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公事
一周多以来,白清炎尽管一直忙于处理天命的问题,但是在学习上也一点没耽搁,依然将大多数时间都投入到学习当中。
天命是为了当下,而学习不仅仅是为了当下,更是为了未来。孰轻孰重,不问而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改课这件事本身却又是为了天命。【射艺】这项能力表现出了与其他修炼型能力一般无二的顽固性,纵然白清炎依靠【圣德】,使自己的射击技术突飞猛进,却还是没有感觉到那种获得能力后的脱胎换骨感。
所以改《气枪射击》课还是有其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充分地利用时间,用更多的时间去磨、去练,增加获得【射艺】的机会。
于是一大早,白清炎就拿着经过林老师盖章签字的文章和报告书,直接奔往机关。
清吏司这个部门名字听起来吓人,实际上要看具体对应职能。譬如刑部清吏司,堪称十八层地狱,只要找上门来准没好事。但要像礼部清吏司,无非也就是督管教育,跟文思院和那些书院对接,一年到头说话管用也就两回。
不过等白清炎进到了机关里,顺着指示来到办公室外的走廊,赫然才发现,来这里办理相干事宜的学生还真不少。
由于大家都是来机关办事,身上穿的自然都是自己学校的校服。白清炎一看就知道,那个校服比一中校服还像大猩猩的是文大附中的人;一身屎绿色的是实验中学的;至于那群一身西装长裤的,不用问都知道是华美的。
好家伙,足足五个?你们是来组团下本的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彼此间为何而来,又不愿意轻易泄底,只好互相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对瞪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又一个西装长裤的学生从里面走出,重重地摔上了门。
其他几名华美的学生立刻围了上去,被围住的人摇了摇头,不忿地摔打了下手里的文件。其余几人见状,各自同情、失望、庆幸不一而足。
随后,实验中学的人也走了进去,没过五分钟就摇头叹气地走了出来。
再进去的就是文大附中的,他出来时倒是一身轻松。可就算如此,也无法掩盖他眼中的失望之色。
单从前面诸人的反应来看,白清炎完全无法推测出他们为何而来,里面又都发生了什么。他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门,立刻愣住了。
办公室内有两个人,正对着堆积如山的报告运键如飞,哪怕白清炎进门都顾不上扭头。当然,白清炎愣住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报告,而是因为这两个人他恰好认识。
白非,和王正己。
大概是听见来人进门后并没有动作,白非在百忙之中挤出工夫,对白清炎说道:“把报告拿过来,直接说要办什么,节省时间。”
白清炎走到办公桌前,将文章和报告书递了过去。这下白非终于扭过头头,看见白清炎后,顿时也愣住了。
他用手肘碰了碰王正己,后者在骚扰下坚持将手头的报告写完,才观察到底是什么事,看清是白清炎后和善地对他笑了笑:“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我没想到居然是你们两位……老师。”
听见白清炎这样称呼两人,王正己点了下头,从白清炎的手里接过文章和报告书,边看边问道:“好,先论公事,再论私事——你来这里是要办理什么事务?”
白清炎立刻将自己的来意解释了一遍。王正己看完文章后又转手递给了白非,后者一目十行地阅览了一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提前给五分倒也没什么。不过如果你要改课的话,从原则上来说,要不然这五分作废,要不然新修的课直接占据你下学期选修课的名额。总之,选修课总数不变。”
白清炎当然不乐意白白浪费掉五分和这一个多月以来花在《古文赏析与写作》上的时间,更何况《气枪射击》他也未必能够拿到五分。
老师不都经常说么,高考时候,一分就差了一操场人,自己干嘛要平白把名次从全州的一位数掉到三位数去啊!
“如果我选占用下学期的名额的话,那我下学期还能够选课吗?顺延占用下下学期的课程名额无所谓,主要是我不想浪费时间。”
“从原则上来说,这种事情当然没问题。”白非将手按在了报告书上,两眼紧盯白清炎,“不过……你确定就这么选了?”
“是啊。”白清炎不解地问道,“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白小兄弟是老实人,不比你这种成天咬文嚼字的喷子。”王正己哂道。
“咬文嚼字怎么了?选修课推行的这么心急火燎,使用办法不到一个月就洗了三版,还不就是没咬文嚼字到位?咱们下来走这一趟,发现这么些实际问题,回去后不也还得再把使用办法咬文嚼字上一遍?”
“你觉得是使用办法没斟酌到位,我倒觉得是有些人别有用心……”
“停!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白非及时喝止了王正己,对一脸懵逼的白清炎笑着解释道,“小兄弟,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两门课都算在你这学期的选修课名额里,会出现什么问题?”
“出现什么问题……总课数多了一门,高考总分再高五分喽。”白清炎想了想,坦然答道,“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有些提前就学过相关科目的人,岂不是就能想叠几门就叠几门了?高考一下子多个五十分……这样对于多数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吧?”
“瞧瞧,什么我一天咬文嚼字,人家一个高一的学生都能想明白这种事。”白非及时损了王正己一句,又一脸神神秘秘地对白清炎说道,“那你猜猜,刚才那些人进来都是为了干什么?”
白清炎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问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了,尤其是你们这里那个叫华美的学校,一下子塞了六个人来,个个都想双修。马术、乐器,还有人拿了青龙寺的证书来,想要证明自己的佛学造诣……亏他们想得出来!”
说到激动处,白非干脆站起身来,对着门外想要指手划脚……然后被王正己拽着坐下了。
白清炎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人出去后是那副反应,怕不是被白非趁机冷嘲热讽了一番……只能说华美的人在这方面动心思还真是够快的!
“其实关于这点,我们清吏司也一直在讨论,到底怎么处理。但是归根结底,选修课制度只是为了天命做出的激励补偿政策,彻底变成资源比拼就失去了本意,所以我想还是不会放开这个口子的。就怕……”
“就怕什么?”
“咳咳,原则上我们是不能说的。”王正己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不过小兄弟你作为天命者,对开展选修课有什么想法吗?”
既然两人都已经知道了白清炎的身份,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白清炎便将灵威仰的推测说了出来,听得两人连连点头。
“你的推测没错,之所以要开展选修课,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天命的被发现。乍一看,天命只与传说有关,只要人对传说有所耳闻,就能够诞生、解析天命。但实际上,当把这个适应人数拓宽到全国的范围,就不可避免的会诞生一个问题。”
“僧多粥少。”白清炎接口说道。
“是啊,两次工业革命后,世界人口翻了几番。如果大家都只把目光放在最大众的那么些个角色上面,哪怕十个人争一个,都足够血流成河了。所以天申这个部门……”
一听到“天申”两个字,白非立刻狠狠一撞王正己的腰,将后者撞得连声咳嗽。等咳嗽完了,他才一脸抱歉地对白清炎说道:“小兄弟,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原则上我不能说。”
只是他这样的说法却让白清炎更加疑惑,似乎吴陇在有些问题上就没这么遮遮掩掩的。还有他对天申的称呼,听起来就好像是在说,他不是天申的人一样。
“我知道官方有关部门简称‘天申’,不过你们两位官方天命者,难道不是天申的人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的确不是。”白非将自己的证件掏了出来,拿给白清炎看,“我和痨病鬼直属于清吏司,反而和天申没太大关系。到各地巡视,也的的确确就是为了处理天命在教育方面所产生的问题。”
“那华胥的事情……”
“所以那件事我们越权了,之后填各种报告都填了一整天——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王正己将报告书拿在手里,又看了一遍,说道,“原则上来说,《古文赏析与写作》这门课给你五分,需要我们两人对你再进行一次考核,才能通过。由于这是公事,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希望小兄弟你能够谅解。”
“没问题。”
“时间紧凑,既然是古文相关,那就用对联作为考核形式好了。”王正己瞥了眼白非的桌面,正巧看到一本《青铜时代》,便说道,“上联是:王小波。”
白非本来还在悠闲地听题,听到上联后,顿时不满地叫道:“喂,人家好歹救了你的命,意思意思出个什么天增岁月娘增寿不就得了?还说什么走流程,有你这么非主流的流程吗?”
王正己丝毫无动于衷,只是等待白清炎作答。后者略想了一下,问道:“只要对上来这个,就算我过了吗?”
王正己将一张空白表格放在了桌上:“是。只要对上来,五分到手,你也可以再选下一门课了。”
“那我的下联是:古巨基。”
白非第一时间不可抑制地狂笑起来,笑得险些钻到桌子底下去。王正己的反应要慢上半拍,等到品出意思后,也抚掌大笑出声。纵然办公室的隔音够好,外面的人也隐约能够听到里面的笑声,却只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终于笑完了,王正己却没有开始填写表格,反倒是白非拿出了另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其实,那些五分十分的,你完全可以不用再管,因为还有另一个选项。”白非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敲着那份文件说道,“选修课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天命服务的,而小兄弟你已经有了天命,那就已经达到了最终目标。从原则上来说,已经可以启动特招程序,由玉京大学录取。只要你签下意向书,这学期结束后就可以去玉京大学报道。入校后加入特招班,统一进行管理。课程方面会根据天命能力和个人爱好,专门进行协调。
“怎么样?要不要来搞搞?”
第七十六章 公事(二)
玉京大学作为国内排名第一的学府,如果能在高一毕业之后就直接被录取入学,那就相当于直接踏上了国内最高规格的阶梯,而且时间上还节省了两年。
可以说,只要不是提前就将目标设定为国外的一流学府,被玉京大学特招对任何高中学生来说,都一定是喜从天降的绝佳好事。
只是白清炎却没有欣喜若狂地一口答应下来,而是先问道:“这么说,你们所见过的前六位天命者高中生也都会入学了?”
“那是当然。”
“招入学校之后,应该先进行基础课程强化学习,再进行专业化学习吧?在这个过程中,学习培养会显而易见地倾向天命吧?”
白非和王正己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见过这样反客为主的路数。对视一眼后,王正己才试探着问道:“其实还会深化纪律和思想品德方面的教育……不过小兄弟,你对于这一套培养办法很熟悉啊?”
“无非就是少创班的流程而已,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吧?”
看到白清炎并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王正己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想要问,小兄弟你关于天命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有哪位长辈在天申或者我们清吏司这样的部门里面供职,所以才如此清楚?”
“哦,那倒没有。”白清炎看似随意地说道,“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和官方天命者部门有关联的,知识是从其他渠道获得的一份文稿,刚才的流程也是自己想出来的。这应该没有触犯什么条例吧?”
听到白清炎坦然相告无关,王正己也才舒了口气。他倒是不担心白清炎在这方面弄虚作假,毕竟录入信息的时候会对白清炎的家庭环境身份背景进行详细调查,骗不了人。
“这方面倒是没有什么条例,我刚才也只是惯例摸底,毕竟关于天命者觉醒的渠道和方法还是需要详细统计的。”王正己略微解释了一下,“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入学后的教育质量问题,天命者彼此间本来就大相径庭,必然会针对每个人进行单独教育培养。”
白清炎还是坚持着摇了摇头:“算了,特招什么的就不必了。我没有将天命者作为第一职业的想法,等两年后再去玉京大学吧。”
白清炎拒绝特招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当然,这也的确是他的心里话。
首先,白清炎的父亲向来蔑视所谓的少年班、少创班,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只有发育不良的早产儿才会去那种地方”。
相比之下,一贯刻薄的杨叔都显得斯文不少,最多也就只是告诉白清炎,人之所以要分为成年和未成年,就是因为正处在塑造三观的过程中。如果较为早熟,已经决定好了未来的方向,直接报考少年班也无妨;要是对未来并没有清晰的规划,只是凭借过人的天资和努力在成绩上达到了惊人的高度,那也不必非得急于这两年,多思考思考再做决定也无妨。
——言下之意,自然还是认为少年班有揠苗助长的嫌疑,至少对于白清炎来说并不适合。
总而言之,这两位对白清炎影响最大的长辈都对少年班持有相似看法,自然也影响到了白清炎做出这个决定。
其次,如果要说天命方面的培养,灵威仰显然不会弱于官方。尽管她的知识有些落后于时代,但是以她的信息接收速度来说,追赶甚至超越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要忘记,在过去的时间里,灵威仰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她还是天命这个系统的命名者,对于天命某些方面的了解甚至超过任何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白清炎可是跟叶四维约好了,要一起考上大学,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先走了呢?
听到白清炎居然拒绝了提议,白非有些不解地问道:“理由呢?总得有一个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报告上必须得填一下,谅解一下。”
“我和朋友约好了,要一起考上大学。”
“女生?”白非贼兮兮地笑了下,不等白清炎回答就继续说道,“理解理解,可以理解。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急着拒绝,在这学期结束前,这个提议始终有效——说不定人家姑娘家回头就也有了天命,你们一起特招入学,岂不美哉?”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宽松,白清炎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纵然叶四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可就像白非说的那样,说不定就突然有了呢!
“对了。既然已经确认你是天命者,那么我们还需要给你做一个天命能力上的登记。有什么问题吗?”
白清炎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为难的神色:“这个登记一定要做吗?我……有些隐私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白清炎本以为这个问题极难解决,他的心里甚至都开始思考怎么进行接下来的应对。谁知道王正己却截口说道:“做是一定要做的,不过反正这个登记是天申那边的需求,我们可以只给你做最基础的登记:我看小兄弟你的能力,应该至少是【金刚身】,甚至更上位的能力,那么只要登记这一条就行了。不过你要是登记的能力越多、越稀少,表现出的价值越高,上面对你的重视程度就越高。”
白清炎顿时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唯独这点他完全不需要。上面爱关注谁关注谁,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
“你瞧瞧你,就不会说点有价值的。”白非反而对王正己嗤之以鼻,“小兄弟,你别听痨病鬼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这么给你说吧,只要在天申登记过的天命者,都可以在户口所在地每个月领取一笔补助金。”
白清炎的身体立刻前倾,抓住椅子边的手立刻传出一记脆响。
“多少钱?”
“最低标准……我记得好像是两千,但是随着能力的不同,补助金的档次也就不同。另外我还记得,如果你每月进行协助实验的话,这个金额还能够再提升。”
白清炎的内心顿时陷入了挣扎之中。
本来他的生活质量不差,父亲每月都会打钱,叶四维那边也有生活费。两个人每月剩下的钱拼拼凑凑加到一起,可以自由支配的还有两三百左右的样子,足够两个人每周末出去玩了。
现在叶四维不在,家里却又多出了个灵威仰,金钱方面自然有些捉襟见肘。可要是多了这两千元,哪怕扣除灵威仰花掉的,至少还能再剩下来一千。
对于一名成年人来说,每月一千元的额外收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对于一名中学生来说,一千元毫无疑问就是一笔巨款了。
别的不说,白清炎周末才被烧掉的那只破窗锤手机也就三百,一千元能买三只,再把耳机外壳支架配个遍;要是拿去吃肥宅王的安格斯堡套餐,足足能吃二十顿,换成香香鸡就是五十顿;五百毫升的快乐水按批发价买,能足足买三百五十瓶,把白清炎的卧室都堆满;要是学某些赌狗拿去氪金,也有两单的数额,至于能出多少货就得看脸了……
而且听白非的意思,协助实验的话还能再多?
“实验具体是什么样的?”
“其实就是针对天命的定期信息搜集,当然还会有能力获得方面的记录。就以防御系能力为例,在震旦这个文化圈中,最低级的应该是【皮糙肉厚】,只是提升了一定的抗打击能力;再高一级的则是【铁布衫】,无论对锐器钝器都能有很好的防护;【金钟罩】还要再强那么一点,虽然防御力比起【铁布衫】并没有太大进步,但是却可以在体外形成金钟型的防御圈,让防御空间大大提升了;再就是【金刚身】,到了这个份上,除了不耐高温,对上相当多的武装都可以硬扛。
“这么多防御系能力的命名、表现,自然都是从无数天命者身上搜集起来的。天命能力不可能只有一个防御系,当然也就要从各方面去收集。好在我们震旦向来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传统,又在人口和基础教育上有显著优势,所以才能积攒出这么多信息。”
毫无疑问,天命能力本身可以视为一门新的学科,要从无到有的从中建立体系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翻翻科学史就知道了。
单拿生物学来说,人类从史前文明开始就已经对身边的动植物进行观测,在《大戴礼记》中也有“蠃鳞毛羽介”这种较为原始的分类方法。一直到十八世纪,生物学家林奈才提出了界门纲目属种的生物分类法,拉马克又把其中的顺序按照从低级到高级排布,最后到达尔文完成环球旅行发表《物种起源》,其间的时间足足用去了一百零五年。
从数量上来说,人类的总数必然不可能超过全球生物数量之和。但是天命未必能简单多少,毕竟这并不是一种可以用肉眼能够观测到的现象。就算灵威仰和亚当他们已经把基本框架搭建成功,向内填入足够多的内容,依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换成平常,白清炎当然会第一时间支持。自己拿钱,天申拿信息,两全其美。问题在于,他并不清楚进行实验的人到底有没有类似鉴定系能力的手段。
如果有,别的能力还则罢了,哪怕【刀枪不入】都能用火灾和降雨强行搪塞过去,【月下赶影】该怎么解释?
是不是要承认日月同辉那次是自己干的?总不能把灵威仰搬出来吧?
这事没法解释,也解释不了。
白清炎悲痛欲绝地和一千以上的所有自由金额说了再见,艰难非常地摇了一下头:“算……了,就按照……【金刚身】填写吧。”
“好吧,你说了算。”白非不可置否地耸了下肩,“反正是天申的项目,我们也只是友情赞助一下而已。”
在记录了白清炎的身份、能力、银行卡号后,第一份报告同时也在王正己的手下完成。随着新数据的录入,在系统中枢的记录里,白清炎的选修课终于从《古文赏析与写作》变成了《气枪射击》。
“公事终于处理完了,下面可以论一论私事了。”白非和王正己同时站起,对着白清炎深鞠一躬,“小兄弟,多谢你在华胥对我们两人出手相助。”
第七十七章 私事
白非和王正己都站了起来,白清炎自然也不能再坐着。他连忙起身,才受了这一礼。
“我当时也只是顺势而为,就连相遇时也是白老师主动挺身而出,用不着谢。何况清吏司要是发现你们两位失踪,一定也会派人寻找的吧?”
王正己摇了摇头:“话虽然这样说,但倘若那位【夏桀】横下一条心,杀了人就离开华胥逃亡,那我恐怕真的就凶多吉少了。再说,小兄弟你救了我是不争的事实,没有必要去深究起因。”
“你们两位不是天申的成员,对于华胥也没有什么义务,可还是一样出手了,事后也没有要华胥的人民感谢你们吧?”
“义不容辞罢了。”
白清炎正色答道:“所以,我也只是义不容辞而已。”
三人彼此相视一笑,纷纷坐了回去。白清炎回想起华胥的事情,不禁问道:“华胥的问题后来有被解决吗?”
“如果你问的是【夏桀】的【无道】,那么在小兄弟你将其斩杀、拿走【苕华玉】的时候就已经被消除了。如果是被摧毁的当地经济……”
“天申那边有人接手,理论上来说能起到相当程度的作用吧。”白非接着说道,“不过根据原则,具体的善后方法就不能再说了。”
经过刚才的交谈,白清炎对于两人的原则大致也有所了解。如果是清吏司和教育方面的问题,问什么都可以;如果是天申,对外实施的方针和管理办法也可以尽量解释,但是涉及到内部问题,就半个字也不能说。
不过,能起到作用也无非指的就是能够振兴当地经济,投资、扶植产业、修建交通、宣传……通常手段就这么些。而“原则上不能说”这六个字就很微妙了,难不成天申里还有这类能力的天命者不成?
白清炎迅速将发散的思维收束回来,继续问道:“说到华胥,我倒是有一个小问题:就算华胥的交通不便,总也不至于任由【夏桀】作威作福那么多年吧?就算普通人发现不了,天命者进入华胥再离开,不也应该能够感觉到异常么?”
这个问题两人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彼此转过头,开始商量是否符合原则。
“这算对内还是对外?”
“内外兼有吧?”
“那原则上能说还是不能说?”
“我觉得不能,但是好像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
最终,两人还是达成一致,由白非来对白清炎做解释。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单纯只是天申人手不够,像华胥这样偏远的地方也就鞭长莫及。”
听到这番话,白清炎也想起这几周来自己所见到的天申成员,周末倒还好说,多了两个,开始的时候干脆只有吴陇二人。他顿时有感而发:“的确,金城这里,眼下天申的成员似乎也就只有四个人。相较于金城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些。”
“什么?居然只有四个?”王正己惊讶道。
“什么?居然还有四个?”这是白非的反应。
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意识到什么。他俩同时抬起手,一起僵在半空中,王正己又将手先放了下去。
“你跟天申熟,你先说,金城这里出了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就驻守金城的人都死光了呗。”白非把手一摊,纳闷地说道,“你居然不知道这件事吗?我没给你提过吗?”
王正己摇了摇头:“我最近忙着搞调研做统计,跟天申的人又没那么熟,消息不灵通实属正常。不过谁胆子这么大?不怕被……找上门去?”
“你说呢?”白非哂道,“做出这种事,还不怕被找上门。全震旦除了‘四大寇’,还有别人么?”
乍一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号,白清炎的心脏立刻砰砰直跳。他勉强保持住平静,问道:“‘四大寇’是什么?”
“你不知道?”白非惊讶道。
白清炎说道:“我只是看过有关天命的研究文章而已,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
白非隐约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便继续解释道:“这个称呼最早不清楚是哪里叫起来的,总之就是四个摆明车马跟天申敌对的六级天命者。”
“然后就被天申通缉了?”
“通缉他们有什么用?”白非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或许不清楚,世界上绝大多数天命者都没有六级的水平。这个级数的天命者不要说震旦,就算世界上也基本哪儿都去得。这四个家伙一来确实实力强横,二来又都有一定的脱身能力,就算被找到踪迹,想要剿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那么,分别是哪四个?”
“‘应龙’、‘玄鸟’、‘猪龙’、‘虓虎’——就这四个吧?”白非看白清炎有些神色紧张的样子,便宽慰道,“其实这四个家伙也不全是危险分子,只不过跟天申不是一路人而已。你要是遇上不见得会出事,像我、痨病鬼,还有杀猪的遇上了,那才多半死无葬身之地。”
其余三个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只要战胜玄鸟。
王正己不由得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金城这边现在是杀猪的在代管?”
“是啊,半个多月前到的。”
白清炎愣了半天,硬是没反应过来杀猪的是谁。他搜肠刮肚半天,才隐约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和这个外号有关的人,于是不禁问道:“你说的这个‘杀猪的’,是不是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看起来特别正派的人?名字叫……吴陇?”
“对对对,就是这家伙。他其实还有个搭档,不过神出鬼没的,你多半也看不见。”
白清炎回想起薜荔那疑似隐身的能力,彻底算是对上了号。不过他也越发不解:“他居然是个杀猪的么?天申里面还有干这个的?”
“其实他……咳咳,原则上不能说。”尽管口头称原则,白非却还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就连王正己也不禁笑出声。两个人乐了半天,才对白清炎连声说抱歉。
“喷子只是喜欢给人起外号而已,就连他自己的外号都是自己取的,‘杀猪的’这个外号也没什么恶意。”王正己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吴陇这个人为人还是比较正派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做他搭档的监护人……对了,他的搭档最近在网上名气比较大,应该是天申在做对外宣传,你有看过吗?”
为了不暴露自己,白清炎只好装作不清楚的样子,连连摇头。等到白非拿视频给他看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原来是她啊——话说你们两位为什么又笑起来了?”
“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是特别好笑的事情,否则我们不会……噗。”
看两人一副想笑却又拼命憋住的样子,白清炎全然一头雾水:“到底是怎么了?还是说又是原则上不能说的事情?”
“原则上的确不能说。”王正己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对着白清炎眨了眨眼睛,“不过你要是从其他渠道看到,和我们就无关了。”
白清炎顿时心领神会,掏出了新买的破窗锤手机——他感觉自己已经沉迷于这种廉价的感觉了,一只手机才三百,坏了总也不至于太心疼。
看着白清炎掏出手机上的尖角,两人的眼角不禁都跳了跳,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帮他把链接输了进去。
两人给的链接是一个叫做“光速下班族”的论坛,还附赠了激活码。页面看起来简陋无比不说,底色都是绿的,也不知道哪个人才调的。
白清炎随便点开了个帖子,发现居然是个卖枕头的,还写着什么“万人收藏盗梦空间梦里啥都有让你过足瘾”。他茫然地抬起头,将页面展示给两个人看:“你们说的是这个?有效吗?”
“不不不,我们说的不是这个。”
“没错,这个没有用,我们也没买过。”
两个人顿时好一番慌乱,把手机接过去又是好一番折腾,终于才找到了目标。
帖子里附带大量截图,流量烧得白清炎心疼。内容倒是真和薜荔有关,就发生在以薜荔为主角拍的视频下面的评论区里。一开始画风倒是还正常,各路吃瓜群众纷纷表示小姐姐又帅又好看爱了爱了,直到一位五颜六色的大V振振有辞曰:
“都说什么女性身体不如男性,这个视频却恰恰提供了驳斥这种陈腐观念的最佳论据。打造这种谎言的垃圾们无非是想对女性进行洗脑,潜移默化地暗示女性远离锻炼,以保证自己在家暴时的绝对优势。”
尼玛,这是什么拳法?
于是乎,评论区里杀的一片腥风血雨,“蝈蝻当然要这么宣传,不然家暴都心虚万一被反杀”“你国女性运动员在国际上各种夺冠争金,男性运动员就只会出男足这种垃圾”“如果不用这种言论扼杀女性的运动天赋,贵国男蛆怎么保持自己的地位”等言论看的白清炎头皮发麻。
当然了,发帖的楼主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就专门开楼,他用红线特意表明了一个账号。
这个账号的言论看起来跟王源真差不多,无非也就是说明男女身体素质差异是经过科学论证的,而更好的装备本来就是为了弥补身体素质的差异之类的。
然而很显然,围攻他的诸位根本就没打算跟他讲道理,男犬男蛆之类的称呼层出不穷。账号主人显然也被激怒了,径直放话:
“你们说什么男性只会出骗子,那我敢发视频,你们敢看吗?”
一干人等自然表示快发,并且继续保持输出,做好了冷嘲热讽的打算。下一张截图里,评论区里一片寂静,最多只有小猫小狗两三只,怀疑视频是假的。
视频楼主倒是也录下来了,足见其专业性。白清炎忍痛点开,发现是一个第一视角录的。视频应该发生在山间,他的敌人是一群穿着制式装备的人,很显然能够看出,那些人都是天命者。
主视角手持双剑,向人群冲去。有人对他泼洒箭雨,他就放出炽焰将箭矢烧化;有人开着摩托朝他冲来,被他反而撞飞;有人和他近战,却被他连兵器带人直接砍成两半,杀的人头滚滚,血肉横飞。
敌人自然无法再忍受这样的伤亡,一位拎着像是大锤的人挡住了主视角,嘴里还叽哩哇啦地喊话。主视角也不甘示弱,用同样的语调回话,不过白清炎怎么听都感觉他像是在说“您父亲今晚必种枇杷树您母亲就吊那上面喜迎八方来宾”之类的话……
总而言之,双方继续开战。主视角放出火焰,对方也相应地念动咒语,用黑水扑灭烈火。双剑对战锤,也打得旗鼓相当。最最关键的是,就算主视角的剑偶尔命中对方,也无事发生。
没错!对方持有的能力中正包含了大名鼎鼎的【金刚身】,在黑水扑灭火焰后,主视角的剑根本无法对敌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白清炎连连拖动视频,看着两个人从谷底打到山顶,一路开山破岩,主视角才终于在招数上占据优势。他将对方摔倒后按在地上,用剑柄拼命地磕、砸,火焰更是一直没停止释放,山顶的石头都被他烧化了不知道多少,愣生生耗到敌人没了力气,被他用剑插进肚子,火焰从七窍中喷射而出,烧成一具空壳。
在终于解决掉敌人后,主视角还不忘得意扬扬地对身后什么人问道:“怎么样?牛不牛逼?”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阿谀奉承之声:“老大牛逼!”“师兄霸气!”“师兄三十厘米缠腰上!”
然后……根据截图……视频带账号就都被删了……
当然,又过了那么一段时间,账号还是被恢复了。但由于没有视频,账号主人就被无数人扣上了嘴强王者的名号,只能死撑着不下场,说些什么之乎者也之类的话。
“这家伙好歹是行动科的头头……好吧原则上不能说,实际上知道他身份的人不少,所以也就无所谓了。”白非笑着说道,“天申行动科的头头下场跟人战,喷不过人乱发视频,还闹到被删号……好吧,号是恢复了,视频可不能再让他乱发。所以他的账号现在干脆就在我手上,生怕他问宣传科的人强要。
“你说,这事值不值得笑?”
第七十八章 龙剑
由于并不认识这个人,所以白清炎只是感觉颇为无语。
看吴陇和巡检司的关系就知道,天申行动科的首脑级别绝对不会低。这个档次的人却下场和人赤膊对喷……其实只要他下场,就已经输了。
不过白清炎也可以理解管理房的做法,哪怕不涉及机密,这样的视频也太过于血腥。不要说一般人受不了,就连白清炎都略微有些不适。
“他的账号后面恢复了,是天申帮忙运作的吗?”
白非点头答道:“其实我们都建议他换个账号,也方便后期运作……不过给他恢复也花不了什么工夫,大不了等天申改变宣传策略时再申请,反正互联网的记忆只有七秒钟。”
白清炎点了点头,继续浏览帖子。帖子里发言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感慨拳法惊奇的,有分析战斗地点的,还有嘲笑拍摄水平太次,把两个高级天命者大战拍的像街头打架似的……
直到他看见一个顶着老三国姜维头像的感慨了一句:“祝融又强了一截啊,那个阿三屡次想要动用神装和显身,都被他完全封死了。”
【祝融】?
往后的楼层尽管言辞之间还是遮遮掩掩,不过讨论的重心全都转移到了这位天申行动科首脑【祝融】的身上。
有人分析那个阿三的黑水其实是【秽恶诸界】,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用带有“破邪显正”特性的法术克制。他居然用【火正】的神火愣烧,还把山头烧低了十几米。震旦最老牌的神话系天命就是任性,大力出奇迹就是了不起。
有人则是疑惑,【祝融】作为行动科的首脑,居然不声不响地带着人和阿三干架,这是不是表示最近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
还有人则是担忧,天申往后对内的执行力度会不会加大。大家现在日子过得如此滋润,谁还耐烦头顶上多出个太上皇?顺带一提,根据登陆时间显示,说出这句话的老兄已经三天没上线了。
无论如何,没有人对于这位天申行动科的首脑是【祝融】这件事抱有疑问。
可是那对长剑显然是武装,【祝融】为什么会手持长剑?
不,不对,那不是剑,那是祝融作为南方之神所踏的双龙!
白清炎举起手机,把屏幕拉到视频中有剑出现的部分,向两人问道:“这两把剑是龙,对吗?”
“原则上不能说。”王正己微笑着答道。
白清炎心中了然,他同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颛顼】一直没有头绪的武装。【颛顼】也有乘龙,以往他总觉得龙可能需要以宠物或是坐骑——例如自行车——的方式显现,但【祝融】却向他展现了另一条道路。
龙、蛇和剑、枪往往在震旦文化中相互类比,不要说诗词,就算相互变化的神话也屡见不鲜。他之前只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一旦被点透,心障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白清炎站起身,对两人各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得先回家一趟了。”
看着白清炎急切的神情,两人隐约也明白了什么。白非将报告交还给他,文章则拍照留档,之后问道:“那晚上有空出来吃个饭吗?”在白清炎拒绝后,他也只好遗憾地说道,“好吧,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希望能在玉京再见。”
“后会有期。”
匆匆离开办公室的白清炎甚至没有理会门外围上来的众人,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机关。在回到家后,他先把视频拿给灵威仰看,多做一道验证。
“姐姐,这个人真的是【祝融】,没错吧?”
灵威仰的眼神有些恍惚,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她才勉强点了下头:“没错,你想到什么了?”
“【祝融】可以以龙为剑,【颛顼】自然也可以。”白清炎握紧拳头,兴奋地说道,“我还可以学习迦楼罗,去各地现成的庙里找。飞剑不好找,一条龙难道还不好找?”
说到黑龙,白清炎首先想起的就是黑龙江的那条“秃尾巴老李”。黑龙江原名白龙江,之所以改名黑龙江就是因为这条缺一截尾巴的黑龙。作为黑龙江的江神,秃尾巴老李绝对有专门祭祀他的庙宇。
第二个想到的,则是女娲补天斩的那条黑龙……好吧,正经来说也不会有什么人给这条黑龙修庙。
还有北海黑龙,《墨子》里面就记载了黄帝八日斩四帝四龙的故事。不过北海龙王庙到底哪里有,白清炎就不太清楚了,需要回头好好查查。
至于各地的黑龙庙,绝对也有不少,只不过白清炎不知道罢了。
看着白清炎写出的列表,灵威仰用手将发丝拢到耳后,贴近他的脸颊后将纸接了过来,摇了摇头。
“你这样一直列下去,可不会有尽头。”
白清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想把可能性先都列举出来,然后再进行筛选。”
“你准备将龙如何使用?”在问明白清炎的用法后,灵威仰说道,“如果是当做武器来用,最好原本就是龙变化成的武器。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会方便很多。”
“可是【祝融】……”
“那个【祝融】一定也是用了水磨工夫才把【双龙】转化成的【双剑】,你有注意到视频里他偶尔露出的袖口吗?他穿的是道袍。”灵威仰将视频定格,放大给白清炎看,“这种‘忆念’的工夫需要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执行,而你本来就是要求快,当然能不用就不用。”
白清炎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如果说龙变化成的武器,他一时间能想起来的就只有张华所佩戴的龙泉与太阿化身双龙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两条龙并没有注明颜色,或许可以借来用用?
“【龙泉】【太阿】……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张华的雕像上带剑吗?”灵威仰没有等白清炎回答,就狡猾地笑了笑,“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
一枚金色的珠子被她抛在了桌上,伴随着尖刻的滚动声划出弧线。珠子中隐隐能够看见,有流动的火焰正在不住地散发无边无尽的光明。
白清炎总觉得这枚珠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又不敢确定:“这是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灵威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你亲手烧出来的啊。”
第七十九章 如意珠
白清炎疑惑地看向灵威仰,她双眸明亮,虽然带着笑意,丝毫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最近,自己做过唯一和烧有关的事情,就是烧死迦楼罗了吧?
金色,珠子,烧?
白清炎震惊万分地看向桌面,双手一撑沙发,让自己尽可能远离那颗珠子:“这……这是迦楼罗的那只眼珠子?”
“准确来说,这是迦楼罗因毒自焚而死后留下的【如意珠】。”
《观佛三昧海经》有云:阎浮提中及四天下,有金翅鸟,名正音迦楼罗王,于诸鸟中快得自在。此鸟业报应食诸龙,于阎浮提日食一龙王及五百小龙……其命终已以其毒故,令十宝山同时火起。尔时难陀龙王惧烧此山,即大降雨澍如车轴。鸟肉散尽惟有心在,其心直下如前七返,然后还住金刚山顶。难陀龙王取此鸟心以为明珠,转轮王得为如意珠。
“概念武装都需要附着在实际的事物上才能成型,这只【如意珠】也只不过借他的眼珠留在世间而已。”
尽管动手稍稍迦楼罗的是白清炎,但火却是迦楼罗自己放的,他的能力基础更是源于食人,说成是龙毒反噬也没差。
白清炎看着【如意珠】,觉得有些滑稽。迦楼罗不惜给自己改名,也想要跟真正的迦楼罗鸟发生联系。他的愿望虽然实现了,但这个联系死后才真正产生。
他本想拿起珠子好好观察一番,但是一想到这东西是迦楼罗的眼珠,就多少有些恶心,只好隔着半米多的距离指着问道:“所以,这颗【如意珠】要怎么用?”
“《水火荡炼尸形法》里,黑帝死后,就是金翅鸟用翅膀覆盖住他的身体七百年,让尸体不至于灰化,直到水灾来临。所以你可以携带这枚【如意珠】,稍稍借用它的力量。”灵威仰故意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笑吟吟地看着白清炎,等他自己说出答案,“迦楼罗,龙,武器——这个答案还是我醒来后才知道的,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想到的更快才对。”
白清炎缓缓点了一下头,说道:“‘大鹏金翅鸟’【岳飞】的【沥泉枪】。”
在传说中,岳飞的沥泉枪乃是在沥泉所遇到的龙蛇所化。把这杆枪提炼为自己的【黑龙】,白清炎心里完全能够接受。
至于要去哪里弄到这杆枪,答案简直毋庸置疑:
直接去临安的岳王庙便是!
“我们现在就去吗?”白清炎满怀期待地看着灵威仰。由于不知道到底会在机关用掉多长时间,所以他向班主任一次性请了一整天的假。
以灵威仰的神通,从家里到临安,无非也就是一举手、一投足的工夫吧?
灵威仰摇了摇头,无情地击碎了白清炎的想象:“今天去不了。”
“为什么啊?”
“我用【神变法】能去的地方,必须是我去过或者能看到的地方,而我恰恰没有去过‘临安’。”灵威仰的笑容中带着无尽的遗憾,“开封城破的时候,我要是南下,就该去临安了。可当时我受了几位一赐乐业朋友的委托,把一样东西带回他们的家乡。所以我就选择了西行而去,在那之后就一直生活在欧陆了。”
“一直?”
“嗯,一直。直到上个世纪,我决定进入沉睡,都再也没有回来过。”灵威仰看白清炎想要说些什么,连忙将他搂入怀中,“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说什么故土,就算我的国家都覆灭了不止一次。想当年,我在国中可是最漂亮的姑娘……”她忽的感觉胸口有些不对,连忙将白清炎身体扶正,果然看见他嘴角带着一丝无法掩盖的笑意,“你笑什么?”
“姐姐,你说的国,是周朝的?还是更早的?”白清炎好奇地问道。
灵威仰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白净的皮肤上顿时一片殷红:“不许问。”
白清炎说不问就不问,他立刻开始查询其他地方的岳王庙。由于明代以岳王庙代替武庙,所以各地都曾经有,只不过有些后来被拆除罢了。
只是他连看了好几座庙,都觉得不太合适。要借枪一用,果然还得往临安一行。
不过好在这周末就是清明节,自己正好可以去临安一趟。旅费之流完全不用担心,白非他们都说了,第一笔两千元走完登记流程后,都是立刻到账的。
一旦没有了金钱上的顾虑,白清炎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不过一想到自己对武装还是一无所知,他的内心多少就有些忧心忡忡。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吃好、喝好、睡好、把我哄好……”灵威仰掰着手指随便数了几条,“总而言之,养足精神去就可以了。你只需要想想怎么把那杆枪弄到手,其余的哪怕到了再学也来得及。”
白清炎没有想通为什么要把灵威仰哄好,和其他几条唯一的共同点似乎就只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很认真地点头以示赞同,又重新投入到往常的生活当中。
接下来两天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白清炎在学习之余没有忘记查询临安的旅游攻略,王源真依旧给群里分享着各种花边新闻,云碧落则说自己打算去金仙观姑且试上一试,看看感觉再说。两个人只能祝她好运,并且不要忘记往群里及时分享动态。
终于,放假的铃声响彻云霄,将整座金城送入弥漫着清闲与忧伤的假期。白清炎走出校门,迎上早就等候他的灵威仰。
在他的身后,云碧落坐上了自家派来接送的轿车,满心好奇地前往金仙观。观中的里志道长正帮凌霄子办着皈依证,让他拿着证件前往天申的金城分部。在那里,吴陇正在满头大汗地填写着证明,就连因收到紧急简讯而狂叫的手机也无暇顾及,好不容易写好一份,立刻塞给脸上还带着烧伤的壮汉。壮汉和同伴一起回到公司,重新推开了封存一周之久的铁闸门,有几封求职信早就静静地等候在邮箱中。其中一封署名王霖的迅速通过了初审,回执乘着电波,飞上了高空,与一条青色的巨龙不期而遇,彼此又擦肩而过。
白清炎坐在巨龙的背上,这一年他十五岁,正处于未来比过去多得多的年纪。他并不清楚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待他,只是怀抱对未来的愿景,朝着与夕阳相反的方向飞去。
第一章 岳王庙
利修从床上爬起身,提起床边的鞋磕了磕跟,才把脚塞进去。
庙里树木泥土太多,地上的爬虫也多,这点倒是与玉皇顶上无异。就算有门槛挡着,偶尔也会有虫子爬进鞋里。
临安岳王庙原本归属地方焚化局管理,里面全都是招来的管理人员。直到两年以前,利修才和几个师兄弟一起被派到这里,承担起住持的责任。
道观里有夜间巡房的规矩,就算被转派到岳王庙,这个规矩照例保留。利修对了下表,正好是十二点整,他拿起手电,就出了寝室。
由于白天才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清香味。利修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积水,穿过中庭,来到正殿前,忽然间愣住了。
原本正殿夜间会留两盏灯,不过不是蜡烛或者油灯,而是电灯。这样一来,没有了油烟,有利于雕像和壁画的保养。
可是利修记得很清楚,那两盏电灯瓦数不高,也就二十瓦,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灯火通明!
发生了什么事?
利修关掉手电,从衣兜里掏出一面令牌握在手心,蹑手蹑脚的靠近正殿。随着距离的靠近,他越发肯定,里面多出了其他光源。
这岳王庙正殿里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吗?总不能是为了功德箱里那点零钱来的吧?
“殿外之人可是庙祝?还请进来说话。”
柔和的女音突然从殿里传出,吓了利修一跳。他冷笑一声,大步跨进门槛,想要看看里面的人闹什么幺蛾子。
一进到正殿,利修首先看见的还是端坐正中、手持铁枪的岳飞像,以及高悬中梁的“心昭天日”牌匾。岳飞像前则站了一个人,听见利修走进正殿,也随之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深黑的丝袜包裹着修长的双腿,勾勒出挺直匀称的曲线。无袖高领背心有些紧绷的感觉,露出了光洁的肩部和腋下,手臂却又反而被一双广袖样式的套袖包裹住。看上去既现代又典雅,具有一分别样的美感。
一时间,利修竟然感觉有些呼吸急促,心中一连念了九遍净心咒才稳定住心绪。
不等利修说话,少女便主动对他作揖行礼,说道:“我乃灵江江神,近日东海水系犯境,特来借沥泉龙蛇一用。事成之后,必以如意珠为谢。”
利修目瞪口呆。
灵江他是知道的,江南八大水系之一,可是什么灵江江神就从没听说过了。所谓“东海水系犯境”,莫非指的是清明时分雨水增多导致的潮水?沥泉龙蛇他倒是知道,岳王爷手里的沥泉枪嘛,眼下这杆还是他帮忙换上的。
可是为什么一位江神会穿黑丝啊!
利修一时间迟疑不定,但当他看到少女从身后拿出的那枚金色珠子后,眼睛立刻移不开了。
那枚金色珠子当中流溢着变幻不定的光泽,好像跳动着的火焰,又像是翱翔的飞鸟,将正殿遍照的一片通明。
原来多出的光源就是这枚如意珠!
利修的修为虽然一般,但眼力还是有的。他一眼就看出,这枚珠子当中的确蕴含着法力——又或者是现在那些人所说的能量。况且要是作假,要用什么方式才能在不外接电源的情况下做出一枚亮度如此高的珠子?
就算这不是如意珠,也至少是别的高级法器,价值上低不了。
利修不由得对面前的少女恭敬了几分:“敢问江神,能否容小道就近一观?”
少女没有说话,两个呼吸后,如意珠腾空而起,自觉飞到了利修掌中。
“这枚如意珠是我从洞庭求得,原本现在给你也无妨。只是若没有如意珠,便无法驾驭沥泉龙蛇,还望庙祝谅解。”
利修这话原本也只是试探,在看到少女的态度后便不再怀疑。听说最近有些道士嚷嚷什么无神论,他是全然不信的,都无神论了你还崇什么道?
在将如意珠原样奉还后,利修也对少女一作揖:“江神既然有求,小道原本直接应允也无妨。只是这岳王庙每日人来人往,倘若手中铁枪无故消失,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不知可否宽限两日,容小道打造一把进行更换。届时江神再来借走沥泉龙蛇,也对各方都好交代。”
灵江江神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两日?”
“是,两日。”利修感觉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江神明鉴,这一杆铁枪就算做模、熔铸,至少也得花上一天半功夫。再加上往来运输,两日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
“太久。”灵江江神说道,“东海水系犯境,我灵江水族生存迫在眉睫,最多只能宽限一日。倘若要花两日工夫,不如你们留着自己用算了。”
“可……”
“反正不过只是替代品,又何必在乎是铁是泥?”灵江江神不耐烦地说道,“只要外形差不多,便足以顶替偶像之位。我借沥泉龙蛇也不过最多两三日工夫,用完便与如意珠一并予你便是。”
“原、原来还有这种办法,是小道愚拙了。”利修连忙躬身应道,“那么小道现在就去做准备,明晚此时之前必将沥泉龙蛇备好,恭候江神驾临。”
无人回应。
利修又等候了一会儿,这才敢直起身。殿中的光华不知何时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比起刚才简直黯淡太多。唯有当中岳飞像依旧巍然正坐,用他深炯的目光注视着正殿内的一切。
利修飞快走上前,趴在刚才灵江江神所站立的地方,详详细细观察了一遍。他没有发现包括脚印、头发、味道在内的任何痕迹,那位灵江江神仿佛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曾经来过。
但也同样,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没有来过。
利修从旁边拖了个蒲团坐着,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半晌后,他毅然起身,点燃三支香,插在岳飞像前的香炉中,深鞠一躬。
“岳王爷啊岳王爷,还望你保佑小道,这次能够成事,也好在修行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完,他才毅然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
离开岳王庙五百米后,白清炎雀跃地向灵威仰问道:“姐姐,我表现的怎么样?”
第二章 灵江神
白清炎本来打算坐高铁到临安,也好让灵威仰领略一下震旦现在的交通基础建设。
奈何金城距离临安实在太远,坐高铁最快都得七个小时。清明一共才三天假期,一来一回多半天都没了,所以花在路上的时间还是少些为妙。
白清炎计划坐飞机,这样一来只用花三个多小时,结果灵威仰就向他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坐什么飞机,自己飞过去不行吗?
【东方青龙】的飞行速度极快,仅仅半个小时就从金城飞到了临安。两个人也先不去考虑食宿问题,照着手机地图的指引,就找到了岳王庙。
岳王庙平常的开放时间只到下午五点,就算节假日也仅仅延长了一个小时。白清炎放学后才出发,到的时候已经关门,正好方便两个人对内部进行观察。
此时正好是晚上七点整,道士们刚做完晚课,正从殿上逐次离开。白清炎耐心地等他们散完,这才和灵威仰一同走进了正殿。
和网上的照片一样,岳飞像端坐在殿内正中,左手按剑,右手拄枪。灵威仰微眯起眼睛,和岳飞像对视了一会儿,才向白清炎问道:“你有什么计划吗?”
白清炎用莫大的毅力才忍耐住,没有跑去给岳飞上香——毕竟两个人是偷偷来的,要是光来一趟也就罢了,之后还要做事的。
首先,这杆枪必须取走。岳飞像本身带有力量,这种力量平常来说倒是没有什么所谓,但在对枪进行解析时,却会造成极大的妨碍作用。
其次,在取走枪后,灵威仰会用她自己的方法来帮助白清炎从枪中提炼出【黑龙】——然而这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并不确定,短则半夜,长则两天。
白清炎自然可以直接拿了枪就走人,但是他在金城都和人立约,不得以天命凌驾于国法之上,来到临安就违反算是怎么回事?
所以偷绝对是不能偷的,要么讨,要么换。
“我来之前都查过了,清明时节由于雨水过剩,临安这里的江河水位都会大幅度上涨,引发潮水。”白清炎拿着手机指给灵威仰看,“所以我可以假扮成江神,来借沥泉龙蛇一用,与其他来犯水系一战。”
原本江河的神明变成动物就屡见不鲜,譬如李冰治水的传说中,就有他变化成牛,和江神化成的牛大战。沥泉枪本身,当然也是沥泉龙蛇所变化。至于借其他神仙兵器法宝一用,这样的故事就更多了。
当然,对于细节的刻画还是十分重要的。白清炎对着江南道的八大水系找来找去,最后才敲定了灵江。
因为只有灵江没有神明的传说。
白清炎毕竟不是江南本地人,也没有学过表演,要他去模仿现成的某位江神——比如大名鼎鼎的的钱塘龙君——说不定就会露馅。
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无中生有一位灵江江神,来个死无对证。
只要对方相信他就是灵江江神,借沥泉枪的事情也就十拿九稳了。
“那对方要是不相信你的言辞,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我还可以换。”白清炎亮了亮放在书包里的【如意珠】,“杨叔给我说过,利益是人类一切行动的动力。这枚【如意珠】就算放在一般的修炼者手中,至少也是一样极其厉害的法器,那些道士没有理由不换。”
反正自己也不会用【如意珠】,留在手中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送出去。要是因此促生了新的天命者,也算是迦楼罗死后积德。
灵威仰点了下头,算是认同了白清炎的说法。不过她随即又问道:“那如果对方还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再或者还是不信……”
“那就只有动用最后的手段了。”白清炎叹了口气,“去做一根假枪换上,然后把真枪偷走,用完再还回来——希望事情不要发展到这一步。”
既然计划已经有了,两个人在观察一阵正殿后就先行离开,去酒店开了间房,进行下一步准备。
灵威仰原本给白清炎准备的黑衣就是依照“玄衣纁裳”的形制设计,用来假扮江神正好。不过白清炎在换上后才发现,在临安,尤其是潮湿的清明,穿这身衣服实在是太闷了。
而且,灵威仰还对他用了某种法术——或者能力,把他的头发变成了及腰长发。
其实对于长发,白清炎倒是不怎么抗拒,以前叶四维也让他戴过假发。但是长发加上长袍,整个人感觉就跟进了桑拿房一样。
绝对不能忍。
灵威仰从善如流,立刻替他换了一身样式。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新形象,白清炎自我感觉良好,骗到人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在商量具体细节时,两个人还是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我作为江神出场,周围应该还需要一些云雾渲染气氛吧?”
“绝对不要!”灵威仰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有些过激,不过随即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便咳嗽了两声,勉强掩盖过去,“迦楼罗头顶的【如意珠】象征着太阳的光辉,本身和云雾相冲。我自然可以强行造出大雾,但是那样一来动静未免太大。倒不如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直接用【如意珠】作为光源,先声夺人。”
这样的建议自然比白清炎从神话剧中得来的三流设计要靠谱太多,两个人又整体浏览了一遍计划,没发现什么问题。白清炎就又将衣服换了回去,两个人跑下酒店,去尝尝临安当地的特色菜。
白清炎没有来过临安,灵威仰……更没有。准确来说,她可能在更早的时候来过,但那个时候这座城市还不叫临安,而是叫余杭、武林、钱塘什么的。
千年以上的时光,城市与建筑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要说人。如此一来,面对着这样一座忒修斯的杭州,她和没来过的确也没有什么两样。
作为江南菜系的重要组成,临安菜在震旦自然也享有盛名。白清炎并没敢贸然对一些菜肴发起挑战,而是优先选择了自己比较能适应的食材和口味,其中糯米糖藕就饱受他的好评。
果然江南这里的甜食会好吃很多,等回到家后,他也要学着法子做。
不过当白清炎看向灵威仰时,却发现她对诸如龙井虾仁之类的菜都不假以辞色,反倒对那道干炸响铃颇有兴趣。结合三周以来自己观察灵威仰的口味,白清炎心中大约产生了一个答案。
“姐姐,你吃饭的口味好像偏重哦。”
“是啊。”灵威仰回应道。
第三章 地元枪
“酸、甜、苦、辣、咸……不管什么味道,我都很喜欢。重也没什么不好,总比什么味都没有好得多。”
白清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以前吃的东西,味道都很寡淡吗?”
灵威仰认真回忆了一下:“倒也不至于,毕竟填饱肚子是第一需求,在满足第一需求后自然就一定程度的要求口味。但时间越早,味道相对就越古怪。比如你有时候会吃的白菜,以前的时候就带着一股苦味;再比如你很喜欢的牛肉,以前的肉质就要粗上很多,给你吃你肯定会挑三拣四的。”
“因为品种改良了嘛。”
“而且物资也丰富了。”灵威仰夹起一条干炸响铃,蘸了点椒盐,塞进白清炎口中,“就像这个,别看对你来说只是用豆腐和肉做的,要是放到当年的开封,绝大多数人都吃不起。”
“因为肉?”
“因为油炸。别看当年开封城里就有卖炸蟹的,这种做法真正流行起来就是在工业化时代后:它需要有大量的食用油,而且是所有烹饪方法里面能够最快速加热食物、并且相对味道最好的方法。”
白清炎听懂了灵威仰的言下之意,她品尝的并不是单纯的味道,而是属于眼下这个时代的特征。
龙井虾仁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吗?
并没有。虽然这道菜号称是翁同龢发明的,但是不管是以茶入菜还是虾仁,灵威仰都吃过不知道多少了。所谓的格调、养生、原汁原味,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尤其是第二条,都【长生不老】了,还要搞什么养生?
“不过你也不单单只喜欢偏重口味的菜吧?”
“对啊,你做的我就都很喜欢嘛。”
两人相视一笑,迅速将剩下的菜解决完毕,稍作休整后便赶往了岳王庙。
不过白清炎没有料到的一点是,岳王庙的道士两个小时一趟巡房。两人到达的时候,十点左右那趟正好结束一会儿,偏偏他又不知道。于是他在正殿愣是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利修等到。
装神的过程自然无需多言,唯一的波折就是利修请求看一眼【如意珠】。白清炎自然不能将珠子丢在地上,但又担心对方趁拿珠子的时候接触他的身体,备不住就会发现什么。幸亏灵威仰及时出手,将【如意珠】凭空挪移,送到了利修手中。
在敲定一天后来拿枪后,两人也就离开了岳王庙。白清炎迫不及待地想要从灵威仰口中知道,自己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其实只要有了那枚【如意珠】,再加上你的样子,这件事就已经成了七成。”灵威仰答道,“不管那个道士人品是优是劣,只要他信神,心里多少蝇营狗苟都得收起来。”
“哦。”白清炎闷闷地应道。
看见他的样子,灵威仰不禁笑出声:“其实你刚才斥责那个道士的样子,就很像神明该有的样子。只要气势到位,多数人都注意不到细节的。”
白清炎这才转而高兴起来。他拽了拽垂在肩头的长发,问道:“我现在可以把头发先剪了吗?白天还要在临安玩呢。”
灵威仰立刻将他的手打了下去:“明晚上就要用,再之后还要用,剪了做什么?对了,既然你说白天想要玩,那我这会儿先教你些东西吧。”
自打传授《水元刀》之后,灵威仰已经许久没有教给白清炎新的技巧了。听到能学习新的知识,白清炎自然高兴。
他跟着灵威仰来到了一栋高楼的顶部,看着脚下依然灯火通明的临安城,丝毫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灵威仰没有理会他的疑惑,而是站在天台边缘,任由晚风拂面,将两人的长发不轻不重地吹起又落下。等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对白清炎问道:“你应该知道‘盘古’吧?”
白清炎毫不犹豫地开始背诵起《三五历纪》当中关于盘古的段落:“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不是这段。”
“嗯?”
“更早的,身化世界那一段。”
“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
灵威仰点了下头:“你有发现问题吗?”
白清炎极为茫然地摇头,心想我哪里晓得有什么问题。
“关于‘天’和‘地’相关元素的描述,有关于‘地’的要精细太多。”
白清炎不由得笑了:“毕竟想象神话的古人多半都不会飞嘛。”
“是啊,归根结底,盘古化身成的世界也不过只是人眼中所能看到的世界。所以眼睛变成了日月,四肢五体却成了四极五岳,这就叫远者小、近者大。而震旦自古以来就是大陆民族,眼中的世界就是这片大地。”灵威仰忽然问道,“你知道吗?那帮道士也借用过盘古的概念,你们现在叫元始天尊的那个,早先的名字是元始天王,又叫盘古真人。”
“我只知道原始天皇巨星,还是杨叔给我科普的……”
“昔二仪未分,溟涬鸿濛,未有成形,天地日月未具,状如鸡子,混沌玄黄,已有盘古真人,天地之精,自号元始天王,游乎其中——这是一个叫葛洪的道士写的。他家对于道教整体发展的影响都很大,所以后来者也就顺着他的思路汇编下去。
“我下面要教你的功夫,就是以盘古身化世界的概念作为核心。你要想象自己的骨头是金石,精髓是珠玉,肌肉是土地,筋脉是地理,血液是江河,五体是五岳,八极是八方……身体就是九州乃至整个世界。每出一击,都能将金玉土地江河山岳的力量全部运转发出,以整个世界的力量碾压敌手。
“这就是‘三元功’的第二部——《地元枪》!”
第四章 地元枪(二)
白清炎万万没有想到,在《水元刀》之后,《地元枪》就这么突如其来地糊了自己一脸。
“我不需要先把《水元刀》学完吗?”好学生白清炎规规矩矩地举手发问。
“一千两百九十六招,学不完的,基础八势学会足矣。”灵威仰已经把枪都给白清炎准备好了,直接塞到他手中,“何况《地元枪》又不复杂,你要借【沥泉枪】,自己总得会枪法吧?”
“……言之有理。”
《水元刀》以水喻刀,包藏万物,所以有一千两百九十六招。力求在招式上尽善尽美。
《地元枪》则不同,天清地宁,脚下的大地只有一片,所以《地元枪》也只有一招,就是全身全力压上,以力胜人。
如何尽可能多的运转肌肉,《水元刀》里也有相关招式,譬如那招“水调歌头,唱大江东去”就是腿、腰、背、肩、臂五处一同发力,已经近乎调动绝大多数能用上的肌肉。
可是《地元枪》居然还要夸张,号称全身一起发力,这怎么做到的?搞生物学人体学的都要哭了吧?
但是在听完灵威仰的讲解后,白清炎不得不承认,的确做得到……搞生物学人体学的也不用哭,《地元枪》本来跟你们就不是一个系统,人家是神秘学,甚至枪法都只是表象。
简单来说,所谓“全身压上”压的是天命力量,或者用一个更好理解的传统词汇来形容,就是“炁”。
天命的力量来源于潜意识中的想象,只不过这股想象并非出于自己,而是源于他人。所以天命者的能力形成时是什么样,基本上后来也就是什么样。
而《地元枪》正是教天命者如何引导蕴藏在身体中的炁,进行运用。
往浅了说,那就是将炁聚往一处,全力攻敌;往深处说,那就是对天命能力进行更加细致入微的调整和运用。
譬如【刀枪不入】为首的防御系能力,就可以运用《地元枪》的道理,将身体其他部位的炁集中到一处,临时增强防御。
反过来说,防御的另一面就是攻击。白清炎要是再想用掌刀、指剑一类的招数,必定威力倍增。
当然了,这些用法都是理论上可行。从理论到实际的距离,怎么说比从金城到临安要远得多。
就像《地元枪》,就算白清炎明白理论,也并没有一念之间就学会,还是要按照步骤,一步步学会。
白清炎本来就有了“守一”的基础,《水元刀》又让他彻底熟悉了自己的身体。灵威仰要教他的便是如何运转念头,同时保持和身体活动一致。
无数先人遗留下的典籍都说明了,意炁一体,意动而炁动。只要念头到了,炁自然就到。
这种事情听起来似乎很容易,实际上并不简单。人在想要出拳的时候,固然会先将意念转移到手,把手攥成拳头,然后出拳。但与此同时,人还是会注视目标、倾听反应、感受打击……
这是人出生以来长久以往形成的本能,想要更改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其实很简单,你先把这根手指想象成枪。”
白清炎依言照做,却看见灵威仰一口叼住了他的手指。
指尖立刻传来了轻微的坚硬触感。紧接着,一阵湿软温滑的感觉将白清炎的手指紧紧贴住,却又并未完全包裹,而是灵巧地在他的指尖上打了个转——
直到这股感觉完全消失,白清炎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灵威仰向他问道:“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
白清炎飞快点头。
“那还不快趁着记得的时候多熟练?”
白清炎这才如梦初醒般开始运转念头,反正他现在只需要“学会”,并不需要融会贯通。只要他能将念头转移到手上,打出一记地元枪,足矣。
在有了灵威仰的帮助后,白清炎只试了几次就成功了。之后灵威仰又教他如何将身体各部一一观想成不同事物,再通过念头将全身力量集中,最后借由掌中长枪攻敌。
白清炎只以单手持枪,依法施为,刺出长枪。枪身稳定的几乎没有半点抖动,连带着枪头也没有出现枪花,最多只有划破夜风的一记响声。
唰!
木制的长枪稳稳当当地将一根金属栏杆横向截成两段,白清炎连拔了几下都没能拔出,反而险些将枪头弄断。
灵威仰从他手中接过了枪,稍一用力就将长枪拔出,看了眼横截面后又拉着白清炎的手,让他自己感受下。
白清炎沿着横截面摸了一圈,只在前后两处感觉到稍许刺感,也就是长枪刺入和刺出的部位。其余的地方平滑无比,简直就像机器切割出来的一样。
“感觉到了吗?这就是‘地元枪’的威力。”看白清炎点头,灵威仰继续说道,“当然,也是你有【圣德】相助,所以才能习得的如此之快。”
白清炎想了想,不禁问道:“可是就算《地元枪》只有一招,对敌时总不能也任你千招来,我只一枪去吧?如果我的力量完全占优还好说,没有完全占优的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灵威仰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还有《水元刀》么?”
白清炎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他刚才确实没反应过来。《水元刀》里不单单有刺的招数,还有相当部分需要使用一米五、一米八乃至两米五长度的刀具的招数,用在长枪上刚刚好。
现在想来,以《水元刀》为表象,以《地元枪》为内核,两者确实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白清炎顿时跃跃欲试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将《水元刀》中合适的招数都试演了一遍。有些招数放在枪上自然不伦不类,也有些和长枪就此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旦沉浸在招数的世界中,白清炎就完全丧失了对于临安旅游景点的兴趣,甚至连灵威仰买回来的特色菜肴都觉得不香了。
一整个白天加小半个晚上,他都孜孜不倦地练习着《地元枪》,熟悉着招数,中间也只不过间断着睡了四个小时而已。
直到临近午夜,他才和灵威仰一同朝岳王庙赶去。
两人还是按照原先的路线,直接落在正殿前的空地上。只是当白清炎看向正殿时,心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原本应当被笼罩在明亮黄光中的岳王庙正殿,此时正散发出阴森可怖的绿光。
第五章 陆判官
看到这股绿光,白清炎的第一反应就是:岳王庙闹鬼了。
……这话虽然说出来很蹊跷,但是就算有这样的事也不稀奇。袁枚的《子不语》里就有一则故事,说有个秀才护送鬼魂王某回乡,结果发现一个关帝庙里的关帝是另一只鬼假冒的,于是王某把另一只鬼胖揍一顿,自己做起了这座庙里的关帝。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秀才,天底下的神仙菩萨全都是自己这类鬼魂假冒的,他揍鬼也只是因为另一个鬼居然敢比自己还无赖!
白清炎自幼熟读各类科学著作,但这并不妨碍他怕鬼。初中时候班级里曾经拿投影仪放鬼片,才放了十分钟他就被吓得捂起耳朵蹲在教室最后面,什么都不敢听,什么都不敢看,一直蹲到感觉电影该结束才起身。
结果就看见屏幕上那一张俊雄的大蓝脸!吓得他当场就又找了个桌子钻下去,幸亏人家女生不嫌弃,还亲切地问他要不要紧。
由于有灵威仰的【藏形匿影】护身,白清炎蹑手蹑脚溜到门外,屏住呼吸,透过缝隙观察殿内情况。
可他却什么都没看见,殿内一点异样都没有,甚至让他以为刚才看错了。
要不要再走回刚才的距离,重新看一眼?
白清炎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黑影贴在自己身后,把他吓了一跳。随即他才看清楚,原来是灵威仰也在观察殿内情况。
然而她的双眸已经转为金色,显然是动用了【法眼】。
“姐姐,有问题?”
灵威仰将几处角落都详详细细地看了遍,才点头以示肯定:“你没有天眼系能力,如果想看见的话,可以舔下我的眼睛。”
“啊?”
“不对,你还不会【谈瀛】……”灵威仰以手扶额,显然也是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她对白清炎说了声“别动”,便用手扶住了他的脸,又撑开他的眼皮,用舌尖轻轻在白清炎的眼球上舔过。
白清炎顿时感觉眼部一阵清凉,有着轻微压迫感的同时,却也伴随着高度的舒爽。紧接着,他就感觉右眼看到的世界迥然不同,左眼却毫无变化,只好先将其闭上。
整座岳王庙正殿都被一层赤金色的光泽所笼罩,虽然并不耀眼,但却极为厚重,只要人看到就会感觉安心无比。
透过这层金光,却隐藏着一股幽绿的光泽,正是白清炎刚才所看到的色光。就是这层绿光把殿内映照的鬼气森森,两盏莲花型的LED灯甚至都因此散发出惨绿色的灯光。那顶部的匾额、侧墙的字画,被阴影一涂抹,都像是被罩上了一层暗无天日的蜘蛛网。
而在供桌之后,原本没有人的地方,此时却多出了三个人,两站一坐。
白清炎最先看见的是一名站立的红衣人。他的脸上遍布伤疤,看起来极为扭曲狰狞,就像是装满了人世间所有的不公一般。甚至就连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仔细看去,居然都组成了一个“冤”字。
和红衣人相对的位置,还站着一名神情木然的中年女性。她的手脚都伸的笔直,配合她的神情,却平添一股诡异之感。
至于供桌后唯一坐着的,则是一名打扮的像是古代官员的人——恕白清炎古代服饰知识不够,看不出来是什么级别。不过他手里紧紧捏着一杆笔,时不时还瞟向面前供桌摊开的一本书,。
就这些?那个道士呢?
白清炎又仔细观察了一圈,这才在岳飞像左侧的空地看见了利修。他缩在一张椅子上,身后还站着个一脸煞气、双手抱胸的人,正死死盯着他。
看到这幅场景,白清炎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显然是利修被人控制住了。对方甚至还严阵以待,准备等自己自投罗网。要不是灵威仰能力够多,自己估计只能直接走进去,保不齐被突然现身的这帮人吓成心肌梗塞。
“姐姐,这些……其实都是人吧?”白清炎压着嗓子问道。
“你完全可以声音大些,他们听不见的。”灵威仰坦然说道,“他们都是天命者——天命既然有神明,有人类,自然也可以有鬼怪。”
“可是真名……”
白清炎才说了半句,自己就先反应过来了:《聊斋》《子不语》当中的那些鬼怪,多数都是有名字的。有些古人拥有死后作祟的传说,如果视角改变,看成鬼怪也无妨,譬如在玉泉寺作祟的厉鬼关羽。
况且天命就算没有辨析出真名,也一样可以存在嘛,就像是小严的“火神”一样。
白清炎顿时计上心来,他取出【如意珠】捏在手中,对灵威仰说道:“我想进去,跟他们谈谈。”
灵威仰立刻明白了白清炎的用意,她用手轻轻一推,白清炎的身体就像是乘上了风,穿过紧闭的大门,越过严阵以待的三人,落在了岳飞像前。
不仅是这三人,就连满脸煞气的人和利修都没觉察到白清炎的突然出现。
白清炎对着岳飞像躬身一礼,随后旋身看向三人,说道:“三位,有劳久侯了。”
听到他的声音,三人几乎同时做出反应。中年女性啪的一下就将身体转了过来,像是脚下有转盘似的;红衣男性则慢悠悠地转过身,朝白清炎瞥了一眼后,也就失去了兴趣。
古代官员的动作最慢。他先是将面前摊开的书抢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眼后才转过身,目光在白清炎的腿上停留了两秒钟后,问道:“你……不是【岳飞】?”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啊。”白清炎反问道,“我倒想请教三位……哦,四位,你们不是岳王庙的人吧?深更半夜,等候在此,是为了做什么呢?”
红衣男性和中年女性都一言不发,唯独古代官员冷笑一声:“自然是在等你了!
“我听利修这道士说,要订做一把一模一样的铁枪,就知道肯定是有天命者要凝聚武装。原本我还以为是【岳飞】的天命者,可没想到居然不是。
“藏头露尾的,说!你取枪到底想要做什么?”
平白被人这样颐指气使的呵斥,白清炎心中自然不爽。他索性不理会古代官员,直接转过身,对利修鞠了一躬。
“道长,昨晚是我担心通过别的途径花费时间太长,所以假扮成灵江江神来借枪,实在对不起。”
“没、没事……”
“不过我的确需要借枪两天,凝聚武装,这枚【如意珠】也是货真价实的真品。”白清炎将手掌摊开,【如意珠】立刻光华四射,甚至连殿内的幽幽鬼气都被驱散了几分。不光是利修,就连其他四人也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您还愿意将枪借给我吗?”
“这个……”
利修期期艾艾地不敢回答,眼神也本能地看向古代官员。后者不满地截口说道:“你我天命者之间对话,与这道士又有何干?”
白清炎瞟了古代官员一眼,问道:“你又是谁?”
古代官员向后靠了靠,让头抬高一份,自傲地说道:“我姓陆,你可以叫我‘陆判官’。”
白清炎头一次来金城,自然也不晓得这位陆判官到底什么身份地位,于是便问道:“这座岳王庙……归您管?”
“那倒没有,不过我在临安乃至整个江南道,说话也都是管用的。你要借枪一用,自然也应该来给我打声招呼。不过念在你年幼无知,也就算了。”
陆判官貌似大度的摆了摆手,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你要拿【如意珠】这种宝贝去跟这道士换借枪三天,这就不妥了。他只不过是个苦苦修炼的可怜虫,哪里有资格参与到天命者的交易中?”
白清炎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所以,我应该把【如意珠】……给你?”
陆判官哈哈一笑:“【如意珠】这种东西对我又没用,要来做什么?不过你要是愿意加入我麾下,那就什么东西都不用给,铁枪也双手奉上,如何?”
“那这位利修道长呢?”
“我又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杀了他,就当是给他个教训,也让他知道些分寸。”
陆判官自以为条件给的不可谓不宽裕,谁知道白清炎根本就没回话,而是身子略微一模糊。等到再变得清晰时,利修赫然被白清炎按着肩头,出现在他身前!
陆判官不可置信地朝手中的书本看去,那上面正有一行黑字:【刀枪不入】【月下赶影】【圣德】【宗祖】【法定天条】。
这五个能力陆判官一个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进行判断。没有显示出天命名字,也就是说没有到达三级;这五个能力也绝不可能组合出【岳飞】,而里面唯一和速度有关的便是第二个能力【月下赶影】。
但为什么会这么快?【月下赶影】到底又是什么天命的能力?
对修炼一窍不通的陆判官死都想不到,速度快到匪夷所思的【月下赶影】正是他瞧不起的“修炼”所得出。
白清炎也懒得和他解释,而是直接问道:“你也不过就只是个天命者而已,口气大成这样,装神弄鬼上瘾了?就算是修炼,一样可以练出能力,和自然获得的能力又有什么区别?”
由于目睹了【月下赶影】的速度,陆判强行按捺住怒意,说道:“区别?他半夜三更的被我揪出来坐在这里,他那堆师兄弟半个字也不敢多说,玉皇顶本观都得看我脸色,这就是区别!”
白清炎不屑地“哧”了一声:“一个玉皇顶福星观而已,把你牛成这样,你怎么不去金山寺显摆?再说了,天命者又不看年龄。说不定人家利修道长过段时间就觉醒成了【张果老】的天命,喊着‘莫欺少年穷’一脚踩你脸上,你还能牛气得起来?”
这一番话说的陆判官三鬼投胎,四鬼转世。他用笔恶狠狠地在书上一划,白清炎却没发觉有什么异样。然而他身前侧着站的利修却猛地一推他肩膀,大叫道:“小心后面!”
第六章 斩鬼神(一)
这一推……当然没推动。
白清炎刚获得能力时,狂飙的汽车尚且撞不动他,又何况是区区利修这一推?
不过利修这一提醒的确起到了作用。起码白清炎没想到,陆判官在书上一划后,居然不是直接产生什么效果,而是……让站在两人身后那个满脸煞气的人偷袭。
劲风及体,白清炎毫不犹豫地转身,同时从挂坠中唤出木剑。但当他看清那个猛扑过来的人时,却不由得一哆嗦。
那个人原本一脸煞气,无非也就是看起来凶恶了些,比起迦楼罗来说相差甚远。然而此时,他的一双眼仁赫然全黑,脸上却像涂了墙灰一样惨白,一道又一道血痕纵横交错,还正往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这正是【恶煞】的能力【恶相】。所谓【恶煞】,正是“凶神恶煞”的后两个字,指的是人死去若干天后,和死者亡魂一同返回家中的鬼神,人遇见就死。所以在民间有“避煞”的传统,即在人死后若干天时全家老小离开家,躲避煞神。
【恶相】这一能力正是变化出恶煞本相,用来恐吓生人。只不过本相具体什么样子,完全视天命者本身而定。就算像变个小丑或者弗莱迪出来,也是轻而易举。
不仅如此,他还放出了【煞气】,配合【恶相】,想要依靠偷袭将白清炎一举拿下!
这两项能力在偷袭时同时释放,的确管用。譬如旁边的利修,就同时经受了这两种能力的震慑,身体僵硬地向后倒去。
然而白清炎虽然有被吓到,但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形象本身过于可怕。【恶相】和【煞气】这两个能力,被他的【宗祖】完完全全防御了下来。
祖者,始也;宗者,尊也。被人所尊崇的民族或家族的起始,便是【宗祖】。因此,但凡持有【宗祖】的天命,都不会受到任何源于这一天命传说的天命的负面效果。
那么,什么又是“源于”呢?
震旦文化根本上源于五帝,换而言之,只要概念上从属于“震旦”,而且时间上明确不早于其的,都可以视为“源于”!
【恶煞】并没有形成更具体的真名,但不管怎么攀附衍生,这一系天命都不可能比【颛顼】更早。
换而言之,【恶相】和【煞气】对白清炎根本上就没有半点作用。就算有,也是白清炎自己被吓得,和天命能力无关。
受到惊吓的白清炎本能地反手拔剑,一式“半亩方塘,开天光云影”朝恶煞劈去。后者全然没有想到白清炎居然能够反击,被结结实实一剑劈在脸上,当场扑街不起。
陆判官也没有想到,恶煞居然倒得如此之快。他又在书本上一划,对着中年女性喊道:“你上!”
中年女性脚下稍一用力,整个人便直直的跳过阻拦游客的栏杆,再一步便跳出两米多远,径直来到白清炎面前,对他一拳打出。
白清炎在回过神后,本想将利修扶起。谁知道中年女性一点时间都不给他,直接就杀到面前。看见女性挥拳打来,他也对着拳头一剑刺去。
按理来说,哪怕只是木剑,也不是肉身能够抵挡。然而拳剑相撞,碎裂的却不是拳头,而是木剑。在拳头的冲击下,木剑摧枯拉朽般寸寸碎裂,脆弱的就像纸做的一样!
眼看不妙,白清炎立刻调转拳头,正面与女性的拳头相撞。两只铁拳毫无花巧地对撞在一起,双方身体同时一震,各自倒退了三步。
这是白清炎获得天命以来头一次遇见同样拥有防御系能力的人,心中顿时好胜之心大起。他将手中剑柄一扔,握紧拳头,一步冲出,率先对准女性拳头打去。
中年女性也没想到白清炎居然有防御系能力,只好挥拳再次对上。
两人拳锋再度相撞,结果却截然不同:白清炎只是稍退半步,而中年女性却退了两步。不仅如此,她还感觉右臂隐隐作痛,显然在能力对抗中落了下风。
然而白清炎也闻到一股恶臭的气息,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眼花。他知道不能拖延,便屏住呼吸,再一拳击出。
女性依靠跳跃移动,前进方便,后退却不容易,只好硬接。这一拳白清炎已经隐隐用上了《地元枪》的技巧,只听见“咔嚓”一声,女性的右臂便直挺挺地垂落在身侧,显然已经被废了一条胳膊。
看见中年女性败的如此之快,陆判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白清炎的能力名为【刀枪不入】,感觉这个能力在防御系中应该不会太强,便让有【不坏】能力的【僵尸】出手。
作为二级的天命者,中年女性【僵尸】曾经一拳就打穿了灵隐寺和尚的【金钟罩】,不可谓不强。眼下又处于陆判官的阵地【森罗宝殿】中,鬼怪类天命的力量起码增加三成。谁知道仅仅三拳,【僵尸】就几乎被废了一条胳膊。
哪怕白清炎显然受到了【尸气】影响,【僵尸】的落败也已经肉眼可及。
说来也巧,【僵尸】虽然也有多种真名可供选择,但追本溯源,最强的真名自然是【旱魃】。而旱魃作为轩辕黄帝的女儿,恰恰不源于颛顼,【尸气】也因此才能生效。
——如果天命之间也能论亲戚辈分,白清炎怕不是还要叫这个中年女性一声“大姑”。
眼看僵尸在白清炎的攻击下左支右拙,陆判官用笔勾向白清炎的名字。谁知道笔锋刚一沾纸,便无论如何也挪不动半分。
他只好看向红衣男性,后者从开始一直袖手旁观,仿佛场中局势与自己全然无关。
陆判官伸出三根手指,对红衣男性说道:“将她拿下,免你三年。”
红衣男性连瞧都没瞧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答道:“三年太短。”
陆判官又瞥了眼场内,僵尸俨然已经被白清炎放倒在地。他眼角跳了跳,问道:“那你要多久?”
红衣男性看了眼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说道:“起码五年,不保证生擒。”
陆判官一咬牙,将五根手指攒在一起:“我免你七年,但是人一定要抓活的。”
听到“七年”这个数额,红衣男性的眼神一肃。他的双手各自一指左右,正殿墙上用来保护壁画的玻璃立刻发出阵阵吟啸,随着一记高亢的响声破成无数细碎的残片。闪亮的尖角全部对准白清炎,如同枪林弹雨般攒射而去。
白清炎的空手搏击功夫并不算太过高明,对外输出更是有限。同为防御系能力持有者,哪怕中年女性相貌普通,他也做好了和对方大战一番的准备。
幸好不知怎的,中年女性也只顾跟他拼拳,被他摔翻在地后也不再起身,这才省去了好一番工夫。
只是【尸气】终究对他造成了影响,不得不后退两步,远离中年女性,大口呼吸来缓解恶心呕吐的感觉。
这时,成百上千的玻璃片已经被红衣男性所驭使,朝着他全身上下暴射而来!
只听见一阵连绵不断的脆响,不知道有多少玻璃片掉落在地。白清炎的脚下遍布碎渣,身上的衣物也变得破破烂烂,露出雪白的肌肤,唯独不见半点血色。
试探弱点无效,红衣男性一指身后,供桌即刻翻着转朝白清炎砸去。
白清炎已经略微缓过气,看见供桌砸来,便一掌将供桌劈成两半。谁知道一条红布却紧跟在供桌后朝他袭来,将他的头裹得严严实实,而且越裹越紧。
这条红布正是从红衣男性的袖中甩出。【宗祖】管得了人,管得了外放型能力,却管不了事物。无论五帝多么伟大,也仅仅只是对人类有意义,对于红布这种无知无识的死物来说,并无任何影响。
白清炎动手想要扯开红布,力量却相差太多,根本无法拽动。他的五指虽然胜过世上绝大多数刀针,却也对这条覆盖了武装型能力的红布毫无办法。
看见白清炎终于被困住,陆判官这才松了口气。他踱了两步,来到还在催动红布的红衣男性身边,不禁埋怨道:“你刚才使用【作祟】也太鲁莽了些,万一真的伤到人、破了相怎么办?”
“你只说要活的。”
陆判官被呛了一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说道:“总之,这个人我有大用。你先把她捆住,让她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再说。”
红衣男性的眼中不禁出现一丝厌恶的表情,可终究还是从袖中放出更多红布,朝着白清炎的身体缠去。转眼之间,就将白清炎缠成了一只赤红的大布茧。
红衣男性又对着布茧一指,想要将其搬运起。这时,布茧中却传出一个清越的声音:
“天条其一:马放南山,止戈戢武,天下弗服!”
刹那间,红衣男性感觉到,自己覆盖在红布上的武装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逼得倒转回来。那条委积无数怨气的武装,竟然在一瞬间就被变回了一条普普通通的红布!
而就在这一瞬之间,布茧“咔嚓”一声,从中齐齐裂成两半。白清炎并指如刀从中冲出,直奔红衣男性而去!
第七章 斩鬼神(二)
在发现扯不开红布后,白清炎就开始飞快地思索对方的能力,试图寻找可能的破绽。
单看外表,红衣男性脸上斗大的一个“冤”字,再配合那一脸怨气。如果不是故布疑阵,他的天命十有八九应当是【冤鬼】一类。
从古至今,世间总有受冤之人,求天不应,叫地不灵,能否洗清冤屈全看造化。
有些人活着的时候,冤情就已经被查的水落石出,还以公道,在其中绝对属于上等运气;有些人则要等到死后,才终于被澄清真相,恢复名誉,就结果而言至少不算最差;最惨的就是死后也没能洗清冤屈的,任凭万人唾骂,平白蒙受不明之冤。
公道自在人心,正是出于对蒙受冤屈之人的同情,人们才创造了“冤鬼”的传说。哪怕受害者已经身死,也可以化身冤鬼,叫冤也好,报仇也罢,都能用自己的方式讨回公道。
不过白清炎也只能想到这一步了,古往今来含冤而死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死后显灵、作祟的人也一抓一大把。比如在唐玄宗面前表演鬼不用去头就可以吃的钟馗,把头去了成为无头骑士的关羽……选项可以说比高考志愿还多。
毫无疑问,这条红布一定是某种武装型能力。自己如果持有某些神力系能力,或许还能挣脱,而【刀枪不入】虽然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布缠死,却也无法摆脱束缚。
至于【宗祖】【圣德】【月下赶影】就更不要提了,这种情况下派不上半点用场。
没办法了,动用【法定天条】吧。
在获得这个能力后,白清炎曾经尝试过使用。作为黑帝一系的代表能力,【法定天条】无疑拥有着最高级别的威力,效果、范围则全靠天命者自己掌握。
不过相对应的,【法定天条】的消耗也弥足惊人。白清炎曾经试过,规定厕所里的水只能向上流。只见马桶当即变成了喷泉,欢乐的一塌糊涂——总共维持了五秒钟。
在灵威仰的指点下,白清炎才终于明白:【法定天条】也遵循守恒定理。想要达到一分的效果,就要消耗一分力量。
不仅如此,人律也好,天条也罢,施行都需要被执行者所认可。如果所制定的律令太过倒行逆施,就算能凭借强力推行一时,终究也会被推翻。
因此,【法定天条】所制定的律令最好被人广泛认可。认可的人越多,所消耗的力量也就相对越少。
就像白清炎此时所规定的“止戈戢武”,就是强行让武装型能力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对于现在的震旦人民来说,禁枪禁武器,可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此所消耗的力量已经少了太多太多。
相反,假如把“止戈戢武”的律令丢到亚美利加去用,那估计白清炎连三秒都维持不到。持枪可是亚美利加最美丽的风景线,怎么能容得了建州蛮夷来指手划脚?
虽然白清炎没有猜出红衣男性的天命,但至少不应该是【钟馗】【关羽】之类,红布的威力也极为有限。他虽然低了红衣男性一级,【法定天条】却位居同系能力当中的最高位,真的对上应该有八成左右的把握成功!
不管怎么说,白清炎用【法定天条】强行逼退了红布上锁覆盖的武装型能力。他也不知道到底能逼退多久,便趁此机会一掌刀破开布茧,大步朝着红衣男性杀去。
武装莫名其妙失效,红衣男性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禁有些惊惶。不过他的战斗经验毕竟丰富,一瞬间也就镇定下来,对准地面恨恨一挥手。
霎时间,正殿内地上铺着的青石板如同冬天里炸开的冰面,纷纷直立而起,排山倒海一般朝着白清炎合拢攻来。
白清炎有【刀枪不入】傍身,就算【作祟】驭使的事物从玻璃片换成了青石板,对他来说也并无太多不同。
面对隆隆而来的石板,他双手各自一挥,扫开两侧石板,头干脆向前一撞,将挡在面前的石板砸了个粉碎,又一拳对准红衣男性打去。
红衣男性本来也没指望【作祟】真的能伤到白清炎,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给己方争取时间,思考如何破解白清炎的【法定天条】。谁知道【刀枪不入】太过强悍,连拖延时间都没做到。
白清炎的拳头威力如何,中年女性完全可以作为前车之鉴。谁知道红衣男性居然不闪不避,反而迎着白清炎的拳头前进一步,主动让自己的肩头被打中。
中招的滋味自然不好受,红衣男性一直臭着一张脸,此时表情也不禁扭曲起来。然而白清炎却也感觉肩头一疼,赫然出现了一片红印。
白清炎瞬间反应过来,这多半是【冤鬼】的【报怨】之类的能力。【宗祖】能够防护负面效果,可这种能力是将天命者受到的伤害转嫁回去,和负面效果毫不相干。
不过,白清炎本身的力量还是差出太多。用【刀枪不入】去攻击【刀枪不入】,无非也就是相当于他用力打了自己一拳罢了。
虽然有些疼痛,但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红衣男性既然碰不得,白清炎飞快地看向了陆判官。后者不知何时已经退在一旁,发觉白清炎看向他后,便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朝着红衣男性跑去。
红衣男性倒也比较配合,立刻侧移了一步。就算白清炎发动了【月下赶影】,可还是被红衣男性挡住了去路。
白清炎当然不想再平白疼上一次,拔腿试图绕开红衣男性,陆判官和红衣男性也不会傻到看着就让他追。于是三个人一追一躲一拦,就在这正殿上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殿内气氛迅速变得古怪起来,一时间只能听见不断移动的脚步声。就连一直躺在地上的中年女性也不由得扭过头,看清发生什么事后立刻原样装死。
这一幕恰巧被陆判官看见,顿时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他的确不擅长战斗,就算有了【森罗宝殿】的加成,他也只能凭借【夜游】勉强和白清炎周旋。
眼看白清炎老鹰捉小鸡的技术逐渐纯熟,几次险些抓到自己,陆判官心头大急,对着红衣男性大叫道:“拖住她!我逃出去后就立刻为你妻儿报仇!”
红衣男性自然听懂了陆判官的言下之意。他一咬牙,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就牢牢抱住了白清炎的腰,一时间居然让他动弹不得。
趁此机会,陆判官连忙全力催动【夜游】,抱着书本没命地朝殿外跑去。
白清炎眼睁睁地看着陆判官向殿外跑去,不禁有些恼怒。他冷声对红衣男性警告道:“放手。”
红衣男性自然不会听,反而抱得更紧了。白清炎索性忍住痛,对准他已经受伤的肩头猛捶两记,脱身后也朝着殿外追去。
红衣男性捂着被打断的手臂坐在地上,五官因为疼痛,扭曲的几乎变了形。他看见中年女性瞥向自己,不禁埋怨道:“你怎么不来帮忙?要是他被追上,万一……”
中年女性看了眼殿外,恨声说道:“打死最好。”
红衣男性面色一僵,却也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
第八章 斩鬼神(三)
由于【尸气】的影响并未完全去除,因此等到白清炎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两只脚在水缸口一闪而没。
道观里通常都会在院子里放几只水缸,具体原因白清炎并不清楚,只是听人说过似乎与风水有关。
只是,陆判官为什么要往水缸里躲呢?这么大一只水缸,的确足够藏一个人,但总不至于以为这样就能躲过自己吧?
白清炎放慢脚步,来到水缸旁边,谨慎地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朝着水缸内看去,仅仅只是一眼,身周的世界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自己刚才还身在院子里,现在却已经站在绿色的草坪上。面前的道观也变成了两层的独栋别墅,里面装饰的富丽堂皇,还有无数自己不认识的大胸大姐姐巧笑倩兮的对自己招着手……
白清炎立刻对着面前一拳打了出去,他又不傻。就算那些大姐姐很对他的胃口,这种东西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假的好不好?他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只听见“咣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别墅和大姐姐们就像是被震动的水波一般,荡漾了几下就像水面上的泡沫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前的水缸壁上则出现了一个大洞,似乎水里还传出什么咒骂的声音。
白清炎这下可不敢再掉以轻心,他又对着水缸里连出几拳,可这次什么反应都没有得到。他有些不甘心地想把手伸进去拨弄几下,从身后走来的灵威仰却制止了他。
“不用找了,那个人已经水遁走了。”
“不会吧?”白清炎又看了几眼水缸,透过水面,分明能够看到底部,“这下面又没有连水管,他能水遁到哪里去啊?”
“水遁又不需要水彼此之间有连接。”
“不需要吗?”白清炎惊讶地问道。
“需要吗?”灵威仰淡然地反问道。
不久之后,白清炎才得知,所谓水遁,本来就是从一处水源隔空移动到另一处的传说。比如著名的笔记《五杂俎》当中就记载有一则故事,讲大名鼎鼎的龙阳子冷谦跑到仓库里去偷钱,被抓住了,求巡捕叔叔给口水喝。结果他刚一拿到水,就跳进了瓶中,没人拿着的瓶子当即落地摔碎,人却没了——这就是水遁法的典型代表。
对于创造传说的古人来说,法术是不用讲什么科学道理的,合乎逻辑就行。只有经受了科学教育的现代人才会觉得,水遁是把自己变成和水差不多的东西借着大环境逃遁……
只是随即,白清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听那个人自称陆判官,又抱着书不离手,怎么还会【水遁】?还有刚才的幻象……我还以为他的天命是【陆判】之类的呢。”
灵威仰摇了下头:“水缸里本来就有一个人。”
白清炎顿时恍然大悟。
陆判官除了殿内三人以外,还早就在水缸里藏了一个人,作为后手。这个人的天命多半是【溺鬼】,所以才有【水遁】和【幻惑】的能力。
固然,白清炎有【宗祖】护体,晚于【颛顼】的震旦天命都无法对他造成负面影响。可是只要【溺鬼】没有选定真名方向,就永远存在两个理论上的上限:黄河水伯【冯夷】与长江江妃【奇相】。
冯夷自然不用说,作为黄河的水神,原本就自成一系,和颛顼并不相干;奇相则是轩辕黄帝时期震蒙氏的女儿,因为偷盗黄帝的玄珠自沉于江中,算起来比颛顼还要大一辈。
而事实上,各路水神当中,除去四海龙王、四渎龙君这样的龙类以外,大量的水神都是由溺死的人来担当的。譬如江南水神“威济李侯”、湔江女神刘氏……如此这般,数不胜数。
尽管没有定下真名,不过传说中溺鬼都有制造幻觉、引人下水的能力,白清炎正是中了这一招。
然而他出拳太果断,【幻惑】也仅仅只是制造幻觉的能力,不可能剥夺人的五感。【刀枪不入】的铁拳直接将水缸洞穿,甚至伤到了【溺鬼】本身。
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对方也不敢硬来,只好借【水遁】逃走。
单从布置上来说,陆判官本人应当是四级的天命者,虽然没有什么正面战斗力,但至少可以展开阵地。冤鬼是三级的天命者,再加上僵尸、恶煞、溺鬼这三名二级天命者,的确可以算得上一方势力了。
白清炎又看了几眼水缸,就返回了正殿。刚才那三人依然在殿内,没有什么逃跑的意思。他也就索性先不去管他们,而是查看起利修的情况。
由于受到【煞气】的影响,利修摔倒在地后完全动弹不得,半天都没能起身。不过刚才的战斗倒是也没有波及到他,最多就是被因为失去控制而摔碎在地的青石板的碎块溅到身上,连轻伤的标准都达不到。
在将利修救起后,白清炎又重新为将利修无辜卷入道了声歉。然而利修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事还是贫道想找他再做一根一样的铁枪,所以才发生的。不过在此之前,贫道也不知道他居然是这样的人。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种事就算今天不发生,以后也一样会出现。”
白清炎不由得好奇道:“你以前所知道的‘陆判官’,是什么样的人呢?”
利修搓了搓手,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如实告知:“他本来就是临安府的判官,性格据说也豪爽,但凡求到他头上的事情,能办的多半都给办。就像岳王庙的这尊像,手里原本是没有枪的,一年多前我来到这里,想加上一杆,却找不到门路,就是求到陆判官这里才打造好的。所以这次我也就依样画葫芦,再找到他,谁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白清炎扭头看向三人,冤鬼依然坐在地上,恶煞和僵尸仍旧昏倒,于是便向利修问道:“那这三个人,您以前见过吗?”
利修想也不想地摇了下头,陆判官本人有些神异,他也是近几个月才有所耳闻。某些人突然间就有了神通,从古至今都有这样的逸闻,并不算什么破天荒的事。
至于他手下居然还有这么三个阴气森森的人,利修就从来没听人说过了。
摇完头后,利修又感觉自己这样有些太过轻率,便又看向了那三人,至少做个观察过的样子。谁知道这一看,他居然真的感觉冤鬼的脸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
在福星观的时候,利修练的是《丹论诀旨心照篇》中的《明辨章》,在眼神和脑神方面别有所长。尽管他一道像样的法术都用不出来,记忆力却极强,堪称过目不忘。因此他才被打发到岳王庙来,也算是给他找了个好去处。
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呢?
利修试着把冤鬼脸上那歪七扭八的伤疤去掉,再将他扭曲的五官拼正。无数他曾经浏览过的消息新闻在脑内一闪而过,瞬间定格在了一张刊印在报纸上的彩色照片。
“你……叫高树,是不是?”利修迟疑着问道。
冤鬼立刻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利修这下反而能够确定了,他对白清炎说道:“这个人我以前在报纸上见过,原本是咱们临安的巡捕。当时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消息是他杀了他爱人,然后被判了刑。因为牵扯到巡检司,所以新闻也没怎么报道。现在看来,这案子只怕多半有问题。”
白清炎立刻好奇地看向了冤鬼:“是这样的吗?”
冤鬼不答话,只是恨恨地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对于这种不肯沟通的人,白清炎也没什么好办法。他虽然有心想要了解下情况,能帮则帮,但他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就比如陆判官,对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心狠手辣之辈,要是换成在金城,他肯定把对方记上小本本,找机会送他一个教训。可是眼下他真的没那么多时间,利修也没受什么伤,只好姑且算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归正题,拿出【如意珠】向利修问道:“对了,道长,我之前问的交易,现在还能作数吗?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接说出来,我不要紧的。”
利修看了眼【如意珠】,又将目光投向了岳飞手中的铁枪,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刚才就想说了,只不过陆判官在,所以没说出口——这杆铁枪已经被换成新的了,旧的那杆就在陆判官的手中。”
什么?
白清炎险些从原地跳起来,他本不想找陆判官的事,这下倒好,不找也得找了。
要找人,灵威仰当然能够轻松解决。只不过她的办法颇费时间,临安又不比金城小,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从留下的三人这里打开缺口。
眼下这三人只有冤鬼还清醒,白清炎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说道:“这位大叔,刚才不好意思,打断了你的胳膊,还疼吗?
“你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能给我说说听吗?
“那个陆判官也不算什么好人,大晚上的把别人扣住当人质,一言不合就动手,这样的人你有必要帮他吗?”
冤鬼自然不会理会他,只是按着手臂,低头不语。直到听见提及陆判官,他才冷声回答了一句:“谁能帮我报仇,我就跟谁。”
“可是你也不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冤仇啊……”
任凭白清炎磨破了嘴皮子,冤鬼也不肯松口。眼看陷入僵局,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你是想找到姓陆的,对吧?”
白清炎循声望去,却看见僵尸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正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他点了点头,僵尸立即说道:“你帮我从姓陆的身边救一个人,我就告诉你姓陆的老窝在哪儿。”
白清炎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先问道:“救什么人?”
第九章 斩鬼神(四)
“要死了,要死了……”
陆判官满头大汗地拎着一只手提箱,另一只手则拽着一名只穿着睡衣的少女,不由分说就将两者都塞进了车后座。
由于没有放稳,手提箱重重地砸在了少女的脚上。少女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木然地低头不语。
陆判官也顾不得那么多,他仓皇地钻进驾驶席,发动车辆,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冲上了马路。
溺鬼的水遁虽然能破开空间,但并不足以跨越太远的距离,实际上两人是逃进了不远的西湖中,一路水行到对岸后,自己再开车回家。
在这个过程中,陆判官一直不忘记查看着手里的【生死簿】。这件武装可以说,是他成为临安天命者几位魁首之一的重要关键。
和很多人想的一样,【生死簿】的确有断人生死的能力,但这种能力并不能无偿发动的。归根结底,天命之间的争斗不光要看能力,还要看天命自身的能量。
“判官”这一类天命乃是人们直接将对官府的印象转移到死后世界——地府上所产生的形象,说白了,都是在明清市井文学蓬勃发展后才诞生的,时间上不会超过六百年。
而真要具体到某个拥有真名的判官身上,还要再打个折扣。毕竟阴间的帝王是十殿阎王,判官只不过是阎王身边近臣,无论权力、威势还是法力,对人们来说都差了好一截。
判官当中,哪怕顶了天也无非就是发展到【崔珏】的程度。这人也就在《西游记》里帮了李二一把,给延了二十年阳寿,除此以外又有何用?十殿阎王、地藏菩萨压在头上,哪儿轮得到他说话?
因此,如果陆判官真的铁了心想用【生死簿】写死谁,就像某个想成为新世界的卡密的人那样。实际上相当于他需要用自己的天命能量去对冲他人的能量,不够的份额都要用寿数来补。
如果对方是个没有天命的普通人还则罢了,一旦有天命,陆判官就必须实打实的来一场天命能量之间的对决。
关键就在于,震旦历史实在太长,地盘实在太大,传说实在太多,一个六百年不到的天命去指着上限约为五千年的未知天命怼,如果成功还好说,要是失败,所有的后果可都需要陆判官自己来承担。
开什么玩笑?哪怕画一笔写死一个人少活两年——也绝对划不来啊!好日子还长着呢,何必这么想不开?
于是陆判官苦心孤诣研究【生死簿】相关的传说,终于被他发展出了新的用法。
首先,【生死簿】消耗能量不够的份额要用自己的寿数补,天命又和年份息息相关。
也就是说,寿命这样东西和能量是可以直接划等号的。
而鬼怪类天命都按死人论处,哪里来的寿数?再加上判官是阴官,因此【生死簿】对鬼怪类天命的效果好到不行。
所以陆判官才收拢了一堆鬼怪类天命,效命于自己。就算谁图谋不轨,只需轻轻一勾,小惩折寿,大诫索命。
其次,既然可以用寿数抵消能量,那么不杀人、只单纯勾去寿数也是可以的。
没有必要非得勾去十年、五年,哪怕只是突然少了一两天,人是在战斗时候突然遇到这种情况,也是会受到较大影响的。
再者,生死簿在传说中,是可以查看一个人相关的资料的。换而言之,有【生死簿】在手,陆判官就相当于有了一个鉴定系能力。
只要有了鉴定系能力,天命的一切都相当于完全透明,想看哪点看哪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于是陆判官就靠着生死簿,让临安无数天命者都欠了他的人情,相当多的人都肯卖他一个面子。
最后,也是基于【生死簿】断生死、分人畜、定善恶的功能,陆判官还开发出一个更深层的能力。只不过这个能力太好心神,他通常不会使用。
——利用【生死簿】直接查看人当前的一举一动。
依照传说,【生死簿】甚至可以详细到记录人生前的每一桩善恶之事,方便判官计算人的阳寿。
奈何不同人判断善恶的标准并不相同,就比如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的人三十多岁四个下巴还是处男。按照有些人的观点,这种人就应该被枪毙。
而人一生中所做的事情又太多,偏偏人们又觉得地府应该明辨是非,善恶不分大小都应该记录详尽。如果陆判官真的想要查清一个人一生的所作所为,甚至不要说看完,光显现事迹一本书都不够用,得换Ipad来。
在吃了一次亏后,陆判官再也不敢这么干了,而是只选择看当前的一举一动,这才好了些。
然而当他返回家中,用【生死簿】查看白清炎的举动时,却发现书本上什么字都显示不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陆判官瞬间回想起刚才,自己冒险想要使用【生死簿】对白清炎发动攻击的时候,笔却突然无法划动。
难道,对方拥有某些更上位的能力,不禁制止了自己勾去寿数,甚至阻隔了后续的窥探?
很有可能。
陆判官决定走曲线救国的路线,转而查看起被自己抛弃在岳王庙的三人。
不看不知道,恶煞和冤鬼都守口如瓶,这僵尸平常看着老实,居然把自己给卖了!
陆判官恶向胆边生,立刻动手勾去僵尸的性命。谁知道这一笔才划了三分之一,笔居然凭空折断,他本人更是好一阵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恢复清醒的陆判官哪里还敢多留,立刻收拾行李,带着少女开车就跑。铁枪就留在房中,还留下了一大笔钱,只求对方拿到后事情就到此为止。
当然,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这种年纪的年轻人最爱发正义春,鬼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力、会不会继续追杀上来,还是小心为好。
由于有【夜游】的加持,陆判官车速飞快,却依然能保持安全驾驶。他习惯性的看向摊开放在副驾驶席上的【生死簿】,却看不到任何变化,便焦躁不安地向少女叫道:“喂,有感觉到什么没有?”
少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后,才呆滞地摇了摇头。
等了半天才等到这样的反应,陆判官不由得骂了一句:“除了被操什么用都没有的烂货!”
在骂了这一句后,他感觉有些过,又将语气放缓几分,说道:“爸爸刚才口气重了点,你不要在意。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才是对你最好的人。其他人都是坏人,都想要害你。”
少女一言不发。
幸好,直到陆判官开到一处豪宅大门前,他所担心的袭击都没有出现。
“杜嘉禾!杜嘉禾!杜少!杜少!”
陆判官都快将喇叭按烂了,大门上的对讲系统才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哦,是陆判官啊。深更半夜的,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和姑娘们还要睡觉呢。”
陆判官有心想要开门见山,可他这两年跋扈惯了,还是本能地讽刺道:“堂堂缙云杜少,临安有名的花花公子,这才一点不到居然就要睡觉了?”
“我又不像某些人,有日审阳夜审阴的习惯,按时作息有什么问题?”对讲系统对面的那位杜少似乎也不想纠缠下去,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说吧,什么事?要借钱可以,其他事免谈。”
“恐怕有人追杀我,我要借你这里躲一宿。”
“这不太好吧?这里除了我本人以外,没有男人进过这里,我爸都没进来过。”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陆判官厉声说道,“还有,你不是一直对临安天命者的情况不满,想要有所改善么?如果你肯让我躲一宿,我回头会全力协助你,促成此事!”
对讲系统那头顿时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权衡利弊。过不多时,杜嘉禾便回应道:“好,不过我得说清楚,追杀你的人我只负责拦下来,是否解决掉不包括在条件内。”
回想起刚才正殿内的战斗,陆判官心中更加恼怒,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那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
面对白清炎的问题,僵尸的回答很简单。
“一个女孩而已。”
她看白清炎表情有些古怪,连忙辩解道:“那个女孩不是我的女儿,硬要说的话,算是姓陆的养女……”
话虽如此,陆判官可不仅把她当女儿,同时还当老婆,事实上的那种。
“我是半年前变成这幅鬼样子的,那个女孩在我来之前就已经不人不鬼了。”
白清炎敏锐地觉察到了两点问题,首先那个女孩多半也是鬼怪类天命者,其次僵尸似乎并不情愿变成这个样子。
之前白清炎并没有仔细思考过,为何会有鬼怪一类的天命,眼下却发觉到古怪之处。天命为何,与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息息相关,那什么样的人才会希望自己成为鬼怪呢?
就算是高级天命者会产生的磁化效应,判官身边诞生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之类的天命者概率才会更大些吧?
“你是怎么变成眼下这幅样子的?”
虽然对于白清炎岔开话题有所不满,但毕竟有求于人,僵尸便老老实实地答道:“当初姓陆的给了我三千块钱,说只要在指定的地方睡三个晚上就行。没想到签了协议后,他就把我钉进了棺材,三天后才破开棺材把我挖出来,我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白清炎迅速回忆了下去年的天气,问道:“去年秋天的事情?”
僵尸点了下头:“你问这个干嘛?”
白清炎没有回答,他总算知道僵尸的能力怎么来的了。
古时每逢大旱,就有“打旱骨桩”的习俗。也就是掘开新坟,寻找长白毛的尸体“毛僵”,将其挫骨扬灰,希望能够解除旱灾的危害,也算是人们对于旱灾无可奈何的应对办法。
去年秋季,江南道罕见的区域性干旱,陆判官就借用天时,再配合事迹复现,这才制造出了【僵尸】的天命者。
只是陆判官怎么就这么笃定她能拥有僵尸的能力?人三天不喝水就会死,当时还是大旱,空气都无比干燥。她要是熬不过去,不就死了吗?
白清炎心念急转,连忙问道:“他……当时不止找了你一个,对不对?”
“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僵尸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对于自己的境遇甚至都不怎么在意,“那个女孩可是还活着,你到底救是不救?”
白清炎顿时不寒而栗起来,这下他才算弄明白,这么多鬼怪型天命者是从何而来。
陆判官当真充分发挥了人的主观能动性,没有守株待兔,而是主动制造鬼怪天命者。就是不知道为了制造这些鬼怪类天命者,他的手上到底有多少条冤魂。
同时,白清炎也不由得多少有些佩服僵尸。她对自己的境遇都不怎么在意,却还不忘记救那个女孩。就冲这份心意,他也一定会把那个女孩救出来。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有些其他问题需要搞清楚。
“我看陆判官的战斗力似乎也不怎么样,为什么你不直接把那个女孩救出来呢?”
“没本事呗。”僵尸才说了这四个字,她的面容忽的扭曲了,喉咙里也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两只手拼命地想要捂住胸口,却因为无法弯曲而只能相互交叉。
看到这一幕,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冤鬼不由得叫道:“【生死簿】!”
白清炎瞬间反应过来,这多半就是陆判官那部从不离手的书本的真名。他当机立断,用手指着僵尸叱道:“天条其二:道莅天下,其鬼不神,神不伤人!”
僵尸喉咙里的声音飞快地消失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同时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清炎的手指。
不用说,白清炎自然又发动了【法定天条】,将基于“鬼神”的能力效果进行消除。那个什么“天条其二”其实完全没必要说,之前的“天条其一”也早已撤销,只不过他觉得这样说比较有气势罢了。
看到白清炎居然消除了【生死簿】的效果,冤鬼眯起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半晌后,他冷笑了声,替僵尸回答了刚才的问题和异状。
“你不怕姓陆的,我们可不行。他手里的【生死簿】对我们有奇效,只需要勾上一笔,我们就该躺地上起不来了。”
僵尸的回答无疑肯定了冤鬼的说法,白清炎不由得又对陆判官的能力上起了心。他着重问了几点,有的僵尸能回答上来,有的则说不上来,冤鬼却替她作了补充。
在将陆判官的能力了解的七七八八后,白清炎又嘱咐了利修几句,叮嘱他小心,这才和灵威仰一同直奔陆判官的老巢而去。
第十章 (五)
六角青龙飞行速度追风逐电,几乎只在弹指之间,两人便已经来到了陆判官的家中。
望着眼前的别墅,白清炎刚想上前开门,却想起来用手接触会留下指纹。而且这种高档别墅都会带有安保系统,自己直接破门不要紧,惊动他人可就不好了。
这种事终归还是灵威仰在行,她伸手虚推了一下房门。只听“咔嗒”一声,房门便自动打开了。
两人走进了别墅,并没有开灯。但就算在黑暗中,白清炎也能够看清周围的一切。
那杆铁枪,就横放在走廊的地上,旁边还搁着一只黑色的手提箱,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放的是什么。
灵威仰走上前,将铁枪拿起来端详了一下,对白清炎挥了下手。没等后者有反应,他胸口的挂坠便闪出一道黄光。
一只傻头傻脑的貉子从中钻了出来,飞快地朝着灵威仰冲去。奈何它一开始就跑偏了方向,直接撞在手提箱上,又被倒下的箱子压在了下面。
灵威仰用脚踢开了手提箱,貉子从下面钻了出来,还不忘记讨好似的绕着灵威仰的脚转圈。灵威仰也不和它多废话,揪住后颈就把它拎了起来,将碗口粗的铁枪直接往它的嘴里塞。
……要是这幅场景被小动保看见,一定会被围攻的。
那只貉子看着个头不大,居然真的将三米的长枪全都吞了进去。在将貉子送回挂坠后,灵威仰对白清炎说道:“【氐土貉】为土,能生金。我将枪藏在它的身体里,你想用的话随时可以取出来。”
“那武装怎么办呢?”白清炎问道。
“回头再说吧,我想找点东西。”灵威仰朝着二楼走去。
从始至终,两个人都没有看手提箱一眼。
一走上二楼,首先看见的居然是一扇封锁了楼梯的防盗门,与四周看起来格格不入。
灵威仰看了眼门,居然安的不是电子锁,而是超B级防盗锁。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将手指伸到锁前,一小截树枝就从指甲顶端长了出来,伸进了锁孔,“咔嗒”几声后,防盗锁也就应声而开。
和冷冰冰的防盗门不同,门后所呈现的世界似乎十分温暖。整个二楼的装潢都呈暖色调,天花板上用荧光材料画出星空,又有绣球花样的装饰垂下。
灵威仰带着白清炎走进了一间卧室,比起走廊,这间卧室更像女生的房间,甚至墙上还贴着小鲜肉明星的海报。
灵威仰也不去管那些装饰,而是直接打开衣柜。那只巨大的衣柜里琳琅满目地排放着各种衣物,全是女性服饰。她皱着眉头拨开衣物,想要查看一番,却看见衣柜的底部摆放着一些东西。
束成一捆的绳索、带着锁链的狗项圈、比小臂还粗的角先生……
灵威仰迅速关上了衣柜的门,也将白清炎因为好奇而探出的视线隔绝在外。她又拿起了几瓶床头柜的药物,仔细端详了一下,转而拿给白清炎看:“这些药是治什么病的?”
白清炎仔细用右眼看了半天,似懂非懂地答道:“好像是用来治妇科疾病的……奇怪,这种病不都是年龄比较大的姐姐才会得的吗?为什么那个女孩的房间里会有这种药?”
灵威仰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她又从另一个房间里拿起了一只笔记本电脑,将木片连在上面,打开查看了一番,对白清炎说道:“那家伙已经逃了,你还要追吗?”
白清炎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灵威仰就又带着他走回了一楼,打开了手提箱,里面全是一扎一扎的钞票。
灵威仰只从中抽出了一张,随手一甩,就变成了大雁的样子。纸雁扑扇了两下翅膀,便冲出大门,朝着远方飞去。
大雁的速度毕竟比青龙慢了太多,也因此制约了两人的速度。花了好一会儿时间,两人才赶到另一处别墅。
这栋别墅比陆判官的还要豪华,俨然一副苏式庭院的构造,假山、花木、池塘……应有尽有。
而在主屋前的空地上,所有的照明灯都被打开,映照得灯火通明。一名青年端坐正中,旁边簇拥着六名女子,年龄打扮各自不同,或坐或站。
白清炎一时间没搞懂这么大阵仗是为了什么,身后的灵威仰却“咦”了一声:“这人居然有【后宫】这个能力?”
白清炎当即竖起了耳朵。看他听得好奇,灵威仰笑了笑,解释道:“无非就是能增加配偶数量的能力而已,这种能力在帝王类天命中尤为常见。你要是想有,努努力也能拿到哦。”
白清炎迟疑着问道:“可是……他们难道不会吵架吗?”
“那就要看具体能力如何,天命者手腕怎么样了。”灵威仰回忆道,“有些人的能力就是有家庭和谐的效果;有些人虽然没有这样的效果,但却善于时间管理,依然能保持和谐;还有人就两样都没有,时常被人提着刀砍……我看下面这家伙肯定属于前两者其中一种,毕竟他身边的女人都是天命者。”
换而言之,就是说下面有七个天命者?
看着脚下的阵仗,白清炎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跳下去了。
可是纸雁就在这里来回盘旋,显然陆判官就躲在别墅内。
白清炎自然可以借着【藏形匿影】悄悄进入别墅,找到陆判官。但他不是这种缩头缩脑的人,要找就要大大方方的找。倘若这人和陆判官是一丘之貉,他也不介意再顺手解决掉一个。
白清炎刚准备跳下去,灵威仰却拦住了他,并将刚才的笔记本塞给了他:“这台电脑我已经破解了,等下那个人要是问你为什么要追陆判官,你可以把这个拿给他看。”
白清炎本想亲自查看一番,可灵威仰却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看,只好作罢。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直直的就从青龙背上跳了下去。
下方七人原本正严阵以待,忽然天空中直挺挺地落下一个人,不免多少有些慌乱。一名女子甚至伸手按向腰间刀柄,随时准备出刀。
青年却依然泰然自若,上下打量了白清炎一番后,还笑着对身旁另一名女子说道:“晚卿,你瞧人家穿的这一身,我给你原样做一件如何?”
名叫“晚卿”的女子用手拢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丝,略显幽怨地瞟了他一眼,眉眼之间有着无尽风情:“人家都是二十多岁的老阿姨了,跟这种风华正茂的小女生可怎么比?”
青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要是老阿姨,那我岂不更是啃嫩草的老头子了?”
到了如此近的距离,白清炎也才看清楚。当中端坐的青年生得剑眉星目,鼻梁挺直,一双碧眼生得尤为引人注目。簇拥在他身边的女子们除了那位晚卿以外,也都生的玉艳花娇,有如春兰秋菊,各有妍态。但坐到一起后,反倒有如众星拱月一般,将青年衬托得更为出众。
由于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释放敌意,白清炎也不好直接撕破脸,而是上前问道:“劳驾,我想请问一下,有位姓陆的判官是藏身在您这里吗?”
“是有这么个人,没错。”英俊青年大大方方地一口承认下来,“不过那姓陆的又不好看,人又没劲,比起我差远了,有什么好追的?你不如坐到这边来,大家聊聊天,喝杯酒,不比追那姓陆的强得多?”
白清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是未成年人,不喝酒的。”
英俊青年平白碰了个钉子,也不气恼:“那你想喝什么?我这里都有,随便开口,美少女是有特权的。”
白清炎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什么都不喝,请把陆判官叫出来。”
“哎呀,这就难办了。”英俊青年为难地说道,“虽说美少女是有特权的,但是我也答应了姓陆的,护住他一晚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可是我们杜家的规矩。”
白清炎默不作声地将笔记本递到他面前,旁边一位满身书卷气息的女子主动将笔记本接过,开始操作。扩音器里立刻传出了陆判官的声音,画面白清炎则完全看不见,不过英俊青年脸色迅速一黑,将扩音器关掉了。
除了站在青年身前一直按刀警戒的男装女性,其余众人脸上纷纷出现尴尬、不忍、气愤等神色。英俊青年也恼怒地将笔记本一合,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追杀他的?”
白清炎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起初是我要凝聚武装,结果陆判官在知道后将武装的原型拿走,所以才起了冲突。另外,我还受人之托,要从他手里救一个很可怜的女孩。”
英俊青年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也难怪,换我我也想要砍了他。”
“那您能把他叫出来吗?”
英俊青年长叹一声,极为艰难地摇了摇头,仿佛脖颈上的头颅有万钧之重:“对不起,还是不行,我不能违背规矩。”他看见白清炎露出不忿的表情,连忙说道,“要不,我们还是从刚才继续——你喝点什么,大家坐下来或者到其他地方聊聊天,把这一个晚上消磨过去。等到白天的时候,你再去找他,我也就不算违背规矩了。”
白清炎摇了摇头,他的时间宝贵的很,哪儿有时间磨蹭。再说了,他也不清楚英俊青年的底细,万一对方是在施展缓兵之计怎么办?
“那就不太好办了……”英俊青年看了眼白清炎,遗憾地说道,“按照规矩,你要从我这里抓人,除非把我这边的人全都挑翻了——紫音,你先和这位小妹妹过下招好了。”
男装女子放开刀柄,对白清炎鞠了一躬,才将腰间的双刀都拔了出来,一刀前伸,一刀高举,说道:“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