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黑龙(中)
时间回到当时李重霄初出葬山,赶赴了扬州城,在那里与白酉当年曾经在此铸器的铸剑山庄相遇,为铸剑山庄解了燃眉之急,还将自己的黑龙剑留在了铸剑山庄。
李重霄临走之前,其实是十分想要邀请那对铸剑山庄的夫妻直接来到蜀地的,但是看到他们似乎也铁定了心要保住铸剑山庄,也不好强迫别人,主要是他也着急赶路,他必须首先前往普陀寺,这件事情就只好先放在那里。
他只是帮铸剑山庄摆平了那时一时的困难,尽管已经留下了自己的名号,大汉的蜀王这样的身份他以为已经足够让那非为以武力称强的宝器宗胆怯三分了,没想到他们还是下手了?
李重霄只是一看胡云河的样子就在心中推算了一个大概,这样想来,倒是自己给铸剑山庄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如果不是自己强行用武力逼退了当时的公孙策,说不定胡明朗他们到现在应该是被宝器宗靠着财力兼并了。
李重霄心中是有侠心的,但是他却知道宝器宗如此做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仅仅也只是公孙策可能强人所难了,但是这些都是江湖的弱肉强食,而且按照李重霄的眼光看来,江湖如今的大兼并之势,未必是一件坏事。
或许李重霄会看在当年他们铸剑山庄为自己外公白酉打造过兵器的情分上,保他铸剑山庄的人,但是当时的李重霄其实真的是一穷二白,根本没有更多地能力去做什么。
然而此次……他却是无法袖手旁观了,不光是因为胡云河这样昏迷不醒,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还要给他送来黑龙剑,他双手只是一接触到剑身,他就知道这柄剑绝对是自己此生见到的剑意最盛的一柄剑,他非为铸剑人,没有经历这个过程,但他相信……掌门人绝对是下了真正的心血才铸成了这样的剑的。
旁人不知其中的缘由,皆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李重霄,李重霄便对着众人讲述了自己来到蜀地之前的事情,当然因为还有不少府中的其他仆人与匠人,自然将普陀寺的那一段隐去,说起了铸剑山庄与宝器宗的恩怨。
众人一听也是纷纷义愤填膺,说着宝器宗欺人太甚,的确,李重霄这种地位与那些大汉成名已久的诸王几乎就是平起平坐,不管他究竟是何时上任,若是宝器宗直接无视了他的话,对着铸剑山庄下了狠手,那可真就是硬生生的打了他李重霄的脸啊。
王府之中的众人绝对是对李重霄崇敬有加的,不光是几个月内李重霄做了多少深得民心的事情,将整个蜀地境内多少年都没有解决的边境问题以及盗匪问题一一解决,还有李重霄那种平易近人的架势,绝对是让众人心甘情愿的追随他的,所以他们站在李重霄的角度来看,自然对着宝器宗是深恶痛绝,恨不得让王爷一声令下,直接从蜀地发兵,去将那目中无人的宝器宗夷为平地。
但是此时又是楚老发话了,李重霄在王府中的地位奇高无比,当然是因为他就是整个王府的中心,但是在李重霄身边的人都知道李重霄之上其实还有一个人,李重霄不说唯令是从,但是那人说的话,李重霄绝对每次都会慎重考虑的。
那人就是楚老,李重霄对于这种能够运筹帷幄的人的渴求程度那真的是出乎大家的意料,甚至有时候感觉上,大家都会以为一切都是楚老在做决定。
实则不然,李重霄心中是有一个度的,他不会颠倒自己的身份,他也知道自己将来该如何去做,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将来的一切做准备,他初涉尘世,对于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的感觉,所以楚老的指导绝对是让他少走了不知道多少弯路。
楚老也的确不负众望,他真的做到了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一切在楚老的口中说出都会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这让李重霄受益匪浅。
关键是楚老不管如何事情临身,多么焦急的情况,他都是最为冷静的那一个,冷静是思考的前提,所以楚老的意见绝对是言之有理的。
此次他又是止住了李重霄冲动的脚步,他尽管已经听过了李重霄的描述,似乎在情理上都昭示着,宝器宗就是对铸剑山庄下手的那个宗门,这些根本没有其他的情况产生的可能。
“若是有人仇视宝器宗呢?重霄你可要知道,你的身份当时就是宝器宗透露给整个江湖的,人们似乎都知道你当时在扬州现了身,更是很有可能当时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给摸了一个清楚,知道你与宝器宗有着矛盾。”楚老柱着手中的木杖,两腿微微叉开,站的稳稳当当,说出来的话也是稳稳当当,大家这样一思考似乎的确有这种可能。
“宝器宗我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已是跻身江湖顶尖一流的宗门吧,这样一个雄踞楚地的大宗门,若是有人想要动他们的手,那绝对是要遭罪的,他宝器宗这么多年来以碾压之势,将整个大汉东南的宗门整合,仇人那可不是多这样的字眼可以形容得了的。”楚老的眼中似乎有着说不清的智慧,他眼睛一咪,大家便感觉这件事情可能真的没有这么简单了。
“靠传闻中的年轻气盛的蜀王来对付宝器宗这样的庞然大物,何乐而不为呢?如果由果及因的考虑,那可能所有暗地里对宝器宗有意见的宗门都知道了你们的矛盾,我说的可对?”楚老冷哼了一声,似乎是预见了那些阴险的暗中之人谋划时的丑恶嘴脸。
“对!”一个很是负荷的声音此时想起,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里举着胳膊又手足无措的君秀,不知道为何众人都这样看着他。
众人一看原来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君统领,便是恍然大悟的样子,搞得君秀一头雾水。
他今日刚刚回到府中,先前还在处理着蜀地的几座边城的问题,一去便是一两个月,主要与那群狡诈无比的官员打交道,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一不小心就要被那群老油子给带到沟里去。
这边城的问题就是当年困惑秦楚魏三王的那个问题,蜀地的范围地图已经在天机阁的派送下,送抵了各地的天机阁大榜之上,但是那边城究竟属于何地,这件事情可就不是一张地图那么简单了,尽管已经划分的足够细致,但是地处偏远,朝廷可就管不到这几个只手遮天的王爷了。
这件事情困扰了李重霄许久,但是突然又有秦王世子亲自送来的请函,李重霄便只好拜托君秀这个唯一剩下的天机阁中人,亲自去替他出面解决这些边城划分的问题,毕竟总不能麻烦楚老各地的奔波不是?
这便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如今君秀已归,众人却还未见到他的身影,此时突然出现自然是让众人有些惊奇。
有些王府中的管事人是这几个月内新来的,还会惊讶于此人的气势惊人与那些普通的黑衣守卫完全不同,经过了身旁的老人的解释才知道,此人就是王府的亲卫统领,君秀。
君秀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面容僵硬的看向了正微笑看着他的李重霄,何时……他成了……亲为统领?
“君统领此时归来正是时候啊……”李重霄笑的十分自然,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他走过去直接与君秀构建搭背起来,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膀。
“君统领定是已经劳累无比,辛苦了,来人,为君统领接风洗尘,我们随后便至。”李重霄拍了拍手,便有仆人将一脸苦瓜色的君秀领走了,临走之前君秀幽怨的眼神似乎让李重霄有些尴尬。
他一堂堂天机阁驿卒,大汉独立的修行者机构特派人员,怎么这几个月忙活下来,倒是成了蜀王府的亲卫统领了?
不过这都是君秀心中暗自嘀咕的,他从刚才就已经到了,所以也将刚才的事情听了一个大概,李重霄所说的来的正是时候,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所以这才是他真正哑口无言的地方……这统领还真是不好当。
所以他在回去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出行的用品了,根本不用后来李重霄的提醒……谁人都知道蜀王府里最不称职的人是哪位,当然是他们的不靠谱王爷了。
不过话说回来,楚老的一番话,的确是让大部分的人都静下来细细思考了不少,原本那样毫无心机的义愤填膺的冲动,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所以按照您的意思,我们应该先等下去咯?”李重霄这样问道,但其实他知道答案。
楚老已是向着府中的宅院开始走了,他倒是没有向着正屋的方向走去,那里……
李重霄知道楚老的意思。
“大家就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这里自然有我们,太守大人,有劳了……”李重霄跟了上去,只是与大家说完,对刘建说道。
刘建自然是懂得,到了修行者的恩怨之事时,就不是他们应该插手的了,这些王爷他们都会解决好,他是清楚无比的。
楚老说了一声:“等那人醒来。”便不再多说。
第三百零二章 黑龙(下)
在那正屋旁的一个小院里,那里一般是给贵客休憩的暂时的房间,林竹已经早早地过去帮助府中的郎中为这名身受重伤的铸剑山庄少当家疗伤了。
郎中主外,林竹自然主内,虽说不是大夫,但是只有修行者才能做得一些事情还是要靠林竹。
过了不久,李重霄便已经赶来,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楚老。
郎中一看是王爷前来,赶忙起身,向着李重霄行了一礼,李重霄只是摆手说道:“不必有此些繁文缛节,他情况如何?”李重霄现在想要知道胡云河究竟还能不能正常行动。
他的气息看上去已经稳定了不少,身上的灵气波动尽管微弱但是确实形成了循环,只不过此时还是未醒,李重霄便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外伤。
“回禀殿下,此人身上只是皮外伤,由林姑娘探查过后,体内筋脉也是完好,似乎是多日的行路,再加上身上的伤口未及时处理,失血过多,劳累至此,配上一些滋补的汤药,很快便能好转。”
这样说来李重霄便放下了心,林竹也是起身,默默地走到了一边,李重霄与林竹有着一个细微的眼神交流,看的楚老眼眉上挑。
郎中所说句句属实,不一会便有丫鬟端来了滋补的汤药,能够恢复气血,李重霄还从身上摸出一颗活血丸,也是由丫鬟为胡云河一并服下。
这样剩下的时间就是从等待之中度过了,李重霄在林竹身旁耳语一番,林竹便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一路小跑着,似乎有点压不住步子了,蹦蹦跳跳的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李重霄看着林竹的样子,微微笑着。
“真要带她出去吗?”楚老静静地问道,慢慢的坐在了房间的木椅之上。
李重霄站在门口,看着门外林竹远去的方向,没有回头,只是伸了一个懒腰,答道:“没有经历过江湖,将来又怎么能放心呢,若是大家都不在她身边了……”
他没有细说,只是一个假设,林竹的心实在是太过纯净了,喜怒溢于言表,这样……是好事,也是坏事,李重霄很喜欢林竹,所以心中纠结,却也无可奈何,他们的命运已经有了交织,那林竹将来就绝对会经历不少的险境……迫不得已啊,李重霄感慨着,如果可以的话,他倒真的希望林竹能够一直这样心中住着那个小姑娘,长不大的女孩子才是最幸福的。
“要我看来,那小姑娘的身份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楚老似乎话不对题。
李重霄疑惑地询问。
楚老只是摇了摇头,他也没法确定,“可能是我多虑了。”
说罢便起身,准备离开,李重霄为他让开了路,他临走之前回头对着李重霄说道:“最多一日,若是他没有醒,你们也是要走的,但是……要带上他,这是保险起见。”楚老交代了之后,似乎就不准备管了,他知道接下来他就要彻底接管王府的大小事务了,因此剩下的事情也就交由李重霄自己判断,这自然是对他的历练。
几个月前,这次出行其实就已经定好了,不是李重霄自己决定的,而是由楚老分析之后,给李重霄制定了蓝图,从楚老那里得知天子的身体可能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好之后,李重霄也意识到了楚老担心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王府……实在是太过畸形了。
若真的此时天下大乱,满打满算……王府中就只有他一个光杆王爷,一个没有手下的谋士,也就是楚老,剩下的在战时也只能是充当杂役后勤,根本就不是将才帅才。
李重霄若不是楚老的提醒,似乎真的就没有想到兵马的重要性,大汉诸王皆是有自己的私兵,说是护卫用,但其实每个大汉王爷手下的兵马,那可几乎就是与正规军无二的兵马。
这是天子默许的,大概也是为了防范当年的匈奴南下,立下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而他这新上任的蜀王可就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事的全新王爷,要兵无兵,要将无将,所以此行,那边是楚老为他亲自点出了此时应该隐于天下的可用之人。
楚老的身世如何,李重霄从来没有过问,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李重霄觉得像是楚老这样的人,绝对是有着难以想象的经历的,从楚老细细点评那些隐世时,李重霄便更是笃定了这个想法,楚老的过去,或许真的是极其强悍的。
李重霄此行应是一路先向东行,随后沿运河北上,最后抵达燕地,那里是他的最后一程,过程中他还要去调查相关七十二佛林的事情,最重要的还要前去京城一趟,这是楚老特别强调的,别说是欺君之罪,天子身体状况究竟如何,李重霄必须知道,不然他们究竟还有多少的世间进行准备这都是要打上一个问号的,越是处于劣势就越要在信息上掌握优势,更何况李重霄这个属于全面劣势,所以他更是要做这最简单的事情,也就是时间的确定性。
他回头望了一眼气息已经明显好转的胡云河,为他带上了门,走了出去,他最后还要去找一个人。
君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王府真的是大到难以想象,刘建只是参照了传闻中的秦王王府,按照人们所言,有人见过前朝的皇都,也就是长安的皇宫,说是秦王的王府几乎是与皇城没有多少差别,刘建真的就是下了血本,蜀地这么些年来,尽管是混乱无比,但是富庶程度却是远超许多贫瘠的地区,当然也是因为用于政事的费用却是很低,官银没有被朝廷收回,反倒是存在了成都城。
所以气派无比的蜀王府就是靠着这些年刘建积攒的老本一股脑的修建而成。
对外称是房屋三千,自有夸张之意,但是几十亩地的王府,想要如何去住,的确是自由无比。
君秀没有那种居住豪宅的习惯,而且府中似乎所有人都没有这个习惯,所以最豪华的那一堆宅子竟是空余了下来,李重霄平日里根本就是不挑不拣,哪里近便找个空下来的住处睡一觉,很多时候干脆就睡在自己的书斋。
林竹有着自己的一番小情调,李重霄只是去过一次便被那扑面而来的居家气息给镇住了,小菜园,小花园,鸡鸭鹅狗……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外表甜美的看起来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子,内心里竟是如此的……务实,李重霄当然有时想要悄悄的住在林竹的那小院里,不过都被林竹面红耳赤的赶了出去,只好作罢。
而君秀……则是与另一个女子同居……不是同居,是那名女子作为他的侍女,伺候君秀的起居,李重霄得知之后的第一反应竟是这哥们真的是会享受,不过也没有人去打扰他们。
君秀其实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从来不去挑拣这些,自从十多岁被送去了天机阁,在萧师的门下,他就已经开始了极其简单的独居生活,尽管还是要回家照看母亲,但是平日里还是要住在京城的。
那女子是极力要求侍奉君秀的,她便是当时所有人偶然相遇时,那名被飞檐洞的当家裴伦擒住的女子,女子名为叶青青,说是京城的大户人家,但是李重霄调查之后大家才知道,叶家早就是已经没落掉了,叶青青二十出头,早些年,也就是童年时接受的是大家的教育,自然行为得体,更是有才学傍身,但是后来因为父辈触犯了大汉律例,被打入了牢中,靠着他父亲才刚刚兴盛起来的叶家,便这样没落了。
其实这就是许多官家的缩影,他们为了飞黄腾达,不惜铤而走险,但是后半生依然是要战战兢兢地度过,更又不幸的便会像叶家如此,中途没落,妻离子散。
叶青青平日里也是要在酒楼卖艺,她不肯毁掉自身的青白,便去弹那筝曲,倒也是能养活母亲以及自己的弟弟。
只不过不幸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彻底击垮了这个家,她因为惹了热病,卧床不起,年老的母亲竟是要出门做工,才能勉强养活这个家,慢慢的家徒四壁,母亲竟是在做工时被人欺凌,排挤之后,彻底赶了出来。
不舍母亲如此劳累,便让弟弟去典当家中的财物,慢慢维持生活,待到她热病好转,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出声了……
最后她在归家的途中被裴伦等人顶上,这样端庄无比的女子,还非为青楼莺燕,尾行至叶家大宅之后,确定了她是大家女子的想法,便将她掳去。
到此时已经是过去了数月。
这都是叶青青亲自写下的,所以她感激于君秀的出手相助,想竟是要以身相许。
……
我们的君统领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但是终是拗不过这性格极犟的女子,把她留在了身边,但是君秀是坚决不会有非分之想的,因此便要她做了侍女。
不过就算这样,君秀也是花了好久才适应。
此次归来,看到了李重霄的意思,君秀也曾经是托自己的同僚去查探京城中的叶家,只是查无此地,让他有些疑虑,若是此行能够带上叶青青……
君秀觉得此次或许真的是一个办法。
第三百零三章 女帝(上)
这里是扬州,时至春末,大约是四五月份,天上的云少了,地上的人多了,天气转暖,已是没有了凛冬的肃杀。
扬州的中心自然是扬州城,或者说当年扬州这样一个大州,就是依着扬州城这座繁华了不知多少年的城池所发展起来的,渐渐地向外扩张着,成了大汉东南的最大州地,莫说扬州的商业繁盛,这里有天下最大的钱庄,甚至不只一家,钱仓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扬州近些年来因为天下太平,加上州官的大力推广,似乎是种起了来自南方蛮地的叫做马铃薯的东西,原先水田较少的缺陷被这种极易种植普及的粮食给完全弥补,本来只有北方才能大面积普及的麦田,现在南方人也能吃上这样相差不多的面食,解决了大面积的饥荒以及南方农业发展缓慢的问题,天子也是亲自赐下黄金,嘉奖了当时的扬州州官们。
当然在这江湖与凡世并存的大汉,平民百姓都能感受到扬州的繁华,江湖侠客义士们自然更是能够发觉扬州的繁盛所在。
宝器宗崛起之前,在那狮吼门的称霸之下,大汉东南那可以算是大汉江湖最为和谐的地方了,主要是没有任何一个宗门可以与狮吼门这样手脚遍及各地的庞然巨物相较。
不过狮吼门最终也没能跻身修行圣地之列,一是因为狮吼门入世太深,沾染了太多世俗气,想要脱身凡尘,那也是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的,更何况几十年的心血让他们付之一炬,傻子才会这么做。
当然再加上狮吼门本就不是什么修行底蕴深厚的古老宗门,传闻中狮吼门现在已经失传的绝学狮吼功也只是堪堪能够跻身大汉一流功法之中,与那些佛门道门隐世的顶尖功法相比,还是差了太多了,而且狮吼门的弟子多数都是武夫出身,或许在人数上、下层战力上可以碾压江湖大部分势力,但是要对比起那些隐世剑宗,刀法世家,传世的异术宗门,没有最尖端的战力,到头来也只是零头罢了。
狮吼门鼎盛之时,宗门内大宗师有二三十名,通玄巅峰的宗师更是三人并行,但是这些都不是他们狮吼门真正自己培养起来的,换句话来说,狮吼门靠着金银,硬生生砸来了这些雇佣高手,皆是捧为供奉。
最后也果然,与刀殿硬碰硬的下场惨不忍睹,不足半月便被刀殿从各个方面碾压,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掌门人更是当年被刀殿之人赤身裸体吊在了狮吼门著名的赤狮子之上,赤狮子如今还在扬州城外的狮吼门旧址上孤独的立着,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不过人们都说狮吼门这样半道起家的暴发户,如此消失了说不定也是件好事,所以在之后的时间内,大汉东南的江湖倒是真的呈现出了兴盛的趋势,不过在后来天机阁出现之后,江湖的兼并愈演愈烈,人们就说,宝器宗就是下一个狮吼门了。
宝器宗就像是一个庞大的机器,运转的井井有条,很难想象宝器宗背后的主使者会是一介女子,无人见过宝器宗的女掌门究竟是什么样子,就算是有人有幸临至离山,不登那饮江台是绝无机会一睹那宝器宗女掌门真容的。
尽管那女掌门从未露面,但是江湖上的追求者可不是多能形容的,一抓一大把那都是少了,曾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是那忘川楼上的侍女全部是由貌美的女子组成,偌大的宗门中心之地,竟是无一男子可以接近,而那女掌门就久居于忘川楼上的饮江台,时而望月赋诗饮酒,时而饮江对镜贴花黄。
然而单是美色就能让江湖中的那些心高气傲的高手们拜倒在她的身下吗?
要知道多少人拜入宝器宗,甚至都不要俸禄,只是为了有机会求得一个与她接近的机会,其中甚至都有江湖成名已久的散修大宗师,她还能让那群人心甘情愿,这可就不是手段可以描述的了。
宝器宗的商行已是大汉最顶尖的了,望及光景,则是几乎无人能及,若不是有大汉户部的能人控制,宝器宗甚至不需要出动修行者,仅仅就是一道道的命令下达,就足以动荡大汉根基。
明眼人都知道大汉设立天机阁的意义,江湖迟早有一天是要被朝廷全部掌控的,不管多么风光的江湖,现在似乎也只是毁灭前的狂欢了,而像宝器宗这样的已经几乎触动了朝廷根基的庞然大物,绝对是面临着各种麻烦的。
而她却能够八面玲珑,将方方面面都掌控的分毫不差,实在是无愧于江湖人称她为江湖女帝,皆知那东海剑礁三帝城,有三位剑道大宗师并称三帝,而这女子竟是被称作大汉的第四位女帝,实在是已经足够受人敬仰了。
不过再多的风言风语,那也只是江湖人脑海中的想象而已,因为真的除去她的那些侍女,就连她手下的舵主们也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向来就是从忘川楼里递出一封封的手书,看过了那娟秀却又不失大气的字体之后,大家就只能带着一抹幻想按照吩咐做事了。
除此之外,女帝再未有任何与外界的交葛,即使是宗门之间的大事,需要两派掌门露面,女帝也从不会在世人面前显露真容,而是由她的贴身侍女作为代劳,不过世上这样就流传起了,其实女帝与她的侍女本就是一人。
因为人们难以想象,若是侍女都如此倾国倾城,那女帝本人究竟要长成什么样子?
猜测便是猜测,从不会有人从宝器宗之内站出,向外声称些什么,因为宝器宗太过庞大,实在是难以控制这些舆论微末,便任由其发展,到后来却是发现了这样混乱的消息,给了宝器宗足够的神秘感,让女帝的身份水涨船高了。
是夜,离山也就是扬州城附近宝器宗所在的山门,那塔楼所在的山峰,又忙忙碌碌了起来。
第三百零四章 女帝(中)
月色越是深,就越是凸显了这月色之下的平静,茭白的光洒在一片草地之上,让这淡绿的青草也泛着一两点的皎洁,星星点点般,成就了地上的一片光亮,与那浩瀚星光交相呼应,好似一副仙境图。
这华美楼阁旁是和着月光的清池,有茂密的林子包围,还有不少行于此间的鸟雀、鹿兔,隐约间只能听到清嚼鲜草的声音,窸窸窣窣,更显这清池的平静。
飘飘然,一双玉足先后落入了这清可见底的塘池,池中少有鱼虾,却也不是一无所有,黑鱼红鱼摇曳其间,像是凸显了那朦胧的人儿究竟有多么柔美。
清水临身,滴答坠于池间,岸上放着红艳轻纱,还有脱下的亵衣,那里有一个静静跪坐的美丽女子毕恭毕敬的跪坐着,看着面前的一幕,似乎脸色还有些红润,但是她必须看着,因为这就是她的职责。
若真有人能够知道此处有他们梦寐以求的女帝入浴景,可能真的会胆大包天的想要一睹真容,但是他们若是真的以为这林子就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平静,那他们就错的彻底。
此时的林间论守备力量,或许十名通玄境高手携手同闯都不一定能够成功,若是真的发生了,那更不可能全身而退。
阵法隐约其间,已是十余年前布下的惊世之作,从未展露峥嵘,但是却在江湖赫赫有名,传闻是峨眉山大师兄受宝器宗老掌门之托,耗费了千金,铸成了这样铁壁铜墙一般的杀阵,通玄境以下只有死路一条,通玄境之上,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因为其中还有女帝的亲卫,那声名远扬的侍女群,她们其实就是女帝最为信任的亲卫,一但卸去了脸上的脂粉,那就是夜幕下最恐怖的杀手。
但是……她们如何也不能打扰女帝的清幽心情,所以由她的贴身侍女,小昭一人照料,其余人不管如何也只是打下手。
小昭是女帝的从小玩伴,尽管女帝如今已是宝器宗这样一流宗门的掌门人,已是江湖中地位极高的女帝,但是她却极其珍视自己的朋友,小昭也知道,所以……也这样毫无怨言的陪伴在她的身边。
只有小昭知道,贵为女帝的她,平时是多么的喜爱玩耍,多么小女孩子气,多么劳累,又多么脆弱,所以小昭不会离开女帝……不只是因为友情……
一声轻轻地叹息响彻于清池之间,小昭从走神中出离,看到了那出落凡尘一般的仙容女子此时正缓缓地趟水想自己走来,身前的一切一览无遗,脸色更是通红。
“湛溪赶紧穿上吧,别……别着了凉。”小昭语无伦次,她称女帝一声湛溪,因为宝器宗的老掌门姓余,江湖人称黄金眼余道诚,诞有一女便是女帝,取名为余湛溪。
也只有小昭能够如此亲昵的称呼女帝了,其余没有人能够这样称呼她,甚至于她的父亲。
“小昭你又在说胡话了,都这时候了,哪有什么着凉的机会,我脱了衣服还来不及呢……”她前脚上岸,但是却还是听了小昭的话,穿上了自己的衣物。
玉足轻轻地踏在草地上,似乎这只有翠绿青草的地面都要升起花,她头发湿漉漉的,更是让她的脸蛋显得不似人间之景。
她有一张极其精致的脸,上面的五官看去,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瑕疵可言,曼妙的身段更是让男人疯狂的尤物,湿着的头发让她的气质朦胧中又不少清纯。
她睁着自有媚态的双眼,看向小昭,小昭慌忙的低头,但是却又被一只修长纤细的手指抵住下巴,小昭的眼睛和她相对,只是一瞬,小昭整个人就像熟透了一样。
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回荡在林间,随之传来的是小昭嗔怒的叫嚣:
“湛溪……你你你你……你又这样欺负我……再这样我就……”
当然沐浴更衣只是女帝生活中的插曲,在小昭面前,她是余湛溪,但也只有在小昭面前,除此之外,她则是那长袖善舞的宝器宗女帝,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只是一步,她便踏上了忘川楼,楼阁间的月色亦是世间奇景,若真有他人能够登高至此,或许会感叹一句世间如能有高之揽明月之地,那么也就是忘川楼此地了。
若是有人能够看到此时女帝的容颜,或许就会疑惑道,女帝为何愁眉不展。
她此时叶眉轻蹙,纤手轻抚额,直道是这一颦一蹙之间,此人的妩媚也显露无疑,伏在案件,又让她身上生起了一个执掌大权之人的英气。
她其实忧愁的事情也是很简单。
“女儿,若是这界清宗真的不与我们达成协议,那便真的只能委屈你了。”说话的人是女帝的父亲,余道诚,那是他们今早在山上的对话,余道诚被江湖人称作黄金眼,大概的原因是他当年孤注一掷的靠着散尽家财,将老狮吼门散落在外的资源全部收了回来,就这点,算是让宝器宗彻底崛起了。
宝器宗以炼器起家,但是生意一直只能徘徊在低端修行者武者的炼器之上,甚至说,还要为那些毫无灵气波动的普通人打造寻常武器,这是余道诚绝对不能接受的现状。
所以当狮吼门的败落落在他的眼中,他就迎来了人生中的最大的一场豪赌。
事实也证明,黄金眼绝非浪得虚名,宝器宗就靠着他的豪赌趁势而起,生意越做越大,但是……这也是宝器宗为何为铸剑山庄所不齿的地方,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底蕴,他们甚至是不配称一个炼器宗门,他更像是一个大商行……
所以……老掌门,余道诚,也更像是一个商人,甚至……他为了与江湖中的顶尖宗门建立商业上的关系,不惜将自己的女儿作为商品。
嫁到界清宗,嫁给界清宗的少当家,这种事情在江湖谁人看来,这似乎都是极其光彩的事情,因为在情理上来说,界清宗身为中原的似乎是最顶尖的宗门,不管是实力还有底蕴那都是在天下仅次于圣地的存在的。
但是……她不愿意。
第三百零五章 女帝(下)
山色渐青,约是深夏之前的愿景,蝉鸣还未起,这是留给离山最后的清寂。
忘川楼自然是在离山的深处,旁人都无法接近的地方,知道此处的人都不怎么多,除去余湛溪的侍女群,余下的也真的只有她的父亲会时常拜访这里。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宝器宗贵为东南第一大宗,而女帝又是东南手眼遮天的大人物,背地里,她却依然要受自己的父亲的擎制。
女帝是贵为女帝,但却依然是一个孝顺的女儿,尽管她的父亲,那位被人称作黄金眼的德高望重的老宗主,在余湛溪很小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去真正疼爱过她这个被他忽视的女儿。
余道诚是个成功的商人,甚至说,他是大汉百年以来最成功的的一个商人也不足为过,他一介凡夫俗子,在这凶险无比的江湖之中不说站稳脚跟,光是能够生存下去就已经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神话了,若是真的放到百年前,他这样并没有多少修行天分的人,依然是可以靠着外家的硬功夫,在这江湖之中混口饭吃。
不只是他,因为许多人都这样,再没有灵气这种东西,将修行者与普通人区分开之前,这个江湖是可爱的,是包容的,他允许无数蛀虫一般的无所事事之人,在这梦幻的地方寻得一处安宁,这也是为何大汉江湖近千年延绵不衰,反倒是越来越盛的原因之一。
因为就算是灵气在百年之前,早期大汉之时,甚至说是那大秦的天下时,也没有像如今这样的夸张。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修行者越来越强,甚至有些超出天地的框架,成为了那些凡人所仰望的对象,就这样江湖也越来越远,渐渐成为了那种常人不爱谈起的一个地方。
说书人行走天下,多少就是靠着江湖的故事混一口饭吃,现在……这江湖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了,他们的记忆也就只能停留在那些飞檐走壁的侠盗,那些轻功水上漂的侠客身上了,江湖……不是留给普通人的。
黄金眼崛起的故事太长,一时间都让人有些无法分清其中的是非对错,他是一介布衣,却能够圆滑处事,在强者淋漓的楚地开宗立派,少不了他那灼人的眼光,少不了他那果断的头脑判断,当然……更是少不了他的冷酷无情。
他在商战之上是冷酷的,这是对于自己的善意,对于敌人的残忍,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江湖上越走越远,宝器宗确实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由一个贩卖灵器宝器的商队发展开来,逐渐在楚地有了名号。
最后也是因为他的托此一生付出的豪举,终是收获了人生中最大的胜利。
冷酷……是双刃的,他对他人如此……亦是对自己的亲人如此。
世人从未见过黄金眼余道诚的妻子何在,就算他是家财万贯,他却并没有像那些得了权势的有着野心的人们一样,妻妾成群,子女遍地。
他早年有一结发之妻,糟糠同生,熬至宝器宗的崛起,却在不知是不是他的刻意为之之下,久病不愈,留下他们年幼的女儿,在人生地不熟的楚地,跟随着父亲余道诚,成日浸淫在觥筹交错之间,浸染在酒桌上的勾心斗角之间。
作为余湛溪的父亲,余道诚几乎在余湛溪的童年中未扮演任何角色,若是要她挑选一个亲人,或许她真的会选择小昭作为自己的亲人吧……
尽管是这样了,尽管余湛溪已经势利到因为自己的女儿突然展现出的掌管这样庞大宗门的潜质之后就一转曾经的态度,甚至恬不知耻的开始巴结着这个自己从来没有过问过她生活的女儿来……或许他真的没有当她是女儿吧,他也似乎把她当做了宝器宗的女帝,那个无所不能,那个帮助他控制宝器宗的精密机器吧。
所以当有一个机会,那位身为中原宗师一霸的界清门门主只是向余道诚透露出了一丁点的风声,他的小儿子……那位已经在众人心中早就是界清门的下一届话事人的少当家,已到了婚配的年纪。
他或许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但是他却将美人计运用的比谁都纯熟。
他能连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都放弃掉,还会在乎这个只是当年的累赘,如今才刚开始闪光的女儿吗。
所以余湛溪不只一次的向着余道诚表达自己的态度:她不愿嫁,更不想嫁。
前些时日余道诚做了一件真正让余湛溪彻底爆发出来的事情,当那一纸婚约递到身前,余湛溪发现自己终究是无法再冷静下去了,她经历了什么童年苦涩,似乎是让她整个人有了异于常人的隐忍能力,她知道忍耐是她最宝贵的品质之一,因为只有忍耐过后,才能感受所有的疼痛,才能更清晰地分辨哪里是糖水,哪里是刺痛。
但是这一次她根本忍不了了,背着自己,私自就与素未谋面之人定下了婚约,余湛溪是一个自由的人,她从小便渴望自由,因为人越是缺少某些东西,就越是能够在看到那前方的光景之时,激起心中的欲望。
她出于孝心,为父亲掌管整个宝器宗,包括那些后来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女帝弹指间便整合了整个大汉东南,终是露出了她那根本包藏不住的才华。
但是……这也让她明白了权势究竟能够带来什么……
所以这对父女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余道诚所做的事情就是将会彻底剥夺余湛溪此生第一次所产生的所为梦想的东西:她想要走遍整个天下,困了便以天为被,地为床,饿了便食生鲜野果,当然身边还要有小昭陪着自己,她想要与小昭说些小时候的故事,知道夜半星星点点,篝火渐熄……最重要的是……无忧无虑乐逍遥。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若是没有能力的女子,或许真的会做出某些过激的事情,民间有着不知多少故事,家中相逼,女子便以死作对。
当然这是弱者的行为,身为女帝的余湛溪,拥有近乎无限的权势,拥有数不尽的门客,她自身更是有着半步通玄境的实力,相反他的老父亲,那位年老的黄金眼,似乎现在都已经开始头脑不清醒了。
她纠结,所以日夜难寐,她未与小昭说起,小昭这样一心只为自己想的朋友,更不应该因为这件事情受了连累,因为……
约是半个月之前,离山中的主峰,那里坐落着宝器宗形式上的最高议事堂,丰庭,前面是富丽堂皇的登山千级梯,从峰下遥遥望去,丰庭真就如上仙所居的凌霄宝殿,云雾缭绕,朦胧神圣。
丰庭是各位宝器宗的舵主平日里集结的地方,那里有着总舵主的办事之处,更是接待贵宾时,最高规格的场所,总舵主是余道诚上了年岁之后所收的一名义子,他在宝器宗之中一直勤勤恳恳,并且修行天分极高,关键是对于老掌门的话是言听计从。
余湛溪很不喜欢他,他总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但是余湛溪很不齿于他在自己父亲面前的那种如同走狗一般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让人不齿,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会以为那人是不是一名毫无地位的仆人。
他叫余兴康,本姓为王,被黄金眼收为义子之后,跟了余家的姓,老掌门黄金眼从来没有因为他做事不稳妥而责怪过他,只因为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喜欢他那种对一切都是冷漠无比的态度。
半月之前,在丰庭之内有一场盛宴,座中邀请了山上极有地位的门客、供奉,还有所有能够到场的舵主们,老掌门亲自出面,坐于上席,两侧一侧是他的义子,也就是宝器宗的总舵主余兴康,而另一侧便是当日的主角。
他论身份似乎根本比不上座上的两位,甚至比不上场间的这些舵主,毕竟宝器宗这样的东南第一大宗,他的舵主放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落到了某些小宗小派里,做一个掌门人那都是绰绰有余。
但是为何他能坐于上宾之位,又为何宝器宗如此恐怖的一个顶尖宗门会因他一个身份平平的人大设酒宴呢?
只因为他来自界清门,他是界清门的外派使者,只是界清门的一名普通外门弟子,但是被赋予了这样外派使者的身份之后,他所在的地方,他便代表了界清门。
他此行而来,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将界清门掌门人的手书交给黄金眼。
手书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说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便是界清门共结盟友,将在商业等各个方面建立极其紧密的联系,同舟共济,一起共商江湖大事。
第二件事,便是一纸婚约,一纸已经烙上了界清门掌门人以及他小儿子神识烙印的婚约,只等黄金眼的女儿,也就是当代宝器宗的掌门人,女帝的烙印。
那一晚本是又一个愉快的夜晚,使者面红耳赤,看着场间美艳的舞女,与江湖中地位极高的大人物黄金眼以及宝器宗的总舵主交杯换盏,好不快活,他当时就觉得,自己一定到了自己的人生最高峰,看过高峰的景色,已是死而无憾了。
也的确,那一晚便真的是他的最高峰,因为他今后已经没有那个命去在攀登其他的山了。
第三百零六章 疑云(上)
黄金眼当日也是千杯不倒,已经是多年未有如此开心的日子了,他感觉自己正在掌握着天下的一切,甚至只要自己到时候稍有不乐意,朝廷也要抖上三抖。
其实是没有错的,按照这样的方向走下去,富可敌国的宝器宗,联合上强者如云的界清门,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若是他们真的有那个心,或是一呼百应,直接就可以成为一方诸侯,正面与大汉进行对抗。
那样的话,他们真的就离开国不远了。
但是事情的走向绝对不可能的,朝廷不答应,所以密切的关注着今夜的动向,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天机阁的几位大统领甚至已经做好了直接冲进去杀人灭口的准备。
而天机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便是,这看似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在宝器宗内部还起了争端,便是接下来的事情。
古有项庄鸿门酒宴前的舞剑,项伯与之共舞,高祖与西楚霸王案前勾心斗角,今亦有侍女舞剑,亦在上使。
但是两方不同的是结果,高祖有樊哙张良,还有项伯为他开脱,但是这位可怜的外派使者,一身孑然,除了带来了那封手书,就只有一条赤条条的人命了,毕竟他带着界清宗的身份而来,也是没有想过自己会面临险境这种事情,史上哪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敢于通玄高手占据了大汉两成之数的界清门作对?
首先他见识短这不怪他,四大圣地都不是吃素的,从来没有将界清门放在眼中,而且其中更是有隐世的一个恐怖宗门,隐隐约约已经突破了常理的框架。
第二……他现在遇到的就是了。
他临死之前只见到了一对踩着翠绿色小鞋的玉足,玉足所过之处似乎青莲诞于其间,他隐约间似乎嗅到了青莲的香气,涩涩的,让他有些头疼。
不过他没有机会看清那人了,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机会看清,因为她只是来到场间,便已经施了手段,让所有人同一时间倒下,连同自己的父亲。
所以使者最后嗅到的清香,实则是侍女一剑送走了他的命,微微咸腥的血气,在燃香的稀释之下,产生了那种奇妙的味道,他嗅到了,所以他已经死去了。
她缓缓自丰庭的台阶下走上,翩翩而来,似乎不带走一片烟尘,那云雾追随着她的脚步,果真如仙境,步步生莲。
那柄细可吹雪的翠绿细剑从她的袖间划出,轻轻挑起了那张摊在桌上的婚约,只不过她连看都没有看,便随手一剑,打得粉碎。
侍女在她的身旁恭敬地站着,根本没有丝毫的惊讶,她们只是女帝的侍女,不是余湛溪这位老掌门的,更不是宝器宗的。
随后便是飘然离去,只留下这群看起来极其狼狈的食客酒客,其间还有她宝器宗的舵主一群,此时皆是伏于案上,鼾声阵阵。
门外的暗处的朝廷势力渐渐退去,他们似乎看不懂今日的局面了,便先行撤退,毕竟不管宝器宗与那界清门究竟何时开始缔结盟约,天机阁只要不在乎损失,随时随地都有将这两个庞然巨物瞬间会掉的实力,这就是朝廷的秉持。
飘然离去的自是女帝,她不管是行还是动,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钩动男人的心魄,甚至是女人。
所以她的离去印在了一个人的眼里,他轻轻地睁开眼睛,只是一眼便再也无法镇定下去了,但是他又不得不镇定,因为若是做出了什么其他的举动,他相信自己也会毫无疑问的被杀掉,就如同女帝打碎那婚约时的随意一样。
但是就是那一剑也让他魂不守舍。
他是场间唯一一个醒着的人,他根本没有睡去,这也是处于他摸爬滚打如此多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渐渐的养成的一套习惯,不管是不是在重大的宴席之中,那根隐于发髻之间的银针,不知道救了他多少词的命。
他叫余兴康,见那抹身影终于是没了一丁点的光亮,他从酒桌上渐渐支起身,回想着刚才的一切,那抹俏丽的身影永远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再也挥之不去。
或许他就真的是这世间除了女子的父亲以外,第一个见到了女帝真容的人。
他是生活在最黑暗的底层的人,所以他的一切就是自己拼命挣得的,自己的父母在战乱之中被匈奴人所杀死,他便撒开了腿向着南面跑。
小小的男孩子,只是怀着对于北面的恐惧,越过了大江大河,越过了山川丛林,逃至了楚地,最终在那里叶落归根,找了一份小小的杂役工作,能够养活自己。
再后来攒了些钱财,入了做生意的行列,然后跟随着一位叫做余道诚的男人,做起了这种倒卖宝器与灵器的工作,很是卑微,却很是勤恳。
他机缘巧合间,或许不是,因为与这些修行者的东西打交道,迟早要接触到修行者的江湖,他自行悟出了修行的真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觉,他便彻底脱胎换骨。
他感谢当时黄金眼能够给他的那些工作,相信他这样的一个毫无背景毫无能力可言的小瘪三,所以他十年如一日的,一如往常一般,追随着黄金眼。
后来事情江湖中人尽皆知,宝器宗崛起,他这样的元老级,尽管年轻的人物,终究是得了一个舵主的名分,他本就属于黄金眼的亲信,不似当年狮吼门,纯粹的由外人拼接起的宗门,黄金眼并没有这样的疏忽,他的舵主,几乎所有人都是当初追随他的那批人,那批与他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
尽管他们可能实力不济,但是靠着钱财,靠着无数的资源,多少位通玄境的舵主都是靠着黄金眼的一手培养给提升了出来。
其中也是有余兴康此人,而因为他的态度,黄金眼特别青睐他,各种情况的叠加之下,他终于是迎来了自己的巅峰,他如今以通玄上境的实力,统领宝器宗大大小小三十余位宗主,风光无比。
但是他却是有一个深藏心底的疑惑,那便是那位从未露面的人称女帝的掌门人。
多年前的偶然,那位本没有声名的女帝,还只是老掌门的女儿,那次老掌门病重的机会,余兴康没有趁机做些什么,反倒是那些舵主蠢蠢欲动,他有些镇压不住地时候,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那个女子。
她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控制了整个宝器宗,严惩闹事之人,直接是格杀勿论,铁血的作风让她瞬间在宗门之中站稳了脚跟。
此时的余兴康只是一心的照料着老掌门,待到老掌门再次掌权,他却发现或许自己的那位女儿更加有着天分,那种将力量凝聚在一起,并且毫无差池的分散开去的能力,所以他甘愿退位,要余兴康辅佐他的女儿。
事实如此,便至今日,余兴康是那位一直于忘川楼之前张望的人,是那位与女帝侍女打交道最多的人,也是一直最有机会见到女帝真容的人。
但是他从未越界,他知道江湖上的那些传闻,但是那也只是传闻,连他这种宝器宗的总舵主都没有感受到女帝的魅力所在,旁人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他从未有过那种疯癫似的追求,他更没有那种野蛮的欲望,他有的只是对于那位一直隐于楼阁之间的神秘掌门的好奇,他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奇女子才能做出这样的一番事业来,或许……根本就是她太过丑陋?
现在的余兴康不由得对于自己当时的想法感觉到更大的荒谬。
现在他亲眼所见,现在他亲自趟过了这禁区,他也沦陷了,比世间任何人都要深,这是他自己所坚信的,因为也只有他真正的一睹女帝真容。
他支起胳膊,撑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不是因为喝醉了,而是因为那人的身影,带走了他的魂魄,魂不守舍大概就是这样。
他看了看那鲜血满地,看了看晕倒在酒桌前的所有人,似乎根本没有一丁点的恐惧。
那人是界清门的来使,哦?那又如何?
他举着自己的就被,鎏金的盏杯之中还有半满的葡萄美酒,他对着庭外高空之月,让他当做见证人,随后一饮而尽,酣畅淋漓之间,他的眼神变得十分的冷漠。
只不过这冷漠非是他曾经处理宗门大事时的那种杀伐果断,与老掌门不同,在他看过了那动人的身形之后,他相信那女子与自己是相同的,非为无情无欲,只是未有那一个触动心弦的瞬间。
是夜,他的心动了。
所以界清门……放马过来。
所以自那夜过后,已是半月之余,老掌门自然是与门客们次日醒来,发觉了那散落满地的婚约,还有已经凉透了的界清门上使,大发雷霆。
要余兴康所言,他从未见过这不管何时都似乎对一切了然于胸的老掌门,发了这辈子最大的一次火。
就这样……老掌门依然是没有对他的女儿做出什么措施……
第三百零七章 疑云(中)
或许真的是老糊涂了,黄金眼的不作为让界清门几乎是从下到上同仇敌忾,皆是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愤怒,誓要声讨宝器宗,甚至已经放出了风声,说是界清门的分支力量,已经开始谋划一些行动,为了给宝器宗这样以商业帝国为根基的战斗力相对弱的宗门一个下马威。
界清宗的真正实力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尽管是顶尖门派的级别,头上还有一些隐世的怪物宗门,但是那些宗门既然不怎么插手尘世,那么他界清宗就是江湖第一武力所在的地方,他说要惩治何人,宝器宗也难逃其咎。
身为界清宗宗主的司徒瑾,那位在大汉武榜之上排名十七位的稀世强者,直接是隔空向着黄金眼喊话,干脆的将女帝与他的小儿子的婚约捅漏了出去,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女帝究竟多少年岁,这也是未知的,因为女帝的童年时代实在是过的太过隐蔽,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作为参考的信息可用,查无此人……
而司徒瑾的小儿子,也就是界清门的少当家,司徒戎,可是刚刚年满二十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相必那女帝真实的年纪也相差不多。
果然这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是掌握在一个极其年轻的妙龄女子手中,十分符合那些爱慕女帝的江湖游子心中的形象的,所以这婚约之事一传出便已经有人开始质疑了。
如今“界主”司徒瑾直接了当的将双方的那已毁的婚约抖露了出来,尽管没有那一纸白纸黑字,但是身为“界主”的司徒瑾会因为这种事情骗人的话,那也显得他太过令人不齿了,所以只要是司徒瑾一说,江湖上的风向便可想而知。
当然也是有不少人是哀叹惋惜道女帝果然要嫁人了,那些爱慕他已久的人,甚至开始自发的赶赴了扬州城附近的离山,甘愿不求俸禄,唯一的要求便是加入宝器宗成为门客。
不过这样色迷心窍的人也只是少数而已,江湖上的风向从发言人的身份显露出来时就已经大势已定了。
要说黄金眼在江湖上的地位颇高,因为他那传奇的崛起历史实在是让人们难以复制,而界主司徒瑾可就是靠着那拳头,一路打出了这样的名堂的。
“界主”一名的由来是因为他当年与人决战,若是那人还活着,或许就大概是现在天下前十的位置吧,司徒瑾可谓是全方面的被人压制,最终司徒瑾却以下克上,似是巧合,又有机缘的打败了那位前辈,一举成为人尽皆知的数一数二的高手之一。
司徒瑾是一个不折不挠的人,他为了挑战天下的高手,年纪轻轻便离了宗门,翻山越水,就为与人一战。
当然他找到的都是那些成名已久的狠人物,他此次都是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然而却每次都能死里逃生,或许也是江湖上渐渐传开了这个四处找人挑战的疯子的消息,有些高手看到了他这个遍体鳞伤的挑战者,甚至有时候不忍去取他的性命。
这也是少数,多数高手还是没有这样的恻隐之心的,因为他们能够在江湖之中占据一个位置,靠的就是杀伐果断,常怀慈悲之心的人,少有能够站在高峰的,所以很多人那都是出招致命不说,更是有人直接因为他的挑战,放下手中的事情开始追杀他。
要问他到底有没有赢过?
赢过,赢得便是那时江湖中扬名已久的赤脚剑仙,赤脚剑仙行路赤脚,一袭白衣,却有个光溜溜的脑袋,他也不常在世人面前出现,但是每一次的出现,必将伴随着一场旷世大战。
人们说他是五年一战,出山选择一个合适的对手,来检验自己的剑法究竟有多少进步。
至司徒瑾挑战他之前,他大约已是连胜八场了,从实力低到高,他从未输过,而且最后的结果从来都是剑仙衣衫褴褛赤脚离去,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去穿鞋子了。
未尝胜仗与未尝败绩的相撞,着实是吊起了江湖人的口味,当然结果更是出人意料,剑仙输了,司徒瑾遍体鳞伤的离去,取走了那盛名之下的听潮剑,听说剑下亡魂只有八人,而从那日起,人数就永远的停在了八人之上。
界主之名是出自司徒瑾当日的战斗,他双拳递出,一瞬之间,所有观望此处的人都看见了那长达半个时辰之久的暗无天日。
漆黑的界域像是吞噬一切的凶兽,勾起了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那界域不动,便只是如同一件高达百丈千丈的大殿一样,将他们两人笼罩其间。
待到那漆黑的界域解除,留下的就只有赤脚剑仙的那柄剑了,听说那是他修行之时,常在江边独坐,且听潮水拍岸,领悟了绵绵不绝又叠强的听潮剑。
他出自界清门,界清门也有这样凭空划出一界的招数,甚至界清门代代宗主都能够凭空划出高达百丈的界域,就如同剑修的剑域,刀修的刀域一般,但是不靠任何兵器,凭空造出属于自己的“域”这能力,绝对是让界清门逐渐崛起的关键。
大家都听说过,这界清门的可怕之处,但也只是敬而远之,因为界清门的修行体系极其复杂,尽管是武者武夫之学,没有对于界域的精确感知,哪里来的秘法可用?
但是这样的天赋在人群之中实在是太少了,尽管界清门已经是有着骨子里的那种血统传承,界清门属于三四百年前就成立的古老宗派,门内自然有世代生活于此的门人,但是就这样,界域之法的修行也是如登天一般,自然是不足以成为称霸江湖的恐怖势力。
而司徒瑾使出那样奇怪却压迫感上升到了顶点的漆黑界域之时,有些人甚至还不敢相信,那竟是界清门的秘法。
满场哗然间,司徒瑾正式成为了江湖一流,甚至隐隐约约有种突破了凡人想象的趋势。
司徒瑾此生一共施展过两次他那独特的界域,第一次送给了赤脚剑仙,而第二次才是真正奠定他江湖地位的时候,界主之名号传遍了大江南北,他也从此接任了界清门的宗主之位。
他没有打败那人,甚至说他被压制的比上次挑战赤脚剑仙之时还要凄惨,但是他没有败,这就足够了。
毕竟那人的名字叫做林清玄,世间能再林清玄手下不败的人,也就只有那天下前十有机会了吧,司徒瑾自从有了武榜之后,从来没有进入过前十之位,有原因是因为他后期实战较少,参考较少,还有就是因为他的年纪确实也不小了。
不过还有一点原因,便是他除了那能够称之经验的漆黑界域之法,其余的手段有些单一,总是会在对局之中被人压制,这样造成了一种他只能堪堪胜过别人的错觉,不过他倒不是很在乎,有宗门之力,哪里还用得到他出手不是?
但是当年却是需要的,林清玄后来挑战整个匈奴武林却闲庭信步被人称道了不知多少年,一直奉为神话,但是他其实在北出大汉之前,还做了一件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之后才将视线转向了匈奴。
林清玄挑战整个大汉江湖的事情曾经被刻意的抹去了,当年亲历此事的人现在应该所剩无几了,自然也没人去知道,直到天机阁在林清玄的事迹描写上加上了……独身挑战大汉所有一流宗派之后,飘然离去。
林清玄当时已是成为了江湖中的一个传说一样的人物,毕竟他终结了百年的江湖魔头的压制,有人甚至建议他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但是他都拒绝了,不然以他的名望,真的被江湖尊为神明也是差不多的。
他要挑战所有顶尖宗门的事情像是火一般传遍了大江南北,却难见其真正的风声传来,不少人都觉得那是有人恶意的疯传而已。
直到……那隐世低调许久的界清宗,被林清玄几乎连根拔起,说连根拔起是形容,界清门的宗门高手被林清玄挑战了一个遍确实是真的。
直到掌门人也不是林清玄的一合之敌,林清玄那无趣的眼神扫过了每个人,就像是看透了他们的内心,司徒瑾站了出来……
当然结果是司徒瑾被打的落花流水,但是他凭那一式独有的界域之法,硬是在林清玄的面前撑了下来。
林清玄确实有些讶然,这堂堂顶尖宗门,掌门人竟是不如一个毛头小子,着实奇怪。
临了林清玄留下一剑,作为赠礼,送给这个年轻人,剑神不愧为剑神,只是这一剑过后,留下的沟壑还有那扑面而来的剑气,就让整个界清宗迎来了自己的复兴高潮。
剑意至此,为宗门所学,造福了不知多少界清门的弟子,让界清门的实力变得越来越雄厚,时至今日,界清门的内门弟子依然每日需要在那延绵数里的剑神剑痕边上感受那磅礴的剑意,润养自己的心神,为自己的境界提供无限的好处。
第三百零八章 疑云(下)
老宗主看到了司徒瑾的惊人表现,直接是退位让贤,司徒瑾出自界清门的本家,司徒家,严格来说,他就是老宗主的侄子,交给自己的侄子这件事情做起来十分的顺利,后来的事情便是界清宗在司徒瑾的带领下,靠着蚕食周围的宗门,靠着武力的征服,渐渐成为了中原巨无霸。
司徒瑾的实力水涨船高,宗门弟子亦是如此,如今已有通玄境近六七十之数,占据了大汉通玄约摸是三成之数,一呼百应间,似乎是有武林霸主的苗头。
界主之名便是在司徒瑾与林清玄硬碰硬之后还能屹立不倒而来,所以如今的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发话,宝器宗这种后起之秀终究还是略差一筹。
宝器宗上下慌慌忙忙,他们开始不断地收缩自己的产业,将那些放的过远的分支收回,连那些曾经是兼为附庸的小宗门,有些也是直接停下接手的工作,让人咋舌不已,不知道的宗门还以为自己是被抛弃了,直接就是解散掉。
一切都源于黄金眼的不表态,不发话,所有人都看不懂黄金眼的行为,要么干脆直接化立分界,宝器宗随不以武力著称,但是其中还是有不少血气方刚之人,受到这样的打压,谁都多少会有些反抗的心,但是就因为黄金眼模糊的态度,宝器宗面临着两难的境地。
自那日起,女帝的命令不再从忘川楼中一个一个的传出,反倒是像与世无争一般,过起了逍遥的日子,除去了余道诚一人,真的就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接近那座山头,但是也就是余道诚这个父亲亲至,也是吃了不少次的闭门羹。
女帝做着无声的抗议,小昭只是平日里疑惑为何湛溪没有再忙忙碌碌的,所有人都像是在瞒着小昭一样,小昭每日的任务也就是陪着余湛溪一人玩乐,看书,下棋,写字……
宗内一切的事务现在都由余兴康一人代为处理,倒是也少见了余兴康的身影,或许就是在丰庭之中忙于宗门政事吧,毕竟……那些堪称大动作的宗门行动,没有人指挥那是不可能的。
宗内如此一番景象,宗外宝器宗却是已经管不到了。
江湖上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息,如此两个庞然大物的对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看来先前还相安无事,下一刻便会剑拔弩张,真是印证了那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凡人便是那些在两宗派之间夹缝而生的小宗门,因为宝器宗的战略性收缩,不少小宗派在江湖中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如果真的是独自发展,原先兼并之前的那些人情世故统统已经消失不见,江湖有情有义,江湖也冷酷无情,只是掉了队,就再也无法挤进去。
他们碍于先前宝器宗的名号,瑟瑟发抖,而那些归附于界清宗的宗门更是大头,若是两宗开战,他们绝对是要成为炮灰的,或许宗门覆灭了也没有人会记得,更没有人会惋惜。
江湖的动荡似乎从某处开始了。
那里被称作铸剑山庄,也是在扬州附近的一个古老宗派,宗门历朝历代都规模极小,但是铸剑山庄这个名字却在江湖人心中占有了极大的分量。
天下若是称某器为神兵,就绝对逃不掉铸剑山庄的名号,铸剑山庄不铸常器,只铸神兵,即便是神兵也是极少出世,向来有神兵山庄的名号。
但就是这样一个算得上是铸器的圣地的宗门,已经是被宝器宗这样的庞然大物逼到了近乎绝境之上,像是寒冬配上凛冽的狂风,不停地折磨着铸剑山庄的掌门与一席弟子们。
若不是看在当年的那些仁人义士出手相助的情分之上,铸剑山庄绝对挺不到这个时候。
山庄的掌门人说是一人,实则为两人,他们是一对夫妻,尽管妻子不常铸器,但是若要铸造神兵,绝对少不了他妻子的帮助,胡明朗是掌门人,是为铸剑山庄上代掌门的独子,铸剑山庄单传却也延绵了近千年。
因为山庄的铸器秘法向来只能单穿,所以这也注定了铸剑山庄的规模不会多大。
所以受到大宗门的擎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但是如今大汉这样的大势所趋,似乎江湖即将成为那几个超然的宗门之间争斗的地方,哪里容得下他们这样的眼中沙,因此临近宝器宗,又同出自铸器一个行列,铸剑山庄在宝器宗的逼迫之下,一度要签下了那白纸黑字。
但是也就是在那时,有一个年轻人来到了铸剑山庄,给整个山庄带来了希望,他是老掌门的恩人的亲属,又是当今大汉的蜀王,更是山庄的救命恩人。
看过了他带来的材料之后,胡明朗认为的确到了那个时候了,便潜心铸造,连同荆兰——他的妻子,一同开始了没日没夜的铸造。
铸剑山庄的掌门人,一生只有一件真正呕心沥血的作品,完成之后就再也不行铸造一事,也就到了传宗接代的时候,山庄的掌门候选人有两人,一人是他们的儿子,另一人则是一位女弟子,名为卢莹,这两人是弟子之中能力还有性格最为合适的两人,只不过还未等到时候,便没有决定。
其实胡明朗早就已经下了一个决定,他们闭关铸器并不代表他们不闻窗外之事,宝器宗在王爷离去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做了什么,他们心中清清楚楚,尽管宝器宗的人已经足够隐蔽的切断铸剑山庄的一切外界联系,断绝了他们一切的求助的可能,但是胡明朗却更敢于做决定。
他决定当蜀王的黑龙剑重见天日时,铸剑山庄便直接全体投奔蜀地,去往王爷的府下,求一个安宁。
胡明朗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的,此事他只与妻子说过,荆兰也是极其赞成他的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投奔那位年少有为的王爷,或许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就算没有,靠着王爷的救命之恩,山庄成为蜀王殿下的附属,他们觉得不丢人。
但是事情就是出在那一夜,那一夜,天地应有异象,云雾龙踞虎盘之间,天雷滚滚轰向了山庄,在众人惊呼时,两个精疲力尽的人,拖着一个漆黑的剑匣从密室之中走出。
他们尽管已经几乎站不稳,胡明朗与卢莹赶忙上前搀扶,但是两人眼中的笑意却是实打实的。
一股幽香飘散在场间,每个人都嗅到了那能够让人心旷神怡的气味,疑惑着……震惊着。
这是……神器的清香,炉火萃取的天地精华,在神器之上残留了下来,散发出异样的香气,甘甜,舒爽。
然而也是这时,铸剑山庄终于遭了最致命的一场劫难。
黑衣蒙面的刺客,如潮水一般涌入铸剑山庄,疾步前行,却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他们是刺客,确实从正门闯入,他们是刺客,手中的刀剑却如此的显眼。
刀剑上细细的雕刻着一个同样的花纹,小……却在众人眼中如同一个钉子。
宝器宗的炉鼎之纹,宝器宗以量取胜,量产之物皆会刻上宝器宗的炉鼎之纹,火焰烧灼的炉鼎之纹在月光下闪出渗人的惨白,刀光剑影之间,仅仅十余名弟子的铸剑山庄已经是只剩一半人不到了。
胡明朗目眦欲裂,却直接挡在了自己的儿子与老婆身前,卢莹躲于另一侧,余下的弟子瑟瑟发抖,却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们……你们……你们宝器宗,这样是要遭到火神的天谴的!”胡明朗已经无法相信此时的景象了。
然而那为首之人的手势是那么的明显,让他们如此绝望。
利剑轻易地割破了人的咽喉,纵使这群铸器师几乎都是身体强健的武夫……但是这群刺客的实力宰杀起他们来就像是宰杀案板上的牛羊一般。
胡明朗躲闪不及,荆兰更是随着胡明朗的倒地而被利剑穿心。
胡云河颤抖着,终于是想起了之前蜀王留给自己的一个救命之物。
他怀着绝望中捏住稻草的心情,将那可圆滚滚的东西向着身下掷去。
轰然爆开的是浓密的烟雾,当最后刺客们散尽迷雾,只发现地上少了两具应该有的尸体,向着山庄外蜂拥而去,亡命的追杀。
胡云河不知道逃了多久,他带上了剑匣,因为父亲最后的话中所说,他会为自己挡住攻击,而自己必须逃走,原来胡明朗根本就不是躲闪不及……胡明朗让他带上剑匣去找寻蜀王……所以他只能拼命地逃跑,而手边牵着的还有那时离她最近的卢莹。
最终是在追杀下,卢莹与他走失了,他恨自己没能够修行至宗师,没能保护好身边的最后一人,但是心中的信念,父亲的命令,山庄的希望,都让他无法停下脚步。
所以当他抵达蜀地,看到了那显眼的蜀王府三字,余下的他就再也没有了记忆。
……
“哟,你醒了?”胡云河猛地睁开眼,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中……他只有拼命地逃。
他看向身边,眼泪却止住了自己的一切想法,他口中哽咽:
“请……王爷为铸剑山庄做主……”
他涕泗横流,已是没有了心中最后的秉持。
第三百零九章 过青城(上)
“所以那时……卢莹是带着假的剑匣,然后为你引开了追兵,但是可惜的是,之后卢莹却没有来到蜀王府……”几人围坐在篝火旁,山色昏暗,但是并不是因为叶子的问题,而是因为天色已经很暗了。
李重霄开口这样说道,已经是有三天了,三天前他们从王府中出发,胡云河还是昏迷的状态,但是按照郎中所说,他的确已经各方面都稳定了下来,就只等他自己苏醒就够了。
但是此时的情况却容不得他们再等待下去了,因为除了胡云河能够给他们足够的信息去分析,所以他们此时的行进也并不是那样的快,如此三天也就走了约摸两百里不到的路,车马倒是状态好的很,一路上众人也是紧张的分析着所有的可能。
地处蜀地,消息不灵通是真的,若是没有天机阁那样堪称最高效的情报机构,寻常的消息通道,等到李重霄他们知道了铸剑山庄那里相关的信息,估计要等到数月之后了。
所以此时君秀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李重霄确实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君秀说起来,似乎只是天机阁最底层的驿卒一类的人士,但是他的消息灵通程度简直让人咋舌,几乎就是整个天机阁在运转的那种速度,不禁让李重霄有过发问。
但是君秀也只是说因为自己年幼便入了天机阁,所以如今大汉各地的分支都是有着熟识的人,要的不是实权,而是人情,这样就好办多了,李重霄也只能接受这样的想法,但是李重霄心中的疑点确实没有消除,因为从第一日起,李重霄总觉得君秀这个看起来年龄也只是比自己稍大的驿卒,不像表面上看那样简单,不过他的武功……境界之类的,确实不敢让人恭维,唯有逃跑(轻功)值得称赞。
李重霄知道天机阁中的人可以有各种缺点,但是一定要有优点,综合这些日子看起来,似乎君秀极其擅长隐匿以及跟踪等等一系列探子该具备的优秀品质,便也了然了。
胡云河从傍晚起开始为众人讲述了当时铸剑山庄被人暗算围攻的情形,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似乎在众人眼前活灵活现,所有人的眉头都紧紧皱起,不光是因为那些蒙面的刺客所做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感到发指,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胡云河自从醒来,精神状态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林竹等人问道,他也只是说自己有些累,但是像李重霄这样察言观色极其擅长的人来说,胡云河心中的那种失落已是跃然于形上。
李重霄没有去安慰胡云河,胡云河能够如此的坚强,还能够这样的为众人分析事情,已经是让李重霄足够佩服的了,他所能做的事情只有尽快的找出事情的真相,让歹人吃到应得的教训,以告山庄的两位掌门人以及众弟子的在天之灵。
“就这样,我在路上饿了以草根为食,渴了便捧喝水而饮,不知多久,总之是到了蜀王府,再醒来便是此时了……”胡云河说罢,眼睛微微看向身前的地面有些茫然,但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王爷……家父与我,我们似乎都看到了那群人所使用的刀剑上刻有宝器宗的炉鼎花纹,这也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情……”胡云河身上还有不少的伤口,此时为纱布包扎,看得出他还忍者疼痛,但是他的眼神再说到宝器宗的时候,又忽的亮了起来。
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看向李重霄,知道李重霄是这里最为有话语权的人,李重霄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大概是知道自己身处事中,难免推断会有些偏移,便想要求助于李重霄。
李重霄静静听完了胡云河的所有的描述,心中也是有了一个大概,但是……也有了不少疑惑。
“自我离去之后,宝器宗的动作似乎是藏在了暗处……或许是碍于我的话语,但是实际上为逼迫你们而做的事情,没有多少变化对吧?”李重霄再度确认了一下。
胡云河一听到这里,李重霄看到他的手臂忽的使上了力,大概也是不甘心,他强忍着怒火说道:“是的王爷,宝器宗尽管在表面上做的风风光光,但是背地里其实将那些封堵我们货源以及生计的各种工作交给了宗门之下的其他宗门,看似是宝器宗遵循了您的意思,实际上通过那些手法,我们早就明显的感觉到了那分明就是宝器宗的行事方式。”
胡云河说道最后,咬牙切齿的,看来的确是事出有因。
“但是……”李重霄突然地一个打断,让众人的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
此行他们没有带上陈生,队伍里加上胡云河仅仅只有五人,大家都是上下一心,自然对李重霄的各种观点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哑女叶青青此行也在,君秀也是跟李重霄说明了事因,他是想要在这趟远行之中,看看能不能送叶青青回去自己的家,然后在李重霄似笑非笑的注视之下,终是要到了这样的许可,此时她忙碌于车马之间,为马儿喂些草料,还打理着篝火旁的食材,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讨论的人。
剩下的四人都是聚精会神的听着李重霄的分析。
“按照你所说,胡掌门在闭关之后,实际上你们铸剑山庄的物资来源就再没有变化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并不是铸剑山庄在其中作梗,而是那时的环境就是已经没有足够的炼器资源留给你们了?”李重霄说出这样的一段话语,在场之间只有君秀一人的表情没有变化,林竹与胡云河都是一脸的疑问。
李重霄示意自己的分析还没有完,他继续说道,顺着自己的话机:“铸剑山庄在我看来,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出在受到了宝器宗的擎制,而是你们的消息……实在是太过闭塞了。”
李重霄看向了君秀,君秀也是向他一点头,他环视一周,举起了一根手指:“你可知这过去的两三月的时间,江湖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向着胡云河问道。
胡云河似乎是被问住了,他仔细回想,似乎自己记忆之中真的没有这些事情,他忽的有些慌张,因为他意识到了铸剑山庄的失误,实在是太过致命了,过去在父亲还在的时候,尽管被宝器宗逼迫,但是靠着江湖上的人情以及那些其他宗门的隐蔽联系,他们还是能够对宝器宗的所作所为做出足够的反应与对策,也就是这样,他们才能够坚持了一年多才渐露颓势。
而从李重霄三月左右离开之后,因为铸剑山庄已经是山穷水尽,该有的人情已经用的差不多了,便紧闭山门,彻底的紧闭山门,等着那柄足够改变山庄命运的神兵出世,在此期间,似乎已经死去的胡明朗夫妇也没有意识到在如今这样风云变幻的江湖之中,失去了一切的情报信息,究竟意味着什么。
“王……王爷,这几个月,大汉的江湖究竟发生了什么?”胡云河以一种震惊的口吻问道,他真的担心是因为这几个月的紧闭山门,导致他们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
“因是天机阁的消息,所以大致无误的,君秀在几天前刚刚与我说起……”李重霄似乎也忧心忡忡,因为他担心自己这一次或许真的是被算计了,不得不卷入这一场大漩涡之中。
“大致来讲:宝器宗与中原霸主界清门私定姻亲,而姻亲的双方便是那界清门的少当家与宝器宗的那位女掌门人,你们称他为女帝对吧……”李重霄说出来,着实是惊了胡云河一个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帝这样的人物,竟是要出嫁了,对方更是铸剑山庄根本无法企及的中原霸主界清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胡云河长着大嘴,也是惊呼了一声。
“江湖上的所有人也都想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事情的转机就在此,这也是我为什么怀疑你们究竟是不是被宝器宗所要挟的理由。”李重霄娓娓道来。
“本以为是已经板上定钉的一桩联姻,竟是在五月初,那场宝器宗亲自承办的盛宴之上,女帝亲自杀掉了那位界清门的使者,撕毁了婚约……听说为此,那位女帝是将宴席上足足百人全部给药倒过去……”李重霄啧啧称奇,但是眼神已经看向了胡云河。
他想让胡云河自己有些意识,明白此时他们所面临的困境究竟是多么复杂。
“界清门尽管域宝器宗没有彻底开战,但是看宝器宗的态度:他们从女帝杀人起,次日就开始收缩自己在江湖上的产业,位于大汉各地的商行等等分支全部在半个月之内收缩回了本宗,而那些附庸的宗门……价值高的便全部迁移,价值低的……则是彻底抛弃。”
“果然不出所料……界清门的势力立刻开始向这东南方向蔓延。”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那时遭遇困境时,已是五六月份了吧……”李重霄的话语意味深长。
“界清门究竟如何处置那些撤退不及的又或者是被宝器宗直接抛弃的宗门的,这我们不得而知,因为事关他们的机密,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了……”李重霄的话已经够清楚了。
第三百一十章 过青城(中)
胡云河全程的嘴巴张的大大的,这样事情的发展实在是让他根本没有想象的空间,他甚至不敢相信,江湖上如此两个庞然大物竟然有着开战的可能性,不……照这样发展下去,若是那位女帝再不作出真正的表态,似乎这一战必将发生啊……
“你说你看到了那些刺客刀剑上宝器宗的花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极其简单的理由……”李重霄继续说道,他一点一点剖析着这些已有的信息,一个巨大阴影似乎已经笼罩了他们的此行。
“若是宝器宗真的要杀人灭口,他们会让自己留下这样极其明显的把柄吗?”李重霄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胡云河似乎也在思考。
君秀突然出声:“王爷……若是那些人真的是宝器宗的人,或许他们本来就没有想着胡云河还有卢莹两人能够在这样的围堵之下逃脱呢?”
君秀的确说出了那种可能,李重霄也是答道:“是有这个可能的,但是我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能将事情往最坏的可能上考虑不是吗?”
李重霄经常会思索那些看似荒谬的可能性,他知道一个人徒有一身武力是绝对走不远的,一定要运用思考的能力,这也是他一直在做的,毕竟只要事情还在能够解决的范畴之内,思考绝对有益无害。
“若是真的就是宝器宗的人疏忽了,那么此行绝对目标明确,我们的目的便是找宝器宗算账,这也是我本来就想要做的,但是你们可曾想过宝器宗的动机?这也是我最想要与你们说起的事情。”
“动机?”君秀与林竹都陷入了思考,胡云河似乎真的明白了什么,因为他的确经历了种种。
“王爷所指……可是宝器宗杀人灭口的利益问题?”他想到了这样的事情,所以他是真的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的敌人或许不只是宝器宗这样的不以武力著称的宗门……
“云河所言极是,这就是我们最开始就应该放在台面上的一个前提:宝器宗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兼并之事,所有的目的综合起来便是有利所图。”
“或许是有些宗门掌握着矿脉,有些宗门控制着极其重要的商道,有些宗门会有各种秘籍……宝器宗的兼并之行,为的就是让自己更加强大,他们或许追逐的就是大汉第一大宗门,成就江湖霸主这样的事情,说有宗门没有想过,这是不太可能的。”李重霄的分析一针见血,另外三人也是频频点头。
“铸剑山庄对于宝器宗来说,究竟是什么?”李重霄提出了这个问题。
林竹似懂非懂的答道:“是不是铸剑山庄占据了宝器宗的某些渠道,让宝器宗这样身为同行的炼器宗门利益受损了?”连林竹也开始思考了,这的确就是李重霄想要看到的。
“对也不对,竹子,你与君秀没有亲身经历当时的情况,不太了解也是因为我没有细说,但是我与与运河应该都明白,宝器宗最终想要的,就是铸剑山庄的那流传了千百年的铸器秘法……”
“铸剑山庄的炼器对委托人的要求极其苛刻,有可能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够真正让铸剑山庄接下委托,但是一旦器成,必然是神兵利器。”李重霄看向了胡云河,胡云河也是表示了肯定。
李重霄继续说道:“而宝器宗的名声你们也听过了,他们既然都将自己宗门产出的器物雕上了花纹,那定然是为了大量的生产,再加上宝器宗起于微末,他的创始人,应该是叫做黄金眼的宝器宗老掌门人,所以从最初的利益上,铸剑山庄与宝器宗并不冲突,所以唯一说的上的那个关乎宝器宗的利益的,便是铸剑山庄的秘法。”
“但是宝器宗的态度其实很早就确定了。”李重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让众人摸不到头脑。
“重霄,这是何意?”其实林竹已经有些跟不上了,她不太擅长这样分析的事情,尽管她已经很努力了……
“你们知不知道江湖上关于我的模样已经各种的传闻源头是来自哪里?”李重霄轻笑一声,他不去问也不知道,君秀的情报所传来的消息表示,他从前刻意保持的神秘感,已经被江湖人彻底揭去了。
“……连我的画像都有了流传,这宝器宗为了让我的行踪不再那样神秘莫测,真的是煞费苦心啊。”李重霄话中的意思很清楚了,宝器宗为了监控他的行踪,特地将他的消息全部放出,也正是因此,李重霄才觉得,宝器宗的动机实在是有些小了。
“他们不想与我敌对,尽管……我年龄还不大,尽管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蜀王,但是他们连自己多年辛苦经营的各种分线都能当机立断的放弃,如此一来还要为自己竖立一个敌人,这真是怕自己的困境还不够严重啊。”李重霄说的反话,但是大家也都明白了。
宝器宗在这种情形之下,“特地”跑出来这么一群人,带着自己宗门产出的刀剑,冒着与李重霄这个蜀王决裂的风险,在放弃了宗门外的所有资源的前提下,将自己围堵了多年的几乎已经到手的铸剑山庄,一刀给彻底灭了,真的是有些让人费解。
若不是女帝的脑子出了问题,李重霄是有些不相信的。
“这……这……这难道真的是另有其人?”胡云河浑身颤抖着,他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差的一个情况,便是……
“最差的情况,呵呵,就是界清门为了让宝器宗处境困难,特地调查了宝器宗各种的恩怨情仇,最终是决定让我这个王爷也卷入进去,给宝器宗这样龟缩的态度,加上又一层枷锁。”
一说到界清门,君秀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他赶忙眼角看向了还在车马旁忙碌的哑女叶青青,她似乎极其擅长做这些事情,熟练不说,似乎还显得有些轻松。
君秀没有打算告诉叶青青这些事情,她的遭遇已经足够可怜了,这些江湖风雨本不该让她经历……想到这些,君秀又想起叶青青那种开朗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揪起,他传声给李重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
李重霄刚刚还有些从容,他分析着这些事情,但是想到界清门这样的中原第一大宗,若是对付起来真不一定比刀殿这样的隐世圣地轻松,眉眼间的愁意渐渐的显露了出来。
林竹与胡云河也是陷入了沉思,她们也是意识到了此行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李重霄忽的像是触了电一般,神色一惊,有些愣,脸上的表情僵住,随后立马就恢复了原状,林竹与胡云河都没有发现。
李重霄缓缓站起身来,他冲着林竹耳语了一番,林竹便轻轻地点头,起身向着叶青青的方向走去,叶青青倒是有些惊讶,连忙冲着林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帮忙。
林竹笑的十分灿烂,总是让叶青青也些招架不住,两人一起起火烧饭,一起准备起今日的晚饭,叶青青脸上也是受到了感染一般,露出了甜甜的微笑,这一笑倒是让这两个忙碌的人儿显得那样的出落美丽。
李重霄对胡云河说:“云河,你的伤势还没有好,不如先去车里休息,她们生好了饭再叫你,不用如此愁眉苦脸的,我也只是说起了最坏的打算,对吧?”李重霄微微一笑,一手拉胡云河起身,胡云河也是点了点头。
“云河不知该如何感谢王爷,此生无以为报……”他摇了摇头,冲着李重霄一个抱拳,无法躬身,便轻轻颔首。
“免了,哪有说的那么严重,老掌门能为我铸造这样一把绝世神兵,我已经是无法用言语来感谢了……”
两人寒暄一番,胡云河似乎也是困了,爬上了相当宽敞的马车,昏昏沉沉的睡去。
李重霄松了一口气,向着河岸走去。
君秀也跟了上去……
流水拍打着岸边,冲刷着礁石,水中也是有鱼虾顺流而下,说这环境的确不错。
李重霄依靠在岸边的老柳树上,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了。
因为君秀刚刚传音过来,说起了一件数月前发生的事情,那件事情也是大家结识的开始,叶青青被裴伦等飞檐洞的贼人们贩卖,却撞见了李重霄正好来到成都。
裴伦这个人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君秀只是听到了李重霄的分析之后,又看到了叶青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深的记忆,那是一个片段……
“太守大人……你们别以为毁了飞檐洞,就一劳永逸了,莫要忘了我们飞檐洞到底是在什么势力的门下!”裴伦被关进监牢前最后的声嘶力竭,君秀听到了。
他问起太守大人时,太守大人好像似懂非懂:“噢,他说的那个宗门好像叫界……界什么来着?”
君秀身为天机阁的情报人员,自然对于江湖上的势力是了如指掌的,就算不是,对于那些怎么也不可能忽视的宗门,他也是必须了解的。
“界清门?”
“对对对,界清门,你看我这笨脑子。”刘建笑呵呵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但是现在君秀可笑不出来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过青城(下)
已是次日,昨日傍晚经过那样的一番集体讨论之后,队伍已经基本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李重霄尽管还是那样的气态从容,但是他眉宇间的阴云却在君秀的眼中那样明显。
没错,君秀想起的事情,若是真的这样推算起来,或许界清门极其有可能就是那个暗中作梗的大宗派,这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真的成真,李重霄等人对于宝器宗的态度可就要再变一变了。
李重霄相信,如果是这样,女帝拒不从嫁的话,或许他们对于李重霄等人的态度也是一样的,双方极其需要对方投来的善意,李重霄不知道铸剑山庄一事,宝器宗的反应如何,但是若宝器宗之内真的有那样大智慧的人,应该也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准备了。
所以李重霄一行人,这次最先要到达的地方,就是宝器宗……他们需要和宝器宗的上层直接对话。
胡云河昨日一觉睡去,又是没再醒来,看来的确是大伤还未痊愈,那段时间的清醒已经是给他造成了足够多的负担了,所以现在他又要歇息很久了。
叶青青此时倒是展现出了出乎人意料的专业性,她为胡云河换药时熟练无比,再加上王府中的御用郎中,他亲自为胡云河这样的伤势拿好了药,胡云河身上的伤其实不重,但是他体内此时却有虚火乱窜,应是受了惊吓,还有经历了太久的长途奔袭,让身体出了些毛病。
叶青青就这样一边照看着胡云河,一边为整个队伍打理着上上下下的杂事,让君秀看的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马其实只有一架,外表也做了细致的伪装,从外面看去,其实就是稍富些的人家可以买得起的那种普通装饰,一切都是为了不引人耳目。
胡云河平时便在车厢的中段养伤,其余三人,李重霄、林竹还有叶青青便在座上小憩,叶青青自然是需要休息的,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林竹与李重霄便腾出了位置,他们身为修行者,自然是可以以冥想代替睡眠。
君秀则是在前面充当车夫的角色,一路上与李重霄来回的交换,倒是赶路也没有耽搁了。
只不过后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山林处,前方的道路似乎也是堵死掉了,车队便停了下来,李重霄说,便在那里休息既可,他对这里比较熟悉。
李重霄说了话,那么其余几人也就相信了。
天色又是渐晚,将车马停在一旁,李重霄说是要去前面将路障清除,这夜便在这里度过了,那么众人便直接下车来休息,顺便可以透透气。
蜀地便是如此,山路颇多,一路颠簸不断,若是一直坐在车中,怕是屁股都要被颠破。
李重霄只是说出去,却也没说去到何处,君秀本来说是要去帮忙,但是李重霄说自己就好了,说让君秀留下来保护他们,君秀也只好作罢。
又是林竹与叶青青一起准备着晚上的食材,君秀虽然修行境界不高,但是确实是个身手矫健的人,三下五除二,便从一旁的丛间拎出了两只野兔。
林竹笑着说:“今日总算可以开一开荤了。”她看向了一旁正在烧水的叶青青,叶青青此时正好抬头,良人对视了一瞬,叶青青也是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她这些天除去与李重霄交流那些修行的心得,因为她感觉到自己以前荒废了太久,李重霄便是她第一个追逐的对象,剩下的时间,便是与叶青青交流。
叶青青是后天的原因导致的无法出声,众人说些什么,她都是能够懂得,林竹总是这队伍中最为活泼的那个,而叶青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善良的大姐姐。
林竹似乎有数不清的话想要说出来,只是……平日里真的没有什么人可以与她说话,因此她在府里种起了花还有菜,养了猫还有狗,这样至少是让自己平日不会再那样的闲暇,然后就会有各种胡思乱想的时间。
她觉得胡思乱想不是自己的错,红尘小姑告诉自己,女人都是喜欢胡思乱想的,也就是这样,她们才那样的朦胧又迷人……所以林竹觉得自己的那些想法,根本就不丢人。
只是她没有人去诉说。
遥记起当年,与自己最有话可说的便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和尚,不过现在小和尚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成了那高高在上的蜀王大人,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李重霄身上的那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她确实也有各种陌生的感觉,从心底深处,渐渐浮上心头。
李重霄总是忙忙碌碌的……这让林竹似乎没有时间去真正的与李重霄相互交心,母亲前些年病逝之前,曾经与自己说过,她迟早是要一个人面对江湖的风雨,所以不管怎样,都要将自己的心交给最值得信任的人,如果没有,那就守好自己的心,永远不要敞开。
林竹的母亲名为林雪,其实只是一介普通凡人,因为当年的某些事情落下了病根,林竹也是年幼时,无意间才听到的这个事情,为此她还是伤心忧郁了很久很久。
母亲是她生命中对她最重要的那个人,她总会记起年幼时,母亲将自己抱在怀里,坐于溪旁,她数着天上的星星,听着母亲的故事,渐渐进入梦乡……
自她的母亲病逝之后,林竹似乎很快就“长大了”,她不再胡闹,耍小性子,开始专注于修行……只不过是她缺少一个能够真正将心寄存在那里的人罢了。
后来那个人似乎来了,来的匆匆忙忙,认识的匆匆忙忙,但是林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然而……她却总觉得,这里有一道无影无形的墙立在两人之间,相见却不得触碰,这种触不可及的感觉,是她纠结的根源。
似乎是因为叶青青的静静聆听,又似乎是这紧张的压力不停地袭来,林竹将自己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她犯了大忌,犯了那个在江湖上不应该轻易地将自己的一切都说出来的错误,但是叶青青却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也许是她不懂,也许是她真的是个很好的聆听者,林竹越来越是喜欢这个平易近人又安静无比的大姐姐。
她说自己究竟该如何做,这是她的疑问,她有些茫然,而叶青青却用细长却已经有了不少茧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她慢慢的比划着手势,手势极其好懂,林竹也本来就专门在府中找寻过这类的书籍,所以对于这种手势语言理解起来没有多大的困难,那一字一句的意思:
“你心中他就是那个人吗?”
看到了叶青青的意思,她只是思量了一瞬,便坚定地点了点头,不会错……因为他就是他,不管何种身份……
“那么……你对他了解多少?”叶青青歪了歪头,似乎很满意林竹刚才的表现,脸上带了些红润,她微笑着。
林竹却突然愣住了,看着叶青青的微笑,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真的对他一无所知,她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大概便是那些普陀寺中的过往,他的前半生,自己并没有参与……
叶青青像是看穿了林竹的一切心思,她与林竹并排坐着,突然摸了摸林竹的脑袋,轻轻地拂过,让林竹有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似乎只有在自己的几位亲人身上感到过……
她紧张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发现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便又悄悄的睁开,她看到了叶青青蹲在了自己身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是叶青青确实十分真诚的比着手势:
“不是你与他太远了,而是他与所有人都很远,不知你不了解他,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不了解他。”叶青青认真地看着林竹,保证林竹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有心事,他……还有许多秘密,你不需要全部知道,但是……这都是需要时间的,你不需要有任何焦急的心,你要多去主动与他说话……”叶青青给出了极其出乎意料的答案。
林竹真的没有想到,她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也从未真正想过要去和李重霄主动交流……总觉得他按照以前的样子……应该是两人极其熟悉的,但是她错了,她有许多压在心中的事情,李重霄这样身处蜀王之位……他的压力更是自己无法想象的。
林竹恍然大悟一般,她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叶青青,只是紧紧地抱了一下她,叶青青笑盈盈的,似乎意思是自己只是举手之劳……
……
翻过了林子,前方一堆杂乱的碎石似乎已经被人清理出了一条可以容车马行进的道路。
拨开林子,远处确实一副荒凉的景象……
林竹呆住了……这,这分明是一个破败的村庄嘛。
远处破败的房屋还有不少罗列着,只不过村子中间的那惊心动魄的裂痕,让人望而却步。
迎着月光看去,林竹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的背影和着月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之意,甚至有种让人想要恸哭的冲动。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北面……望眼欲穿。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叫做青城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人在(上)
林竹慢慢的走了过去,却被李重霄的出声给吓了一小跳……李重霄回头看去,微微一笑,让林竹心中的慌张少了许多,因为李重霄本来说好了只有他一个人前来,而自己却又一次不听话的跑了过来。
李重霄一个手支着身子,在那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似乎足够躺下三四个人的样子,李重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林竹过来与自己坐。
林竹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又收起了自己的失态,她刚刚还跟叶青青在那里谈天谈地,这时候就完全没有了招架的能力。
李重霄迎着月光,从他身后看去,细长的眸子中似乎有星光熠熠,睫毛弯而长,让他的眼睛更是迷人,他从侧面看去,棱角分明的脸颊,还有梳理的极其整齐的头发,都让人有着不少的遐想。
李重霄又拍了一下石头,林竹才从出神之中回来,赶忙小步的跑了过去,李重霄向着一边移了移,两人就这样隔着半尺的距离,静静地坐着。
林竹的脸颊通红,她几乎没有去细看过李重霄的模样,也许只有偶然间的偷偷瞥见,从来没有真正直视过,但是刚才的那阵出神,让她有种“竟有男子生的如此俊朗”的感觉,一瞬间失了神,回过神来已是潮红满面。
她轻轻坐下,双臂环着膝盖,只是用余光去看李重霄,发现李重霄望着身前的沟壑,似乎想着什么事情。
“重……重霄,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林竹突然想起来,因为这断壁残垣的景象确实让人有些无法想象,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将一个镇子毁成这样,尤其……尤其是那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更是让人凭空生出一种恐惧。
然而当林竹放开心神的那一瞬,忽然的,那咆哮而来的恐怖剑意,让林竹突然一阵头晕……一双手又是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双手之上,那种熟悉的暖流让她浑身一阵舒缓……
“……怪我没有给你提前说清……”李重霄倒是有些慌乱,他生怕林竹因为这天人级别的剑意而伤到了心神,赶忙抓住她的双手,但是这样的话……
两人四目相对……因为坐在同一块大石头上,距离本来就很近,刚才事发突然,李重霄也没有顾上那么多事情,一拉林竹的双手,林竹整个人也被拉了过来。
此时两人的面颊相距不足三寸……
一阵惊呼过后,两人似乎又是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只不过李重霄的脸颊也染上了红色,而林竹……则是像极了一个熟透的苹果。
“咳咳,这里是当年战斗时留下的痕迹,双方实力相当恐怖……一定不要冒失的去查探……”李重霄赶紧说了些话打破了那种尴尬……
林竹赶忙点头,头比先前埋得更深,只是两人此时似乎已经是并肩而坐了,肩膀直接贴在了一起……
李重霄右手一指,指着远处的似乎根本没有多少痕迹的一堆碎石说道:“那里……是方镇长家,方镇长当年给我做了好多木制的小玩意,哈哈,哎,说起来他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头……”李重霄说着说着似乎眼中有着回忆的片段闪过……
“我年轻那会儿……”这样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李重霄笑道十分自然,似乎真的就是方镇长还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他边给村里的孩子倒弄着木制的陀螺,又一边吹嘘着自己年轻时的风光模样……
“那里……是吴哥家,吴哥可是村里最好的铁匠,而且……他可是我当年上山打猎的时候最信任的人,喏……这把柴刀……”李重霄又是手指指向了另一边,那里似乎还能看到一道颓秃的墙壁,若不是李重霄在说,恐怕真的没有人能够认出来,那里曾经会有一间房屋,说着还将腰间的柴刀捧在手上,放在膝盖上,他看着柴刀,似乎也是回到了当年,自己缠着吴哥上山打猎的时候……
“那里是王婶家……卖……”
“那里是张大叔家……”
李重霄一处一处的指着,他嘴里说着,眼上笑着,似乎有说不尽的事情,这里似乎承载了他不知多少的记忆。
但是……林竹却看着李重霄高兴地模样……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的眼中满是心疼……因为……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她静静地听着,李重霄一点一滴的说着,她斜着头,悄悄地看着李重霄的脸,李重霄……
两人默契十足,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那里……”李重霄一处一处的说着,青城镇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那么的活灵活现,就像是从未毁去一般,但是……他指到了沟壑的尽头……那里……
林竹似乎注意到了李重霄微变的面色,他似乎欲言又止,看着这漫长的沟壑,林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只一次听王府的书匠们说起,蜀王殿下的书籍要如何如何摆放,书架又要如何如何摆放……
麻烦至极,却有毫无理由,直到林竹问起了刘建……
“王爷似乎家中便是如此布置的……听闻当年王爷长大的地方,便是叫做书斋……”
已经不用推断了……林竹遥遥看去,只是简单地用灵气增强了势力,遥远的尽头,那里有一座孤零零的院子,院子的墙壁虽然颓败,但是却与旁边的这些碎砖碎瓦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
院子前面是一件昏暗的小屋,那里有一张醒目的牌匾……名为书斋。
“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魏青在那里,娘也在那里……我……也在那里。”李重霄失了神,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村口的大石块上,是白家的小先生讲故事的地方,白家门前的街,是小先生喊大家收衣服的地方……
白家的店,后来却没有了白家的人。
他一想到自己的娘此时还生死未卜,父亲出寻已有八年之久……一切都是那样的遥远,但是又像是发生在昨天。
他的右手攥紧为一个拳头,重重的锤在了大石块之上,这是林竹第一次……看到李重霄如此的愤怒……
李重霄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回过神来。
“我……让你受惊了,竹子……我的事情,我以后会跟你说起的……谢谢你能够一直听我说这些。”李重霄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林竹静静地看了他两眼之后,确定他真的没有事情了,才放下了心……
林竹摇了摇头,李重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了出来,笑声渐渐飘远,传到了叶青青的耳中。
君秀忽然直起身来,他本来还在树下歇息,听到了这一串笑声,以为是自己听觉出了问题,问道身前忙碌了的叶青青:“有没有听到一声笑声?”
叶青青摇了摇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君秀只好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叶青青却在背对着君秀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意。
……
待到李重霄与林竹一同回到篝火前时,香喷喷的兔肉粥已经是做好了,肉香四溢,让两人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当然李重霄的狼吞虎咽与林竹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
但是他们只顾着吃,似乎没有注意到另外三人的表情。
君秀一开始还是茫然不知,但是看到了那两人如此贴近的身子,恍然大悟,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胡云河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刚刚才醒来。
而叶青青却在李重霄不知道的情况下,与林竹悄悄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大有阴谋得逞的感觉……
……
林间一阵脚步声传来,突然是让众人的心弦紧绷,李重霄的脸色更是紧绷起来……他虽然有时看起来没有正形,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每次驻扎在野外,他总是第一时间会在周围布下探查的阵法,这样的阵法极其简单,但是却十分有效。
此时他却没有接收到任何一点的预警,让他实在是无法不去怀疑来者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能够看穿阵法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
脚步又是一阵传来……突然间李重霄心中一震,阵法此时真的触发了。
林间的叶子一阵的哗啦,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似乎是林间出了什么状况。
然而一声惨叫却是将众人从警觉当中完全拉出……
“哎哎哎……救命啊!”叫声凄惨无比,还带着各种慌张的语气。
“哎哎,谁放的陷阱啊?”叫声一阵又一阵,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陷阱从何而来……甚至……有些想笑。
噗通一声落地,是李重霄割断了连接兜网的绳索……一个有些瘦弱的人形从半空中坠落,落在了厚厚的泥土之间。
又是一声叫喊传来,这次众人离得他这么近,终于是听到了此人的嗓门究竟有多大。
“哎呦,摔得我屁股都烂了……”
“这位……老哥?”君秀开了口,满脸微笑的,似乎不是个好人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们捕捉野味的兜网……”众人有些尴尬……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有人在(中)
本想着今夜还能靠着险境多捉些野生的动物,比如野猪野兔什么的,明日好带着上路,车里空间那么大,如不再添些东西,倒有些空闲呢。
这半空中悬挂这的老哥,此时身形扭曲着,因为这兜网本来就不是为人准备的,还亏他能够在这兜网之中好好的蜷着。
“嘿……我说这附近哪有什么猎物可打了,你们这擅自设陷阱也算了,总要做些标记,好让路过的人发觉啊。”尽管被吊在半空中,这个男子依然是不依不饶的说着话,就好像嘴里一直有说不完的事情。
“还解开绳子干啥啊,愣着啊……诶……”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男子直接是冲着下面一直看戏却无动于衷的几人喊道,他在上面捆着实在是有些窝的慌,让他气都有些短……
半晌之后……
“我说你们三男两女的,到这荒郊野岭来做些什么?”男子抖了抖肩膀,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转头就问道李重霄几人……
男子眉毛一个高一个低,尽管看他的脸的确是正对着众人,但是总给人一种他不管怎么样都是在斜视的感觉。
他的山羊胡一撇,唇上还有两撮小胡子,看他瘦弱的身躯,大概也就明白了他为何能够在那种狭小的空间里,保持口齿清晰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衫,袖口卷起到上臂,看得出他身上有些泥垢,不过却没有散发出那种厌人的味道,身上本来应该是白皙的布衫,染上了一些灰黑色的泥泞,下面的黛色的长裤也是裤腿卷的老高,一双破旧的老布鞋套在脚上,脚底与鞋面相连的地方,已经有了许多处开线,现在还没有露出他的脚趾简直是奇迹了。
“老哥,我们是赶路的,只是这天色晚了,也没法入城,便在这野外稍停一晚,明日一早就要启程。”李重霄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再配上他姣好的面庞,让这个山羊胡男子的质问的气势似乎也没有那么足了。
“额……原来是过路的旅人……我说呢,这山城早就不知多少年前就荒凉了,连走兽都少了许多,诶?”他一条腿弯起,一条腿伸直,从这里看的出,他其实并不矮,只是因为那种特别的气质,导致众人都有种他很矮的感觉。
但是他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眼神微妙的看着众人,他的脖子往前一伸,活像一只公鸡发现了地上的虫豸,脖子“嗖”的一下弹出去老长。
“这山路可是隐蔽的很……更没有人知道这里原先有一条穿镇子而过的小路,看样子……你们似乎不是本地人吧?”他怀疑的说起来,小眼睛在眼眶里打转,右手食指拇指轻轻地捻住自己翘起的小胡子,看的众人心里发毛。
李重霄反应极快,十分自然地答道:“我们也只是无意撞见了此处,看到前面有路便先去打探了一番,喏……有地图总不会差对吧?”李重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张此地的地图,上面勾勾画画着,看起来十分复杂。
“额……也是哈,嗯……这地图倒是挺详细的。”男子摸了摸脑袋,李重霄递给他的地图,他似乎都不只到该看哪里,只是嗯嗯啊啊了一番,便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众人终于也是同时松了一口气,从这个人的各种反应来看,他应该不是那些山上劫道的盗匪们,更不可能是李重霄等一行人所面对的那种修行者。
“我说老哥,你总是在问我们,搞得和问询一样,你总得也告诉我们你是谁吧,你说这荒山野岭我们赶路很可疑,你这样独自一人岂不是更加让人怀疑你的目的?”君秀这样在后面说道,他挺不喜欢此人给他的感觉,因此语气也没有多客气。
“哦,你们问我啊,嗨呦,这地儿还有不认识本大爷的人,真是稀奇啊。”他突然像是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随即又从众人的脸上读出了那种真的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的意思,冷笑一声,双臂环绕在胸前,鼻子翘得老高。
“那既然老哥不想说,我们也就不去问啦……”李重霄继续这样说道,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变过。
他说完,便直接转身,众人看到了他的眼神,便心领神会,也一并跟着转身,一看就是要离去的样子。
“诶诶诶,别啊,我叫吴明,姓吴的吴,吴明的明……”身后传来了他焦急的喊叫声……
吸溜吸溜……
吴明此时蹲在那锅众人吃剩下的兔肉粥前,小口小口的抿着粥饭,声音听起来极大,但是他又吃的极慢,头上的汗水都冒了出来,因为他刚刚就因为这粥饭太热,直接端起来吃了一大口,一下子烫的舌头现在都无法正常的发声了……
众人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有些呆住了,敢情好……他刚才的那样极其嚣张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从他刚才边喝粥边吱吱呜呜的声音中听出,他好像说自己就是隔壁的村镇上的人,今日本想着要赶去永安城中买些好用的农具,实际上他本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农夫,别看他这幅瘦弱的模样,他饭量大,干活也十分卖力,本来想绕个近路,没想到遭了这样一番事情。
但是李重霄又是问道:“已经这么晚了,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前去?”一般要是入城的话肯定要选在白天的,为何都这么迟了他还要去永安?
永安就是李重霄此行要去的第一个城镇,它位于蜀地东北,算是出蜀地前的最后一个城,随后他们顺江而下,便可以直达扬州,也算是路途的转折点了吧。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放下了手中的碗,似乎有些不舍,然后指了指东北方向……“不瞒你们说,我其实是已经要回去了,今日……不,或许这几日都进不了城了。”
“什么?”大家都十分疑惑,为何好端端的城现在却不能进了?门禁总得有一些理由吧。
“吴明老哥,你可知这是为何?”李重霄说话一直都十分尊重吴明,吴明似乎也挺喜欢与李重霄说话的,反倒是君秀,他就觉得君秀一直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让他有些不自在。
李重霄一问,他也十分爽快的便回答了:“听闻是城中出了命案,现在到处都在抓凶手,说不定藏匿在哪一家,为了不让凶手逃窜,立刻就封了门。”
吴明这样答道,看起来也不像是骗人的,但是门禁这也太……严重了吧。
“难不成是什么大人物被杀了,要闹得全城风雨?”林竹这样说道,没错平日里就算各种大城市的城里出了命案,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怎么就偏偏让他们赶上了呢?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他耸了耸肩膀,看样子的确是不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如果只是在门外打听的话,官兵应该也不会告诉普通人太多的。
“我这一整天没有吃饭了,去的时候还跌了一跤,今天真是点背到家了。”吴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又指了指身上的这些泥垢,这些似乎都是他在泥地里跌倒所致。
李重霄沉思了几息的时间,忽的抬起头来,看向了吴明。
吴明还在埋头吃饭,看得出他的确是饿了,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但是李重霄的话让他,连口中的饭都没有咽下去。
“吴明老哥,你家中可还有别人,有的话你可以先去说一声,明日再来到我们这里,我有办法进城。”他笑道,李重霄的确是有办法的,今日的事情是无意所为,那么明日便带着此人入城,作为赔礼。
“小哥你当真有办法?”他不敢相信,这种门禁一般十年都遇不到几次,但是每次都是说什么都不管用,面前这人竟然有办法进城?
他抬起头,似乎是睁大了眼睛,但是眼睛还是极小,他环视了一周,可算是真正的看了一遍这群人,又是看向了林间暗处的那车马,恍然大悟……
这群人的长相可谓是非常人所能及的,尽管衣衫打扮极其普通,但是丝毫掩饰不了他们那种异于常人的气质,再加上那车马,看来应该是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真能带着我啊,小哥……不,是不是应该叫这位公子?”
他有些语无伦次,家中的锄头什么的都坏掉了,已经是到了耕种的季节,若真的没有尽快的买到新的工具,错过了最好的时候,那可真就是一整年的颗粒无收,待到来年再播种前,那日子可就不是难熬可以形容得了。
李重霄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们今日便在此地休息,明早一早便出发,老哥你家应该离此处不远吧?”
“不远不远,两三步的事儿”他赶忙回答道,傻笑了起来。
君秀看着他的模样,似乎自己真的是看错了吧,总觉得此人的身上有种厌恶的感觉,他只能告诉自己是自己太多疑了,更不能以貌取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有人在(下)
李重霄是蜀王,自然是能够随意进出城池的,只不过他并不想惊扰这些城中的官员,一来是蜀王的身份特殊,而来是他不希望打草惊蛇。
若是说城中有江湖势力的眼线,李重霄是绝对相信的,因为那些江湖宗派就算距离普通人再远,他们唯一避不过的就是城镇,城里有他们需要的必需品,有各种人脉关系,有他们获得情报的地方……
所以李重霄此次行动既然是隐蔽行动,就希望是能够少走几座城市就少走几座,减少被那些大宗门的眼线发现的可能。
夜深人静,众人便这样睡去,篝火燃着,提供着温暖,山里的夜晚还是相当冷的,一到深夜,风一吹过,就会带来白天不一样的感觉。
今夜山风不在,因此平静无比,但是有两个人的内心不那么平静,说是就照往常一样,那样闭目冥想,但是显然,从他们那种不正常的心跳声中听得出,他们根本没有冥想下去。
一夜无话。
直至第二日早上,众人熄去了火焰,吃了些干粮充饥,边准备上路了,只是吴明自昨日离去后,到现在一直没有半点消息。
李重霄有些疑惑,众人说是不要等他了,尤其是君秀。
但是李重霄说:“再等一个时辰。”众人只好作罢。
但是就是一个时辰过去,吴明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李重霄也无法再拖下去了,只好让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了。
胡云河这两日休息过后似乎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他有些疑惑的问道:“该不会是那老哥出了什么状况吧?“
“明明他昨天表现的那样想去……”林竹也是补了一句。
李重霄摇了摇头,他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还是赶路要紧,一声说罢,众人便登上了马车,君秀早早地在前方等着了,似乎没有说话。
宝马长鸣一声,车轮飞速的转动起来,在有些松软的地上留下了不浅的车辙,不过几息,就只能看到烟尘滚滚。
然而就当他们远去之后,树上一个人轻盈的落地,身轻如燕,那棵树看上去似乎有好几丈高,能够这样若不其事的落下,此人没有轻功那可真是玩笑话了。
但是他的样子确实是能够震惊他人的。
若是李重霄没有离去,看到他的脸,大概也会疑惑无比。
他的山羊胡还是那样的标志,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变。
他就是吴明,昨日明明离去,今日要随李重霄等人进城,然而却迟迟没有露面,竟是躲在这样的地方,但是这样说也不对,因为队伍中除去叶青青之外,所有人都是修行者,胡云河是武夫出身,但是大家都是能够使用灵气进行感知的。
周围若是有人,他们不可能无法发现,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们的感知被屏蔽了。
而无法感知到屏蔽的气息的原因无非就是对方的实力超乎想象,或者他用了什么灵器或者秘法。
“啧啧,真是不给我机会啊……”他轻轻地笑道,脸上的笑语昨日的感觉完全不同,是那种带有淡淡从容的轻嘲的笑。
他似乎是挣扎着舒展了一下腰身,身上爆发出一连串的响声,似乎是骨头不断错位的声音。
而随着声音的传出,他的身体的确也在发生明显的变化。
他的瘦弱的身体变得膨胀,肩膀……腰等等地方都在变宽,似乎还长高了一些。
他双手覆在脸上,轻轻地开始揉搓着,他的手也变大了不少,从外侧看上去,似乎极其宽厚。
当他的双手放下,他的脸已经是完全另一幅模样的,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乔装打扮了过后才在李重霄等人面前现身的。
轻轻挑了一下眉毛,他伏在岸边,在水中照了照自己的模样,捏着下巴,似乎是正常不少了。
身上的衣服因为他身形的变化,变得有些紧,不过也不至于破裂。
他长舒一口气,双手插着腰,看向远方烟尘扬起的方向,有些遗憾。
“你失手了?”有个声音突然从他身边响起,却四处没有看到人影。
“哪有,杀了人,我就走了,本来碰上一群十分有意思的年轻人,想要细细的把玩,没想到差点把命丢了……”他长叹一声。
“哦?这世上还能有让你如此狼狈的人?”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蒙面人从树后突然出现,很像是凭空出现的,只不过他并没有震惊。
“我又不是什么天人,别说能让我狼狈的人了,能直接杀了我的人就不在少数……”他耸了耸肩,他所说的话与他昨天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群人中有高手?”黑衣人只是疑惑道,他的确想不出像吴明这样的人,这种几乎能够在整个大汉横行无阻的狠角色竟是能突然间差点被人杀掉……
“那群人之中没有,但是似乎有人一直在暗中……我甚至在昨夜都没有发现。”
吴明眯起眼,看向远处幽静的林子,林子似乎就像是吃人的猛兽……他昨夜,可没有过好。
“如果你打算和这群小孩子玩玩,我劝你还是尽快放弃……年轻人,不如我们来过过招?”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甚至没有一丁点的察觉,尽管……那声音就在自己耳边。
他刚刚离开了这群年轻人,他托辞自己明日要和他们一起进城,今日就要先回镇上。
没想到刚刚离开不远,身体就像是冻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随后便是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笼罩心头,与自己曾经面对过的那种恐惧不同,这种恐惧,是那种极其刺痛的杀意,若是心性不坚定之人,可能会一瞬间就暴毙掉,他相信会的。
然后便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他听着一个脚步从自己身后缓缓经过,慢慢绕到了身前,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似乎不高,但是他那微微垂下的右手却给了吴明一种几乎无法承受的死意。
“会死的……”吴明的神识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他已经放弃了一切抵抗的意思,准备一切都按照事情的发展来,若是此人非要他死,那他也不得不去挣扎了,尽管最后的结果似乎都是死。
“前辈……说笑了,在下只是偶然路过,并无其他的想法……”他战战兢兢的说道,保持着一种镇定。
“哦?可是我感觉你演的那么像,可不就是抓住了那个年轻人初入江湖懵懂无知的弱点吗?他们可是被你耍的团团转呢?”面前那人继续说道,语气没有变化,但是吴明却感觉自己距离死亡越来越近。
“没有没有没有,晚辈现在就走,保证今后再也不敢去找他们的事情,不不不,看见他们我就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前辈您看怎么样,哈哈哈。”吴明冷汗流了一身,他赶忙解释道自己的并无恶意,就算原来有,现在也彻底没有了。
他尴尬地笑道,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慌,但是其实已经不用掩饰了。
“哼!”面前的人突然哼了一声,吓得吴明立刻瘫软在地,不是他胆小,是因为对方的一声冷哼之中根本就是带着自己的威压,一股脑的击垮了自己最后的防御,若是自己抵抗的话,或许对方就会真的出手了。
吴明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下一刻地上便湿了一片,这么大一个人竟然是尿了裤子。
然而身前此人确实没有任何的表示,吴明浑身颤抖着,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
“前辈,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该死,该死。”他便说便打着自己耳光,耳光不响,但是确实极其入肉,实打实的拍在了脸上,身前的人影不说话,他便一直打下去,直到自己的两瓣脸都肿的压迫了眼睛。
“哦?那你今日便呆在这里吧,我去歇息了。”说罢,一阵微风略过,吴明再睁眼的时候,身前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是他不敢去探查,他怕对方只是在试探自己,于是他便只是起身,静静地找了一个角落,依靠在树下,一整夜无言……
李重霄与林竹自然不知道,他们一夜未眠,此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一整夜没有睡觉。
这些吴明都没有与黑衣人提起。
“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黑衣人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吴明只是摇了摇头,他昨夜被逮住之后根本没有办法去用灵气探查,再加上对方似乎并没有让自己看到面貌的意思,他是想知道也没有办法。
但是他确实牢牢记住了当时那人右手的感觉,尽管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却感受到了整个世界向他扑来的恐怖窒息感。
“刀?亦或者是剑?”吴明小声的说了一声。
黑衣人疑惑道:“你说什么?”
“没……”
“走吧,该回去了。”
“好。”黑衣人应了一声,便先行消失在树后。
吴明只是回头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随后身形瞬间消失。
他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最后的目标,他可以牺牲尊严,只要保住命,什么都好说,这次只能人栽了,谁知道这随便见到的人,身边就能有天人级别的修行者护着呢?
黑衣人说他可以在大汉通行无阻,其实并不是空话,他早就出名了,只不过这些年不再出头,若是某些大宗大派有老人还在的话,可能能叫出他的名字。
某些意义上来说,他没有欺骗李重霄等人,因为他就是吴明。
吴明,吴名,盗榜上的狠角色,也是……刀殿的话事人。
第三百一十五章 老乞丐(上)
车马呼啸而行,过了青城,就是坦荡的管道,行至官道之上,也不用像行于小路之上那样提心吊胆了,尽管他们都是修行者,对上一般的山贼之类的杂毛很有效,但是怕就怕有意外发生……
这就要说到李重霄的身份了,尽管是蜀王的身份,此次出行他却依然是留了楚老在王府之中处理各种王府内的事情,他相信楚老的能力,所以一定会营造出一种他一直呆在成都的假象。
但是问题就出在他几个月前面对的那场惊险无比的刺杀,不然去看看王府中的大半建筑,此时都还在抢修之中,这边是那次刺杀的损失。
李重霄尽管听了楚老的推断,而且根据自己战斗时得到的信息,基本上已经确定了,他们所面对的那位神秘人物就是北方七十二佛林的六常上师。
但是空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对于对方的行事方式,还有实力等信息一无所知,李重霄向着普陀寺发出的信件,前些天时刚刚寄回,但是带来的却是更坏的消息:因为六常上师的身份的原因,北地佛林实力高深的僧人齐出,誓要向着普陀寺讨一个说法,他们尊重觉明大师的实力与学识辈分,能够忍受佛首之位不在北地,但是让一个素未谋面,闻所未闻的年轻人突然接替了佛首之位,这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
普陀寺因为觉明觉石还有红尘的存在,实际上是固若金汤的,所以唯一面临麻烦的就是李重霄这个新晋佛首了,觉石大师在信中语重心长的说道:“师侄……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普陀寺地处偏远无法为你提供太大的帮助,但是我们永远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李重霄自然知道觉石所说都是客套话,其实他们根本就对自己没有任何实质的帮助,所以说他愈发的觉得自己这个佛首之位似乎是被人坑害了。
李重霄等人避开城市走着偏远的山路,其中部分原因也都是因为害怕被那些北方凶神恶煞的和尚们碰到,二话不说就开打,让人实在是无法招架,若是来者都是想妙常那四人一样的实力……李重霄觉得自己能不能顺利到达扬州都是一个问题。
但是此趟入永安城确实不得不去,甚至说必须去,因为这是他们此行安全的最关键的一环……
“吁!”车厢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众人因为没有坐稳全部被甩到了车身前方,若不是胡云河反应快,用身子支住了众人的身体,恐怕这所有人都要被这一个急停给甩出车外了。
那声急促的口号是君秀喊出来的,他此时正在驾车,官道之上的一切都是一览无遗的,有些什么车马疾驰而过那都是很简单就能避开的,所以说大汉修建驿路官道这样的举动是多么重要,不管是不是战时,这驿路官道都是信息传递的最关键保障。
但是君秀却是在这样的路上来了一个突然地刹车,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
君秀从驾车的位置向着车厢内探来,看到众人的人仰马翻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做了个手势:前面有人。
前面的确是有个人,有个人其实也很正常,因为驿路通常建在十分平坦的地形上,像是蜀地这种山地环绕的地方,能找到平坦的地方建造驿路更是难上加难,这种地方一般是农田所在,所以常有农夫在官路两旁休憩,因为他们本就是在这里做那些农事,无可厚非。
但是这个人却不是那种歇息在驿路两旁的农夫……而是……
众人此时已经下了车,官路两旁是垦好的农田,而且比官路更低洼,所以这架宽敞无比的车肯定是无法绕开此人的,因为此人就那样斜支着身子,背对着众人侧卧睡在了路中央……
从背影看上去……此人似乎就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破旧的麻袍,衣不遮体,甚至连个像样的裤子都没有,干瘦的小腿在地上蹭着黄土……实在是让人无法评价。
而且那花白的长发,从外面看起来,似乎还是个老人,众人只是远远地看着……不一会,震天响的鼾声竟然是传了出来,一阵一阵的,惊起了田地里的小雀儿。
然而似乎也是听到了众人向他走来的声音,他身体颤动了一下,鼾声戛然而止,他缓缓地翻了一个身,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
“嗯?”是一个有些邋遢的老头……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往身上一抹……
“额……”众人也是愣住了,因为他们五个人这样前前后后的向他走来,从表面上看来,似乎的确是有种图谋不轨的感觉……
“老先生……您别害怕,我们并无恶意,我们只是……”君秀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这样说道,然而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搞甚么东西,没有恶意?你们可是吵到我睡午觉了!”老头儿的反应让众人吓了一跳,但是他说的话却让众人噎住了……
“额,老先生,这官道可是不准睡在中间的吧,还好是我们勒住了马,若真的赶上赶路匆忙的人呢?”李重霄还是没有被老者的一番不讲理的话吓住,苦口婆心的劝道。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老人看来并不是什么善茬……或许就是存心躺在路中央的?
君秀强忍着怒意,但是牙齿都被他咬的咯咯响,“老头儿,别不识好歹,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哦?你们是什么人?”老者眉毛高高挑起,他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他白花花的胡子似乎因为他嘴唇的抖动而剧烈的晃动起来。
他眼睛没有睁得很大,但是李重霄却在其中感觉到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君秀刚想脱口而出众人是蜀王府而来的……一把被李重霄给拉住了。
“老先生,我们只是过路的旅人而已,若是您想要什么银子,我们身上也还有不少,都给您留下便是,麻烦您挪一挪位置。”李重霄看着君秀,眼神与他交流着。
“若是你们要这样去扬州的话……我估计,半路上你们就会被人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老者突然笑的十分嘲讽,说出了一些让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