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租界保卫战(三)
严复阴沉的脸色犹如孕育着风雷,腾腾向前迈进的步伐刚健有力,面对数百清兵高举的枪械视若无睹,昂首挺胸一直杀到德林的面前。
数以百计身穿长衫的书生在他身后站定,一双双怒目射出的光彩,逼视的众兵丁甚至不敢与他们相对,甚至枪都拿不稳当,犹犹豫豫的放低了。
严复盯着德林,一字一顿声如雷霆:“谁,让你们如此做得!”
德林感到一股不可捉摸的威压扑面而来,如同面对地位尊崇的王爷和一品大臣,挤得的胸口发闷,脸色潮红。
不过好歹是带兵的将领,他脖子上青筋一崩,眯眼喝问:“你是何人?!可知道阻拦官军抓捕侵犯,那可是抄家灭祖的大罪!”
“本人,严复!”
“啊?!严几道!这……。”
德林脑袋嗡的一下乱套了。严复是谁?如今天下最知名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国闻报》的总编辑,几乎每一期报纸上都有他的文章。他翻译的书籍更是被无数青年学子奉为经典,论风头,也就比杨浩差着那么一筹,却又比当代其他文人要强盛的多。
这么一位大牛,虽然暂时在野,又一直没有考上进士,才名却早已传入皇帝的耳朵。若非他的一些言论,与当代的清流和后党都不怎么相符,只怕早已经被破格擢升,成为群伦之领袖。
德林瞥了一眼后面乌压压的一群书生。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的问:“原来是严先生!不知您来这儿有何贵干?咱们这正打仗呢,您是不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严复叱道:“往哪里避?我且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美租界!”德林硬着头皮回答,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严复的声音陡然提高两倍:“那你知不知道,擅自攻打租界,形同与美国宣战?!你想让朝廷在日本之外,再加上一个世界第一等强大的敌人吗?你能承担的起那等后果吗?!”
德林心中被坑了的感觉更加的强烈。
美国多厉害,通过书刊报纸他也大略知道了,那是世界第一经济大国。虽然海军眼下不咋地。但人家只要乐意,挥手就能拿出几千万几个亿造大军舰。到时候大清国连一成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事到如今他不能认栽,苦着脸道:“本将只是奉命行事……再说今儿这事不也经过美国人同意了吗?”
严复冷笑:“他们给你写在纸上了?”
白纸黑字的条款都能毁约,更何况只是嘴上说说。德林比任何时候都痛恨朝廷那帮子官员,你们特么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坑死爷了!
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严复压根也没想过跟这么一位被选出来当枪头的笨蛋多废话,目光凛凛的环视所有兵丁,朗声说道:“国家危难之时,万不可再起邦交争端。尔等若不想招来国破家亡之滔天大祸,就不要再妄动刀兵!”
转回头,他冲一众书生学子大力一挥手:“我等就在这里,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胆子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谨遵先生号令!”
数百青年齐齐应声,随即在租界大门外的停车场上。紧挨着满地尸首血渍,凛然不惧,拦住去路。
这一变化。让无数围观者反应不过来。不过他们多半也都知道严复与杨浩的关系,大多数人以为,这是他在帮杨某力抗朝廷官军。
英租界里看热闹的清流们却清楚,严复的立场其实更倾向于改革派,中心思想依旧是启发国民,革新政治。却万万没有造反的意思。
如今严复横身拦路,其用意却在顾全大局上。毕竟。以其对列国外交的了解,以及对列强本性的认知,绝不会相信他们那么好心,为了让朝廷顺利剿灭杨氏的力量,就任由其冲击租界。那可是会引起大乱子的举动啊。
人群之中,一直隐在暗处观瞧的文廷式轻叹一声站了出来,对众人点点头:“我去劝劝他。”
另一边,一堆外国人却有点看不大明白,不解的问:“那一群人看上去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为什么他们敢于无视枪械,几句话就能吓住了带领部队的将军?”
宝士德苦笑着解释:“带头的这位是整个中国很有名的一位学者,他就算站在皇帝面前也是可以得到重视的。而那些青年,却是明年要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通俗一点说,其实他们已经是预备官员了。您知道,即使是在大英帝国,不是哪一位将军都敢得罪即将成为议员的家伙。”
众人恍然大悟,同时也纷纷摇头感到不可思议。那么一群未来的官员都上来阻拦,那么今天这事儿恐怕很难办成。
宝士德慨叹,看来他们的计划失败的几率大增啊!
英国在远东的外交官们,一直试图吞并美租界,眼下更有里面即将建成的远东最豪华最先进的建筑群。只要弄死杨浩,英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一处足可跟伦敦相媲美的远东城市基地,其中蕴含的利益之大,不可估量。
并且顺带着能够消除大英帝国在远东的竞争对手,以及阻碍他们掌握中国的革新力量,这一举数得的好事,才能让他们冒险出手。
但现在看来,要实现的难度不小啊。
文廷式很快来到美租界前,虽然是便装,那股子出入宫廷为皇帝近臣的傲岸气质,却溢于言表。
严复却是认识他的,两人年龄又差不多。从仕途上说,却是天差地远。
不过世易时移。论名声,严复如今却又在众人之上。文廷式急于解决问题,主动先拱手打招呼:“不意今日在如此情形下与几道兄见面。”
严复礼节性的回礼。淡淡的道:“原来是文学士,今日之事,大约是你们与朝中几位大人的策划吧?你可知如此对待爱国志士,会令天下忠勇之人寒心?国难当头,又有谁能站出来力抗强敌?”
文廷式也不隐瞒,坦然道:“杨氏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我却不知道他爱的是哪一国。此等朝廷心腹之患。不可不除。严先生,大清天下不缺忠臣孝子。只要我等辅佐圣天子励精图治。革新政治,中兴大业又有何难?纵然有外敌来犯,吾等自能拒敌于外矣!”
换做一年前,严复或许真能被他忽悠了。但现在他却比任何人看的都清楚。当即冷笑一声:“道光二十年至今,外敌屡屡进犯,我却只看到满朝大言炎炎,不见一人敢披坚执锐征伐沙场!文学士打算让谁去拒敌于外?”
文廷式登时哑口无言,脸皮憋得通红。
他跟朝廷那一堆人一样,都是放嘴炮的好手而已,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就全体麻爪。当然冒险送死的勾当,他们这群自觉身娇肉贵的大人们绝不会做。那不是还有无数的丘八武夫么?由他们来按照自家的比划去打就好了嘛。赢了是咱的功劳,输了是他们的责任。
羞恼之后,怒火往上窜。文廷式袖子一扫,沉下脸来:“严先生的文才学识,当今圣上也有看重。先生万万不可自误,免得自毁前程!杨氏覆灭已成必然,今日之局,更非尔等在野之人所能干预。我劝先生还有诸位学子。早早让开路吧。”
严复心里头小小激动一下。被皇帝赏识,得到朝廷重用。曾经是他多年的梦想。不过在上次科考失败后,他的心思已经淡了许多。而今更坚定信念要做改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大事业,到底有没有皇帝的册封,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因此,也只是稍微一动,就洒然放开,微笑道:“文学士,你们那些人都已经落伍了。世界之变化,早不是尔等固步自封就能拦挡。当此中华文明千古未遇之大为难、大变局之时,严复不敢置身一旁,更要全力投入,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租界,你们不能进!”
文廷式彻底恼了,迈上一步,沉声喝道:“若是一定要进呢?”
严复用手一指数百青年:“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鼓动朝廷撕毁条约,引发与列强之战争,陷亿万民众于水火。谁,敢来当这千古罪人!”
数百青年怒目以对,纷纷向前,厉声喝道:“退后!”
“退后!”
声音如雷,震响租界内外。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登时压迫的文廷式浑身抖颤,一句话说不出。
远处看热闹的人群很有些不明白的,诧异道:“严先生不是一直都在号召大家伙儿爱国的吗?今儿怎么就帮忙拦着朝廷的大军进去呢?”
旁边有人好心解释:“嗨,这你还不明白么?那租界,就是朝廷割让给洋人的地皮,归人家洋人使唤。杨大老板费好大劲儿才设法弄到他名下,这才有了咱们天津卫几万家子人的工作。瞧见没有,边上那大学校,以后都是咱们家的小子进去学习当工人呢!这帮混账东西要打进去,毁了杨大老板的基业,断了咱们几万人的生路。末了还会引得洋人开军队过来问罪。你说那严先生能不拦着吗?”
“哎呦,这么说来的话,朝廷里面出奸臣了哇!他们鼓动人来动兵攻打,这不是要自毁江山吗?那是的拦着!”
“还不止呢!”明白人叹气道,“现如今,杨大老板正领着自家的护卫队从辽东打小日本,帮着朝廷守住东北老家。他们倒好,抽冷子来抢夺人家业,你说这都干的是人事儿么?”
老大的动静一嚷嚷,周围人都能听得到,顿时无数人义愤填膺,拍大腿叫道:“出这主意的,都他娘是王八蛋!咱们好不容易想过两天安生日子,怎么地,非得让大小洋人杀到天津卫来才甘心?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
“对,不能让他们那么干!咱们天津卫的爷们,受人恩惠那得懂得报答。我说诸位,前头有严先生和几百个举人秀才呢,人家都不怕,咱们这等烂命还怕个啥?大家伙一起去帮衬帮衬?”
“同去!同去!”
“算我一个!”
“他奶奶的,老子贱命一条,不怕他揍啥!俺也去!”
……人群一阵鼓噪,呼啦啦站起来几百号,越过清军跑到租界前,冲严复高声喊叫:“严先生,咱们也来帮忙站脚助威!您放心,有枪子儿打过来,先得撂倒咱们!”
更多的人从后面过来,有那一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跟着进来凑性子。运河帮的詹六爷等人暗中却调遣更多的帮众老幼妇孺。一时间,整个租界外面被越来越的平民给团团围住,形成厚厚的人墙完全隔开清军。
严复指着他们对文廷式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人心所向!”(未完待续)
第二五六章 灰头土脸
要鼓动更多人跟着你走,光有理想主义是不行的,必须还得拿出更多的面包和黄油。
中国老百姓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生存智慧,多半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别说他们是小农意识、小市民,但凡这么说的人多半自己没挨过饿,吃喝不愁。所谓“民以食为天”,乃是至理名言。
杨浩一方面通过严复等人大肆宣扬进步理论,为的是影响那些吃的饱穿的暖的读书人。另一方面则大肆开设工厂,设定八级工制度,带来无以计数的工作岗位,这就是面包黄油的现实目标。
如此两方面都能满足的情况下,放在全国或许还不行,但在京津和周边一些已经进入实质操作的地方,他的影响力早已超过不干人事的朝廷。
津门老百姓或许并不太明白战胜日军的意义,但他们知道没了杨氏,已经端上了的饭碗子就要砸了。这年头,吃谁的饭就为谁卖命的观念深入人心,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呼吁,自然有无数人自动自觉地涌上来维护租界的安危。
文廷式一帮清流书生们,自古以来都藐视民众的力量。觉得他们愚昧无知,懦弱可欺,只要把君臣大义的帽子扣过去,就能把他们给震慑住。
只不过清流们大概忘记了,自古以来的每次改朝换代,哪一回的中间力量不是他们瞧不起的农民?哪一个成功的人不是满足了农民的基本生存所需?
可以直接影响底层民众的地主和商人。正好卡在上层士族沟通下方的中间。他们自古以来扮演着获利者,以及影响最终结果的中间力量。
在东汉,这股力量辅助刘秀中兴成功。从而形成全新的门阀。在汉末,也是他们支持各路诸侯相互拼杀,最终决出胜负。在明代,清流士族借助朱元璋定下的规矩,巧妙的融合地主商人为一体,从而架空了朝廷并成为王朝灭亡的重要力量。
可在今天,清流们却拿不出一丁点儿可以吸引地主商人阶层的东西。反倒是杨浩。出手就以利诱吸引了北方的强大势力。试问,如此绑架了底层民众、中间商业资本。和不少上层年轻学子的强大体系,岂是他们一帮耍嘴皮子的妄想家所能随便动摇的?
文廷式显然想不明白,他满脸义愤的环视源源不绝赶来的民众,心中无限的失望。
灰溜溜的回到英租界。他气的脸色酱紫,浑身发抖。颤巍巍的怒斥:“荒唐!荒唐至极!这些无知的刁民,完全不明白朝廷的良苦用心!他们心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皇上?”
旁边人一样气愤难平:“都要怪那姓杨的,惯会花言巧语愚弄世人。此獠绝不可留,该杀,该杀呀!”
“可奈何,有这许多的无知愚民为他蛊惑,不肯听从朝廷正理。若想轻易拿下此地,却是极难!”
“李鸿章呢?此地闹出偌大的动静,他就敢躲在衙门里权当看不见?简直不可理喻。该杀!”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想起李鸿章来了。可就在不久前,他们还纷纷上书要斩了李鸿章以谢天下呢。所以说,别看一帮清流们平日里显得聪明过人,认真办起事来个顶个的眼高手低。难怪李鸿章压根都瞧不起他们。
文廷式拳头攥的指甲都割破了掌心,仍旧存着一份侥幸的冷哼道:“先让他们高兴一阵,且等山东李巡抚铲平杨氏巢穴。看他们还有何底气闹腾!”
“对对对,此地有租界洋人。诸多不便。那山东可是兵强马壮,天兵到处,顽敌必然冰消瓦解!”
一片声的互相打气,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千里之外的李秉衡身上。
李秉衡也的确被康有为说动了。或者其实巡抚大人本身就想找机会剿灭杨氏武装,为自己的治下打造一个彻底的安定繁荣。如今有了由头,他毫不犹豫的把章高元的三千兵马派回去,命令说的是,快马加鞭星夜疾奔,务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杨氏一举铲除。
但他怎么都想不到,章高元答应的很痛快,拔营速度也不慢。但等部队开出莱州之后,一天走了不到二十里,看看天色到了下午,就喝令扎营安歇。
受命跟着监督剿杀行动的康有为不乐意了,冲进营帐催促其进兵,章高元瞪眼呵斥:“百里而趋利者必蹶上将军,五十里而趋利者军半至。此乃兵法道理,你懂还是我懂?”
康有为也是熟读兵书的,当即反驳:“那是征战于邦外,如今却是剿杀叛匪,岂可同日而语?章总兵如此拖延,怕不是与那杨氏叛逆有染?”
这话当真是诛心之言。眼下谁都知道,杨浩在青岛弄了一大摊子工程,许多的货物也是从那里上岸的。但此事关节却在李鸿章身上,章高元不过听命行事。再说,官商勾结乃是众人皆知的规则,却是能做不能说的。
康有为狂妄的很,自以为掌握天下大道理,占据道德制高点就可以绑架所有人,口不择言的把话说出来。
章高元脸皮一黑,指着营外厉声呵斥:“来人,把这胡言乱语的混账东西叉出去!”
康有为勃然变色,梗着脖子嚷嚷:“你敢?我乃是……!”
亲兵冲上来一刀鞘糊在他脸上:“乃你麻痹啊!半点功名都没有的白身,也敢跟俺们军门比手画脚,还读书人呢,一点礼貌都不懂,我呸!”
拳打脚踢的把他赶出去。
康有为血流皮面,辫子都不知道被哪个阴损的家伙给切掉半截,披头散发活似疯子一般的丢出军营外,所有军兵都发出放肆的嘲笑。
“此仇……此仇不共戴天!章高元。我跟你没完!”
他踉踉跄跄爬起来,凭着胸中一股子执拗倔强,硬撑着转头往烟台去。他要告状。要把这群勾结叛逆的粗鄙武夫一棍子打死!
把人赶出去后,章高元冲后边喊:“混账小子,这回你可是满意了?”
他儿子章中行满面笑容的转出来,竖起大拇指赞道:“父亲果然英明神武,如此轻易就把那讨厌的东西发作了出去。”
章高元没好气的冷哼道:“你可知道如此一来,却把朝廷之中好几位大人物都得罪了?那帮酸腐文官手里的笔可是比刀子还刻薄恶毒!混小子,若非你跟杨氏搅合的太深。老爹我又何苦冒那么大风险?”
章中行很狗腿的上来帮忙捶肩膀。
章高元心里头苦笑,他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说起来。他也算是这时代少有的清廉武官,不喝兵血基本不吃空饷。丰厚的薪俸还被他时常用来贴补下边的人,几十年来少说也有几万两花出去,故而能得到上下一致的拥戴。
可如此一来不免亏待了家里人。杨浩那小子又坏。上来就令人跟章中行搭上关系,更把青岛那么大的产业里拿出股份来分给他,又把通过此地运往周遭州县的洋货巨利都让给他赚。这又不是犯法的买卖,章中行很快就进了套子。
如今杨浩大势已成,举手之间都能搅动一方风云,章高元也看明白局势,当然不会去当那拦车的螳螂。再说,他也非常认同杨浩的国家大义,军人职责的界定。也想着百年之后,能留下个为国征战的好名声。
李秉衡让他来剿灭杨氏,他不能硬顶。但具体怎么执行。那就得看他乐意不乐意了。
康有为自恃有尚方宝剑,却忘了他还没考中进士呢。一个白身也想对堂堂二品武将呼来喝去,纯粹自找难看。
章中行一边给老爹捶肩膀,一边笑嘻嘻的道:“老爹啊,如今这情势你还看不出来吗?天要变了,咱们犯不上去当那忠臣孝子。人家李鸿章李中堂都不掺和的浑水。您又何必费那心思?慢慢拖着,等辽东战事见了分晓在做决定不迟。”
章高元横眼瞪他:“老子还用你教?”
别看他受李秉衡节制。根子却在李鸿章那里。李秉衡想动他,也没那么容易。
何况他也见识过杨氏武装的利害,有枪有炮有战舰,以他三千兵马上去,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
朝廷那帮清流官员不明就里,以为杨浩就三千正兵出去了,老巢空虚。章高元却知道,光青岛口干活的成千上万人,拿起枪就能把他的部队轻松操翻。如今的朝廷,根本没办法对付杨家了。
所以这一趟,他根本就是打酱油的。等拖到辽东战争见了胜负,杨浩赢了,他卖人情。杨浩输了,那就落井下石,趁机抢夺好处。吃亏的买卖,决不能干。
11月9日,英美公使留给清廷的时限已过,美租界安然无恙。德林率领的清兵出来的太急,挨到晚上准备埋锅造饭的时候,发现出去什么都买不着!整个天津卫,连一口水都没人卖给他们,反倒是满地的白眼和唾弃。
而京城一大帮等消息的高官们,得知章高元赶走康有为,一天一夜只走了二十里,登时气的差点吐血!
李鸿藻这回也没法摆出稳坐中军帐的姿态了,面对光绪皇帝的雷霆震怒,颤颤巍巍的摘掉顶戴:“皇上要怪,就让老臣承担一切罪责吧。无论外界如何评说,我等之中心天日可表,昭昭如日月!”
光绪皇帝是怒气攻心,火烧火燎的。
《国闻报》当天的新闻中,严复亲自拟文严厉问责朝廷的决策,前方将士在为国征战,你们在后头制造理由抄人家夺人产,这岂不是要让天下间有心报国之志士寒心?
说杨氏有不臣之心,证据何在?自始至终人家可说过一个反字?
不错,杨浩的一切言行之间,从来不明说满清的统治正朔,可那又怎么样?天下间真正心服口服的又有几个了?这事儿大家都含混着不明言,谁脸上也能过得去。你们倒好,直接揭开遮羞布,这是要逼着人造反呐。
满清那点儿小心思谁都清楚,看不得汉家出一个英雄俊杰,生怕翻了他们的盘子。满人自己来干也就罢了,李鸿藻翁同龢一个个的可都是正经的汉官,一群清流官员里头多半也是汉人,却做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严复没说的那么明白,但备不住街头巷尾的非法小报泛滥成灾,直言不讳的点出这一要命的问题。
满汉大妨!
光绪皇帝最怕天下间再起满汉争端。一旦有人以此次事件为借口,大肆宣扬清廷的险恶用心,那必然会引起空前激烈的动荡。到时候,倒霉的可不就是一帮子忠心与他的文官,却可能又是一场不下于太平天国的造反!
而今的天下各省督抚,掌握实权的多半是汉官。他们若是因为杨氏而生出兔死狐悲的念头,到时候袖手旁观,区区几百万满人还有立足之地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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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七章 怎么收场?
光绪帝也知道这群大臣是对自己忠心耿耿,若非为了大清江山,断不会如此冒险。如今可不是以往朝代,天下被他们士林中人把控的密不透风,史书上怎么写全凭他们个人喜好。
现在是世界共通,发生在大清国的事儿一样会被传扬到外国去,你想玩焚书封禁,都不可能挡的严严实实。就算钳制天下众人之口,却又因为洋人已经在心腹之地,满都瞒不住了。
在杨浩率军出征的节骨眼上下黑手,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儿一旦传闻的天下皆知,多少牵扯在其中的人都会被骂死。读书人,可不都好个名声么?名声臭了,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李鸿藻这类清流也是在赌博,奈何他们那套手段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选择了错误的对象。其结果,注定是悲剧性的。
光绪双手把老师搀扶起来,幽然叹道:“老师是为朕好,这朕心里都明白的很。可如今诸事未济,坊间如此传闻汹汹,却又该如何处断?”
皇帝不怪罪,李鸿藻心神大定,捋着胡子沉吟道:“园子那边儿,可有什么旨意?”
光绪摇头:“正是一句话都没有,朕心里才不踏实。”
李鸿藻知道问题在哪儿了。他们发动的时间不对!
11月7日,农历十月初十,正好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寿那一天。因为日军挑起战争。导致她筹备两年之久的普天大庆,化为泡影。不但花费数百万两银子搭建的戏楼、彩台、牌坊都没了用处,原计划的銮驾从紫禁城穿过全城。到颐和园看戏观赏园子,让天下万民都看到一幅“国泰民安”的太平盛景,全部化为泡影。
这一天,她孤独凄凉的在宁寿宫黯然渡过,光绪帝去请安问好,也只是走走过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太太要一蹶不振,彻底让出帝国的掌控权。
可李鸿藻等人却很清楚。他们离着那一步还早得很。西太后若是有旨意过来,说明她有看法。不论支持还是反对,至少是个明确的态度。
但一言不发,这就让人猜测不出底细来。是不是已经在酝酿风雷?很难说啊!
之前坊间有说法,日本人故意让西太后下不来台。专门不让她过好了生日。原定十月初十这天,要攻下金州兵临大连,威胁旅顺的。李鸿章为此都不得不做两手准备,秘密派德璀琳乘坐英国船只往日本求和。消息也被英国人转而透露给了清流这边---毕竟,英国人还是倾向于支持开明进步的光绪帝。
而关键时刻,杨浩和李经方却带人硬生生顶住了三万日军的强攻,还杀伤数千,令敌人寸步难进。这看上去,很像是给老佛爷出气长脸呐。
别管慈溪怎么英明睿智。她骨子里是个要面子的老太太。只要杨浩没举旗造反,她心里总是看着让她舒坦的人顺眼,这是改不了的。明证就是。生日当天捷报传来,西太后特别赏赐了李经方一柄玉如意。
这也更加坚定了李鸿藻等清流们下狠手的决心。一旦杨浩把李经方给推起来,顺利接掌了李鸿章的淮系和北洋,那么清流们废了好大力气才形成的倒李计划,就将破产!接管李鸿章的庞大遗产,将变成不可能。这等结果。他们怎么能容忍?
前脚西太后奖赏,后脚他们就下手剿杀杨浩。一旦被人歪曲成故意跟老佛爷过不去,李鸿藻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轻重。事情都过了一天,还没个说法出来,这是不是在孕育雷霆震怒呢?
光绪皇帝心里头怕呀!
李鸿藻老谋深算,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摆出一副从容的姿态道:“皇上不必忧虑。天下正理还在朝廷掌握中,区区一些坊间传闻,不日自然也就散了。纵然一时拿不下租界里的人,也可以让天下看清楚朝廷的决心,相信那些聪明人会受到震慑,作出选择的。”
光绪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敏锐的指出关键问题:“倘若那杨浩战胜日军,高歌凯旋了呢?”
李鸿藻从容道:“那皇上不妨破格奖赏,届时他若受了,就不能再生异心。他若不受,正好可借机处断,总之大势在我。”
光绪帝默默思忖片刻,忽而道:“老师,你说若朝廷也办一份报纸,代表官方宣传大清种种明言正理,以教化人心引导气氛,如何?”
李鸿藻大喜,躬身拜服:“圣明无过皇上,此事极好!朝廷正要有自己的声音,不可任由在野之人肆意评说指摘。”
光绪心中大是兴奋,这是他早已萌生许久的念头。说心里话,也对日本那位睦仁倭皇还是不服气的,凭什么他能做到的事情,朕就做不到呢?不过是革新政治,刷新吏治,引入新学之类的事情嘛!以大清之国力,做起来还不胜他十倍?办官方报纸,引导民间舆论,正是关键的一步。
不过光绪忘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很多事民间可以做,其他人可以做,唯独他要做,却会有许多的麻烦。满清统治可不是真正的一言九鼎,他代表的,是一大堆的部落联盟而已。话语权是满人集体授给他的,一旦他露出要在汉人官员的支持下一家独大,那别人就要有话说。
另外还一个要命的问题,如今天下间有才能的人,几乎都是汉人。无论你搞政治改革还是弄报纸这种小事,最终干活的还不都是汉人?那都是影响天下的勾当,满人岂能放心放权?
所以,什么事到头来,都逃不过一个“从长计议”。
他们君臣还在那儿异想天开,浑然不知天下间的舆论动荡,已经悄然开始升温!
《国闻报》这一期的发行量超过十五万份,堪称十分惊人!一方面是犹豫关心中日战争结果的人越来越多,毕竟谁也不想等朝廷打输了,需要赔钱的时候从自己兜里往外掏---这个道理,杨浩也都说明白了。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奇峰突起的急骤变化。朝廷如此做法,到底杨浩会如何反应?会不会又是一个引着敌人入关的吴三桂,放任日军占领大连旅顺,顺带着撅了满清的老家?
这等猜测很有市场,无数人都等着看热闹呢,自然不会放过消息最灵通的《国闻报》。
还有一些人,却在关心事态的进展和变化,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判断是不是战队的时机。
满清的江山不大稳当了,这是许多人都能看清楚的。只不过没有人站出来当陈胜吴广,大家也就如此糊弄着罢了。但杨浩却有了举旗的资格,一旦他动手,以其强大的陆军和海军力量,无穷的财力,从京津腹地骤然发难,占了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天下督抚起兵勤王的有多少?趁机拥兵自立的有多少?杨氏会不会自立为王?还是换成哪一个老奸巨猾的趁火打劫,窃取了江山?
种种变故之中,蕴含着绝大的利益。任何时代都不缺乏冒险家,他们就等着风向一变,第一个下手!
一时间,全国各地赶往天津的人骤然增多,各地制造传播小道消息的人数不胜数。远离京城的各省督抚大员,纷纷紧张起来,数不清的算计,让大清电报局的生意陡然暴增了十倍!
金州战场,杨浩忙里偷闲,不忘了关注来自各处的情报。
许衍灼坐镇美租界,收集汇总之后以密电发出简述,再以快船送过去详细内容,一点也不耽误。
丁惟汾看过分析结果,兴奋的手舞足蹈:“先生,您看到了吧?清廷统治已是风雨飘摇,若是您战胜日军后,挟空前威信振臂一挥,必然有无数人望风景从啊!”
杨浩却不乐观的摇头:“那必然会导致群雄逐鹿,山河破碎,列强趁虚而入支持瓜分,到时候军阀混战,天下大乱!倒霉的还是亿万民众,等我们收拾完了烂摊子,只怕已经把整个国家打成残垣断壁了。”
丁惟汾的脑袋顿时冷静下来。是了,真要搞成那样,他们个太平天国和历代起义军还有什么分别?不但难以达成最终的目标,还会导致革命之路曲折艰难十倍百倍。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啊。
见他有点失望的样子,杨浩马上有指出其中的利害:“不过,清廷此刻应该已经明白我们对国家和民众的影响力。此番他们没法用武力除掉我们,就只能设法主动争夺民心,唯一的出路,就是变法。”
丁惟汾登时醒悟:“一旦光绪皇帝主持变法,必然会触动满清保守派的利益。慈禧太后那边也会因为他们的夺权,而做出激烈的反击。归根到底,满清朝廷只会维护他们的统治地位和利益,所谓的变法极可能会进一步损害天下各族人民的利益。如此多方抵触之下,变法必然失败!他们的虚弱和狭隘,却会暴露无遗!”
杨浩悠然道:“我们只需要趁机把对他们失望的力量争取过来,用事实证明我们的理念和道路才是正确的,那时将获得绝大多数力量的支持。再发动革命,就必然能一举成功!”
满清,不折腾必然死,折腾,就死得更快!(未完待续)
第二五八章 击毙乃木希典!
11月9日夜。
乃木希典被一声巨响从梦中惊醒,他呼的坐起来,忽觉脑袋一阵天旋地转,胸口烦闷欲呕,晃了两晃又无力的躺回去。
这一动作,却惊动了旁边的人。一名军医立即冲过来,迅速检查他的脉搏和眼球,被他粗暴的一巴掌拍开,嗓音嘶哑的喝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何躺在也床上?!”
参谋长奔进来,激动的叫道:“少将阁下,您醒过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乃木希典“啪啪”拍床帮:“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军医回答:“阁下,您之前被一发敌军的炮弹在近距离击伤,昏迷不醒。万幸没有大碍,我这就为您做详细的身体检查。”
乃木希典当即否决:“没必要!我好得很!现在,先告诉我战斗进展到何种地步了?有没有突破敌军的防线?”
参谋长惭愧的低下头。
“明白了!果然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乃木希典不用猜也知道,结果一定非常恶劣。最大的可能,是付出了极大的伤亡,确没有取得任何的进展。这让人非常无奈,却是当前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
参谋长道:“阁下,不是士兵们不努力,实在敌军的炮火太凶猛,我们……几乎找不到可以修整的安全地点。而进攻的路线又都在他们的火力覆盖下。现在。前面的士兵都在用帝国勇士的尸体为屏障在战斗了!”
说到这里,参谋长忍不住泪流满面,那种场景。谁看着能忍得住哇。
乃木希典把牙齿咬得嘎巴吧直响,两手硬撑身体坐直了,刚硬的道:“把伤亡记录拿来给我看!”
参谋长不敢违逆,颤抖着递过来一份报告。
乃木希典打眼一看,情不自禁的一哆嗦,嘴角顿时咬出血来。
太惨了!第一联队几乎打光,若非对方只是采取守势。发动反击的话,他们的编制差不多要除名了。
增援上来的第十五联队。连续数次的冲锋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却付出超过五百人的伤亡。
最糟糕的是,敌军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总是能迅速发现他们的聚集地。更能发现部队开饭的时间。于是这几天里,只要日军开始做饭、露营睡觉时,对方的炮弹总是能飞过来,精准的砸进人群之中。
原本日军采取的连续攻击,以人海战术给对方造成的巨大心理压力,被扭转成他们推进到阵地五公里纵深的部队,得不到半点修整的机会。如果不想被突如其来的炮弹炸死,就只能离着远远的修整。
可这样有多么要命?部队必须穿过五公里崎岖山路才能到达阵地,撤回也得跑五公里。光是这等时间和体力的消耗。都令人难以承受。更别说,随时可能打过来的炮弹。
如此胶着,互相消耗的结果是。日军付出巨大的人员伤亡,却没有攻下阵地。对方也因此而导致极大的消耗和伤亡,却没有崩溃。
参谋长叹气:“他们的大炮实在太多了!射程也非常的远,我们根本无从防范和躲避。之前似乎还有海军加农炮加入进来,对士兵的影响非常大。”
杨浩临时改造成的150加农炮,虽然多数炮弹是穿甲弹。轰到敌人阵地就是一个坑而已。但那低空飞行时的凄厉呼啸,却如同夺命的鬼神使者的口哨。给日军士兵带来极大的精神摧残。
并且这些炮弹还夹杂着爆炸榴弹,虽然是威力很小的黑火-药,杀伤无防护的步兵却轻而易举。加上惊人的射程,导致日军士气低落,再也没有开始的奋勇果决。
日军带来的火炮,都被彻底摧毁,整个第二军眼下一门能用的炮都没有,所有士兵只能靠手里的步枪射击、冲锋。连续三天的激烈战斗,弹药消耗几乎殆尽,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吃光了。附近又没地方征集,海军运输队却要面临杨海卫舰队的袭扰。他们,快打成一支孤军了。
几天功夫,乃木希典好似苍老了十岁,第一旅团付出超过四千人的伤亡却一点进展没有,这会成为他毕生军旅生涯的污点。
努力深呼吸几次,消化掉伤亡的冲击,乃木希典又问:“师团本部那边进展怎么样?”
参谋长面带无奈的摇头:“一样的结果。并且守军的数量似乎有所增加,他们趁着战斗间隙构建了大量的堑壕,现在所有士兵都躲在里面开枪,要打中他们非常困难。”
“可恶!完全是一群没有武士荣誉感的懦夫!”
乃木希典愤怒的一锤床帮,额头上的伤口再次崩开,钻心的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中将那边有什么指示?还有,能不能召集第一军加强过来,一起进攻?”
“恐怕不行。第一军已经向北方展开行动,他们要趁机一举攻陷清国的巢穴,进军山海关内。”
乃木希典冷哼:“山县大将这是要得偿所望了!”
作为好友,他可以为山县有朋的绸缪得逞感到高兴,但对比自己的裹足不前,就显得有些失色。从心里都想着成为一代名将的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比下去呢?
“不行,我必须请求师团长,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攻破金州,拿下旅顺!”他以过人的毅力强撑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
山地元治第一师团本部的情况,比乃木希典知道的还要糟糕。
其第二旅团和第十二旅团分批上阵,几番折冲,结果除了丢下一地死尸之外,没得到任何的进展。
反观杨浩那边。在初步完成大连后路阵地勘察和工事构建后,厉应九率领的预备役和陆续赶过来投入战斗。到了上午,完成补给的杨海卫海军开出大连湾。与日军舰队展开纠缠。其中六条炮艇迂回出去袭击其后路的运输船,逼迫敌舰向后撤退遮护。
如此一来,在海湾炮台练过手的炮兵也腾出来,进一步加强到金州前线。
截止到11月9日中午,新军第一团与预备役几乎全部到位,大连只留下一千人维持警戒。金州战场的总兵力,则暴增到八千多。足以保证三处阵地的两番轮替。
连续几天打下来,清军付出伤亡超过六百。余下的人却得到极好的锻炼。此时已经能够配合新军依托堑壕工事做沉稳的射击,果然战场锻炼新兵的速度十倍不止。
夜晚,杨浩亲临一线,在大和尚山的顶端。从多处观察哨观察敌情,见再难看到成堆的日军修整露营,进攻力量明前大不如前。
侦察兵下去摸回来的情况表明,被打死的日军身上已经没了食物和补充子弹,他由此断定,日军后力不继。只要杨海卫能够成功遮断其海上运输线,这一仗赢定了!
杨浩随后召集各营主官,提出自己的判断,施剑飞颇为赞同。并进一步建议:“既然日军缺粮少弹,且连日作战而无寸进,其军心必丧。我认为。完全可以组织一次突然的反击,至少将一面之敌打散击溃,造成巨大的杀伤。届时再合击他处或者继续固守,都游刃有余。此消彼长下,也能巩固友军信心。”
开战以来,清军连战败北。尤其江防一战输得太痛苦。导致各路兵马士气低落,将官毫无斗志。倘若能给他们一些信心。至少能把日军拖住时间更长一些。
杨浩当即表示同意。
他想得更深一层,如果估计不差,李鸿章必然做两手打算,要与日本和谈的。而清廷内部也必然有大量的谈和之声起来,无他,满人上层不在乎割地赔款,他们只担心自家小日子过得不安生。如今有多了一个理由,万一打来打去他杨浩成了第二个曾国藩李鸿章可怎么办?
刘勇一般很少说话,此刻却也开口:“日军斗志不强,战斗力也一般。经过连日的袭扰,他们的精神和体力都低到了一定程度。我赞同反击。”
其余两个营自然也没话说,谁不想趁机立下些功劳?
杨浩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十点钟完成各营换防,以预备队协助清军固守。凌晨四点钟,三路同时发动反击!攻击纵深以五公里为限,不可恋战!”
“明白!”
各营连兴奋的摩拳擦掌,纷纷散去准备撤出士兵抓紧修整。
晚上十一点,三面战场守军顺利交接阵地,清军的老式火炮却集体活跃起来。不管有没有准头,只要是会开炮的全部堆上去,有条不紊的把一发发炮弹不要钱似的丢出去。是否命中目标他们不关心,让日军休息不成就够了。
一点钟,炮火密度突然增加一倍,特别是三面战场的正前方,大片的日军尸体堆被加农炮笔直轰出的弹丸给炸开!崎岖不平的山岭之间,好似有数十名巨人挥舞大斧不断的劈凿,那声势惊天动地!
守军在射击的同时,冷不丁的会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呼喊声!一些身穿防弹衣的胆大新军预备役,甚至翻出战壕冒险前冲数百米,朝日军的前头丢手榴弹,或者疯狂扫射。
日军以为他们要发动反冲锋,各路慌忙把人都派出来增援上去,结果发现根本就是虚惊一场。
一来二去,折腾了足足两个小时,日军全体累得疲累不堪。
乃木希典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大对劲,敌军不会无缘无故的发动夜间反击,单纯袭扰也不会那么频繁和冒险。
“难道说,他们打算发动全面反攻?”
意识到有这个可能,他立即召集参谋人员商议对策。参谋长却认为不太可能:“如果敌军要反击,不会做的这样明显。那等于是在告诉我们要加强防范嘛。不够为保险起见,我们是不是暂时撤退以防万一?”
“撤退?!绝不行!”
乃木希典断然否决,他绝不接受临敌败退的耻辱。不过转念一想,似乎还有另外的可能。比如佯攻来吓唬本部?毕竟几天下来,敌军也一定累得够呛了。他们哪里来的体力和能力反击?
他也把这一发现通知了师团本部,山地元治中将也表示不无可能。
日军由此开始做防御动员,但结果非常不乐观---连日的伤亡和折腾,士兵们随便什么姿势都能睡着,饥肠辘辘又冻又饿,枪都快抓不住了!
凌晨三点半,正面轰击的炮弹空前密集,似乎所有的火炮都加入进来,过百门大炮的轰鸣声响彻山野!
前沿日军却如同在听催眠曲,他们的神经早已麻木,对摸索下来的敌军只是机械的开枪还击。
可这一次,不一样!
从战壕里摸出来的身影数量多出许多倍,他们沿着之前几番冲锋摸出的路线,迅速的越过障碍来到近前,一直冲击到日军的进攻发起点附近。
四点钟!天空中忽然升起三发红色信号弹,沉寂的迫击炮、75山炮齐齐开火,陡然在日军阵地的后方一公里纵深地带,形成一道道耀眼的火墙!
前进就绪的三个营新军步兵齐齐暴起,轻机枪和波波沙冲锋枪率先开道,泼水似的子弹疯狂倾泻向每一个日军的藏身地,被爆炸闪光照耀的地方,只要是动弹的活物,全部被打成筛子!
乃木希典旅团部所在的刘家店,距离大和尚山战场不过五公里远,这一路因为连日的炮击,所有村落全部摧毁。日军不敢在炮火覆盖区域设立露营地,故而旅团部其实比较突出。
前方的炮火突然闪耀,乃木希典当即被惊动。不过他仍不以为对方能逆袭到此地,故对参谋长和警卫的劝退无动于衷。
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杨浩此番的反攻决心有多大,动作更是果断之极!一看沿途日军根本毫无斗志的逃命败退,他当即命令前锋向前直插,以最快的速度奔袭其旅团部!
混乱之中,黄乐博率领的一营一连速度比日军逃跑都快,疯了一般的狂飙一直突进到距离不足一公里时,后方的火炮齐齐延伸,十二门75山炮和6门迫击炮和9门82迫击炮一起集火,把他们前方硬是轰出一条近乎相连的爆炸通道!
乃木希典从来没挨过那么猛烈的炮弹,爆炸在几分钟内推进到旅团部中心乃至四周,登时将守卫此地的两个中队士兵炸残了!而他和大多数的军官一起,给榴弹从顶上灌下的爆炸,轰的七零八落!
杨浩带人冲到时,就见黄乐博兴奋的举着一把战刀嘎嘎大笑:“我们打死一个将军!”(未完待续)
第二六零章 杨武穆,谁是秦桧?
关家店,山地元治中将听完报告,登时震惊的浑身一晃差点昏过去!
乃木希典少将殒身殉国,第一联队全体玉碎!第一旅团伤亡超过八成,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
这样的迎头重击,把中将轰的脑袋里嗡嗡直响,昏昏然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思考。
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力量可以做到如此惊人的杀戮。难道帝国陆军士兵都是纸糊的不成?对面的敌人,难道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神?否则怎么解释他们惊人的杀伤力?
参谋长大寺安纯大佐虽然也很惊慌,脑子却还清醒,急忙提醒他:“中将,必须马上严厉禁止第十五师团的莽撞进攻!这样的敌人是不可以只凭英勇就能战胜的,我们必须做长远的打算!”
山地元治醒过神来,即刻命令第二旅团长西宽二郎率领他半残的第三联队前去增援,并让他坐镇指挥中部和右翼的战斗。当务之急,是先做好防御,务必不能再发生凌晨的突袭悲剧了。
冷静下来之后一算账,山地元治死的心都有。接战以来这些天,第一师团伤亡接近八千人!加上之前在日照被打死打伤的两千多,伤亡过万了!
连续两场战斗搞成这样,可以预见的是,他的军事生涯必将走到尽头,而前面的敌人如何攻破,他束手无策!
金州防线。在抗住了日军的疯狂反扑后,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都没有爆发太激烈的战斗。
当天傍晚。《国闻报》以通红刺眼的文字发了号外,新军鏖战金州,勇猛出击杀死日军少将,歼敌超过五千!
京津震撼,全国鼎沸!
没人怀疑他们造假,大幅照片骗不了人,尸体和各种证物也随着一条炮艇送到天津。再加上杨浩出道以来。一向信誉卓著,他是不肯多报一个战功。因此这消息的震动效果。简直让天下间无数关注他们的势力和人,一时间全都说不出话来!
北洋衙门,李鸿章手捧报纸再三翻看,心中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他敢肯定李经方得了便宜功劳之后。再不会有人对自己任用亲近有任何的意见,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真的接班。但他更担心的却是,杨浩经此一战之后,名声之高几乎迅速攀升到巅峰,不但把他的整个淮军彻底压过去,甚至有人开始把他与抬棺出征的左宗棠相提并论。
同样是为国征战,当年成就了曾国藩和他李鸿章、左宗棠数人。今天却又面临空前的危机,却是一个更加年轻的杨浩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下手还如此的干脆利索!
最让李鸿章没面子的是,他的淮军和朝廷的各路兵马,前赴后继十万人投入进去。却一共打死没几百个日军。杨浩一出手,就是上万的惊人数字!再加上以前他打得那几场含混不清的战斗,光是死伤在他手里的日军都快达到一万五了!
日军一共才不到二十万陆军,十分之一折在他手里,这等强悍军功,谁人能比?
有此功勋傍身。又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强悍家伙,天下间。又有谁能制?
被他招来咨询的汉纳根已经非常熟悉老头子的习惯,见他两眼盯着报纸迟迟不肯放下,心中已然明白问题所在。
轻咳一声引起李鸿章的注意,汉纳根上前一步道:“您其实不需要太忧虑那位杨先生接下来要做什么。当下最紧要的事情,是借机挽回您一手创立的队伍丢掉的声誉。其余的问题,会有其他人比您更加的关心。”
李鸿章一愣,随即失笑道:“是了,老夫关心则乱,反不如你看的清楚。好哇,老夫也学着他们当一回甩手掌柜,只要大清的天没塌下来,索性偷得几日清闲也是好事。”
汉纳根坦然接受他赞赏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又道:“既然形式变化不可避免,您也需要做好军事变革的打算。鄙人建议,可以适当推动一下新军和军事学校招生的事务进展。毕竟大公子的第一镇,目前只是个拥有三千人的空壳子。”
李鸿章眉头一张,抚掌赞道:“妙哉,前些日子不是有许多年轻学子和义民勇士要参军报效的么?那就把他们都征集进去好啦!此外,叶、卫、左数将所部也需重新编练,正好优中选优,做出个表率来。”
给杨浩的部队里掺沙子,没有比这时候更好的机会了。
战争没有打完,新军战功卓著,扩充实属必然。趁着那家伙只有三千嫡系,一口气给他把另外几个团的编制都补齐了。只要李经方抓住权柄,纵然日后起了龌龊,也不愁没有人拿出来反制。哼哼,又是一举数得啊。
李鸿章轻轻一拍桌案,对汉纳根道:“这几日,你就多费些心思,做个谋划出来。”
汉纳根微笑领命。
李鸿章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京城里的许多人却被如山一般重的压力挤兑的喘气都不利索了。
光绪皇帝把李鸿藻等一众清流官员召见了,劈头盖脸的一顿喝问:“尔等不是说可一鼓荡平杨逆的吗?怎么兴师动众的出京,却丢了百十条人命进去,灰溜溜的滚回来?连美租界的界河都没跨进去一步。废物,都是废物!朝廷花那么多钱养活他们有什么用!”
呼呼的喘了一阵,又指着南边儿喝道:“还有山东李秉衡,他到底是怎么当得巡抚?手下将官不听号令,如何还不将其拿下?如此迁延时日,进军迟缓,能当的什么事?”
李鸿藻不做声,心里头却提李秉衡觉得冤。他才调去没两个月。能掌握登莱防区情况已属不易。而章高元那老滑头,却不是李巡抚想动就能动的,你首先得抓住他的把柄。还要问问李鸿章答应不答应。
很明显,章高元做人没话说,不吃空饷不喝兵血,还拿自己的薪水倒贴,上下一条心,你能办他吗?
进军慢,人家有个“敌情不明”的借口。杨氏一举打败过万日军海陆并进的攻击。谁知道他老巢潜伏了多少人?一旦三千人折进去,反而引起空前大乱。这烂摊子谁来收拾啊!
最让清流们感到吃惊的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张佩纶,却一点详细情报都传不出来。如此严密的控制,让他们高深莫测。
等皇帝发泄差不多了。李鸿藻慢条斯理的道:“皇上责问的是。是臣等思虑不周,以致生出种种纰漏。还请皇上镇之以静,事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光绪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如今看了不少洋书,又天天阅读《国闻报》,对外面世界早换了个看法。
回身撇着李鸿藻,冷哼道:“你们还想如何?听听外头是怎么说的?杨武穆的名号都喊出来了。你当那是夸赞朝廷出了一位不世名将吗?人家那是在骂朕是宋高宗赵构!”
饶是李鸿藻脸皮够厚,也不由的腮帮子一紧,露出一丝不虞。
这些天。因为官军试图攻打美租界,抄杨浩的老家,事情被坊间一竿子捅出来并迅速蔓延到全国。结果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所有说书的突然集体改本子,说起了《岳飞传》。
那本子编的也是极好,一开说立马就赢得无数人的追捧。他们也不管朝廷是不是乐意了,反正如今乱的不成话,满大街都有盗版的禁书在卖,谁特么管得过来?
其中用意自不必说。摆明了拿杨浩比岳飞,都是为国征战在外的时候。朝中有奸臣蛊惑皇帝,陷害忠良自毁长城。
虽然历代话本里没狠狠的批评宋高宗赵构,不过一个糊涂蛋的蔑称绝跑不了。而谁又是弄权使坏的秦桧呢?还用说么,肯定是朝中几位鼓动皇帝下手的大官呗?
以前是翁同龢,不过老家伙被罢官,反而躲过去了。如今朝中清流以李鸿藻为首,他登时成了众矢之的,这两天黑灯瞎火往府里丢死狗烂猫骑马带的事儿数不胜数。家人出去采购一应所需,看到的全都是白眼。
京城百姓心里头明白着呢。没有杨浩在前头挡着日本人,早晚又是一个英法兴兵犯境的下场,到时候大家日子都过不安生。人家拼死拼活的打仗,你们在后头下绊子使坏,什么东西啊!
挨了骂当然不高兴,不过那当世秦桧的帽子自己可不能领。李鸿藻微微躬身,道:“皇上无需理会那些街巷传言。朝廷如何对待杨氏,自有皇上做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岂能容得他们说三道四?给些嘉奖聊做抚慰,也就是了。”
光绪叹道:“朕倒是想来着,可若那杨氏不肯受呢?”
李鸿藻语塞了。
杨浩这一巴掌抽的太快太狠,也太及时了,让他们一点缓冲余地都没有。如果朝廷没个说法拿出来,天下间的议论就没办法平息。
关键现在的光景儿下,他们还不能淡然处之任凭其自然消散,杨浩自己都不会答应的。再加上杨氏从来也没承认过自己对大清国的归属,这要是轻飘飘的一张赏赐文书过去,被人拒绝,这皇家的脸面可就全扔地上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李鸿藻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皇上,那杨氏不是说要修一条铁路,开几个矿的吗?之前朝廷并未命令核准。便趁此机会许了给他,杨氏万万不会拒绝的。”
光绪也拿不出别的主意来,虽然觉得这样很无耻,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那就这么办吧。李师傅,辽东战事尚在未定之天,最近却不可再生波澜了。”
李鸿藻恭敬答应:“老臣省得了。”
出皇宫回到府上,一群清流干将辐辏云集,没资格面君的赶忙问结果:“如何?皇上打算怎么发落那杨浩?”
李鸿藻“啪”一下摔了个茶杯,咬牙切齿的道:“暂且让那杨家小儿猖狂几日,等列国调停风平浪静之后,老夫定要让你身败名裂,满门伏诛!”
他气呼呼的不肯说话,文廷式代为解说:“皇上也是无奈,我们之前没有防范,以致那杨氏操纵舆论为其宣扬名声,而今也不知怎么的就把日本兵杀了那么些。还是等他守不住金州,丧师辱国时,再一举倾覆也不迟。”
“可是,那英法各国不是已经同意要调停了吗?若然就此收手,岂不是让姓杨的名利双收?”
文廷式冷笑:“没那么简单!日本人的性子,按照那杨浩自己的说法,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他们吃了那么大亏,岂肯就此罢休?我料那调停一时半刻也不会见成效。日本人,可是把家底子全都压上来,输不起!”(未完待续)
第二六一章 列国调停,山县冒进
十一月十二日,旁观许久的英国人认为局势发展到今天已经是极限,再打下去将不可控,当即联合美国法国提出调停。
清廷里面无论是倾向和谈的,还是不想继续看到杨浩立下战功的,亦或者是不想李鸿章得到机会翻身的,都纷纷表示赞同。大好形势之下,支持继续作战赶走日本的,却是极少数。
哪怕严复在报纸上反复的呼吁,应当趁机振作起来,编练新军不断投入战场,与以日寇为磨刀石,重新砥砺出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锻炼一批新生代将领,保证大清国江山永固,中国尊严不失。结果,朝廷上下完全声援者几乎一个都没有。
张之洞、刘坤一等人,都赞成编练新军,但也都赞成谈和罢兵。总之他们不想看到李鸿章一家独大,也契合清廷不能明说的意思---再打出一支强军来,万一回过头来造反怎么办?
杨浩那支都是多余,想练兵,门都没有。
与清廷这边积极配合的态度不同,日本方面明明吃了大亏,却不肯就此同意。
按照各国的看法,你日本既然已经占领了朝鲜,见好就收吧。英国人和美国人都答应在谈和条件中,明确保证日本的利益,让他们控制高丽,从而形成对清国、俄国的牵制。同时,也让他们获取一块庞大的殖民地,足以弥补发动战争的耗费亏空。解决国内经济危机。
但日本大本营召开会议时,当着倭皇睦仁的面儿,几方面却吵得不可开交!
总理大臣伊藤博文首先表示乐意接受和谈。日本应该量力而为,步步为营。不要急于谋求太大的收获,当心贪吃消化不良。另外,此番付出的牺牲已经够大了,在想出克敌制胜的办法之前,不宜再过度投入兵力。
外务大臣陆奥宗光却明确反对,他指出:“帝国要同意和谈。必须是在军事上占优势的情况下达成,方能保证不会有太多附加条款。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列强的节操。尤其是清国有狡猾的李鸿章和毒辣的杨浩两只狐狸。以他们的言行判断,帝国要完全取得高丽甚至都很难。”
海军大臣西乡从道倾向于停战:“海军受创严重,必须进行全面的武器更新和整修,更要有新的战舰添加。才能克制北洋舰队。否则没有海上霸权,如何保证陆战的支援?”
陆军大臣大山岩却不乐意了:“海军的表现太糟糕了!把花在他们身上的钱拿出一半给陆军更新武器增加兵员,早就可以轻易扫平清国,也不至于拖到今天!支那欠下的血债必须偿还,我们遇到的强军也只有一部分而已,完全可以直接攻击到他们的首都!”
别看眼下的海军大员都还来自于陆军,特别大山岩和西乡从道还都是萨摩藩出身,在争夺军费上,双方已经产生不少的龌龊。尤其这一次的海军接连失利。一条船就是上百万的损失啊,让人何其肉疼!
几方面争执不下,但总体上来说。不能就这样吃了亏就算了的态度是占上风。另外列国调停的条件到底能不能谈妥,眼下也没个准谱儿,最终倭皇睦仁也没有决断。
伊藤博文对此甚为不满,会后他单独谒见睦仁,耐心陈述就此打住的种种好处,和继续开战的各种弊端---不说别的。一个财政吃紧,就够要人命了。
但睦仁却是十分有主见的。他本身就不想在貌似失败的情况下求和。那即使是获取了一定的利益,也让他心里头十分不痛快,更会大大挫伤军心士气。他更同意陆奥宗光的简介,先取得军事上的优势,再同意和谈不迟。整个清国能打仗的只有一个杨浩,他照顾不过来多方面战场。
在日军的含糊态度下,清廷却以为和谈有望,登时反过头来倒逼李鸿章加紧配合列强的调停,种种丑陋行径一言难尽。
而在数日后,乃木希典的尸体被清廷很大方的找了一具上好的棺材装了,由英国人代为护送运回日本,捎带着一大堆用石灰淹了的首级。
轮船靠岸之日,整个广岛的民众都被惊动了。他们所看到的报纸上,宣称乃木希典是英勇果决刚毅无双的帝国勇士之楷模,被无耻的敌军偷袭时仍坚决抗争到底,被炮击身亡的。
来自倭皇睦仁的亲自诏令,将其作为军人之楷模,赐以极尽哀荣。
在其隆重下葬之后,乃木希典的老婆乃木静子亲自把两个儿子乃木胜典、乃木保典送上运兵船,开往辽东继承其父之意志为帝国为天皇奋勇作战。为坚定他们的信心,乃木静子从容斋戒沐浴之后,自杀来断了他们的念想。
不用说,日本朝野又是一阵感佩万分的追捧和纪念,不少人有样学样,为了让儿子参军,抹脖子上吊什么花样都有。
这消息被列国记者当成奇闻妙趣,在其国内的报纸上刊登。杨浩却在百忙之中炮制出一篇文章,以此为发端,提醒国内民众,日本人好战到如此程度,指望与他们搞和平?那是做梦!
日本人这股子疯狂劲儿,把清廷上下不少官员吓得直抽抽。这得是多么狠心的父母,才能逼着自家儿子上战场送死去?不去,就把自己的老命搭上,这不上杆子的断子绝孙吗?
如此疯狂的敌人,却也更加的增添了他们的恐惧。朝中谈和的声音再趋高涨,认怂的力量层出不穷。
年轻一代中,却在杨浩的号召下逐步累积起对日本人的憎恶和痛恨。这样一群比狼都凶残的敌人,任凭他们在旁边虎视眈眈了一千多年,几次三番的企图吞并中国,绝对不能容忍!
就在乱纷纷的纠葛之中,清廷上下多半都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拖到过年了,冷不防日军再次暴起进攻。山县有朋指挥大军一举突破凤凰城,向前逼进宽甸。聂士成与依克唐阿所部尽力反攻,却都未能成功。
等着列强调停的人,顿时如同劈脸挨了一耳光,被抽的五迷三道。被他们刻意插手拖延的新军征兵训练大事,终于再次提上议程。只不过经此一挫,原先民众心中那一股子劲头,好似被一盆凉水给泼了。
这反复无常的朝廷,越来越像是一名小丑,尽弄出些令人发笑的滑稽动作,却把几亿民众都代表了,耍猴一样的演给外国人看。
丢人呐!
杨浩却并不着急挥军反攻,他一边加紧消化之前的战争红利,让厉应九带着练兵人员回到天津,就地把吸纳招收的青壮和热血学子编练起来,组成一个新的团,抓紧训练。
同时,他也几次悄悄从大连返回,经天津租界回到本世界,跟进战舰的建造进度。在本世界08年4月,那条多用途“中山舰”建成下水,杨浩随即将顶着炮舰上层建筑的投影拖到乙位面,加紧进行舾装作业。
1894年12月初,辽东天气骤然转冷,北方开始下大雪。
两军都没有准备充足的冬衣,故而无论是进攻的日军还是试图反击的清军,都必须忍受极度的严寒。日军数日之内因为冻伤减员两百多,许多在山沟里的部队连烧火做饭都没辙,只好啃冰凉的饭团子。
但就是这样,山县有朋指挥下的日军依然坚持毫不懈怠。尤其从国内传来的对乃木希典的风光大葬,更令士兵们热血沸腾,纷纷发誓要坚决攻入清国首都,为少将复仇雪耻!再加上第二军进攻失利,被阻在金州不得寸进,整个日本帝国战胜强敌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不知道日本人的中二病是不是从这时候就有了,年轻的士兵们居然对此等忽悠的谎言完全不怀疑。相反,还被激励的浑身来劲,作战也是格外勇猛,吃苦受累,那完全不怕啊!
不过山县有朋这些高级军官们却没那么迷糊。随着杨海卫海军袭扰战的进一步扩大,整个黄海都成了他们快速炮艇神出鬼没的乐园。反正日军怎么都追不上,开炮也打不着,遇到大雾还没法提前察觉,被折腾的疲惫不堪。
如此就导致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补给供应不上!
哪怕舰队沿途护送,一趟一趟的来回跑,那种消耗让海军苦不堪言。运输成本翻番增加,让他们本来就捉襟见肘的财政更加岌岌可危,频临崩溃的边缘。
到了这种程度,倭皇睦仁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决策有误。陆军的进展速度没有想象的那么快,清军抵抗之坚决,却远远大过他们之前的判断。
他们也不想想,辽东辽中,那是靠近满清起家的老巢啊,他们祖宗的根本都在那儿呢。加上领兵的又是宋庆和聂士成这等敢战的老将,想要把他们击溃,那是相当不容易!
不过山县有朋毕竟老辣,他看出清军处处设防,必须分薄兵力。而作为进攻一方,却可以从容选择突破点,于是在几次试探不成之后,命令第三师团转而集中攻击海城!
海城一下,则进击辽阳、奉天之门户洞开!就算直逼山海关,也非难事!
12月9日,日军兵分三路发动攻击。
杨浩召集众人,发布新的作战指令:“休息的差不多,我们也该活动活动了!”(未完待续)
第二六二章 大举反击
大连,新军司令部,新旧两种打扮的军官济济一堂,分坐长长的会议桌两旁,泾渭分明,却是一团和气。|
左边的清军旧部,以徐邦道和连顺两人为首,厚重的官服,花白的须发,显出一派老态。
右边的新军却是朝气蓬勃,除了年龄最大的李经方之外,剩下的都在青壮期,加上合身的新式军装,愈发显得气宇轩昂,蓬勃向上。
这就是眼下金州守卫的全部营以上军官力量。其中占据绝对优势的,是扩充到了三个团的新军。
厉应九在天津陆续招收的第一批人员,经过一个月的基本军训后,运送到大连来继续强化训练。每天听着炮声入睡,看着升腾的烟火起床,抬死尸救助伤员,亲临一线倾听爆炸,观摩交战中子弹横飞的惊悚,短短几天,就让他们成长不少。
虽然基础还不算牢固,其中不少有文化底子的进步青年成长的却极快,乐观的预见,在几个月之后,他们将逐步成长为合格的士兵,乃至合格的下级军官。
金州防卫部队增加到一万三千多人,新军吞并赵怀业的六营兵马精锐后,扩充为三个步兵团,人数九千挂零,可谓强盛。
不过他们的装备还是分了三六九等的。一团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以半数厉应九所带的预备役转正为基干,把天津新招募兵丁和赵怀业兵丁精锐打散,混编而成的二团、三团,因为军心未定。先进武器不可能给他们配备。
现今的编成模式虽然相同。却没有班用机枪和冲锋枪。人手一条莫辛纳甘步枪,只给正副班长配备防卫手枪一把。排一级的重武器则为改进款的手摇手摇格林枪,虽然笨重,火力凶猛还是不错的。另外,单兵标配的四颗手榴弹,极大增强他们的武备力量。
迫击炮、无后坐力炮、火箭筒这类东西自然也没有。炮兵主要配属改装了制退复进机构的旧式克虏伯1888式75mm行营炮。---主要是这玩意李鸿章买了一大堆,放在仓库里都浪费了,还不如先给防守为主的士兵练练手先。
二团三团团长。分别由作战中表现突出勇敢的原怀字营营官周鼎臣和拱卫军营官林治才担任。
周鼎臣是当初金州面临危难之际,主动请缨带两哨三百人前往增援的。光凭这份悍勇就足以表彰,加之有他在,很能安定怀字营出身的兵丁之军心,杨浩在经过考察之后加以重任。
林治才却是徐邦道的手下。对于这位同样在防御作战中表现突出的军官,可以得到新军的重用,徐邦道可是满意的不得了。他本人基本没什么升官的余地了,手下的人能在李中堂大公子手下混饭吃,足以保证他的手足以后前程无忧,高兴都来不及。
如今。两名年轻军官和更年轻的施剑飞一起,外加一堆平均二十来岁的营长济济一堂。登时让两位老将生出廉颇老矣的感慨。
军事会议尚未开始,会场气氛一派轻松。年纪最大职位最高的徐邦道升了冠,依然给屋子里的暖气热的浑身汗湿,无奈只好再扒了一层棉袄,由衷的叹道:“还是西洋人懂得享受哇。这煤炉子热暖舒适,比咱们往年用的暖地龙好多喽!”
连顺感同身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不料在鏖战之中,也能有如此便利,可算人生一大福气,却是都沾了李统治的光。”
李经方换了一身新军装束,坐在一堆年轻军官的上首,谦虚的笑道:“哪里哪里,还不都是托杨司令官的福气?我不过是个打下手的,一枪都没放过却偏得偌大功劳,万万不敢当诸位谬赞。”
他越是谦虚,老家伙们脸上越发好看。
当然也是心情好的缘故,而今在一片败象的战事之中,唯有金州防卫固若鸡汤,且屡有斩获。这等出挑,已经让徐邦道和连顺两人的声望值赚的满满的。
李经方顺利取得金州、大连防卫统治之后,一个月内只要求了朝廷解决军饷拨付,剩下的物资采购全部由杨浩的洋行和商会来一体解决。如此,天津开办的第一批百多家工厂,顺利接到第一笔军方订单,生意那叫一个红火!
炎华商业银行的第一期产业扶持项目,眼瞅着就能收回投资,远期获利之丰厚不言而喻。第二期的报名人数登时激增十倍,全国各地陆续开办的分行应接不暇。
如今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一股全新的力量崛起已是势不可挡,搭上顺风车,就能青云直上。
不过任何时候太出风头,就容易遭人忌讳。自从十一月初大捷,簇拥在旅顺那一堆恐惧不前的将官们纷纷来了劲头,请战上一线的折子不停地发,还有人派出密使来贿赂,无非是想跟着沾点光而已。
这些人的请求,全都被李鸿章和杨浩联手拒绝,一个都不要。
旅顺驻军那帮官员什么货色,看看他们的拙劣表演就知道大概。被仓促任命为全军统领的龚照玙,原先不过是个四品的军械局主管而已,哪里懂得领兵打仗?他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排防务,更别提手底下那一群至少是二品的武官,就没人理会他这块咸菜。
11月6日,金州最吃紧的时候,他偷偷带着家产乘船跑到了烟台,干脆当了逃兵。船务局全体逃光,军械局自委员以下全无踪影。水旱雷学生一个不剩,人心惶惶无过于此。
剩下的武官公推姜桂题当统领,可这位大将军是货真价实的文盲,兵书一本没读过,如何御敌,胸中实无一策。结果仍然是各军互不统属,各行其是。
就这样的玩意,看到有便宜可捡。想着上来蹭两把。哪有那么容易?
杨浩和李鸿章都不怕得罪人。徐邦道与连顺就安心吃好处。这可是他们拼死拼活打出来的前程,再说他们也说了不算,不拿白不拿的。
说话间,杨浩走到主席台前,挺拔健壮的身影登时吸引住所有的目光。对于这位事实上的新军领导人,经过一个月的并肩作战,无论淮军新军,再无一个不服气的。人家就有那水平和本钱打胜仗。别管年轻不年轻,这一手就是能耐。
杨浩环视一圈,见老的老小的小,年龄能相差三四十岁,心里感觉尤为怪异,也有点遗憾。毕竟还没有委员长那等威势,一进门就有人高声唱号,然后满屋子将星齐刷刷的笔直站立迎候---那场面一定很爽。
有几位清军老头子混杂在内,他也不讲究虚头花脑的玩意,轻轻一敲桌子。朗声道:“大家都来齐了,咱们的会议马上开始。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向当面之日军发起全面反攻!”
反攻啊!
会场一阵轻微的骚动,无论老家伙还是小青年,脸上无不露出激动与雀跃。憋了一个月,他们已经腻烦了呆在战壕中与日军磨洋工,全军新兵都磨练的差不多,是该拉出去让他们见见真章,把讨厌的小鬼子赶出去!
杨浩目光闪亮,声音激扬:“为什么在此时发动反击?一则是我们部队准备就绪,二则也是事态所迫。我们都知道,一个月来,列强插手调停,日本却阳奉阴违。明面上虚应故事,暗地里却继续调兵遣将。就在昨日,他们驻扎在安东的第三师团悍然兴兵进犯岫岩,兵锋直指海城。诸位皆知防卫海城的丰升阿、聂桂林是什么货色,加之朝廷一向的指挥人员任用不当,必然顶不住日军的强硬进攻。”
后面,参谋人员拉开幕布,露出大幅军事地图。一条从凤凰城经岫岩直冲海城的红色箭头触目惊心。
徐邦道的脸色登时凝重不少,以他的能耐自然看得出,一旦海城失陷,日军将获得一个中路突破的强有力前沿阵地。届时整个辽东乃至北直隶的兵力都要被他们调动了,而一旦日军继续进犯,北进则是辽阳奉天,那必须要救。西进则是牛庄和广宁,届时极可能要开辟第二个登陆点并南下锦州,打进山海关!
此时的北直隶,可是没有多少兵力可用了。一旦日军兵临关内威胁京畿,天知道已经乱了套的朝廷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倘若那时急于求和,答应割地赔款,他们一群人的浴血奋战之成果,全都要付诸流水。
徐邦道郑重的道:“定然不可让日军轻易得逞,否则大局不可收拾!”
与杨浩相处一个月,他的眼界开阔不少,纵览全局已经有点心得。
杨浩颔首道:“正是如此。我军准备已足,当主动出击,先将当面之敌军彻底瓦解,把他们从半岛之上抹去,继而进兵安东,断他们后路!”
这话说得有点狂,不过在场的谁也没觉得会做不到。就算他们当面的日军还有两万之众,可那又如何?之前三万人时都打不进来,而今在荒山野岭里冻了一个月,不知道还有多少战斗力,以一万多强盛之军进攻,不信干不挺他们!
一个月的战胜,让他们逐渐有了一种“天下间舍我其谁”的豪气,大清国的前程国运就压在他们身上呢!
“具体的行动计划,由施参谋长向大家解说。”
杨浩示意一下,施剑飞从容不迫的站起来,走到地图之前回身环顾一群军官。不久之前,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他十年内都够不到的三品以上高官,甚至二品一品的大员。现在,他却是平步青云,得以施展平生所学了。
按下些许的感慨,他拉开教鞭,指点敌我态势图:“据情报显示,我当面之敌为日军第一师团之第二旅团,以及混成第十二旅团所部主力。因为连日的海上破交封锁,令他们补给极为困难。又因我们的灵活牵制,使他们无暇分身攻破复州获取给养。使得日军不得不在周边劫掠,乃至上山打猎来补充所需。”
会场中发出短暂的哄笑。
比起衣食不缺的守军,日军比较惨,他们从貔子窝登陆点到金州,沿途村庄既少,征粮不便,又面临随时的骚扰。尤其是这一路本地人猎户居多,胆子也大,敢袭击落单的日军,导致的伤亡数字比清军正规军打死的都多。
就这样,他们也得硬着头皮进山打猎,要不然部队连眼下的一天两餐都满足不了。
前沿部队更糟,他们不能离着太远,离近了一旦生火做饭,就可能被发现,继而遭到迫击炮和山炮的袭击。许多日子,他们都在喝凉水啃冰冻饭团子果腹。
施剑飞继续道:“当前,敌军的体力下降严重,军心士气低落,又因为急骤降温和降雪影响,他们的冻伤极多。在此情形下,参谋部认为,已经具备以少数精锐兵力,在付出极小之代价的情况下,强行击溃乃至歼灭这股敌军的有利条件!”
年轻的军官们眼神中开始闪耀热望,老头子们也忍不住身子挺直,嘴巴微微张开。
施剑飞一点左翼前沿:“司令部拟定,以左翼之二团,于明晨四时三十分首先发起进攻,所属炮兵部队与师直属炮兵协同,发动猛攻,计一个小时之内,击溃当面日军之第十四联队,迫使他们沿金州大道后退!”
“五时三十分,三团相继发动进攻,击破当面日军之第三联队。若敌第十四联队溃退,则合力追击之。若敌向复州方向退缩,则包围上去,务必先将这两股敌人,一举拿下!”
“右翼之一团,在战斗打响时,从右侧绕行经桃树沟北上进击,将沿途日军尽数扫荡并迫向金州大道。最终三团合进,使敌不得不想貔子窝溃退。这一路冰雪,将成为他们埋骨丧身之地!这一次,我们要彻底把当面日军赶尽杀绝!”
施剑飞叉开大手,五指狠狠的拍在地图上。
杨浩目光清亮,环视众人:“诸位对此作战目标,可有疑义?”
年轻军官们齐齐称否,完全同意。徐邦道慨然道:“总是让小鬼子轻兵直进,而今也换我们整他一回!老夫没有问题。”
杨浩一锤桌面:“好!那就让我们来他个以少胜多,打出一场震惊世界的大胜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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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三章 逆袭第一师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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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0日凌晨,金州左翼阵地,破头山下一公里外,日军防卫阵地。
第十四联队第二大队一中队的奥田中尉被小腹鼓胀感弄醒,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步枪,可努力了半天,已经快冷透了的胳膊竟半点也不听使唤。
“哎呀,居然冷成这个样子,比家乡的冬天还要过分呢。”
出身小仓城的他已经是足够能抗冻的了,眼下却依旧被降雪后的酷寒把身体几乎冻僵。他勉力用还算灵活的左手推开盖住身体的麻袋片子,扶着战壕站起来,努力的扭动腰关节,试图以这种方式从肌肉中挤压出一点热量,温暖冻透的身体。
在地上连连跺脚,嘭嘭的闷响引来周围其他士兵的目光,他们不管清醒的还是迷糊了的,都缩成一个个刺猬形状,死命躲在坑洞中试图避开刺骨的寒风。可这并没有太大用处,从地面不断透出的寒气,很快就能让他们浑身僵硬。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说是要打进旅顺过节来的,现在恐怕都指望不上了吧?”
身为小队长,奥田中尉原先十分支持将军们的宏伟韬略,也幻想过某一天,亲自率领部队把旗帜插上旅顺那号称“远东第一要塞”的顶端。
在连续的战斗中,尽管第十二混成旅团没得到多少发挥的机会,不过最近一个月,他们换防之后,却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起码顶住了对面强大敌人的进攻。这也算是一桩不小的功劳吧?
不过奥田中尉也清楚,照这么下去,不用等到对方的进攻。光是寒冷的天气就能把他们全部冻死在粗陋的战壕中。
右手的麻木不仁,让奥田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他想起那些因为不注意被冻坏了肢体,发黑并且开始溃烂后,无奈只能被截肢,然后等着是否挺过发炎。听天由命的感觉太糟糕了。
他果断的来到战壕的转角处,对一处死胡同所在努力地拉开裤子,将热腾腾的尿液努力浇在右手臂。这个动作可真不好拿捏呀。不过总算有点效果。
瞪了一会儿,右手指终于有了能动的迹象。随之而来的麻痒刺痛让人难过的想要一刀切下来。奥田中尉却满心的欢喜,这条手臂保住了。
原先十分注意清洁的他,现在根本不在乎手臂的骚气,一个多月没洗澡。身上的味道早已能把任何人熏跑掉。他们的鼻子也都冻得闻不出什么味道了。
咬紧牙关,强忍痛楚,他背上步枪爬出战壕,踩着嘎吱嘎吱直响的积雪,开始沿路巡视。
漆黑的黎明之前,难得放晴的天空中有稀疏的星光,可以隐约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奥田中尉在本队的战壕外走了一圈,中间叫醒七八个快要僵硬的家伙---再不管他们,恐怕天亮时。他的小队又要多一个班失去战斗力了。
活动还是有用的,起码身体可以柔软一些。右手跟鸡爪子似的弯曲着,还不足以扣动扳机。不过却能拖住枪身了。
奥田中尉转头望向黑黢黢的大地尽头,那一片并不高大雄伟,却令他和战友们一直做噩梦的敌军阵地,悠悠地叹了口气。然后,他看到一道光芒冉冉升起。
“一,二。三!”
三颗红色信号弹发出啾啾的尖叫升上天空,紧接着。就见更远处的天际线有两广一闪,再闪,接连闪耀!
“炮击!”
奥田中尉心中一惊,扯着嗓子高声喊叫:“敌军炮击---!全体注意隐蔽!”
喊完了,他反身一个鱼跃扑进战壕,脑袋嘭的撞在坚硬的边沿上,碰的他头昏脑涨,也顾不上叫骂,手脚并用的把自己藏好,两手捂住脑袋。
几秒钟,狂野的呼啸划过天际!
“呜---轰!”
好似汽笛在吹响,又好似狂烈的寒风吹过狭窄的山缝,那刺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最终以一声令人胸闷气短的爆炸做结尾。
急骤的闪光,令战壕上方短暂的光明,奥田中尉并不太害怕被炸死,他知道这种从敌军那里学来的战壕,是能有效阻挡火炮轰击的。这也是他们能够坚守到今天的关键手段。
“轰!轰轰!嘣!”
……轻重不一的各种爆响接踵而至,凌乱,单调,仿佛完全没有准头似的。
奥田中尉清晰的计数,直到超过二十,他的脸色慢慢的开始僵硬。
“敌军,这是要发动猛烈的进攻了呀!”
光是冷炮试射数量就超过二十,说明至少有二十门大炮参与轰击,里面包含最常见的70小炮,和最讨厌的150大炮。这意味着,对方发起轰击的将是大量的炮阵地,以以前的经验判断,总数字可能会超过五十门!
第一发炮弹,让火炮身管和药室从内外一样的寒冷,迅速升温到可以连续发射,这可算是大炮的热身动作。
第二发炮弹进行试射,测算落点坐标,第三发,正式开始轰击!
奥田中尉窜起来,猫腰顺战壕从头到尾的奔跑,用力推开傻乎乎发蒙的新兵,把他们脑袋和屁股按到土堆下面,防止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弹片杀伤。他的嘴里也不停地喊叫:“都打起精神来!敌军就快冲过来了,这一次是动真格的,全都注意!注意!拿出你们所有的力气,不要被他们砍掉了脑袋!”
恐吓比鼓励更有效,日军士兵现在都很害怕对面那些家伙的暴戾。动不动就砍掉脑袋拿回去,这是什么野蛮作风啊!难怪他们被称为没开化的野蛮人,居然还在采用这种落后的军功计算手段吗?
最关键的是。没了脑袋的日军意味着灵魂不能回乡,这可不得了。
就算冻僵了的日军,也勉力爬起来准备枪支。狠狠的拉动枪栓确定子弹能上膛,用摩擦给枪管带来一点温度,保证击发不会炸膛。
三轮过后,轰击的炮火陡然密集数倍!从破头山后方,大和尚山中部炮阵地袭来的炮弹,以一分钟上百发的速度逐步增多,从日军前方堑壕内外一直向后延伸。甚至最远打到他们的联队部所在,接连不断的爆炸。震动的寒冬之晨一派喧嚣!
奥田中尉借助爆炸闪光,看到两翼的各处战壕中,部队都在紧张的准备,超过八成的士兵举枪准备。就等爆炸过后准备短兵相接。
“还好,大家都反应的很快。应该不用担心敌军的进攻吧?我们也有战壕了呢,看你们怎么攻破过来!”
他不但给自己打气,也给周围的士兵打气。
但随着爆炸越来越精准,已经开始在战壕的附近和上空爆开,飞溅的弹片、钢珠呼啸纵横,不时有士兵背部或者屁股被打伤,发出凄厉的嚎叫!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勇气,顿时化为乌有!
“讨厌的空爆弹!”
奥田跟大多数日军一样的切齿痛骂!这种歹毒的武器。也不知道敌军是怎么研究出来的,专门在低空爆炸,弹片产生最大的杀伤效果。躲都没处躲!
可是骂并没有用,任何诅咒也没法让对方手下留情。他们只能指望快点结束这一波的攻击,像以前发生的多次那样,短促的交火然后各自回头继续对峙。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
漫长的好像过了一天。足足十分钟了,炮击还在继续!
奥田中尉惊悚的瞪圆眼睛。这不是普通的打击,对方发起的也绝不是普通的进攻啊!足足十分钟的炮火准备,他们打算用炮弹把冰冻的土地都轰平了吗?
他奓着胆子从战壕里抬起头,影影绰绰的看到,似乎有数不清的身影,正在爆炸火墙的后方,手持武器闷声不响的向前逼近!
奥田中尉的小队位置是最靠前的,他惊恐的发现,敌军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五百米!
他扭过头,用最大的力气叫喊:“敌军上来了,准备战斗!”
“轰!”一声近在咫尺的爆炸吞噬掉他的后半句,但却足以让其他人提起警惕。整个小队的日军顾不上去关心脑袋被弹片切掉半边的小队长死活,纷纷扑出来举枪向前。
然后,他们被前方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人潮!到底有多少,根本数不清,但一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进攻都多十倍!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新军二团虽然只有三千人,出动的更是只有不到两千人的步兵,但分散在宽达一公里的阵地正面,前后错落组成的疏松阵型,却能让对面的敌军看起来多的吓人!
这正是升级版的人海战术,比日军那原始版的威慑力强大不止一筹,以至于让发现这一幕的日军,吓得至少三分之一浑身僵硬,目瞪口呆!
“快快快!都快点,不要担心被自家的炮弹误伤,踩着爆炸的烟尘,一步不要落后!”
周鼎臣亲自带队,手里一样拿着一条莫辛纳甘步枪,粗豪的嗓门回荡在阵地中,让左右的士兵都能听得清楚。
“别给小鬼子反应机会,我们一举荡平了他,冲上去!机枪架好了没有,他娘的磨蹭个啥,准备开火!”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疏松的散兵线以战斗小组为单位,形成连续的攻击三角阵,好似潮水一般漫过山野,轰然涌到日军防御的土岭子前方!
一团炮兵营临时调过来支援的十几门迫击炮齐齐轰响!密密匝匝的炮弹精准的砸在壕沟的前后左右,狂飙的弹片把暴露出来的日军切削粉碎,余下的受惊后急忙缩头回去。
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后方轰击大炮忽然向前推进,冲锋的步兵轰然闯进百米线内!
幸存的日军中下级军官仓惶叫喊:“阻击!全体开枪,拦住他们……!”
哪里还来得及?他们刚刚从战壕中抬头,迎面一片格林机炮的粗暴扫荡,紧跟着是前排新军士兵啪啪啪的齐射压顶!准备多时的班组长,趁机将枪榴弹尽数打出去,在各自的攻击正面造成一排连串的爆炸!
五十米!
迫击炮骤停,勇敢的日军士兵冒出头来开枪,迎面却看到一片冰雹也似的手榴弹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轰轰轰……!”
数以百计的爆炸几乎蔓延整个战壕,只有半米多深的粗陋壕沟和散兵坑,被无尽的爆炸塞满!
身穿防弹衣、手持八连发霰弹枪的突击队员冲进战壕,“嘭嘭嘭”不停将十二号弹喷射向每一个低矮的目标,一片凄厉的惨叫之中,剩余的日军接连横尸当场,奔腾的身影接踵涌进去!
周鼎臣从阵后看的真切,狠狠摸一把汗水,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这一战稳赢了!”(未完待续)
第二六四章 赶尽杀绝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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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成第十二旅团的指挥部离着前线至少十公里开外,这在以前的日军是不可想象的远距离。他们往常都习惯于推进到距离一线不足三公里的地方,少将旅团长甚至经常杀到一线指挥作战,从而导致遭到袭击乃至打伤旅团部人员的事情。
但在杨浩布置的炮兵威胁下,他们只能选择这样的拖后策略,并且在山谷之中,找到一处反斜面的背后,保证不会被炮弹砸过来。乃木希典的遭遇,在大力的提醒日军迅速更新战场理论呐。
不过这样的布置弊端显而易见,要想得知前方准确实时军情,变得非常困难。指挥命令下达后,得到反馈的时间更长。
今天凌晨,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醒了旅团长长谷川好道。本来也没睡好的他急忙起身,登上山顶观察哨所,发现爆炸来自第十四联队的指挥部所在,阵地前沿也同时遭到猛烈的轰击。
不住的爆炸,让黑暗的天际线光芒阵阵,长途传递后浑浊空洞的爆炸声密集的令人发憷,长谷川好道当即判断,这极可能是一次空前猛烈的进攻!
联想起这一个月来的不停交锋试探,他有理由相信,这是蓄谋已久的反攻,不然不会有如此猛烈地炮火打击。并且选择的时间也太巧了,凌晨四点多,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尤其,在冰天雪地中冻了一个月的部队。
他急忙下令旅团本部士兵向前增援。并特别命人向师团部提请更多的部队支持,在经历之前的惨痛失败后,他已经不指望轻易战胜敌军了。
十分钟的炮火准备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之外。长谷川好道的神经顿时绷紧,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立即命令旅团部做好战斗准备。
没过多久,他的预感被应验了!第一名前来报信的第十四联队通信兵送来噩耗:“我部多道防线被迅速击破,敌军火力空前猛烈,已成不可阻挡之势,请少将阁下务必提防预备!”
半个小时,第十四联队的前出指挥部防线被攻破!敌军用延伸炮火和抵近直射的火炮(无后坐力炮)摧毁临时构建的工事。士兵伤亡惨重,并开始溃逃!
“可恶!”长谷川好道愤怒的用力捶桌子。“为什么敌军的工事可以那样坚固,我们修建的就无法阻挡?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炮弹威力比较强?”
他承认使用新式无烟伙药的炮弹杀伤力巨大,但在对坚固目标的轰击时,没有大口径加农炮那种可怕的高初速。没有专门的弹头,怎么能轰的开?
第十四联队的本部防线,是在冻结实的泥土层上,覆盖厚厚的原木和沙包构建而成。以步兵行营炮的威力,根本没法打穿,这是他们亲自测试过的。
但就是这样的工事,好像根本挡不住对方的火炮,他们明明是一群轻兵在突进,却能够轻易的摧毁工事。杀伤里面的士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长谷川好道隐约猜到,这可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反击。目的不只是驱散了,很可能是要对第二军进行坚决的杀伤乃至决战!他当即发布命令:“告诉第十四联队,立刻按照预定策略分散进入村庄和山谷,依托地形进行抵御作战!绝不能让敌军轻易获取胜利!”
不能顺着大路撤退,看似最直接的后路,其实才是最要命的陷阱!
此时的复州大道还是金州大道。必然都有积雪,崎岖难行。且丝毫补给也不会找到。从金州前线到登陆点花园口,沿途没有可用的坚固防御,仓惶撤退的部队怎么能通过那上百公里的道路?
就算到了那里,难道在滩头绝望的困守?恐怕光是在路上,人都要死差不多了!
第二军这个月也没闲着,他们认真考虑之后制定这一策略。利用周围的村落和山谷,耐心的与敌军打阵地战。特别是村镇之中的巷战,将是消耗敌军兵力和时间的有力武器。只要能够坚持到第一军获取胜利,或者全面的政治变化,他们就算成功了。
……好吧,之前那种打下旅顺过节的想法还是不要提了的好。
传令兵狂奔传递消息刚刚到达,第十四联队已经开始溃退!残缺不全的大队中队等大小编制,乱纷纷毫无章法的沿着积雪重重的道路向后狂奔,每经过一个村落,都丢下一部分人马做坚决的阻拦。
如果按照计划中那样,他们或许可以把战斗拖一整天。
但日军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在他们看来一定很困难的巷战、阻击战,其实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冲锋在前的突击队和先锋连,主力都是经过严格训练而成的士兵。他们手中虽然缺少自动火器,却又足够多的手榴弹和霰弹枪!
当连排长、班长的青年军官,冲击之中熟练的与增援之炮兵不停互动。每当遇到日军掩体,以吉普车装载的无后坐力炮,和加重双*车运载的转管戈林机枪立刻推上来,枪炮齐发,外加枪榴弹,迅速轰平!
每到一个村子,进去之前的连排长迅速叮嘱所有人:“以班为单位,突击手以霰弹枪开路,任何目标单位,都必须以手榴弹炸过再进去!沿着街巷一间一间的向前推进,我们有的是弹药,不要急于求成!”
成车的弹药,就跟在后面向前输送,进攻士兵不需要回头就能自如的接上趟。
于是,被日军作为坚固之后路,甚至还特别加固过的村落工事,面对犀利的无后坐力炮不堪一击。密集的北方民房,任何窗户都会成为枪榴弹、手榴弹打击的目标,爆炸之中,不管他们躲在什么地方,结果都是一样!
进攻部队下手狠,毫不犹豫,也绝不要俘虏。
他们之前通过侦查,已经知道日军为了征集粮食和修建工事,抓光了村子里没跑掉的所有人。那些没有劳动力的老人小孩,都被他们残酷的杀掉!
这些村子,早已经没有了人,连同里面的日军一起摧毁,速度快,不留后患!
不只是进攻手雷,连爆燃弹都用上,即使是大雪覆压的地方,一样能烧起大火!
反攻部队所过之处,皆成一片焦土。
事前杨浩也曾考虑过,在自己的国土上实施这么残酷的战术,到底合不合适?
无论徐邦道还是施剑飞,对他的犹豫嗤之以鼻:“国战之时,人命如草芥。不择手段的把敌人干掉,就是对死者最好的报偿。再说了,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管,总会拨款来为他们重建家园的。”
这就是和平年代的人和战乱中的人最大的区别,甚至一个乡间老农,在生死大事上都可能比他看得开。都打仗了,你考虑那么多根本是浪费脑细胞!
周鼎臣的二团有将近一个营的火力支援,十公里纵深的目标被炮火摧毁大半,冲击速度快的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两个营在前面如疾风暴雨的打击,令日军沿路丢下数百具尸体后仓惶后撤,第十四联队若非抵抗得力,准备充足,极可能被缴获联队旗。
凌晨六点多,五公里纵深被一击洞穿!日军原想着这次是不是又会一碰就回去?长谷川好道观望了一段时间,发现炮弹开始往前逼进,登时发觉自己想多了!而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喊杀声,越来越近!
守卫旅团部的大队长汗流浃背的冲过来报告:“少将,我们必须马上撤退,敌军进攻的速度太快,根本无法阻拦!”
长谷川好道震惊:“呐泥?我们沿途设立的多个村镇阻击阵地呢?”
大队长摇头:“挡不住!他们的同步炮火太犀利,炮弹多的数不清!所有堡垒工事被直接摧毁,士兵都失去战斗的勇气了……少将,请务必马上做决定!”
长谷川好道遍体生寒!
他的部队,是第二军里状况最好,阵容最完整的。但就是如此,一个月的饥寒交困,体力严重下降,冻伤减员那么多,战斗力没有之前的三成。
如今一旦成了溃败之势,纵然决死抵抗,也拼不过吃饱喝足的敌军。
这一战,要败了啊!
可是,要往哪里撤才好呢?去复州?立即就成两头堵的状态,恐怕不等跑到那里,就会被追上痛宰。别看复州守军不敢出来合战,那是畏惧日军兵势盛。一旦成了败军,他们绝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往金州大道撤离!以三十里堡为防御点,力争守住阵地!”
长谷川好道当即率领旅团部后撤。在他想来,既然敌军猛攻左翼,那么其余两翼的压力一定会减轻,到时候反击回去也就是了。
他却没想到,就在撤出的同时,从石门子前出攻击的三团,已经成功击破当面顽敌,把成堆的日军驱赶着向他并行退却的方向拥堵过去!
更在两个小时之后,大和尚山阵地的日军也告败退,整个日军前出战线整体后撤,两股人马间隔十公里,分别向他们预定的中途阵地狂奔!从刘家店阵地出逃的日军,目标是亮甲店。可那片地方,根本就容不下成千上万的士兵!(未完待续)
第二六五章 练死小日本!
亮甲店,第一师团司令部。
山地元治中将站在镇外西南侧的台山顶端,双眼出神的注视着从下方道路滚滚而过的部队。
一个多月前,他也曾站在同一个地方,目睹黑色洪流如轰轰烈烈前行的钢铁列车,洋溢着一股足以破碎一切障碍的昂扬之气,向金州奔走。那时候,他的心中充满豪气,甚至也想过赋诗一首来表达满怀慷慨。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见证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场景。
成千上万的士兵,急急如丧家之犬,满面恍然之色,勉力拖着武器和沉重的步伐,一脚高一脚低的在崎岖不平且遍布积雪的道路上狂奔。那不是在奔向胜利与光明,他们在逃命!
斗志,没有了。精神,不见了。喜悦,没了踪影,甚至不能胜利情愿战死的悲壮果决,一样消失不见!
他们就像是一群难民,只知道顺着道路往前奔走,企图比周围的人跑的更快一些,如此方能避过后方穷追不舍的敌人。没有人能鼓起勇气回头死拼一下,为其他人争取更多的喘息之机,只因他们所有的战斗意志,早已经全部被击垮!
“帝国勇士,何至如此啊!”
山地元治差点飚出泪来,只觉得一股郁愤之气在胸膛涌动、冲突,想要找个发泄口而不可得,躁动的几乎要冲破他的皮肉,爆炸开来!
喉咙中。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甜味,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抹,殷红的血渍立即浸透了雪白的手套。
“中将阁下!”
旁边的大寺安纯大佐吓坏了!急忙抢上一步扶住师团长。关心的紧盯他蜡黄的面孔,焦灼的叫道:“阁下!万万不能气坏了身体!军队遭受一时的困难,士兵们暴露一些潜在的问题也是可以原谅的,我们还可以整顿之后再继续战斗。这样的关键时刻,您绝对不能倒下!”
山地元治把手套摘掉,揉吧揉吧丢到一边,把嘴里开始泛着腥味的血水狠狠的吞下去。嘶哑的道:“我绝对不会就此倒下!大寺君无须忧虑。”
话虽如此,他虚弱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体。一点血色也看不到的面孔,深深的出卖了他内里的苍白。
大寺安纯参谋长心中冒起“主辱臣死”的羞耻感,不过目光落在下方的部队身上时,连自责的力量都失去了。
曾几何时。帝国陆军部队居然会被人打得仓惶败退啊!那不只是撤退,那是在夺路逃命啊!这样的事情,有多少年没有发生了?
倘若有点秩序也是好的,可看看他们的模样吧。士兵和军官,浑身裹着乱七八糟的御寒衣物,一些是从当地平民身上扒下来的,一些干脆就是没有硝过的兽皮!
还有破破烂烂的被子,各种花色的布匹,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麻袋片。甚至还有一些谁也说不出是什么玩意的东西,胡乱的裹在身上。总之,只要能为他们抵挡一点寒气。增加一层保护,就被用绳子横七竖八的捆扎在身上。
看上去,好像一头头在泥浆里打完了滚,又跑到草堆里折腾过之后出来的脏猪!
又或者,是一群武装起来的叫花子。
耻辱啊,简直是天大的耻辱!帝国陆军。那是代表着东方人种迈进文明的先锋,曾经的整肃军装。几乎成为整个日本人民最喜欢的装束,学生们从小就以穿上类似的衣服为荣。现在,那些伟岸形象全部被他们破坏的一塌糊涂!
大寺安纯真想象不出来,如此糟糕的模样传回国内后,会引起多么强烈的反响。恐怕那时候,师团长阁下和自己,乃至第一师团的许多军官,都只能羞愧的切腹谢罪吧?
好在随军的记者们很聪明,这时候绝不会拿出画笔和纸张临场作业。他们从一个月前的惨败后,就再也没有兴趣描绘本国士兵被杀伤的景象。
大约他们还盼着一次胜利之后的再次创作?现在看来,机会恐怕不多。
一碗热腾腾的米汤送上来,稀拉的差不多能照出人影。但在这时候,对于日军来说就是极其难得的美味了,一口下去,就能增加支撑一个人跑出去几公里的热量。
山地元治接过去,却没有马上喝掉,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回头问大寺安纯:“能够保证为全军的士兵都供应一碗热汤吗?”
大寺安纯很诚实的摇摇头:“很困难。阁下,我们的粮食早已经耗尽了,如果没有追兵的话,或许可以生火做饭,尽量的凑合一点。但现在这样的情况……。”
山地元治一摆手:“不用说了。把它留给受伤的士兵吧。”
不容置疑的把米汤送回去,虽然这一路再走下去,必然会变成冰凉的一坨,重新加热都很困难。但他的态度还是表明了。
大寺安纯感动的瑟瑟发抖,紧握双拳尖叫道:“阁下!您必须保证自己的身体,第一师团的灵魂决不能轻易的倒下!”
山地元治翘起嘴角,显露一丝傲慢和倔强:“我没那么容易被击倒。大寺君,立即组织一批力量在这里构建防卫,就算是死,也要为部队争取更多脱离接触的时间。我们,不会就此认输!”
“哈伊!”大寺安纯深深的弯腰。
十公里外,刘家店。
杨浩与施剑飞一起进入被日军占领一个多月的残破村落。
经过上次的突袭之后,日军将此地反复加固了大量的工事,依托残垣断壁构建的各种掩体布满方圆一公里的区域。但都在摧枯拉朽一般的进攻下,几乎没发挥出多大的用处就被抛弃了。
并非工事无用。而是日军完全失去了作战的勇气,他们露出内心的怯懦,开始夺路奔逃!
工事内外。道路两边,到处是横死的尸体,另外还有许多投降的士兵。让杨浩意外的是,数量居然有几百人之多!
他现在也明白了,此时的日军还远远不是几十年后,在战胜中国和俄国之后迅速膨胀的鬼子。现在的他们,心中还没有积累起来必胜的信念。尤其一出手就遇到他三番两次的截杀阻拦。让日军始终心存忌惮和敬畏。哪怕山县有朋打赢了江防一战,也不过是增添一份狂妄自大而已。底层的士兵。依旧忐忑。
杨浩的新军用事实证明了他们概念里“中国很强大”的想法,于是在一个月之后,崩溃出现了,投降也不意外。
之前三个五个的。全都被杀掉,现在有几百人成建制的俘虏,难道还要那样处置吗?
徐邦道老头儿心中兴起了进京献俘的念头。如果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押送成百上千的日军俘虏回去,不但会得到皇帝的亲自召见嘉奖,也一定光耀的令天下皆知。
施剑飞却从西方国家的所谓骑士风度出发,认为应该善待放下武器的士兵。
杨浩对他们分别有不同的回答。对徐邦道,他的意思比较委婉:“我们得到的荣誉已经够多了,再嘚瑟下去将成众矢之的。过犹不及。”
全军都在打败仗,独独你们一伙儿大出风头,弄一堆人头回去就蛮好了。许多的活日军押送赴京。那岂不是让其他人彻底没脸?
徐邦道醒悟了,只好接受现实。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一大把年纪了升无可升,可别好处没捞到,却给自己的子孙后辈招惹下一堆的潜在敌人。那可不美。
杨浩对施剑飞的说法就直白多了:“在我这里,只有死掉的鬼子才是好鬼子。日本这个民族永远养不熟。训不化,只要有机会有能力。他总会跳起来反咬周围的任何人。哪怕对他们再大的恩德,他们也会视为理所应当,将其诞生在火山岛上的危机,转变为侵略周围国家、奴役其他各族人民的借口。这等全无包容之心,更无怜悯和道义的野兽群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消亡!”
说话时,他发自内心的满满仇恨,让施剑飞不由自主的打冷战。这得是多大的怨气积累啊,杨浩到底有多恨日本人,什么时候结的仇呢?
施剑飞很忠实自己的身份,就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
于是,数百名投降的日军,很快成了新兵练胆见血的活靶子。杨浩很理性的没跟鬼子一样用活人练刺刀,只是让士兵拿步枪顶着他们的脑门击发。他的部队可以有血性有杀气,却一定不能变成野兽。自古以来全世界的军事历史上,凡是变成野兽的部队,最终都会害人害己,在迅速攀上巅峰之后崩毁破灭。
王者之师,仁者无敌。
在经过第一波次的激战之后,三团兴奋过度,斗志被全面激发出来,到了刘家店,却被杨浩给勒令按住就地休整,改为由成熟的一团继续执行追击任务。
三团毕竟多半是新兵,很难做到持久的冷静战斗。而追击战却又是十分考验自制力的,面对各种复杂的环境,层出不穷的袭扰阻拦,灵活应变和战斗经验就显得十分重要。
他们甚至都分辨不出来哪些是诱敌深入的陷阱,贸贸然往前冲,只会坏事。
一团就好很多,他们以营为单位,稳健的进攻中能够保证没有遗漏。连排之间配合得当,通信设备也先进,随时相互策应不会被日军抽冷子反击截断杀伤。
另外杨浩的追击命令要求也高,他不是要一口气把鬼子赶到花园口,而是要通过这二百里雪地,活活的练死一帮狗日的东西!
“赶狗入穷巷,狗也会发狂,拼死反咬一口。那反而会导致他们毫无退路下的绝望反击。我们不需要承担那样的伤亡。”
杨浩对全体军官们讲解的思路很清楚:“一团追击的战术,是始终保持强有力的压迫进攻。对任何留守阻拦之敌,都以最强大的火力坚决、快速的摧毁!然后紧追日军的屁股,让他们簇拥在一起,制造群体恐慌!但又要拿捏粘着度,让他们狂奔一阵儿,就有一点休息的时间,却又不够缓过劲来,吃饭睡觉。”
这种手段,就像是钓鱼。已经上钩了的大鱼,直接硬拽可能拽豁了鱼嘴,两手空空。
只要不时的一松一紧,让鱼得到一定的挣扎空间,它最终会彻底耗尽力气,最后轻易的拖上来。
但在施剑飞他们听来,这手忒歹毒!
人最痛苦的并不是一刀砍断他的手脚脑袋,而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日军大败之下,再夺路狂奔,仅有的体力会消耗殆尽,疲惫欲死。如果能睡一觉,冻死也就罢了,吃点东西撑过去,就能缓过神来继续斗争。
杨浩却不给他这机会,就是要让他们每次只能喘一口气,饭却吃不上,饥肠辘辘的一直保持在崩溃的边缘!如此一路下去,要么其一头倒下再也起不来,要么彻底耗尽力气然后全盘瓦解!
一个月来,练熟了精准打击的迫击炮手们,将保证日军无法生火做饭。没有热量补充,这样的天气下,满地积雪的道路,将成为吞噬所有日军的黄泉之路!
“我要让所有的鬼子,临死之前好好体会一下什么是痛苦!让他们就算有下辈子,也绝对不敢生起任何进犯中国的念头!”
杨浩话里散发的森森杀气,令所有军官心惊胆战!
不过他们能理解这种深刻的情感。作为一名中国人,骨子里的天朝上国感觉少不了,本身就对日本这么个蕞尔小邦胆敢冒犯,十分的不爽。再看到这一路上,每个村落空空如也,居民要么逃走要么被杀掉,如此残暴行径,也激起全军的义愤!
有仇,就得报!
没有人反对杨浩的做法,并随着一路追赶下来的各种见闻,特别是从山里跑出来的猎户诉说日军做下的罪孽,全军上下再无一个人对他们怀有半点的怜悯。这群畜生,都该杀!
一团的追击,从第一天开始一直不停的轮换,三团紧随其后且观摩且补充,为他们扫清后面漏下的日军残余。
他们一天顶多只追击二十里,打打停停,速度适中,始终紧跟大股敌人的屁股,炮弹总能落在他们的身边。让日军无法停下来休整,只能不断的走,走,走!白天黑夜,无休无止!
五天之后,日军主力抵达刘家屯。山地元治正打算组织人员决死一搏,但随即骇然发现,他所能动用的兵力只剩下不到三千!(未完待续)
第二六六章 背水一战?送死!
“我们的士兵,都到哪里去了!”
山地元治喉咙里好似塞着一团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发出哮喘病人相仿的嘶鸣,显得中气尤为不足。
大寺安纯大佐满脸凄凉的摇摇头:“有许多……都倒在半路上了。司令官,我们恐怕很难顺利的到达登陆点了!”
山地元治沉默了许久,艰难的叹息:“就算到了,也不会有机会登上船的。大寺君,敌人的用心,是要彻底的消灭我们。”
“他们……竟然敢做这样的狂妄打算吗?!”
大寺安纯不敢相信,瞪圆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中将阁下,内心充满震撼!
山地元治面露苦笑,摇了摇头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说是狂妄,一切似乎都在敌军的精心控制之下。你难道没发现吗?连续五天以来,他们的炮弹始终能够落在主力部队的四周,追击的力量从不肯让我们有任何停下来休息的机会。不管白天还是夜晚,他们总能出现在后方,这种可怕的战术能力,远远超出当今世界各国的军事常识。”
大寺安纯自诩见闻广博,却从来没听说有人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尤其是黑灯瞎火的,他们一样能发现目标,这到底是什么本事?
军事力量,在满足一定的装备条件之后,战斗力高低,关键看组织协同能力的发挥。现代军队与古典军队的区别就在这里。通过一群精干的中下级军官,完美的将数千人整合为一体,如臂使指。机动灵活的相互配合完成作战任务。
日军原本对清军是有这方面的优势的,现在却被杨浩的先进至少半个世纪的强大力量给狠狠的碾压。
不过大寺安纯也反应很快,他忽然想到,一路上不止一次的设下阻击、拦截队伍,一些甚至都分散到两翼的山岭之间藏匿。待到敌军追进深入之后,再暴起分头截杀。
可连续几天下来,那些预设的棋子居然都没有发挥作用。后面始终在爆发激烈的枪炮声。敌军,一刻都不落后!
那些部队。一定都伤亡了吧?
再回头看刘家屯,虽然也有一些简陋的工事,可依照之前的经验,是起不到太大作用的。最糟糕的是。他们眼前的所有部队,几乎都没了战斗力。伤病,饥饿,寒冷,绝望无助的气息蔓延在其间。不管怎么鼓动喝令,也很难指望他们站起来做昂然无惧的战斗。
大寺安纯心中冰凉,面色看看的直视山地元治:“司令官,您难道打算就此认输了吗?”
山地元治抬头看不远处冰封的沙河,断然道:“绝不!帝国军人可以战死。却绝不能向敌人投降。我决心就在这条河的岸边,做最后的决战。希望古老历史中‘背水一战’的奇迹,可以同样发生在我们身上。大寺君。如何组织,就看你们参谋的了。”
大寺安纯登时有种身负历史重任的感觉,肃然立正敬礼:“请阁下放心,我等必拼尽全力,保证任务达成!”
回过头,他第一个命令就是把沙河上的桥给断了!任何人都别想从此通过。如果不能击败敌人,大家一起死在河边好了!
已经完全麻木了的剩余日军。连下克上的力气都没有了。面对炸毁的桥梁,不少士兵绝望的痛哭流涕。如此寒冬,他们不可能通过只有一层薄冰的宽阔河面,再说也的确受够了没完没了的折磨。不如,就战死在这里好了!
三千多日军,好似一群失去灵魂的僵尸,在参谋人员的谋划和军官们的驱动下,麻木机械的用仅存的工具或者双手,在河边设法构建工事。
地面已经冻得硬邦邦,挖是挖不动的。那就只能在上面垒砌。依托屯子的村落建筑,他们用家传的宝刀当镰刀,从河边收割干枯的芦苇红草,砍伐树木,甚至挖掘沙子,在周围一层层的架设工事。
不过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短的要命,追击部队的炮弹没过多久,就从天而降,开始凌乱的砸进阵地之中。
杨浩抵达距离前敌不到十公里的屯子,前方刘勇发来报告:“日军毁掉渡桥,沿河设立阵地顽强阻击。”
施剑飞冷笑:“这是要玩背水一战,只可惜他们兵书学的不精,更没有一个将领可以与韩信相提并论!这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一群疲惫之师连吃的都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是找死!”
杨浩快意的道:“本来打算一直把他们赶到花园口,淹死在海里的。现在他们不想走了,正好可以省下我们不少的功夫。告诉一团,先给他们一点休息时间,我倒要看看,彻底放松了之后,他们还怎么能再爬起来。”
连续五天五夜的不停追击,彻底榨干了日军最后一丝力量。一路上倒毙的尸体不知多少,能强撑到这里的,已经是极限。
如此情形下突然停止打击,他们一旦倒下,就再难爬起来。
阵地前沿的枪炮声忽然停歇,让残余日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山地元治派人回头试探,才出去没多远,就被凶猛的火力狠狠打回去。
不久之后,刘家屯周围沿着河湾环抱的建筑,被迅速的包围,找不到一个可以通过的死角。
山地元治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他明白了,人家已经看穿他的谋划!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追兵没有发动进攻,异常的寂静好似寒冬的空气,死死压在日军的心头。
绷紧神经的时间终究是有限的,不管他们怎么提醒自己,依旧抵不过生理上的本能反应。无论是躲在屋子里,还是趴在不过一尺来高的简陋工事后,绝大多数的日军士兵精神萎靡,昏昏欲睡!
山地元治想着趁机拿出最后的粮食,煮成粥之后让全体士兵可以吃一口热乎的,起码有点支撑的能量。但他们的炊烟刚刚升起,远方的炮弹如约而至,可恶的迫击炮从顶端坠下,连续多发将锅灶彻底摧毁!
日军其实也学乖了,同时点燃许多的火头当诱饵,但这招数没大用。杨浩的部下炮弹多的是,他们不怕浪费,只管先挨个砸了再说。
最后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山地元治看着满地瘫软无力的士兵,无论怎么呼喊都不能令他们拿起武器,保持精神。疲惫一旦击垮精神,寒冷侵袭之下,许多人保持隐蔽的姿态,昏死过去!
三个小时,杨浩看看手表:“差不多了,开始进攻吧。争取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
吉普车承载的迫击炮和82迫击炮首先开火,接连在屯子内外砸下几百发炮弹,爆炸烟火几乎吞噬绝大多数的建筑。
随后,两个团从三面发动突击!
一公里外,日军前沿守卫力量只打出稀稀拉拉的子弹,几乎不能造成任何的杀伤,被突击队一冲而过!
五百米外,已经是屯子的外围,水沟土坎多有,但隐蔽在其中的士兵能起来的却少得可怜。
刘勇经过时特别注意看了下,发现许多已经处于濒死状态,不要说作战了,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那身体都僵硬冰凉,想救过来都得费好大劲。
他当然不会去管日军的死活,冻死他们正好能省下颗子弹。
齐装满员的两个团,以连排为单位一直突进到屯子的内围,终于开始遇到激烈的反击。
那是第一师团本部的守卫力量,得到充分休息和食物保障的他们,比其他部队的状况都好很多。只不过眼下,他们的总数也才几百人而已,只能死死围着一片狭窄的核心地带。
杨浩接到报告,制止前军的强攻,咬着牙森然道:“用燃烧弹,烧死他们!”(未完待续)
第二六七章 歼灭
“轰!”
沉闷的爆炸在不远处响起,作为临时师团司令部的一户地主家的大宅院,所有房子一起颤抖,簌簌的灰尘从上面落下。大厅之中的军官们,不由自主的脖子往下一缩。
一名士兵满脸是血的推门冲进来,惊慌失措的报告:“司令官!敌军正在使用特种炮弹轰击,我们的阵地发生严重的火灾,无论如何都没法扑灭啊!”
山地元治面无表情的慢慢点下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士兵犹豫一下,转身冲出去。
炽热的空气,从外面随风席卷进来,透过房门和破损的屋檐缝隙吹入大厅,寒冬之中令人伸不出手的温度全然不存,哪怕穿着单衣,竟能感受到一股让人想把皮肤都扒掉的燠热!
“司令官,敌人停止进攻,似乎对我们的顽强抵抗感到棘手!”
“司令官,敌人开始用大炮正面轰击,我们的防御遭到极大的破坏!”
“司令官,敌军打过来的炮弹又不可思议的纵火能力,情况危急!”
“司令官……!”
一声声的汇报,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变幻七八次,山地元治的情绪从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麻木不仁,变化之快,是他自己这辈子从未想象过的。
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没有奇迹出现。占据绝对优势的敌军没有跟他们死拼,而是采取一种极为残酷的方式---纵火。来结束对第一师团的最后一击。
山地元治亲眼看到,最初的炮弹爆炸时,飞溅起千万朵绚烂的火花。可以在晚上照亮一个村庄的辉煌。但那些火星落地之后,不管是在木头上,草垛上,石头上,还是泥土上,甚至是雪堆上!都在激烈的燃烧!嗞嗞的怪响中,诡异的火焰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持。一直烧得石头都酥软,墙壁都坍塌。湿漉漉的木头也要成为焦炭,才不甘心的熄灭!
那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啊!白磷吗?山地元治根据自己的见解去猜测,但不敢肯定,也没有对应的办法。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到。汹汹烈火在屯子的四周燃起,伴随一次次的爆炸肆虐,肆意的增添一个个的火头,烤干了积雪覆盖的房屋顶端,制造出呛人的烟雾,四处弥漫!
被炮弹命中,或者被火焰烧伤的士兵,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胡乱打滚也无法熄灭的火焰。甚至波及到上来救援的士兵身上。
冲天的烈焰,把积雪炙烤的为空气急骤的升腾,浓烈的水汽和呛人的烟雾随风狂舞。充塞每一处空间,呛的里面人气都喘不过来!哪怕用湿漉漉的布条缠绕口鼻,依然毫无用处。炽热的火焰烧光了氧气,困在火场中的他们,在窒息,在走向死亡!
“司令官……!”大寺安纯咳嗽着窜过来。浑身黑漆漆的,好似一头刚刚从灰烬里爬出来的幽魂。嘶哑的冲山地元治叫嚷,“您还是尽快的撤退吧!我们的战斗失败了,敌军的强大不是现有的力量所能阻挡!”
山地元治失神的笑了一下,神经质的表情显得尤为诡异,如同看穿一切的高僧大德,淡淡的道:“我们哪里也不去!这里,就是本司令官为天皇陛下尽忠的地方。失败不可避免,就让我们最后体面的告别尘世,保持帝国军人最后的体面吧!”
“啊?!可是……!”
大寺安纯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决绝的表情,心中蓦地明白了,师团长是打算就此殉职,不想活了啊!
他失魂落魄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的望着通红的窗户,一股绝望的气息淹没所有的理智。
失败了,他们毫无争议的彻底失败!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前方通道已经被他们自己断绝,整个部队没有人还能做出抵抗。
一名大尉参谋忽然疯狂的吼叫起来,张牙舞爪的朝天空抓挠片刻,随后抽出长刀,狠狠的捅进自己的小腹!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神经短暂的一阵清醒,绝望和痛苦却又带来无限的悔恨和无奈。他痛哭流涕,浑身抽搐,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一推刀身,横向把肠子切断,但更大的痛楚却随之冲击更加敏锐的头脑。
于是,这军官的惨叫声震动的屋梁都发抖,好似从地狱里遭受十八班酷刑!
大寺安纯一个箭步过去,抽刀一挥,把他的脑袋砍掉,目光分明看到了他眼角流露出的一丝感谢和解脱。
原本打定主意要如此自裁的军官们,不由自主的打哆嗦。原来传说中英勇无比的剖腹是如此的痛苦啊!他们顿时没了把刀插进肚皮的勇气。
门口的几名卫兵,在炽烈的火焰扑来之时,扯着嗓子高喊一声:“贴闹黑卡,板载!”
把步枪顶住下巴,狠狠的扣下扳机!8mm子弹嘭的从天灵盖顶上迸出,带走一大片红白的脑浆子。
大寺安纯颤巍巍的抽出腰间的左轮手枪,在太阳穴上比划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对山地元治喝道:“阁下,请恕职下不能陪您到最后了,我要先行一步。”
山地元治冷漠的点头:“我们的英灵,会在黄泉再见。”
砰!砰!砰……!
一声声枪响,一颗颗脑袋窜血崩裂,大寺安纯和参谋人员纷纷干掉自己,尸体七扭八歪的栽倒一地。
山地元治没急着自裁,他整理军装衣领,端坐桌子前,目光冷冷的面对房门。直到一声爆炸从外面袭来,门板应声炸碎,无数的火焰夹杂着破片呼啸而来,把他的上半截身躯打成筛子。
杨浩让进攻部队向刘家屯打了一百多发各种口径的燃烧弹。引发的大火从四面八方包围整个小镇,冲天而起的浓烈烟火柱带来的高温,把积雪烘烤蒸发。导致区域巨大的温差和风向切变,肆虐卷裹到处蔓延!
足足几个小时之后,火场之中的凄厉嚎叫声彻底消失,抵抗的枪声完全停止。
先头部队带上防毒面具,顶着烤人的余温向前挺进,从焦黑的残砖碎瓦之间,小心翼翼的往里搜寻。
大约数百户人的镇子里。找不出一间完整的房子,每一处坍塌的角落。都有扭曲变形的尸体倒伏。第一师团最后的防卫力量全数毁灭于此,连同早早被他们摧毁的小镇一起,变成历史的灰烬。
“想不到,会赢得这样轻松。日军比想象中弱了很多。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嘛!”
三团长林治才发出感叹,这跟他预料中的结果完全不一样。
刘勇冷峻的道:“没什么可意外的,我们强大太多,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水准之上的军队。胜利实属常理之中,只需看我们付出的代价大小。”
这话说得很狂,但林治才知道他们有狂妄的资格。不管是谁,能在一场战斗中歼灭数以万计的敌人,都足以夸耀并彪炳史册。也就从这一刻,他对杨浩的指挥才能彻底的膺服。当世之间。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比杨司令官更雄韬伟略的大师了吧?
杨浩在天黑之前赶到刘家屯。
满目的残垣断壁,空气中呛人的烟火气,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古怪味道。虽然已经习惯了战场。他依旧赶到肠胃一阵翻腾。
索性也不去看烧焦的尸体,命令部队迅速打扫战场,就地展开防御,以此为中心,向周围山岭之间,对残余日军做彻底的清扫。随后。他将一份战报发回国内,引起又一场的轩然大波!
“新军主动出击。退敌百里,歼灭日军近万!金州旅顺之危彻底解除!”
“日军第一师团主力全灭,中将旅团长以下数十将官悉数击杀!新军出击,所向披靡!”
“中华之希望,国人之荣光!杨鼎世临危振作,挽狂澜于既倒!”
“倭寇猖狂终有报,今朝丧命骨成灰!”
“煌煌中华不可轻侮,天下自有英豪在!我新军威武!”
……各种吹破天的夸张赞誉,从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报刊中疯狂发布出来,比之前防御所得的胜利,更令人鼓舞振奋!
无论京津,还是交通偏离的通州要冲,只要是报纸可以发行的地方,都在传扬杨浩的威名。
歼灭过万的日军啊,将一个师团连当官的都干掉了,这等功勋,足可称为当世第一名将!
至于新军统治李经方,被人有意无意的忽略过去,不管正方还是反方,都在拼命的夸奖杨浩的功勋。看上去,更像是对之前朝廷的一系列糟糕举动,做强硬的回应,和无情的打脸!
北洋衙门,李鸿章丢下报纸,少有的慨叹道:“此子大势已成,无人可撼动矣!自此之后,大清将彻底无有宁日。”
他不去计较旁人忽略李经方的功勋,本身大公子都是跟着去占便宜的。新军有如此的功劳,到底是谁造成的,天下皆知,他犯不上厚着脸皮去找难看。
转过头,李鸿章吩咐罗丰禄等幕僚们:“准备一下,或许不久我们就要展开与日方的和谈了,此事非老夫莫属。”
不用成为丧师辱国、割地赔款的冤大头,李鸿章绝不会放过趁机刷名声的绝好机会。不管这一便利条件是谁造成的,至少在他离开中枢之前,可以全须全尾,善始善终。
京城,一群清流官员如丧考妣。
李鸿藻气的差点吐血,他怎么都想不通,杨浩到底是哪里来的狗屎运,偏偏就能在万马齐喑之时,独树一帜的取得如此大的胜利。
这好似一巴掌抽在他们一群人的脸上,包括皇帝在内都面上无光。这事到底怎么收拾,名声怎么恢复,一时间都没有太好的策略。只会在后面吹牛耍嘴放炮的他们,愁眉不展,莫衷一是。
一众青年少壮清流们,却从危机之中看到唯一的解决方案,于是在紧急讨论之后,不约而同的提出一个貌似可行的办法---朝廷变法,改制更张,借势巩固皇权,革新政治!
驻京各国使领馆内,公使们相顾失色,错愕的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言辞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英国公使欧格讷不无悔意的宣称:“我们之前就应该坚决的干涉并主持两国的谈判,或许那时情况是最有利的。现在却必须面对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状况,这回导致一连串的不可控。”
海关总税务司赫德一样的无奈。他企图借助一场惨败来掌握清国的计划可以宣告破产了。至少在短时间内,清国将有一股全新的势力奋起,并坚决的抵制任何外来力量的掌控企图。
打错了算盘的美国人,一直在寻求合适机会而未成的俄国人、德国人,此刻都意识到一种对他们极为不利的危机在酝酿。
原先相互算计的各方,首次空前的意见一致,于是以美国人为首的调停力量,随后在中日两国之间展开声势浩大的公关。
朝廷内外,呼吁停战和谈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都传到前线。
杨浩不为所动,坚定的发布命令:“以我为主,先把呆在我们国土上的敌人干掉再说。”
随后,他在《国闻报》发表宣言:“敌未出过门而言和者,国贼也!”(未完待续)
第二六八章 父子
杨浩这一地图炮,把全国上下一小半的官员都给伤了。
李经方兴冲冲回去报功,不料才把折子上去,冷不丁就见到文章登载出来,登时哭笑不得。见到李鸿章的时候,更是满心的忐忑不安,因为他知道,义父就是急于和谈的重臣中之一员。
“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随便任性,把义父惹恼了,那可就一点支持都没有了。”
李经方暗暗提醒自己,然后急忙前往北洋衙门探视、请罪。
一进去,果然被罗丰禄面无表情的请在后堂干坐。等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得以面见李鸿章。
他小心观察义父的表情,发现虽然不至于气的暴雨雷霆,却也阴云密布,只怕稍微一句话说的不是地方,立马就要发作起来。
李经方来到桌案前,恭恭敬敬的拜见:“儿子给父亲请安!敢问父亲最近一向安好?”
李鸿章淡淡的回答:“还成,没给你们给气死!”
这话诛心呐。李经方赶紧跪倒在地,把费心揣摩的言辞都端出来:“父亲请息怒,先听儿子一言。虽则杨鼎世在报上所说之语有些过分,其终究也是一片为国之心,并无针对哪一个。况且,眼下正是我方由守转攻,形势极好之关键机会,若能一鼓作气歼敌,则日本大败之下必定不敢乱开条件。这对以后的谈判,大有裨益呀!”
他急急忙忙从各方面来解释其中优点。都围绕着李鸿章作为谈判大使出面与日本周旋,如此可以得利若干,不会重蹈往日的覆辙。落下个万世难以清洗的骂名等等。
说完了,李经方便闭上嘴,低头等候发落。
良久之后,李鸿章长叹一声道:“你呀,当真以为老夫会为了这么一篇不疼不痒的文章发怒?”
“嗯?怎么不是吗?”
李经方惊愕的抬起头,见李鸿章从太师椅起身,倒背双手在厅堂之间慢吞吞的踱步。来到墙上的挂图前驻足凝视,手指轻轻一扫辽东和北方沿海。最后。在鲁东半岛的所在重重一戳。
李经方的心脏嘭然大动,隐约猜到一丝义父的念头---这仍然是为了杨氏在烦恼啊!
李鸿章蓦地转身,厉声喝道:“出征之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
李经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那里。
李鸿章手指朝他遥遥一点:“老夫让你想尽办法将那新军抓在手里!可如今一个多月过去,新军遽尔扩充三倍数字,可里面有多少人是听你使唤的?”
“我……!”李经方含糊两声,蹑嚅道,“时日尚短,加之战事紧急,儿子觉得大事为重,所以……。”
“所以,你就任由那杨浩从容将一干人手安插进去。生生将上万大军变成他的私兵!以至于效忠于朝廷的军将总数,还占不到其中的一半!你这个名义上的统制官想要调动,恐怕都没有任何的办法!”
李鸿章一字一句。好似刀子一样毫不留情的刺过来,让李经方的心神一下下的震动,脸皮绷得越来越紧。终于他按捺不住,抗声道:“父亲说的有理,但儿子还是觉得,大敌当前。一切应以军务为要。个人的意图不可凌驾于总体之任务之上!若只为争权夺利就坏了大事,儿子却不做那等被人戳脊梁骨的勾当!”
“呦!呦!还跟老夫急眼了!”
李鸿章揶揄道:“听听你说得那些话。这分明是已经给人家洗刷了脑筋!”
李经方悚然一惊,细细想来,似乎自己这自然而然的念头,果然已经与当今天下的官员不太一样了!
不要说大清国,就是历朝历代,但凡手里能抓着大权的文武大臣,哪一个在做决定之前,都是以政治为先,从自身利益出发来考量。
就他本身的机遇来说,按照李鸿章的叮嘱一门心思抓权才是合群的做法。结果他不但没有做到,反过头来却被杨浩始终贯彻的“大局为重”思维给引导偏了。不知不觉,他也成了那一个斗志昂扬群体中的一份子,所思所想都在朝着从上往下所有人都认为是第一要务的抗日大计上使劲。
这显然是不太对了。
可再一转念,李经方却并不后悔。从切身体会中,他分明感受到这样的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最终取得光辉成就之时那种淋漓尽致的快意,那种毫无精神负担的喜悦。
那是他之前半生中无论那一次进步,那一次得到义父和他人的夸奖、吹捧,都不曾有的荣耀。也让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无比伟大的事情,那种一举一动都可能对整个国家民族带来莫大帮助的使命感,责任感,真切的激发了他读书明理以来充斥于心胸的“为万世开太平”的浩然之气。
仅仅是一忽而的疑惑,李经方的信念立即恢复坚定。抬起头昂然正对李鸿章敏锐如刀锋的目光,正色道:“父亲,儿子不后悔。”
李鸿章给他身上那股耿直给气的胡子乱哆嗦,手臂颤抖的指点他喝道:“你呀你呀,让老夫说什么好!你可知若如此下去,休想再超越杨浩,执掌新军?自此而后,都要成为他的附庸?”
李经方不为所动:“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杨鼎世于经国治世之道远超天下同侪许多,足以为开一片新天地之宗师领袖。儿子能始终与此等人物联袂而行,亦当与有荣焉。”
李鸿章一拍额头,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转回到椅子旁坐下,挺拔了一辈子的老腰竟有些佝偻下来,手抚着桌案上的厚厚一叠子纸张思忖良久。叹道:“为父当日就不该让你出去的。”
一个胸怀大志向,向来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书生,短短一个来月就被洗脑成这等模样。可知杨浩此人到底是何等的利害。亦或者说,他为代表的那一群人,所秉持的某种信念有何等大的魔力,竟然把李经方这等天下英才都给忽悠了。
李鸿章此刻心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感到惊悚震撼。他甚至觉得,杨浩那群人的煽动能力,要比当初的洪杨太平军还要可怕!
太平军只能忽悠一群无知小民跟着闹腾,之后势大不可治。一些被他们席卷进去的读书人、地主士绅才被迫跟风,但也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鼠首两端。
杨浩出道以来。干的却是忽悠这天下统治大局的中坚力量---读书人!
这该是多难的做法?仅仅靠一些报纸文章,还有花钱办军务?似乎都不足以完成。可事实却是,杨氏影响力所及之处,竟有成千上万的年轻英才学子被蛊惑。被煽动,心甘情愿的追随他左右。
摆在李鸿章手边的那一叠纸,里面记录了从全国各地、各种渠道搜集来的资料和情报。其中诸多描绘市井坊间听来的年轻读书人的论调,竟是有相当大一部分,极其赞成杨氏的各种言论,甚至还有好事者把其中的经典语句搜集成册,印发之后广为传播,供书生们茶余饭后、聚会消遣之时拿来做指点江山的材料依据。
换成传统的读书人,光凭这等影响力。一个天下清流之青年领袖的前途是妥妥儿的。张佩纶年轻时候都没那么牛叉,甚至大清国两百五十年来,也没出现一个比杨浩更利害的。
年纪轻轻。就开始有经典语句传世,这是要成为一代宗师的迹象啊!
偏偏,这个未来的大宗师,脑袋里根本就没想过大清国,从里到外看他所作所为,都冲着掀翻这大清江山统治。乃至毁掉千百年的士族官僚统治格局!
之前,李鸿章还只是一种不敢断言的想法。那么现在亲眼看到最能干的义子如此表现,他终于可以认定这不是幻觉,而是迫在眉睫的绝大危机!
“好厉害的年轻人,好厉害的谋算!竟是让老夫都无计可施,简直……。”
李鸿章一连发出多次毕生罕有的慨叹,轻轻一抬手:“起来吧。”
李经方撩起衣襟缓缓站立,躲在外面的罗丰禄大大松了口气,忽而发觉自己这片刻之间,竟然汗湿重衣!
他和其他幕僚一样,真是担心李家父子闹崩了分道扬镳。一旦李经方犯了书生痰气寸步不让,那不管是把中堂大人气出个好歹来,还是他负气而去,都是糟糕至极的结果。
就算事后父子和好,裂痕有了,以中堂的秉性,那是逮着机会就要把李经方给拿下雪藏的。而这样的传闻出去,必然会引起新一轮的清流弹劾,一个天下第一的宰相连自己儿子都管不好,这个理由足可让他罢官的。、
反正这时候,日本侵略的大危机已经要过去,是时候卸磨杀驴了。
李鸿章的突然主动缓和,让罗丰禄感到意外。不过这结果却是比较理想的。
李经方倒也坦然,他把话都说出来,就算父亲盛怒之下夺了他的职,大不了不做官在家读书思过而已。却正好能让他把一个多月来的收获整理清楚,拟定后半生的道路。
不过李鸿章显然比他想得更深远,没有疾风暴雨的批评,只是像个老父亲一样指点年轻的儿子:“你如今已有自己的信念,为父便不欲多说。只是你可知道,自此之后,天下间再难有哪一派容得下你?这朝廷官路,你是走不通了的。”
李经方不以为意的道:“值此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纵然高高在上如皇帝,也只能成为身不由己的一颗棋子而已。朝廷那种庸庸碌碌的日子,不过也罢。”
李鸿章点点头:“嗯,想来你也早有成算。换做以前,就冲你这句话,老夫绝不会放你离开身边。不过现在么,说不定老夫身后的名声,还要你来维持了。这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啊!”
听到这话,李经方忽然发现,自己以往意识中那个自信强大的父亲,不知不觉竟有了服老的意思。
他不禁有些伤感泛起心头,却也体会到一种此前数十年都不曾有过的亲近。至少现在的老父亲,更像是彻底放开架子与家人敞开心扉的长者,而不是那个始终手握风雷雄视天下的宰相。
官员,一生都在演戏。他们露出真心之时,就是倒台的开始。
李经方觉得,身上的千斤重压竟似一下子拿掉,说不出的轻快。这一瞬,当真如天高云淡,他可放手施为,展翼翱翔。
他强压心中的激动,试探着问:“那么父亲之后的打算是……?”
李鸿章蓦地一瞪眼:“怎么,以为老夫会就此拱手向你们一群小辈认输?哼,想得挺美!经方,今日为父把话放在这里,你们想成大事,须得先过了老夫这一关!”
李经方却不再畏惧,昂然道:“请父亲放心,儿子必定竭尽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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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 康有为定计,杀杨锄奸!
在天津,李经方下定了超迈义父创立绝世功勋的决心。在京城,一群少壮清流们却也同样拿定了主意,不论想什么办法,总之要以最快的速度除掉杨浩,斩绝这一朝廷心腹大患。
翁同龢依然呆在京城府邸。托故病种不能起行,赖在京城不走的老家伙精神已见大好,对外却还是要死要活的说法,整日价各种珍稀药材流水一般的买进去。下人们平日里严守门户绝少抛头露面,偶尔见人也是长吁短叹一副老家伙要归西的模样,很是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情。
坊间最近已经有了不少传闻,声称当日的老帝师不过是一时失言而已,再说杨浩指责的话来路也有点问题,又不是人家翁尚书的弟子主动爆料,莫非是你杨氏的探子爬墙头听窗根得来的?那还有没有王法?
李鸿章忙于前方战事,没空继续痛打落水狗。眼瞅着在一大帮清流造势下,老匹夫有点还阳的迹象。朝中重臣纷纷上书陈情,认为如今大势波诡云谲,却还要老尚书的毕生经验来把关抓总。
据说,皇帝也有悔意,正要寻个借口重新起复呢。
这一日,不少人以探病为名陆续抵达东单二条胡同的翁府。除了级别太高不便出面的李鸿藻外,“翁门六子”还活着的全都聚齐。
康有为这个还没有中进士的白身,得益于最近的辛苦奔走。总算有了机会拜见老相爷。得到文廷式的告知时,兴奋的他差点昏死过去。这都能见到帝师了,下回见到皇帝还远吗?大好前程。今日可算起步了!
不过他总算知道进退,当着一群天子近臣、清流砥柱的面前,谨守本分不敢稍有逾越,老老实实站在后排,细细的品味着被翁同龢垂询时的满心欢喜滋味。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众人义愤填膺的议论。
“我早就说,不能放任他们乱来。如今怎么样?让李家大子少抓住机会扩军,如今几有万人之众。天下间还有谁人可治?”
“当日皇上恩准此事,也是事出无奈。如若放纵日军两路北上,只怕如今奉天不保。倘若帝陵受到惊动,你我今后还有何颜面站立朝堂?主辱臣死。此乃大事也!”
“哼,我倒不觉得那日本人有多么难打。不见前方聂功亭(聂士成)也打得有声有色吗?只要朝廷支应得当,何愁不能败之?就算一时无法将其驱逐出国境,胜算之下,加之合战折冲,列国调停,此事也定可反掌而定。需不用让李合肥得了便宜。”
“事前事后,总有个不测在其中干碍,却是没人能担得起那等天大干系。这料敌从宽……也是小心谨慎为要。总无过错。今日皇上听闻战报,也是十分欢喜的。”
“哎,就怕那李经方因此而得了圣眷。在李合肥之后继续掌握权柄,如此仍要让朝廷上下忧心。”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那杨鼎世!若无他上下跳梁,煽风点火,皇上也不至于如此渴求战功,以致有冒进之嫌。如若引起颐和园那边的腻烦。少不得又是一场偌大的纷争。这却是何苦来由……。”
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总而言之。从论调上看,这些人几乎都把自己当成整个中国唯一的指望,亿万民众的大救星。好像离了他们,地球都不转了,天塌地陷的大祸就在眼前。这“为万世开太平”的良苦用心,真是令人慨叹呐。
翁同龢坐在上首,浑身放松的躺进太师椅,双眼微微闭合,不管哪一个开口,都是小幅度的点头,好像认为很有道理。
这让一群少壮派清流们倍感欢欣鼓舞,慷慨激昂的各抒己见。等一个个说得口干舌燥,抓起茶碗咕嘟嘟灌水时,老帝师这才睁开老眼,睿智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幽幽的道:“归根到底,一切问题都出在一个‘变革’之上。”
老师这是要做结论和高瞻远瞩的指示了。众人赶忙闭嘴,挺直身板作出全神贯注聆听之状。
康有为忍不住上前小半步,身子往下一弓,那姿态恭敬的无以复加。
翁同龢叹道:“这些日子,老夫也在细心思考,究竟如何才能解脱当前纷繁复杂之局面,辅佐圣君肇造中兴大业。想来想去,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杨氏所说无差。当今之世界,光以圣贤书之纲目教化人心,毕竟挡不住洋枪洋炮。国家要强,就得办工业,练新军。而这诸多类目归总起来,左不过一个‘变法’的路子。”
变法!
这两个字一出,满屋子的人不由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中华煌煌几千年,加上外国列强的历史普及,让他们都清楚一件事。变法,不只是中华独有,世界各国各族为了强大,都曾经实施变法。
成功强盛的,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有商鞅变法,带来空前强大的帝国。
失败的也有,前有王安石,后有张居正。表面上给国家带来一时强盛,其实更埋下祸乱的根源。随着人亡政息,留下的麻烦一大堆。
但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主持变法的人,几乎都没有得过好下场!
如今老师提出变法,这是要破釜沉舟,把自己一生荣辱都压在上头么?这牺牲……也太大了些!
翁同龢不动声色的注意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在眼底。待到众人呼吸由急促恢复到平稳时,老脸露出淡淡的微笑:“其实,事情没有你们想象那般复杂和严重。倘若一年之前,老夫也不会说出此话。但今日却大不相同,一切有杨氏所作所为在前张目。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
在场的都是几亿人里最聪明的那一拨,翁同龢话音一落。马上就反应过来。
文廷式抚掌赞道:“妙!妙哉!老师睿智远超千古,烛照万里!竟是一语道破当今最佳破局之策!”
“如是如是!老师所言无差!的确上上之策,不做二选!”
“一举扭转诸多危机,竟而顺势推动,将主动权操之在我,定能成不世之功!”
……马屁汹汹如潮,铺天盖地的涌出。
要说都是进士之才。那胸腹之间有说不尽的锦绣文章,说好话这种事儿。他们甚至不用思考,张嘴就来。只要许可,哪怕用骈四俪六的格律雅言写他百八十篇都不在话下。
翁同龢微笑,手指轻捻胡须。等他们自由发挥。
文廷式激动的来回踱步,手捏剑诀在虚空指指点点,脑子里灵光闪耀,口中滔滔不绝:“虽则辽东一战大胜,乃是杨鼎世与李伯行所做业绩,但究竟而论,却是皇上和朝廷高瞻远瞩,睿智决断,放手让他们施为。方才有今日之功勋。万方决断皆出于上,此乃天下大义,向来也是无人可以否认的。”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极是极是!这是这样的道理。”
这话可算说出他们的心声了。谁说前方作战的功劳跟他们无关?没有皇帝批准。没有他们上上下下的忙活,出谋划策的指点,他们能打的那么轻松,赢得那么顺利?
争功劳这种事,武官再能干也比不上文官的一枝秃笔。字面上轻轻一改,立即老母鸡变鸭。史书都是俺们写就。你们有没有功劳,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文廷式继续道:“而新军之设立。杨氏之言论,虽有诸多不足,毕竟也是皇上默许而成。如今更有事实证明,当今圣天子睿智天纵,心胸广阔,故可博纳万国兴盛之策,运用存乎一心。辽东之胜,乃是检视此等放手成果之一隅而已。如此可知,我大清果能大胆革新,定可中兴于当世,崛起于万国之巅。自此而下,朝廷将默运之大局,转为光明行道于天下。如此,则可运筹帷幄,变法图强!庶几无后患纰漏矣!”
这番话,却把以前他们种种丑陋行径全都给圆回来了。更进一步的,把杨浩所有的言行成果,都说成是他们默许的,是作为朝廷变法图强的试探行为。成功了,这是朝廷和皇帝的功劳。
有了成功佐证,接下来朝廷正式进行变法,让光绪皇帝当变法的主持,他们这些清流们自然顺势就成了具体领导机构的话事人。如此不费一刀一枪,就把天下人的感激和效忠对象都变成皇帝和他们。
如此巧取豪夺,被他们说的凛然大义,冠冕堂皇。果然不愧是清流,脸皮之厚,天下无双!
众人居然没有一点愧色,更居之不疑。
文廷式还特别把康有为推出来:“广厦,你游历天下,对当今年轻士子多有了解。可知如此号召之时,他们人心之向背呼?”
看到翁同龢鼓励的眼神射过来,康有为浑身骨头轻了好几两,双手深深作揖,努力用比较标准的官话道:“师长详询,有为自不敢有丝毫隐瞒。以学生所见所闻,虽则诸多学子为杨氏言论蛊惑,激进盲从,然都出于爱国至诚。倘若圣上和诸位大人做主变法革新,他们必定雀跃景从。杨氏诸多运筹,不过为我等做嫁衣耳。”
文廷式满意的拍巴掌:“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毕竟读的是圣贤书,心里头还是有朝廷有皇上,有君臣大义的。杨氏不过得了一点西洋奇技(淫)巧,一时蛊惑,又哪里比得上我煌煌千古圣贤之仁德教训?”
翁同龢笑眯眯的捋胡子,意味深长的道:“此番变法不同以往,毕竟是要向洋人列强吸取经验。这方面,年轻人的思路却要比老朽之人要灵活开阔的多。皇上毕竟年轻,有一些年纪相仿的青年干练之才辅佐,具体细务运筹起来,也更加的顺手。广厦,不错。”
“不错”从一代帝师嘴里说出来,俩字的评语意味着什么,众人岂能不知?这是要大力提携康有为啊!
康有为高兴的差点昏过去,噗通跪下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多谢恩相提携!”
这兴奋过头,读书人的体面都顾不得了。然而在场众人并不觉得他行为失当。要知道一位天下清流魁首,朝廷重臣之顶峰,垂青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这等于让他一步登天了!
站起身来,康有为两眼之中神光奕奕,主动请缨道:“恩相与诸位大人既要肇造千古之伟业,则心腹大患不能不除!那杨鼎世把持报纸,招摇撞骗,颇能蛊惑人心,对朝廷政论破多关隘。因此,行动之前,却要先将此人除却。”
文廷式扼腕叹息:“奈何杨氏狡猾,山东巡抚李有心无力,迟迟无法动弹。”
康有为咬牙切齿,那一行简直是他毕生之耻辱。如此大仇岂能不报?
他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道:“不论那杨浩是那些人推举出来的代表也好,只要将他除掉,朝廷趁势主导舆论。其纵然再想接续也是无可用之机会。”
“可究竟如何筹措?我等都是读书人,却不好行那荆轲盖聂之事。”
康有为昂然挺胸:“两日后,美租界开埠营业,那杨浩必然回来主持大局。届时,选一敢死之士操持火器,则可一枪毙之!”
翁同龢等人以目光相互顾盼,最后沉重的一点头:“好,此事就由广厦操办吧。”(未完待续)
第二七零章 掷地有声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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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12月25日,西洋耶诞节,封闭施工达八个月之久的美租界,首次向公众正式开放。
这一天上午九点,租界正门点燃十万响的鞭炮,霹雳跑啦的脆响连绵不绝,更有九九八十一声礼炮,震撼的天津卫四面八方没有听不见的。
李鸿章作为被邀请的贵宾却没有到场,以他的身份实在不适宜在国战之时,掺和进一堆洋人的事务之中,徒然给人留下口舌。不过他很给面子的,将留在天津读书的次子李经述派了来。
合肥李氏的后辈都是英才,李经述天生两颗牙更是天赋异禀。虽然仕途并不顺畅,也跟他谦和内敛的本性有关。此番前来,却是给足了杨浩面子。
其他与炎华系有关联的头面人物自不必说,那是纷至沓来,当家做主的许多老头子们,都早早抵达,为的就是当面给如日中天的杨浩撑场子,顺带留下个老印象。谁都看得出来,杨氏将一飞冲天,其势不可阻挡了。
各国使节也都在邀请之列。
不得不说洋鬼子的脸皮之厚无与伦比。之前他们还合起伙来算计杨浩,结果失败了,现在却都跟没事儿人一样的前来,笑语晏晏衣香鬓影,看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好的关系。
杨浩也算了解这样洋人的思维方式。所谓“生意就是生意”,大家为了利益不择手段那是正常做法。失败了也无所谓,再找其他的合作机会就是,不像是东方人一旦结下大仇,那非得不死不休。何必呢?大家都是为了钱而已。
英美德法俄,各国领事都来了,并且来的还不是一两个。他们自己除了携夫人以外,更有大批的从员到来,其用意不用说,准备要跟杨浩谈一谈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大生意。
这也是杨浩提前开埠的用意之一,既然洋鬼子们按捺不住要算计他,他也毫不客气倒过头来坑一帮孙子一回。晚坑不如早坑,索性就趁着1894年还没过去,踏踏实实先把帐给清算了吧。
租界大门洞开,宾客蜂拥而入,各国记者也头一次受邀得以进入,几百号人呼啦啦涌进去,顿时觉得眼睛不够看了!
宽阔的水泥大道,四季常青的植被,整齐划一的建筑群错落有致,虽然仍旧大多数留着脚手架,却再不是上次那种包裹的严严实实,而是显露出已经完工的主体框架,就等着进一步的装修了。
这却是本世界二十一世纪中国建筑工人的手笔了。
短短八个月,中间还跨越一个冬天,他们竟然把一座西洋小城的主体建筑给造了个差不多。全部钢结构主体,外以混凝土构建,大多数不到十层的各种功能楼房主体一应俱全。
其中最具有冲击力的,是一座高达十二层的当今远东第一高楼!加上地下一层、顶部两层尖顶,足足八十八米的高度,就算在西方各国比起来也绝对数得着了。更别提,上面还有一座直刺苍穹的雄伟天线铁塔,那加起来一百四五十米,仰头看去,令人为之目眩!
这座大楼,是今天开幕的主体建筑,名字很普通,就叫“东方图书馆”。里面实打实有数层是一座东方最大的公共图书馆,里面堆了至少几十万册来自两个时空的中外图书,另外还有数不清的本世界搜罗善本孤本藏书。
不过这只是功能之一,底部的裙楼,是一座高有六层的超级综合大卖场,却是杨海心预留定下的商业中心。在不久之后,她将以这里为起点,用数不清的稀罕货物搜刮乙位面各国的资财。
第一次得到许可,记者们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钻,恨不能把每一处建筑的底细都摸清了。许多人心怀叵测,很想搞点什么花样出来,不过很快他们发现根本行不通。租界内不光有两百多黑衣巡警,更有临时调来的一个营全副武装部队,谁敢扎刺儿,打死勿论。
这里是租界,就是有这种特权,不服的可以试试嘛!
在匆忙的开过眼界之后,所有人纷纷汇聚到大厦之前。等杨浩与美国公使田贝一起剪彩,完了所有宾客不必在外面受冻,纷纷进入里面。随后他们惊讶的发现,居然有一座足足一千多座的电影院,还有一座设施齐全造型完整的歌剧院!
这可是大手笔!到底有多大,谁也算不清。
杨浩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记者们迫不及待的举手提问。
伦敦《泰晤士报》驻华通讯员及天津英文《时报》。他故意大声用英语道:“我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建筑极其优美而符合建筑学细节。很难想象在漠视技术的东方,能够设计并且建造这样宏伟的建筑。请问杨先生,您邀请的是哪个国家的哪一间设计院?又是由哪一国家的建筑工程师来负责具体施工的呢?”
洋鬼子们纷纷露出倨傲的微笑,对提问中的用意有会于心。这么宏大的建筑,除了西方文明世界的人,谁还能做的到呢?
杨浩才懒得跟洋鬼子费嘴,朗声道:“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整个租界内所有的建筑,从设计到施工,再到使用的每一样材料,全部都由中国人自己完成。具体是那些人,恕我不能透露。至于中国人能不能完成宏伟建筑设计,请参照万里长城,和紫禁城。”
会场之中,登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不少人更为杨浩的回答轻轻鼓掌。
你可以讽刺中国人不尊重技术,鄙视工匠,但绝不能说中国人没创造力。特别是搞大型建筑工程这种事,自古以来,全世界恐怕没几个国家能与中国人相提并论。而偏偏今天到场的所有发达国家,更是没那个资格。
米茨对这回答并不满意,他真正想知道的正是杨浩所隐瞒的。
要知道,美租界一百多亩地说大不大,但全部建成楼房的工程量,就非常吓人了。以当代的技术水平,不说设计周期,光是施工,没有三年干不完。且那还需要动用数以万计的熟练工人才能做到。
杨浩承包美租界满打满算才八个月,他怎么完成的这样快?并且就眼前看到的建筑而言,其中蕴含的各种先进技术数量不可计算,随便拉出一部分,都是一笔绝大的生意啊!
奈何杨浩不肯正面回答,他只能不悦的皱起眉头。再想提问,却是不能。来的记者可不只是他们一家,就算大英帝国厉害,你也得适可而止。
美国《纽约时报》的记者麦迪逊紧跟着站起来提问:“请问杨先生,您以空前的投资规模兴建整个租界建筑群,是否考虑过能够收回成本?另外,您以一个华侨的身份承包此地,一旦明年四月截止被取消美国国籍,你打算怎么办?”
现场人群微微的骚动,这个问题很尖锐,也是他们非常关心的。毕竟此时的天津所有外国人加起来只有一两千而已,英法租界那么大,一年收的地租也不过几千两撑死。杨浩盖楼起码得花几千万成本,他怎么都不可能回本的。卖出去?谁要啊!
另一个问题就更麻烦,美国人一旦反悔,他能怎么办?对抗一个强大的国家吗?
杨浩目光沉静的扫过全场,从容答道:“中国很快将成为一个开放的先进国家,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将会有数万、数十万的各国来华人员进入租界,所以不必为我担心盈利问题。至于说我的身份和租界的归属问题,我想说,我是中国人,这里是中国地!租界始终是租界,他的租期一定有个极限,并且,可以提前收回!”
“哄!”
人群之中好似放了个炸弹,一片哗然!洋鬼子们的脸上纷纷露出错愕和不解,更多的则是匪夷所思。
麦迪逊兴奋起来,高声叫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杨先生有信心主导中国的文明进程,甚至能从各国手中提前收回租界?”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杨浩的身上,不论中国人还是洋人,不管是幸灾乐祸还是支持还是担心,他们都希望听到杨浩最真实的表达。
杨浩面容肃穆,掷地有声的喝道:“就是如此!并且我有充分的信心,到时候世界各国一定会乐意看到并且接纳中国的崛起!”
“这怎么可能!”
“简直荒唐透顶了。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国家的领袖吗?连战胜日本都如此费劲,他哪里来的底气敢放这样的大言?”
“哎哎,还是太年轻啊!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无论中外只怕都容不下你,朝廷那些人首先就过不去。麻烦喽,麻烦喽!”
中国来宾相顾失色,纷纷摇头,觉得杨浩太狂妄。
洋鬼子们有的若有所思,多数却露出嘲讽的笑容,英国人尤甚。他们绝对不可能允许中国强大起来,挑战世界秩序。
麦迪逊并不在乎杨浩说的是真是假,他只需要一个极其有冲击力的噱头,打造一篇可以获得高注意度的报道而已。题目都想好了,就叫:“一个中国土著的狂妄幻想!”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