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庆幸
好的演员相互成就,两个人演技都好,靠眼神就能把彼此带进角色里。
整部剧里郑谓行和林笙的对手戏最多,他和林笙演戏,好几次都有种自己就是秦铭的恍惚感。
这种体验太新奇,太深刻。
郑谓行盯着她的扮相,“林笙,我感觉我会喜欢上姬扬灵的,不是秦铭喜欢姬扬灵,是郑谓行喜欢姬扬灵。”
“那你和赵编会很有话题可聊”。
郑谓行:“我觉得赵编对姬扬灵的着墨比江灵儿还精细。”
导演适时插话,“那可不?谁让姬扬灵是赵岩女神?林笙,你这次抽盲盒抽到的角色不错。”
可不就是抽盲盒?
江灵儿和景夜洲是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我了我却觉得宫中是个是非之地,想尽办法逃脱,最后女主看到男主真心,反抗不了自己的真心,拿自由交换爱情,画地为牢把自己囚在深宫里。
姬扬灵的故事线就曲折得多,戏份少但情节精彩。
有情皆孽啊。
秋去冬来,日子渐渐地过。可能是因为忙,显得时间过得很快。
腊月底的时候,林笙之前拍的那部《守意》上了。
和以前一样,平平无奇,水花不大。
剧组的人和演员们相互磨合,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林笙和顾长骁的关系任谁都能看出来很亲密。
光是探班,顾长骁就亲自来了七八次。
顾长骁会挑时间,经常踩着饭点来看林笙,带她出去吃饭,下午开工前又送她回来,所以即使他来得勤,也没有耽误剧组的进度。
一开始看到顾长骁来,刘旭他们还会紧张些,后来明白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就随便招呼了。
凭着这份特殊,所有人都以为林笙新剧上映,顾长骁怎么着也得有点动作。
然而事实令他们大跌眼镜,顾长骁什么都没做。没有买水军,没有刷数据,连象征性的发微博拉个人气都没有。
末果影视对他俩的事有所耳闻,见顾长骁一点动静都没有很惊讶,特意还让人来摸他俩的底,毕竟事关林笙和末果年后的续约问题。
林笙经纪人刘姐打来电话时,顾长骁正坐在林笙房车里跟她聊大年三十回老宅的事。
林笙这半年忙归忙,但没少关心他和顾老太太,哄得老太太高兴,让他大年三十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带回来。
林笙老家偏远,她父母离世,已经有很多年没回过老家,本来今年也是打算不回的。不过,今年的林笙像是良心发现一样,又是对他和他妈好,又是给她老家的亲人打钱,照顾他们生活,还给她老家那边捐了几百万。
捐的钱一部分当做当地学校的贫困生助学金,一部分用来修路,安置偏僻路段的路灯。
听林笙大伯说,她老家那边今年想邀请林笙回去。这么多年没见了,大家挺想她。
他们不知道,林笙对他们是怀着愧疚心理的。
上辈子因为她,本来就不富裕的家乡好不容易搞了点旅游业,刚有起色名声就臭了,被网友骂穷山恶水出刁民。
林笙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是尽力弥补。她就是个小人物,能做的只有在经济上支持。
林笙其实特别感激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努力又谨慎地做好每一件事,走好每一步。回来不到一年,她踏进娱乐圈这么多年以来的存款就被她“挥霍”掉了一半,但是她一点都不后悔,反而很庆幸。
每天睁眼看见的不是泛黄的墙皮,双腿还能动,不用愁下个月去哪儿赚钱,而是以从前的姿态站起来生活。
这就很好了,这就已经是最好了。
林笙跟顾长骁吐槽,“你不知道,我大伯本来话就不多,前两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搞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顾长骁把玩她房车里的魔方,三两下就把林笙摆弄了一周都没摆弄明白的魔方归位,“你怎么想的?想回老家还是回咱妈家?你要是回老家,我跟你一起回去。”
房车里开着空调,暖呼呼的。林笙一身姬扬灵的贵妃扮相,灵动可人,注意力全在他话的后面,吹了个口哨,“喔哦,这么自觉?”
顾长骁挑眉,“谁让你已经跟我扯证了呢?”
林笙垂眸浅笑,“上了你的贼船了。”
“我对你不好吗?”
“好,特别好”,林笙竖大拇指鼓励他。
顾长骁心里飘飘然。
和他闹了几句,林笙说:“我过年不想回了。剧组拍戏紧张,我老家离得又远,一来一回费时间,而且我很久没回去了,原本和大伯一家就不亲,我回去肯定在他家过年,大年三十的和和乐乐多好,我去了反而尴尬。”
顾长骁笑意减轻,把魔方放到桌上,“跟你家那边说了吗?”
“还没,这不才打算着呢嘛。”
“那你给你大伯打个电话,就说剧组放假时间少,来不及回去。”
“嗯,明天再打吧”,林笙看了眼手机,“这会儿都快九点了,有点晚。”
顾长骁朝她伸出双手。
林笙:“干嘛?”
“抱一下。”
林笙起身走到他旁边,顾长骁拉着她手腕,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把林笙抱进怀里。
??
抱就抱,干嘛动手动脚的?我是没地方坐吗?非要坐你腿上?
干嘛呀这是?
不等林笙抗议,顾长骁就拍拍她的背,把她的头按向自己肩膀。
“可怜见的,我们林笙怎么就没处去了?今年过年跟我回家,剧组再怎么抠年假两三天总有的。大年三十我们回老宅,初一初二回咱家。”
房车里暖烘烘的,林笙的心热烘烘的。她头靠着顾长骁的肩,忽然心像是落到了实处,她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了。
林笙沉默了很长时间,她环抱着顾长骁,久久之后说:“顾长骁,你真好。”
顾长骁笑笑,摸摸她的头。
林笙感动完了,说:“我脸上有妆,蹭到你肩膀上了。”
“蹭呗,你的妆蹭我西装蹭的还少?”
林笙讪讪,“那倒也是。”
这几个月来,顾长骁没事儿就来找她,来得勤了,话就多了,感情近了,肢体接触就多了。
看看,她现在被顾长骁拉到他腿上坐着都不带挣扎反抗的。
平时顾长骁只在白天过来,今天是个例外。
天气变冷,这周还下了场雪。林笙穿得戏服单薄,给人冻感冒了,整个人头重脚轻,差点儿晕倒在片场。
顾长骁下午知道后,一下班就来了剧组。
她似乎有隐忧
刘旭看林笙状态不好,一副蔫嗒嗒的样子,把她晚上的戏调到了明后两天,让她今晚好好休息。
顾长骁下午六点过来,林笙补拍完镜头,八点多才下戏,两人一直待在房车里。
顾长骁本来想带林笙去医院,林笙嫌麻烦,不去,打发小方帮她去附近买药。
一包感冒灵颗粒的事,没必要大费周章。
顾长骁不同意,但林笙就说困。她一说困,顾长骁就没辙了。
演员拍戏拍到中后期时的疲乏程度顾长骁清楚,所以他就没敢再折腾她。
“要是吃药不管用,我再带你去医院。”
林笙点头,内心却腹诽:我是小孩吗?还要你带我去医院。
顾长骁:“明知你身体不舒服,刘旭还让你拖到八点。”
“已经很好了,其实今晚大家都是熬大夜。”
顾长骁摸摸她眼角,“很累吧?”
“还好,值得啊。”
她以前想熬都没机会呢。
她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一阵手机铃声传来——
林笙从顾长骁腿上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眉头一挑。
顾长骁瞧她这反应,“谁打来的?”
“我经纪人。”
林笙都记不起上一次她给她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
“喂,刘姐。”
“哦,我最近挺好的。”
“《守意》?《守意》怎么了?不是正常在播吗?”
林笙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长骁撑着下巴看她,似笑非笑。
林笙瞅了他一眼,没理,继续打电话。
“顾长骁哪能给我做数据?我跟他没发展到那份儿上。”
“刘姐,我这个顾太太的名分怎么来的你不知道?我俩现在都说好了,私事是私事,工作是工作,不混为一谈。这沈清幽还有小半年就回来了,到时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顾长骁眉头一皱,心中不悦,随手拿起车里的香包袋,打开,是风干的各类花的花瓣,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顾长骁捏起花瓣,一小簇一小簇地朝林笙扔。
扔一次,再扔一次。
林笙朝他呲牙,顾长骁无声地发口音,“胡说。”
说完再朝她扔。
林笙抓起身上的花瓣,反击似地扔向他。
林笙回应他,顾长骁玩得就更起劲了,然后场面一度混乱,偏偏林笙还在电话里说:“顾长骁对我有没有真心我还不知道?刘姐,我把话挑明跟你说,《守意》他不会帮我的,他从这个剧上映就没打算帮我。”
“嗯,他明确说过。”
顾长骁感觉被扣了一顶大帽子,明明是他再三确认过需不需要他插手,她说不用,他才没管。
不过,他也确实表示过不会干预就是了。
“《长恨歌》?《长恨歌》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当时试镜还排了很久的队,刘姐,你知道的啊。”
林笙边跟顾长骁玩边说:“顾长骁对我挺好的,但是他这人公私分明的很。他就图我个新鲜,新鲜劲儿过了他就不喜欢了。毕竟再过几个月沈清幽就回来了,我得给人腾地儿不是?
我这两年事业心不强,刘姐你也看得出来。我现在不想着资源的事了,能捞点就多捞点呗。
要是等他发微博跟我断绝关系,那我不是啥啥没有了?”
顾长骁瞪大眼睛,上手捏住她的脸,无声地说:“没良心,睁眼说瞎话。”
别捏别捏,再捏捏肿了怎么办?明儿还拍戏呢。
林笙拉开他的手,见顾长骁有点炸毛,随便应付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你刚刚的话,我不高兴了。”
看得出来……
林笙:“我不是瞎说呢嘛。”
顾长骁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一样,“是在瞎说吗?”
他怎么觉得她有点隐忧呢?
“当然是在瞎说,就你还公私分明?搞笑呢?”
顾长骁:“……”
林笙插科打诨,总算把这套圆过去,把顾长骁炸起来的毛顺好。
至少暂时,她不能当着顾长骁的面跟她经纪人打电话了。
晚上林笙喝了药早早就睡了,第二天醒来发现顾长骁凌晨一点多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是少有的文字消息。
“林笙,我想了很久,是不是沈清幽快回来了,你很不安,不敢接受我?
我和沈清幽没关系了,顶多算是话不多的普通朋友,没有男女之情。她对我是,我对她也是。
顾长骁喜欢林笙,你可以试着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林笙手指在聊天界面停留了很久。
“好,知道了”,她的答案。
剧组拍摄不会按剧情进度拍摄,《长恨歌》拍到后期,姬扬灵前期的清纯和后期的阴晴不定很多时候需要她同时呈现。
早上还是一身粗布衣裳,下午就换上了贵妃服裳。
郑谓行跟她差不多,但比她惨些。他一人分饰两角,戏份多,情绪波动大,压力也大,赶上流行性感冒,不幸中招,生了场病,整个人瘦了一圈。
演员演戏期间不能暴瘦,否则连不起戏。
林笙下了戏跟他打招呼,见他在逼自己吃东西,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吃不下就别吃了”,她说。
郑谓行咽下口中的米饭,抽出一张纸巾擦嘴,“这是他们给我配的营养餐。我一胖就胖脸,瘦了也是先瘦脸,特别明显,而且瘦了撑不起衣服,不吃不行。”
“你这样能行吗?”
林笙怀疑,别把人吃坏了。
“不行也得行,本来我想跑步,锻炼锻炼,说不定能练出点肌肉,但是我经纪人说我病刚好,不能折腾,医生也不建议,说是怕吸入凉风。”
郑谓行说这话的时候,他助理拿了一块热毛巾过来,毛巾上还冒着热气。
郑谓行取下黑色手套,手背上七八个打吊瓶的针眼,手背都泛青了。
林笙刚才和他拍戏的时候瞥见他的手,现在仔细一看,比她想象得要严重。
“下周要去青峰山取景,你撑得住吗?”
“我又不是西施,我现在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林笙不予置否,只能对他说祝他早日病愈。
青峰山的戏份主要是她和郑谓行,也就是姬扬灵和戚仁的故事。
郑谓行嘴上说着没事,他团队还是放心不下,跟剧组交涉过几次。
山里的生活条件差些,医疗设施也跟不上。拍摄进度不能耽误,考虑到郑谓行的情况,剧组压缩了休息时间,累就累些,尽量早去早回。
二十多天的青峰山取景压缩到小半个月。
或许是郑谓行没精打采的样子给了赵岩灵感,他和刘旭商量过后,临时对剧本做了点改动,对戚仁的下场做了点改动。
无疆之休,沂水弦歌
在那半个月里,林笙忙得脚打后脑勺,山里信号又不好,她和顾长骁的联系屈指可数。
戚仁和姬扬灵的戏份很温情,可眼下越温情,后期就越让人钝痛。
林笙印象最深的场景一个是戚仁的死亡,一个是他婉拒姬扬灵的爱意。
姬扬灵跟随戚仁在山野生活。戚仁教导她处世之道,权术之谋。他想教她一些女儿家的东西,可惜自己一届谋士,除了心术别无他长。
黎州的百姓大多是皇城旧人,景行将军谋反,虞朝被灭后,皇城中的人大多被流放到这里。
姬扬灵是戚仁攻破数座城池,救下的虞朝皇室唯一血脉,众人对她敬重。
戚仁时常带她下山,走观黎州的风景。姬扬灵跟着绣娘学过针绣,跟着皇医学过医术。
戚仁救姬扬灵那年,她十二岁,他刚及二十。
戚仁刚带她回山时,姬扬灵看起来乖巧可爱,却是肉眼看得见的悲伤,整日闷闷不乐。
姬扬灵夜夜做噩梦。有一次她说,她母妃的遗物梨花钗落在了硝烟弥漫的皇宫里,被火烧了。
戚仁没哄过女孩子,为了让她走出过往的阴影,为她种了一整个后山的梨花树。
百亩梨花林,春天一到,漫山遍野都飘着白色的花瓣,像银装素裹的冬天的延续。
姬扬灵从那时起爱上了冬天。
她十七岁有一次问戚仁以后想去哪里。戚仁想了想,说:“云游天下吧。在那之前,先等你出嫁,看你过得幸福我才能安心。”
姬扬灵恬静的笑容淡了两分。
过了几天,戚仁偶然发现姬扬灵在绣香包,香包上的字似乎有点像“仁”字。
姬扬灵坐在树墩上,戚仁站在她旁边,眯了眯眼,“香包?”
姬扬灵抬头,“嗯,戚仁,我给你绣个香包吧。”
她有时直唤他名讳,有时唤他师父。这么多年,悉心培育教导,一声师父实至名归。
为师,为父。
戚仁一顿,启声道:“不忙,前些时日我得了一块上好的磨,这两天正好得空,我为你做一副画。”
姬扬灵很高兴,“好啊。”
她站在屋前的梨花树下,戚仁在石桌上铺了一层宣纸,为她作画。
他画技超群,将她的眉眼描摹的入木三分。
粗布衣裳挡不住美人的绝代风华。
待画上的墨迹干透,戚仁交给她。姬扬灵看着那画心生欢喜,片刻后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画的左上角有一段题款:
“仁两袖清风,不负佳人。
愿扬灵公主享无疆之休,长乐无忧。”
一句“扬灵公主”,是他刻意划出的界限。
八年时间,他从来直呼她的名字,何曾如此生分?
姬扬灵叹了口气,他果然知道了。也是,他是天下第一谋士,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什么能瞒得过他?
姝亲缝香包,为赠心上人。
姬扬灵收了画,等于明白了他的心意。
香包之事唯有搁浅,无疾而终。
后来,戚仁收到一块手帕,手帕上绣了几株劲竹,还有四个簪花字绣。
“你祝我享无疆之休,我也送你四个字。师父,沂水弦歌,你当如是。”
知时处世,逍遥游乐的人希望覆没王朝的小公主享有无尽幸福。
他们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平淡的生活下去,至少姬扬灵这么认为。后来,新帝登基,封妃的圣旨来了黎州。
戚仁有能力带姬扬灵走,但他不能。原因他和姬扬灵都心知肚明。
欺君之罪,其罪连坐。黎州还有近万名百姓,姬扬灵走不了。
前来带她走的官兵驻扎在山下,姬扬灵那几天话很少,憔悴了许多。
连向来足智多谋的戚仁都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何况身处暴风中央的姬扬灵?
戚仁那天早起推开门,一眼就看见跪在他门前的姬扬灵。
想来是跪了一夜,姬扬灵的睫毛上起了一层霜,脸和手冻得出现青紫。
戚仁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倾身半蹲在她面前,“怎么跪在这里?起来说话。”
姬扬灵眼眸转动,视线落到他身上,她微微摇头,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她第一次越矩,抓住戚仁的手腕。
“戚仁,你杀了我吧。我走不了,不想进宫,我不想做皇帝的妃子,思来想去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戚仁看了眼匕首,“扬灵,你接受不了他是你仇人,觉得愧对血亲?”
姬扬灵颔首,“而且我不爱他。”
戚仁叹了口气,接过她的匕首。沉思几息,手起刀落,断了姬扬灵一缕乌发。
“我当初从叛军手上救你,是想为虞朝留一线血脉没错,但我更想你好好活着,不是为了让你用这个身份画地为牢。”
姬扬灵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仔仔细细用眼神描绘他的面容,像是要把他的脸相刻进心底。
“你希望我进宫吗?”
“我希望你活着。”
姬扬灵低头,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了。”
她走的前一天把戚仁送她的画重新交到他手里,“以后你见不到我了,见见画也是好的。戚仁,你别忘了我呀。”
戚仁也想送她点什么,姬扬灵婉拒了。
宫里那种地方,如履薄冰,她落个与人私通的罪名不要紧,不能为此连累了他。
姬扬灵离开的那几天雪下得很大,她临走前朝戚仁三叩首,叩谢他八年养育之恩。
戚仁受了她的礼,转身去收拾了行囊。
他说:“让我再送你一程,送你到京都,送你到皇宫门口。”
姬扬灵抿唇,她低着头,眼泪从眼眶中落下,落入雪地,融化出泪水的形状。
他们以为这是一场生离,谁都不曾想到会变成死别。
景夜洲想纳姬扬灵为妃,他的后宫不想。为了除掉她,她们在路上安排了很多伏兵。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单单戚仁一人,轻易就能处理掉他们,可他们的目标是姬扬灵。
一波又一波的埋伏,连护送她的士兵都不愿意靠她太近,生怕折了命。
反正是个前朝人,接她回宫也是为了好控制,死就死了,没啥大不了的。戚仁从始至终牢牢护着姬扬灵,一手提剑挥落四面八方的箭,一手拉着她,将她护在身后。
双拳难敌四手,伏兵太多,总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他的手臂被兵刃划破,鲜血汩汩往下流,身上尽是各处刀伤。
戚仁发现那支箭时已经太晚了,箭已离弦,朝姬扬灵射来。他已提不起剑,一把将姬扬灵拉到一边,利箭直直刺进他的腹部。
撕心裂肺
姬扬灵眼里的泪水唰地落下来,“戚仁,你别管我了,你走吧。我求求你了,你别管我了。”
戚仁:“我没事。”
他强撑着对付那些人,等到最后一个伏兵应声倒地,他也脱力地摔倒在地上。
姬扬灵哭着蹲在他面前,“你干什么啊?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哪里值得?你不要命了?”
戚仁躺在地上,眼窝里都是血水,声音沙哑低沉,“没事,我做到了,不是吗?”
“你别说话,我给你拔箭。”
姬扬灵用袖子抹掉眼泪,双手试探地伸向那支箭。距离箭还有一寸的时候,她反应过来贸然拔箭,他很可能会失血过多,而且她没带银针。
“我没带银针,你等一下,我回去取针。”
封住穴道,就不会流太多血了。
戚仁阖上眼眸,轻轻点头。
姬扬灵猛地站起来往士兵驻扎的地方跑,但她翻箱倒柜地找都没找到。她抓着照顾她的侍女,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我针呢?我的银针呢?”
侍女眼神乱飘,“什么银针?我没见过?”
“你说谎,我放在药箱里没动过,照顾我的只有你,是你拿走的。”
侍女照顾她不到十天,她丢了四支钗子两对耳环。别的她都可以不在意,但是银针不行。
起初她跟他们提过想换个侍女,但他们连她正眼都没瞧过,自然没答应。
姬扬灵担心针丢,特意放到药箱最下面,没想到还是不见了。
那套纯银针是皇医送给她的,她要拿它去救命。
“你还给我吧,我把我所有首饰都给你,你把银针还给我吧”。
侍女心虚,打死都不认。她不能认,认了就坐实她偷拿姬扬灵东西了。
姬扬灵怎么求侍女都没用,她无功而返。
那些人只负责护送姬扬灵,不去管戚仁死活。她回去时他的呼吸已经微弱了很多。
姬扬灵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强行拔箭。她不敢动手,无助地哭。
戚仁听到她的哭声,睁开眼睛。观她的状态,他猜到了一些情况。戚仁绝口不提找针和自己的伤,反而说:“当年救你出皇宫都没见你这么哭过。”
“扬灵,没关系,你拔吧。是生是死我都认,你别怕。”
“扬灵,听说人在弥留之际对自己的生死会有感知,我觉得鬼门关我是非去不可了。”
“扬灵,你记住,宫深似海,一定不要展露出自己的底线。”
这是戚仁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命运没有站在他们这边。拔箭的痛意麻痹全身,尽管戚仁不想,他还是痛晕过去。
他留了很多血,姬扬灵怎么都止不住,她的双手和衣服都被他的鲜血染红。
她好几次都有种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的恍惚感。
从天亮到天黑,姬扬灵费劲力气帮戚仁止血。
护送她的将领来带她走,她不听,将领烦了,拽着姬扬灵的胳膊将她拖离血腥中心,“人都死了,你还止什么血?”
姬扬灵镇定的表情出现破裂,“不会,你骗人,他没死。”
将领没心情听她哭诉,拉着她离开,让人打扫这里的尸体。
所谓的打扫,不过是将尸体堆成一堆,扔到乱葬岗罢了。
那时是盛冬啊,人都没得东西吃,山里的豺狼虎豹靠吃什么活?那么浓重的血腥味难道吸引不来它们吗?
姬扬灵半夜背着士兵们偷跑出去,没有一人发现。
直到在睡梦中被女子凄厉的哭声惊醒,所有人才察觉他们之中少了个人。
拍这场戏的时候林笙彻底崩溃了,哭得不行,停都停不下来。
在片场的人听得心头一颤。编剧赵岩坐在旁边看,怀里抱着一包心相印的抽纸,边看边流泪边擤鼻涕。
透过摄影机,镜头中的林笙简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感。刘旭光是粗看就觉得心头一痛,无法想象后期剪辑过后会是什么样。
姬扬灵身处在鲜血中央,满身铁锈味,满眼黑红色,怀里抱着戚仁破碎的衣衫,指甲里全是血泥,周围落着零星的乌发,附近是阵阵狼嚎。
她放声大哭,整个山野间都回荡着她哀伤悲凄的哭声。
拍完这段,刘旭喊完卡,林笙陷在情绪里出不来。
郑谓行披着黑色风衣,走过去蹲在林笙面前抱着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林笙靠着他的肩膀,泣不成声,“他说他想和我再吃一次汤圆,我们糯米粉都磨好了,红豆就差蒸熟了,还差一点芝麻,我们本来打算翻过这个山头去镇上买的。
没有了,都没有了。”
为了赶进度压时间,他们这些天拍戏拍得疯魔,角色也虐身虐心。郑谓行自己还没缓过来,被林笙一提,没绷住,一下子落下泪来。
郑谓行边哭边笑,“哎,林笙,你真的是,我是来安慰你的,你怎么还把我整哭了?”
林笙呜呜地哭,郑谓行一边轻拍她的背安慰她,一边落泪。
天放亮,顾长骁接到了林笙的电话。
对于他和林笙的关系,顾长骁早就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顾长骁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林笙的电话来时,司机正开车送顾长骁去公司,他正坐在宾利后座翻阅文件。
“喂,怎么这会儿联系我?刚下戏?”
山里的天还是雾蒙蒙的,夜里刚下过一场雪,这会儿停了,漫山遍野都是带着暗色的白。
林笙哭得眼睛干涩发疼,嗓子干哑。她咳了两声,“顾长骁,我想吃汤圆。”
顾长骁看了眼手表,“馋了?不过现在不太行。你在村子里镇子里都可以,但你在山里,我一时半会儿送不到。你早上先吃点儿别的垫垫肚子,等会给我发个定位,我中午让人给你送过去。”
林笙蹲下来,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旁,“你以前说你喜欢我,想追我。”
“嗯,你知道的。”
不会是想拿这事儿怪自己对她不上心吧?
林笙不是那种人吧?也不一定,女人心思最难猜。偶尔劲头上来,难免作一下。
顾长骁天马行空地想象,默默坐直身体。
林笙:“顾长骁,把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再说一次。”
嗯?
顾长骁不解,重复道:“我喜欢你,我想追你,我想让你做我太太。”
山里很冷,天空渐渐破晓。林笙手冻得通红,她抬头望天,还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
林笙的心静得不可思议,说:“我答应你,顾长骁,我们在一起吧。”
没拿你当替身
顾长骁愣了几秒,接着略显急切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笙:“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为了她这一句话,顾长骁买了早上最早的一班机票,坐在机场候机的时候还在处理工作。
能提前解决的提前解决,会议推到明天。
当顾长骁出现在片场的时候,林笙差点儿以为自己眼花了,“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说想吃汤圆吗?”
林笙这才发现他手里拎了个黑色的保温桶。
顾长骁走到她面前,啧了一声,“瘦了。”
林笙摸摸自己的脸,“还好。”
她带顾长骁上车,车里开着空调,他一上车就脱了外套。
黑色高领的保暖衣衬得他俊气斯文,骨节分明的大手拧开保温桶,取出勺子递给她,“来的路上我问过小唐,昨晚的事她都告诉我了。听说某人昨晚演技爆发,情绪感染力强得把整个剧组都感染哭了”。
林笙抱着保温桶喝了口热汤,胃里暖烘烘的。她捞了颗汤圆吃,嘴巴一抿,圆滚滚的汤圆就破了。
甜腻的芝麻馅儿从破口中流出来,芝麻馅儿的香甜和糯米的软糯混合,香糯软甜,唇齿留香。
“你都知道了?”
顾长骁小臂搭在桌上,看着她吃,“有些是知道了,有些不知道,需要我亲自来确定一下。”
林笙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看向他,“什么?”
顾长骁一只手掌撑着侧脸,“林笙,你是以什么心态答应我的?是对戚仁感情的延续?先提前说好,我可不做替身。”
他堂堂一个总裁,有他自己的骄傲。
林笙无语,“你还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当初不是你拿我当替身吗?”
旧事重提,顾长骁多少有点尴尬。
“那都过去了嘛,我现在对你多好?你说想吃汤圆,我不远千里坐飞机来带给你。”
林笙看着白汤中的圆滚滚的汤圆和飘在汤里的红枸杞,“说得也是。”
“既然如此,你的答案呢?”
顾长骁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林笙轻轻转着勺子,“我不是姬扬灵,我是林笙。”
“嗯。”
“我答应你,不是因为我出不了戏,是我想通了一些事。
人的一生最难得的就是抓住和珍惜。我喜欢你,你又在我面前等着我,我为什么不勇敢一点抓住你呢?
既然总会走在一起,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为什么不早点儿行使我对你的占有权?
勇气不是等出来,攒出来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如果勇气不够,那就试着破釜沉舟一次,总比以后失去后悔要好,而且我觉得你是值得的。”
不管怎么样,总比上辈子声名狼藉,破产又断腿来得好。
顾长骁悬了一路的心被她成功地安抚下去,“真这么想的?我可当真了。我在来的路上,既怕你想清以后拒绝我,又怕你拿我当个代替品。”
林笙皱眉,“我有那么缺德吗?”
顾长骁指着保温桶,义正辞严,“不是你要吃汤圆?”
“想吃汤圆的确是有移情,但你不是啊,你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怎么可能拿你移情?”
顾长骁吸吸腮帮子,嘴角勾起,“那我现在算是转正了?”
“正得不能再正了。”
顾长骁高兴,有种春风得意的感觉,“你的速度比我想象得快很多。”
林笙浅笑,低头,盛了颗汤圆递到他嘴边,“以后对我好点。”
汤圆饱满,冒着热气。
顾长骁笑着看向她,一口含住勺子,把汤圆卷进嘴里,烫地呼气,还不忘说:“肯定的,对你超级好。”
昨晚熬了个大夜,林笙情绪一整夜都处于一个爆发状态,耗神耗心。
她早上给顾长骁打完电话后歇了没多久,又继续投入拍戏。
大约是昨晚给人哭得不行了,早上安排的戏温和一些。林笙拍完后补拍了几个镜头,刚结束拍摄顾长骁就来了。
“你下午几点开拍?”
“三点。”
顾长骁皱眉,“你昨晚一夜没睡,今早十一点下工,三点就开拍?”
“嗯,赶进度吧。不说郑谓行的身体,单说天气,天气预报说青峰山下周有场暴雪。刘导想早点拍完早点回去。”
“你能熬得住吗?”
“抽空补呗,候场的时候裹件军大衣,找张椅子就能睡着。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泥捏的,哪有你想得可怜?其实现在很好了,我以前拍戏,最累的时候连轴转超过60个小时,不也过来了?”
按理说,像她这种小糊糊忙不到那种程度,可天不如人意啊。
她以前有一部剧,剧都快送审了。男主突然被爆,黄赌毒直接占了个全。人是上午爆的,下午就被封杀了。
制作方临时换人,跟男主有过戏份的演员都被叫回来重拍。
她那时困得站着都能睡着,感觉自己差一点儿就要猝死了。她补拍完散伙饭都没吃,直接回酒店睡了个昏天黑地。
大概是经历过比这个还狠的,所以这种熬的程度林笙都不放在眼里。
她不放在眼里,有人放在眼里。被顾长骁拉着睡在床上的时候,林笙还是恍惚的。
房车里的香薰和他身上的自然木质香混在一起,熏得林笙脸有点红。
“你可以把手从我腰上放下去吗?”
这么箍着,她有些不自在。
“不能,都在一起了,你跟我害什么羞?快睡,两点我叫你。”
林笙撇嘴,“好吧,一点半叫我。起太晚的话,临开拍脸上的浮肿消不下去。”
顾长骁讨价,“一点五十。”
林笙还价,“四十。”
“四十五。”
“成交。”
“快睡吧。”
“嗯。”
熬了这么久,林笙是真的累了,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靠在顾长骁的肩膀前,呼吸均匀,吸气吐气都打在他的身上,弄得顾长骁有点心猿意马。
他微微退开一些,盯着林笙的睡颜看了很久,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顾长骁是抛下公司一堆事临时过来的,意味着他在这边待不久。
陪林笙睡完午觉,等林笙开了工他就要走了。
林笙挽着他的胳膊,送他往片场外走。
“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有什么事我们手机联系,一来一回的折腾很累。”
顾长骁很受用她的关怀,以前林笙哪挽过他胳膊?
“累倒还好,没你累。虽然折腾了点儿,但是值得啊。”
林笙知道他指得是什么,笑了笑,没说话。
离了大谱
顾长骁临上车前,搂着林笙的腰,搞突然袭击,吻住她的唇。顾及到她过一会要拍戏,他没敢太放肆,轻啄几下就放开了她。
林笙眼眸瞪大,脸上很快布满绯红。她捂着嘴瞅瞅周围朝这边探头探脑的人,“大庭广众的你干嘛?顾长骁你是不是有表演型人格?你这,这,让我在剧组里怎么做人?”
早不亲晚不亲,偏偏这时候亲,故意的吧?
顾长骁舔舔嘴唇,意犹未尽。他当然听得出她是什么意思。
“离别吻嘛,怎么了?我亲我媳妇儿都不行?
我把你压在车里亲,那就不止是亲了。”
一句话堵得林笙哑口无言。
顾长骁看她有嘴说不出的样子,默默闷笑。
真可爱。
他咳了两声,“我走了?”
林笙囫囵嗯了一声,“到了给我发消息说一声。”
“肯定向你报备。”
顾长骁回去没两天,剧组这边就拍完了,林笙跟着剧组回了宜市。
只要同城,“可操作性”必然大大增强。他俩没确定关系时顾长骁就经常探班,何况确定以后?
在青峰山那种强度下拍过戏后,回了横店,林笙拍戏时明显感觉进度不像之前那么密,压力小了很多,轻松了很多。
不只是她,郑谓行也是如此,最明显的表现是他脸上的肉又回来了。他状态恢复,连带林笙拍戏都顺了很多。
顾长骁经常约林笙出来,却不常进剧组,太过招摇。而且横店代拍和狗仔多,他顶着投资人的名头多次探班,容易给剧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谣言。
前两天顾长骁去隔壁市出差,今天刚回来,他俩约好一起吃饭。
林笙提前告诉他她的下戏时间,顾长骁踩着时间点开车过来,车停到横店门口,等她过来。
年关将近,大街上挂了很多大红色的灯笼,松柏上缠着彩灯,年味儿越来越浓。
林笙从横店出来,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远远就看见顾长骁的车。她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车里温度很高,林笙脱了羽绒服,羽绒服下穿了件米色的针织衫。顾长骁接过她的羽绒服,帮她放在车后座。
林笙解下口罩,取下帽子,用手顺顺及腰的长发。
“刚回来不到三个小时就找我,就为吃一顿饭,不嫌麻烦啊?”
“有什么麻烦的?见你是件好事,怎么都不麻烦。”
林笙侧坐,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顾长骁,越来越会说话了,你真好。”
顾长骁嘴角不住上扬,瞄一眼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林笙,“你亲我一下。”
林笙在他脸上么了一下,发出啵地一声。
脸上传来香香软软的,湿热的触觉,还有林笙靠在自己身上时,他从心口蔓延出来的麻痒感久久不散。
“林笙,你在我身边我就感到满足,别说是在横店,你就是在外市拍戏我也经常找你。”
林笙轻笑,心里暖暖的,“我也会很爱你的。”
“为什么是也?”
“因为你刚刚说了你爱我啊。”
顾长骁搂着她的腰,把她压在椅子靠背上亲。
唇齿交缠,车内的温度似乎比刚才高了些。
一吻结束,林笙气喘吁吁。
顾长骁盯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痒难耐,“快过年了。”
林笙调整呼吸,“嗯。”
“剧组放几天假?”
“好像是三天半。除夕下午放,初四开工。”
“跟我回家过年。”
“好。”
顾长骁笑,在林笙脸上蹭蹭,替她系好安全带,坐回去发动车子,带她吃饭。
他俩谁都没想到,简简单单一顿饭就把林笙送上热搜了。
顾长骁和林笙在包厢里聊天,她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她经纪人打来的。
林笙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没等她打招呼,刘青就劈头盖脸地来了句“林笙,你出轨了?”
“啊????”
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什么出轨?我出轨?怎么可能?”
顾长骁抬头,“你出轨了?”
刘青不跟她多说,“你看热搜。”
林笙挂了电话,登上微博打开热搜,热搜榜上大喇喇地挂着#林笙出轨#,后面还挂着一个紫红色的“爆”。
得,直接热搜第一!
顾长骁坐在她旁边,一眼就瞧见了手机界面,“我天天和你煲电话粥,你哪来的时间给我戴绿帽子?”
林笙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
她点进话题,是热度最高的一个营销号发的视频,视频内容是半个多小时前林笙上顾长骁的车。
该说不说,狗仔的摄像机还挺不错。透过车后面的玻璃,能拍到一男一女坐在车主驾和副驾的,高过椅背的一点背影。
林笙上了车后,车没立即启动。视频里,从林笙上车脱外套到她扑过去搂着顾长骁的脖子,连她亲他都拍得清清楚楚。
之所以说她出轨,是因为早上十一点顾长骁还在隔壁市参加拍卖会,会场结束后主办方还跟他合了个影。
慈善拍卖会官方微博十一点多发的照片,下午不到六点林笙就和“陌生男子”幽会,这不妥妥地出轨吗?
顾长骁看乐了,“搞了半天,合着是我绿我自己。”
林笙无了个大语,“我服了,能不能靠点儿谱?”
她好好吃个饭,招谁惹谁了?
顾长骁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不生气。”
片刻后,林笙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还给了他,还重复了好多遍。
顾长骁点进评论区,脸上的笑没落下来,僵了个彻底,瞬间面沉如水。
评论区一片恶臭,全都在骂林笙水性杨花。
【相由心生,林笙长得那样子一看就不安分,果然,呵呵……】
【我早就说了,这种女人娶不得,当初我在林笙评论区里说了一句,被她粉丝追着骂了半个月。】
【我去,年末大瓜,再来点儿。】
【当你发现一只蟑螂时,背后已经有一群蟑螂了,怎么只挖出来一个?林笙一副风流相,看她那双狐狸眼,媚得要命,肯定是个风月场的老手了。】
【日。】
【呵呵,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懂得都懂,私我,我有视频。】
【楼上的,我有个朋友……】
【我没有朋友,给我,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没有为林笙辩解的意思,你们为什么不骂那个男的?怎么只逮着林笙骂?】
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你看视频,是林笙先扑得那个男的,还亲他,明明是个有夫之妇,我瞎了,我yue了】
【那男的又不知道是谁,喷都没处喷,而且明显是林笙主动的,她先主动勾搭别人,那男的才亲的她。】
【就一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大美女投怀送抱,谁能把持住?反正我不行。】
【我天,好魔幻,这是到年底了,要冲业绩?】
【林笙嘛,当老婆肯定不行,当情人可就太值了。】
【你也不怕得病!】
……
顾长骁把她手机攥在手里,一页一页往下翻,越看脸色越差,连呼吸都粗了一些。
林笙把手机“抢”回来,“别看了,我让刘姐处理一下。”
“你让末果给你处理?他们这半年来管过你?”
“我的合约还在末果,又没到期。”
顾长骁皮笑肉不笑,“宝宝,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狗仔拍了视频为什么没联系你,敲你一笔,而是直接放出来?”
林笙被他一声“宝宝”叫得耳朵发烫,又很快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为什么?”
“因为你不火,敲你敲不出来多少。狗仔极有可能先联系了你的公司,末果没管,狗仔才会放出来。”
近几年,大众对艺人的道德要求越来越高,类似出轨的桃色新闻足以毁掉艺人星途。
狗仔知道手里的东西有多重要,很大几率会联系公司。
林笙不红,她经纪人能力仅仅中上水准,不能帮她解决。
这种新闻抢的就是先机,狗仔估计是看中了这点,直接了联系公司其他人。
末果要是管,狗仔能狠狠赚一笔钱;他们要是不管,狗仔也能狠赚一笔流量。
“宝儿,你是不是跟末果提了解约的事?”
林笙点头,“有跟刘姐提过。”
“难怪”。
公司要想保个人很简单,但林笙显然不属于末果想保的范畴。
一个即将离开的艺人不值得公司花钱,而且顾长骁跟末果上次已经结了梁子,他们乐得看他笑话。
“这半年以来,他们看我没在事业上帮你,又联系你联系得紧……我猜末果高层是想通过这件事试探我的态度。”
林笙一个头两个大,“好复杂。”
一条热搜而已,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
果然她这样的普通人和顾长骁这种远离微博,还能马上观察通透,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天才不一样。
“这才哪儿到哪儿?是你大脑简单,娱乐圈没那么好混。
你还没红,等你红了,不仅有明面上的对家,背后还会有势力和资本。有支持你的,还有想搞垮你的,其中不乏有走歪门邪道的人。哪怕你什么都不做,脏水也会往你身上泼。
资本的角逐才是真正的浑水。
不过,宝儿别怕,你有我,我给你撑着。谁敢欺负你,我把他踩进泥里,想爬都爬不起来。
你老公就是资本。”
林笙咽了口唾沫,不敢想象高处的血雨腥风,更不敢想象自己站在血雨腥风中央的画面。
“长骁,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红?”
顾长骁斟酌了一下,道:“长行娱乐最近打算对《长恨歌》再追加五千万投资。这个项目很大,爆在预料中,现在就看能爆到什么程度。
我私下和刘旭交流过后期剪辑的一些问题。姬扬灵是《长恨歌》里一条重要支线,对后期男女主成长和剧情走向有很大程度的助推作用。”
林笙:“啊?那女二呢?”
现在市场里总体上多是大女主题材的影视剧,正常来说,女二才是剧中第二重要人物吧?怎么还能轮到女三?
更何况,她算是个反派啊……
“女二和男三活在男女主的光环下,没办法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姬扬灵和戚仁不一样,他们是和主角相对的独立角色,区别在于他们没有主角光环。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的感情线很悲情,悲到能让人刻骨铭心,所以我们决定把第二cp换成女三和男二。”
林笙惊讶,微微张着嘴巴,“你算不算给我泄露制作方内部机密?”
顾长骁微微耸肩,“算不上吧?权衡来看,当然要选更值的。”
林笙望着他,忽然感觉顾长骁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她沉浸在自己的感慨里,良久不语。
顾长骁拿出自己手机,按照微博指示找回密码,登上万年不用的微博。
“来,我们合张照”,他把前置摄像头对着他俩。
林笙皱眉,隐约猜到他想干什么。
“干嘛?要帮我辟谣?不是说了你暂时不要管我的事?我明年八月合约就到期了。”
顾长骁说:“还有八九个月,早着呢。末果就等着我表态,这种事情我不站出来,让你一个人受着,像话吗?”
“你这样我解约不就困难了?”
顾长骁挑眉,“《长恨歌》五月杀青,你的戏份是三月结束吧?”
“嗯。”
有什么问题吗?
“杀青结束以后到八月这段时间里,你在家歇着,好好休养。
你的资源我给你把关,有好的咱就接,没有就不接。”
“你这是……”
顾长骁什么意思?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市场上多得是投资大的剧,他们不知道《长恨歌》的构架,主要因为他们不清楚剧本内容。换句话说,《长恨歌》预计会爆,但外行人不知道。
你杀青后接资源主要在精。一来是要为以后打算,你的身价肯定会涨,粗制滥造的活动得不偿失。二来,你的暂退会让末果以为你有当全职太太的想法。”
他当初答应林笙不干预她的计划就有这方面打算。林笙一个人能解决当然好,她解决不了他就来做。
他这半年的做派够清晰了,给所有人营造出了一个不给林笙事业任何助力,希望她回归家庭的形象。
林笙越听越目瞪口呆,倒吸一口气,“顾长骁,你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啊?”
她从前怎么会认为他是傻白甜?她脑子被驴踢了?
顾长骁挑眉,大方地把她的话当夸奖,“过奖过奖。”
他在商场上这么些年不是白混的,要是没点本事,拿什么立足?
林笙望着他,“长骁,我忽然觉得你的形象好高大。”
开了眼了,高大得让她预料不到。
“再高大也是你老公,也是个普通人。
来,咱俩拍个照,我发个微博。”
搬过来一起住
林笙考虑了一下,“要不我发吧?你好歹是个总裁,代表长行娱乐的形象,这种事情我来做。”
顾长骁大手一挥,“不用,我都快憋死了,让我发个微博炫耀炫耀。”
林笙:“……”
突然就不高大了。
十分钟后,顾长骁发了条微博:
“刚回来,带笙笙吃饭。
谣言止于智者。”
配图是一张他俩的合照。
照片里,林笙跟之前在车上被拍时一个姿势。她搂着顾长骁的脖子,头靠在他肩膀上,朝镜头做了个wink的姿势,娇俏得很。顾长骁一脸稳重,眉眼含笑,嘴角也微微勾起。
隔着屏幕都能察觉出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
#顾长骁回应#瞬间冲上热一,挤掉#林笙出轨#的词条。
谣言不攻自破。
【卧槽,那男的是顾长骁?】
【卧槽,那男的真的是顾长骁??】
【我去,搞了半天,原来是个乌龙?】
【这届狗仔不行啊,该拍的不拍,不该拍的偏拍,能不能放个劲爆的出来?】
【不行个辣鸡,什么叫该拍的不拍?楼上是盼着林笙出轨?到底是三次元活得多不如意才这么盼着别人出事?】
【好家伙,骂错人了。】
【尴尬ing。】
【这年头是个人都能当狗仔了吗?拍视频都不取证一下?还有这些营销号怎么回事?不分青红皂白拱火?】
【无良狗仔和无良营销号呗,为了热度脸都不要了。】
【键盘背后谁知道是人是鬼?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之前骂得起劲,现在没一个出来道歉的。】
【谁说不是?我就说了句事情还没定论,让子弹飞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追着我喷。】
【我也是,刚说祝我娶林笙的人去哪儿了?出来走两步?我巴不得,好吗?】
之前被骂得翻不过身的粉丝占了理,终于能喘口气。
【林笙跟自己老公吃饭,碍着谁了?平白无故挨一顿骂,凭什么?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吧?】
【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希望之前辱骂并且上升到人身攻击的人自查自删,你们已经违法了。】
【明星也是人,也会难过,大家彼此尊重点儿吧。】
不得不说,顾长骁此举在林笙粉丝这里狠狠刷了一波好感。
路人现在都站在她们这边,林笙的粉丝不到一小时涨了四五万。
大家一边带话题洗广场,一边在粉丝群里庆祝,一下子感觉扬眉吐气了,纷纷表示看在顾长骁这事办得漂亮的份儿上,以前的种种就不跟他计较了。
表面看起来对林笙爱搭不理的,没想到私下人家感情这么好。
林笙宣布婚讯以后,能留下的大多都是多年的老粉。为数不多的活粉已经不指望她事业上有多大成就,自家女儿幸福就行。
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长了眼睛的都能从照片里看出来他俩是真的好。
天色渐暗,大多数上班族下了班,实时广场里多了很多理性路人的发言。
【只有我的注意点在顾长骁带林笙吃饭这个点上吗?十一点还在外市,一回来就找林笙。林笙在拍戏啊,一看就是他专程去找林笙,啧啧……】
【我刚查了,今天十一点后,最早的一班从隔壁市回宜市的飞机在中午十二点五十,飞回宜市需要一个半小时。机场和横店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开车最少两个小时。
顾长骁的衣服是换过的,意味着他回来后回了趟家。
也就是说,顾长骁定了最早的飞机飞回来,然后回家洗澡换衣服,收拾完就去接了林笙。】
这条微博短期内转评赞急剧上升。热评第一:下一期名侦探柯南没你我不看。
第二是:你去当狗仔吧,我赞助一包辣条。
【他叫她笙笙诶!他叫她笙笙诶!!他叫她笙笙诶!!!】
【这就是有钱人的爱情吗?我慕了。】
有叫好的就有唱衰的,发酸的。
说林笙做戏,为了热度自导自演的不少,还有带节奏的,浑水摸鱼黑人的,不过这些都很散,没有组织性,在庞大的路人盘面前不堪一击。
一波危机成功化解,旁观一切的林笙松了口气,“长骁,你比末果的公关部有用多了。”
顾长骁利落地关注了林笙,闻言抬头,“那当然,我要奖励。”
“什么奖励?亲你一下?”
可以啊。
顾长骁:“这难道不是我的正当权利?”
怎么能拿这个当成奖励搪塞他?
奖励嘛,当然要另算。
相处久了,顾长骁一个表情林笙就猜到他什么意思。
林笙无言以对,“顾长骁,你真是越来越……精了。你说,我答应你。”
顾长骁故作惊讶,“这么爽快?”
林笙:“谁让我拿人手短呢?”
“嗯对,你手短短。”
林笙拿抱枕打了他一下,“你还跟我贫,说不说?不说我反悔了。”
抱枕软绵软绵,顾长骁抓在手里,捏了两把,开口道:“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同房同床的那种住。”
林笙咋舌,她还停留在亲亲抱抱,顾长骁是不是已经恨不得拽着她开车了?
“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嗷,顾老板。”
“咱俩一起住不是迟早的事?”
“我……你这也太早了,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两个月。”
“都两个月了还早?”
刚确定关系那两天顾长骁就生了把她拐过来的心思,结婚半年,还不住一起,像话吗?
林笙噎了半天,妥协道:“好好好,我搬。”
反正婚也结了,证也领了,该办的手续都办了,她没啥可矫情的。
顾长骁喜笑颜开,“我等一下把地址发给你,明天我把钥匙带过来,需要我让人帮你搬吗?”
林笙半年前搬离的那套房子他没怎么住过,他住的是市区的一栋别墅。
林笙摆手:“不用,我戏没拍完,平时都没机会回租的房子,早点儿搬过去也是一堆行李占地方,还是先放着吧。”
顾长骁接话接得顺溜自然,“还是先搬过来吧,别墅大,放得下。你早点把东西搬过来,把你租的房子退了,还能省点房租。”
省点房租……
顾总裁竟然是能想到房租的人。
林笙没告诉他早退房子,房东不退押金的事儿。
“行,退退退,我明天就退。距离过年放假还早,你跟我的一大堆衣服,还有闹闹一起独守空房吧”。
顾长骁笑出声,笑得林笙莫名有点不好意思,“笑什么?你别笑了。”
“笑也不行,笑也要管啊?”
“不行,你人都是我的,我当然要管,不许笑。”
“哈哈哈哈……”
一起回老宅
长行娱乐追加了投资,导演一连几天都笑眯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钱花他身上了。
《长恨歌》的进度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很多事情变了,又好像没变。
剧组新换了个鼓风机,大冬天的,每次拍戏都照着林笙吹,每次吹完林笙都是眼泪鼻涕一大把。
萧允躲林笙躲得更厉害了,几乎到了如果不拍戏,她就见不到萧允的地步。
周围的人似乎对林笙又和善了很多,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林笙大概知道原因。
戚仁和姬扬灵的戏份太虐心了。有几天拍到最虐的地方,哪怕林笙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干,只要她还是姬扬灵的扮相,郑谓行盯着她就会红眼睛。林笙知道以后,每天下戏第一件事就是卸妆换衣服。
天气很冷,林笙给顾长骁买了个保温杯。全球限量100个,她找人预订了一个。听说顾长骁天天在用,平时开会都要带着。
自从林笙搬家后,顾长骁来探班的频率变得更勤,有时来剧组,有时在横店外面等她。这次狗仔有眼力见儿,不敢轻易得罪人了。
林笙风经纪人旁敲侧击过她对以后的打算,林笙和她打太极,经纪人什么都没问出来,后来对她更不上心了。
日子经不起过,一晃就过年了。
林笙两三天前给小唐和小方各自包了个红包,让她们回家过年。这两天不忙,她一个人顾得过来。
除夕这天,林笙早早拍完自己的戏份,卸完妆往外走。
顾长骁早早在外面等她,林笙上了车,“今天风好大,好冷。”
她穿着戏服站了一早上,冷风再加个鼓风机,快被冻麻了。
顾长骁用手背探她的脸,一片冰凉。
“我把温度调高点儿”。
“不用,车里本来就暖和,我过会就好了。”
顾长骁看了眼空调温度——26℃。
确实不低了。
“行”。
他从储物盒里拿出一杯热饮递过去,“来的路上买的,少糖,你趁热喝。”
“什么?”
林笙接过来,看到盖子上的标签:蜜桃乌龙茶。
“长骁,你真好。”
她把吸管戳进去,吸了一大口,胃里瞬间暖和多了。
顾长骁摸摸她的头,“我们回老宅还是先回家?”
“现在都三点多了,直接去老宅吧,不过你要先带我去买礼品。大过年的,空手过去不好。”
“我已经买好了,在后面放着。”
他把头往后一扬,示意林笙看后面。
林笙捧着饮料杯,侧转过身,一排礼品横放在车后座上。
林笙朝他竖大拇指,“真周到。”
她把饮料杯伸向顾长骁,“奖励体贴的骁骁,喝一口。”
顾长骁笑,“你最会借花献佛。”
嘴上说是这么说,照样还不是就着林笙的吸管吸了一大口饮料?
礼品不用买了,有些东西还是得准备。
路过超市,林笙让他停下来,找个地方停车。
“车停好,我们去买菜。”
“老宅有阿姨,菜都有”,顾长骁说。
“我想和你逛超市”。
平凡人的烟火气全在柴米油盐里。
顾长骁听着心动了,跟她一起下车。
老宅有菜,他们住的地方不一定有。阿姨昨天安顿好闹闹,提前回老家了。她不知道他们回去住多久,而且顾长骁不常在家里吃饭,估计冰箱里的东西不会太多。
林笙琢磨着,往购物车里放了颗大白菜,“这两天让你常常我的手艺。”
顾长骁跟在她后面推购物车,“哟,你还会做饭啊?”
他公司的有些艺人别说做饭,菜都认不清。有一次上综艺把菠菜认成油麦菜,最后还得让公司这边派人去沟通剪掉。
林笙会做饭,多新奇。
“你们公司的艺人大多自小接受训练,最低都是三线,日理万机不会做饭很正常,菜认不全……是没点常识,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嘛,素人进圈,要是连饭都不会做,早饿死了”。
林笙戴着口罩,边挑莲藕边说。
她问他:“菜买两份吧,一份给阿姨带过去,一份带回家,你觉得呢?”
顾长骁啧了一声,“都行,听你的,但是……阿姨?”
林笙一顿,回头无奈地说:“行,叫妈,我这不是没改过来嘛。”
下午的菜相对来说没早上的新鲜,林笙挑菜,顾长骁跟在她后面推购物车。
“是不是还要买肉?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螃蟹和麻辣小龙虾,你会做吗?”
顾长骁粗粗瞅了几眼,林笙买了八九种菜,鸡蛋芝士虾皮都有,厨艺应该不错。
“会是会,可是海鲜要买活的,你想吃的话我今晚在老宅做。晚上吃麻小对胃不好,我做蒜蓉小龙虾给你吃,好不好?”林笙思考着说。
顾长骁眉眼中透着喜欢,“好。”
买完螃蟹和小龙虾,林笙和他一起去买了些牛肉,不多,正好够他们俩这几天吃。
超市没逛完,购物车就已经满满当当了。顾长骁推着车路过零食区,停下脚步,“想不想吃零食?给你买。”
林笙摇头,“不想,会胖。”
顾长骁上下打量她,“不胖,你很瘦。”
“不行,一上镜就胖了。过年胖三斤没听过吗?我饭都不敢多吃,还敢吃零食?”
“行吧”,他叹了口气,摇头叹道:“女明星的自我管理啊。”
说起来,虽然林笙经常给顾太太送礼,但这次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跟她正式见面,偶尔的视频不算。
顾太太年过五十,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像个三四十岁的妇人,风韵犹存。
托林笙这半年来的不忘,顾太太对她印象很不错。
她看人很准,当初林笙上门,要不是肚子里有个孩子,她还真有些看不上她。这次见面,顾太太发现林笙似乎变了很多,乍看还是以前那个人,身上的浮躁和功利却没了踪影。
林笙去厨房取水果刀,顾太太看着她的背影,“孩子没了对她的影响多大。”
“咳咳咳……”
顾长骁抿一口花茶,刚咽下去,闻言咳得不停。顾太太抽了张面巾纸递给他,嫌他邋遢,往旁边挪了两下。
林笙去而复返,不解地看着咳个不停的顾长骁和略有嫌弃的顾太太,“怎么了?”
顾长骁呛了个正着,擦擦嘴,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妈说,孩子没了对你的影响很大。”
林笙欲言又止,嘴巴微张。她都快忘了这茬了。
螃蟹
顾长骁拉着她坐下,抿着唇憋笑,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当初要不是你走路不稳当,现在都快生了,你有没有愧疚过?”
林笙:???????
她微偏着头,瞪圆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顾长骁,你是人吗?
要是顾太太没在这儿,她二话不说拿抹布把这人嘴堵上。
给她挖坑?
她能乖乖跳吗?怎么可能?
林笙盯着他,顾长骁突然背后发凉,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林笙不答,语气平淡中透着迟疑与黯然,反问他:“孩子没了,你怎么看起来很高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母子?他不在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顾长骁:???????
他恍惚有种被背刺的错觉,立刻反驳道:“没有,怎么会?”
林笙眼眸微眯,“真的?”
顾长骁说得声情并茂,“当然是真的,那可是我们的孩子,我当然爱他,对他的死我表示遗憾和惋惜。”
林笙:“……”
别演了,演技太差了,她接不住,只想吐。
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笙快速削了个苹果给他,赶紧吃,把嘴给我闭上。
嘴被堵上了,顾长骁给她发微信:你不仗义。
林笙回他:多行不义必自毙。
顾长骁:你蔫儿坏。
林笙:彼此彼此。
……
两个人坐在一起,低头在手机上噼啪打字,偶尔一个抬头还瞥另一个一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俩在干嘛。
顾太太喝了口茶,咳了两声,提醒他们注意点。
林笙闻声放好手机,果然顾长骁也紧跟着舍得把手机放下了。
除夕夜的晚饭丰盛,荤素搭配不说,还煲了两个汤。
蒜蓉虾和螃蟹是林笙亲自下厨做的,顾老太太觉得林笙第一次来老宅过年就让人下厨很不好,劝了她几句。
林笙笑道:“妈,没事,有人点菜,正好我会一点。”
顾太太一头雾水,“点菜?谁点菜?”
顾长骁搓搓手,“我点的。”
顾太太瞪他一眼,没轻没重。
“妈,我一个人弄不来,想让长骁帮我。”
林笙适时地给他们台阶下。
“去吧。”
林笙和顾长骁进了厨房,她把食材提到灶台上,把螃蟹交给他,“你去水池那里把螃蟹洗洗,我先摘菜。”
螃蟹被五花大绑,躺在袋子里的身体还在晃动。
顾长骁咽了口唾沫,“好。”
林笙背对他摘菜,忽然听到身后“哐嘡”一声,是顾长骁打翻了水盆。他猛地退后一步,爆了句粗口。
她回过头,顿时吓了一跳,几乎失声,“顾长骁,谁让你把绳子解开的?”
原本绑得好好的螃蟹正挥舞着大钳子,在水池里横着走,六七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旁边气势十足,旁边是打翻的水盆。
顾长骁手指被蟹钳夹了一下,泛麻的疼,“不是你让我洗吗?不解开怎么洗?”
“你……”
林笙没时间跟他较真,用镊子把水盆捞出来,在盆里接了一半水,然后拿起白酒往水盆里倒,倒了足足小半瓶。
做好这一切,她的镊子对准大螃蟹。手刚抬起来,镊子就被顾长骁抽走,他接过她手里的水盆,“这东西夹人,我来。是夹到水盆里?”
“嗯”,林笙顺从地交给他,站在一边。
顾长骁站在水池边,顿了片刻,接着手起镊子落,一下夹一个,手法利落迅速。
很快,七只大螃蟹都被扔到了水盆里。顾长骁回头问她:“然后呢?”
林笙:“放着就行了。”
她走到他旁边,抓着顾长骁的手,“刚刚被夹到哪儿了?”
会哭的小孩儿有糖吃,傻子才故作坚强,他要的就是她心疼在乎。
顾长骁把右手食指给她看,“这儿。”
他的食指有些轻微红肿,林笙轻轻碰了一下,“家里有药膏吗?”
“不知道,应该有,但是没夹出血,过会儿就好了。”
“你去外面等着吧,跟妈看会儿电视,这里我来。”
“没事,我留下帮你,要是帮不了我就陪你。你在厨房做饭,我跟妈看电视,像什么话?”
林笙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
她拉过门边的椅子,“你坐这儿,别乱动,剩下的我来。”
顾长骁瞄了眼水盆,想到躺在水盆里的大螃蟹,不免担忧怀疑,“你行吗?”
林笙轻蔑一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笨手笨脚?”
“我……”
拌了一会儿嘴,顾长骁忽然发现周围有些安静。螃蟹刚被泡在水里时,蟹钳敲得水盆哐哐响,没过多久就没声了。
“螃蟹怎么听不见声儿了?”
林笙:“醉了”。
顾长骁:这也行?
林笙穿着天蓝色的围裙,围裙带子随着她的动作在她腰后一甩一甩的,看得顾长骁有点眼热。
这样的林笙让他很陌生,伴随着陌生感一起滋长的是绵绵密密的温情,衬得他心暖暖的。
顾长骁从头到尾都在厨房坐着,只在最后端菜时当了次传菜工。
林笙的厨艺很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关于她厨艺好这件事,早在螃蟹和小龙虾出锅那会儿他就有所预料,两个菜的色相是真的好看,瞧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菜的味道着实让顾长骁惊艳了一把。
“宝儿,不错啊”,顾长骁说。
林笙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下,桌上还有妈呢,注意形象。
顾太太尽收眼底,心满意足,“当时让你跟林笙结婚你还不愿意,现在高兴了?”
顾长骁噎住,摇头笑道:“是是是,是我眼神不好,有眼不识金镶玉,行了吧?”
林笙喝了口橙汁,“你听起来好勉强,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顾长骁:???
林笙笑得眯了眼。
林笙没敢多吃,吃了小半只螃蟹,两只虾和一点青菜就放了筷子。
顾太太为人慈和,至少林笙没想到她还能在她那儿拿到一份新年红包。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顾太太十点多就回去睡觉。等家里的阿姨收拾完碗筷回房休息,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一转眼,整个一楼客厅里就剩了他俩。电视里放着春晚,喜气洋洋的。
一时静下来,两人心里都生出了点异样的情愫。
顾长骁问她:“困不困?”
“有点儿。”
她昨晚两点才睡,顾长骁不说她还没觉得,一说她的困意就往上翻了。
顾长骁关了电视,拉着她的手,“走吧,带你上楼。”
消息
别墅的整层二楼都是顾长骁的地盘,他的卧房在二楼靠左的第二间房,卧房对面就是他的书房。
临近门时,林笙有点生怯,停了脚步。顾长骁扭头,“怎么了?”
“你这儿应该有客房吧?要不我去睡客房。”
顾长骁舌尖顶顶腮帮子,被她气笑了,“现在害怕是不是晚了?前些天怎么答应我的?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不用这么避着我。”
碍于某些只有林笙自己知道的原因,她确实有点怯场,不过输人不输阵,她梗着脖子,“的确不是洪水猛兽,可是第一次我跟你睡你就把我从床上踹下去了。”
顾长骁讪讪,“那什么,以后不会了。”
他拽着她进房,“好了,我错了,跟你道歉。走吧,不会吃了你的。”
林笙摸摸鼻子,“算了,没事,都过去了,是我先做的不对。”
顾长骁的卧室风格简约,房间里的东西不多,色彩基本上都是冷色调。两米宽的软床,藏青色床套和被子,白灰色的落地窗窗帘。
衣橱里除了顾长骁的衣服,还多了几套林笙的睡衣,是顾老太太提前让人准备的。
林笙洗完澡,慢慢烘干头发。顾长骁洗澡很快,洗完出来发现林笙盘腿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看起来在发消息。
“谁啊?这么晚还给你发消息?”
“是小唐。”
林笙抬起头,“长骁,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嗯?”
顾长骁坐在床边,“怎么了?”
林笙咬了咬唇,说:“小唐说刘姐刚给她电话,旁敲侧击问她关于我的事,关于我们两个的关系。”
听起来明明很正常,可是说不上来为什么,林笙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思绪如一团乱麻,她当局者迷,怎么也理不清。
蝴蝶与风暴
刘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如果不是她,那就是有人让她这么做。
是谁?末果吗?末果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跟我示好?”
顾长骁把这件事捋了一遍,“不可能。你猜得的确没错,十有八九是末果让你经纪人打听,但末果再不济也是资方,你见过哪个资本舔艺人的?
退一步说,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为什么不在我发微博那天澄清,非要等到今天?”
林笙恍然大悟,她就说哪里说不通,原来是时间线。
“他们想干什么?”
顾长骁没立刻回答她,“林笙,末果最近有没有联系你?或者说,你经济人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不正常。
刘青是林笙的经纪人,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最为亲近,她要问林笙的事为什么不直接问她本人,反而要拐弯抹角的问助理?
哪怕林笙和她关系疏远,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末果没有,刘姐有过,她问过我年后的打算,我没明说。对了,她之前问过我《长恨歌》的制作,想通过我跟你的关系塞两个末果的新人进来,说是露个面就行,我说我跟你不熟,就没答应。”
顾长骁咬着腮帮子肉,舌头顶顶后牙槽,“笙笙,你掉进坑里了。”
林笙:“啊?”
她做错什么了吗?
“你一点都没做错,末果专门为你挖了个坑,不管你跳不跳都是错。”
如果林笙答应,那这就是一个开始。有一就有二,以后末果会有更多的新人让她“带”,开了这个头,想结束没那么容易。末果借着林笙的关系,白嫖这么大的好处,势必不会跟她解约,绑也要把人绑在末果。
如果林笙不答应,那就只有两种结果,一:林笙和他关系确实不好,没办法让他为她破例。二:林笙翅膀硬了,想飞了。
女n号男n号想在剧里露个面轻而易举,别说是影视公司已经签约的新人,就是有经验的群演,想在《长歌行》里露脸都只是报个名的问题,所以重点根本不在于塞人,而在于林笙的态度。
之前微博的事足以证明他和林笙的亲密,更不用提他频繁探班,要是有心打听这些都不是秘密。
第一种情况显然不可能成立,那就只剩下第二种。
顾长骁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而且越来越确定。
林笙和顾长骁亲近,顾长骁和末果结了梁子,末果动不了他,不代表动不了林笙。
她要是听话,一切好说,要是不听话,什么都会发生……
商人逐利,即使末果签了林笙,也注定会在她身上压榨一笔。和长行相比,末果明显小,但他们顶多妥协一步,不会卑躬屈膝,况且他们已经绝了和顾长骁友好相处的可能。
林笙不好控制了,以她现在的能力,只要她在顾长骁耳边吹吹枕头风,末果在业内的发展就会受到一定的阻力。
林笙这个不确定因素能带来的影响比他们想象得要大,所以末果很可能会选择在合约还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对林笙做点儿什么,比如:毁了她!
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顾长骁条缕清晰地分析,“九成可能,末果最近会对你有点动作,足以对你的事业造成致命打击。”
林笙听得心里毛毛的,“我不干作奸犯科的事儿”。
顾长骁:“不一定非要作奸犯科,道德和原则问题也很致命。宝儿,说起来,我一直很疑惑,当初的B超单子你怎么弄的?找熟人了?找的是谁?”
那家医院是宜市的三甲医院,医生都是有口皆碑,根本不可能帮林笙说谎,而且她没有医院的人脉,偏偏她又在医院有就诊的监控。
提起以前的荒唐事,林笙有点自惭形秽,不敢直面他,“我上大学的时候学了点PS,单子是我P的。至于医院,我确实去检查了,不过自己把结果改了而已。”
顾长骁噎住,一时无语,可真有本事。
抛下这种奇奇怪怪的心情,他问道:“你经纪人知不知道?”
林笙摇头,“我又不傻,这种事情不可能跟她说。”
心头的大石放下,只要不是这件事就行。
他查过林笙,林笙糊是糊,人品还不错,从前他就是看她还行,他才动了养她当替身的想法。
他妈私下也调查过林笙,如果她是个鸡飞狗跳的性子,根本不可能让她进门。
就是觉得林笙人品可以,顾太太又抱孙心切,所以林笙拿着B超单子一上门,顾太太就信了。
顾长骁的思绪越飞越远,林笙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没事,只要不是这件事,别的问题都不大。”
他能处理,即使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末果的意图。
大不了最近把人看紧点,不让末果有可乘之机,断绝一切泼脏水和造谣的可能。
林笙点头,“嗯。”
她张开双臂,顾长骁很自然地抱着她。
林笙把头埋在他肩膀,顾长骁的话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一定程度上抚平了她的忧虑,“长骁,有你真好。”
顾长骁摩挲她的背,“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林笙闭上眼睛,“嗯嗯。”
原来依靠的感觉这么让人舒心。
零点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到了,外面传来噼啪的烟火声。
林笙走到落地窗前,黑色天空里不断浮现出彩色的烟花。
升起,散开,陨落。
她喜欢烟花,很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它美,还因为它所代表的热闹。
林笙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除夕夜和大伯一家看别人家放。长大成名后,过年时她就一个人坐在租的房子里看外面。后来她灰溜溜的退圈,每年都和闹闹一起过年。
这是第一次,林笙的身边有顾长骁陪着。
重生以来,林笙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有些事不是轻易就能过去的。
即使变了很多,命运的齿轮依然在转。
烟花燃亮了半边天空,林笙的眼眸里印着烟火的光亮。
猛然间,她想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顾老太太把她叫回老宅狠狠骂了一顿,接着铺天盖地的网暴消息接踵而来。
蝴蝶扇动翅膀,顾太太授意的黑料没了,末果却不想让她好过,有出手的意思了。
思及上辈子的困境,林笙心中一阵发凉。如果那种网暴重来一次,她要怎么办?她还经受得住吗?
分歧和吵架
不会不会,她这次肯定不会打沈清幽的主意。她不招惹沈清幽,顾长骁就不会对她落井下石。
不对,她和顾长骁已经在一起了,他不会对她那样的,可是……
他信得过吗?
陷入过孤立无援的窘境的人,总是下意识想到最坏的结果,他们很难全心全意地把信任和真心交付到别人手上。
顾长骁站在林笙旁边和她一起看烟火,见她目不转睛,估摸着林笙喜欢,要不明天回去的路上买点儿,晚上和她一起放?
顾长骁正思索着,林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转过头,神情很奇怪,有点艰涩,又有点决绝。
“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林笙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顾长骁,你答应我一件事,行吗?”
顾长骁不明所以,“你说。”
林笙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末果打算对我怎样,但是我不会影响你的。如果我有什么事,不管好的坏的,你不要发任何消息。”
林笙上辈子命运的转折点就是顾长骁的那条微博,那不止是给网友看的,更是在给背后想踩她的人传递信号。
像顾长骁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所以上辈子他是故意的。
被网暴的阴影太深了,林笙没办法不害怕。
“如果有一天,我声名狼藉,我不要你帮我做任何声明和解释,你只要,只要不发声就好。如果必要,你跟我说一声,我可以跟你离婚。”
毕竟……毕竟沈清幽是要回来的,她不能保证顾长骁会不会后悔跟她在一起。
林笙越说声音越不稳,她的眼睛有几份晶莹,是显而易见的卑微和惊惧。
顾长骁脸色很差,“为什么?离婚?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他搞不懂她的逻辑。林笙的意思是有一天她出了事,到了声名狼藉的地步还不让他管?
他们之间至于这么生分吗?
顾长骁的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在害怕什么?你有我啊,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你不知道,我曾经的苦难由你而始。
林笙没法说,她不想回忆起那些事。她不解释,抓着他的手臂,“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不掺和我的任何事,也不要管我。”
如果真有众叛亲离的一天,我不用你为我撑腰,同样的,你也不要对我落井下石。
这样就可以了。
我不敢信人心,所以我不敢信你。我们两不相欠好不好?我不欠你,倘若不欠你,到时你能不能放过我?
顾长骁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林笙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固执得要命,执拗得要死。
“我怎么可能不掺和?你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林笙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皆为惶恐。
“我的事,你一点都不要掺和,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请求你。你答应我,好吗?不然我心不安。”
顾长骁多聪明,他算是听明白了,面无表情地道:“说到底,你还是没拿我当自己人,你压根就不信我。”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就没从心底里信过我。你都不信我,我们怎么在一起?怎么生活?”
顾长骁舌头顶顶腮帮子,“你是我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管。”
林笙抬头看向他,定了片刻,说:“做不到,我们就分开,桥归桥,路归路。”
分开?
桥归桥,路归路?
顾长骁怔了半天,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声音清冷,眸中含冰,“林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是不是我对你太好,好得让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是在玩弄他的感情吗?她怎么敢?
向来处事活络的林笙第一次这么强硬,寸步不让。
她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扒下来,“我当然知道。顾长骁,我说了,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在事业上,我对你敬而远之,我希望你也一样。你要是做不到,我们就离婚,我会离你远远的,希望你不要对我落井下石。”
为什么?
顾长骁摸不着头脑,问她她也不说。他怒极反笑,“林笙,真不愧是你啊,很好。”
他笑意不达眼底,“行啊,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等着你求我的那一天。”
顾长骁走到沙发旁,一手捞起外套往外走。
“你去哪儿?”
顾长骁没回头,“用得着你管?”
说完拉开门走出去,不过一会儿,楼下亮起车灯,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
林笙看着顾长骁开车驶离老宅,她坐在落地窗前,头靠着窗户,阖上眼眸,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久到让人误以为她就这样入梦时,林笙慢慢屈起双腿,抱着双膝,把头埋进胳膊里,叹了口气。
林笙靠在落地窗前坐了一夜,后半夜太困,她头抵在玻璃上微微眯了两三个小时。
当是坐姿不对,她六点多醒过来,刚起身时腿不过血,一种剧烈的酥麻感袭向双腿,她几乎站不住。
林笙头有点疼,可能有些受凉。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下楼。
顾太太还没起床,厨房的阿姨在忙活做早餐,见到她很惊讶,“小夫人,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林笙笑了笑,“我有点渴,下来接杯水。”
她捧着水杯喝水,余光瞥见她们在揉面,旁边放着一盆饺子馅儿,“是要包饺子吗?”
“对,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
林笙有些怀念,“我很久没和家里人一起吃过饺子了。”
阿姨把面团擀平,拓出一片片饺子皮,“早上和太太他们一起吃啊。”
林笙摇头,“不了,我剧组有点事,待会就走了。”
阿姨收拾饺子皮的动作顿住,“啊?这么早?”
“嗯,剧组停摆一天花的都是钱,长骁比我还忙,他昨晚就走了。”
林笙折起袖子,“我来帮你包吧。”
阿姨:“不用不用,小夫人,你歇会儿,本来就是我们的事。”
“没关系,等妈起床我应该走了,赶不上跟她告别。昨晚收了她的红包,算我尽份孝心。”
她心里乱,没办法面对顾太太,让她做点事分分心吧。
林笙小时候住在大伯家,七岁就开始学做饭,包饺子的手法灵活。
饺子皮中放一团馅儿,饺子皮边合在一起,两指一捏,一个饺子就包好了。
饺子圆润可爱,皮薄馅大。
阿姨惊奇,“小夫人,你包得真好看。”
一看就是个老手。
林笙走神儿,闻言瞅了眼手里的饺子,“是吗?我没觉得啊。”
走出这里,我们就没关系了
阿姨眼含慈爱,看得出来很喜欢她,“现在像你这么贤惠的夫人不多了。”
林笙苦笑不得,就几个饺子而已。
熟能生巧,她小时候做饭做得多,包饺子包得又漂亮又快,不到十五分钟就包了一大盘。
林笙去水池边洗掉手上的面粉,上楼换好衣服离开。
顾太太七点半起床时,老宅里只剩了她和做饭的阿姨,以及林笙包得一盘饺子。
从做饭阿姨那里得知缘由,顾太太絮叨几句。
大过年的还工作,过年的热闹气氛少得可怜。
顾长骁的房产多,昨晚随便去个公寓对付了一夜,没回市区的别墅。
越大的地方越孤单,而且他不想跟一只狗相望对愁眠。
呸,愁的只有他,那只傻狗啥时候都乐呵。
顾长骁闷了一口红酒,自己生闷气。
早上,手机一阵震动,是顾太太打来的。
顾长骁一夜都没睡踏实,他拿过床头的手机,按下接通键,“喂,妈。”
“忙了一年还不消停,一年能休息几天?公司不都放假了?你有什么工作非要大半夜做?”
顾长骁茫然,很快明白过来,林笙应该是跟他妈说他有事忙,所以才连夜走的。
“不是公司的事,一点突发情况,不好跟你细说。”
他含糊其辞,顿了顿,还是问道:“妈,林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也走了,你们一个两个跑得快,我早上起来一个人都没见到。
林笙比你孝顺,还给我包了盘饺子。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她走了?去哪?”顾长骁追问。
“回剧组啊,你不是投资人吗?剧组放多长时间假你不清楚?”
剧组放多长时间假他当然清楚。剧组没收假,她又把房子退了,能去哪?
能去哪?
去……
顾长骁灵光一闪,“妈,我这边有点事,不跟你说了。”
他挂了电话,穿好外套,捞起车钥匙就走。
顾长骁回别墅时正好看到林笙在锁门,牵着闹闹。
她转过头,看见顾长骁,打了个招呼,“你回来了。”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顾长骁站在院子里,冷风吹得他的脸发凉,“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指的是她带闹闹走。
林笙无奈,“我们现在闹成这样,你没义务帮我照顾它,还是我先带它走吧”。
要是等顾长骁提醒,那太难堪了。
顾长骁咬牙,她真是有自知之明啊。他压下心底的怒气,“你准备去哪儿?”
“剧组定的酒店没退,我回酒店,等剧组开机。”
林笙走到他面前,把钥匙给他,顾长骁没接,定定地看着她,“一定要这样吗?”
他火气上来,说话有几分冲,“我搞不懂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林笙叹了口气,“算了,等改天我行李搬完了再把钥匙还给你吧。”
等她把她的东西从这栋别墅里搬回去再说吧。
林笙牵着闹闹绕过他,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顾长骁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林笙,你想好了,你今天要是走出这里,以后你是生是死,过得好或者坏,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我一点都不会再管你了。”
林笙扭头望向他,心里突然涌上些许难过,“顾长骁,你发现了吗?其实我们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挣扎在你眼里只是矫情和纠结,我们在大事上沟通不了几句就容易吵架。
你看,直到现在你都没打算听我的。
我希望你,请求你别管我的事,你不答应,留给我的只有非此即彼的答案。可是明明是我的事,为什么我们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为什么我连决定我怎么做的权利都没有?
我们这样,两个人都不高兴,在一起图什么?”
他习惯做一个掌控者,她偏偏不想被他掌控。
顾长骁愣住,没有说话。
“顾长骁,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但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他们的感情太浅,仅仅建立在荷尔蒙上的爱情太脆弱,禁不起风雨和挫折。
现在尚且如此,等到以后色衰爱弛,激情褪去,他们还剩什么?
中午,林笙带着闹闹回了酒店。酒店还有点狗粮,她就着牛奶给闹闹倒了一些,自己在冰箱里扒拉,下了一碗速冻馄饨吃。
林笙没胃口,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房间里还剩几个狗狗玩具,闹闹对着它的布娃娃又啃又咬,林笙看着它玩,看了一会儿,接着趴到床上补觉。
闹闹动静大,这里咬一下那里碰一下,林笙觉轻,睡不太实,睡了两个小时起来,早上那股头疼的劲儿又来了。
酒店没有常备药,林笙有些黯然。
要是有个房子就好了,酒店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闹闹听到她的声音,跑到卧室门口,发现她睡醒了,它毫不犹豫地双腿一跃,蹦上大床,脑袋挤进林笙怀里。
林笙刚坐起来不久,人都没睡醒。闹闹这一下顶得又倒回床上,差点把她肺顶出来。
闹闹在她脸上嗅嗅,林笙推开它,“你冷静一点。”
她重新坐起来,狠狠撸了把狗头,刚才的那点儿伤春悲秋消散得无影无踪,“有你在啊,我都来不及emo。”
两天后,剧组人员回归,《长恨歌》开拍。
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非要说有哪里不一样,就是林笙笑得时候少了。
她和顾长骁自那天在别墅一别后,彼此再没了联系。
一开始林笙的确失落,后来就看开了。
没关系,他们这种情况,早点分开也挺好。
从前来得殷勤的人突然不来了,剧组里的人很容易就能发现。不过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们不好问。
年后的时间过得飞快,似乎只要忙起来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三月中旬,林笙正式杀青。收完剧组给的压惊红包回来,她看到自己桌上放了一大捧花。
全是梨花,明星不是那个人送的。
林笙大概猜出来是谁,她抱着花去找郑谓行。
作为和她对手戏最多的郑谓行,能送她梨花的也就只有他了。
“首先,我要先谢谢你的花,其次,我想问问为什么是梨花?因为姬扬灵喜欢?”
他俩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姬扬灵和秦铭的扮相,郑谓行看着她,笑了,“我有那么没良心吗?”
他整整衣袖,“确实有点私心,不过主要还是祝你感情顺利,杀青快乐。”
又见面了
“太明显了,总之,不管你打算如何,祝你幸福。”
算是这段时间以来的来自搭档的肺腑之言。
林笙浅笑,“谢谢,主要说了,那次要呢?”
郑谓行摸摸鼻子,“次要嘛,我作为秦铭时赶不上和姬扬灵告别,作为郑谓行,总要跟林笙说声再见。”
郑谓行伸出双臂,“抱一下吧。”
林笙放下花,给了他一个拥抱,“谓行,早点走出来吧。”
郑谓行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心头涌上一丝感伤,“嗯,好。”
谁让他喜欢上一个虚幻的人?谁让他喜欢上姬扬灵?
从来不需要出戏的他,看来这次需要出戏了。
顾长骁真如他所言,说断绝他俩的关系,就断绝关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年后的这段时间,顾长骁和林笙在彼此的世界里扮演着陌生人。
你知道他,但你们之间没有丝毫牵扯。
林笙三月杀青,回去把之前退掉的房子重新租了回来。
房东还算有良心,没有额外再收一遍她的押金。
林笙带闹闹回了房子,终归是熟悉的环境,闹闹不用费力适应,闹腾得欢实。
一人一狗过着简简单单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她上辈子过了有十年多,早就习惯了。
林笙很知足,现在比上辈子好太多,至少她还能站起来,至少不是身无分文。
林笙想要安定,不懂事的时候想靠别人,摔过跤后发现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这段时间她动了买房的心思,从前只是有想法,现在她觉得可以把它变成现实。
四月,林笙开始清点自己的存款。她在娱乐圈里咖位不高,片酬也就不多。好在这些年积少成多,林林总总她也攒了不少钱。
宜市房价贵,买小房子基本上够了,可是如果想买带院子的大房子……她身上的钱只够付个首付。
小房子不行,毕竟要住一辈子,要买就买个好的。
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关键还有闹闹,哈士奇活泼,必须得有个让它撒欢的地方。
林笙打定主意买大房子,但是得考虑预算,她手里肯定要留一笔钱,问题是留多少?
正考虑着,顾长骁打来了电话。林笙看到备注,不太想接,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顾长骁莫名的有种逃避心理。
铃声一直响,林笙犹豫再三,还是接了。
“喂,你找我?”
电话那头没说话,林笙又“喂”了一遍,“能听见吗?”
顾长骁出声:“能。”
林笙把床上的书合上,放在一边,拢拢头发。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的行李还在我家,你什么时候来取一趟?”
林笙一拍脑袋,最近忙着买房的事,把行李给忘了。
“我过两天就去。”
“什么时候?我等你。”
林笙有些抗拒,“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顾长骁不由分说,“要不今天吧?我在家等你”。
林笙抿唇,“顾长骁,你说过,我们没关系了。我有钥匙,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林笙屏住呼吸,心里有点打鼓。
大概过了二三十秒,顾长骁说:“我不是非要见你,我今天在家,你过来,我们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林笙老脸泛红,尴尬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原来是为离婚的事啊,你怎么不早说?
害我这么窘迫。
林笙手掌按在左胸,刚刚顾长骁说离婚的时候,她的胸口闷痛了一瞬。明明他们早就断了,为什么她会这么怅然呢?
挂完电话,林笙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门。临走前,她把闹闹关进笼子里,“不指望你给咱看家,但你不能拆家,知道吗?等我回来。”
闹闹呜呜嚎了一声,用一双满含智慧的眼神看她。
分明离开没多久,再次站在顾长骁家门前,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林笙深深吐出一口气,用钥匙开门,进门后和坐在沙发上的顾长骁打了个照面。
“好,好久不见。”
顾长骁颔首,“进来坐吧。”
一楼的客厅很大,屋子的采光很好。电视柜左右两旁的绿植长势茂盛,面对着花园的落地窗微微开了一点,用来透风。
林笙环视一圈,这里还是她带闹闹离开前的样子,闹闹的玩具狗粮都没挪过地方。
她放下包,坐到离顾长骁最远的地方,有些拘束。
顾长骁发现她的不自在,“坐那么远,我会吃了你吗?”
林笙摸摸耳垂,“那倒不会,我就是……善解人意?”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脑袋一抽说了个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答案。
话一出,顾长骁的脸就黑了。
善解个屁的人意!
两人沉默地僵持着,林笙最先受不了,她来是办正事的,不是来找不自在的。
气氛沉闷,顾长骁又盯着她不说话,弄得她真的很尴尬,也很坐立难安。
林笙咳了两声,“那什么,离婚协议书在哪儿?我签字。”
这人从进门到现在说了几句话?每一句都是他不爱听的。
“这么迫不及待?你巴不得跟我离婚?”
顾长骁生气,生气得嗓音沉下去,面色都很难看。
林笙欲言又止,颇有点委屈地嘟囔:“不是你非要把我叫过来签字吗?”
“我……”
顾长骁词穷,他不占理,只能自个儿生闷气,“离婚协议书没拟好,今天不用签了。”
是没拟好还是没拟,顾长骁心知肚明。林笙脑袋不笨,情商也高,慢慢回过味来,知道他没有离婚的意思。
顾长骁需要一个台阶,林笙就给他。
“哦,没拟好就没拟好吧,那就不签了。”
气氛又陷入沉寂,林笙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却摸不准他的态度。她右手捏捏左手的食指,尝试着找话题跟他聊,“你最近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能吃能睡。”
“那你怎么还瘦了?”
他们从前相处得好,林笙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卸下防备,不设防的状态持续到现在,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秃噜了出来。
林笙一呆,脸即刻发烫起来,“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我……”
顾长骁顺着她的话说:“确实瘦了,瘦了五斤。”
“啊?”
顾长骁望着她,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又说:“昨晚应酬喝了些酒,早上起床头有点疼,我到现在都没吃饭。”
林笙傻住,反应慢了好几拍,“要不要我去做点儿吃的?”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