌。
碧波亭中一时热闹非凡。
只不过赵洵觉得抓鸭子这个游戏还是人多一些更好玩，但是四个人基本也玩的起来了。
“好，看来大家都熟悉了。那我们来加一点难度。”
作为规则的制定者，赵洵可以随时更改玩法。
“抓鸭子，抓几只，抓十只，抓到了，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抓鸭子，抓几只，抓七只，没抓到，嘎嘎嘎嘎嘎嘎嘎...”
“停！县主犯错了！”
赵洵挖了一个坑，没想到李太平还真的往里面跳，这个未来老婆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啊。
没关系，有赵洵这样绝顶聪明的暖男，可以以后慢慢调教的嘛。
女人要慢慢调教才有味道，县主也不例外。
...
第四十九章 谁还不曾是少年
抓了不知道多少鸭子的赵洵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齐王府。
排除掉一个错误对象，nice!
心情大好的赵洵回到不良人衙门，本能的想要拉着旺财和贾兴文去吃酒。
但猛然间想到被顶头上司冯昊支配的恐惧，只能作罢。
改堂食为外卖，在不良人衙门凑合凑合算了。
反正也是旺财出钱，在白嫖这点上赵洵不会有任何犹豫。
当然，这样节约了大量的时间，可以把节约下的时间用到工作上去。
工作使我变强，工作使我快乐，满脸都写着高兴。
不得不说，外卖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旺财这边下单，不到半个时辰就送到了。
这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大周朝绝对可以算的上是高效了。
要知道外卖只能送到皇城门口，得旺财自己去接。
这一来一回也要时间。
四碟炒菜，三碟凉菜，口味尚可。
赵洵一边夹菜下饭，一边吹嘘自己下午在齐王府的见闻。
“你们是没有看到永和县主看我的眼神，就这样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我…呃，旺财，你不要学啊，我刚吃了一笼包子!”
不得不说这样欢乐的时间很是宝贵。
赵洵来到这个时代并不久，但已经彻底适应了环境。
大周帝国虽然不像后世那样空调wifi冰可乐，猫娘舰娘扮女装，但也是有很多狐朋狗友…呃是志同道合玩的到一起的朋友，加上衣食无忧，总体感觉良好。
要是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就更好了。
可惜，可惜啊。
“明允啊，既然已经排除了齐王，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了左相陈良辅和内侍监郑介两个可能了。可这两位都不好查，你准备怎么办？”
贾兴文抿了一小口酒，享受着微醺的状态。
虽然说上班时间不良人不能喝酒，但现在是加班时间，小饮几杯无妨。
赵洵听的直想翻白眼，他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啊。
好歹齐王世子和永和县主是他未来大舅哥和未来老婆，赵洵再不济也有法子拿捏。
但左相陈良辅和内侍监郑介就完全不同了。
这二人和赵洵八竿子打不着，赵洵不管怎么切都切不进去啊。
拍脑袋？这倒是个法子。
总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正确，就是不怎么负责任。
赵洵仔细想想，还是准备从二人的发迹背景开始分析。
“咱们这位郑公据说原先是帝国剑南道以南茫茫岷山中的蛮人。当时南蛮国屡次三番对我大周帝国挑衅，甚至派出军队越过岷山大举入侵，掳掠女子、金银。消息传到长安，一时间朝野震动。”
赵洵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的顿了顿，因为他说出南蛮入侵的时候，本能的想要接无懈可击。
缓一缓，缓一缓好。
赵洵回忆起卷宗上关于郑介的最初记载，和声说道：“后来真宗皇帝御驾亲征，帝国百万兵马云集剑南道，目的就是灭掉南蛮国。南蛮国号称控弦之士十余万，又有地利之便，可面对我大周的强大雄师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不到一月就溃败国灭。南蛮国的君主贵族悉数被押送到长安。”
“咱们这位郑公就在其中，后来他因为年纪小没有被处死，而是送入宫净身做了太监。”
说到这段的时候赵洵本能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有很多东西是野蛮的。
单说净身一条无论如何也不该存在，可在皇权看来这显得理所当然。
郑介便这样成了牺牲品。
“所以，郑公才会这么喜欢南蛮的物件，包括白藤盆栽。”
贾兴文点了点头，沉声分析道。
“刚刚忘记说一点，南蛮国皇帝姓郑。”
赵洵夹住一枚芸豆送入口中，嚼了嚼道：“卷宗中对于郑公是不是南蛮皇族并没有言明，但从他被押送回长安推断，这种可能性很大。”
赵洵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历来灭国之后凡是皇族宗室都会被押送到战胜国听候发落。
处死与否是一回事，押送不押送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不押送那就是将领失职，会被从重论处。
而一般都平头百姓肯定不会享受这个待遇。
所以郑介很大可能是南蛮国末代皇族。
真宗皇帝也就是先帝不过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距今并不算久远。南蛮国被灭后，不少南蛮国的遗老遗少就逃进了岷山之中。其中不乏一些巫蛊师。
如果郑介想要复仇的话，完全可以联系岷山中的南蛮国遗老，借助巫蛊师之手兴风作浪。
他完全有这个理由。
虽然显隆帝一路将他提拔至内侍监的位置，但大周皇族也将他净身，剥夺他成为男人的权力。
到底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恐怕没有人知道。
要知道人心隔肚皮，而且郑介也是一品武修强者，观心术对其无效。
所以这也是最大的疑点。
至于陈良辅嘛，就没有郑介带有那么多的传奇色彩了。
卷宗上对于陈良辅最初的记载是:陈良辅，永州人也，出自书香门第，少聪颖有神童之称。
就是这么一个神童，一路科举高歌猛进，二十岁就中了进士。
一时间轰动朝野。
要知道大周朝的科举分明经科和进士科。
又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
虽然有所夸张，但也可以看出进士科有多么难考。
而陈良辅二十岁就中了进士，可谓是春风得意。
后来陈良辅进了翰林院供职，熬了三年资历后进入了吏部，一直干到了显隆十一年，累功做到了吏部左侍郎。
陈良辅的转折点在显隆十三年，当时发生了一场大案，显隆帝借着贪污罪名清洗了权臣何秉，随后提拔年纪只有四十的陈良辅做了吏部尚书!
要知道当时的陈良辅的年纪是不足以担当一部尚书的，而且是六部之首的吏部!
吏部掌官员任免，是以又称天官。
当时朝中反对的声音很多，无外乎认为陈良辅资历不够，无法服重。
但其实客观的说，陈良辅当时已经在大周官场历练了二十年了。
没办法人家工作早嘛，二十岁就参加工作了，干到四十工龄也有二十年了。
所以说成名要趁早，唯有如此才能有更多时间更大舞台施展才华。
…
…
第五十章 郑介寿辰
从履历来看，陈良辅的仕途是一路顺风顺水。
如果赵洵没有出现，天选之子的名头肯定会落在陈良辅头上。
单纯看这点，赵洵实在找不出陈良辅勾结南蛮国巫蛊师，为祸朝堂的理由。
反倒是内侍监郑介这个“南蛮余孽”更加符合反派的设定:国破家亡-被仇人阉割-隐忍入宫-培植势力-羽翼丰满-手刃仇人-强势逆袭。
这个流程很顺畅，一路走下来很爽，完全是爽文套路，也很合乎情理。
但真的如此吗？
赵洵总觉得一切都太合理了。
合理的有些让他怀疑。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查的话，你们会选谁？”
赵洵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应该是郑介吧，毕竟他的嫌疑最大。”
贾兴文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也同意。”
旺财在一旁附和道。
“那么我们就从郑公开始查吧。”
赵洵仰头将满满一杯酒饮尽。
…
…
大明宫，内侍省。
衙署公案之上堆积了如同小山一般高的文书。
一个面容白皙，保养得当五十余岁的宦官坐在黄花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便是大周帝国内侍监郑介，宦官中最有权势的存在。
年岁渐长，郑介患有严重的膝病，相较于跪坐他更喜欢坐在从胡人那儿传来的椅子上。
当今天子怠政，大部分奏疏都要郑介先看过一遍，再挑出其中重要的上呈天听。
若说天子信任，满朝文武估计没有一人能够比得上郑介。
可是这么多责任压到双肩上，若郑介不是修行者，恐怕早就累垮了。
即便如此郑介也感受到了一丝疲惫，更多的是心累。
一头乌发中也夹杂了几根银丝。
修行者也是人，修行者也是血肉之躯。
修行可以延缓衰老，但不可能阻止衰老。
任何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哪怕是至尊强者也敌不过时间。
“干爹，天气冷了，添一件衣服吧。”
吕忠将一件羊皮大氅披在郑介身上，又倒了一杯热茶奉到了他手边。
郑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旋即问道：“不良人那边案子查的怎么样了？陛下一直在关注。”
“据说还是那个赵洵在主导查案。”
吕忠小心翼翼的回道。
“他都查了谁？”
“他查了崇仁坊里所有购买过盆栽的人家，最后排查出了三家。”
“哪三家？”
吕忠闻言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儿子不敢说。”
郑介皱眉。
“有什么不敢说的，恕你无罪。”
“是…”
吕忠咬了咬牙，似是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左相陈良辅、齐王殿下，还有…还有干爹您。”
“唔，原来如此。”
郑介苦笑一声：“咱家早该想到。”
“他查盆栽应该是查的白藤盆栽吧？咱家确实买过一些，他查咱家也是有道理的。”
吕忠恨声道：“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当真以为陛下宠他，又是成国公世子就能谁都去查吗？干爹，只要您一句话，儿子就带人去给他一点教训!”
“胡闹!”
郑介对吕钟的建议嗤之以鼻。
“王忠益案是陛下钦点的不良人查案，赵洵又是冯昊点出来的，也就是说赵洵是奉了圣旨，你这个时候去教训他，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儿子该死，儿子该死!”
吕忠吓得面如土色，狠狠扇起自己耳光。
“让他去查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家没什么可怕的。”
郑介又呷了一口茶，话锋一转道：“倒是钦天监那边叫人盯紧一些，陛下似乎对袁天师不甚放心。”
“儿子记下了。”
吕忠连忙道。
但是扇的巴掌仍然不敢停下来。
“行了，以后长点记性，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郑介顿了顿道：“真出了问题，没人保得住你。”
…
…
赵洵当然不是愣头青。
他知道自己和郑介的关系远不如和永和县主、齐王世子的近。二人之间最多算是点头之交。所以他肯定不能用查齐王府的方式去查郑介。
准确的说他需要找到一个机会。
一个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可以光明正大登门的机会。
结果这个机会还真让他找到了。
八月二十七，郑介寿辰。
这个信息是冯昊告诉赵洵的，赵洵觉得很有用。
郑介寿辰，肯定会宴请很多宾客。
以赵洵的身份单独前往肯定不太够格。
他有两种选择，一是以成国公世子的身份陪老爹赵渊前去给郑介祝寿。二是以不良人的身份陪着不良帅冯昊登门。
两种都可以。
赵洵仔细想了很久，又征求了冯昊的意见，最终还是决定以成国公世子的身份前去。
因为以不良人的身份前去祝寿，一来不太讨喜，二来目的性太强。
如今是多事之秋，满朝大佬都知道赵洵奉旨彻查王忠益案。
而赵旭去了不可能不旁敲侧击吧？
以不良人的身份太过招摇。
既然目前赵洵只是怀疑郑介是幕后黑手，没理由上来就这么搞，太伤和气。
郑介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是要面子的。
至于冯昊，他个人去否就不是赵洵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混到这个层面的大佬，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信能够体面的处理好，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赵洵只需要做好自己。
接下来就是要准备一份寿礼了。
寿礼要合适，不能太豪奢也不能太寒酸。
太豪奢容易被御史言官指摘，弄不好惹一身骚。
毕竟勋贵阶层被视为帝国寄生虫，最容易招黑，还是谨慎点好。
太寒酸就有些不尊重人了。
内侍监好歹也是内相，与外相合称为二相。
送这样人礼物必须要有分量。
最重要的是要投其所好。
郑介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恶。
赵洵决定就这件事咨询一下送礼达人旺财。
小胖子不仅有经商天赋，拍马屁的本领也是一绝。
有些话赵洵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但小胖子总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
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办比较合适。
赵洵相信小胖子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
…
第五十一章 玉真居士
在大周朝堂，站在权力巅峰的那批人永远明白妥协是最重要的事。
与之相比，任何事都不值一提。
在权力的斗争中，不可能有人永远是赢家，也不可能有人永远站在峰顶。
这就需要妥协，需要利益交换。
而掌握这其中平衡的便是皇帝。
郑介过寿，看似只是一个寿宴，其实也是各方势力角逐的一个戏台。
左相、右相、钦天监、各位亲王、乃至浩然书院的态度都很引人关注。
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会被放大，被解读，引申成更深层次的东西。
常年处于这种权力漩涡中的左相陈良辅早就见怪不怪了。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次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作秀而已。
戏台子搭起来了，他只要上去好好演就是了。
至于给郑介准备的寿礼，陈良辅早已命人备好。
在他看来送什么礼不重要，关键是他这个人，他的态度。
只要他陈良辅出现在郑介崇仁坊的豪奢宅邸，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虽然陈良辅和郑介在政治上不算是同盟，但关系也还过得去。
或者说这个内侍监十分狡猾，在政治上不偏不倚，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倾向性。
如此一来，不管是哪一派的大佬都不会对他反感，都会认为他是潜在的可以争取的盟友。
长此以往，郑介就能够在长安城这池浑水中活的潇洒自在，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了，郑介是绝对忠于天子的。天子是他最大的靠山，只要天子的态度不变，他这个内侍监的位置就能够稳稳的坐住。
是以陈良辅并没有真的想过彻底将郑介争取到自己的阵营来。
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郑介真的同意和陈良辅结盟，就一定是好事吗？
当今天子精通权术，若是让他知道内相和外相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天子还坐得住吗？
届时不是郑介倒霉就是陈良辅吃瘪。
权力的微妙之处就是在于博弈和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可预料了。
“老爷，马车已经备好了。”
管家见陈良辅梳洗完毕，十分小心的在一旁沉声提醒道。
“知道了。”
陈良辅不着任何感情的应了一声，随即又走到铜镜前擦了擦粉，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屋朝府宅大门而去。
他确实老了，若是放在几十年前根本不需要擦粉，但现在若不擦粉完全无法掩盖脸上如同沟壑般的皱纹。
陈良辅在亲信簇拥下来到府门外，直朝马车而去。
这是一辆豪华无比的马车，整个车厢能够坐下近十人，陈良辅可以在上面吃饭睡觉甚至如厕，哪怕是同时和几个美姬调笑欢好也不成问题。
只是陈良辅禁欲多年，早已不近女色。所以这马车仅仅是他一个人坐的。
马车内熏着香。
陈良辅一坐进马车就闭目养神。
他要去的地方是终南山，要出城，距离颇远，所以小憩一会也未尝不可。
到了他这个年纪，很看重养生。
只有活的更久才能更长久的掌握权力。
马车很快就疾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摇晃间陈良辅有些恍惚，回忆起刚刚来到长安城的景象。
那时他不过是个刚刚中进士的年轻人，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朱雀大街上看着远处的连绵宫殿，心中发誓一定要在朝堂上有所作为。
如今他确实做到了，可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年轻人，如今的他顾虑的东西太多，害怕失去的东西太多。
年轻真好啊。
若是老天爷给他一次机会，要用他今日获得的一切来换他回到年轻的时候，陈良辅会换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即便他愿意，他的家人们也不会愿意，他的门生们更不会愿意，他的政治盟友们更不会愿意。
回不去了。
有些事情一旦迈出那一步，就回不去了。
...
...
终南山脉是秦岭的一支余脉。
因为距离长安城很近，历来被读书人视为通往长安走向仕途的一块跳板。
凡是科举不如意的读书人，都愿意一头扎进终南山，以隐士自居。
时间久了，总会有些名气。
朝中的贵人前来终南山拜佛，亦或是问道，他们便有了机会结交。
若是得到大佬们的赏识，一步登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又有终南捷径之称。
当然，陈良辅这次来终南山不是为了寻觅良士，而是为了见一个人。
一个女人。
由于这些年来终南山的贵人实在太多，所以上山的道路也修建的很好。
哪怕是陈良辅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踩在整齐的石阶上也不会觉得费力。
都说上山难，下山更难。
所以有的人一旦上了山就不愿意再下山。
长安城的权贵们有在终南山修建别院的习惯。
夏日里他们常常会坐马车进到终南山避暑。
不过现在已是秋日，进山的人越来越少。
除了一些虔诚的香客信徒，几乎见不到什么零散的人。
陈良辅却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拾阶而上，每一步都迈出的很稳。
不知踏出多少步，踩过多少阶，他停在了一处干净整洁的别院前。
犹豫了片刻，陈良辅还是上前叩了门。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大门才缓缓开启。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婢女，见到陈良辅她微微一怔，旋即面色大变。
“左相怎么来了，您还是请回吧，玉真居士不会见您的。”
陈良辅叹息一声道：“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她放不下也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劳烦通禀一声，玉真居士若真的不愿见我，我也死心了。”
中年婢女犹豫片刻，咬牙沉声道：“既如此，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玉真居士。”
说罢将大门关上转身离去。
陈良辅合上双眼静静的站在那里。
这些年来他不知道来过终南山多少次，不知有多少次想要迈进这扇大门。
可这一步就像是天人之隔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迈过。
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一日不解开，他一日不能心安。
…
…
第五十二章 回不去了
陈良辅不知等了多久，待他听到大门吱呀一声再次开启时，近乎本能的猛然睁开双眼。
可惜他面前的却不是玉真居士那张可倾山河，可覆社稷的脸。
“玉真居士说了，她不愿意见你。左相请回吧。”
说罢那中年婢女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陈良辅没有叹息，而是有些自嘲的苦笑摇头。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放不下吗？
记忆的潮水疯狂涌动，把陈良辅又带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夜。
上元佳节，长安灯会。
大街小巷上挤满了看花灯的百姓，陈良辅便是在那个时候见到玉真居士第一面。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玉真居士。
此先陈良辅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那真的是一张没有瑕疵的脸，如粉雕玉琢一般。
陈良辅当时也是春风得意的青年才俊，立即对玉真居士开始追逐。
一切伊始是那么美妙，那段时间也是陈良辅最快乐的时间。
可惜…
事与愿违。
陈良辅转身离开，这一步恐怕再也无法迈过去了。
…
…
就在所有人准备好前往郑介府上祝寿时，郑介突然宣布今年的寿宴不办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好端端的寿宴怎么说不办就不办了？
郑介是拿自己开涮还是拿大伙儿寻开心？
赵洵也是疑惑不已。
郑介办寿是每年的例行之事，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断过。
如今突然宣布中断，着实容易让人起疑。
而且郑介的寿宴是一个很重要的政治社交场合，如此一来许多事情都无法推进了。
当然就包括暗查郑介的环节。
如此必须要换一个方向。
赵洵虽然很想口吐芬芳，但还是忍住了。
他不得不再次找到贾兴文、旺财一同分析接下来该怎么办。
“最近有什么异常的事吗？”
“左相陈良辅去了一次终南山算不算？”
自从赵洵把陈良辅和郑介列为重点嫌疑对象之后，贾兴文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二人的一举一动。
郑介还好，除了在宫中当值外基本就是待在府宅之中。
除了突然宣布取消寿宴之外没有什么让人起疑的地方。
倒是这个陈良辅竟然出城去了一趟终南山。
要知道像陈良辅这样等级的官员，一言一行都会十分注意，生怕被人抓到把柄攻讦。
所以他们的活动范围基本上都限定在长安内，甚至是皇城之内。
准确的说，陈良辅已经有接近一年时间没出过长安城了。
主要也是长安城各种娱乐配套齐全。
喝酒听曲可以去平康坊教坊司，登高可以去乐游原，游湖可以去曲江池。
只要陈良辅不想出城完全可以做到几年不出城。
可偏偏在这个气氛有些紧张的时候近一年没出城的陈良辅突然前往终南山。
这确实很反常。
“他去终南山做什么？”
赵洵疑惑的问道。
“不知道，我的线人只看到他去了终南山，但不敢跟的太近怕被发现。”
贾兴文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赵洵微微颔首。
像陈良辅这样的大佬，身边肯定有不少高手保护。
哪怕是不良人最好也不要轻易招惹。
一旦身份暴露，天知道这些大佬会不会狠下心来杀人灭口。
“一开始我认为查郑公更容易一些。可不知郑公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连寿宴都取消了。”
赵洵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如果我们继续查下去痕迹太重，很可能被发现。眼下看来，转而去查陈良辅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郑介并没有因此而洗脱掉嫌疑，赵洵依然让贾兴文派线人盯着他，一有异状立即来报。
“看来我们得去一趟终南山了。”
联系到之前他在案牍库查阅陈良辅和王忠益卷宗后，案牍库便离奇失火的事情，赵洵觉得陈良辅的嫌疑并不小。
赵洵转向贾兴文道：“我听闻不良人衙门有一种灵犬，是和钦天监合作培育的品种。这种灵犬只要闻到过目标的气味，就能顺着一路找到。不知我们能否领一只前去办案。”
贾兴文有些犹豫道：“这灵犬自然是有的，可要想领用灵犬必须得到冯大人的手令…”
“这个简单，我去办。”
赵洵拍着胸脯保证道。
论起忽悠他赵明允可是人中之龙。
…
…
“你要领用灵犬？”
当冯昊得知赵洵的来意后，直是惊讶不已。
“你要灵犬何用？”
赵洵早有腹稿，便将左相陈良辅前往终南山的可疑举动，一一说给冯昊听。
冯昊听罢只说了两个字：“就这？”
“你不会仅仅凭借此点就想追查当朝左相的行踪吧？赵明允，你是不是有点飘了？”
屋内没有旁人，所以冯昊话说的很直接。
他承认最近赵洵办案办的很好，也很得陛下赏识。可问题是不能因此飘飘欲仙啊。
冯昊之前之所以同意赵洵借着祝寿的名义前去调查郑介，是因为这多少有个遮掩，不至于过于暴露。
郑介是察觉到了也好，是无意为之也罢，总之寿宴停办了，那赵洵也应该冷静下来从长计议。
谁知赵洵立即提出了一个备选计划，转而去追查左相陈良辅。
这通操作实在太骚，冯昊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
赵洵心中无语。
他的这位顶头上司哪里都好，就是过于的谨慎了。
坏人不可能把我是坏人几个字写在脑袋上吧？
不良人要查案，靠的不就是抽丝剥茧披沙拣金吗？
要是什么都是线索指向明显，那还用得着不良人？随便是个县衙捕快都能破案了。
但是这些话他没法跟冯昊说。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差了这么多级。
便是体格再好，也得被生生压成肉泥了。
“冯大人，属下觉得左相有可疑之处，所以打算顺藤摸瓜看看是否真如属下推断的那样。属下可以保证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会惊动左相，还请冯大人成全。”
这个赵洵，真是个杠头!
冯昊本想再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生生又咽了下去。
“罢了，本官便拨给你一只灵犬，切记小心行事。”
…
…
第五十三章 灵犬发狂
当赵洵第一眼看到灵犬的时候，直是被震惊的差点掉了下巴。
卧槽…这不就是一个大号哈士奇吗？
不考虑体型的话，这玩意确实就是个哈士奇啊。
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狗中哈士奇。
这话不是开玩笑。
哈士奇绝对是狗中王者。
永远在躁动，永远在逗比，永远是少年。
赵洵前世的时候曾经养过一只哈士奇，对这种中二犬种十分有心得。
他走到灵犬身侧，轻轻的抚摸着它的脊背，相较于哈士奇，灵犬身上的毛要更长更柔顺。
所以赵洵撸起来很爽。
灵犬显然对这种亲近的方式很满意，大脑袋直往赵洵身上蹭。
冯昊哪里见过这等景象，站在一旁颇是有些尴尬。
“咳咳，对了本官方才忘记与你说了。灵犬不但能够顺着气味找到目标去过的地方，还能够感受到妖气。所以一旦灵犬有什么异样，你一定要小心。”
赵洵沉迷于撸狗，淡淡的回应道：“这个没问题，稳妥起见，属下还是多带两个人，把旺财和贾大哥都带上，冯大人，没问题吧？”
冯昊微微颔首：“这是你们组内的事情，准了。”
...
...
赵洵让灵犬嗅了嗅沾有陈良辅味道的请帖，接下来的操作对于灵犬来说便是手到擒来的。
根本不用赵洵多说什么，这灵物便朝终南山的方向直奔而去。
赵洵、贾兴文、旺财一行连忙骑马跟上。
路途遥远，还是骑马比较合适。而且考虑到旺财不是修行者的情况，如果全靠脚力很可能小胖子根本就撑不住。
赵洵心情很是激动，颇有前世外出遛狗的感觉。
当然，也有一种说法，当你以为你在遛哈士奇的时候，其实哈士奇觉得是它在遛你。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解开谜团，赵洵就心满意足了。
...
...
秋日的终南山很是冷清。
上山的路上根本看不到多少人。
就连灵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时而停下来在草丛中嗅了起来。
赵洵心里有些没底，促问道：“贾大哥，这灵犬到底靠不靠谱啊。我听冯大人吹的天花乱坠的，不会是忽悠我们的吧？”
贾兴文连连摇头，十分认真的说道：“这怎么会，这灵犬乃是通灵之物，不仅嗅觉极强，而且能够看到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这一次冯大人之所以肯把灵犬交给我们引路，估计也是觉得左相这个时间前往终南山，十分的反常。”
赵洵微微颔首：“这便好。”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灵犬忽然停了下来。
赵洵顺着望过去，只见是一方石桥。
灵犬怕水，大概是不敢过桥。
赵洵吞下一口唾沫，有些无奈弯腰伸手把这家伙抱了起来。
呃...几十斤的重量可着实不是闹着玩的，赵洵虽然已经是踏入修行境界的强者，可抱起灵犬还是有些吃力。
三人骑马通过石桥后，灵犬便急不可耐的挣脱赵洵，从马背上跳下，又开始撒欢了。
赵洵看到灵犬跑远，便催动马鞭提速。
看的出来灵犬越来越兴奋，应该目标距离他们很近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三人有些精疲力竭之时，灵犬在一处道观前停了下来。
怀安观！
赵洵十分满意的翻身下马，和贾兴文、旺财等人将马匹绑好便上前叩门。
想不到堂堂大周帝国左相竟然会来到终南山中一处偏僻冷清的道观，这道观里究竟有什么？竟然引得陈良辅屈尊降贵，不辞辛劳前往。
赵洵心中十分的好奇。
只是，似乎没有回应。
赵洵皱了皱眉，再次叩门。
这一次，过了约莫盏茶的工夫，大门开启了。
开门的是个中年婢子，衣着素朴不过容貌还算是姣好，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胚子。
可灵犬看到她之后却是一阵狂吠，脚掌不断的刨地，时而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咆哮。
那中年婢女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面上露出了惊惧之色。
赵洵连忙捋了捋灵犬的毛发，安抚它道：“小家伙，安静一会。”
这灵犬虽然身材高大，但其实只有一岁半。
赵洵以为它是生性好斗，怕它吓坏了那女婢，便想要稳住这灵物。
可谁知这招丝毫不管用，灵犬对着女婢狂吠不止，任由赵洵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
这下赵洵更加疑惑了。
莫非灵犬发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按照冯昊的说法，灵犬乃是通灵之物，遇到邪祟之物会本能的浑身燥热，通体变得血红。
赵洵仔细瞧去，发现灵犬身体似乎确实有些变红。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几位公子有何事？”
那中年女婢警惕的问道。
“哦，没什么，我们结伴游山恰好路过此地，口渴难耐，想要讨一口水喝。”
贾兴文见状连忙接过话头。
那婢女犹豫片刻道：“这里没有水喝，你们走吧。”
说罢便径直将大门关上。
吃了闭门羹的旺财十分不爽，想要上前理论，却被赵洵拦住。
“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我们还应该从长计议。”
那婢女离开后，原本陷入疯狂的灵犬一下子就安静了，温顺的用脑袋蹭赵洵。
“贾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气氛很奇怪？似乎...似乎是有个阵法。”
赵洵如今文武双修，相较于武修，文修修行者能够感应到的天地元气更明显。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座道观被浓厚的元气所包裹，仿佛一道禁制一般。
“确实有些奇怪，终南山上道观很多，但道观里的人都是与人为善，和气的很，像方才那样一口回绝的，至少我从未见过。而且这里的阴鸷气息十分浓厚，难怪灵犬会发狂。”
贾兴文和声附和道。
作为一个八品武夫，他觉得这里的气息和章敬寺有些类似，只不过更加阴鸷。
“若是心里没鬼，她为何要表现的如此恐惧。”
“罢了，既然来了，我们肯定不能轻易的走。待天黑我们想办法潜入里面看看究竟。”
赵洵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一边摸着狗头，一边沉声说道。
…
…
第五十四章 魔教幻术
日落月升，天漆如幕。
入夜，赵洵和贾兴文决定潜入道观一看究竟。
至于灵犬则交给了旺财照顾。
赵洵还特地嘱咐旺财千万不能发出声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静静的等在那里，等赵洵和贾兴文回来。
相较于赵洵和贾兴文，旺财简直就是一个战斗力为五的渣渣。都不用修行者出面，光是一个山贼盗匪怕是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苟，旺财要做的就是苟，苟住就行。
自打加入了不良人，赵洵别的本领不见涨，但翻墙跑酷的本事可谓是已至化境。
二人很轻松的翻过院墙，轻巧的落入了院中。
值得一提的是，白天里明显能够感受到的禁制似乎消失了。
所以二人才能这么轻松的进入院子。
道观的规模并不大，除了一间正堂用以供奉道家天尊外，另有两排厢房，整整齐齐位于正堂两侧。
赵洵和贾兴文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向正堂走去。
在大周帝国，道门分有很多种类型。
但奉行的基本都是清修那一套。
道门修行讲究的是一个顺势而为，无为而治。
看的出来，这道观也修建的很朴素，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很快赵洵和贾兴文走进正堂，他们不敢点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前挪步。
正堂相较于其他屋舍空间还是很足的，他们走了数步才走到尽头。
“这里的邪祟气息很重。”
贾兴文压低了声音道。
赵洵微微颔首道：“不错，看来里面果然有蹊跷。”
还未等他二人有所动作，一阵仿佛能够穿透耳膜的魔音便灌入到二人耳中。
“乱入者死!”
乱入者死!乱入者死!乱入者死…
这句话不断的重复着，赵洵感到头痛欲裂，仿佛周身气机都被穿透一般。
贾兴文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一度瘫坐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
我们中了妖术？
赵洵虽然不知道对方在耍什么花样，但很显然，这家道观很有问题。
白日里出现的那婢女很可能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所以提前做好了布置。
只等着赵洵和贾兴文自投罗网。
魔音的压制力很强，赵洵和贾兴文很想要逼出真气护体，但真气从气海经过时瞬间就一泻千里。
赵洵撑了六十息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瘫坐在地。
这是什么妖术，竟然如此厉害!
大意了呀!
依靠寻常的修为功法很难突破魔音的封锁。
赵洵索性闭上双眼口中默念着恩师吴全义教给他的气息导引术。
当初吴全义之所以教给赵洵气息导引术就是因为赵洵文武双修，容易气息紊乱走火入魔。
说白了这玩意就是用来调理气息的。
如今赵洵觉得自己气海和各大穴位被封锁，真气不畅所以想要靠道家的气息导引术来打破这个禁锢。
以毒攻毒，用魔法打败魔法!
老道士YYDS!
不得不说这一招确实很有效果，赵洵刚刚呼吸吐纳了几次便觉得神清气爽，魔音的影响也越来越淡了。
“心静则安，心静则安…”
片刻之后赵洵睁开双目，站了起来!
他赵明允又站起来了!
可是眼前的景象让他惊讶万分。
原先朴素无华的正堂此刻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黄金雕刻的盘龙柱直通大殿顶端。
殿内萦绕着云雾，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
之前的魔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靡靡之音。
紧接着一排衣着薄纱身材曼妙的女子鱼贯而出，朝赵洵和贾兴文走来。
不对，这些不是真的…
虽然眼前的这一切无比的真实，但赵洵知道这都是虚幻的东西。
“贾大哥!”
赵洵扭头去瞧，却发现贾兴文已经禁不住诱惑主动向那些女子走去。
“不能去!”
很显然他们现在中了妖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赵洵因为此先修行了道家导引术，能够保留清醒的意识。
贾兴文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整个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行，他必须要想一个办法。
赵洵屏息凝神，片刻之后本能的吟出一首诗来。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此可谓神来之笔。
此诗一吟，浩然气便灌满了赵洵的气海，强大的气机让赵洵浮空而起，浩然气溢满而散，随即一个强大无比的冲击波由赵洵身体向四周扩散开来。
一时间雕有金龙的柱子金粉脱落，雕梁画栋的屋顶变得满是斑驳的残砖碎瓦。
那些方才还身材曼妙的美女变成了一具具骷髅。
贾兴文此刻如梦初醒，吓得往后连退数步。
方才他距离那些骷髅只有不到十步，若不是赵洵及时打破幻术，怕是真的要命丧于此。
“是魔教幻术…”
贾兴文口中喃喃道。
方才他还不敢肯定，但赵洵让幻术退散现了原型，现在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魔教幻术？意思是这座道观里住的是魔教中人？”
赵洵苦笑一声，心道左相陈良辅竟然和魔教中人有关系，这真的是让人始料未及。
“我们之前太大意了。”
贾兴文摇了摇头道：“怕是今夜要拼命了。”
赵洵默默点头。
便在这时白天里出现过得那位中年婢女从骷髅身后走出，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想不到你们真的敢来，你们自己找死，便怨不得我了。”
那女婢口中念了一句什么，随即那些骷髅便朝赵洵和贾兴文狂奔而来。
骷髅们骨节相撞发出的砰砰声响直是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嘶!
这魔女竟然能够驱动死物，当真是逆天理道法而行。
自知退无可退，赵洵便将浩然气灌入鱼机刀，准备好奋力一搏。
大周帝国有五大修行体系，魔便是最神秘的一支。
魔教在江湖上已经销声匿迹已久。
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都是闻魔色变，足以见得魔教的恐怖。
赵洵能够感受到这魔女的修为境界在他之上。但那又如何，哪怕他是一个凡人面对绝境也会殊死一搏，绝不会束手就擒，引颈就戮。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鱼机刀附着了浩然气之后一刀劈下，瞬间就把一具骷髅拦腰斩断。
…
…
第五十五章 尸魁
骷髅被拦腰斩断，赵洵却没有丝毫喜意，因为更多的骷髅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很显然这并不是什么道观，而是一个魔窟妖洞。
这些骷髅应该是被人操纵的，赵洵极度的怀疑这一切和魔教有关。
当然眼下当务之急是击溃这些骷髅，赵洵无暇多想，和贾兴文一前一后抵背而战。
贾兴文的武学修为在赵洵之上，在解除了魔音咒的禁锢和压制后也展现出了八品武夫的实力。
鱼机刀在他手中展现出了强大的冲击力。
裹挟着凌厉真气的刀法将一具具靠近的骷髅斩的七零八落。
只是没有浩然气的加持，这些阴鸷邪祟之物似乎更加倾向于向贾兴文这边发起攻势。
虽然武修品级更高，贾兴文也渐渐觉得有些力有不支。
也不知道旺财现在怎么样了。
赵洵心中猛然想道。
他很庆幸当时作出了把旺财放到道观外面的决定，这样至少还有一个报信联络的人。
如果他们长时间没有出来，旺财应该会第一时间前去向不良帅大人求援的吧？
不对，这些妖物邪祟既然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来意，自然也能够感受到旺财的存在。
妖邪怎么可能放任旺财逃走求援？
该不会...
想到这里赵洵心中一紧，但他根本无暇分心太久，因为下一刻一只魔手直接朝他胸口掏来。
这只魔手并不完全是白骨，骨头上残留了不少的皮肉，隐隐约约间可以看到皮肉下的森森骨纹。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可怖。
赵洵的身子本能向后仰去，一个铁板桥躲过了这一击。
贾兴文也感知到了这点，一个侧身避开。
他已经跻身八品武夫境很久，因为没有大规模实战的机会，所以品级一直无法提升。
破镜一般都是在危险的环境下，修行者迸发出了求生的欲望，从而催发潜力。
当然这也不绝对，有的天赋异禀的修行者下一盘棋就可以破镜，亦有写一篇文章一首诗词就破镜的，不过那是少数有天赋的人。大部分人还是靠着搏命时的气机冲破气海对于穴位的封锁。
此时此刻，贾兴文便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在他的周身气窍之中不断的冲撞，随时有可能冲破这道道禁止。
很爽的感觉！
难道他要破镜了吗？
“明允，你小心一点，那些骷髅又站起来了。”
赵洵心中一惊，定睛一瞧发现果不其然，那些之前被他们砍的七零八落的骷髅此时此刻已经全部站了起来。
虽然有些骨头出现了破损，但并不影响他们的“移动”能力。
赵洵下意识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些阴鸷邪祟的死物果然是靠着一股“气机”催动的。
它们虽然没有自己的思想，但靠着气机的催动，犹如提线木偶一样可以实现大部分的搏杀动作。
在骷髅的攻势掩护下，魔手有更大的空间展开杀招。
果不其然，魔手一次失手之后，转瞬再起。
只是这一次它飞至高处之后竟然直接下坠破入土中，行遁地之术。
不知是否受到这魔手破土的牵引，大地一阵异动随即出现了无数皲裂的纹路。
三具死尸从地里爬了出来。
他们面目狰狞，骨头上挂满了烂肉，有些甚至能够直接看到森森白骨。
“是尸魁！”
贾兴文面色大变。
方才他面对无数骷髅时尚且谈笑风生，胸有成竹。
但是提及尸魁却是如临大敌一般。
可见这尸魁有多么的可怖。
不过赵洵很想吐槽这个名字一番。
尸魁...
神特么尸魁。他只听说过花魁、文魁、诗魁...
难道说做人的时候无法做到龙凤，做鬼了便要想弥补一番？
“尸魁并不是一般的行尸走肉，而是有一定自己的思想的死物。一般而言，尸魁都是死前遭受过极大的冤屈，煞气怨气未消，有部分元神存留体内，又被魔教中人炼化才形成的顶级邪祟之物...”
贾兴文用最简单的话介绍了尸魁是什么，但他还来不及说完，一具尸魁便纵身一跳径直跳到了他的面前。
赵洵一直在仔细的瓜观察这几具尸魁。他发现尸魁的行动很是敏捷，完全不似一般死物那样僵硬。
大概是因为他们体内残存部分元神的缘故，可这也决定了他们不能受到完全的操控。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完全是工具人。
当然，现在考虑这些没有意义。要想活命，他们必须使出浑身解数。
赵洵屏息凝神，将周身的浩然气尽数逼出，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气罩，罩住了他和贾兴文。
那三具尸魁和骷髅猛然间被气罩震慑，皆是止步于气罩之外，不敢越界一步。
赵洵见状长松了一口气。
此先他只是在恩师吴全义赠送给他的那本《文宗初识感悟》里看到过了运用浩然气形成气罩护体的做法，但并没有真正使用过。
所以此先他很是紧张，并不知道这做法是否有效。
但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邪祟之物对浩然气本能的恐惧，所以对浩然气罩范围内的人短时间内没有威胁。
能拖一刻是一刻，这是赵洵此刻真实的想法。
以气御体是儒家修行的独有体系。
因为浩然正气的存在，哪怕是九品儒修者，依然可以用依靠控制气息形成气罩护得肉身安全。
只不过品级不同，形成气罩的范围和时间也不同。
像赵洵这样的九品儒修者，形成的气罩不过是方圆数尺，能够支撑的时间也就是一炷香。
但像山长那样的清玄境儒圣，据说形成的气罩大到可以覆盖下整座长安城，覆盖的时间也可以长至一月甚至更久。
所以这么多的异族敌国才不敢进攻大周。并不是因为大周帝国的武力有多强，而是因为大周帝国同时拥有三个不世出的强者。
山长是一个，钦天监的监正袁天罡是一个，还有一个据说便隐藏在大明宫中。
当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别人强不代表自己强，赵洵和贾兴文现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等到赵洵力竭气罩逐渐消失，尸魁等死物肯定会死灰复燃，再次凶猛的发起进攻。
…
…
第五十六章 万剑归宗，邪祟退避!
赵洵能够听到发自尸魁胸腔的咆哮，就像是野兽的那样。
那是一种猎食者看到猎物时会发出的声响。
气氛冰冷至了极点，赵洵能够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要死在这里了吗？
老子特么的好不容易穿越一回，连婚还没结，连孩子还没生!
主角光环在哪里？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他能够感受到浩然气的减弱，气息每减弱一分，尸魁散发出的贪婪气息就更加强烈。
尸魁需要不断吞噬新鲜的血肉才能存活并不断增强修为，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洵身上的浩然气逐渐流逝将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淌下。
用佛家的话说，他这是要油尽灯枯了…
修行者的感知能力要比寻常人强很多，不仅仅是感知外界的能力，还有感知自身实力变化的能力。
赵洵很清楚他快到极限了。
尸魁已经开始发起一些试探性的攻击，不再像方才那样畏惧。
便在赵洵近乎绝望时，一柄长剑破空而出，径直从一名尸魁头顶刺入。
红黑色的“血液”喷射而出，那尸魁顷刻毙命，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随后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中年人御剑而来，周身被璀璨的光芒萦绕，简直就是天神一般。
嗯？
这人怎么看着如此熟悉？
赵洵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他的恩师吴全义吗？
赵洵很想喊出一声爸爸。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吴全义不仅是顶级道家修行者，还是顶级大剑师。
像他这样双修的人其实并不普遍，所以在得知赵洵已然双修后吴全义才会那么紧张，立即教授他道家的气息导引术，生怕他因为气息紊乱走火入魔。
但事实证明吴全义多虑了。
赵洵的悟性极强，在用气息导引术引导文修、武修气息融合之后赵洵已经实现了最初步的融会贯通。
若是赵洵没有以浩然气入鱼机刀的话不可能抵挡的住骷髅的第一波攻势，若是赵旭没有以浩然气形成防御罩的话也不可能拖得了尸魁一炷香的时间…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吴全义来了!
“剑来!”
吴全义大喝一声，随即成百上千柄飞剑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
飞剑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但在吴全义的控制下飞行的十分平稳。
赵洵大呼卧槽，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万剑归宗吗？
这也太帅了吧。不行，我不要修刀法了，我要改修剑道。
虽说刀剑同源，但具体施展起来法术却完全是两种感觉。
刀法的话总给人一种粗鄙的印象，但剑法就会给人一种十分高雅，若隐士高人的感觉。
吴全义大喝一声剑来，随即无数飞剑就朝尸魁、骷髅飞去。
这些剑上有附着道家清修气息，虽然比不得浩然正气那样有压制力，但依然不可小觑。
尤其是这些尸魁并没有吞噬血肉到极致，本身处于一个成长阶段。
而吴全义是二品道武双修强者，剑术可谓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可以说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降维打击。
结果自然就没有悬念了。
顷刻之间，那些尸魁、骷髅化为齑粉、血水，瞬间被净化了。
至此赵洵长松了一口气，狂奔到吴全义面前道：“恩师，您怎么来了？徒儿还以为今日凶多吉少了呢。”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很感激吴全义。
若是吴全义没有及时赶到，怕是他今日真的难以幸免。
这算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你还记得为师与你说过一直在暗中追查吴慈之死吗？”
吴全义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悠悠说道：“一开始为师就说凶手不是王忠益，但是当时为师并不知道谁是真凶。后来为师一路顺藤摸瓜，发现左相陈良辅嫌疑极大。”
吴全义将暗中追查的过程跟赵洵一一讲来，赵洵听的很是震惊。
想不到恩师决心如此之大，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啊。
都说徒弟是半儿，那以后恩师也会如此护着他吧？
嗯，护犊子的感觉真爽。
“后来为师发现你也在追查陈良辅，担心你遇到危险便一路跟着你来了终南山。”
赵洵听到这里心中一暖，但旋即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恩师，既然你一路跟着徒儿来到终南山，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啊。徒儿真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赵洵一脸委屈，可怜巴巴的望着吴全义。
这玩意又不是拍电视剧，即便是大佬也没必要拖到最后再出场啊。
万一赵洵没撑住呢，万一尸魁突然进化变异呢。
这其中的变数也太多了。
吴全义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的说道：“咳咳，这个嘛，说来话长。”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为师刚刚跟你到观外时确实想直接进去，不过为师遇到了一个人，他见为师仙风道骨很是尊崇，便请为师吃胡饼喝酒。为师一时喝的兴起，便忘了这事了。直到看到院内被浩然气点的通透光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御剑救人。”
赵洵立刻明白了恩师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旺财!”
赵洵大喝一声，如河东狮吼。
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贾兴文咳嗽一声道：“要不算了吧，旺财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他话音还未落，小胖子便一路小跑着来到赵洵面前。
他面露尴尬之色道：“明允兄，这次是我的错，我没意识到你们有危险了。”
赵洵听的直想翻白眼，他们都打成这个样子了，动静如此之大旺财却毫无察觉。
赵洵安排他在观外是望风的不是让他吃夜宵的。
还好恩师及时察觉，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罢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过写书稿的事情你得加钱!”
赵洵双眼冒光。
之前旺财的出价是五千两全版权，现在这个价肯定不行了。
“明允兄要多少？”
旺财自知理亏，有些肉疼的问道。
“一万两，不还价。”
赵洵毫不犹豫的说道。
…
…
第五十七章 汝之师叔吾之师祖
旺财自知理亏，一口答应了下来。
赵洵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算是原谅了小胖子。
只不过如此一来加钱居士的标签算是贴上了。
但换回来的可是真金白银啊，至于标签嘛贴上了还可以再撕掉嘛。
不碍事。
不过…赵洵似乎发现哪里有些不对。
“恩师，你可见到那观中女婢了？”
吴全义摇了摇头道：“未曾见到，应该是已经跑掉了。连同她的主人，瞬时销声匿迹。”
毫无疑问，能够操纵骷髅、尸魁的应该是魔教之人，看刚才的架势，他们段位应该还很高，身份地位很不一般。
赵洵连声道：“恩师，这些应该是魔教的赶尸人吧？想不到天子脚下，终南山中竟然会潜伏着魔教中人，而且竟和左相陈良辅有联系。”
赵洵一经联想，把所有线索串起来，一切就都想明白了。
不得不说，细思极恐。
赵洵叹息一声接道：“如此左相便是有重大嫌疑了。只是我们现在手头没有直接证据，奈何不了他。”
堂堂帝国宰辅，勾结魔教中人，杀死不良人，陷害朔州节度使。
这些事情光是一件都足以把陈良辅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惜赵洵他们手中没有足够的证据。
没有足够的证据就不可能搬得倒陈良辅。
这似乎是一个死结。
“或许我们可以去见一个人。”
吴全义悠悠道。
“谁？”
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钦天监监正袁天罡!”
赵洵听到这里心中直是一阵吐槽。
袁天罡这牛鼻子老道岂是想见就能见的？开玩笑吧？
冯昊的面子大不大？
当初不良帅冯昊亲自前往钦天监请袁天罡，老神棍也推得干干净净，只派了弟子李淳风前往利用观心术帮助冯昊找出内鬼。
吴全义虽然是二品修行者，可在长安城三大台柱子之一，道修巅峰的钦天监监正袁天罡的面前怕是也讨不到什么面子吧？
“恩师，我们怕是见不到袁天师吧？”
赵洵拿捏了一番措辞，还是冲恩师浇下一盆冷水。
谁知吴全义高傲的仰起头道：“这世上，若还有谁能够让袁天罡给面子，除了天子之外应该就剩为师我了。”
卧槽，这么自信？
该不会恩师手中有袁神棍什么把柄吧？
袁天罡给天子面子好理解，因为他守的是君臣之道。
可吴全义凭什么让袁天罡给面子？
就凭他也是道士？可天底下的道士多了，有谁能让袁天罡高看一眼的。
“因为我们师出同门，袁天罡是我的小师叔。”
仿佛看出赵洵心中所想，吴全义自顾自的接道。
“我们当初拜师青城山，学道十余载方小有所悟。后来小师叔他先行下山，七年之后为师也选择下山游历。”
吴全义顿了片刻接道：“只是想不到后来我们会在长安相遇。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他成了钦天监的监正，为师一直没有入仕而是选择游历，游历累了便会选择在长安歇上一年半载。”
卧槽，赵洵听罢心中直是震惊不已。
想不到其貌不扬的恩师竟然是个隐藏大佬，履历背景如此强大。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可是…
如果按照辈分算的话，袁天罡是吴全义的师叔，吴全义又是他的师父，那么袁天罡岂不是成了赵洵的师祖？
卧槽，赵洵这辈分可够低的，以后见了面得喊师祖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青城山虽然也是道家圣山，但比起武当山、龙虎山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如今道家正统之争日趋激烈，就是因为青城山出了一位钦天监监正。
不然也不会由两家争霸变为三家论战。
但不管怎么说，道教是大周国教，如今青城山出道的道士更受到大周朝廷官方青睐。
至于吴全义这个钦天监监正同门师侄，怕更是个香饽饽。
恩师自信，是因为他有自信的资本啊。
赵洵再次感慨出名要趁早。
像恩师吴全义这样，可以算是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
…
钦天监，观星台。
袁天罡和弟子李淳风正在对弈。
战至中盘，二人展开激烈搏杀，每子必争。
“师父，落子无悔，您可不能耍赖。”
李淳风太清楚他这个师父的作风了，见袁天罡有运气挪动棋子的苗头，立刻出言制止。
“为师当然不会悔棋，只是这步棋为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落到这里。”
袁天罡叹息一声，随即闭目凝神。
“我那小师侄，应该不久就会找上门来，淳风啊，到时你帮为师顶一顶。”
“…”
李淳风闻言一脸无奈。
他这个师父就是这个德行，他早已经习惯。
“对了，若是近日陛下问起，就说九转清修丹已经炼好了，一共炼出三颗，钦天监留下一颗，剩下两颗皆可以送至宫中。”
“那若是陛下没有问起呢？”
“那自然不要主动提起了。”
袁天罡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若是陛下忘了，我们不就能把三颗仙丹全部留下了？”
“徒儿明白了。”
李淳风的脸皮还没有像袁天罡那么厚，双颊涨得通红。
“我那位小师侄啊说来天赋异禀，他很早就达到了二品境，之所以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进入一品境，你知道是为何吗？”
“为何？”
“因为他脸皮不够厚。许多人认为修行者和常人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有脸皮厚的人能够保持绝对意义的求知欲进取心，并将一切可能的机会抓住。”
袁天罡呼出一口浊气道：“淳风啊，这方面你就要好很多了，不过要想达到为师的境界，还是应该多多历练。”
稍顿了顿，袁天罡接道：“还有一事，你且记下，三日后是贵妃娘娘的寿辰，按照规矩为师要入宫向贵妃娘娘祝寿。但是为师最近乃是清修的关键时间不能分神，所以你便代替为师去吧。”
李淳风：“…”
“赵洵，赵洵…”
袁天罡口中喃喃道：“这个人为师琢磨不透啊。”
…
…
第五十八章 登楼与心魔
众人一早返回长安城后，便直奔大明宫而去。
按照约定，贾兴文和旺财先回到不良人衙署复命，赵洵则跟吴全义前去钦天监请求袁天罡援助。
一开始赵洵觉得恩师吴全义出入宫禁是个问题，毕竟恩师没有朝廷编制，别说宫城了，怕是皇城都难进入。
可接下来赵洵便被啪啪打脸，青莲道长吴全义拿出了一枚金色腰牌，乃是出入皇城、宫城的一字通行证，有此物便可以在大内畅通无阻。
赵洵厚着脸皮问道：“恩师，您这块腰牌是从何得来的？”
吴全义白了他一眼道：“我小师叔是堂堂钦天监监正，我讨要一块腰牌不过分吧？”
赵洵心中嘀咕，看来这袁天罡的形象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上，徇私这种事情也避免不了。
师徒二人经由金吾卫勘验腰牌后，一前一后进入了大明宫。
钦天监的位置很好，毗邻御史台和宗正寺。
相较于冷清的不良人衙署，这里的烟火气很重。
吴全义一马当先的走在最前，两名值守在楼前的小道童见到他后纷纷行礼：“见过青莲道长。”
“罢了罢了，不必多礼。监正人呢？”
吴全义显得很是焦急。
“这...”
那两个小道童面露难色。
吴全义心中了悟，不再多言，迈步进入浑天楼。
赵洵也不犹豫，踱步就跟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钦天监，第一次进入浑天楼。
总的来说，这建筑给人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不同于一般的亭台楼阁，浑天楼似乎很强调所谓的天人合一。
整座楼乃是六边宝塔式，一共有七层高，整体呈回旋上升结构。
在后世七层楼高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大周朝这是顶天的大工程。
要知道即便是显隆帝居住的紫宸殿也没有比浑天楼高出多少。
这也是钦天监的特权之一，在皇城乃至宫城中修建高大衙门是需要经过天子特批的。
钦天监占了一个观天象的名头，将浑天楼修建的高大一些也算是名正言顺。
吴全义是二品修行者，气息很足，登楼一气呵成。
赵洵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他能够明显感受到来自外界气息的压制。
浑天楼中有禁制。
仔细想想这也正常，毕竟这是大周帝国最神秘的地方，寻常人岂能轻易踏足。
赵洵努力运作浩然气，来冲破外界气息的封锁，虽然很艰难，但总归是可以继续迈步登楼了。
豆大的汗珠从脖颈淌了下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很多。
可赵洵并没有停下来。
他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次重要的考验，若是能够突破封锁，境界必定能够更上一步。
只是...
爬着爬着赵洵眼前一黑，仿佛进入到了一个虚空的环境中。
和他在识海中第一次看到浩然书院时的场景有些类似，但又不尽相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一块浮起的石板上默默的盯着赵洵。
良久之后他方是开口。
“你的心魔是什么？”
赵洵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的心魔？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作答。
若是在前世，赵洵的心魔应该是赚钱。
作为一个文科狗，毕业后一个人留在大城市打拼，应聘进入一家文化公司做文案设计。每日996，为的就是升职加薪，赢取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干的。
毕业快十年了，赵洵的人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薪水不涨，一切其他的东西都在涨。
物价、房租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在赵洵的肩膀上，叫他喘不过气来。
日光月光，一年到头一场空，他根本攒不下钱。
赵洵经亲戚介绍相过两次亲，但女方知道赵洵没有房子后便立即发了好人卡。
赵洵自此心灰意冷，一心扑到创作上。
文学创作便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期待自己能够写出一本爆款畅销书来，吸金赚钱，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赚钱应该是他前世的心魔吧？
他还没有开口回答，周边的场景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一家医院的ICU病房。
他的父亲心脏病突发，被紧急送到ICU病房抢救。赵洵赶到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的隔着窗户看着医生们忙碌的操作着除颤仪，给他的父亲做心肺复苏。
最后他的父亲抢救过来了，身子却变得很是虚弱，需要有人照顾。
赵洵请不起护工保姆，无奈之下一咬牙辞掉了工作，每日守在父亲身边照顾。
写作成了他唯一的收入...
赵洵觉得脑袋要炸掉一样，随即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他置身于殡仪馆中。
他的父亲在一次出门散步时出了车祸，没有抢救过来。
赵洵永远的失去了至亲。
赵洵并没有钱举办隆重的丧礼，只能一个人望着殡仪馆的棺材发呆。
简单的料理完了父亲的丧事，赵洵大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他擦干了眼泪，重新找了一份工作。
这份工作比之前那份工资还要低，但勉强也能够交房租糊口。
赵洵又开始了日复一日，机械式的996生活。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
赵洵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要让我回忆起这些痛苦的东西？
“所以你的心魔是什么？”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
赵洵这一次毫不犹豫的喊了出来：“金钱，我想要赚钱！”
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摇了摇头，叹息道：“非也。”
随即他一挥拂尘，赵洵周遭的环境又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赵洵置身的是章敬寺，四名东越剑客合力朝他袭来，一招一式中带着满满的杀意。
赵洵在绝境之中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浩然之气萦绕在周身，以气息附着鱼机刀，击溃了东越剑客。
赵洵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来到了终南山那间道观的正堂。
阴森逼仄的环境中，数具尸魁、骷髅朝他奔袭而来，飞天遁地之术扰的他眼花缭乱。
赵洵苦苦支撑，乃至力竭。
最终恩师吴全义及时赶到，解救他于危难之中。
“所以，告诉我，你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须发皆白的老者第三次问到。
...
第五十九章 袁天罡与大观心术
我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赵洵心中喃喃自问道。
真的是金钱吗？
在前世这还能够说的通，可是在大周帝国，他是堂堂成国公世子，家财何止万贯。
他并不缺钱。
所以两世为人的赵洵心魔究竟是什么？
联想起在章敬寺与终南山道观两次遇险的经历，赵洵猛然间明悟。
他的心魔并不是赚钱，而是活着。
他想要好好的活着，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活着，我的心魔是好好的活着。”
赵洵高声呼喊道。
那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赵洵便从虚空的环境中抽离而出。
他大口喘着粗气，嘴角却升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突破禁制压制的赵洵，只觉得神清气爽，一口气上到七层楼。
但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免有些愤怒。
恩师吴全义正在和方才他在虚空之中看到的那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对弈，一旁站着的是李淳风。
如果赵洵没有猜错的话，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应该就是大周钦天监监正袁天罡了。
作为大周帝国唯三超越修行品级存在的强者，袁天罡和郑介、山长一样神秘。
赵洵此先从没有想过能够真正来到钦天监，登上浑天楼见到袁天罡真容。
但当他真的来了后却发现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袁天罡布下禁制，考验了赵洵一番，赵洵则是迎难而上破了袁天罡的禁制。
只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在那里吭哧吭哧的登楼，恩师却和袁天罡在这里对弈喝茶。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怎么，辈分高了不起啊，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当然赵洵不可能直接把委屈说出来。
在这浑天楼，就连李淳风都只能靠边站，赵洵还没有底气挑战袁天罡的权威。
他有模有样的学着李淳风在一旁束手而立，一边观察棋局一边思考着一会该说些什么。
虽然有恩师在，应该没有赵洵太多说话的机会，但凡事多一手准备总归不会有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吴全义弃子认输，袁天罡这才捋起胡须笑道：“小师侄，这么多年来你的棋艺还是没有多少长进啊。”
吴全义一边翻着白眼一边道：“小师叔，我可不像您有闲工夫一直在浑天楼里研究棋谱。再说了，您有这么一个棋艺精湛的徒儿对弈，日夜磨练棋技，能赢我再正常不过了。”
“你啊，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今日怎么想起来我钦天监了？”
“小师叔，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吴全义也是一个直性子，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这徒儿赵洵最近在查王忠益案，一路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查到了长安城一位大人物的头上。他昨日前去终南山调查，结果在一处道观里发现了魔教中人。”
“魔教？”
袁天罡确认道：“你肯定是魔教？”
“不会有错，能够驱使的了骷髅和尸魁这种死物的，除了魔教的赶尸人还有谁？”
吴全义双眸射出锐利的目光，拳头紧紧攥住。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我那傻徒儿怕是有性命之虞。”
袁天罡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转向了侍候在旁的李淳风。
他之前嘱咐李淳风要拖住吴全义一会儿，可李淳风完全无法拦住吴全义，使得袁天罡连一个缓冲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他本不想卷入到朝堂争斗之中，但既然吴全义来了，他或多或少要给这个小师侄一些面子。
“你方才口中的长安城大人物是谁？”
袁天罡明知故问道。
赵洵在一旁听得直想翻白眼，心道袁天罡真的是一只老狐狸，想从他的嘴里听到肯定性的判断是没戏了。
“左相陈良辅。”
吴全义毫不犹豫的说道。
“陈良辅前日突然离开长安城，前往终南山，去的就是那座道观。”
作为一名修道之人，他的心境本不应该如此波动，但谁叫赵洵牵扯其中。
他就这么一个徒弟，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成器，但吴全义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洵受人欺负。
论起护犊子，青城山道门是有传统的，吴全义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所以我今日来就是想请小师叔帮忙搜集陈良辅的罪证。”
吴全义步步紧逼，完全不给袁天罡后退的机会。
“你想让我动用大观心术。”
袁天罡叹声道：“可这是道门的终极秘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
所谓大观心术，和观心术类似，也是一种窥探识海的秘术。
二者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却是天壤之别。
观心术三品以上的道士皆可掌握，使用的时候必须在目标的附近。
而大观心术则可以在方圆十数里内窥探的到目标识海中的记忆，据说只有钦天监监正袁天罡一人掌握。
当然，大观心术也有一定使用条件，那就是目标必须在宫禁之外。
皇宫有禁制，即便是道家的大观心术也无法突破。
再者，目标的修行等级不能高于三品，高于这个品级的修行者可以构建一道屏障，阻止大观心术的侵入。
很显然，陈良辅不住在皇宫之中，也并不是什么三品以上的修行者。
从硬条件来说，袁天罡完全可以使用大观心术窥探陈良辅的识海。
道士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赵洵现在算是信了。
“现在便是关键时刻，涉及魔教，难道小师叔想要坐视不管吗？”
吴全义清了清嗓子沉声道：“魔教当年被佛陀与道圣联手镇压，这才消停了百余年。可其并没有彻底消亡，若是让魔教借着这次机会死灰复燃，小师叔如何能够心安。”
见吴全义步步紧逼，赵洵心里乐开了花。
看不出来，他这恩师一套一套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既有同门情谊又有天下大义。
袁天罡若是不答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赵洵有一种感觉，若是袁天罡不答应，吴全义很可能会赖在钦天监不走了。
蹭吃蹭喝不说，在浑天楼打地铺住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要我动用大观心术，你得答应一个条件。”
沉默良久，袁天罡终于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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