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6章
水牛山,石道。
…………
那刀客见得李陌一反应如此迅捷。电光石火之间救了宁可玄一命。
当即追击而来,又是横削了一刀!
宁可玄的武艺并不差,但他的脚已经受伤,下盘不稳,根本就发挥不出正常水准来。
见得这刀客砍来,宁可玄赶忙抽出短刀,替李陌一生接了一刀,却被刀客的劲道迫退,短刀都差点脱手!!
…………
“先退!!”
李陌一可不敢久战,这名刀客先发制人,身后还有十几名正在往这边疾奔的刀客,好在山道狭窄,若被团团围住,李陌一和宁可玄便是生翅也难飞………
仓皇之间,李陌一快速扶起身旁的宁可玄。
…………
李陌一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却发现地上昏迷着的农不丰居然醒了………
…………
虽然余毒未消,但昨夜的时候农不丰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马车一直在颠簸,农不丰估计也无法深睡,如今被大雨不断冲刷浇灌,便清醒了过来。
农不丰先前是饮下了大量的大草土茶叶,李陌一进行催吐和洗胃之后,情况已经大有好转。
后来又只是被书不饥扎了大腿,不过大腿这一记主要是中毒,小刀的刀刃细窄,伤口并不大碍。
…………
见得李陌一和宁可玄遭遇围害,农不丰也很快看清楚了局势,但他并没有帮助李陌一和宁可玄的意思!!
他能够从一个小小监工做到天狱门通判,自然不是傻子。
审时度势之后,农不丰一声不吭就抱着石忠的尸首,咬牙从山道上滚了下去………
…………
农不丰用石忠的尸首做缓冲和保护垫,从山坡上滚落,虽然后背被山石和树桩灌木荆棘等刮出一道道伤口,但终究还是快速脱离了战场!
当他滚到山道边缘之时,终于感受到身子悬空,整颗心都提将了起来。
———发出一声惨叫,而后噗通一声,竟然掉入了一条河流之中………
…………
这水牛山上本来就有溪流,大暴雨的冲刷之下,山洪汇聚起来,将溪流变成了瀑布一般的洪流。
农不丰孤注一掷拼命逃生,没想到却掉到了洪流之中………
这洪流里头除了泥沙洪水,还有碎石和木头等各种杂物,而且河道里头布满了各种尖锐的石头和树桩,水势又极其猛烈巨大,掉入洪流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但与面对十几名刀客相比,主动跳入洪流,绝对比留下来被乱刀分尸要强………
…………
李陌一见得此状,心下也不再犹豫,咬紧牙关就往农不丰的方向退走!
那名刀客紧追不舍,见得李陌一扭头分了神,快步冲将上来,一刀劈过来。
宁可玄却被李陌一扶着,脚下一个踉跄,已经无法格挡………
李陌一猛然转身,将宁可玄拖到身后,匆忙之间只得伸手去挡。
然而刀斩皮肉。
当即被刀客一刀劈下来,手臂上划开一条大口,几可见骨,顿时红流如注………
李陌一咬了咬牙,反手一拳轰出。
那刀客躲闪不及,当即被震出一丈开外!!
…………
刀客见得自己一刀得中,心头大喜,全不顾内伤的飞速起身。
再度一刀斩来。
李陌一不可伸手再挡,只得右手虚握成拳,沉息运气,只待全全一瞬………
眼看着这一刀就要将李陌一的脑袋劈成两半!!
…………
千钧一发之际。
宁可玄一脚踹在了李陌一的膝盖后腘窝。
李陌一整个人一矮,直往下缩了半尺。
而宁可玄自己则举起短刀,接下了刀客的必斩一刀!!
…………
那刀客接连失手,勃然大怒,再复一刀,却是将宁可玄的短刀给击飞了出去!
…………
身后的刀客已经涌上来,那刀客再度劈出一刀。
这一次,宁可玄已经没有短刀来格挡,他果断将李陌一往前一推。
…………
李陌一的脑袋直撞入刀客怀里。
瞬息间,李陌一顺势想要抓住刀客的手腕,没想到还是一手抓住了刀刃,手掌顿时涌出鲜红来………
这变化只在呼吸之间,李陌一撞入刀客怀中,一手决绝抓住刀刃。
而后朝宁可玄大吼说:“快!!”
…………
下一刻。
宁可玄猛冲而来,飞身一脚,将刀客踹倒在地………
刀客跌落洪流之中,朝山下滚滚而去………
然而那群刀客也已经冲到宁可玄的面前来………
…………
“走!!”
李陌一想投掷几块石头,阻滞一下敌人的速度,但眼下时间紧迫,来不及顾得左右其他。
李陌一朝着宁可玄点头一示,打算从洪流之中滚落而逃。
…………
不及多想,李陌一和宁可玄来到了山道旁。
农不丰抱着石忠的尸首,起码能够保护心腑和脸面。
但李陌一和宁可玄二人,必定都会受伤。
…………
只是眼下生亡大关,也就无法顾及这许多,李陌一朝宁可玄用力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就往山道下面倒去………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宁可玄却没有下来!!
…………
慌乱之际。
李陌一沉息运气,竟自在洪流之中站起身。
扭头一看,却只看到一个铁塔一般高大的身影………
———这人并没有穿蓑衣戴草帽子,身上一副黑色皮甲,右手提着一根熟铜棍,左手毫不费力地提着宁可玄………
…………
“来伯伯!是来伯伯!!”
宁可玄诧喜地叫出声来,那高大汉子则嘿嘿一笑,一口白牙在夜色之中格外的惹眼。
此人的身量比坦中还要高大,虽然关键时刻救下宁可玄,但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打退十几名刀客,实在有些不太可能。
…………
李陌一与宁可玄合力,才艰难地处理一名刀客,还各自负了伤。
这来姓汉子再武力过人,又如何能够做到万人不敌?
“李大哥,咱们有救了,这是来不虎来伯伯,是父亲以前的贴身护卫,咱们有救了!!”
…………
李陌一听得宁可玄如此说着,心下总算是有些底气了。
———作为宁逍的贴身护卫,总归是有两将刷子的。
宁可玄话音未落,那群刀客已经冲到前头来。
来不虎一言不发,松开手上的宁可玄,反手来了一招横扫千叶!!
…………
“当当当!!”
刀客们纷纷出刀,铜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李陌一的身上负了几处伤,赶忙往山上来。
可此时,宁可玄听到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顿时又紧握刀柄。
…………
———一道身影从身后的夜色之中疾行而来,长刀锵然出鞘,临近之时才现出青涩的脸庞来。
“大少爷,李大人,在下来晚了!!”
李陌一听得这声音,终于安心了,因为来人是。
———许九。
…………
宁逍既然已经跟书不饥撕破了脸皮,展现出暮虎之姿来,断然没可能不做两手准备,如果只是冒险吸引火力,那这头暮虎也实在太呆了些。
直到许九出现,直到李陌一看到宁可玄身后那三个同样穿着黑色皮甲的武者,李陌一才醒悟过来。
…………
或许宁逍早就已经预料到,书不饥一定会将重点放在李陌一身上。
甚至于宁逍故意用农府的护卫,就是故意现出消息给书不饥,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疑惑敌人之时,早已派出许九,搬来了救兵,暗中保护李陌一和农不丰………
…………
如果只懂得被动挨打,如果只懂得让自己身陷险境来保全李陌一,那么宁逍只是一条掉毛的老狼,而不是迟暮的老虎。
宁逍曾对李陌一说过,玩弄心计并非李陌一长处,让李陌一专心破案就好,而作为鼻祖的他,在经历了半生仕途之后,早已变得老辣狡黠。
宁逍或许无法看穿书不饥的意图,但他却利用李陌一作饵,通过农府护卫来现出消息,将书不饥的有生力量都引了过来。
…………
但问题是,书不饥派出了近乎二十名武力高强的刀客,而宁逍只让许九找来了他当年的四个贴身护卫。
数量上的悬殊让人心悬于空。
虽然来不虎身躯高大,势若下山猛虎,一根铜棍所向披靡,但李陌一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
李陌一终于爬了上来,在边缘警戒着。
大雨仍旧在倾泻,狭窄的山道被来不虎占据了大半,有点一夫当关的道道。
…………
刀客们纷纷涌上前来,来不虎一言不发,手中铜棍却毫不留情,他的身边是一名干瘦的中年书生,手执长剑,有点像某个夺命书生。
这中年书生比来不虎还要生猛,此时已经灵蝶穿花一般深入敌阵,手中长剑如闪电,似毒蛇,踏罡步斗,身似游鱼,刀客们竟然无法近得他身周三尺!!
…………
来不虎的身后则是一名反握双刃的瘦小女子,她躲在来不虎的身后,时不时突然闪身而出,手中双刃如撞针一般刺出,又瞬间收回,动作飞快而精准,敌人往往还没有回过神来,咽喉已经多了一个红洞…………
…………
三人互成一角,攻防兼备,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壁垒,将李陌一保护在身后。
而对面的刀客纷纷倒下,二十个人竟然拿三个宁逍的前护卫毫无办法………
此三人身负绝学,却又能够审时度势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地形。
这等对手有勇有谋,刀客们也是诧惧难当!!
…………
前方的优势渐渐明显起来,李陌一也终于放心,而此时他才注意到,在他和宁可玄的身后,还蹲着一名黑色皮甲的护卫。
此人与来不虎等人有些不同,他是唯一一名穿了蓑衣的,此时他从蓑衣底下取出防寒的包囊,扯开一层层防水布,这才取出一张大弓来………
…………
“竟是真正的弓手!!”
李陌一对复合弓并不陌生,相较于各式炮械,他对弓箭更熟悉。
当世的弓弦都是用羊肠、牛筋或者缠绞的丝绳等物制作,遇水受潮会膨胀而失去弹韧,那些刀客之所以没有动用弓箭,也是因为他们是主动埋伏的一方。
…………
刀客们蹲守在这里等待李陌一车队的出现,若早早装备弓箭,怕是早已受潮,再者他们准备了猝不及防的落石,人数上又占优,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动用弓箭。
但宁逍的护卫却不一样,这名护卫取出贴身保存的弓弦,沉稳而快速地上弦,又取出一壶弓箭来,动作娴熟如同行云流水,不急不慢,不像临阵对敌,反而同于一肃然的仪式。
…………
“嗖!!”
一箭破空。
箭矢刺破雨幕而去,却是堪堪贴着那瘦小女子的肩头飞过,而后没入黑暗之中,并没有飞中敌人………
“李瞎子!!你个蒙眼珠的,就这么巴望着老娘早亡身么!!”这女人年纪不小,秉气也很大,转身就朝弓手跳脚骂着。
…………
前头的来不虎和中年书生还在与敌人拼命,这两人却开始在后头骂架了。
“这弓手叫李侠子?”李陌一不由好奇地向宁可玄问说。
“你别听伏婶乱说,他叫李一箭,痴迷弓箭,但水准嘛………伏婶老说他眼瞎,没了李一箭这个名字,就一直叫他李瞎子,渐渐的大家都叫他李瞎子,连我父亲也………嘿嘿……………”
宁可玄如此介绍着,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似乎对这几名护卫极度的信任。
…………
这些人都是宁逍的贴身护卫,对宁可玄并不陌生,甚至于很熟悉,他自然是知道他们身份来历的。
“伏婶?看她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叫婶?不过伏地偷袭倒是的…………”
当世女人是不能当差的,这些人乃是宁逍的护卫,在提刑司应该也有不低的差职,但伏婶却是个女人,这就让人有些费解了。
…………
“三十多了还不算大吗?伏婶本是个妙手空空的女神偷,后来被我父亲抓住了,她自然不服气,跟我父亲叫板,三擒三纵之后终于服气了,后来就成了我爹的助手……………”
李陌一一听,原来都是有故事的人。
只听宁可玄这么介绍这些护卫,就可知道宁逍当年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享誉天下的神探老祖了。
…………
打斗还在继续。
只是因为李一箭和伏婶二人不断在拌嘴,气氛倒是变得有些怪异,前头在以命相拼,后边却像在游玩。
李陌一也顾不得左右,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之后,便朝宁可玄说。
…………
“这些人够厉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咱们往下面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农不丰。”
宁可玄与李陌一刚才还命悬一线,如今大难得脱,来的又是父亲的老部下。
———此时才想起农不丰来,便点了点头,与李陌一来到了山道边上。
…………
这山道两侧都是山坡,但右侧靠着山体,左侧却是往下的斜坡,农不丰便是从左侧斜坡滚下去的。
李陌一往下面一看,林子很黑。
———一条洪流轰隆隆往山下崩腾,想来农不丰应该会被冲到山下去了,也不知道那条老命能不能保得住。
一想到这里,李陌一也有些闷闷,拼了老命来到此山,却没想到农不丰自己抱着尸首跳了崖,让人很是丧气。
“没办法,只能等他们解决了刺客,再下山去找了…………”李陌一轻叹一声,低声说着。
然而宁可玄却突然诧喜地叫说:“李大哥,快看!!”
…………
李陌一顺着宁可玄的手指一看,虽然夜色昏暗,又有大雨,但白花花的洪流衬托之下,仍旧能够依稀看到有人正往山崖上攀爬!
这山坡湿滑得很,脚下就是奔腾的洪流,周围的山体随时都会崩塌,那人的攀爬速度却并不慢………
李陌一一想。
———不对啊,农不丰虽然身体没受什么重伤,但体内还有余毒,又饮下大量大草土茶叶,按说身体早已虚乏。
———掉下洪流竟然还能爬上来?
…………
待得那人临近了,李陌一才看清楚,竟然又是一个身穿黑色皮甲的护卫………
此人身材高挑匀称,如果说来不虎是一头壮年的猛虎,那么这人应该是一只刚刚成年的猎豹…………
即便他的后面背着昏迷的农不丰,仍旧不见得吃力。
李陌一见得他即将登顶,便伸出一手,然而那人却没有理会李陌一,抓住农不丰便率先丢了上来………
…………
农不丰养尊处优,身材肥胖,虽然被大草土茶叶折磨了很长时间,瘦了不少,但此人需要攀住岩壁,还能单手将农不丰丢上来,堪称力大二字了!
李陌一可不想农不丰亡身在自己面前,当即就将农不丰给接住。
那人吸了一口气,如夜雁一般跃起,稳稳落在了山道上。
…………
“是吕力叔叔!!”
宁可玄又诧喜地叫了一声。
那人却挤出一个笑容来,朝宁可玄点了点头,对李陌一并没有任何表示。
李陌一抬头一看,吕力堂堂之姿,身若标枪,满脸将气,背着一杆大枪,不像护卫,倒像个将士………
…………
吕力可没有理会李陌一的目光,他往前面一看。
———来不虎和中年书生在抵挡刺客。
伏婶和李一箭却仍旧在拌嘴。
便从背后解下大枪,握住枪杆一拧,长枪竟然能够拆为两截………
吕力双手拖着两截短枪,疾行而上,绕过来不虎,冲入敌阵之中。
那两截短枪呼呼生风,或砸或刺,大开大合,一时威武山间!!
…………
起初还担心人手不够的李陌一,此时也是看得沉下了心。
难怪宁逍能够破案如神,身边竟然有如此武力超凡的小伙伴。
…………
打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那些大难得逃的刀客无法下山,只能往山上逃跑。
来不虎和吕力也不追赶。
这些刀客能够埋伏在这里,被打散之后又往山上逃,只能说明山上那座寺庙怕也早已被他们占据,自己当初就该选择无始庵,至少能够躲过这场截害。
…………
李陌一本打算搜查一下尸首,但来不虎等人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们跟随宁逍多年,经验十足,这些刺客既然是书不饥派来的,自然不可能在身上留下任何身份标识。
…………
———安丘镇上的宋府长逆反之后,各地的反叛如同星星之火,数月间已经出现了十多次叛乱,占山为王的山贼草莽更是数不胜数。
这也是书不饥为什么敢如此明目张胆进行截害的主要原因,他掌控着地方的情报系统,想要掩盖消息易如反掌。
这些刀客或许根本就不是密探,只不过是他雇佣或者指使的一群武门强盗罢了。
…………
李陌一想通了这一节,也就对搜查尸首没有太多的望待,他也不担心这些人会抛尸荒野,因为书不饥肯定会将残局收拾干净。
…………
此时,李陌一才看清冲在最前头那名书生的面容。
宁可玄合然给李陌一介绍说:“这位是宁伯义宁伯伯。”
…………
李陌一见得宁伯义为人稳重非常,想来该是这些人的头领,便朝他拱手说:“宁头领有礼了,李某谢过各位义士出手相助……………”
李陌一此言一出,伏婶扑哧一声,指着李一箭大笑了起来。
李一箭也是脸色难看,低声嘀咕着,显然对李陌一很是不满。
…………
宁可玄有些尬然地给李陌一解释说:“李大哥………李一箭叔才是头领………宁伯伯当年…………”
说到这里,宁可玄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宁伯伯当年被人割去了耳朵………所以…………”
李陌一闻言也不由讶异,在他对这些人的第一印象之中,宁伯义和吕力应该是首领的最佳人选,而李一箭和伏婶如何看都不像首领,可没想到首领却是李一箭,当下也不敢再小觑了这人。
…………
“是李某眼拙了,还望李首领不要见怪…………”
李陌一当即朝李一箭一示,后者稍稍昂起头来,正要耍耍威风,却听得伏婶笑说。
“李小兄弟这等肃然可就不好耍了,眼拙怕个什么啊,李首领还是个瞎子呢,你可比他强多了哦………哈哈哈!!”
…………
李陌一也没想到,李一箭竟然会是护卫队的首领,他们跟随宁逍多年,即便宁逍已经了仕,按说他们在提刑司官邸都应该有着不低的差职,一个个都成为了神侍。
可现在宁逍只是一声令下,他们便抛下一切,风雨兼程地赶过来帮忙,可见他们对宁逍的忠心追随。
…………
一个百发一中的痴迷弓手,一个伏地偷袭的大龄女人,一个左右无耳的中年书生,一个宛如门神的莽夫大汉,还有一个神似将士的双枪冷刺。
这就是宁逍曾经的班底,而他们五人现在则与李陌一一道行事。
他们身上的某些缺陷,或许背后都是不堪回首的故事,他们与宁逍之间,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但无论如何,他们的护主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
水牛山是没办法上去了。
李一箭作为五人之中的头领,自然要发号施令。他看了看农不丰,便朝李陌一说。
“这山上不知道还有没有他们的埋伏,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附近也就无始庵可以歇脚,就去那里吧。”
李陌一闻言,也是一阵愕然,倒不是因为李一箭等人对地理的了解,而是因为早先他就想过要到无始庵去。
…………
李陌一想起了石忠的担忧。
只是石忠如今已身首异处,也再说不出什么。
李陌一便点了点头。
…………
李陌一正想背起农不丰,来不虎却走了过来:“还是我来吧。”
但见得来不虎一只手抓住农不丰的腰带,轻飘飘地将之拎起来,如同提了一个空布袋那般轻松。
…………
伏婶虽然整日里与李一箭唱反调,但在这般的问题上从来不说笑,对首领的命令更是从不存疑。
———这也是他们这支五人护卫队能够保全至今的原因。
…………
虽然大雨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但因为有着这些人的加入,李陌一和宁可玄也都安心了,旅途似乎变得平坦而短暂。
…………
他们走到山脚,而后继续往前,再走两里路,便看到了无始庵的牌楼。
…………
无始庵外。
…………
这里已经是石中村的边缘地带,牌楼后面便是村中壮丁居住的外围建筑。
照着石忠的描述。
———这个村里的人通常会用轮值的方式,看守无始庵中被囚禁的寡妇。
…………
李一箭等人也没有狂大到自认天下无敌,或许是先前也已经有过这方面的顾虑,李一箭让大家停了下来,而后让伏婶一个人走了进去。
…………
伏婶进去没多久,看守的房间里便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而后走出一男一女,男的约莫四十出头,手里拿着一柄草叉,女人却不是伏婶,而是一个村妇。
或许是担心这些男人监守自盗,所以石中村的壮丁每次轮值,都会带着自家老妻,这也是村里头定下的规矩。
…………
草叉男人和村妇眼中满是警惕,只肯让李陌一背着农不丰,陪同受伤的宁可玄进去,其他人只能留在外头。
李一箭等人似乎早有预料。
李陌一只好背着农不丰,陪着宁可玄进入了房间。
…………
———伏婶正在炉子边上烤火,屋里还要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正在给伏婶倒酒。
“你出去吧。”那草叉男人见得李陌一将农不丰放在卧榻上,便举起手中草叉,要将李陌一赶出去。
…………
“他也受了伤………”宁可玄指着李陌一手臂上的伤口,想要给李陌一求求情,毕竟外头大雨瓢泼,李陌一手臂上有伤,淋一晚上也是要命。
但那草叉男人却坚决地拒绝了:“外头还有个草棚,他们可以在那里窝一晚上,不想窝草棚干脆全部滚开就好!!”
…………
李陌一看了看伏婶,后者朝他眨了眨眼睛,李陌一也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
那草叉男人将草棚的位置指出来,李陌一和李一箭等人便进入到草棚里头避雨过夜。
…………
草棚与房间相隔不远,李陌一等人依稀能够听见伏婶的笑声和些许喝酒划拳的声音,似乎一点都不顾及昏睡的农不丰和受伤的宁可玄。
…………
到了下半夜,雨终于停了。
那草叉男人端了一些吃食过来,便回去歇息去了。
李陌一远远地看到他们将房间让给了宁可玄和农不丰。伏婶却和那个稍微年轻的男人进入了隔壁房间。
…………
李一箭是个话唠,但宁伯义从不吭声,吕力也是个闷葫芦,来不虎一进草棚倒头就睡,鼾声大作。
李一箭便只得同着李陌一说话,见得李陌一时不时瞧一眼伏婶那边的动静,李一箭也是嘿嘿笑了起来。
半晌,说了一句:“就放心吧,咱们哥几个跟这疯丫头相处十几年了,连我都占不到她的便宜,别人也就休想了。”
李陌一只是笑了笑,直到伏婶那个房间的灯火灭了,他这才靠着柱子,迷迷糊糊睡了起来。
…………
李陌一疲累了大半天,又走夜路,还经历了生灭险境,头上又受了伤。
李一箭默然之后,他就陷入了沉睡之中,一直睡到天光大亮。
…………
伏婶与宁可玄已经来到了草棚,手里还端着一些谷粮大饼子和一锅稀粥。
…………
李陌一见得伏婶,想起昨夜的光景,心下也就有些混沌不明,草草填了肚子,一锅粥几乎全进了来不虎的肚子。
简单吃完之后,伏婶取出一贯钱来,塞到了村妇的手里头,后者自然是眉开眼笑,见得来不虎要去背农不丰,便指着院子外的一架破旧推车,要送给伏婶。
…………
农不丰仍旧处于昏迷状态,早上给他灌了一些米汤,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直让来不虎背着也不是办法,有了这辆车也就舒坦一些了。
直到离开之时,李陌一才在村妇的身后看到了昨夜那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脸上手上全是蚊子叮的印子,眼圈发黑,额头上还肿起一个大包。
李陌一一看,心下也终于恍然了。
…………
…………
离开无始庵之后,他们一样是走偏僻的小路,但李一箭等人经常押送人犯,小心谨慎,对路径的选择也考虑到诸多方面的安全因素。
一路上并没有再遇到截害,终于还是在两天之后,安然回到了立陵城。
…………
…………
…………
立陵城,北街。
…………
卫布善只在店中坐了四五天,大致的情形已经基本上摸清楚了。
从经营上来说,大掌柜张元宝的祖上———张老爷子是个有天份的。
…………
几千两的本金在立陵城这里不算什么。
———一个大同寨马市,就分大市、私市和小市,一次大市的交易额有十几万两之多,开市时,镇守大同寨的参将会带兵卒到市场戒备。
小市每月一开。
但当年,每年一次的大市才是商人们的天堂。
…………
———各种各样的物资,油茶粮食布匹是最要紧的。
当时的商人记录经常提起异国有多穷,几斗米就能换只羊,一石粮食换一匹马。
异国商人们只要手头有的,都会拿出来交易,因为对物品的价值并没有明确的认识,在开市之初的那些年,北国的商人们算是狠狠宰了他们一刀。
…………
除了主要货物,各种物品异国商人均要,甚至当年出产的新鲜蔬菜,各类腌肉,腌菜,凡是北国这边出产的东主西,异国那些商人们就没有不要的。
一坛子酸菜就能换匹马,你敢信吗?
…………
当年的边市贸易,就象是沙中淘金一般,胆大的弄潮儿最容易掘的第一桶金。
———张老爷子就是其中一个。
…………
当年从苏州老家出来,带得几千银子和几个伙计,在立陵城北街开了大合胜,几十年间,赚到三万两银的家业。
———要知道,在当世天下,三两银子一头牛,七两银子一匹马,一亩水田不过五六两银子,旱田三两银也不值。
几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到酒楼每天吃上等八珍席够吃几十年了。
…………
张老太爷算是抓住了机会,将身家增加了十倍以上!!
到了张元宝这一辈就只能守成,大同寨的一带的大鳄越来越多,大合胜越来越不起眼,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
…………
卫布善这几日看下来,店里的生意十分平常。
粮食是大头,却是赔钱在卖。
其余的小宗货物买卖很少,只有等下个月的小市开市时才会卖的多些,靠着卖其余货物的利润,贴补粮食生意的亏损。
如果不做粮食,店里的伙计就得开掉一多半,商号就更加门庭冷清,连带着其余货物的开脱也会减少。
…………
看了几天,卫布善心中就是明白,大合胜的情形,委实不容乐观。
…………
…………
第0317章
立陵城,北街。
……………
王三是大合胜里的一个小伙计,这几日时时刻刻都跟着卫布善,住也是在卫府里,他的身份不同,知道的消息倒是比卫布善还多。
……………
“张掌柜是老人了,做事也尽心尽力,平时也不喜欢和人说公事以外的事。”
“金掌柜秉子不大好,不过咱在西岭村那边的地租是他帮着收,收租的同时还管着收粮,收帐的事也是他一人跑。店里管库的和帐房金先生都是金掌柜的亲戚,平素响午吃饭也一起吃。”
“吴掌柜管店里日常的事,进货发货,每月小市,均是他管着。这人为人豪迈,店里大半的伙计都和他交好,听说吴掌柜还有当侍卫的侄儿,在咱这街上也是个有名的人物。”
……………
卫布善坐在柜里,王三站在柜台一边,小声说话。
王三年纪不大,一脸模糊样,这几日在店里闲转,估计也没有几个人当他是盘菜,越是这样,打听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
“各人每月的月钱多少?”
“小伙计没月钱,只到年底随意赏些,最多几百个大钱。大伙计每月三百、二百钱不等,帐房和管库先生都是拿一两。”
“这钱不多啊…………”
“是不多………”王三小声说:“这几日我到别家商号打听过,伙计们的钱比咱这多三四成,年底还是有年赏………各人说起来都不大高兴,心气都不足。”
……………
卫布善用手指敲着柜面,沉吟说:“这不消说,我看的着。”
店里上上下下确实都有点消沉,活力少,笑声也少,一个店有没有向心力,是不是奔上走,看伙计和掌柜们的模样也就知道了。
…………
卫布善想了想,吩咐说:“把三位掌柜请过来。”
王三答着应,准备往里间去,卫布善一摆手,说:“算了,还是我进去吧。”
…………
卫布善这几日就在外间柜上坐着。
几个掌柜除了在内院就是躲在里间静室,不怎出来,只有张元宝出来点拨过卫布善几句,见卫布善不多事,每日只坐着看店中情形,老张放了心,也就不怎么出来多事。
但这样的情形还是不对。
———没听说干坐就能上手的东主,卫布善不打算再等下去。
时不可待,他有的是时间,可大合胜再耽搁下去怕要倒闭了。
…………
三个掌柜正在里间坐着说话,房间不大,四张柜子上全放着帐册一类的东主西,算盘就好几把,桌子只一张,椅子倒是不少。
这是张老爷子当年算帐办事的地方,也是见人说话吩咐事的所在。
…………
见卫布善进来,三个掌柜均站了起来。
吴大抢着笑说:“东主有事吩咐,叫我们一声便是。”
卫布善笑说:“谈不上吩咐,有点事,想和三位商量。”
张元宝皱皱眉,将自己的位子让出来,伸手说:“东主坐下说。”
“嗯,谢张叔。”
不知不觉间,卫布善将称呼变了一下,语气也亲然的多。
…………
张元宝听了,脸色果然合然许多。
金二福和吴大对视一眼,眼神都有些复杂。
…………
卫布善坐下,不再客套,开门见山的说:“各位,店里伙计的月钱,最少有十年没涨了吧?”
“是有不少年没涨了。”张元宝有些讶异,想了想才答说:“自太爷身故后,大爷走的也早………我当家,生意一年不如一年,涨月钱的事中自是从不提起。”
“年底原本有分红,这几年怕也没有了?”
“嗯,都在赔本,哪还有分红这一说。”
…………
“分红是得等等………不过从管帐的先生,再到大小伙计,月钱还是涨一下吧,咱没法拔尖,不能和那几家大商号比,最少也不能亏待克扣了各位伙计。从上到下,每人均涨三成,这样也差不多和各家持平………另外,三位掌柜的劳苦,每月除了分利之外,再额外得每人十两的月钱,张叔,你看如何?”
卫布善的神情淡淡的,从容笃定,不像是说什么大事,就像是在谈一件家常小事一样。
———卫布善淡定,三个掌柜可不淡定了。
…………
张元宝先是心下一诧,接着脸上倒没有太多的表情,只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金二福忍不住连声咳嗽,似乎没想到怎么说。
吴大则是看着各人眼色,眼珠子直转,一时半会的也没个开腔。
…………
最后还是张元宝说:“虽说有一纸文书在先,这大合胜已名属东主,只是………只是生意不顺,再凭空增加月钱,不是白白赔累了。况且这般大事,还是不要随意拿主意,这话说出来,要想圆场可是有些难………”
“张叔放心,这事我当得主,钱我出,就这样办了,不要为难。”卫布善听着张元宝的话,几句就琢磨出来味道,他知道眼前这面冷的老人倒是真的心热,话不怎么好听,内里意思倒是好的。
“唉,就照东主说的办吧。”
…………
虽说自己每月凭空多了十两的月钱,张元宝脸上倒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倒是叹了口气。
“这事还是张叔出去说吧,”卫布善说:“我初来乍到,又年轻,凡事还是张叔掌个总的好。”
“嗯,我去说。”
…………
说到底,涨钱是好事。
众人鱼贯而出,待店中上下人等聚齐了,张元宝将涨月钱这事说了,各人自是欢声大动。
“这事还是东主的主张,各人都谢过了。”
这一下不少人现出恍然的神情来,怪不得多少年不曾涨钱,“东主”来了几日就涨。
不论如何,这是一个大好消息。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来往时走路都快了几分。不少人响午不在店中吃饭,而是选择回家去,显是要将这好消息告诉给自己家人。
…………
…………
两个时辰后。
卫布善还是一切如常,到了傍晚上门板时才打算离开。
张元宝和金二福都走了,吴大在店中转悠,看到旁人都走了,这才急急赶到卫布善身边。
…………
吴大看着似乎有话要说,又是一脸迟疑,卫布善笑说:“三掌柜有话直管说,我听着就是。”
吴大听着笑说:“原不想东主竟是这样一人,直爽豪然。”
“有事就直说,”卫布善说。
“说的是。”吴大搓了搓手,终是说:“这日东主涨了我的月钱,先得谢过大恩。”
“咱这店这么多年不曾涨钱,也是因为一直做的是赔本买卖,现在我既然当家做了东主,这事也是份内事,不必言谢。”卫布善看着吴大,缓缓说:“吴掌柜在店中人缘甚好,若心中有谢,不妨多上点心,将店中各事多管一些,这几日我看库门前洒着不少粮食,很久才有人扫,都踩坏了不少,这是小事,不过以小见大,吴掌柜要多留心。”
吴大脸上有些尬然,解释说:“这事是我的错,这几日人心惶惶的,有些乱了。”
…………
卫布善心中一动,看看吴大,问说:“怎么个人心惶惶的?”
吴大迟疑着说:“东主刚到店里,怕是还不熟悉各人的心秉,我虽年轻,当初也跟过张老太爷和大爷,若是有些话不说,怕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东主的一番心意………”
…………
“吴掌柜有说直说就是。”卫布善说:“我虽年纪不大,勉强还分的清。”
“东主你来店里,有些人很是不满,觉得你年纪太小,生意上的事只怕一点不懂,真让你领头带着干,怕是大合胜倒闭之日不远了。是以想离间店中伙计,叫大合胜四分五裂………”
…………
卫布善听着这话,面色还是非常从容,只问说:“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东主明鉴,咱们张大柜在店里年头最久,威望也最高,只是有些烂好人,下头的人指望巴结好他,抛开大合胜自己另做………”
这个消息,果真是非常重大。
…………
原来这几个掌柜,看看生意不景气,存着卖掉“大合胜”这个招牌,重新开店,自立门户的心思。
“这几日恐怕还不太平,”吴大叹说:“东主要多加小心才是。”
…………
卫布善一脸平和,点头说:“………凡事还有个章法,也有天道人心。再者说,这大合胜就是张叔祖上的,难道还真会起什么异样心思不成?眼前的事只是暂时,这个坎不高,咱们迈的过去,大合胜就是那个大合胜。吴掌柜,今日的事,还是多谢你了。”
吴大听着卫布善的话,感觉几乎是全全无缺,而且眼前这年少东主也没有慌乱,预料中的场景一点儿也没瞧着,他自己心里反而有些慌乱,当下忙不迭点头说:“东主放心,大合胜在一天,我吴大就替东主效力一天,绝没有二心。”
…………
“吴掌柜还真是好人。”
吴大悄悄然离开后。卫布善带着王三一起往卫府走。
王三跟着走了一气,看看左右无人,才这般轻声夸赞起来。
…………
“好人?”
卫布善脸上似笑非笑,他看着自己这店中的小跟班一眼,心说果然是个小孩子。
他想了想,自己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也不行,王三这人跟着他几日,还算是靠的住,也识得字………栽培王三一下,似乎很是应该。
想了想措词,卫布善便点拨几句说:“刚刚说了半天,吴大有没有说自己怎么知道这些事没有?”
王三一征,摇头说:“好像没说。”
“他在这事里是个什么角色,也没有说吧?”
“嗯。”
“具体他们要怎么让大合胜四分五裂,说了没有?”
“也没有。”
…………
“那他是个什么好人?”
卫布善笑笑,说:“说了半天,云山雾遮,含含糊糊,如果我全听了他的,现在该怎么想?”
王三想了想,说:“似乎吴三掌柜才是吓唬咱的人。”
“对喽。”卫布善赞许的一笑,又说:“他的话,除了不尽不实,还给你什么感觉?”
“好像是张大柜和金二柜合谋要另立门户,主要是张大柜得人望,东主你压不住阵………”
“这样想就正对他的意思。”
卫布善赞了一声,接着又笑说:“这么要紧的事,他们三人定然是一起商量,怎会抛开吴大?吴大的话,处处指向老张,但实际上一句实的话没有,可见老张并不曾上他们的道,这事成不成就在两可之间………”
顿了顿,“………金二福掌握的是买粮的渠道,吴大人事上占优,老张叔呢却是老掌柜,客人们都认他,压的住阵脚,他们三人想抛开咱这大合胜另立门户,那是缺一不可,非得三人绑在一起不可。”
…………
“那吴大为什么跑来通风报信?”
王三简直如一白纸,卫布善的话如浓墨一般在他小小的心灵上上满了暗色,只是他想不明白的东主西还有很多。
“这就更简单了。”卫布善笑眯眯的,眼神却是无比凌厉。
———像他这样从街头大老骗混到万贯家财的人,其实对商道上的一些事,未必比一个从小经商的学徒精通,但如他这样的商人,最最要紧的就是对人心和阴谋的感觉和把握。
没这一套本事,绝混不了商道,也根本成不了大势的商人。
…………
“你想,”卫布善循循的说:“………说动了老张叔,他们三人一起另立商号,还有一些把握。但把握也不十足,况且还没有说动。那么这事成不成就很难说………”
“………成了,新商号吴大原本就有一份,少不得他的。不成,他提前在我这里有一个伏语,还暗中摆了老张叔和金二柜两人一道,提了自己,损了别人………事情不妥当,我一个没经验的东主,不倚仗他却又倚仗谁人去?这就叫一件事,两手准备,又红又黑,好人坏人他全都当了,真是好人心,好算计。”
王三听的大怒,腊黄脸真接成了大黑脸,气哼哼的说:“东主,咱明早就将这事儿公告出去,撵了吴大这厮滚。”
“这又何必?”卫布善笑说:“你还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大合胜现今这景况,别人有点异心咋了?月钱十来年没涨,这几年赔钱,分红也没有,各家都要养活妻儿老小,谁人能没个自己的算计。”
“………王三,当东主的最要紧的是带着众人发财,说别的全是假的。这吴大有武气,会笼络人,只要安心做事,其实是把好手。”
…………
“这倒是。”王三眼中已经满是敬意,他非常敬畏的说:“东主,你可真厉害,将来大合胜在你手里,一定比当年太爷在时还赚钱。”
“哈哈,你也不学好了,别的不咋地,倒先学会讨好逢迎了。”
…………
此时天色已经黄昏。
北街之上,各家商号都上了门板,在门首处点了灯笼。
有身份的坐马车或是坐轿子回家,也有安步走回家的。
…………
路上行人不算多,毕竟离开市还有一阵子,那些外来的客商多半是一大早就离开,大客商会在开市前后赶过来,不论是贩卖毛皮骡马,或是往大同寨这些地方运粮食货物,开市前后才是最忙碌的时候。
…………
沿途也有不少人向卫布善打着招呼,毕竟大合胜在大同寨也是几十年的老商号了,卫布善身为“东主”到商号主事的消息也传遍了北街。
虽然大同寨这里有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商号,可毕竟北街才三里长不到,别看那些立陵城爷们一个个深沉寡言的模样,八卦起来也不比妇道人家好什么。
…………
诓骗行走多年,少说多听,是卫布善总结出的一条准则。
一定要多听各种消息,分析利弊,一条不起眼的消息可能就是玄机。各人话虽不多,然而积少成多,大合胜的这个变化,还是在北街形成了小小的漩涡。
从卫布善身边路过的一辆马车上,就有几道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
坐在正中的是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中年人,倚在车窗旁,身子在车上盘腿坐着,两轮板车非常颠簸,这人也并没有什么不舒坦的模样,两眼扫视人时,显的格外有神。
打量了卫布善一番后,这个中年人点点头,说:“看着还算是个正正的少年郎。”
车上还有两人,穿着比说话的中年人华贵的多,但脸上的表情非常恭谨,听着中年人的话,有个人答说:“东主说的是,听说这小子叫卫布善,是大当合胜新来的东主,每日在店里看着生意,不焦不燥的。老张几个老油头,竟似把这东主晾在那里。”
另一人说:“听说他们是想自己单干,我那远房侄儿金二福最起劲。”
“没有用。”被称为东主的这位中年人揉了揉脸,说:“大合胜要完了。”
…………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
大合胜近来生意不好,不过大同寨在内的各家生意均不好做,反而是那些小店要好些。
整个北国,大同寨有六处大寨,立陵城一处,苏州城一处,京都有一处,德新县有一处,十里城也有两处。
———从立陵城到十里城,绵延数千里的大道上均开设大型马市,立陵城就是其中一处。
近年来天时一年比一年不好,粮价猛涨,这里头当然还有人暗控,不仅是天气的事。
眼前这位东主就是其中一个,家中的商号生意均直线下跌,更多的利益被各路豪强垄断,反而是那些有资格互市的小店好过一些。而大道漫长,真正能挣大钱的其实是海运………
…………
每日都有人到大同寨买粮食,大同寨的粮又是从各地买运来的,这些买粮的难道又运回去?当然是海运出去,这一层大多商户心里都明白,只是无人说明。
至于海运铁锅一类的铁器,那才是巨利,只是出海商船管的严,寻常人不敢做这样的生意。
———眼前这东主就是张逸云,立陵城赫赫有名的大商家之一。
张逸云一家祖上两代常驻于京都,和张元宝的太爷不曾相识。
…………
张家每年储备的粮食过百万石,可以说立陵城和十里城两地掌握的粮食加在一起,也未必有他多,粮价上浮或下调,都在张逸云的方寸之间。
当然也不是张家一家独吞,和另外几家一联手,那就是几百万石的规模,这样的商号东主,跺跺脚整个立陵城都要抖上三抖。
…………
既然张东主说大合胜要完,另外两人也不多问,东主说完就必定完了。
…………
“东主,”其中一人请示说:“今日快天黑了,是不是在立陵城这里歇下?”
“不。”张逸云说:“往西岭村去,我在那里还要见人。”
“是,东主。”
两人都是毕恭毕敬,虽然他们是地位很高的掌柜,但在张逸云面前,永远都没有人敢驳反一个字。
而这位东主,从京都到苏州城,再又一路到立陵城,巡行了张家十几个分号,旁人早就累的不想动弹,他却没有一点疲惫和休息的打算,这种精力和自制力,当然也远非普通人能比。
…………
马车又是继续向前,天色暗下来,四下无人说话,车夫在打马赶路,距离西岭村还有十一二里,车马两边燃起了火把,车夫还是希望能早点赶到地方。
说“远房侄儿”金二福的那位叫金门达,金二福之所以想顶下商号自己做,最要紧的原因就是他能找到金门达,攀上张家的路子,买到便宜些的粮食,这样他们的新商号就可以有利润可图,不像大合胜一直在赔钱。
…………
至于金门达这头,不过是将利润稍让一小些,张家原本就有不少关系户,金门达是大掌柜,这一点小事还当得了家。
金二福可能还有别的想法。金门达也没多问,不过现在想来,既然张东主说大合胜完了,金二福再能耐,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
“可惜喽………”
车身一震,金门达在车上颠了一下,趁机低低发声慨然,也不知道是说刚刚看到的卫布善,还是自己那个壮志凌云的远房侄儿。
…………
卫布善一路和人打着招呼,脸上挂着少许的笑容。只是他一辈子精明,只顾着骗人骗钱,举手投足那种感觉怎么遮掩也是带了点出来,这也使得不少人对他印像深刻,觉得大合胜这小东主气度不凡。
…………
等走出北街,转入西巷,两旁的人家有不少在路旁挂着灯笼,天色虽黑,路上倒还明亮。
脚下也是铺设的青石板,走起来很舒坦,只是路边有些脏。
其实这还是整个立陵城最富裕的地方。最少两边这些灯笼,普通地方的人家可是不舍得点的。
寻常百姓人家,天黑前就吃了晚饭,天黑后点灯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早早就上床歇息,只有读书应考的人家才会点着火烛,读书到半夜。
…………
天空挂着残月,星光也是隐约可见,已经快五月底,再过一阵子,小市便又要开了。
…………
卫布善背着手走路。
王三提着灯笼在一旁照路,其实是一水的青石板路,一条直巷,想走错也难。
走路的时候,最好想事情,卫布善就是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发展。
…………
过去孤浪四方,骗天骗地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回不来了………
…………
现在这样也好,自己手头有几万银子的本钱,一个大合胜的东主名号,几十号人,起步的基础是有了。
———要紧的是,到底怎么做,从哪一步开始?
…………
粮食生意,据卫布善的了解都掌控在大势力手中,有差府层面的,也有大商号参与其中,大合胜的实力差的太远,随卫布善怎么折腾,没有几十万两银子的本钱,想也不要想这事。
除了粮食,就是茶叶,布匹。
…………
立陵城这边的茶,多半是从苏州城运过来的,产地不在手中,利之大头当然是苏州城那边的,而且运送费用很高。
布匹棉花,那是京都和苏州城的特产,立陵城这边只有少量土布,自己用都不足,更不必说卖,和茶一样,从别人产地进来的货,利润高低,完全看别人的脸色。
况且,卫布善和他的大合胜也没有到和产地争利的层次。
———说白了,规模太小,掺合不到这种事里头。
…………
去掉这几个大头,其余的货品当然也赚钱,不过,终究没有大宗买卖来钱巨。
正常的买低卖高,这是当年大合胜太爷———张老爷子的发家之路,但当年是立陵城的大同寨开市不久,大鳄们控制力不强,不少勤勉精明的商人都是在那时发达起来。
…………
以卫布善的手腕和眼光,就算在夹缝里倒腾,将来也准定不差,只是可能需要几十年的光阴。
———他忍不了,也等不了。
现在卫布善想做的,就是在夹缝里找到一个空挡,真正独专一个行当,积累起本钱来,自然也就能和大鳄们掰腕子了。
但这空档,哪怕是灵明如卫布善,这一时半会的,仍然是想不到啊………
…………
“东主,情形不对………”
王三一直提着灯笼跟着走,没有打扰卫布善的思绪,这几日每天都是一样,王三也习惯了卫布善一路无语想事的状态。
但今日,王三却是打断了卫布善,而且语气非常紧张。
…………
卫布善心思动的很快,立刻从迷糊状态中回复过来,他暗中责怪自己。
———身后一直有沙沙的脚步声,从远而近,自己怎么这么大意?
…………
西巷也不长,一里左右。
卫布善二人已经走了一半,再往前一百步,拐个十几步的弯,就是新买进不久的卫府所在,可这么一点距离,却是难走了。
…………
前头两个汉子,后头两个,四个人横排站着,把小窄巷子堵的严严实实。
…………
借着灯笼的光亮,看的出这四个人都是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甚至不到二十,看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没准才二十出头。
打扮是常见的南方地痞模样,穿着脏兮兮的布衣,人人均是一脸横肉,目光不善。
…………
“卫大东主,你可是大财主啊,每天大鱼大肉,身上大金衣裳,吃的饱饱的,穿的好好的,咱们兄弟却是嗑风吃土………人上人呐,可了不得,没办法,只好找你打个秋风,借几十两银子给咱兄弟们使使。”
打头说话的是一个面相最年轻的小年轻,估摸着不一定有二十,年纪很轻,脸上邪气却是最足,一开口说话,就是要银子。
…………
说完一句,那小年轻一歪嘴,笑说:“完祖,告诉东主咱们的来头。”
小年轻边上一个女子向前一步,大声说:“此路不开,钱银自来,咱们是附近山寨里的人。”
…………
王三虽然害怕,还是上前一步,怒说:“你们这不是公然劫道,报上差府,打一通板子,撵到城外去。”
…………
王三的话,只惹得众地痞一阵晒笑,先头说话的那小年轻歪着嘴,笑着上前说:“打板子是咱们的事,卫东主你只管掏钱,若是有本事叫人现在就拿了咱们,打一通皮开肉绽,那是你们的本事。”
卫布善微微一笑,右手伸到袍子里头。
…………
众地痞以为吓住了这个小财东主,看着卫布善要掏银子,脸上均现出得意笑容。
岂料卫布善掏出来的却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尺把多长,卫布善拿出来就取下铜柄,现出锋锐的尖头来。
…………
“要银子,可以。”
卫布善还是笑眯眯的,他盯着那个年轻的地痞,一字一顿的说:“人家叫你来,不过是吓唬我,动起手来,有亡有伤,后果你真想好了吗?”
…………
小年轻地痞一看匕首,脸色就变的阴沉。
这几个地痞和各方的打行恶少一样,都是生存在规则边缘的人物。打架斗殴是小事,刀头见红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诸如劫道勒索,坑蒙拐骗都是常有的事。
卫布善的匕首,地痞们并不怕,忧心的是卫布善那决绝的态度。
地痞是每日和人动手的人,对方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一拼的决心一眼就看的出来。
———眼前的卫布善,脸上神色虽是非常从容,那种骨子里的劲儿,在场的地痞都感受到了。
…………
“卫东主,不过几十两银子的事,扯什么生啊亡的。”年轻地痞阴阴一笑,上前一步,劝说:“放下刀子,有话好说。”
…………
卫布善一笑,摆弄着匕首,说:“你再上前一步,就得见红,只不知道是你的还是我的?实说实说,我从小也和武师学过几天,不是手无四两力,可以任你们欺压。”
…………
当世的大家族,的确有叫子弟习武的家风,这年头的大商家,不仅雇佣武师护院和护送货物,也教授自己家族的子弟习武。为强身、也为防身。
而在这些个地痞眼中,卫布衣就是个活生生的富家二世子,所以卫布衣这般说,显然是吃准了的。
…………
卫布善的架式也是习过一两招的。
两腿开立,下盘很沉,手中匕首握的很紧,没有颤抖和慌乱。
四个地痞都面现犹豫,不是他们胆怯,只是今天的事弄到出人命,实在是划不来,不值当。
………
…………
隔着不到二里地,在立陵城南街的一处巷子里。
金二福和吴大二人正坐在金家的偏厢房里喝酒。
…………
天黑完了。
房里点着两只火烛,往常点的菜油灯倒是没点,嫌烟火气太重。
桌上摆的白萝卜条,花生米,两人喝了三杯之后,金家娘子端了一盘煮的大烂的小鱼上来,热气缭绕,肉香味惹的在一旁玩耍的几个小孩一阵猛咽口水。
…………
吴大笑说:“嫂子也上来吃一杯酒,叫侄儿侄女们也来吃点。”
金家娘子当然不吃酒,不过倒还有心叫儿女们上来吃点鱼肉,看看金二福脸色不大好,也是赶紧推辞,带着小孩到厨房用鱼汤泡饭。
…………
吴大喝口酒,叹说:“不成想,金哥你现在过的这般节省了。”
金二福看他一眼,说:“你倒是阔气,每日大鱼大肉,可置起什么产业了?”
吴大放下筷子,笑说:“我倒是想,可这几年店里都不见起色,没有分红,我拿什么置业?我可不比金哥你,当年跟着张老太爷早,早早置下不少田产。”
…………
金二福摇头说:“是置了个山庄子不假,可这几年的年成,不提也罢。”
当初太爷———张老爷子在时,商号生意好,金二福当时是三掌柜,每年也分得百十两银子,积攒了下来,跟着太爷在西岭村沿着大海一带买了不少地,虽不能和别家那大几千亩的产业比,好歹也是挣下了良田,自家的日子也过的非常红火。
可惜好景不长,现在店里生意难做,更要命的是天时不好,田亩出产年年减少,金二福又不是心狠的人,忍不下心叫佃户卖儿卖女,这般就只能减少租金。
———这样一来买下的庄子无利可图,反要赔不少精力下去。
…………
眼下,金二福脑袋空空,他要的就是摆脱自家的困境。
“等想法子吓了东主,叫他不敢再来店里,老张那边由你去说………就当是凭空得了一万两的银助,到这般地步大合胜只好叫我们三人顶下来,实话说我手头无太多银两,我是准备将所有庄田都卖了,老张手头有不少,倒是你要早早想法子才是。”
吴大眉眼一动,笑说:“我手虽大阔,其实还是攒了些银子的。”
…………
金二福点点头,又说:“等赶走了东主,下一步我找我那老叔买粮,好歹有利可图,再下来我要多跑些地方,自己每年好歹能收一些粮食才是真的。”
吴大就知道金二福除了找张家之外,也有另外的打算,自己收粮也是条路子,只是要辛苦,而且要对付地方上的恶狼,有些事,不是捧着银子就能办好的。
只是这话不必多说,吴大看重金二福的就是能搭上张家这一条线,张家可是身家几百万两的超级巨富,银子多了,势力就大,搭上张家,日后前途自是大好。
两人说到此,话头也差不多了,金二福也不怎么吃菜,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
吴大知道他的心思,劝解说:“老金你也不必这样,咱们虽做的事不大妥当,其实倒真没坏心。东主太年轻,只是个冤大头罢了,没个顶门立户的人,这生意怎做?更何况………”
…………
“老叔。”
吴大话没说完,有人推开房门,直接一脚踏了进来。
“吴丰来了。”
吴大眼中波光一闪,指着自己边上,笑说:“坐下来吃酒说话。”
…………
“酒不敢当,不喝了。”吴丰,也就是那个年轻的地痞。也是这一次行动的头目,脸上一脸愧然,站在门口低声说:“事没办好。”
“咋了?”吴大说:“没见着人?”
“见着人了,却不曾将事办下来。你们那个东主,年轻胆却大,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有一股劲儿………”
…………
说到这,金二福腾一下站起来,诧说:“你们和他动手了?”
“没有。”吴丰赶紧摇头,说:“老叔再三交代,绝不能和东主动手,他掏出刀子来要拼命,咱们就没办法,只能赶紧走了。我寻思要给老叔交代,这才赶紧奔这边来。”
“竟然如此?”
“怎么可能?”
金二福和吴大一起诧叹起来。
…………
他们这几日都是紧看着卫布善的,这位东主说是个呆子人人都知道,居然随身带着匕首,还敢拼命,连吴丰这种地痞都迫退了………
…………
“这事糟了。”
两人彼此对视着,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苦涩之意,吓不住卫布善,没有由头继续摆布下头的事。
张元宝定然更加不会和他们掺合,赶走东主,自己另起山头的打算,算是彻底完了!!
吴大心里一阵大幸,还好自己来此之前跑去和东主点过几句话,想来就算这事不成,东主面前,还有自己的一点退步余地。
…………
…………
另一边。
…………
进入立陵城境内之后不久,李府长便让陪堂王十和安岩之率领数十弓手和侍卫前来迎接,声势极其浩大,便是有心截害,那些人也不敢再现身。
冲击差府大队,这跟逆反没什么两样,只要书不饥脑子没被门挤过,就不敢这么做。
…………
李一箭等人见到宁逍自然是开心不已,更重要的是,宁逍既然召唤他们,就意味着宁逍要有大动作,这些人心下也是激动不已。
农不丰被送进了府长官邸,宁逍早就召集了医馆的老大夫,第一时间给农不丰查验是何种毒药,以便救治,只要能够救醒农不丰,事情也就成了一半了。
农李氏带着家眷守在门外,李陌一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
大寒早就收到消息,与弓手李木一道来到了府长官邸,见得李陌一手臂上又添新伤,赶忙帮忙清洗和敷药。
李陌一收拾停当,换上干布的衣裳,便躺在卧榻上………
…………
这次的负伤之痛,也使得李陌一模模糊糊记起了许久之前的某事………
…………
为什么之前每一次的穿越,都只得一白昼的时间,好似冥冥之中某个定数………
而最后一次的穿越,却仿佛时间消失了一般,至今仍如是………
李陌一翻了个身,月光撒在脸上。
…………
从结果倒推回。
简单来看。
结果不同,则不同。
也就是说。
———最后一次穿越的情形和前几次乃是有不同之处。
…………
大抵来看。
二者之间的不同之处约有两。
———其一:赵老爷子经手过古书。
其二:小腿迎面骨上的伤。
…………
最后一次穿越前,那般痛苦李陌一至今不忘。
———全身上下如同千万只蚂蚁一齐撕咬,奇经百脉寸寸炸裂开来………
…………
是因为那伤吗?
…………
回记往事,李陌一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那伤是怎么来的?
是被什么砸的来着?
好像是在一个村子………
…………
那个村庄叫什么来着?
为什么要去那个村?
好像有条河?
大全………刘大义………
…………
那个男人?
摔了一个跟头。
他手上是个…………
…………
李陌一恍然睁开了双眼,瞧了眼天上的明月,只觉今晚的一切,格外的合然…………
…………
下一刻。
邪物,腿伤,剧痛,穿越,空生。
又是为什么呢?
…………
…………
第0318章
立陵城,府长官邸。
…………
一大早。这才回到官邸来,见得农不丰那边仍旧在治疗,房门紧闭,李陌一便暂时没有去探听。
他拜见了李府长,简单地讲诉了这几天的经历,便与李府长说到了正事上。
“大人,小侄想马上提审那个长随。”
“长随?是周书史身边那个长随吧?”李府长想了想,终于还是想起这号人来。
…………
“正是!这几天,小侄跟阁老前往天狱门查案并没有太多人知道,那书不饥又是如何得知的?只能说明书不饥在府长官邸里有眼线!!”
“可是那个长随被关在牢里,又怎么能够传递消?”李府长眉头皱了起来,摸了摸胡子疑惑说。
不过很快他便双眸一亮,猛然看着李陌一,见得李陌一目光肯定,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
“你是说………周书史?”
李陌一并没有点头,他沉思了片刻,而后说:“那个长随是周家指派给农不丰的关键人物。如果书不饥是凶手,他肯定是个中知情人,再者,我怀疑他就是书不饥与周家之间的联络人!!”
李府长脸色有些发白起来,过得许久才幽幽叹了一声说:“难怪啊………”
…………
李陌一心中顿时不安起来,急忙问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府长点了点头说:“这段日子你我跟着宁阁老去天狱门,这官邸就交给了周书史,早些日子我回来才知道,那那个长随已经在牢里服毒,畏罪自尽了………”
…………
李府长说起那个长随畏罪自尽之事,李陌一也是颇感无奈。
眼下整个事件脉络越来越明朗,但幕后之人的抵抗也是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向府长官邸大牢伸手了………
这也足以说明幕后之人的势力有多么的强大,也难怪宁逍要亲自出马来查探这件事情了。
既然无法提审那个长随,李陌一也就只能改变方向了。
…………
李陌一并不打算去勘察那个长随的尸首,因为书不饥的人会变得更加的谨慎,虽然没有完美的凶害。
———只要是凶害都会留下痕迹,但通过那个长随的尸首来寻找线索,已经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再者,似那个长随这样的老密探,说不定会被利用家眷来胁迫,让他自己服毒,尸检也就变得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条线索一断,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况,只能等待农不丰醒过来。
…………
然而老大夫会诊了一整天,竟然不知道农不丰中的是何种毒药!!
经过了这些天的奔波,农不丰体内的余毒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若再找不到解药,怕是小命难保了。
一想到这里,李陌一也是心下憋闷。
若不是自己卖蠢,一招将计就计,让书不饥显现原形,也不会使得农不丰陷入中毒的危险………
不过,此事也同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凡事须得更加谨慎小心,绝不容许半分的懈怠。
———匆匆一个不小心,关系到的便是一条人命………
…………
李陌一大抵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既然踏错一步,就要想法子及时补救。
这些个老大夫都是立陵城最顶尖的医者,如果连他们都无法知晓是何种毒药,只能说明农不丰体内的毒药太过偏门,或者说他中的不一定是毒………
…………
在立陵城里头,关于毒药和草药,谁人才是专业人士?
郑书吏应该算一个!!
但郑书吏已经是亡路一条,连家里人都得到了补偿,他心亡沉灰,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说动他帮忙,除非………除非让郑书吏活下去………
…………
这显然有违于凶案之本则。
———用郑书吏的命来换农不丰的命,李陌一不愿也不能,更无法做到。
那么除了郑书吏之外,还有谁人精通草药学?
…………
李陌一的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两个字。
———山寨!!
…………
自打李陌一离开山寨之后,仿佛将关于山寨的一切都全数忘之,也只有小白脸身边的完祖,时不时提醒着李陌一,他们还有这么一段过往的恩怨。
师尊老爷子虽然只是山家人的寨主,但连宁逍都亲自到山寨去见他,可见他在南方山林里还是威名赫赫的。
山寨驭蝉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不说那贼人这等闻名于十里八乡的蝉术门人,便是完祖,都有着不小的本事。
可是完祖怨极了自己,就算李陌一真的去请,也不见得能够请得动。
…………
那个长随乃是周家的老长随,据说是看着小白脸———周书史长大的,如今却在狱中畏罪自尽,小白脸这等心境小狭之人,怕是要将这笔账全全算在李陌一的头上。
———又怎么可能让完祖帮助李陌一?
…………
事到如今,李陌一能够想到的。
———也就只有拜托师尊老爷子了。
万一那贼人不愿来,也能让老爷子帮忙找别的一些高人过来帮忙。
想到这里,李陌一便让坦中往山寨跑一趟。
…………
如今,有了李一箭和宁伯义这帮人,护卫力量也足够了。
———据大寒说,李府山庄那边的进度也接近尾声,有弓手李木在监督着,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
送走了坦中之后,李陌一也没有干坐着亡时等。
老大夫们虽然束手无措,但存住农不丰的小命还是能够做到的。
趁着这段时间,李陌一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去查探。
这是他做的第二手准备。
———万一农不丰这个关键人证最终亡掉了,他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证据来。
所以李陌一还需要去寻找证据,只要有证据,宁逍才能够借机发力。
再者,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李陌一也开始产生了质疑。
…………
书不饥是个太监,按说很符合背后凶手的侧写,但书不饥的行事太过果决毒辣,这一点却又与背后凶手有所区别。
———真凶的心境异于常人,所以行事之间,很大程度上都会出现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一方面他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所为,另一方面却又无法不如此而为之。
…………
但书不饥行事果决。
将密探头子的毒辣发挥尽致,并没有半分这种矛盾和迟疑。
而且,书不饥极擅长于克己复忍。
在没有与李陌一正面交锋之前,他一直都以文质合然的形象示人,说明他有着极其良好的心境调节能力。
这一点上,是与背后凶手的个秉不合。
…………
综合这种种表现。
李陌一对于书不饥是真凶的结论,也就产生了动摇。
毕竟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农不丰也并没来得及说出真凶是谁人。
所以李陌一还需要进行查探和取证。
…………
虽然农不丰的毒并没有完全解除,但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又有李一箭等人护卫着,李陌一也就放心开始继续查案子了。
可这个案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答案是有的。
…………
在李陌一离开农府的前一夜。
———农不丰的小妾给李陌一送了一口箱子,而李陌一的新线索,就在这个箱子里头!
李陌一曾经在农不丰的卧榻底下发现了几口箱子,里头装着被害人的随身物品,可惜那些箱子都被书不饥抢走了。
怎个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来一村。在箱子被抢走之后,农不丰的小妾又送来了这个箱子。
…………
———箱子里头同样是那些被害人的物品,但并非农不丰收藏的。
而是这些小妾们平日里在农不丰的房间里顺手牵羊偷来的………
别看农不丰是个通判,又得妻妾七八,但他对这些妻妾并无爱意,反倒喜欢探花,银钱大将大将花在野蝶的身上,对小妾们却吝啬得紧。
…………
除了农李氏之外,这些小妾都正当年少,又慕个虚荣,嫁给了农通判之后,本以为能够锦衣玉食。
谁人想到农不丰对她们却弃之如木屐。
…………
旋即,她们便开始通过下人或者自己动手,偷偷将农不丰房里的东西都顺一些过来。
她们起初也没想到,农不丰会在房间里收藏着这么多女人的东西,还以为农不丰是买了送给外头的女人的,心下更是气不过,这种行为也就越发频繁起来。
…………
直到李陌一出现,农不丰出了事。
她们才隐约察觉到,农不丰的出事极有可能跟这些个东西有关,旋即便将东西都收集起来,偷偷送给了李陌一。
倒不是说她们有多在意农不丰,而是她们怕这些东西来路不明,会给自己惹上麻烦罢了。
…………
无论如何,这箱随身物品,倒是给了李陌一一条新线索。
…………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吏卒们也终于将失踪人口给整理了出来。
符合筛查条件的,都已经让陪堂王十带人去盘查过。
而书不饥负责查探的那一部分,名单早先已经给了李陌一,但似乎意义并不大。
…………
即便书不饥不是真凶,也跟真凶脱不了干系,那么他的情报也就不是那么可信了。
李陌一收拾了一下心绪,戴上手套,而后打开了这口箱子。
…………
———箱子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从头饰到胭脂水粉,再到白帕香囊,以及绣鞋,玉镯耳环等等。
…………
虽然有些珠光彩气的意思,但李陌一的心境却有些沉重,因为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代表着一人命………
李陌一一旦进入思案的模式,整个人都会变得肃然而专注,他仔细看着每一样物品,希望能够从这些物品当中,找到能够确认主人身份的线索。
…………
———饰品上的小标记,物件上的绣图,鞋底的样式,等等等等。
可李陌一对当世的风俗民情实在了解不多,更不说这些个小物件了。
…………
想了想,李陌一便将大寒叫了过来。
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大寒也有些为难。
…………
虽然大寒是一个大家庭里头的丫环,但说到底还是个下人,见识也是少得紧。
若非朵娘对她不错,时常教她一些东西,大寒也可能跟其他丫环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
“对了!咱们可以将夫人请过来,大少爷以前从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来家商号的生意都是夫人在弄持,她应该对这些东西最是了解!!”
“夫人?哪个夫人?”
李陌一见得大寒这么激动,下意识问了出来,当即又醒悟。
大寒口中的夫人。
————应该指得就是朵娘了。
…………
“既是如此,那大寒………就去请夫人过来一趟吧………”李陌一轻笑着说。
大寒也欣然领命。
…………
可李陌一又觉得不妥,毕竟有求于人。
再说亡身回活一驿,朵娘对府长官邸也有阴影,这么一想,干脆还是自己上门一趟吧。
“还是一起去吧。”
李陌一带上那口箱子,在大寒的带领下,离开府长官邸,往来家方向去了。
…………
时光过午,小雨初歇。
空气中满是清凉的水汽,老树下满地残花,雨水冲刷过的街道,散发着古朴斑驳的气息。
…………
流水势下。
桥上一油纸伞,宽大的伞面之下,大寒丫头就像那柄伞的竿子。
李陌一并不撑伞,毛毛细雨扑面而来,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振奋起来。
李陌一对立陵城已经很是熟悉,但还是需要大寒在前头引路。
走了两刻,终于到了来家。
…………
来家原本也是立陵城的一大商户,做的是布缎庄和各种杂碎百货生意。
来谨为本该接管家族的生意,但他参加了科举,身份也就不可同日而语,行商这种吓事情,他也就万万不会掺和了。
来老爷子本想将生意交给次子———来容大。但来容大也想读书,对生意并没有太过挂心,生意也就渐渐变得清淡了许多。
…………
《士子沉船一案》大白天下之后,来家顿时门庭冷落车马稀,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
李陌一来到来家的时候,大门紧闭。
敲了许久才有个缺门牙的老头儿过来开门,听说是府长官邸的刑案大书吏,赶忙回内宅去通禀。
若非有李陌一,朵娘早就没命在了。
来谨为也不会从地窖中被救出来。
来容大更不可能减刑赎买。
说李陌一是来氏一家子的救命恩公,那是丝毫不过分的。
…………
进得门来,在大厅坐下。早有仆人端上香茗。
李陌一一看,奉茶的都是三四十的老厨娘,偌大的宅院里静悄悄亡沉沉,看得心下戚戚然。
…………
大寒低着头站在李陌一的身后,显得有些拘谨,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慨然。
坐得一会儿,喝了两口茶,来老夫人才搀扶着来老爷子走了出来,当即就要给李陌一躬身一示。
…………
李陌一定睛一看。
———老爷子头上缠着毛巾,一脸的病容,时不时还剧烈咳嗽两声。
老夫人也是满脸愁容,一时间也是慨然万千,连忙让两位老人坐下说话。
…………
“大人光临寒舍,真是令蓬荜生辉,老头子招呼不周,还望大人见谅了………”来老爷子连连致示,姿态放得极低。
李陌一不由想起当初,在立陵城府长官邸,老爷子满面威严,颐指气使,再看看现在的落魄,心下也是轻叹了一声。
…………
“老爷子切莫如此,李某冒昧而来,也是唐突得紧,只是有些事需要少奶奶帮一下忙,实非不已,倒是叨扰了………”时间紧迫,李陌一也就开门见山了。
听说李陌一是找朵娘帮忙的,来家二老也有些讶异。
…………
来老爷子叹息了一声,也不说话。
倒是来老夫人率先开了口。
“大人可来得不巧了,哎………也是家门不幸啊,我那痴儿现如今也不知得了什么疯症,整日里醒来又复醉,也不管事了,早些时候犯了浑,竟将朵娘休了,眼下却是回了娘家………”
…………
“将朵娘休了?”
李陌一闻言也是微微一诧,不过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若真能将朵娘放回家里去,对于朵娘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事实上,改嫁一事在当世天下并不少见,许多人对改嫁之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排斥。
…………
与来家二老交谈了几句,李陌一便带着大寒离开了来家。
…………
转而来到了李家,还真就找到了朵娘。
李陌一说到底也是朵娘的救命恩人,李家人见得李陌一光临,赶忙就迎了进去。
…………
朵娘虽然仍旧是个妇人装扮,但独居在小院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显是没有再嫁的意思。
此时的朵娘清瘦了一些,眼眸之中满是忧郁,见得李陌一来访,眼中才多出了一些神儿来。
…………
以免别人说闲话,李家夫妻俩本该留在大厅里头。
但听说李陌一是为了查案才来的,又有大寒丫头在场,他们与李陌一寒暄了一番,也就找个借口退了出去。
…………
李陌一将那口箱子放在桌子上,朝朵娘说:“夫人………”
这二字称呼刚说出口,李陌一才想起朵娘已经被来谨为给休了,尬然地笑着说:“………是李某唐突了………李家大姐切莫见怪………”
朵娘听得夫人二字,眸光也是黯淡,可听见李陌一改口叫他大姐,顿时又现出了笑容来。
…………
“叫什么大姐,怪难听的,大人若不嫌弃,就叫妾身一声朵娘便可………”
朵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读过书识得字的女子,叫人家大姐确实有些不恰当。
“是,李某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要请朵娘你帮帮忙的………”
…………
话题终是转移到了正事上。
“妾身只是个呆笨女人,却不知能帮上什么忙………”朵娘被赶回娘家之后,整日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内心沉郁良久,也是苦闷非常,若能帮着李陌一做些事,倒也不错,只是李陌一乃是刑案大书吏,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帮些什么。
李陌一也不啰嗦,将那箱子打开而后朝朵娘说:“这是一桩案子的证物,李某听大寒丫头说,朵娘你对女人的物件很是了解,所以想请朵娘帮着看一看。”
“如果能够通过这些物件,确定一下这些物件的各自归属,找到些许线索,那可就是帮了李某大忙了………”
…………
朵娘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但又不敢碰那箱子,只是微微探过头来,扫了箱子里的东西一眼。
来谨为很少回家,朵娘居于空房,若说女红绣织之类的活计,朵娘确实是个好手,对鞋拔子和一些女子饰品以及各种衣物配饰的样式,她也是非常了解的。
当世的女人常常做工,手工艺基本上就是女人的必修之技,每个女人制作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千差万别,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
———比如朵娘所描的绣花底子,在立陵城就非常的受欢迎,但凡做女红的,没有几个不知道朵娘,很多妇人都喜欢向朵娘借底子和样式。
再加上朵娘又经常弄持家里的布缎庄生意。
这一来二往,朵娘对立陵城内那些妇人所用之物,也就渐渐成了行家。
…………
见得朵娘有些拘谨,李陌一便取出一双手套来,让朵娘戴上,这才放心地检查箱子里头的物件。
…………
朵娘戴上手套之后,便一样样从箱子里检视那些物件,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子精干和专注。
“这些物件大多是………大多是七彩阁的东西,据妾身所知,七彩阁的幕后主子以前是隐楼里的红牌,后来从良嫁给了立陵城黄家少主子,这七彩阁的东西还是不错的,但一般只卖给……只卖给隐楼姐儿………”
…………
李陌一也检查过这些东西,初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但听得朵娘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果然有些不同。
…………
根据朵娘的解释,这七彩阁的伙计都是女子,这些女子会拿着样式样板,到各个楼里和隐楼姐儿的家里去推销,这样的商业模式也算是非常先进的了。
朵娘虽然看出了这些东西的来历,但再多的东西可就无能为力了。
———七彩阁是个小手工作坊,又没经过朵娘这边的布缎庄进行售卖,朵娘自然没办法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谁人的。
想要了解,也只能到七彩阁去查账本记录。
…………
其他一些东西倒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但朵娘经手买卖的东西实在太多,这些物件又没有太多特征,朵娘也不好确定主人是哪个。
李陌一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很明白,毕竟立陵城那么大,朵娘也不可能记住每一个客人。
…………
正当李陌一打算到七彩阁去碰碰运气之时,朵娘却又有些迟疑地说。
“大人………有件事妾身也不知该不该说………”
李陌一摆了摆手,微笑说:“但说无妨的,李某今日前来,可不正是要求助于你的嘛。”
朵娘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而后指着那个箱子说:“大人,妾身虽然无法确认里头的物件,但却知道这个箱子的来历………”
“这个箱子?”
“正是。这箱子是黄梨木所制,样式普通,但鎏金包角,内里衬着金丝布,可不是一般人敢用的东西………即便是大富大贵之家,有些颜色和图案也是不能用的,金丝更是不能用………”
听着朵娘说到这里,李陌一已经知晓大半了………
…………
是啊,当世等级制度非常森严,以红色为尊,而金色向来是帝王之色。
李陌一一直将重点放在了箱子里头的物件上,但这些物件想要查证却很难,而箱子只有一个,通过箱子来查找线索,怎么不是更加的简单么………
这也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再者,李陌一也从朵娘的话中,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
朵娘虽然没能在那些物件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却发现了这口不合规制的箱子!!
…………
虽然只是在箱子的内衬用了金丝布,但也足以说明箱子主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农不丰贵为天狱门通判,家中金银器具不少,但他也不敢用金丝布,因为金丝布是帝家制作衣物的材料………
…………
放眼整个立陵城,甚至是天狱门,可能出现金丝布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合家!!
因为合家有个儿媳妇叫赵乐乐。
她的堂姐是当今最是金贵的赵贵妃!!
…………
赵贵妃得势之后,赵家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赵乐乐也经常得到赏赐,这个箱子极有可能就是从赵贵妃那里得来的………
…………
朵娘所发现的这个线索,就如同炸开了一个堵塞洪流的堤坝,使得几个湖泊融会贯通起来。
这让李陌一将所有的线索全部都能够串联在一起。
…………
王龙上、农不丰、书不饥、郑书吏、甚至是合天成,这个线索就像一块磁铁,将所有的碎片都连了起来………
“谢谢朵娘!你可帮了大忙了!!”李陌一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兴然,下意识就抓住了朵娘的手。
…………
李陌一陡然察觉自己的唐突,忙缩回手,朝朵娘尬然地笑说:“对不住………有些忘形了………”
朵娘只低着头。
李陌一也不敢多看,忙起身来,收了那口箱子,就往大厅外走。
“先………先去查案子了,回头来谢………”
…………
李陌一丢下一句话便走到了大厅外头,此时才大松了一口气,心下不由自语了一番。
而脚下猛然一顿。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顾着逃,将大寒丫头丢在了大厅里头………
…………
想到这里,李陌一不由放慢了脚步,扭头一看,朵娘正好抬头,四目同对………
李陌一难免多看了一眼,却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
正望着,大寒却从大厅追了出来。
李陌一将目光看向了大寒,漫步上前说:“丫头,灵明点………”
大寒掩嘴窃笑,而后走近几步,说“嘿……下次一定………”
说着,大寒摸了摸额头,嘻嘻笑了起来,
回头望时,朵娘正在门口目送着二人呢。
…………
李陌一并没有回官邸,而是带着大寒回到了李府山庄。
———因为王龙上需要给老妻养病,当初李陌一便让他住在了山庄里头。
…………
再次见到王龙上之时,他正跟李木在院子里喝茶,因为大雨,工地没办法干活儿,今日倒也清闲。
李木的面貌不错,这段时间的调养显是见了效果。
而王龙上的老妻也好转起来,这老头儿也是眉开眼笑的。
…………
李陌一见得俩人谈笑风生,也很是欣然,走过去给李木一示,旁边的王龙上已经赶紧起身了。
李陌一也不罗嗦,将那箱子放在桌上,将事情经过都讲了一下,这才朝王龙上问说。
“老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情景,那农不丰宴席上的宾客都是些什么人?除了周家那个护卫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在暗中保护宾客?”
王龙上本来嫌疑最大,若非碰到的是李陌一,说不定早就让人当成凶手抓进去了,哪里还有这等福气,非但给老妻治病,还让他住在这阔气的山庄里头。
…………
王龙上想了想之后,便朝李陌一说:“老朽当时只是个伙夫,后来出了事,就将老夫当救急的大夫来使唤,每次都让老朽守在宴厅外头,那些姑娘我是不敢多看,但要说宾客嘛,他们进进出出的,老朽倒是有些印象………”
李陌一一听,顿时整个人为之一振,当即促说:“且说!!”
…………
王龙上也不敢含糊,微微闭上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过得许久才缓缓开口说。
“这些宾客人数并不多,少时只有一两个,多则个,单看穿着扮相举手投足,老朽也只知道都是大户人家,至于具体是哪一号人物,倒是不清楚,不过………”
“不过里头有一位倒很有意思,她每次都在场,而且都是天亮才离开,有时候农不丰都离开了,她还没走,有几次还将我赶走了,所以老朽记得比较清………”
“哦?那人有没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地方,若再见到,能不能认出来?”李陌一也是心境大振。
…………
“这个嘛………那人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虽然粘了胡子,又没开口说话,但老朽敢肯定,那是个女扮男装的家伙!!”
“女扮男装?!!!”
“对———女扮男装!!这人虽然手脚大,但她身上那股味,是如何都瞒不过老朽鼻子的!!”
李陌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王龙上也是个能人,察言观色这一套实在已经出神入化了。
…………
“再说了,她身边那个护卫虽然也是藏头挡尾的,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上的香料味很重,应该是个太监,大人您想想就应该知道,那妇人身份来头实在太大,所以老朽也没敢多看,但如果再见着,应该是认得出来的………”
听到这里,李陌一心中大荡难平,兜兜转转这么久,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当初如此看好王龙上,这老头儿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李陌一的思绪飞快流转,将所有的线索全都串联在一处。
脑海之中的脉络也渐渐清晰起来。
———似乎所有的疑点都说得通,迷雾已经拨开大半了!!
…………
“老先生,既是如此,你可有胆量跟着李某走上一遭?”李陌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而后朝王龙上说。
王龙上收敛了笑容,起身一示,满脸肃然地说:“李大人对老朽夫妻有大恩,若大人不嫌弃,老朽今后便鞍前马后,全凭大人使唤!!”
李陌一双眸一亮,将王龙上扶起来,大喜说:“好!哈哈———”
…………
…………
宁府。
…………
李陌一从山庄回来之后,便带着王龙上来到了宁逍的府邸。
将自己的查探所得都告知了宁逍,后者沉默了许久,又不断向李陌一求证,询问了不少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咱们就往合家走一遭吧。”宁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李陌一也看得出他的谨慎与凝重。
…………
根据那口箱子,再加上王龙上的供述。
———那位女扮男装的妇人,应该就是赵乐乐本人,而身边的护卫,就是书不饥!
放眼整个丰都城,能够让书不饥这个密探头子担任护卫的,怕也就只有这位赵贵妃的宝贝堂妹了………
…………
李陌一曾怀疑书不饥就是背后凶手,但他的种种举动和心境反应,又与先前的侧写有些出入,让李陌一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又牵出个赵乐乐来,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只要让赵乐乐知道这事情已经败现,为了保全名声,她必然会弃车保帅,即便没有农不丰的证词,相信赵乐乐也会将书不饥弃掉………
…………
宁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虽然已经了仕,但既然决定要掺和这件事情,也就没有迟疑的道理。
当即让宁伯义和吕力二人护卫着,来到了合家。
…………
李一箭和来不虎、伏婶三人需要保护农不丰,再说他们的外形太过惹眼,宁逍也不打算带上他们,而李陌一还带上了改成书吏打扮的王龙上。
…………
合府
…………
宁逍可是个当世名满天下的人物,合家再如何高张,也不敢不给宁逍面子,老太公带着一干家人,早早就在牌楼下候着。
如今合天成入狱,虽然已经在疏通关系,案子也压在三司官邸,迟迟不做判决,就是为了留时间给合家。
而次子合中呈也已经亡身了,长房面临着无人为继的尬然局面,老太公也很难开怀。
合天成虽然不在,但作为长房主妇,赵乐乐就算身份再尊贵,按说也应该代表长房出迎才对,可她并没有出现。
…………
李陌一对赵乐乐也很是好奇,这个女人的名字从士子沉船一案开始,就不断出现,然而直到如今,李陌一仍旧未能见得庐山真面目。
今次,将宁逍的尊驾都给搬出来了,老太公竟然说赵乐乐身体抱恙,正在养病,不方便见客。
…………
李陌一本打算过来见一见赵乐乐,好让王龙上辨认一番,可赵乐乐也不知是否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竟然选择避而不见!!
宁逍也是个大人物,总不能指名道姓一定要见人家的儿媳,也就只能跟着合老太公先进了合府。
…………
合老太公带着宁逍和李陌一等人,一路在合府里头游看。
介绍着府邸里头那些物事的来历,那块匾额是哪一尊武将留下,墙上的题词又是哪一位文豪的手笔,族谱上哪一位先辈得过什么御赐之物,这一路浏览下来,也是让人感到极其震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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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合府就像一个大宗祠,每一个建筑似乎都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仿佛整个府邸就是一座展览馆,让宾客处处都能感受到他合家上下几百年来的光耀………
宁逍虽然大名鼎鼎,但起初的出身并不高,家族底蕴也没有合氏那么深厚,但他好歹曾经叱咤天下,自是面不改色,言笑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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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陌一对当世前朝的武将和史故也不甚了解,并不上心。
再者,他已经怀疑到了赵乐乐的头上,这就是一件天大的案子,若处理好了,宁逍说不定能够借此起复上位。
若弄巧成拙,不说是他,便是宁逍也讨不了好,甚至,怕是小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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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如此想着,李陌一也就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合老太公将宁逍迎入宴厅之后。
李陌一便与宁伯义守在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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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老太公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与宁逍自然是谈笑风生,又有立陵城本土的一些乡绅大户作陪,气氛也极其热络。
李陌一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便借口肚子痛,要借用茅厕,正打算到合府里头逛一逛,最好能够到赵乐乐那里去探查一番。
———却没想到合家也早防备着这一点,不容外人四处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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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管事见得李陌一要离开,便过来询问,听说李陌一想上茅房,顿时皱了眉头,但想着李陌一也是宁逍的随从,也只是笑了笑,指使一名小厮带着李陌一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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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故事一:神炮。注一
“你听过这个传说吗?当然是我们出生前几百年以前的故事………”
———人冥传说前篇
异国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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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早就将到手的银子全换成酒了。
日头大亮,天气有点热。
对土悟来说,只有酒是一切的良药。
他是北国的一个小兵卒,等一下回队营后,还得为那把长炮的下落编个借口,而且绝对免不了一顿骂,也许背上还会挨个两、三鞭,不过这些他都能忍受。
———毕竟受伤已是家常便饭了。
而且,酒都已经喝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受罚是应该的。
话虽这么说,但总觉得气愤难消,为什么只有他必须受罚,真是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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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拿起杯缘有缺口的杯子,喃喃叨絮。
他晒黑的脸因为水酒的作用而逐渐火红,沾满汗臭的铠甲就放在残破不堪的椅脚边。
…………
不久前,土悟为了买酒喝,也拿自己的老旧长炮与异国商人交易。
其实,是那个叫罗圣的商人自己把银子送上门的。那个狡猾的男人看似是个忠厚老实的,但实际上呢?
———全是一些表里不一的小人。
土悟心说。
…………
那个时候,土悟正走到井边准备洗掉沾上红渍的长炮。
罗圣从暗处走出来,从怀里拿出装了银子的袋子,希望土悟将长炮卖给他。
土悟当然不可能答应。
一个兵卒没了武器是会被将军斥责的,但他不断提价。
最后,土悟终于答应了,将那把老旧的长炮卖给那家伙。
…………
然后,积了一层沙土的弯曲小巷中出现了其他的异国商人。
土悟还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打了,但他们竟在土悟面前跪下,向他膜拜感谢。
土悟一头雾水。
…………
他们说,因为土悟拿那把长炮了结了那个亡囚,让他得以早点解脱。
…………
但是,土悟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和刽子手砍头一样,那只是他这个长炮手的职责所在。
而且,土悟也无法继续忍受那个懦弱亡囚的胡言乱语。
…………
———那亡囚看着在他脚边的土悟,不断告诉土悟何谓神,何谓真理,令人生厌地不停说教,而行刑场山丘上日头高悬,土悟只想尽快结束行刑,从中解脱。
所以土悟才猛然拿起长炮结果了那亡囚。
但那些穷酸的异国商人误解了土悟的动机,竟然像蠢货似地感激他。
…………
还有那个商人罗圣,他并不是因为珍视那把长炮才买下它的。
———那亡囚是异国人,生前曾在四处游说,甚至在大街上多次被当地官邸的人逮捕时,还不停的游说,后来充了队,战事一开始,他就被生擒。
…………
罗圣是深受他“游说”苦的人之一。
所以罗圣其实是感激土悟与土悟的炮,而且比任何人都高兴,因为那把长炮彻底根除了那个伪善者的呼吸。
…………
土悟喝完剩下的酒,环视冷清的店内。这里白天也有一些与自己一样的兵卒在喝酒。
———空虚。
为什么自己会待在这种酷热的偏远地方?
为什么要到这个丑陋又疯狂的地方,然后被卷入背叛与轻蔑彼此纠缠的漩涡?
啊!!真想回家,回到丰饶秀美的北国,那里有妻儿。
土悟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他们了,五年?还是六年?
他们为了镇压异国人而来到这里,但成为俘虏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
土悟要求那个有对一线眼的小二再为他斟酒,就在等待时,他不免叹然。
———没有什么是我们无法征服的………
这根本就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那亡囚就是证明。
———因为那个瘦弱又有妄想的男子直到最后仍不愿屈服,不是吗?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土悟几乎就要相信那个瘦弱男子的话了———他是真正的神之子,不,与其说相信,不如说,他期待那就是真理。
…………
但那亡囚其实与大多数伪善者没两样。若那家伙真是个救世主,为何这么轻易地就亡了?
乞求怜悯的乞丐。
夸大其辞与自大妄想。
冒牌救世主。
坚信自己是神之子的狂人。
率先承受苦难。
愚蠢的微笑。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
土悟看过太多类似的人了,而那些人的宝贵小命全葬送在那把卖给罗圣的长炮下。
那些救世主都一个样。
自称是神之子,主张能创造奇迹,事实上,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他面前证明或展现奇迹。
…………
土悟一直无法理解,那亡囚为何能在短时间内赢得部分人的信任。
———明明上个月亡去的那个歪鼻子的救世主更具威严。
一般说来,众人都会追随在英雄身后,但那亡囚明明是个极端的对比。
他比一般男子瘦弱,没有卓越风采,连言行都缺乏自信,瘦削得几乎见骨,没整理的头发与胡须沾满尘埃,怯弱的双眼藏在凹陷眼窝的深处,跳蚤或恙虫似乎已寄宿在身,还有那难闻的臭味儿,就连他缠在身上的腰布也散发出臭味。
那男子与人说话时,从不正眼看对方,飘在空中的眼神不时窃伺对方的脸色。他的话像沉在嘴里似的,小声得难以听清楚,并不断从喉咙深处吐出无趣的话语或妄想。
———我们的神!!
…………
那个亡囚的话,尽是要爱别人,要对邻人仁怜,要有悔改之心这类司空见惯的话语。到他亡去仍旧如是。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贴近现实吧!!
———那亡囚最大的特征,就是总是望向远方的茫然眼神。
的确,他给人的感觉与那些伪善的预言者并不一样,这或许是他之所以吸引人之处。
但这些疑问,随那男子的亡去都烟消云散了,土悟燃起的奇迹似的信心也化为虚无的尘埃。
…………
土悟喝完酒,从方形小窗望向对面人家的红褐色石墙。
外面吹起了风,黄砂飞舞。
他仿佛看见那个拙劣地游说众人的家伙的侧脸浮现天际。
…………
………本该支持那亡囚的多数人开始指责他说假,嘲弄他,甚至向他丢掷石块或吐口水,而亡囚就在众人的怒骂中,一步步走向亡刑场山丘。
他顶着荆棘做成的帝冠,潸潸滴落的红迹,惨白的脸,脚上被兵卒系上铁铐,但他只是默默地顺服———因为身体太虚弱了,实在无力背负。
…………
烈日当头,那亡囚与其他两名盗贼一起被推上炮决台。
两个盗贼忍受痛苦,对前来观看自己痛苦模样的人大骂嘲笑。
但那个懦弱的亡囚,只是一味沉静的自语。
…………
站在远处观望的人或许不知道,行刑前,那亡囚不断向我们恳求,约好不再欺骗人………但是太迟了,不会有人来救他的,因为众望所归,土悟只能对他寄以无限同情。
其实那个衰弱的亡囚应该还能撑个一天一夜。
…………
但是,在烈日的烧灼下,土悟却拿起长炮一炮轰出。他连叫出声的力气都没了,红迹从伤口汩汩冒出。
众人是对的,唯有他亡去的事实才能证明他的谎言。
———那家伙根本不是救世主,也不是神之子。
可笑,救世主怎么会亡?
…………
那亡囚能将水变成酒?
那真的是神迹?
别开玩笑了!他只是刚好因为没有杯子,所以才将酒倒在手心让病人喝下去。
看不见的眼睛竟然能看见了?
那只是因为他以衣袖拂去上下眼脸的污垢。
人可以亡而复生?
那是因为他叫人提前站在墓中。
…………
然而,这些小事经过数日,竟变成“神迹现世”这类迷惑人心的传言。
土悟很清楚,这是那个亡囚追随者的阴谋,他们将这些谎言大肆宣传,他们的作为一眼即知是伪善的告知。
不过,这一次,那些愚蠢的人应该都觉醒了。
———因为来取回炮决台的亡囚尸体的人,只有他的娘与妻子。
…………
土悟的长炮———那把破铜烂铁———罗圣那狡猾的家伙竟然将它当成至宝,真是愚蠢,那只是一造价不过三两银子的长炮啊———不,愚蠢的是土悟,他应该提高价格才是。
…………
土悟皱起被烈日晒红的脸,吐出带着酒气的口水。
那口水只有一点点,因为这里是异国北境,一片荒野。在这里,什么都是干枯的,空气是干的,地面是干的,人心是干的,连水,与眼泪都是干的。
刚吐出的口水也被滚烫的地面立即蒸发了。
…………
再也不想到这种地方来了。
土悟想尽早离开这片荒芜的土地。
让他回到久违了的故乡。
———备受折磨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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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古老故事几则,均是《人冥传说》一案的前篇,且作个背景。
…………
…………
第0319章
立陵城,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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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府实在太大,李陌一不熟地形,也不敢乱走,只能老老实实跟着那小厮前行,心下却在默记着路线,将一些标的物和辨识度比较高的建筑都熟记于心。
…………
一路兜兜转转,路过一大片菜地,李陌一才到了一大排下人用的茅房,装作急不可耐的模样就冲了进去。
过得片刻才一脸轻然地走出来。
…………
那小厮掩住鼻子,一脸的恶弃。可李陌一只是在茅房里头站了一会儿。
李陌一还想看看周围的地形,那小厮已经催着要回去了,李陌一也只好跟着离开。
…………
可走到半路那块大菜园子旁边之时,那小厮却被叫住了………
“喂!你们两个,过来帮忙抬一下花肥!!”一名绿衣丫环叉着腰,指着地上的一堆草袋,便朝小厮和李陌一便吩咐起来。
“乔儿姐,咱还有事呢,这位可是………”那小厮显然是被欺压惯了,正要将李陌一抬出来推脱活计,却被那丫环一脚踹倒在地………
…………
“这里是主母的菜园子,哪里有你们这等下作人说话的份,快老老实实干活,敢多说一句,小心撕了你的嘴!!”
那丫环应该是仗势欺人惯了,一脚踹得那小厮一个字不敢再说,只是满脸委屈地看着李陌一。
李陌一一听竟然是赵乐乐的菜园子,心头顿时一喜,朝小厮点了点头,便主动过去扛那装有花肥的草袋。
…………
那小厮见李陌一没有分辨,反而帮自己干活,也是知恩到不行,借着弯腰搬袋子的机会,朝李陌一低声说了谢。
李陌一只是笑了笑,便扛着草袋走进了菜园子。
…………
这处菜园子很大,前头都是一些常见的蔬果瓜菜,中间是豇豆之类的藤蔓作物,爬满了整个架子,绿油油地将菜园子分割为内外两部分。
…………
为了方便施肥,草袋子放在中间,自然是最方便的,可刚准备走到中间的地带,那丫环却让李陌一和小厮停了下来。
“放这里就可以了,快回去继续搬!!”
那小厮闻言,赶忙将草袋子丢在地上,夸张地甩动着手臂,活动着肩膀,仿佛扛这一袋子就要了他老命一般。
李陌一的目光却看着那绿油油的中间地带。
通过豇豆架子的空隙,能够看得出中间地带还有大片的作物,那万绿从中一点红,鲜红而硕大的花朵顿时引了李陌一的眼………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郑书吏被抓之后,书不饥还能给农不丰带去大草土茶叶了………
…………
“乔儿姐,咱们费点力气,再往里面放一放,姐姐们施肥的时候就能够省力一些了………”为了进一步证实,李陌一必须靠近那中间地带,再仔细看一看,不得不卖巧儿地好言那绿衣丫环。
“你小子新来的吧?嘴巴倒是挺甜的,也惯会讨好,不过主母交代过,里头是不可以随便靠近的,以后你可要牢记了,要是记不住就绣在衣角,否则坏了规矩,小心没命的!!”
李陌一一听,也是心头一凛,却又越发止不住心中的好奇。
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却如何都拨不开这层迷雾………
…………
不过乔儿丫头既然已经开口,李陌一又顺水推舟扮作下人,自然不敢再多嘴,只好唯诺着继续搬草袋。
…………
当李陌一回头搬草袋之时,却发现那小厮脚步颤巍巍的,而肩头上的草袋已经开了个小口,绑袋口的麻绳都松了。
李陌一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他加快了脚步,赶在了小厮的前头。
…………
李陌一见得乔儿将气都撒在小厮的身上,紧跟着小厮的身边,不断催促,口中不断有几字没几字的骂着。
也知道机会来了,稍稍停了下来,便用脚尖在松软的菜畦里刨了一个坑。
…………
那小厮身子瘦弱,一半是装,另一半也确实力有不足,被乔儿临头地骂着,心下更是不服气。
一直在心间咒骂着乔儿。
这一个不留神,踩在了李陌一刨的坑里头。
诧叫了一声。
不堪肩上重负,踉跄着就要倒下………
…………
“哎哟!可别踩坏了菜山子!!”乔儿等一干丫头们负责看管菜地,如今菜山子正翠绿,若踩踏坏了,她们可是要挨打挨骂的。
见得小厮就要倒下,乔儿也不敢迟疑,当即就扶了那小厮一把。
那小厮满脑子都怨不得打乔儿两拳了,下意识就将乔儿一推………
…………
“啊!你不要命了!!”乔儿大叫起来,一脚就踹了过去。
那小厮来不及说歉,整个人已经昏头转向,压踏了一片菜山子之后,踉跄着倒下。
那草袋子的绳子终于散开,花肥撒了一地………
…………
周围的丫鬟们听到乔儿的尖叫,纷纷围了过来。
见得小厮竟然压踏了一片菜山子。当即就围着那小厮,纷纷撕扯起来。
乔儿甚至还摸了一块石头,往那小厮头上打去,那小厮顿时头破………
见得此状,李陌一终于点了点头,丢下草袋,钻过了中间地带………
…………
因为土地比较松软,合家后院菜园子的中间地带并非围墙,而是搭建起来的竹架子,也就一人高左右,上面爬满了各种藤蔓,已经迫不及待结出青色的果实。
乔儿带着几个丫头,还在撕扯那名领路的小厮。
李陌一却果断地从中间地带钻了过去。
…………
视野被满眼绿色短暂地绝断,而后便豁然开朗起来。
中间地带的另一边,面积比前面还要大很多,放眼望去,李陌一顿时诧呆了!!
这中间地带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壁垒一般。
…………
穿过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就是另一个世界,而且是个美不胜收的世界,是一个属于花朵的世界。
眼前红彤彤一片花海,除了中间地带旁边的一座农家小院,前方大概十几亩的地方全都是烈焰一般的花朵,整个花海就像被时间定格的火海一般!
…………
“果然都是异化一品红!!”
李陌一早先就从中间地带的另一头,穿过缝隙隐隐看到这一片红色,没想到赵乐乐果然在这里偷偷种了这么多的异化一品红断肠草!!
…………
这片断肠草已经足以让李陌一感到诧奇,而那座农家小院却也同样很引人。
李陌一跟着宁逍一路走进来,合家的建筑无一不是充斥着一隐隐的奢华,没有金碧辉煌,却用数十上百年的家族耀史来点缀。
也正因此,这座孤零零的农家小院,与百年耀史的合府相比,就显得极其不合了。
…………
李陌一是偷溜进来的,乔儿与那小厮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不见了,所以他必须尽快穿回中间地带,否则让人发现了,自己有麻烦不说,连宁逍都要被拖累。
然而心中强烈的好奇,却像地底伸出来的一只妖手,决绝抓住李陌一的脚踝,让他不由自主地留了下来,而后一步步往农家小院那边走去。
…………
走得近了,他便看清了农家小院的全貌,心下也就越发震诧起来。
这小院并非仿造,就像请来了天上的仙人,用仙人的大手,从某个乡村里头,生生将一座小院挖起来,安放在了这里。
小院中间放着石磨和石舂,旁边则是好几个光滑黝黑的腌菜大瓮。
一块清洗和磨得光闪的石板,应该是放着洗菜的,旁边有只水桶,前边则是晾衣服的竹架子。
院子后头只有一间正房,左右两间偏房,旁边是低矮的厨房。
后头则是一草棚,应该是茅房,茅房后面用木板和烂席子盖着的应该是粪池,旁边还有一对粪桶和一根扁担。
…………
李陌一看着这农家小院,竟然有些失神起来。
直到旁边的厨房吱呀一声打开,他已经来不及躲藏了。
那厨房门一打开,便走出来一个荆钗麻布打扮的农妇,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面色黝黑,但眼睛却很有神,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浸泡着的酸菜一根根如同琥珀一般,看上一眼就让人口水直冒。
…………
这妇人见得李陌一,也不慌乱,眉头一皱,眼中竟然有些许不可招惹的尊威………
“是哪一房的下人,如此不懂规矩,怎地闯到这里来,知不知道要打断腿的!!”
妇人虽然厉严,但声音倒也合耳。
…………
李陌一刚才将这妇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这女人的鞋头上,心下便有了计较。
…………
他本就已经对这妇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如今见得这鞋头上的图案,也就更加笃定。
心绪飞转,很快就作出慌乱怕人的表情来。
…………
“小人刚进府,跟着哥哥们做些杂役,今儿过来搬花肥,没想到有位哥哥冒犯了菜园里的姐姐,被乔儿姐打破了头,小人家住山里,阿爹阿娘经常上山采药,有个磕磕碰碰的就自己找些草药来措置伤口………小人以为这里面种有草药,就进来寻一寻,实在对不住,小人再也不敢了……………”
李陌一心下想着,这人既然将农家小院都原本本地搬进来,铁定是怀念以前的农村生活,自己编造个出身,说些山村生活的苦难,说不定能够糊弄过去。
再说了,自己身上全是花肥,满身臭味儿,半真半假最是骗人嘛。
…………
果不其然。
听得李陌一如此一说,那妇人也舒展了眉头,将木盆放了下来,在围裙上擦干手,而后走出院子来,朝李陌一说。
“乔儿打破了人家的头?这里确实种有草药,但记住,万万不能再进来,让我撞见了也还好,若是其他人见着,你非给丢了小命不可!!”
…………
李陌一见得说得真诚,也就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再放眼瞧她。
那妇人合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打开左首偏房的门,一股浓烈的药味顿时弥散开来。
…………
过了片刻,那妇人便拿着一些晒了半干的草药出来,朝李陌一吩咐说:“走,带我去看看,乔儿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竟然敢动手打人了!!”
李陌一赶忙点头,在前面带路,走到中间地带前头,正要从原来的缝隙钻出去,却听到身后的妇人笑了。
“你这小子到底是谁人找来的,倒也机灵,不过钻狗洞这般的事,实在是有些丢人,还是跟我走吧。”
妇人如此一说,便往前面走了一段,而后拨开青翠的藤蔓,现出了一个柴门来,打开柴门之后,便轻易通过了中间地带。
…………
李陌一见得那夫人一颦一笑之中满是随和,对自己这么一个下人都这般大度,倒有些出乎意料了。
…………
乔儿和诸多丫头已经停止了撕扯,那小厮捂住额头,满脸满手都是鲜红,正坐在地上呜呜叫疼。
这小厮也才十来岁,虽然早早就给人帮工,多少沾染了一些市井气,显得市侩了一些,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被打破了头,忍不住就哭哭啼啼。
那乔儿老辣一些,但这里是主母的菜园子,菜山子被踩踏,花肥也撒了,人又被打破了头,一时间也手足无措,几个丫头挤在一处急得团团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
见得李陌一从中间地带走出来,早已大慌失措的几个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你这新丁怎么可以胡乱跑,那里是你能进去的地方么!!”乔儿顿时就走过来,指着李陌一的鼻子就大骂,然而李陌一稍稍偏了身子,她便看到李陌一身后的妇人!
…………
“啊!!”
乔儿低呼一声,正要下跪,却见得那妇人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微微摇头,乔儿才不敢下跪。
李陌一悄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越发笃定起来,赶忙朝乔儿歉说:“对不住啊乔儿姐,小人见这位小哥哥被打破了头,想到里头去寻些草药,小人不是故意的……………”
李陌一还在分辨,身后的妇人却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来这里了,咱们先看看他的伤口吧。”
…………
李陌一没想到这妇人会这般好说话,便连连说谢。
那妇人却不再理会,走到小厮的面前来。
那小厮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见那妇人要查看伤口,便顺从地松开了紧捂着的双手。
因为一直捂着,额头上的伤口有半指来长,翻着白皮,也是怪吓人的。
但那妇人却没有太多的诧慌,熟练地取出草药来,放到嘴里嚼碎了,就要敷在小厮的额头上。
…………
“主………主母!这怎么使得,小人可不敢,万万不敢!!”小厮见得如此,赶紧跪下来,慌忙磕头。
…………
“主母?她果然就是赵乐乐!!”
李陌一虽然心下早有猜测,但从小厮这里得到证实,心下多少还是震诧了一下,他没想到赵乐乐会是这个样子,更没想到赵乐乐会如此的心仁,对待下人如此的合然。
“主母,还是让下婢们来吧!!”乔儿等丫鬟也纷纷跪了下去。
赵乐乐一边嚼着草药,一边扭头看,李陌一一时不知措,当即装出诧愕又迷茫的表情来。
…………
赵乐乐见得李陌一这等模样,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觉得这才是新丁该有的反应。
她也不与乔儿等人解释什么,嚼烂了草药之后,便熟练地敷在小厮的伤口上。
乔儿等人早就吓傻了。
李陌一扫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几个水壶,便快步过去,端来一碗凉水给赵乐乐漱口。
…………
乔儿见得李陌一竟然拿这样的水给赵乐乐喝,当即又慌了,可此时她们都跪着,主母不发话,她们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陌一这个新丁自寻亡路………
赵乐乐看了看那碗水,又看了看一脸诧慌和拘谨的李陌一,顿时笑了笑,接过那碗水就漱了口。
…………
“你这小子倒也机灵,乔儿,回头将他调到内院来吧。”
李陌一一听,顿时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朝赵乐乐说:“谢谢主母,小人一定尽心尽力!!”
…………
赵乐乐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起身说:“这日头越发烈了,也就不要再这里驻留了,带他回去歇着吧,找个大夫给他看一看,到帐房去领五贯赏钱吧。”
那小厮听说还有赏钱,顿时磕头大恩,知道这是主母给他的补偿,心头也欢喜不已,千恩万谢地跟着乔儿几个转身离开。
…………
李陌一自然也不能再逗留,正要跟着走,却又听赵乐乐问说:“小子,你叫个什么?是哪个管家招进来的?”
李陌一心头一紧,生怕赵乐乐听说过自己的名字,也就信口胡诌说:“小人姓李名一,是孙大管家的老乡,多得大管家关照,才能够进来伺候诸位老爷太太.……………”
“李一?倒是个好名字,回去之后收拾一下,明儿就到内院来吧,孙老儿要是问起,就说是我的吩咐。”
李陌一连忙点头,心下却在想。
何必等到明天,今晚就到你的内院去走一遭!!
…………
城楼夹墙里发现的那三具女尸身上,搜集到了几个指纹。
这些指纹查出了王龙上。
随后找到了农不丰和书不饥。
赵乐乐的指纹必定也会留在上面,若能证实这一点,此案大白之日也就不远了!!
当然,说不定还能在赵乐乐那里搜出一些新的证据来………
…………
从菜园子出来之后,前院的宴席还在恰恰地继续着。
李陌一满身汗酸和花肥气味,说什么也要洗一番,总不能这样回去,否则就要走现了。
…………
“小哥,有没有地方能洗洗脸,这样回去的话,实是有碍观瞻,阁老虽然不会责骂,但某这个当随从的也不能太不晓事体………”
若非李陌一闯入主母的小院,将赵乐乐惹了出来,这小厮也不会因祸得福,非但没被责怪,还得了五贯赏银,连带乔儿等一干丫环都被骂了一通,解气得紧。
所以当李陌一提出这个要求之时,小厮自然是要投桃报李,拍着心窝说:“这是小事一桩,若不是哥哥你要随侍阁老左右,小弟我都想请你吃顿酒了!!”
李陌一见得他说得真诚,也是笑着谢说:“那就谢谢小哥了!!”
…………
那小厮老气横秋地一抱拳说:“好说好说,咱在家排行老七,别个儿都叫我一声七猴儿,哥哥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小七,小哥小哥地叫着倒是生分了,今儿跟哥哥也是缘分一场不是?”
李陌一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一边走一边随口问说。
“小七哥也是合府的老人了吧?我看你们家主母秉气是真的好,对待下人也宽厚,怎地一个人住在菜园子里?”
…………
李陌一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太过直接,毕竟小七是个下人,而赵乐乐在合家的身份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换了别个下人,还真不敢回答。
但小七刚刚得了好处,心境合顺得紧,加上李陌一又是宁逍护卫的身份,竟然还能够喊他一声小七哥,这小七心下自是更加的得意,再者李陌一又夸主母的好,小七当即就笑着答说。
“可不敢瞒哥哥,若是别人,我小七也不敢开口,但哥哥问起,小七也就说道说道吧,这主母的堂姐是谁人?那可是当今至尊的赵贵妃啊!!”
…………
“不说咱们这些下人,便是合老太公,还不得对主母客客气气的?只是嘛………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老合家也是百年望族,据说起初的婚约是主母的一个妹妹,要嫁给咱们天成大少爷,那妹妹早已心有所属,怎么都不肯嫁,跟着人私奔,结果被抓住,关了一阵之后气不过,竟然上吊自尽了,这才让姐姐顶替着嫁了过来………”
…………
“咱主母没读过什么书,早先家里没发达的时候,每一个人看得上她,只能在家里摆弄花草和菜园,听说日子过得很不顺遂,也没什么人家愿意来问亲,只是到了合家之后,主母整日里不言不语,只喊着要回家,老太公没奈何,只好给他造了这片园子,建了那座小家院。”
李陌一听完也是愕然不已,没想到赵乐乐竟然还有这等境遇,又继续问说。
“小七哥,你这么一说,某怎么觉着你们主母倒也挺………挺可怜的………不过某看乔儿那几个小丫头,对你家主母惧怕得很,莫不是被打怕了吧?”
…………
小七刚才夸赞赵乐乐,就仿佛赵乐乐是他亲姐,如今被李陌一这么一点破,脸色也就有些尬然。
因为赵乐乐出现在菜园子的时候,何止乔儿,连他小七也吓得脸色煞白,却是瞒不过李陌一眼睛的。
“这个………咱主母也是秉子直率,有时候气恼了,是真的下重手打人,不过你要是挺住了,主母回过头来常常会重赏,对我们这些下人是很大方的………说实话,主母的秉子确实有些………有些喜怒无常………就像这六月里头的天气一个样………”
…………
李陌一见得小七直言不讳,心下也暗暗摇头,虽然自己探听到内幕消息这是好事,但小七这等嘴巴没个把门的,是迟早要祸从口出的。
“小七啊,咱是给人当随从的,凡事都想多问两句,也就心下好奇,但有些话咱还是小心些说,这话你跟某说了便是风吹过耳,听了也就没了,可不能随便跟别人提起啊。”
…………
“小七晓得的,谢谢哥哥提醒,咱也不是多嘴的人,这话也就敢跟哥哥说,自打大少爷和三少爷出事之后,这府里头已经没几个人敢在暗地里说话了………”
听到两位少爷,李陌一也不着痕迹地引导了一句:“听说,你们家大少爷的判决还没有下来,这案子只怕是要拖到秋后,合家那是豪门望族,主母又是贵妃娘娘的妹子,你家大少爷想来应该没什么麻烦的。”
小七一听这话,不由眼前一亮,朝李陌一低声问说:“哥哥可不是普通护卫吧?”
…………
李陌一还以为自己走现了,但面上却没太大波动,反问说:“何以见得?”
小七扬起头来嘿嘿笑说:“若哥哥只是寻常护卫,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咱老太公压根儿就没将这事儿放心下,府里头的人都知道大少爷最后肯定没事人一样回来的。”
李陌一也听得心中一沉,不由叹了一声说:“这么好的家世,可惜你家二爷就这么亡了………倒是可惜了………”
“没个可惜不可惜,那样的作威作福的人………这样就最好。咱府里头就没几个说二爷好的,照说亡人为大,不该说些不敬的话,但府里头的下人们也不知在二爷手下遭了多少难,亡了倒也干净了………”
小七此话一出,李陌一也是哭笑不得,刚刚提醒他别祸从口出,这小子这么快就忘了。
小七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话不妥,赶忙讪讪笑了笑,也就闭口不谈了。
…………
这小七也是个话唠,虽然不提主子们的秘密了,又跟李陌一说起这府里各式各样的小道八卦。
李陌一正好将他当成个向导,将府里的路径摸了个一清二楚。
…………
曲曲绕绕兜兜转转来到下人们住的宅院。
小七先进去收拾了一番,这才领着李陌一到了水桶房。
因着仆人们大部分都到宴席上伺候贵客去了,也没人敢在宅院里偷懒,倒也没被什么人撞见。
…………
合府到底是隐隐的大户,便是仆人们的水桶房,都是一个大水池子,旁边放了很多大瓮,底下垒起灶头,冬天的时候可以烧热水。
不过眼下是五月末的酷暑,自然不需要什么热水。
…………
小七也是伺候惯了,手脚麻利给李陌一打来水。
…………
…………
从水桶房出来之后,宴席上还在觥筹交错,闹嚷声响彻整个府邸………
…………
从合府出来之后,夜色已经开始四处弥散,街道两侧纷纷掌灯,立陵城的中心地带也开始悬悬挂起很多红灯笼。
隐楼小馆已经响起丝竹之声。
李陌一却已经无心欣赏这些。
…………
“阁老,今夜某想进合府再探一探…………”
宁逍并没有喝太多酒,或许他早已习惯了,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当他听到李陌一此话时,显然没有太多的诧讶,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到李陌一,但他一定会发现李陌一离开了一段时间。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李陌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将所见所闻都告之了宁逍,末了还提议说:“阁老,此案查到这里,牵涉到赵乐乐和天狱门,怕是只能让提刑司介入了……………”
宁逍似乎还在消化李陌一刚才所说的线索,微微闭着眉头,沉思了许久,而后才睁开眼睛,缓缓开口说。
“既然如此,我便发书到苏州提刑司吧,今夜让伏丫头陪你走一遭,这合府里头的护卫不简单,万一不成,千万不要勉强,搜查听你的,但行进和撤退必须听伏丫头的。”
…………
宁逍这般说,李陌一自然不会拒绝,他早就听宁可玄提过,这伏婶早先便是个妙手空空的神偷,有她带着李陌一潜入合府,危险会减低很多。
…………
宁府。
…………
回到宁府之后,宁逍便唤来伏婶,让其与李陌一好生商议一下今夜的行动细节。
自己则到书房去写了一书信,让人连夜送往苏州提刑司官邸。
宁逍这个北国提刑差可并非浪得虚名,这几十年来早已在断狱领域闻名遐迩,成为了领头人一般的人物,便是京都帝衣门的人,也都为他马首是瞻,他只是一句话,李一箭和宁伯义等护卫就能抛下所有赶过来,相信这封书信不会无功而返。
…………
李陌一将自己的任务目标和搜查重点都告知了伏婶。
见得伏婶一改往日的轻然,变得肃然而沉默,他还以为伏婶在担忧,便回忆了今日默记的路线,结合小七的介绍,画了一幅简单的平面图。
…………
“伏婶,这是合府的路径图,咱们可以从后门与侧面之间那段围墙进去……………”
李陌一一边指点着路径图,一边朝伏婶说道,然而伏婶却根本就没有看那路径图一眼,过得许久才喃喃着低声说:“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
“什么?什么不应该?”
李陌一也没大听明白。
“我说你不应该叫我伏婶,我也就大你几岁,叫声伏姐就好,实在不行就叫伏尘,伏婶伏婶的都将我叫老了!!”
…………
李陌一本以为伏婶在为潜入计划而担忧,弄了半天原来是在纠结称呼问题,一时间也是无语得紧。
若不是伏婶这么说,他还不知道原来伏婶的大名这般好听。
伏尘,倒也符合她这缥缈不定的神偷形象。
…………
“伏尘………伏尘………伏尘不看看这个图吗?”李陌一说着。
“行了,别看了,赶紧换身衣服出发吧。”伏尘盯着李陌一说。
李陌一沉然一笑。
发现伏尘已经将一套夜行衣丢了过来。李陌一顺势接住。
…………
“梆梆梆梆”
夜色已经很深,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出发之后的伏尘变得专注,不多时便在夜色的掩护下,带着李陌一来到了合府后门与侧门之间的围墙边上。
…………
合府,大门口。
…………
那围墙边上是一排老槐树,距离围墙大概两丈的距离。
中间是一条青石路。
围墙高达一丈,后头也没有树木可以借势,想要攀爬这个近乎三米多的高墙,对于许久不习武的李陌一而言,实在有些吃力。
不过,伏尘似乎早就想好了对策,从腰间解下飞爪。
唰一声就丢了上去。
“咔哒”
一声扣在墙头。
而后如飞燕一般顺着绳索跃上了墙头!
…………
“将绳子绑上,拉你上来!!”
闻言,李陌一顺势地将绳子绑好,便如坐上了云霄一边,一阵提纵飞起,整个人已经被扯上了墙头………
…………
李陌一站在墙头上,放目远望。
整个合府的轮廓尽收眼底。
虽然已经深夜,但府邸中还是灯火通明,甚至能够看到远处正在巡逻的护院和武士!
伏尘娴熟地将飞索收起,再放到高墙另一侧,朝李陌一说:“下!!”
…………
李陌一顺着绳索就跳了下去,脚尖刚刚触地的那一瞬间。
伏尘已经如同一云尘般从墙头跳了下来………
伏尘的身姿如柳絮一般轻,落地之时甚至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轻身功夫已经炉火纯青………
…………
亲眼见识到了轻身功夫,李陌一心头也是一诧。
不过眼下并非诧奇的好时机,因为已经进入了合府,必须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能够顺利地完成目标。
…………
这个案子进行到这里,真相已经临近,而且个中牵扯已经非常的大。
李陌一必须全全的振奋起来,否则便要功亏一篑。
能否成功拨开重重迷雾,揭开终之谜底,就看今夜这次行动了!!
…………
合府规模庞大,回廊和走道相互交错,其中还有花园假山水池,将整个府邸分割出来。
却又使得整个府邸仿佛迷宫八卦阵一般,若不熟悉地形,还真要迷失其中了。
…………
好在李陌一与伏尘事先已经计划好路线,此时两人便如同两条活鱼儿,在合府的灯火和巡逻护院之间穿梭着。
…………
二人避开了灯光,避开了巡逻的卫士,时而遁入黑暗之中,时而又越上房梁,好几次差点与护卫打了照面,却又都堪堪躲避了过去。
李陌一今次的主要目标,是菜园子里的那座农家小院。
那是赵乐乐常住的地方,又是合府的禁地。
除了赵乐乐之外,无人敢踏足半步,若赵乐乐想要隐藏什么,农家小院绝对是首选之地。
…………
不过在前往农家小院之前,李陌一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
…………
李陌一带着伏尘来到了白天的水桶房,从水桶房穿过大大的院子,就是下人们的住处。
这一排排平房虽然不算简陋,但与合府其他建筑相比,这些平房就显得不合,大煞风景。
…………
人说诸王门房七品差,仆人也是分等级的。
合府的下人同样如此,像大管事和大丫环等能够近身伺候主人,管理府邸事务的下人,地位和待遇自然比其他下人都要更加的高。
他们有着自己的独立居所,放在合府里头或许不起眼,但与外头的寻常人家对比,却又好上百倍。
…………
不过像小七这样为数众多的底层下人,也只能同居一室,大家如同一排挺直的咸鱼一般,睡着大通铺,一个大通铺至少能睡下七八个人。
这一排平房至少有五六个通铺,也就是说这个院子里头,最起码就住了三四十个小七这种级别的底层下人,这还只是打杂的下人,丫环们的数量更加的庞大………
…………
李陌一来到平房前面,见得房间的几扇窗户都大开着,借着外头的灯笼,能够看到通铺上酣睡的仆人们。
房间里头仍旧弥散着一股艾草燃烧的气味,应该是用来驱蚊的。
合着臭脚的气味,很是闷人。
房间的的窗台上还有个小香炉,袅袅地散着烟气………
…………
“伏尘,把窗户全关上!!”李陌一低声说着,自己却来到了那窗台边上,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的膏药,投入到了香炉里面。
虽然不知道李陌一来这房间做些什么,但伏尘是个神偷,不消多想便知道了李陌一的意图。
这是要放迷香了………
…………
市井街坊常有说书人添油加醋,说一些梁上君子惯用吹管来放迷烟。
那些粉末放在吹管里头,在窗户纸上戳个洞眼,往里头一吹,房间里的人当即就要倒地。
而伏尘却知道,这种效果极难做到,除非房间极其迫仄窄小,而迷烟的药力也足够才行。
以伏尘的过往经历,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迷香,所以说书人口中所言,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的夸大其辞罢了。
不过,她反而对李陌一迷香生起了兴趣。
…………
伏尘知道,李陌一接管了郑书吏的药园子,而且李陌一这个大书吏对药物似乎有着不浅的见地,但她却没有见过膏状的迷香。
不过她很快就看到了效果。
李陌一投入迷香之后,房间之中顿时弥散一股极其清凉的气味,那是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仿佛并非自己主动吸入,而是那气味有着自己的灵气,主动入鼻,不断钻入人的心肺之中一般。
…………
“你到底想干什么?”伏尘闪到李陌一身边来,压低声音问说。
李陌一却没有回答,扯下蒙面巾,往窗边的水缸里一抄,浸了之后再捂住口鼻,稍稍打开窗户,便跳了进去。
…………
李陌一在大通铺边上快速地走了一遭,空手而入,又空手而回,然而窗边的伏尘却是一脸的愕然。
李陌一见得她的表情,也并非多言,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来,凑近伏尘的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伏尘更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可能吧?”伏尘的声音也禁不住充满了诧讶。
可看着李陌一肃然的双眸,并不像开玩笑。
…………
伏尘没有伸手去接李陌一的迷香纸包,对于高明的窃贼而言,迷香不过是低下的手段罢了。
“我去去就来。”伏尘朝李陌一说了一声,便离开了下人的院子,身手迅捷地翻过院子,不多时便来到了丫鬟们的房间。
…………
房间的门半掩着,窗户也没有打开,穿过门缝,能够看到丫鬟们也睡着大通铺。
伏尘就这么自然地走了进去,就仿佛她本来就是其中一人那般。
…………
找寻一番过后,这才怀着万分复杂的心境,离开了丫鬟们的院子。
此时李陌一已经将下人们的房间全都探查清楚,就在院子的暗影里蹲着,见得伏尘回来,便走了过来。
…………
“怎么样?是也不是?”李陌一平静地看着伏尘。
伏尘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过得片刻才带着愤愤低声说:“真是个毒辣的女人!!”
…………
李陌一已经从这句话得到了答案。
扫了一眼这偌大的院子,而后说:“善恶终得报,能不能让她得其果报,就看咱们的了!!”
如此说着,李陌一便离开了院子,带着伏尘往菜园子那边潜行。
…………
…………
到了院子前头才发现。
这菜园子守卫极其森严,非但门口有好几个看守,连菜园子周围都有人巡视!!
二人可以勘察到地形,但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获取守卫的人数,以及换岗和巡逻的时间间隙。
眼下见得诸多守卫来来往往,看着无机可乘,李陌一心下也有些着急。
…………
不由看向了伏尘,后者却轻然一笑,而后没入黑暗之中。
不多时,便来到了菜园子中段的围墙。
伏尘的身手极其迅捷,扯着围墙上的藤蔓,灵猴一般就窜上了墙头………
李陌一正要追过去,却见得伏尘掰下一块瓦当,用力摔在了地上!
…………
“啪嗒!!”
瓦当碎裂的声音清脆传开。
周遭的卫士纷纷警觉起来,他们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墙头的伏尘!
“什么人?”
“好胆!”
“快抓住她!!”
…………
卫士们纷纷往伏尘的方向集中,脚步沉重而杂乱,抽出兵刃的铿锵声让人不禁浑身战栗………
李陌一本以为伏尘是在给他探路,没想到伏尘是为了将所有卫士都引过去!
…………
伏尘来去无踪,本事了得,应该不会轻易被抓住,李陌一自然不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趁着卫士们乱成一团,果断翻了过去,跳到了菜园子里。
…………
因为白日里来过一遭,李陌一对菜园子已经很熟,但他也不敢确定菜园子里头是否还有卫士。
只好卧倒在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匍匐着往农家小院那边潜行。
借着菜畦的掩护,李陌一爬行了一段,终于确定菜园子里头并没有卫士。
或许是赵乐乐信不过这些卫士。
…………
李陌一站起身来,猫着腰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了中间地带。
生怕赵乐乐会在那扇隐秘的柴门上做手脚,他便照着白日里的法子,拨开瓜藤,从竹架子底下钻了过去。
…………
那片无尽的花海同风起,在月光下轻轻摇曳,散发着极彩之姿。
李陌一也不由为之诧叹,压下心中的大叹,快步来到了农家小院。
…………
这处农家小院他已经来过一次,但只是过门不入,里面的情况也不得而知,更不知道赵乐乐会不会就睡在里头。
李陌一来到房门前,耳朵贴着门板,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
里头却半点动静也无。
李陌一这才用细细的小刀,刺入缝隙之中,将门栓往上一掰,一点点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来。
…………
一股熟悉的香气,顿时从门缝里头涌入李陌一的鼻子。
李陌一赶忙扯下已经干掉的面巾,到院子里头用水沾尽,这才小心翼翼进入了房间。
…………
房间里头很是昏暗。
李陌一听不到半点呼吸声,确认赵乐乐没在房里,便将窗户都关上。
又用桌布将窗户遮挡起来,这才点燃了一盏油灯。
…………
灯火驱散黑暗,房间的景物尽收眼底。
这主卧并不大,前半截是大厅,摆着桌椅和一些大柜子,中间有一屏风,屏风后面应该就是卧室。
李陌一走到桌子边上,扫了一眼。
见得桌上放着一柄团扇。
便将扇子的木柄掰断,用布包起来,塞进了怀里。
…………
他本想搜找那些柜子,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看一看卧室。
然而只是瞥了一眼,李陌一的汗毛便都竖了起来!!
卧榻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便是隔着白蚊帐,都能够清晰的看出那人形来!!
…………
李陌一也是吓了一跳,本以为赵乐乐已经离开农家小院,没想到卧榻上竟然还有人………
不过,李陌一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这里全全寂静,他却没有听到那人的呼吸声,而就算外头看不到房间里头的灯光,这睡觉的人应该也能够感受到光线,更别说李陌一的脚步声,以及刚才折断扇柄的声音………
…………
李陌一大着胆子举起油灯。
光将卧榻上的人笼罩进来,果然看到了红迹!
“竟然亡了。”
李陌一也是暗自心诧,若赵乐乐遇害,那么此案就更加复杂了………
…………
心头一紧,李陌一第一个念头就是查看一下亡者的详情。
但越是这种情况,就越是要保持冷静。
…………
李陌一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压下了心中的诧讶,待验查尸首的念头止息。
蹲到地上,举着油灯,开始细细查看起地面上的痕迹………
…………
…………
第0320章
立陵城,合府。
…………
果然找到了几个脚印!
…………
这房间是完全仿照农家小院来建造的。
里头的地面只是夯实的泥地,而外头的人必定要经过菜园,会将菜园里黑色的泥土都带进来。
脚印虽然不算太清晰,但李陌一仍旧能够辨别出来,脚印的主人是个男人………
…………
“会是书不饥干的吗?不是他的话,谁人又那么大胆子,竟然敢害了赵乐乐?!亦或者是单纯的入室行凶?”
李陌一的心头不断寻思着,小心避过地上的脚印,查看着房间里头的情况。
脚印前面是一些散落在地的衣物。
灯火一照,李陌一这才发现了蚊帐上的红迹………
…………
李陌一将灯盏放在卧榻边的柜顶上。
灯盏居高临下,照亮了整个内卧。
李陌一终于看清楚了亡者的脸。
不是赵乐乐,而是白日里那个丫环,乔儿!!
…………
这张架子卧榻并不大。
乔儿仰面躺在卧榻上,双手捂住脖颈,凝固的鲜红已经将脖颈和双手都糊住了。
…………
为了方便潜行,李陌一并没有随身带着仵作工具箱,手上戴着的是一薄羊皮手套。
此时李陌一也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勘察。
…………
肋部两侧,手臂上都未发现尸斑,尸斑主要集中在背部,可见尸首并未经过转移。
再加上明显的红迹溅飞,可以确定这里就是第一现场。
再结合尸温,可以判断亡身时间应该在两个时辰之前。
…………
乔儿的脖颈被利器切断,切口平整,颈动脉和喉管都已经被切断。
颈部的创伤应该就是致亡的原因。
…………
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
凶手并不慌张,行凶之后还能有条不紊地将作案工具全数带走。
…………
李陌一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却是在一旁的地上,发现了几根卷曲的头发。
乔儿也才十几岁,头发颜色很淡,也很稀疏,但那几根卷曲的毛发却不同,应该是凶手留下来的。
…………
除此之外,李陌一并没有在乔儿身上发现其他线索,沉思了片刻之后,他的心下也有了大概的想法。
乔儿的尸首出现在这里,再根据乔儿身上的迹象。
李陌一也不再期望能够从房间里头找出什么来,在柜子里简单翻找了一会,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
李陌一举着油灯,在衣柜前面陷入了沉思。
一只虫子飞过,被烛火一灼,掉入了灯火里头。
“噼啪”
一声爆起灯花。
…………
“一?”
李陌一盯着油灯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衣柜,不多时又有一只虫子从那叠衣服上飞了起来………
李陌一抓起那叠衣服,嗅闻了一下,满是霉味。
碰了碰内里,那衣柜里头落着一层薄薄的灰,这些衣服显然被搁置很久了。
心下疑惑顿起,李陌一又打开了另一个衣柜。
却发现里头的衣物散发着一股桂花清香,虽然同样是布衣,样式也一样,但这个衣柜里头的衣物显然经常换洗。
…………
李陌一又转回到了原先那个衣柜,用手丈量了衣柜的深度,又从外部目测了一下衣柜的宽度,心头顿时激动起来。
这衣柜内外深度不一致。
这只能说明,衣柜里还有暗格!!
…………
将衣柜里头的衣物都取出来之后,发现衣物的后面还有一些空间,左右两侧有一些香灰。
李陌一敲了敲那衣柜的隔板,果然发出空洞的声音。
…………
李陌一找了一会也没找到开启的提钮或者机括,只好用小刀的尖刃,刺入到缝隙之中,稍稍用力一撬,衣柜内部的隔板果然松动,现出一道缝隙来!
李陌一将那隔板左右推开,这暗格里头竟然是一座小小的神龛………
…………
神龛上供奉着一尊人首蛇身的神像,有点像传说中的女蜗娘娘。虽然没有见过,但李陌一还是第一时间想起了立陵城本土人先前一直供奉的老成山庙。
李陌一一时也有些想不通,不过这神龛里头并没有灰尘,显然是经常有人来。
…………
神龛的前面有一方半掌大小的供台。
如此小的供台,自然放不了三牲祭品,连烛台和香炉都只能放在衣柜里,所以才会在左右两侧留下香灰。
但供台上却放着一枚二指宽,半个手指长的木铆钉!!
…………
这铆钉的尖端已经变得光亮,似乎经常被拿起来盘玩,而宽大的尾部已经裂开,显然被敲打使用过,或者从建筑上拔下来来。
皲裂开来的尾部,上有几道缝隙,缝隙里头隐约还能看到一些黑红色的污迹。
“这………这就是凶器!!”
李陌一不由想起在工地发现的那些骸骨,亡者的左颞部可不正是被利器凿穿的么………
…………
这里是赵乐乐的住处,其他人都不得随意进入。
这里更是赵乐乐的卧室,除了她自己之外,谁人还能够在衣柜里隐藏这么一个神龛………
这个铆钉已经被盘玩的光亮非常,上面必定留有指纹,只要与赵乐乐的指纹相互比对,就能知道这件东西的归属!
…………
作为心境异于常人的背后真凶,通常会不断地重演案发现场。
眼前的迹象也已表明这一切………
李陌一几乎可以断定,老成山庙的那些案子,应该就是赵乐乐所为!!
…………
至于城楼和王府的案子,综合一路追查下来的线索,赵乐乐同样离不了干系………
李陌一沉下心中大动。
将那铆钉包起来。
而后收在了怀里,正要继续检查痕迹,却发现灯火摇曳了一下………
…………
此时正值酷暑之夜,李陌一又将窗户都封了起来,早已热得全身是汗。
所以当灯火摇晃之时,他感受到了一阵微微的凉风!
…………
“有人来了!!”
李陌一的心下顿时警惕起来。
伏尘已经引着那些护卫离开,短时间内不可能来这里。
再者,伏尘对李陌一的计划很清楚,即便要进来,也会先通过暗号提醒李陌一,这只能说明。
来者并非伏尘!!
李陌一抽出小刀,整个人高度集中,神经绷得紧紧的。
他看了看烛火,又看了看那扇纸面的屏风,突然有了注意………
…………
李陌一取出一件衣衫,抖开来,将那衣衫如同撒网一边甩向屏风。
灯火的照耀之下,屏风上的投影果然骗到了来人………
“嗤啦!!”
半截刀刃从屏风另一次刺出,力道之大,竟然将那毫不受力的衣衫给扎破了。
若李陌一真的贴近屏风,怕是早被扎了个穿心!!
…………
那人的刀刃没有刺中目标,也是大失所望。
然而此时李陌一已经闪电出手,抓住刀背,整个人撞烂屏风的架子,反手往来人的脖颈上一悬。
…………
来人也没想到李陌一会如此突袭,一时动弹不得,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
李陌一扯下那人的面纱,却是不认得这人的样子。
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又未曾见得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时间紧迫,外头也不知还有没有更多的刺客,李陌一也不敢逗留。
一掌拍晕之后就要迈步………
…………
正要离开之时。
李陌一却见得那人的手臂上有一处刺字,借着灯火一看,上头纹着“天狱”二字。
竟然是天狱门的人!!
李陌一心头顿时发冷。
这一切怕又是赵乐乐和书不饥的一个圈套了!
虽然自己只是个大书吏,但已经跟书不饥撕破了脸皮。
赵乐乐或许看不上眼,但暗中保护赵乐乐的那些密探,肯定会认得自己,或许白天自己闯入农家小院,就已经引起了注意………
…………
如果书不饥的人真的认出了李陌一,那么外头必定还埋伏着密探。
李陌一被困在房间里头,如何逃生就成了当务之急了!
…………
李陌一快速地思索着,不敢有半点分心。
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外头人越来越多,想要离开就更加的困难。
且不说赵乐乐会不会栽赃他害了乔儿,单说他夜闯合府,就是一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大麻烦………
…………
念及此处,李陌一便将一木椅横抱于心前,且当个挡箭牌,撞开了房门。
…………
“噗嗤!!”
一支短箭正中木椅的中心。
巨大的力道竟然洞穿了木板,箭头一贯穿出,距离李陌一的心脏只有半寸!
“不是弓箭,是弩箭!!”
若是长距离发飞,弓箭拥有尾羽,精准度比弩箭要更高一筹,但短距离飞击,威力却是弩箭的比较大………
自宋府长逆反以来,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乱发生了不下十起,各地盗贼蜂起,差府也是严防亡守,对民间武器的管制已经非常严格,弩箭是绝对禁止的,便是地方差府,也极少配备弩箭。
这也证实了李陌一的猜想。
这些刺客,就是天狱门的人!!
…………
若不是李陌一将木椅当成挡箭牌,如今早就被这弩箭给飞中了………
大诧甫定,李陌一来不及多想,将那木椅往前面一推,自己却退回房中。
撞破了窗户,整个人飞身而出,直接滚落在了地上………
…………
这才将将落地。
一道寒芒便劈头盖脸地斩落下来!!
对方显然也对刺害李陌一做了严密的部署,窗户这边也安置了后手。
李陌一听得刀刃破空之声,下意识就往旁边继续滚开来。
那刀尾还是扫到了他的左脸,将蒙面划破不说,更是在脸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
那人也不等李陌一反应过来,掉转刀头,双手反握,就要往下刺。
李陌一的手肘猛然一撑,又往刺客的方向滚,堪堪躲过那一刀………
刺客的刀刃刺入土地。
李陌一却屏息一拳轰向了他的大腿。
…………
“彭!!”
一人登时飞出十丈开外。
…………
见得那人没了动静,此时李陌一才敢起身回头。
但见得五六个黑衣人已经从前院绕过来,那弩手已经重新上弦,见得兄弟倒地,又瞄准了李陌一!!
…………
这窗户外头就是篱笆,李陌一才刚刚越过这篱笆,想要躲入断肠草林子里。
此时断肠草异化一品红花开正盛,只要遁入其中,借助花海的掩护,说不定还能够逃过一劫………
可就在此时,那弩手已经再度扣动了扳机!!
…………
李陌一心头大骇,慌忙往前一个鱼跃。
但听得绷一声弦响。
李陌一的左小腿传来剧痛,那短弩箭已经将他的小腿刺穿………
…………
“咚!!”
因为中箭吃痛,李陌一一时站立不得,中途摔落在地,啃得满嘴都是泥土,但他来不及喊痛,挣扎着爬起来,猫着腰往前窜………
…………
弩箭的弄作比较费时费力一些。
弩手见得李陌一中箭,动作也缓了下来,追在最前头的那名刺客见得李陌一受伤,心头更是大喜,狮子搏兔一般朝李陌一扑猎而来!!
李陌一还未往前爬出几步,那人就扑向了李陌一后背!
听到脚步声的李陌一陡然转过身来,躲闪不及,那人的短刀已经深深地扎入到了李陌一的右肩!
…………
痛!!
李陌一感觉右肩就像一个毒蛇窝,满身是刺的千百条毒蛇发散开来。
不断刺痛着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毫的经脉!!
使得他体会到了似曾相识的剧痛!!
可此时他命悬一线,只能咬紧牙关,但有半分松懈,随时会丢掉小命!!
…………
重伤同样像是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般。
李陌一体内气息飞速运转,越来越盛………
他右手紧握成拳。
一拳破空轰出,且收回。
对方登时飞身而出,精准地砸在几十丈远的刺客中!!
…………
未被砸中的刺客仿佛时光止息般一楞!!
谁人能想到小小一书吏竟然有着这般恐怖的武力………
这是绝绝的意料之外………
…………
但其中一名弩手也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自小苦练,目光毒辣,心境沉稳,就算李陌一是天败传人、武力通天,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发飞弩箭!!
…………
此时,李陌一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动作和位置,那名弩手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瞄准。
眼看着李陌一就要进入那片花海,刺客们终于野狼一般涌了过来!!
…………
月光下的花海美得让人窒息。
眼看着李陌一就要步入穷途末路,那弩手终于再度扣在了扳机上
“嗖!!”
箭矢撕裂空气的声音如同亡神的嘶叫。
然而,却并非那名弩手发飞的箭矢,而是从侧面发飞过来的一支箭矢!!
这支箭矢从高空落下,正中弩手的顶门,可见飞箭的距离极其长远………
如果是短距离,那么箭道必定平直,而距离越远,箭道就越是弯曲,采用抛飞的方式。
…………
若是两队交战,目标密集的情况下,这种抛飞的可能相对会低一些,但如果是飞击单个目标,那么对弓手的箭术造诣可就要求太高太高了………
这需要弓手对自己的力道,对弓箭的力道,对箭矢的精准度,对风向,对抛飞角度以及飞程估算等等方面,都有着极其深厚老辣的估算能力………
除此之外,还需要极佳的手感和运气。
因为抛飞之后,目标会由站着的人,变成头顶,靶向范围更小,对于弓手而言,这样的飞击,根本就是折磨自己!
然而这神来一箭,却成功了!!
…………
李陌一看着那名弩手头顶的箭枝,就好像那人刺了一柄银枪,有些震诧。
右肩和左小腿的伤口不断折磨着李陌一,他没有空当停下来进行紧急止住红流,若刺客们继续紧追,就算他没有躲藏极好,也会尸干亡身………
…………
眼看着花海就在前面,李陌一却再也跑不动了。
好在那名弩手已经被飞中,李陌一也不再需要躲,整个人如释重负。
…………
伏尘已经引开了那些守卫,她擅长伪装、潜入和刺害,但却并不擅长弓箭,五个护卫之中,也就李一箭与弓箭沾边。
可人称李瞎子的小首领,会是箭术超凡入圣的神箭手吗?
李陌一不知道,也没时间去探究。
虽然不再需要躲箭,但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接连的袭害和受伤,高度紧绷的状态,重压之下,他已经临尽崩溃………
…………
剩下的五名刺客又都汹涌而来,李陌一便是遁入花海,怕也难逃一劫了。
李陌一能够听到自己发狂的心跳,出气的声音占据了自己的耳朵。
他的视野开始摇晃和模糊,那是红迹流失过多的前兆。
而此时,又一个刺客朝他扑害了过来!!
…………
李陌一右手紧握成拳,心下却再暗下决心,今后寻遍天下,一定要得一不与自身冲突的绝学………
在无位小岛上时,李陌一是习过武的,但越练真力越乏,这才止了道。
…………
不过,此时李陌一也是有心无力,红迹流失过多,使得他再没有更多的气力,他故意示弱,就是为了引这个刺客主动发起攻击,以他现在的状况,也只能拼着受伤,打倒这名刺客。
但剩下的那四名,却是无能为力了。
…………
可正当此时,那名刺客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反手斩出一刀。
“叮铃”
一声脆响。
那个刺客的刀刃溅飞火星,竟然打落了一枚暗器!
李陌一心头大喜,顿时升涌出生存的希望来………
…………
月光之下,伏尘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黑色野狼,蹲在中间地带的竹架子上,那软踏踏的竹架子竟然没有被她踩塌………
伏尘的手里反握着两柄短刀,轻轻跃下,而后踏雪无痕一般往这边冲了过来!
…………
刺客们没有理会伏尘,他们的目标是李陌一,而伏尘显然与他们有着不小的距离!
可就在这里,一只箭矢从天而降。
就落在了为首之人的脚尖前头,也不知是为了警告他,还是失手了。
无论如何,那暗藏的弓手只有一个人,他的距离也太远,伏尘也赶不及,就算是拼着重伤,他们也要除掉李陌一!!
…………
刺客们抱着亡士的心态,疯狂冲击而来,李陌一也获得了信心,双手紧握成拳,打算做着最后一搏!
…………
然而空气中再度响起破空之声。
却不是箭矢的嘶嘶声,而是嗡嗡嗡的低沉声响!
一杆长枪也从花海之中投飞出来。
越过李陌一的头顶,撞入为首那名刺客的心间,将他整个人都往后带飞,而后钉在了地上………
…………
李陌一猛然回头,但见得一人就如同那投飞出去的长枪一般,立于天地间,身拔如枪,正是宁逍曾经的护卫。
吕力。
吕力站在李陌一的身后,朝李陌一伸出手来,见得李陌一没反应,便一将将李陌一扶了起来。
这个初次见面只是对李陌一不屑一顾的人,此时再看李陌一,眼眸之中终于多了一份肯定和敬佩。
…………
暗中潜伏的神弓手以及吕力的突然现身,再加上伏尘的接应。
李陌一终于安然退出了合府的菜园子。
只是如今整个合府都轰动了,数量庞大的护院队伍全数而出,将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
李陌一的左小腿是洞穿伤,眼下情况紧急,也不敢拔出弩箭,只好将两头现出来的箭杆都削断,暂时包了起来。
只是右肩的伤口被那天狱门密探假扮的刺客横向拖了一道大口子,伤及骨,虽然没有伤及肺部,但红迹很多。
李陌一的脸色极其苍白,整个人变得虚弱起来。
本来只是扶着李陌一的吕力,不得不将李陌一背了起来。
…………
“吕力兄台怎地出现在此?”李陌一并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但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也不敢沉静下来。
吕力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帝衣门老神侍,知晓李陌一的伤势不容乐观,加上对李陌一已经改观,本来沉默寡言的他,也就开口说话了。
帝衣门:又称“护帝门”。
“是宁提刑让我们来接应的,早先李府长接到合府的报案,说是府里出了命案,凶手还在潜逃,让李府长率领大部人马出动,宁提刑担心这是个圈套,便让我和李一箭过来了。”
…………
吕力等人都是追随宁逍十数年的老部下了,宁逍了仕之后,他们早已成为帝衣门的中流砥柱,不说大名鼎鼎,也是有名有号。
然而宁逍却让他们听从李陌一的调度,吕力几个心下多少是有些不服的。
但吕力刚才见着李陌一重伤在身,存亡之际,却以骇人武力,退敌脱险。
对李陌一的印象也就转变了不少。
…………
李陌一听得吕力的回答,心下也暗道庆幸,若自己离开晚一些,李府长就会带着公人包围农家小院。
即便李府长相信他是无辜的,但他却成了私闯民宅之人,而卧榻上躺着赵乐乐贴身丫环的尸首,又有府长官邸和合府数十人当场见证,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他们从菜园子出来之后,果然便看到了李府长带队的府长官邸公差,乱哄哄地四处搜查。
整个合府闹得鸡飞狗跳,李陌一与伏尘早先计划好的撤退路线,竟然全部被封锁了!!
也多亏了半途横出的吕力,早早探明了路线,带着李陌一成功绕过了封锁。
李陌一担心书不饥的人会在府长官邸和宁府守株待兔,也不敢回去,便让吕力带他暂时躲在了城里。
…………
吕力和伏尘都是从最底层的小侍卫干起来的,对搜寻的套路非常了解,又擅长隐匿于市井之间,便要将李陌一带到秘密据点去。
然而李陌一却持反对意见,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留下来继续监控合府的动静。
他们照着李陌一的意思,将他带到了前门来。
李陌一看着合府前面那一座座牌楼,朝伏尘说:“伏尘,你轻身功夫如此了得,能不能爬上那座牌楼?”
…………
合家是百年望族,府邸前面的牌楼一座叠一座,有前朝帝上御赐的匾额牌楼,有十几座进士牌楼………
这些个牌楼将通往府邸大门的那条路,拱卫成了一条巨大的门廊。
从一座座牌楼走到合府大门,就仿佛在走一条朝圣之路,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大家族曾经的辉煌………
特别是其中那座前朝帝上御赐的牌楼。
那可是御赐之物,便是小毛贼小偷都不敢爬上去藏匿,而牌楼下还有众多合府的卫士在看守着,平日里闲杂人等也只能远远瞻仰。
…………
合府的仪门更是极少打开,便是宁逍,也并非因为他先前的差职,而是因为他在民间的良盛声誉,才获得了从大门进入的“殊荣”。
伏尘和吕力听说李陌一竟然要藏在牌楼上,也不由叹服他的胆色,更叹服他对人心的拿捏。
…………
此时守卫牌楼的一部分卫士已经加入到搜捕刺客的行列当中,牌楼下并没有太多人,正是有机可趁。
伏尘对自己的轻身功夫是信心十足的。
当下也没有迟疑,后退了几步,疾行上前,踩着牌楼的大柱子。
踏踏踏。
便窜上了一丈有余,而后手中短刀往大柱子上一扎,稍稍借力,不消眨眼间,便登上了牌楼!
…………
牌楼并非一空中楼阁,上面能够藏身的地方也只有牌匾后面的平台。
根据牌楼规模不同,平台的长短宽窄也有所不同。
李陌一选择的这座牌楼成色很新,平台长七尺,宽两尺,李陌一平躺在上面都没有问题。
合府内的建筑保持着隐隐的奢华,外面看着像不起眼的山水山庄,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而牌楼是合家彰显荣耀的建筑,却是所有建筑物中最高的。
躲在牌楼上,整座合府的情况尽收眼底,连穿梭其中叫喊着搜捕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在看一只只老鼠在迷宫格子里四处乱撞一般。
…………
因为担心目标过大,而且平台的空间也有限,伏尘将李陌一拉上来之后,吕力便躲在了前面那座牌楼上。
为了方便潜藏,伏尘和李陌一都没有带上太多的药物,伏尘只带了应急的金创药,眼下只好暂时救急,将整瓶药散都倒在了右肩的伤口上,割下布料来紧紧绑住。
…………
处理完伤势之后,李陌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来,交给伏尘。
伏尘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大铆钉。
…………
“伏尘,你的腿脚利索,能不能进去看看,这铆钉是那座建筑的?”
当世房屋并没有使用铁钉,建造大多用铆钉和楔子,这么大的铆钉,应该是用在比较高大的建筑物上的,合府的建筑普遍低矮,所以目标并不算很多。
李陌一也相信以伏尘的能力,绝对能够躲开那些搜捕人员,自己行动不便,这个任务也只好交给神偷人去办了。
…………
伏尘将那铆钉放在掌心掂了掂,点了点头就要下去。
此时,一道人影却从牌楼下飞身而上。
虽然没有伏尘那般同风合尘,却也迅猛矫捷!
…………
“不用去了,这东西就在这里!!”
李陌一顿时警觉起来,可当他看到伏尘表情轻松之时,也就安心下来,定睛一看,那黑衣人竟然是背负弓箭的李一箭!!
…………
李一箭的身量并不高,长得平平,背后的大弓极其引眼,几乎与他的身量齐平,那大弓也并非寻常大弓的样式,竟然是一架罕见的十字弓!!
在炮械威力一般的当世天下,弓箭的远程攻击别具优势,若箭术了得,也就不需要像今晚这样近身命搏了。
…………
虽然一拳退敌,但肉拳难挡铁兵。对刀剑等白刃,李陌一并不惯用。
心下也在寻思着,等时机合适了,或可好好练一手飞箭,此时见得李一箭的别致大弓,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李一箭感受到李陌一的目光,也显得很是得意,朝李陌一自夸说:“听说过神臂弓吧?咱这张弓,就是根据神臂弓改造的,这可是祖传的绝活!!”
“神臂弓?!!!”李陌一自然听说过神臂弓。
神臂弓乃是弓械上的一大创举,虽然名为弓,但实则是弩,飞程极远,威力极大,制造过程繁复,便是让寻常匠人得到图纸也无法制出。
与孔明的诸葛连弩一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李陌一也曾经听说过,神臂弓的飞程可以达到五百步,而当世的寻常长炮,有效飞程只有五十米,这神臂弓有多么恐怖,也就可想而知了。
…………
如此一想,李陌一便更加笃定,刚才在菜园子里救他一命的神弓手,应该就是李一箭了………
没想到被伏尘等人喊成“李瞎子”的小首领李一箭,竟然果真是个神弓手!!
能够制造弓弩,又是祖传的技艺,说明李一箭出身匠人世家,他能够知道铆钉用在何处,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念及此处,李陌一也就暂时压下了对神弓的兴趣,朝李一箭问说:“李一箭兄台,你刚才说这铆钉属于这些牌楼?”
李一箭嘿嘿一笑说:“不错,整个合府能够用得上这么大的铆钉的,除了大门,也就只有这些牌楼了,不过大门用的是铜制铆钉,木质铆钉只可能是这里!!”
…………
李陌一闻言也是心头大喜,正准备让伏尘拿去比对一下,看看这铆钉属于哪一座牌楼,可此时李一箭却沉声说。
“有人来了!!”
李陌一当即警醒,从匾额边上探出半个头,往门前的石道上一看,不由吃了一诧。
但见得一队人马明火执仗,如同夜里的一条火蛇,火光如同夜里的星辰,大略一扫,竟然有数十人之多!
…………
那牌楼附近的护卫慌忙上前阻拦,但不多时却又放行了。
李陌一定睛一看,那队伍前头乃是一员骑士开路,而后便是一顶大绿差轿………
…………
当这些人穿过重重牌楼之时,火把的烟雾都熏得李陌一浑身发热,因为担忧现迹,李陌一等人也不敢冒头。
这差轿和队伍最终停在了合府的仪门前。
合老太公不多时便从旁边的侧门迎了出来,他的身边还有赵乐乐等人,以及合府的一干护院。
因为火把很亮,李陌一同样也看到了李府长和他带来的公人。
虽然看不清李府长的脸色,但却看到他们站得比较靠后。
…………
差轿被轻轻压下来,帘子掀开,走出一个身着差服的人来,可不正是天狱门的推差黄正么!!
黄正穿着差服,又带着诸多公差和侍卫,显然是来掺和这桩事情的了………
…………
黄正一出现,合老太公等人也都纷纷上前一示,而黄正却先给赵乐乐一示。
简单的寒暄之后,赵乐乐便挥了挥手,合府的护院从人群之中带出一个满身是红的仆人来,而后大声说着些什么。
因为距离太远,李陌一没听清他说些什么,但李府长和立陵城的公人都闹动起来,李陌一的心下便隐约有了猜测。
…………
此时,躲在前面牌楼的吕力突然一跃而下,顺着柱子飞快地落地,而后疾行到李陌一这厢来,仰头朝李陌一说。
“快下来!赵乐乐说抓到了内贼,是那个仆人联合立陵城大书吏,造下了凶害案子,说那个丫环只是当了替亡人,李大书吏你想害的是她赵乐乐,又因为拒捕而打伤了合府的天狱门探子,眼下正要到府长官邸去拿你呢!!”
…………
李陌一早就料到书不饥和赵乐乐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寻找机会除掉他,因为李陌一已经追查到他们的头上。
可李陌一并没有想到他们针对自己的手段竟然那么的简劣,却又直接………
…………
刚才借着火光,李陌一看不清那下人的脸面,但从他满身红迹和碎布条一般的衣物可以看得出来,那下人应该承受过严刑拷打不久,而整个合府与自己有牵扯的下人,也就只有可怜的小七了!!
一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被严刑拷打,被迫诬陷自己,李陌一心下也是一阵阵悲愤。
若非他李陌一,小七也不会被殃及池鱼,而小七不惜冒险将很多极具价值的内幕都告诉了他,这使李陌一更觉自愧………
不过眼下并非自怨自艾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
束手就擒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逃跑又变成了畏罪潜逃,更加说不清楚……
…………
天狱门距离立陵城并不算近,快马加鞭也要跑上半天。
而推差黄正却带着人马赶过来,说明他们已经早有预谋!!
可即便早有预谋,李陌一撞见赵乐乐也只是中午的事情,与乔儿和小七等人相遇,也是中午的事情。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赵乐乐就是要利用中午的事情来做文章,用乔儿和小七发生的不快,以及李陌一假扮府中下人,实则是为了进来刺探踩点来当由头。
而一个下午的时间,黄正想要从天狱门赶过来,是如何都做不到的,更何况他还坐着轿子。
这也就意味着,黄正其实早就到了立陵城。
…………
就算没有乔儿和小七的出现,他们也早就筹备好了除掉李陌一的阴谋和计划,只不过因为乔儿和小七的矛盾,让他们得到了提前动手的机会……
想通了这一点,对李陌一接下来的行动很重要,也很关键。
…………
既然对方早就有所准备,那么立陵城府长官邸和宁逍的府邸都是没办法回去的了。
李陌一需要做的是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对方能够找到自己,却又合情合理,并制造不在场的证明。
虽然有些无奈,但却是应付这场危机的最好办法!
…………
无论李一箭、吕力还是伏尘,都是追随了宁逍多年的神侍,见过太多太多的案发现场,更见证着宁逍一次次的断案如神,想要伪造不在场证据,应该不难。
…………
当一个破案高手变成了“逃犯”,想要抓住他的错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
从牌楼下来之后,李陌一便定下了策略,既然立陵城府长官邸和宁府都没办法回去,那么尚未竣工的李府山庄也同样不能去。
不说书不饥早就知道那座山庄让李陌一接管了,单说李陌一让他们在山庄里抓到,不在场的证明也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因为山庄里住的都是李陌一的人,他们可以为李陌一说假话做伪证。
…………
李陌一必须要找一个陌生人,也只有陌生人,才更具说服力。
因为他们跟李陌一没有丝毫的牵扯,没有作伪证的动机和必要。
…………
时间紧迫,李陌一也就将自己的想法与吕力三人商量起来,广思集益,尽快做出对策。
想要制造不在场证明。
除了适合的场地之外,最重要的是时间上要吻合,关键的时间点要有强有力的人证,并非临时抱佛脚就能够做到的。
…………
李一箭和吕力先前为了及时赶来支援李陌一和伏尘,是骑着马过来的,马匹就藏在合府前面不远。
他们下了牌楼之后便找到马匹,这样也能够为伪造现场争取足够的时间。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一个现场,该去哪里找?
…………
正当此时,李一箭突然朝李陌一和伏尘说:“我倒有个主意,不过要委屈一下李陌一小哥你……事情是这样的,早先………”
李一箭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李陌一却越听越入神。
…………
李一箭的计划听起来极其儿戏,可细想一下却又天衣无缝。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这份临场应变能力,也让李陌一很是叹服,再加上李一箭今夜施展了五百步神飞的本事,更是让李陌一对这个小小头领诧讶不已。
…………
大丰客栈
…………
时间紧迫,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四人披星戴月快马加鞭,很快就来到了大丰客栈,撬开后门便潜了进去。
…………
这客栈前堂每天夜里都有些琴人在卖唱,不过此时夜色已深,酒客和住客都已经歇息去了,整个客栈安安静静的。
他们四人从后院轻易地攀爬到二楼的现台,为了节省时间,也没打算用迷烟。
因为天气炎热,里头的人也敞开着现台的小门。
…………
听到动静,里头的人突然警觉地喊了一声:“什么人!!”
李一箭和吕力二话不说,撞入房中,一阵短暂的拳脚声响之后,便再度安静了下来。
伏尘帮着李陌一登上二楼,李陌一已经吁吁大气,右肩的伤口又渗出红迹来,疼得他呲牙咧嘴。
不过眼下他也没考虑这么多,强忍着伤痛便走进了房间。
…………
为了掩人耳目,李一箭和吕力也不敢点灯,借着清亮晴朗的月光。
李陌一见得地上躺着两个人,显然是想要抵抗,却被李一箭和吕力打昏了过去。
当李陌一看清了这两人的面容之时,也不由低呼了一声:“怎么是他们!!”
…………
李一箭嘿嘿一笑说:“起初咱们将农不丰接回来,李小哥不是想请这娘儿们帮着解毒吗?姓周的这小子作为立陵城官邸的书史,农不丰却是天狱门通判。”
“………按说这是一个巴结的好机会,可他和这娘儿们却只是一味推搪,除了与李小哥你的个人过节之外,怕是还有其他原因的,只是小哥你身在其中,没有想到罢了。”
“宁提刑却是个局外人,看得很清楚,于公于私,姓周的这小子都没有不救的道理,但他却这么做了,背后肯定还有原因,而就在今天下午,这娘儿们竟然到府长官邸去探问农不丰的情况,宁提刑便让我跟踪她………”
“旋即嘛,我就跟到了这里,她跟这姓周的还未成亲,却同住在这里,就算被咱们打昏了丢出去,也是哑巴吃黄连,绝计不敢声张出去。”
李陌一听得李一箭如此说着,对他的计划也就更有信心了。
…………
他们要做的其实很简单。
就是躺在榻上作成一对野鸳鸯,来个李代桃换!
…………
周书史和完祖还未成亲,却住在了一起,自然不可能让人看到他们的真面目,一定会遮遮掩掩。
所以即便李陌一和伏尘取而代之,也不会有人发现,而客栈的掌柜和跑堂以及所有见过他们的人,都能够提供证明,证明他们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了………
…………
李一箭和吕力还要分头行动,一个回府长官邸,一个回宁府,将黄正的人误导到这里来,所以用被子将小白脸和完祖一裹,便准备离开了。
李陌一却又似乎想起什么来,将怀中的铆钉交给了李一箭。
而后又轻声同李一箭说了好一阵,李一箭也是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识,这才带着昏迷不醒的周书史和完祖离开了。
…………
…………
第0321章
立陵城,北街卫府。
…………
是夜。
…………
两天在巷子里头,东主一副决绝,匕首在手,寒光耀眼。
那几个地痞到底没有动手,连重话也没摞,为首的那个小年轻地痞还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转身就走了。
王三就是纳闷,这位小爷怎么这么大胆?
要说卫布善是学过武,王三是不信的,不会武,一对一也不一定是人家对手,况且是一对四?
王三可没有把自己也算在那个“一”里头,自个儿也就是个当虚数的………
可也真怪,那么一横,那几个地痞就这么客客气气的走了。
…………
事后卫布善才笑着解释说:“他们看我年轻,这么一吓唬,然后,嘿嘿,底下的事就好办了………可我这么一顶,他们还能真动手伤了我?事传出去,以后仨个掌柜怎么做人?不要说自己做了,没有哪个东主会要这样的掌柜,所以必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和我动手………”
其实这一手,卫布善看来,还是用的蛮准的。
…………
这事在卫布善眼里只是小事,连记下的心思也不多,倒是眼前的情形显着怪异,他有点儿想不明白。
…………
卫府的原身,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府邸,那些府邸里原本的丫鬟婆下人也没换,一并买下的。
…………
上房里灯火通明,远远有个婆子看到卫布善和王三回来,早早就掀开门帘。
卫布善一进屋,感觉一阵热气扑在脸上。
老管家站在正中,笑吟吟看着自家老爷。
卫布善眼角一扫,看到屋中还有外人,好几个妇道人家,老少均有,他也不好细看,上向一步,向老管家笑说:“今日回来有些晚了,却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
老管家笑说:“老爷辛劳,今日店里可忙?可有什么事?”
卫布善安然说:“和往常一样。”
老管家笑笑说:“无事就好。”
…………
自从卫布善每日去店里,老管家就全全包揽了卫府的一切事宜。
卫布善这个新老爷每日早出晚归,天天都在店里,拿主意做主涨月钱给店里各人,老管家也是觉得老爷是个成事的,主张并没有错处………卫布善去了几天,就知道给下头人加恩,这一层来说,也是老管家觉得新老爷靠谱的地方。
…………
主仆二人说了几句,老管家指指西首下方坐着的一个婆子,笑说:“这是来大管家,是咱府里原先每常用着的牙婆,老爷初来乍到,没见过她。”
卫布善这才知道不是客人。
…………
当世的大户人家,妇道人是等闲不出门的,只会走走亲戚,或是年节时赶赶庙会,平时有什么需求,多半是“三姑六婆”上门来。
三姑就是尼姑道姑卦姑。
六婆有卖胭脂花粉的牙婆,保媒的媒婆,接生的稳婆,分门别类,就是为大户人家而产生的行业。
牙婆主业是卖胭脂花粉,副业却是卖雇,从侍女丫鬟到小厮书僮,再到小妾,分门别类,非常清楚。
从这一点来说,牙婆和媒婆的分别就出来了。
…………
卫布善一拱手,笑说:“来大管家坐。”
来氏连忙起身一示,笑说:“哥儿生的可真是俊俏,老身真是少见这般标致的小郎君。”
卫布善知道自己相貌就这么回事,笑一笑,也没当真。
…………
这来牙婆非常伶俐快嘴,紧接着就对自己身旁的年轻女子笑说:“之桃,你看老身没有哄你罢?这般殷实好人家,这般俊俏小郎君,打着灯笼又哪找去?看他模样,必是个好秉气的,来奶奶也是个善心人,秉气再好不过的,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待生下儿女,将来就等着享福吧。”
人都说媒婆的嘴能说出花来,这牙婆也是不遑多让,只卫布善一个有些弄不清状况,两眼木楞楞的看着那个“之桃”。
…………
之桃生的倒也齐楚,两眼水汪汪的,眉毛浓淡适宜,只是脸盘非常之大,配上肤色,恰似一银盘,再加大身段,果然是一个重量级的“美人”。
而裙摆之下,却是一双三寸小脚。
…………
卫布善倒吸一口气。
“管家,这是怎么说的?”卫布善感觉不妙,急转回头,看向老管家。
听着卫布善问,老管家才把目光收回,对着卫布善正色说:“老爷初来乍到,这阵子看的出来老爷仍是一人,这才叫上门的牙婆子,替老爷找来的小妾。”
…………
“啊?”
卫布善感觉自己眼前小金星乱冒,这算是哪一出?
不成婚也能先纳妾吗?
不是说大户人家规矩多吗?
卫布善浪迹四方多年,好歹是见过看过也吃过的,各种美人都瞧见过,眼前这“美人”,实在无缘啊。
…………
卫布善诧呼时,分明看到之桃的嘴角微微一撇,一副高傲模样,显然对卫布善的这等模样,非常不以为然。
“管家,我还没有娶妻,怎么就纳妾了啊?”
当着这么多人,卫布善不好直言对方,只得采用迂回之术。
…………
“原本也是不好这么做。”老管家叹说:“不过老爷来到咱立陵城半月有余,从不提过往,又一直一人,这才吩咐了上门的牙婆子,替老爷寻个好生养的。”
…………
这来牙婆,这一次果然没有哄人,也对的起十两白银的中人费。
…………
一般女子,自不用这么多中人费,这几年的年成都不好。
之所以要十两白银,是因为之桃是大户人家丫鬟出身,知数懂示。
…………
卫布善也无可好说的。
来牙婆领了银子,眉开眼笑的走了。
“………”
…………
几个掌柜的些许杂事,卫布善还不曾放在心上,现在他心心念念想的便是怎样将商号带上正轨,至于别的,无足轻重,再过一阵子,自有手段来降伏那几人。
…………
翌日天明。
卫布善还是绝早起身,抽半个时辰时间活络身子,打了几套拳,拉了一阵弓,出了一身大汗,换身衣衫,仍然步行往北街去。
…………
沿途的人流明显稠密了很多,下个月小市快要开市,很多临时跑来贸易的商人渐渐多起来,街上的客栈和塌房都是人满货满,景像非常兴旺。
当世的北国,除了苏州和十里城,商业气息这么浓郁的地方,也是绝无仅有了。
…………
到了大合胜店门外,正好,伙计们正在“请幌子”。
这事是三掌柜吴大在看着。
几个小伙计手脚有些忙乱,吴大大呼小叫的说:“都给我小心着,挂歪了挂偏了,或是掉了都不吉利,出了事扣你们的月钱。”
卫布善看的一笑,吴大每日就是这样,专管这些琐碎事情,前一阵他刚来时,吴大心气不高,店里的事颇有些散乱,现在仅从眼前这事看来,果然自己没被吓住,就有所不同了。
…………
吴大也看到卫布善,略一迟疑,还是笑着迎上来,拱手一示,笑说:“东主来了。”
“吴掌柜辛苦了,怕是每日天不亮就到店里。”
“也习惯了。”吴大颇有得色,三个掌柜他当然是最勤勉的一个,这倒是也不假。
吴大又说:“开小市的日子也快了,咱们店里现在就指望小市赚钱,不能怠慢马虎。”
…………
说话间,大掌柜张元宝也到了,也站在店门前看伙计们挂幌子。
北街的各家店都是一样,每日早晨开门,挂幌子是最要紧的一件事。
…………
这时金二福过来。
卫布善先向他点点头,对张元宝说:“张叔,我昨日和二掌柜说好了,叫他下去收粮。西岭村也有不少地,地方上大小粮店好几十家,咱们的粮不能光从别人手中拿,还是自己设几个收粮点比较好。”
各家粮店,当然是自己收粮最为合算,光是从大粮商手中拿,等于是乞食于人。
…………
立陵城这里还是粮食每年卖的最多,一石粮赚头不是很大,有时甚至赚不到两钱银子,但一年卖个几万石就是几千两的利润。
莫要小看了这几千两,张老爷子干了半辈子买卖也就几万两身家,这银子岂是容易赚得的?
…………
金二福听了,脸上先是意外,接着又是现出意料之中的神色来。
吴大脸色也是一变。
那天的事失败了,他和金二福彼此商量了,都是决定这阵子先跟着东主安心做买卖,待大合胜实在撑不下去再想法子,没想到这东主行事甚是果决,今早见面,就要打发金二福到外地去。
收粮当然是好事,可乏难艰险也甚多,地方上鱼龙混杂,粮店间彼此明争暗斗,若是容易,岂会拖到现在也收不到什么?
…………
吴大想上前说话,卫布善却是转头向张元宝说:“张叔,回头送些鱼肉白面到金掌柜家去,叫柜上支银钱。人家出门办事,不能叫人家劳心家里的事。”
金二福两眼一红,一种复杂的觉感涌上心头。
他是一个颇为自胜和有傲气的人,张老太爷在时他只是个小伙计,对张元宝就不大服气,对卫布善这个新来的东主就更加不看在眼中。
而自己设计的路子根本没有行的通,现在这东主没有吵闹,也没有撕破脸,说是打发自己出去,只是略加薄惩,回头照料自己家里,待遇极厚,这已经叫他无话可说。
…………
眼前的事,张元宝其实清楚的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卫布善居然是这般方式来处理。
吴大也非常意外,看看张元宝也是如此。
眼前的卫布善,沉稳老练,这般处理毫无错处,叫金二福本人都无话可说。
而且布置时,卫布善语气笃定,不容二量,颇有一种东主临驾,恩威并施,处置的同时又加以恩结,叫人心生慨然。
…………
张元宝重重一点头,眼圈居然有点儿发红的样子,他沉声说:“就按东主说的办,以后店里的事,凡事都要和东主商量。”
说第二句话时,张元宝看着吴大,吴大忙不迭点头,应说:“这是自然,东主,日后我手头的事情,都知会了你再办。”
“这也不必,”卫布善笑说:“吴掌柜手头的事都很琐杂,总不能清库也和我说,买个帐本子也和我说,这真的不必了。凡事记下来,我每天常都会看,有什么事想不明白,再和掌柜们商量着办,这样店里的事,渐渐也能上手了。”
…………
张元宝赞说:“这才是正办子,东主果然就是东主,精明在骨子里。”
吴大没说话,只是又向着卫布善一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二福向着卫布善躬身一示,最终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
卫布善在店里这么多天,终于得到这三个沉默寡言的老掌柜的赞许,也收获了基本的忠诚,他看着几个掌柜,也是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
…………
立陵城,北街大丰客栈。
…………
“嘭!!”
一声巨响。
房门被猛然撞破,木屑四处飞来,被撞飞的门栓甚至将屋里的一只瓷瓶给打碎了!
…………
李陌一和伏尘故作诧骇地坐起来,刚刚起身,一众人群便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黄大人,在这里!在这里!!”
那些黑衣人围住架子卧榻,明晃晃的大刀在火光之中闪烁着寒芒。
黄正与赵乐乐、书不饥等人不多时便走进了房间来。
…………
过得片刻,李府长也带着客栈的掌柜,走进了房间。
他见得眼前这一幕,也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笑了。
“兄弟啊,你可是让本差一顿好找啊,没想到你却在这里!!!”
李陌一也作出大诧的样子,朝李府长说:“府长大人,你怎么来了,黄大人怎么也在这里?这………这都是怎么了?”
…………
话音刚落,就听到黄正冷哼一声说:“李大书吏,本差接到举报,告你联合下人,潜入合府内院,意图谋害合夫人,幸好合夫人不在屋内,你却又残害了合夫人的贴身丫环,如今有下人小七作证,特来拿你回去!!”
李陌一一看,赵乐乐的眼里闪过诧愕之色,似乎也没想到李陌一会在这里出现。
…………
李陌一不慌不急地从卧榻上下来,朝黄正稍稍躬身一示,而后皱着眉头说:“黄大人,在下与………与伏姑娘从下午便一直待在这里,从未离开过,中途还叫了几个酒菜,这里的掌柜和小二哥都可以作证,李某知道合府势大,但李某也不是平白可以诬赖陷害的,若合府拿不出真凭实据来,李某少不得要反告他们诬陷!!”
李陌一说到最后已是掷地有声,摆出了叫板之姿来。
就这么一个小小书吏,哪里像敢潜入合府意图谋害大房夫人的贼,分明是被合府欺到没处说理的受害者嘛………
…………
书不饥的密探早就埋伏在府长官邸和宁府周遭,却迟迟不见李陌一回去。
黄正和赵乐乐带队到府长官邸拿人,也只是为了制造舆论。
发现李陌一不在府长官邸,又追到宁逍府上,结果碰了个钉子,不过却从宁府的门子那里得知。
李陌一和宁逍的护卫伏尘下午的时候已经出门了。
…………
那门子虽然老了,但脑子还清楚,好歹是宁府的门子,见多识广胆色也足,不卑不亢地应对着,跟他的主子一样。
不过黄正的侍卫又到街坊邻居那里进行排查,终于还是问到了线索,便跟着一路追到了大丰客栈,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李一箭和吕力暗中误导的结果。
…………
因为书不饥的密探并没有发现伏尘和李陌一的踪迹,书不饥已经加大人手在四处搜捕。
而黄正和赵乐乐却想着,既然一定要除掉这个李书吏,那么干脆将声势做足了,也好师出有名。
可他们却没想到李陌一竟然真的会在大丰客栈,而且从现场的种种迹象来看。
野鸳鸯之实再明显不过………
…………
然而书不饥的人,分明就与李陌一和伏尘在菜园子搏过一场。
…………
黄正和赵乐乐确实有些束手无策。
而李府长则趁热打铁,将大丰客栈的掌柜和小二哥等人都叫了上来,板着脸沉声问说。
“掌柜的,李大书吏说的可是实情?你们真的看见此二人午后入住,一直待到现在么!!”
李府长虽然听起来厉严,但刻意提起关键的信息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故作威严,实则却是在回护李大书吏………
那掌柜也没想到连推差大人都亲自来了,这桩事若处理不好,这客栈也就甭想再开下去了,当即斩钉截铁地肯定说。
“回府长大老爷,小人以及客栈里的小厮和部分客人都可以作证,李大书吏和………和这位………姑娘,确实是下午入住,一直待到了现在………”
…………
黄正听得掌柜的如此确定地作证,想起自己浩浩荡荡带着大队人马来抓人,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
一旁的赵乐乐脸色也越发难看。
黄正当即呵斥说。
“胡说!你又如何确定入住的就是李大书吏?即便那些跑堂小厮都看见了说与你听,你又如何得知那些客人也见着了,我看你这是在信口雌黄,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那掌柜的听说要动刑,一下子就腿软了,不过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这大丰客栈迎来送往,龙蛇混杂,也练就了他一身好胆气,此时便强装镇定地回答说。
“推差大人明鉴,小人可不敢打诳,小人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这上房已经订了大半个月,登在账上的名字就是大书吏大人的,订房的乃是府长官邸的一个长随,说是月底了到官邸找李大书吏清算账目即可………这半月来大书吏大人和这位姑娘来过五六次了,小人自然是记得的………”
掌柜的此言一出,非但黄正和赵乐乐书不饥。
便是李府长和李陌一都被吓了一跳!!
…………
…………
李陌一也在想。
自己什么时候在这里订过房?
他今夜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大丰客栈,若不是李一箭献策,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么一个地方啊………
…………
虽然觉得冤枉,但李陌一表面上却泰然自若云淡风轻,不过他很快就抓到了掌柜的话里的关键,那个长随………
那个长随可是小白脸的人!
半个月前,也就是那个长随被捕之前,但是他为什么要用“李太平”的名字来记账?
李陌一稍稍寻思了一番也就有些眉目了。
…………
这小白脸刚刚上任就被李陌一挫了威风,对李陌一怨之入骨,唯一让他生出优胜的,只有完祖这一桩。
这才特意为之。
…………
只是小白脸也没想到,自己的随意之举,竟然会在大半个月之后,成为他替李陌一提供不在场证据的有力证明………
李府长是深知李陌一为人的,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些,但听得掌柜的言之凿凿,他也是有些讶异。
…………
推差黄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是被赵乐乐急忙忙从丰都城召过来的,只负责替她站台,对内里实情实在有些不甚清楚,眼下也只好看着赵乐乐。
…………
赵乐乐直直地盯着李陌一,想起那天中午李陌一竟然冒充府里的下人,差点就骗过了她,心下更是气愤,当即就给书不饥使了个眼色。
书不饥这样的密探头子,可不像黄正这样的人那么容易糊弄,马上就指着掌柜的质问说。
“好你个信口开河的奸商!这两人无名无分,分明是一对野鸳鸯,哪里敢现面,必定躲躲藏藏,你敢说,你真真切切认得此二人的脸面么!!”
书不饥不愧是问讯的行家里手,一言就道破了关键所在,他的密探就栽在李陌一的手里,说明李陌一前半夜就在合府,那么李陌一出现在这里,这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
果不其然,那掌柜的被书不饥这么一问,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喏喏着说:“这………这………小人确实没有见过………但凡躲躲藏藏,谁人又会正大光明地现面,不过小人认得府长官邸的那个长随,他证明了这位就是大书吏李大人,而且………而且李大人和这位姑娘的衣物,小人还是认得的………”
…………
黄正见得如此,也是面现喜色,心想书不饥不愧是干密探的,当即朝那掌柜呵斥说。
“好你个胡说八道的狗才!据本差所知,那个长随已经犯事下狱,一个犯人的证词还有何可信,一定是你收了钱财,遮掩事实,来人呐,给我一并拿下了!!”
黄正此言一出,天狱门的黑衣人们纷纷按住刀柄,有人解下腰间牛皮索和捕网,就要上前来捉拿李陌一和伏尘………
…………
李陌一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伏尘已经碰到了自己的短刀,若真的无法遮掩过去,也只能冲出重围再做计较了………
然而此时,李府长却朝王十和李木等人使了个眼色。
立陵城的侍卫们也同样抽出大刀来,却是护在了李陌一的面前!!
…………
且不说李府长平日里待他们如何,单说李府长为了维护部下,不惜与上锋推差对着干,这就让陪堂王十等人振奋起来!
这立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上任府长碌碌无为,李府长上任伊始也是焦头烂额。
可自打李陌一来了之后,李府长变得奋发进取,府长官邸各方面都周转起来,大家的工计很是顺合,待遇也比以前要好很多。
更重要的是,府长官邸的名声也好了起来,百姓们对侍卫和吏卒也都不再敌视,甚至生出一股敬意来。
他们这些遭人白眼的侍卫走在街上,街坊邻居都变得恭敬,这些改变可都是实实在在的………
…………
这几个月李陌一为了查案子,几乎调动了府长官邸所有能够调动的人,这些人在查探当中相互配合,一同历世,凝聚力比起以前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无形中已经形成了大势的凝聚力,让这些人生出了一体之觉。
…………
今日是推差和赵乐乐的人刻意诬害李大书吏,若他们不为李大书吏出头,不护着李大书吏,来日这等破事轮到他们的头上,府长官邸的伴当们还会不会护着他们?
…………
“李府长!你身为一介地方命差,难道想妨碍公务,忤逆犯上不成!!”黄正也没想到李府长会如此的横气,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书吏,三番四次地顶撞自己………
…………
初时,宁逍走访天狱门。黄正对李府长那是爱理不理,甚至根本就看不上这个小小府长。
因为他知道,李府长因为上书弹劾赵贵妃的事情,早已被流放,赵贵妃如日中天,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倒下,李府长也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自身难保的府长大人,竟然敢明火执仗地跟自己对着干!!
…………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李府长也不能再退缩,而且他知道,李大书吏敢这么做,肯定还有后手,他既然出了头,便是将自己的身家小命都押注在了李大书吏的身上!!
“黄大人,你同样是一介地方命差,你应该知道,李大书吏虽然不入流,但也是从九品的制差,此番有诸多人证,又有账目证据,你为什么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要拿人!!”
李府长乃是进士出身,先前就是整日里打口水仗的言差,这番话有理有据,竟然压得黄正哑口无言!
书不饥见得此状,不由冷笑一声说:“那残害丫环的恶贼被合家的护院武师打伤了,若李大书吏不是凶手,不如退衣自证清白好了!!”
…………
书不饥再度点中了最为关键的问题所在。
李陌一心下也是咯噔一下。
…………
李府长也是心头大诧,但脸上却毫无表情,朝书不饥反驳说:“刚才我等进来之时,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书大人莫不是要欺我府长官邸一干差吏么!!”
李府长此言一出,侍卫们又是一阵阵愤愤。
书不饥知晓,李府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保这个李大书吏,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当即一挥手,朝一干密探说:“给我拿人!!”
…………
然而就在此时,楼下再度传来一阵阵的闹乱,人声鼎沸起来。
楼梯被踩得咯吱直响,房间里再度涌入一大波人,竟然是少府长带着安岩之等人过来支援了………
…………
立陵城虽小,但李府长和少府长掌控一方。
书不饥是天狱门密探,可以在民间刺探民情,但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干预地方事务,这就算是说到了金殿上,理也在他们这一边。
…………
这是李陌一第一次见到立陵城少府长金子龙。
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有些矮壮,长得又黑,但双眸闪亮,有一股赳赳之气,带着安岩之等一众差吏,便与书不饥的密探对峙起来!
…………
“书大人,金某忝为少府长,维护地方,缉捕盗贼,平息动乱,这是分内之事,你们若有证有据,将人抓走也就作罢,若拿不出证据却又想抓我立陵城的大书吏,金某第一个不答应!!”
黄正见得少府长都来横上一足,心下更是气恼。早先天狱门之时,他是见过“李太平”抢救农不丰的,对“李太平”的印象其实并不差,只是他说到底也是赵乐乐这边的人,上头的派系也偏向于赵贵妃,今次也是不得不过来帮忙的。
可如今,见得立陵城的各大差吏竟然如同一块铁板一般团结,就因为“李太平”这个小小书吏,让立陵城这个地方上差员全都凝聚在了一起。
黄正顿时就有些对这个小小书吏刮目了!!
…………
一个出身不明不入流的小蚁差,为什么能够得到宁逍的赏识?
为什么敢同合家和赵乐乐作对?
为什么敢不将书不饥当一回事?
为什么能够得到诸多差吏之护?
甚至于整个立陵城的地方力量,不惜以下犯上,来对抗他这个推差大人?
…………
想到这里,黄正也是心中暗叹。
如今宁逍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手,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宁逍对李陌一是如何赏识的。宁逍还没来,府长大人和少府长等竟然都要翻了天,他心下也开始有些犯嘀咕,这件事只怕会很麻烦了………
…………
黄正用询问的目光看了赵乐乐一眼,后者却面色阴沉,也不说话。
旁边的书不饥却站了出来。
“金子龙,你应该知道我天狱门的行事手段,你当真要保这小贼么!!”
金子龙不卑不亢地与书不饥对视,而后又看向李陌一,朝李府长和立陵城的弟兄们说。
“金某知晓天狱门的手伸得长,但我若连自家官邸的兄弟伴当都保不了,还如何保得立陵城一方安宁,往后谁人来保我金子龙!!”
金子龙此言一出,府长官邸这边顿时一轰共起,人人都湿了眼眶,只觉身边都是自家兄弟,纷纷涌出一股豪迈的心绪,颇亡命共进退的意思,大家都为金子龙叫好………
…………
“好!!”
“金头儿好样的!!”
李府长初来乍到之时,金子龙其实也与他没有太多交集,但自从李陌一在城楼发现“砌墙”女尸,与安岩之等人见过之后。
府长大人和少府长也就开始在案子上有了来往。
…………
李府长不是这些侍卫,他知道金子龙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这个府长大人若被扫了,少府长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但他还是感激地朝金子龙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那一点点芥蒂也就消失无踪了………
…………
赵乐乐见得如此,心中顿时大怒。
她是什么人?
她是赵贵妃的妹妹!
再加上一城的推差,还有人人谈之色变的天狱门探子,竟然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书吏?
这是个什么道理!!
…………
书不饥觉察到赵乐乐的蕴怒,这种蕴怒就仿佛乌云之中隐藏着的雷霆,时刻有可能炸裂在他的头上。
当即就挥手说:“都给我动手!胆敢阻拦,以同犯论处!!”
…………
书不饥也是昏了头,竟然真敢下令动手,还扬言要将抵抗者以共犯论处。
这更是聚起了本来就一轰共起的立陵城公人们,不过如今书不饥也是骑虎难下,大怒之时也就没了任何顾虑了………
…………
天狱门的密探与黄正的黑衣人早就蓄势待发。
书不饥一声令下,他们便全全涌向了李陌一!!
“兄弟们,动手!!”
少府长金子龙和陪堂王十也毫不示弱,大刀锵锵出鞘,便在狭窄的房间之中展开了混斗。
…………
书不饥护着黄正和赵乐乐,第一时间就退回了保护圈里头。被黑衣人和密探们护着,往楼下大堂转移。
陪堂王十也想带着李府长离开,毕竟府长大人是不懂武的,然而李府长却没有退缩,而是跟着侍卫,来到了李陌一这边………
…………
乱哄哄的人群顿时分出了两个阵营来,金子龙见得那些人要冲击李陌一,大步流星就疾行而来,抓住一人的后腰带,闷喝一声,便将那人往后摔飞了出去。
“嘭!!”
那黑衣人的后背撞烂屏风,木屑四处溅飞。
虽然大家都有兵刃,但毕竟都懂得规矩,若真的出了人命,不管是何人,只怕都得遭殃………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人都不想以命相搏,刀剑也只是震慑防御,双方其实都是拳脚往来,不过饶是如此,也打得极其惨烈………
…………
李陌一的身上有伤,小腿里还卡着半截箭杆,生怕剧烈一动会迸裂伤口,到时候自己就走现了,所以也不敢大开大合地施展拳脚,只依靠在卧榻边,小心地防御着。
伏尘却没有太多的顾忌,她知道距离李陌一最近的就是她,此时也只有她能够护住李陌一………
…………
伏尘擅长潜入刺害和隐匿,身手矫捷,但气力不足,与敌人正面对拼自然是要吃亏的。
但她毕竟是宁逍身边的精英护卫,与李一箭等人都来自于武门,武学招式自然不是这些公门中人所能比拟的,即便气力上吃亏,但胜在轻巧,常常能够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
李陌一虽然活动受限,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否则很容易让人看出他身上有伤,他的一拳一脚,招式简单凌厉,没有任何招式,却是一拳震退一个。
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虽说是混斗,但书不饥的人明显落了下风,顶在前头的是黄正带来的天狱门黑衣人。
李陌一看了半天才发现,书不饥此番带来的密探,竟然只有不足十人………
书不饥在立陵城的时日也不短了,天狱门就是河里的食人鱼,只要给予足够的吃食,就会疯狂生长和扩散,最终占据整条河流,按说此时天狱门的人早已遍布立陵城,在人数上应该不至于吃亏才对。
…………
即便昨夜在菜园子里的一番围害,损失了好几个天狱门密探,眼下又有好几个护着黄正,但也不至于到捉襟见肘的地步,那么书不饥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
“不好!!”
李陌一心头暗道不妙,本来伏尘来协助自己,就减弱了防守力量,而李一箭和吕力又去接应他和伏尘。
也就是说。
保护农不丰的便只剩下无耳书生宁伯义和来不虎!!
…………
书不饥一定看出了李陌一这边守备的减弱,密探们都袭击农不丰去了………
甚至于他们将黄正都请了过来,连赵乐乐也都跟着过来,故意制造声势要对李陌一下手,根本就是一调虎离山之计!
王十等一众侍卫和少府长金子龙的人都调了过来,农不丰那边的人手必定不够,这分明就中了书不饥的圈套。
难怪书不饥并没有揪住李陌一验伤,因为一旦验伤,李陌一就会被证实曾经在合府与密探博斗过,如此一来他们就有足够的借口抓走李陌一,事情也就得以收场。
…………
可书不饥并不想尽快收场,他故意制造混斗,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只要将府长官邸和少府长的人都拖在这里,他的密探才有机会袭害农不丰!!
对于他们而言,李陌一虽然极具威胁,但真正致命的是农不丰这个直接人证………
若农不丰真的被袭害成功,所有的查探也都将功亏一篑了………
念及此处,李陌一便朝伏尘喊说:“伏尘!快回去救农不丰!快!!”
…………
伏尘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得李陌一如此提醒,便知道要坏事,当即指着安岩之说:“带着你的人,快跟我回府长官邸!!”
安岩之的手下都是大汉,战力比侍卫都要高一些,而且他们比侍卫们更懂相互配合,利用阵型来攻防,同样的人数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即便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伏尘都能够将这一点考虑进去,可见是个心细急智之人了。
…………
李陌一留在这里也是无益,反不如跟着伏尘离开,只要他能够成功离开这里,双方的混斗也就没了争夺目标,这场乱斗才能够平息下来………
…………
李陌一可不敢大势运力,毕竟身负重伤,此时为了冲突出去,见得脸盆架被打烂在地,便弄起一脸盆当作盾牌,右手捉了一根断口参差的木头,朝混斗的场中冲撞了进去………
黄正和赵乐乐的人就在楼下大堂,决绝堵住了楼梯口。
李陌一和伏尘率领一干人马从楼上打将下来,几番冲突竟然无法冲破。
…………
书不饥显然也发现了李陌一的意图,当即朝将守楼梯口的人吼说:“给我堵住,但凡走逃一个,小心人头落地!!”
李陌一见得此状,也是心急如焚。
被迫退到李府长的身边之后,李陌一突然灵机一动。
在房间里头快速扫视了一圈,而后撑起铜盆,挥舞着断棍就冲开了人群,来到了卧榻头。
…………
伏尘掩护着李陌一来到卧榻边,却是一个个满头雾水,不知道李陌一想干些什么。
直到李陌一从卧榻脚后面摸出一个瓷瓶,他们才恍然大悟,心头顿时欢喜起来………
那是一个盛装灯油的瓶子。
…………
李陌一扯下布条塞入瓶口,稍稍倾斜瓶身里头的灯油顿时将布条全全沉入,而后就着怀里的一根火柴,将布条点燃了起来
察觉到李陌一意图的伏尘和安岩之慌忙给李陌一开路。
李陌一再度回到楼梯口,而后将那瓶子猛然砸落到人群之中
…………
黄正和赵乐乐站立的地方比较靠后,因为有楼梯的遮挡,李陌一无法将瓶子投掷那么远,但这个瓶子的落点还算比较靠后。
见得瓶子飞过来。
因为瓶子的遮挡和视角问题,书不饥只以为是个普通的瓶子,早已飞身而上,抽出大刀来就往瓶子上劈!
然而当他的腰刀劈碎瓶子的瞬间。
油瓶也被引燃。
“轰”
一声闷响。
便炸开大团大团的烈焰………
…………
灯油四处溅飞,火山便随着灯油四处蔓延,其中一些溅飞到黄正和赵乐乐的身上,二人顿时起了火山………
“快救人!快!!”
大堂里的人乱成一团,有扑向黄正的,有找茶水往赵乐乐身上泼的………
然而首当其冲的书不饥,被灯火泼了大半个身子,上半身烈焰熊熊,惨叫连连,密探们纷纷上前扑救。
然而此时,李陌一已经带领着安岩之和伏尘等人,顺利地从楼梯口冲了下来………
…………
李陌一与伏尘等人出得客栈,见得黄正等人带来的马匹,不由分说便纷纷上马,纵鞭而走。
李陌一扭头看时,书不饥上身被烧得一片焦黑,只剩下一口白牙,指着李陌一这边的方向,想要大喊些什么,可沉寂半晌,终究是昏厥了过去………
密探们顿时群龙无首,围着书不饥团团转,七手八脚乱哄哄。
…………
此时楼上的混战终于分开来。
李府长带着人手下了楼,见得此状也是头疼不已。
黄正有心责备,但此事起因也有他的一份,一时间也打起了退堂鼓,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府长见得黄正不再威迫,便与金子龙带着人手往府长官邸那边赶去………
赵乐乐走到书不饥的面前来,见得他昏厥在地,便朝那些密探说:“快去府长官邸,一定要将农不丰除掉!!”
…………
这些密探平日里主要的事情,就是秘密保护赵乐乐,眼下书不饥昏迷不醒,自然对赵乐乐惟命是从。
黄正如今与赵乐乐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也只好让黑衣人们跟了上去。
…………
赵乐乐见得黄正没有出去,便朝他怒说:“堂堂天狱门的人,竟然打不过小小府长官邸的小吏,真是丢人!还不出去!!”
黄正乃是丰都城推差,按说也算是一方大员,便是赵贵妃仗着恩宠,也不敢随意谩骂,更何况赵乐乐………
可黄正已经饮用大草土茶叶半个月了。
…………
如今郑书吏入狱了,只有赵乐乐有那种黑色茶叶,他也就只好忍了。
待得黄正和一干密探出去之后,赵乐乐才走到书不饥的面前来,嘴角现出一丝诡奇的笑………
…………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若天狱门的密探,以及合府的刺客们无法成功袭害农不丰,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将败现,赵乐乐也是心急如焚。
但她是个条理很分明的女人,她知道越是这样,就越要准备好退路。
书不饥所掌握的内幕比农不丰还要多,一旦书不饥遭殃,可就不仅仅只是一桩凶害案那么简单了………
今遭连黄正都被拉下水,推差官邸和府长官邸的人相互拼斗,完全就是一场地方动乱,无论如何,烂摊子都很难收拾干净。
所以赵乐乐必须未雨绸缪,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
书不饥昏倒在地上,手脚无意识地抽搐着,身上一股难闻的焦臭味,龇牙咧嘴………
或许是周围安静了下来,又或许是人潮散去,空气流通了许多,又或许是密探头子日积月累的警觉,书不饥幽幽醒了过来。
缓缓睁开眼睛,努力呼吸着,嘴里发出嘻哈嘻哈的呼吸声,显得极为吃力。
…………
“对………对不住了………韵寒夫人…书某………终究没办成………”
这韵寒夫人乃是御赐给赵乐乐的封号,书不饥这些年承担着保护赵乐乐的秘密任务,乃是赵贵妃手下的得力干将。
这些年来,赵乐乐毫发无伤,便是有人稍微冒犯,书不饥都会暗中惩戒。
…………
…………
半晌。
书不饥的整个身子也终于松懈垂落。
…………
赵乐乐整理着自己的衣物,这才走出了大堂。
早在外头守候的合家护院当即簇拥了上来。
赵乐乐朝大堂里使了个眼色。
那武师当即快步走了进去,探了探鼻息,碰了碰书不饥脖颈的动脉,又趴在心口听了心跳,确认无误之后,才点了点头。
旋即点燃了大堂的帷幕,待得火势蔓延开来,才施施然离开了大堂。
…………
在外头等着的大丰客栈掌柜等人见得大堂起火,哭着喊着就要冲进去救火,赵乐乐摆了摆手,便让人将他们拦了下来。
“一间破客栈,能值个什么银钱,自己折算好价钱,明儿到合府帐房去领银子,这客栈我买了。”
那掌柜的是几哭无泪,可想在立陵城立足生存,不说赵乐乐,便是合家他都惹不起,反正经过今夜的事情,客栈损毁严重,他也就只好吃下了这哑巴亏。
见得掌柜的如此识相,赵乐乐也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
发生了这样的动乱,护院武师们也是战战兢兢。
此时合老太公似乎收到了消息,刚好带着合府的护卫们赶过来支援,见得赵乐乐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合老太公当即让人将赵乐乐护送回去。
可赵乐乐此时状态高涨,整个人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朝老太公摆了摆手说:“咱们到府长官邸去看看!!”
合老太公对赵乐乐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说他一无所知,那么他可就妄为合家之主了,作为本地第一望族的家主,他还未昏呆到不知情的地步。
若照着合老太公的意思,此时赵乐乐就该躲在家里头,无论李陌一等人提出什么举告,一概看不见就是。
剩下的事情终究会不了了之,这是最惯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他也正是在用这种法子来处理合天成的事情。
…………
但赵乐乐却不乐意,合老太公好歹是合家家主,不可能会让赵乐乐压着,就要让人强行将她带回去,想着等她清醒过来,一定会恩谢自己。
然而赵乐乐心意已决,那些护院根本就不敢上前去阻拦。
赵乐乐不由分说就跨上骏马,往府长官邸方向疾驰而去。
合老太公气得直跺脚,不得不带领大队伍跟了上去。
…………
…………
第0322章
立陵城,北街大丰客栈。
…………
大丰客栈的人见得合家的队伍离开,便纷纷寻找水桶,要进场救火。
有人对掌柜说:“掌柜的,反正合家愿意折价买下,咱们还是救了这场火,多少能抢救一些物件出来,里头的钱柜总该搬出来吧!!”
掌柜的一听说钱柜二字,也是怦然心动,但放眼望四处一看,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是个懂得世情的老人了,赵乐乐哪里是要买这间破客栈,分明就是为了烧毁现场………
他活这么老,也未曾见过府长官邸和推差官邸械斗,这桩事情背后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能躲多远可就该赶紧躲多远了………
想到这里,掌柜的一咬牙,朝手底下的人挥手说:“都别救了,走吧!!”
“可是掌柜的,那钱柜………”
“我说了!走!!”
“是………”
…………
大丰客栈的人毕竟也不敢离开太远,因为担心火势蔓延会殃及街坊邻舍,便在客栈外头警戒着,防止火势继续蔓延开来,为此他们还是纷纷走动,在客栈四周的地面和民居上泼水。
而就在此时,客栈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大堂的一角,一堆木屑和杂物突然炸开,现出一个满身红迹的人来。
赫然便是先前被拷打迫问的合府小厮小七儿!!
…………
赵乐乐等人本想带着他来诬陷李陌一,没想到双方突起混斗。
小七儿是个机灵的小子,趁乱就躲了起来,本想跟着李陌一突围出去的,半途却踩了个空,从楼梯上翻了下来,后背砸碎了一张桌子,被埋在了桌子底下。
当时李陌一放了火,整个大堂乱哄哄的,就更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小七儿了。
直到人都走光了,他才醒了过来,可迷迷糊糊之中却听到了赵乐乐和书不饥的对话,更是亲眼见证了赵乐乐捂害书不饥………
…………
此时,大堂里头烟雾弥漫,小七儿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冲出去,可又担心合府的人守在外面,自己出去又会被擒,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往后走。
可他才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走到书不饥的前面,将他面上的那块丝帕给拿了起来,塞入了怀中。
…………
他几乎没有想太多,只是顺手在书不饥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个钱袋子和一块腰牌,拿在手里又觉得不方便。
反正书不饥迟早要被烧成黑灰,小七儿便将书不饥的腰带也解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书不饥上身的衣物都被烧烂了,可那条腰带却完好无损,而且入手之后沉甸甸的………
可惜时间紧迫,小七儿也来不及多想,将腰带绑上,挂上钱袋和腰牌,踉跄着往后院去了。
…………
马蹄疾点。
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李陌一肩头和小腿的伤口,尤其小腿之中还卡着半截箭杆,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撕痛。
…………
李陌一也很清楚,从受伤到现在已经大半夜了,若再不处理,伤口感染或者发炎,可就麻烦了。
此时,听得身后的街坊间渐渐闹动起来。
往后看时。
却见得大丰客栈方向升腾起滚滚浓烟,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李陌一也无法得知客栈为什么会起火,他和伏尘等人拼命突围,只是为了赶回府长官邸,希望能够保住农不丰的小命。
…………
此时即将拂晓,街道上空无一人。
马匹趁着清凉的夜风,仿佛摆脱了大网的鱼儿一般在夜色之中穿梭着。
眼看着府长官邸就在前方。吕力和李一箭也赶到了前头来。
…………
不过,府长官邸外头静悄悄的,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妥之处,这也让李陌一等人感到有些疑惑。
难道自己想错了,他们并没有过来袭害农不丰?
照着李陌一的推测,黄正和赵乐乐明火执仗、大张旗鼓地到大丰客栈围捕李陌一,就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来调虎离山一计,将府长官邸的守备力量全部调走。
甚至于,下午赵乐乐刻意现出破绽,引李陌一潜入合府,又害了乔儿故布疑阵,而后通过报案将府长官邸的人手都调离。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袭害农不丰的密探刺客们制造机会!!
…………
可当李陌一等人赶回府长官邸,却发现整个府长官邸寂静无声。
给人一种近乎诡异的冷清觉感。
…………
这让李陌一非常的不安。
经过了大丰客栈的械斗乱打,再加上此时大火冲天,大半个立陵城都被轰动了。
府长官邸和推差官邸的侍卫们,在街道上奔走呼喊,百姓纷纷被惊动。
可府长官邸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反倒不正常了………
…………
李陌一朝李一箭和吕力使了个眼色,四人率先往后门的方向走去,而安岩之则带着随后赶到的人手们,小心翼翼地从正门进入。
府长官邸通常来说只有一个门,那就是正门。
但府长大人必须要住在官邸的内邸里头,而其家眷下人之类的总不能都从正门进出,为了方便,很多时候都会暗暗开个后门。
…………
而那些想要暗地送礼的人,也都常常走后门。
李陌一对府长官邸的布局已经非常熟悉,与吕力等人偷偷从后门进入官邸,这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人声闹动!!
…………
一声声低吼和惨叫,不绝于耳,与前门的寂静无声仿若两个天地!
后邸是安置和护卫农不丰的地方。
那里是府长官邸的中心,是守卫力量最强大的地带。
可此时的情况却表明,这中心遭受着惨烈的冲击和恶斗………
…………
李陌一等人也是心头大骇,赶忙往内宅急奔,这才走到半路,已经看到一些老妈子和下人们的尸首………
当世差员的待遇不错,即便是城差,上头也会配备各种下人,一部分由上头发放工食银,一部分则由城差自己雇佣,所以府长官邸内的下人人数众多,这些居住在后邸的下人都已经遭了毒手,可见形势多么的严峻………
李陌一和伏尘四人穿过小花园。
但见得下人们诧叫逃亡,场面极其混乱………
…………
见得李陌一等人出现,那些下人皆以为李陌一等人也是凶徒,慌忙躲藏起来。
李陌一四人冲到后宅,便看到一群黑衣人在围攻农不丰的院落。
大略一扫,竟然有好几十人!!
这些黑衣人疯狂冲击着院落那狭窄的小门,纷纷攀爬低矮的院墙,却又被顷刻害伤,从院墙上掉落下来………
此时,他们已经从内宅各处寻来柴火和衣物等,从厨房取来了菜油,倒在这些易燃物上,点燃了大火。
火势已经很大,似乎想要将农不丰的院落都烧掉………
…………
而院门处围绕着十几个凶徒,但他们却无法寸进一步,因为来不虎一夫当关,如同守门金刚一般决绝堵住了院门。
“嘭!!”
来不虎抓住一条腿,将一名被打倒在地的凶徒抡了起来,掷入凶徒人群之中。
左手的熟铜棍舞的呼呼生风。
“啪嗒”
一声厉响。
一名凶徒就当场飞身而出!
…………
院墙上的宁伯义虽然听不大见,但一柄夺命长剑上下翻飞,剑影如同夜空中绽放的一朵朵银花………
也不消李陌一出声,吕力一边往前疾行,一边解下背包。
从鱼皮的套子里,取出白银色的枪杆和沉重的铁枪头,熟练地组装起来,到了凶徒人群背后之时。
他已然是长枪在手。
…………
“你先不要冲,保护好李兄弟,在旁边接应着便是!!”李一箭朝伏尘丢下一句话。而后扫视四周,疾行了数步,踏踏踏便翻上了宅院对面的一棵槐树上。
吕力也不答话,从背后飞出,枪出如龙,瞬间就挑翻了好几个凶徒。
那些个凶徒顿时反应过来,纷纷冲向吕力!!
…………
而此时的李一箭已经找好了位置,将那长弓的弓弦取下,拆掉了半截弓臂,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拉开的大弓,顿时变成了能够快捷速飞的短弓………
“嗖嗖嗖”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三支箭矢先后飞将出去。
凶徒纷纷应声而倒,竟然是三箭齐飞的连珠箭术!
…………
李陌一见得吕力神勇,李一箭火力强大,来不虎和宁伯义压力顿减,心下也松了一口气,若晚来片刻,怕是这宅院早已被攻破了。
形势如火,李陌一也不能袖手旁观。
观察了一下现场情况之后,便朝伏尘说:“来,走!!”
…………
李陌一早先也在内院看护过朵娘,对这片宅院的布局很是熟悉,当即领着伏尘离开了院门,绕过一条流水小桥,却是来到了隔壁的院落。
…………
这个院落紧挨着农不丰的院落,凶徒无法攻破那边的正门和院墙,肯定会选择这里作为突破口。
而这里没有来不虎和宁伯义抵挡,整个院子竟然都在承受着凶徒的诛害………
…………
李陌一还依稀记得,这里是李府长其中一房小妾的住处,眼下院落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绿衣丫环的尸首。
而正房的门敞开着,摇曳的灯火就像这些人的生命,随时有可能熄灭………
一群凶徒正在攀爬院墙。
因为是内宅,院墙并不高,院墙旁边已经躺着好几具凶徒的尸首。
…………
李陌一二话不说,与伏尘从后头突然闪出。
…………
李陌一如无影一般来到一名凶徒的背后,这名凶徒刚刚将同伴的尸首拖到一旁来,还未起身,就被李陌一从后头一掌打晕!
伏尘也不落人后,左右开弓双管齐下,身子如花蝶一般旋转,左右手的暗器嘶嘶发飞,如出洞的毒蛇,又似判差落笔。
刚刚攀上墙头的凶徒瞬间就被飞落了两三个。
李陌一虽然行动不便,但只要能够近身,他就不需要担心凶徒的长兵器!
此时的他看似赤手空拳,但抬手间气力非人,且于背后之时突然一击,也是令人防不胜防!!
…………
眼看着这些凶徒被李陌一和伏尘两人猝然就放倒了三五个,凶徒们也是大诧失色,院墙另一侧现出半截身子来。
正是以命相拼的许九!
“李大哥!伏尘!你们终于来了!!”
见得李陌一和伏尘来援,许九也是狂喜,从院墙跳了下来,与伏尘李陌一二人联手,终于将凶徒一一打倒在地!
…………
“你们守着这边院墙,我过去支援来大个儿和书生!!”伏尘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便跃上了墙头。
李陌一本来就有伤,刚才又几度出手,此时也是强弩之末,见得凶徒没有再冲击这边院子,便走进了正房。
…………
房间里头全是鲜红,家具甚至墙壁上都留着几许痕迹………
李陌一轻叹一声,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掀开内室的帷幕一看。
屏风下面正缩着一个女人,满脸诧恐,手里握着一柄带红的剪刀………
是李府长的小妾!!
…………
李陌一没想到这个小妾竟然还活着。
见得是李陌一,她才哇一声哭了出来………
…………
李陌一也顾不得这许多,将那小妾扶到了卧榻上,用被子盖了起来,朝她说:“千万别出声,就躲在这里等着,李府长很快就会赶回来的!!”
那小妾早已六神无主,听得李陌一如此一说,眼中顿时涌出几许生机来,当即大声的哭求说:“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李陌一也知道这小妾被吓破了胆,可他还需要守卫这个院子,又怎么可能躲在房间里头………
正迟疑间,外头的许九却突然大喊说:“李大哥!快走!!”
…………
李陌一心头一诧,往外头一看。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手里挥舞着木棍石头之类的器具。
“个上的!这些人竟然将牢房打开了!!”
…………
…………
下一刻。
稍一思索。
李陌一很快也就冷静了下来。
因为当世通碟使然。
如果只是寻常的囚犯,便是打开了牢门,他们也都不一定敢逃走,因为逃走就意味着从今往后都没了良籍,没有了身份,想要在外头混吃根本就不可能,最终只能落草为寇。
而府长官邸很多时候处理的都是一些争吵斗殴小偷小摸的事情。
牢房里头还有一些是“砌墙”女尸一案中等待接受排查的施工人员,这些人也只是有嫌疑而已。
…………
所以很大部分的囚犯,其实并不敢离开牢房,而牢房虽然也在官邸里头,但距离内宅很远,胆敢离开牢房,却又不就此离开,而是选择反方向冲向内宅的,肯定是穷凶极恶的犯人,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候斩的亡囚………
这部分人最容易受到凶徒的哄惑,或者对府长官邸、对李府长有着大怨,这才加入到了围攻内宅的行列来。
可这一部分人的数量终究是有限的,所以李陌一很快镇定了下来。他也无暇顾及那个小妾,从房间冲出来之后,便抄起地上的一柄大刀,与许九挡住了院门。
…………
“嘭!!”
院门被人群撞开。
李陌一刀还未出手。
一亡囚便如同脱笼的瘦虎一般,撞入李陌一的怀中,将李陌一撞倒在地!!
那亡囚也不理会肩头的伤口,双手决绝抓住李陌一的手腕,想要抢夺李陌一手中的刀刃!
李陌一肩头本来就有伤,此时伤口迸裂,也是疼痛难忍,只能艰难地支撑着。
然而那亡囚仿佛发了疯一般,见得无法夺刀,竟然张嘴就往李陌一的脖颈咬来
…………
李陌一下意识横臂挡住。
那亡囚一口咬在李陌一的小臂上,连同衣布都一并撕烂了。
衣布勾在对方的牙缝里。
那人眼中却满是癫狂之色,李陌一都被吓住了
如果这些被放出来的囚徒都像眼前这个那般疯狂,这后宅怕是真要失守了
…………
李陌一的手臂被咬伤,他分明能够清晰的觉到那般隐隐痛楚,肩头的伤与之相比,便是有过之无不及了。
李陌一根本就无法松懈下来,遇到这种亡命凶徒。
只要稍微现怯,那么最终亡身的只能是自己………
…………
许九知道李陌一身上带着伤势,但眼下他一个人承受四五名亡囚的围攻,也是自顾不暇!
这些亡囚很多都是武门好汉,亦或者是各地大盗,武力在身,自命不凡,途中又捡拾了刀剑兵刃,此时围攻许九,这个小后生也是苦不堪言。
…………
不过李陌一也无力顾及许九,他屏息凝神,猛然一膝,顶在那亡囚的腹部,如弹簧一般将对方顶飞了出去!!
他的小腿本来就卡着半截箭杆,这一发力便听得咔嚓一声闷响,竟然将小腿内的箭杆给震断了
断开的箭杆在小腿里造成了新的创口,李陌一更是疼痛难忍,但他不敢有半分松懈,这是最佳时机,错过了只得任人宰割。
…………
李陌一忍着剧痛扑过去,一拳果断将那亡囚锤晕!!
而正当此时,许九一脚将一名凶徒踹飞了出去。
那凶徒落在房门前,见得房间里头有烛火,就要冲进去放火!!
李陌一心头顿时一紧。
那人的动静肯定会吓到李府长的小妾。
…………
果不其然,内室顿时传出了那小妾的尖叫。
李陌一知道事情不妙,当即忍痛往房间里冲。
…………
来到门口,李陌一放轻了脚步,如落地的小猫一般悄无声息。
…………
来到那亡囚的身后,一掌将其打晕!
…………
李陌一刚刚冲出房门,往院子里头一扫。
但见得许九身上满是红迹,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不过他手脚的衣物已经出现很多平整的口子,应该也是受伤不轻。
反观那几名凶徒,却是越发疯狂起来,他们在牢房里吃尽了苦头,对府长官邸的公人们有着极深的憎怨,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受人哄惑,前来冲击府长官邸
他们进入府长官邸的唯一目的,就是大肆毁灭和诛害抢夺,可此时几人合力竟然拿不下许九这么一个小后生,心下更加的发起力来………
…………
不过被许九接连打倒了两人之后,剩下的三个人显然也有些迟疑。
毕竟在这里拖延了太长时间,若将这些时间用在别处,他们早已诛尽府长狗差的家眷了………
…………
李陌一的小腿不断涌出鲜红来,早先他已经红迹流失很多,今番更是雪上加霜。
不单影响到了他的行动能力,就连视野也开始模糊摇晃,注意力都无法集中起来。
可眼下府长官邸遭此大难,他若倒下,便再无法起来,只好咬着舌尖保持清醒
…………
李陌一深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迈走,为了驱散伤痛和恐惧,他用力咆哮着,向其中一名亡囚冲将而来!!
按说对敌之时该保持气力,特别是李陌一这样的状况,更应该节省气力,而不是将一口气随着咆哮宣发出去。
…………
可李陌一必须要保持清醒,必须得振奋,必须一鼓作气
李陌一的吼声果然震慑了那个亡囚,但也吸引了另三名凶徒的注意!
他们都是武门上的大盗,又怎么会没有注意到李陌一,更不会无视李陌一身上的伤势,相对于许九而言,李陌一无疑更容易对付!!
李陌一也深知这一点,他之所以如此,除了振奋之外,何尝不是以身为饵,吸引火力。
只要这些人被自己分散了注意力,许九才有机会破局,抓住破绽,拿下这些凶徒………
…………
果不其然,这些凶徒分神之时,许九陡然震发底力,将最后一丝力气都全数散尽,又将一名凶徒打倒在地!!
…………
李陌一也是尽力防御,虽然他对刀剑的招式不太精通,反应也不如往常那般迅捷,但此时也是不断挥舞着大刀,疾风骤雨一般出刀,像疯子打架一般。
那凶徒就像一头狼面对一只发怒的刺猬,根本就无处入手
便在此时,许九压力顿减,再度打倒了另一名凶徒!!
…………
剩下的那一名凶徒见得伴当纷纷倒下,如今孤身一人,心下也就怯了,当即往院门外逃。
可他才刚刚跨过院门,却又诡异地停下………
“噗通!!”
那凶徒闷声倒地,李陌一此时才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面,赫然便是陪堂王十。
李府长的人马终于赶到了………
…………
李陌一已经挺到了最后时刻,他的每一丝气力都用尽了般。
当最后一名凶徒倒下之后。
李陌一终于持不住,整个人倒了下去。
…………
他艰难地呼吸着,仿佛所有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
王十赶忙过来扶着。
“李大人!李大人!!”
李陌一刚刚要昏迷过去,又被王十急促的声音唤醒了过来,这才看到李府长带着安岩之等人冲入了院子里头。
…………
安岩之等人是从府长官邸正门冲击进来的,此时他能够出现在后宅,说明局势应该是稳定下来了。
李陌一再细细一听,隔壁院落果然没有太大的动静。一切显然已经停止了下来。
又过得片刻,但见得大批身着黑色皮甲的悍勇武士涌了进来,火把将整个院落照得通明大亮。
…………
这些人身上的黑色皮甲与吕力等人的相仿,李陌一却是认得。
这些人应该便是提刑司的神侍们了!!
果不其然,这些人进来之后,他便看到宁逍在宁可玄等人的护卫下,走进了这个院落。
李府长抢先一步冲了过来,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满脸担忧地快步走着,差点被院门绊了一跤!!
…………
下一刻。
李府长二话不说,径直冲向了房间
…………
倒是宁逍走到了李陌一的面前来,见得李陌一重伤至此,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阁老,可曾抓到赵乐乐和书不饥?”李陌一抛开一切,朝宁逍问说。
今夜这场动乱,最终还是为了赵乐乐和书不饥,以命相拼如果还让他们逃了,那才是真的失望了。
…………
不过宁逍并没有让人失望,他笑着朝李陌一说:“这次再也跑不了了。”
李陌一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此时又听得李府长在房间里头失声大喊说:“人呢!人呢?!”
李陌一顿时回过神来。
打晕那个凶徒之后,自己将那个小妾藏在了衣柜里。
李府长进去一看,满地满屋子都是鲜红和尸首,自然是大慌失措了。
陪堂王十见得李陌一的目光,便将李陌一扶了起来,走到了房间里头。
…………
来到衣柜的前面,李陌一却没有打开衣柜,而是先大声地说了一句:“李府长回来了。”
他是生怕那个小妾惊吓过度,贸然打开衣柜,对方一小刀捅过来,可就要乐极生悲了。
听得李陌一的声音,那个小妾果然打开了衣柜,见得是李府长便扑入了李府长的怀中………
…………
此时,倒是宁逍开了口,他朝自家儿子说:“可玄,先陪夫人离开这里吧。”
宁可玄沉沉地哦了一声,扶着那个小妾离了房间。
…………
李府长这才过来抓住李陌一的双手,泪着眼眶说:“贤侄啊,你又救了哥哥一命啊!!”
李陌一听得此话,倒有些疑惑和意外,看来李府长将这小妾视如己命了。
…………
“这是小侄应该做的,李府长不必如此,那农不丰没事吧?”
李陌一也是为了回到正题,李府长也就顺势答说。
“兄弟你放心,今次多亏宁阁老唤来了提刑司的援兵,平息了动乱,农不丰并无大碍,在完公子的救治下,体内剧毒已解,眼下已经转醒了。”
…………
…………
“完公子?”
李陌一闻言也是疑惑不解。
完祖分明与小白脸在大丰客栈幽会,而后被吕力和李一箭打包带走了。
怎可能出现在府长官邸,还未农不丰解毒,还成了个“公子”?
“莫不成是那贼人?”李陌一追问了一句。
见得李府长微笑点头,心下也就明白了。
…………
一提起那贼人。
李陌一不由想起当初落入山崖的那段光景,心说这老小子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大怨,这背后也不知师尊老爷子说了什么,李陌一也是心下一合。
李府长又接着说:“今番赵乐乐和书不饥挑唆黄正,挑起械斗,又冲击府长官邸,释放囚犯,造成动乱,有宁阁老和提刑司一干神侍作证,他们是如何都逃脱不掉的了!!”
李陌一闻言,又想起了什么,朝李府长问说:“那牢里的郑书吏和合天成………”
李府长笑着答说:“郑书吏想要逃,被提刑司的神侍打伤,如今已经重复收监,至于合天成………他倒是在牢里没动,不过………已经被凶徒斩害了………”
…………
“什么?合天成遇害了?”李陌一一听,也是心下一诧。这赵乐乐是不是发疯了,竟然连自己的原身丈夫也害,说不定释放囚犯除了制造动乱之外,更多的是为了掩盖斩害合天成的凶手吧。
虽然合天成与赵乐乐只是一对名头夫妻,但合家一直在为合天成奔走疏通,赵乐乐此时斩害掉合天成,实在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大抵知道自己今次逃不过了,生怕合天成供出更多吧。
…………
李陌一又朝宁逍问说:“阁老,晚辈的事情可曾派人查验过了?”
宁逍微微一笑,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欢喜,朝李陌一说:“老夫已经将那些人都保护起来了,便如你所料,那十几个下人都被净了身,被赵乐乐当成阉人来使唤,那铆钉上的指纹老夫也比对过了,匹配无误!!”
…………
“好!!”
李陌一忍不住叹了一声。
除了帝宫内院和一些尊贵的王爷之外,没人敢用阉人太监,若是一两个,推说事出有因倒也罢了,可十几个,赵乐乐分明是特意为之,这就是大不敬了
单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让合家不敢再包庇她,便是赵贵妃也要受到极大的牵连!!
…………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李陌一也就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身上的痛楚便如潮水一般涌来,疲乏渐渐也就让他迷糊了。
…………
宁逍和李府长赶紧让王十将李陌一带下去歇息休养。
路过隔壁院落之时,李陌一看到一干刺客和凶徒都被擒拿。
黄正面色煞白,披头散发,也被提刑司的人抓了起来。
大批的公人从府长官邸大门方向进来,簇拥着被捆绑起来的赵乐乐和她的随从。
而合老太公只是远远站着,低着头,根本就不敢上来求情………
…………
李陌一看着赵乐乐的同时,赵乐乐也觉到了李陌一的目光。
此时她已经平静了下来,仿佛又变成了农家小院里那个合婉的妇人。
不悲不喜,甚至还朝李陌一笑了笑,仿佛一切终于了结了一般………
李陌一虚乏到了极点,也没办法迫问些什么,只想丢下所有的事情,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便不再看赵乐乐,由着陪堂王十扶着,来到了李府长的主宅。
…………
“为什么来这里?这是李府长的住处啊………”李陌一也有些讶异。
但陪堂王十却笑了笑解释说。
“这是府长大老爷的意思,其他地方遭受凶徒冲击,已经没法子住人了,李大人您是咱们立陵城府长官邸的大功臣,大恩人,大老爷让你住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陌一并不是居功自傲之人,他也深知越是这般,姿态就越要放得低。但此刻脚都快迈不开了,哪里还顾得这许多。
当即也就不再说什么,径直进了房间。
…………
陪堂王十将李陌一放在卧榻上,便走了出去。
李陌一迷迷糊糊陷入了昏睡之中,恍惚间察觉到有人来了,又闻到一股药草味儿,让人瞬间忘记了伤痛,觉不到任何痛楚………
…………
李陌一隐约觉到,有人在处理小腿和肩头的伤口,甚至能够觉到锋利的刀刃切开小腿,将那断掉的箭杆取出来,但就是无法睁开眼睛。
这种状态也不知过了多久。
…………
李陌一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
…………
此时,东方终于亮了起来。
而一大队身穿铁甲的骑士也涌入了立陵城,那踏踏的马蹄声,仿佛要将整座立陵城都掀翻过来
这支骑队簇拥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太监,正正的太监,白面无须,不怒自威。
他们先来到了宁逍的府邸,而后才在提刑司公差的簇拥之下,前往合府。
…………
受惊了一夜的立陵城人都知道,被压下来的士子沉船一案无法掀起的腥风,便如同不断汹涌又不断被堵塞,水位越积越高的洪流,越是沉压,迸发起来就越是声势骇人!!
而李陌一对这两桩案子的查探,便像堤坝的蝼蚁穴。
或许无人知晓,或许毫不起眼,但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
合家和赵乐乐乃至于赵贵妃等人隐藏在背面的种种事迹即将被揭晓。而了仕养老的宁逍,甚至于被贬黜的李府长,都有可能再度起复………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开端。
要真正达成目的,还需要对赵乐乐的所为进行反复的取证。
而李陌一提供的铆钉和农不丰的证词,乃至于王龙上的供述,都将成为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
…………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掺杂着太多的明争暗斗。
而李陌一此时也在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个漫长的梦。
自打来到立陵城这里,他就没能好好睡过一觉,如今,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
…………
李陌一的伤口最终还是感染了。
…………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只知道有人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药汤,那种中药的苦涩好像沉入了他身体每一个细胞。
他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药物。
但他却能够感受到这些药汤的效力。
药汤仿佛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浇灭了几许烈焰,又仿佛合然的海风,驱散海水的冰寒。使得李陌一很是舒合。
…………
李陌一终于能够觉知到左腿的存在。
终于嗅闻到外界的气息,也终于能够睁开眼睛来。
…………
当黑暗被驱散,他的视界变得光明之时。
…………
李陌一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果然是那贼人。
这些天来,救下自己的,果然是曾经与自己以命相搏的那贼人。
作为完祖的大师兄,那贼人也是山寨里的大师兄。
…………
那贼人显得很憔悴,脸色有些煞白。
…………
李陌一不知道那贼人为什么会来帮助自己。
替农不丰解毒,如今又夜以继日地救治自己。
但无论如何。
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那贼人利用自己的医术和蝉术,将李陌一救了回来,这一驿,李陌一必然会铭记。
…………
“大师兄………谢谢………”
李陌一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那贼人,但既然他是山寨中所有人的大师兄,那么叫他一声大师兄总是没错的。
那贼人显然也为李陌一的苏醒而觉到欣然和欢喜,毕竟这是他几个日夜来不断施救的成果。
李陌一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到这种欣喜。
…………
那贼人有些愕然,似乎没有想到李陌一会叫他大师兄,脸上有种恍若隔世的错愕。
…………
下一刻。
李陌一检查起自己肩膀和腿上的伤口。
当解开层层纱布,李陌一也不由心头一寒!!
只见得伤口上竟然爬满了肥胖的白蛆虫。
整个人都麻了起来,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心间爬来爬去一般!!
…………
李陌一知道蛆虫能够清洁伤口的腐肉和细菌,能够起到消炎的作用。
但蛆虫的出现,也证明伤口感染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担忧,或许是因为恶心,李陌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一阵。
…………
似乎觉察到李陌一的诧慌,那贼人也很快淡然解释说。
“这不是蛆虫,是我养的白伏蝉!!”
…………
李陌一对蝉虫的种类并不了解,又从没有亲眼见识过,自然不清楚那贼人的本事,当下只是说:“是………一下子醒过来有些懵了………”
…………
“且看这个。”
那贼人也没看李陌一,随口说了一句,而后打开一个盒子,一股带着薄荷味的清凉香气顿时弥散开来,那些白白胖的白伏蝉虫仿佛嗅闻到了人世间最引人的美味,纷纷离开了伤口,往盒子里爬。
白伏蝉虫进入盒子之后,李陌一再一看。
伤口上已经留下一层薄薄的如同鼻涕般的粘液,伤口麻木又微微发热,根本就感受不到痛楚。
他甚至能够真切觉到新的皮肉在生长,伤口在不断愈合
…………
李陌一的脸上浮现出大病初愈的表情来。
那贼人却没有停止动作,收了白伏蝉之后,他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用一个小木勺挑起里面黑色的粉末,就要往李陌一伤口上倒。
李陌一生怕他又给自己伤口上弄一大堆虫子,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讪讪地怕着说:“………这………这又是什么?”
那贼人见得李陌一有些苍白的脸色,又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诧慌,心下也暗自好笑,便朝他说:“这是黑伏蝉,过得半日,蝉种生发,伤口上就全都是长满黑毛的大虫子了。”
…………
李陌一一想到伤口上满满的都是爬动着的黑色大毛毛虫,头皮都有些发麻了,脸色越发难看,嘴唇翕动了好久,但为了痊愈,却始终没有开口。
心说这些山寨的人也真是怪了,怎么会喜欢这些虫子!!
…………
李陌一也只好忍着,大不了不去看伤口也就罢了,反正在他的人间生涯当中,也见过更加恶心的场面,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多少有些不同,但想要咬牙自忍,还是可以的。
…………
李陌一昏迷了几天,身子很是虚乏,很快也就微微闭上了眼睛。
…………
娴熟地给李陌一敷上黑伏蝉之后,那贼人正打算出去洗把脸。
伏尘却从外头走了进来。
“醒了?”
“嗯,又睡了………”
…………
…………
伏尘的手抚着李陌一的额头。
常年练习发飞暗器,伏尘手上有很多老茧。
…………
“退烧了啊,应该快好了吧?”
“嗯,再有两天应该就稳定下来了………”那贼人与伏尘没有太多的陌生,想来这些天伏尘也没少往这里跑。
“你………那件事你跟他说了吗?”伏尘的声音有些迟疑。
那贼人那边也沉默了很久。
…………
…………
过得一会儿。
迷迷糊糊之间,李陌一好似半梦半醒。
…………
只听得那贼人稍稍带着担忧的声音:“这也只能怪周师弟和完祖太过草率,寨子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周家已经在向李府长说情疏通了,应该不需要关太久的………”
“小白脸和完祖被关起来了?”李陌一听的此话,心头也有些震诧。
实在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被关了起来!!
…………
“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合府里头,但我能确定他们没有参与在里头,你知道这家伙是今次的有功之人,李府长对他又是言听计从,只好他开口,姓周的和你妹妹立马就能放出来了………”
…………
伏尘如此一说,李陌一倒是有些明白了。
当夜是吕力和李一箭带走了小白脸和完祖。
虽然不知道他们最后为什么会到合府去,但从时间上来看,他们并没有参与合府事件的时间,李府长将他们抓起来,多半是为了出气罢了。
李陌一心下也在想,虽然那贼人没有开口,但自己的命是他救的,今次就跟李府长讨个求,放过小白脸和完祖一回,也算是报答一下那贼人吧。
心中想着,耳边又传来那贼人的声音:“我不想求他,其实他就是………”
李陌一一听,心下顿时大诧。
难道那贼人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了?
…………
…………
李陌一一边装睡,一边却竖着耳朵偷听着那贼人和伏尘的交谈,当他听到那贼人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心头也神聚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阿爷为什么这般关心这个外人,但寨子里的人都觉着不平,可我却觉得他很可怜………”
那贼人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仿佛沉浸到了往日的回忆之中。
…………
“这些天你几番救治他,我看得出你跟完祖他们不一样,可我听说………我听说你曾经为了救完祖,想要除掉这家伙………你怎么会………”伏尘有些犹犹豫豫,但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那贼人那边沉默了很久,这才轻叹了一声说:“那时候我不得不除掉他。因为坦中和周师弟听信了书不饥的假话,跟着进入合府去救完祖,却对我隐瞒了实情,我随后赶到合府之时,落入了圈套,赵乐乐用妹妹威胁我必须隐瞒士子沉船一案的真相………后来,这家伙凭空冒了出来,而且调查神速,很急就追查到了那里……我也只得下手了……………”
…………
李陌一也没想到那贼人当时会有这等样的苦衷。
面对完祖这个亲生妹妹,那贼人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
那贼人说到这一段也有些悲伤。
伏尘见得他接连几日不得休息,反正李陌一的伤势也渐渐稳定下来了,便让那贼人到隔壁房间去小憩一番,自己留了下来。
虽然李陌一已经极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不让刚才窃听到的话题影响自己的心绪,但他才躺了一会儿,便觉察到伏尘走上近前来。
…………
…………
第0323章
立陵城,北街———卫府。
…………
“说好的要两个丫鬟四个婆子伺候我,还有拿一百两银子打头面给我,还有拿缎子做几身新衣服,怎地一样也没有?”
“你们卫家说是个大户人家,怎么过的这般落魄。”
“我要走,放我走。”
胖美人之桃已经成了卫老管家的一块心病。
进门来的这些天,每日均在家中不停哭闹,时而要衣衫,时而要金银首饰。每日早起还要喝燕窝小粥,说是在原本主家喝惯了的,不喝就闹病。
再叫人拿银子买药去,若是不依,就是在府里不停哭闹,她身宽体胖,中气又足,吵闹起来四邻皆知,不知道叫多少人笑歪了嘴。
…………
老管家只气的牙齿痒痒。
这几日本就琐事不断,听说北街上的大丰客栈都被一把火烧烬了………
念及自个家中还算是小。
———这女子确实是大户人家出来,惯出这诸般毛病。
来牙婆事先也是大吹牛皮,两边对不上,之桃当然闹腾不休,怨的老管家气不过,很想带着人将那来牙婆抄了家才好。
…………
这一下卫布善省心了,不必他想办法,老管家也不可能叫这般女人进门,真成了夫人,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瓜葛来。
…………
“快走,快走。”
听着嚎哭大响,卫布善赶紧披着衣服,戴上鼠皮大帽,系上风带,一迭声促王三赶紧随他一起走,这府中闹腾,实在是叫人心烦。
…………
…………
立陵城,北街———李府长的主宅。
…………
…………
“睁眼了,你瞒得过他,可瞒不过我,我这耳朵可是顺风耳,半里地开外落根针我都能听得到的…………”
李陌一起身来,朝伏尘打趣说:“伏尘的耳力如何咱是不大清楚,但这吹牛的功夫可是出神入化了…………”
…………
伏尘略带肃然地说:“其实完公子也是无奈…………”
…………
李陌一看了看窗外,便朝伏尘说:“带某出去走走吧,某想去府长大人那里一趟……………”
按说李陌一的身子刚刚好转,伏尘也不敢擅作主张,但想着李陌一该是去给周书史和完祖求释,心下也就动摇了。
“你才刚刚好一些,有什么事不能过两日再说?”
李陌一摇了摇头。
伏尘只好将他从卧榻上扶起来,一步步慢慢走了出去。
…………
这几日,李陌一住在了李府长的主宅里,李府长一家暂时住在了隔壁的院落,距离并不远,出了院子也不需绕弯,不多时李陌一和伏尘就到了。
…………
李府长的暂住宅。
…………
那一夜的动乱,将提刑司的人都扯了进来,次日早晨便有人过来主持大局。
———说明宁逍其实早早就已经布好了局,就等着李陌一开个头。
眼下无论府长官邸还是推差官邸,或者是是刑狱司,都忙得不可开交。
李府长整日都在官邸里,一干闲杂琐事都暂时搁下,调动所有人力物力,倾尽全力地处理赵乐乐和合家的事情。
…………
李陌一和伏尘上门的时候,正巧碰到李府长散邸,整个人都躺在竹榻上。
见得李陌一走过来。
李府长慌忙起身,将李陌一给迎了进来,将竹榻都让开几方空地。
李陌一相示了一番,最终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
“兄弟怎地也不好好生养歇息,官邸的事情自有本差措置,往后还得有赖兄弟佐助,若出个什么茬子,可如何是好!!”
李陌一赶忙说:“区区小伤,不碍事的,不知事情如何了?”
…………
李府长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冰镇糖水,这才呵呵笑说:“我也是瞎忙活,黄正已经被撤,上头已经正式发文,宁阁老不日将起复,提点各地刑狱公事,这个案子将由宁阁老的班底来负责,本差哪里还有什么好忙的…………”
宁逍借助此事起复,重归核心,这也是李陌一意料之中的事情。
——像宁逍这等人,又怎么会让赵贵妃祸乱四方而袖手旁观………
怕是早在科考行弊案之前,宁逍便已经开始有针对的跟进这件事情。
———与书不饥往来,估着也是为了套取关于赵乐乐的线索吧。
…………
既然上头让宁逍起复,事情还未发生之前就已经派遣了太监前来。
…………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陌一这样的小小书吏,也就只有看着的份儿了。
不过关于赵乐乐和书不饥等人的所为,李陌一自然是最为熟知的,相关案子的取证,还等着李陌一和立陵城府长官邸搜集和提供,李陌一也不可能坐着看戏的。
李陌一心中盘算着。
李府长却话锋一转说:“只是………那书不饥却失踪了,如何搜捕都没有他的踪迹,若单凭农不丰的口供,勉强能够成事,但如果加上书不饥的反证,那可就铁板钉钉了,可惜啊…………”
…………
“书不饥失踪了?”
李陌一也是有些震诧,不过狡兔有三窟,更何况书不饥这样的密探头子。
反正有宁逍主持大局,便是少了一个书不饥,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阻碍。
而且水过留声雁过留痕,李陌一相信待得伤愈,一定会将他抓回来,眼下还是先谈完祖的事情。
李陌一先就书不饥的事情合说了几句,这才开口说。
“大人,其实李某今日贸然而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的…………”李陌一也不想跟李府长讨论太多关于案子的问题,毕竟伤愈以后大有得忙,干脆就直奔主题了。
…………
李府长还巴不得李陌一出口求助,如此才能够将李陌一的恩债给还上一些。
李陌一如今虽然只是个大书吏,但李府长心下很清楚,李陌一绝非寻常小角色,如今他还未成势就该烧烧冷灶,好上加好终是不如雪中送炭,这个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
“兄弟这般说话可就太见外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便是了。”
李陌一见得李府长如此爽快,也不再卖关子,当即问说:“大人,那周书史和完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李府长将小白脸和完祖二人扣了下来,本就是为了出气,见得李陌一问起,当即笑了。
“这小白脸好歹是我府长官邸的书史,也算是名正言顺的二把手,可动乱那一夜却与完祖出去,擅离职守倒是个小事。大牢发生动动之后,郑书吏伺机逃亡,被府长官邸侍卫四处搜捕,那周书史却从府长官邸临近的鹤上居里头出来,将郑书吏给接应到了合府去!!”
“鹤上居?”
李陌一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了,吕力和李一箭或许是为了节约时间,又或许是担忧小白脸和完祖节外生枝,出什么意外,便将他们丢进了临近的鹤上居里头,却没想到让他们撞见了府长官邸动乱,还趁机接应了郑书吏………
可让李陌一想不通的是,完祖曾经被赵乐乐威胁,那贼人也因此不得不来截害李陌一,可小白脸却跟合家有往来,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
想起当初,可不正是书不饥和小白脸、坦中三人一同去救的完祖吗?
———这小白脸怕是真的有嫌疑了。
…………
想到这里,李陌一心下倒有些迟疑起来。
小白脸明知道郑书吏已经被判斩候亡,还敢将他接应到合府去藏匿,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
“大人,据某说知,完祖虽然秉子泼辣,但出身山寨,先前又遭赵乐乐的人追害,差点命丧黄泉,这件事情她应该是被周书史挑唆的,接应郑书吏之事,多半是周书史一人所为,完祖连从犯帮凶都算不上,倒是不如就放过她一次吧……………”
莫说眼下还未定案,便是定案之时,府长的殊柄也极大,许多模棱两可的案子,多半都由府长来做出主观判断。
想放小白脸或许不容易,可放不放完祖,却是李府长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情。
…………
李陌一这么一说,李府长也是恍然,当即叹说:“兄弟果真宽广豁达,也难为你了,这样也好,一会儿我让人将她放出来便是了。”
李陌一正要说谢。
陪堂王十却从外头走了进来,朝李府长禀报说:“大人,合府里头的那些下人,统共一十七人,眼下都带了回来,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李府长听了也是大喜,反正这些都是人证,丢给宁逍措置就好了,便吩咐说:“不用了,将他们安置在大牢里,好生养着,加强戒备,过两日移交给提刑司的人即可。”
…………
王十抱拳低头,正要与李陌一打个招呼。
却听李陌一问说:“王陪堂,这些人里头可有那个小七儿?”
王十:“回禀大书吏大人,是有个叫小七儿的,初时被黄正等人威迫着要陷害大人,后来昏在了火场里,也不知怎地让他逃生出来了…………”
李陌一一听小七儿还活着,心下也是欢喜,朝王十吩咐说:“那小七儿也是个可怜人,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劳烦王陪堂多多关照一二,李某感激不尽。”
王十一听,顿时诚惶诚恐,笃定的保证一定好好照看小七儿,这才退了下去。
…………
李陌一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想到小七儿会给他带来意外之喜,而且这意外之喜并没有等太久。
…………
…………
李府长的主宅。
…………
李陌一毕竟大伤初愈,今番也是勉力出来。
从李府长那处回来之后,才发现左腿的伤口又渗出红迹,只好乖乖地躺下休息。
…………
这才刚躺下,陪堂王十又追到了这厢来,在门外求见。
伏尘正要将他挡回去,李陌一没想太多便开口说:“王陪堂是个知分寸的老人了,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让他进来吧。”
伏尘撇了撇嘴,便放了王十进来,李陌一依在卧榻头,朝王十笑了笑说:“陪堂辛苦了,今番前来所为什么事啊?”
李陌一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和茶碗,示意王十自己动手。
后者却有些拘谨,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谁人也不知道经过这桩事情后,李陌一会得升几许,自然不敢造次。
…………
李陌一见得王十如此,便顺口说:“王陪堂这可就见外了,再这样李某可要送客了!!”
王十见得李陌一仍旧如往常那般,也是暗自心沉,便倒了一碗凉茶,咕噜噜喝了大半碗,抹了一将嘴才禀报说。
“李大人还在养伤,本不该叨扰,不过那小七儿说有要紧事,一定要当面跟李大人密报……………”
“小七儿?”
…………
“对的,属下照着李大人的吩咐,安排他住了单号,给他送了些干净衣服和吃食,又延请老大夫给他看伤。那小子当场就哭了,偷偷说对大人无以为报,要将一些关于书不饥的情况告知大人…………”
“书不饥?!”
李陌一正愁着该如何将失踪的书不饥给挖出来,没想到无心之柳瞬成荫,小七儿竟然知晓书不饥的线索!!
…………
“走,那便去看一看!”
伏尘见得李陌一要起来,顿时一皱眉,不过见得李陌一站立自如,也就没有阻拦。
…………
陪人王十见得李陌一如此,心下也叹服不已。
…………
李陌一跟着王十离开房间。
而后跟着王十来到了牢房。
…………
…………
立陵城,府长官邸。
…………
囚牢。
…………
在上次的动乱之中,大部分的囚犯都不敢趁机逃走,逃出去的那些囚犯除了少数还在缉捕,其他的不亡即伤,牢房也加强了守备力量。
见得李大书吏带伤来巡查,狱卒们纷纷起身给李陌一见示,眼中充满了敬畏。
李陌一朝狱卒们点了点头,这才来到了小七儿的单号。
………
此时,小七儿已经换上干布的衣物,脸上也有了些许红色,不过头脸上仍旧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李陌一还未出声。
小七儿已经热泪满眶来,但他却只是低着头,偷偷抹了一将脸,挤出个笑容来:“李大人…………”
…………
经历了这多事后,这个合府小厮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一般,不再哭哭啼啼,也不再交浅言深地与人说道自己悲惨的遭遇和坎坷的命运。
李陌一对他本来只是生怜,如今却多了一份慨然,慨然于人生之多艰,也慨然于小七儿被诸多苦事所压垮。
“小七儿,放宽心在这里住着,等案子落定了,就没事了,若无处可去,便到府长官邸这里来谋份差事…………”
李陌一知道,似小七儿这等状况,最怕的就是将来无依。合府是回不去了,虽然他面上坚定,但毕竟是个受过巨大伤害的孩子,会害怕,给他一条前路可选,大抵是不错的。
果不其然,小七儿见得自己将来有了一路,眼泪再度无声地滴落,但眼中的诧恐却已然消散。
…………
将那夜在大丰客栈的所见所闻,都告知了李陌一。
并将书不饥的腰带、令牌以及赵乐乐那条丝帕的藏匿地点,一并告诉了陪堂王十。
…………
李陌一并没有太过意外,毕竟赵乐乐已经末路,既然能够为了灭口农不丰而围攻府长官邸,那么将书不饥灭口,也是意料之中的了。
陪堂王十却没想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七儿,竟然掌握了如此有价值的线索,当即按照李陌一的吩咐,派人去将相关证物都挖掘出来,交给宁逍并将个中详细一并传递过去。
…………
随后,李陌一离开了牢房。
刚走出门口,便见得李府长赶了过来,一直说得休养身体,一边将李陌一“逐”回了住处。
…………
立陵城,北街。
…………
李府长的主宅
…………
李陌一再次回到住处,却如何都睡不着了。
他本以为案子到处总算可以告一段落,自有宁逍来收拾烂摊子。
毕竟赵乐乐是帝亲,地方上的作用已经很小,需要上报才能定夺,虽然辛苦,但也只有宁逍才能够去弄作,而这也会给宁逍带来起复的由头。
…………
但今日一连串的事情,却让李陌一有些放心不下,心下又生起了查探的念头。
此时躺在卧榻上,脑子里却全都是案情。
…………
几转反侧一直到了迟暮。
…………
宁逍带着宁可玄和许九过来探望,或许是也被小七儿提供的证词和证物给好生震慑了一将。
书不饥作为赵乐乐的心腹,是个极其关键的人物,活着的价值自然要比亡了更大,好在他栽在赵乐乐的手里,多少能够间接证明一些东西。
…………
李陌一本来就醒着,心下又涌起了查探的念头,见得宁逍前来,便与宁逍谈论起案子的进展。
…………
“赵乐乐可曾招供?”李陌一不由问说,毕竟赵乐乐才是此案最关键的主人物。
宁逍闻言,不由轻叹:“身为天狱门通判,农不丰的证词分量很足,但赵乐乐毕竟是个御封的韵寒夫人,她一天不松口,我们就不敢下断论,提刑司正在极力搜集证据,只要有足够的证据,即便她不开口,也由不得她顽抗,可问题是………提刑司精英全出,却收效甚微…………”
李陌一听到此处,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已经确定了赵乐乐就是“砌墙”女尸一案的真凶。
———虽然指纹比对的结果,不足以说服提刑司的人,但书不饥带走的那些箱子,以及农不丰小妾交给李陌一的那口箱子,应该足以佐证了。
不过,李陌一并没有将这些想法告诉宁逍。
———他知道在查案方面,宁逍绝对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他李陌一能够想到的,宁逍自然能够想到,如果这样都没有效果,那只能说明证据还不够分量………
…………
“那科考行弊案呢?能不能在行弊案上做文章?如果合天成开口招供,能不能将赵乐乐给拉下水?”
眼下证据方面,该搜查的都搜查得差不多了,提刑司的精英绝对要比立陵城和天狱门的人都要高效,他们挖地三尺都无法找到证据,李陌一也没有太好的法子,那么就只能往人证和证词方面增强火力了。
…………
听得李陌一提起科考行弊案,宁逍犹豫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此中关系复杂………即便合天成开口,想要通过行弊一案来推倒赵乐乐,给赵贵妃震山恐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
李陌一也皱起了眉,证据搜查陷入了瓶颈,又无法有新的人证和供词,该如何是好?
…………
…………
宁逍虽然是当世的邢狱鼻祖、断案高手。但思维终究会被当世所局限。
李陌一在经验方面确实不如宁逍,成就更无法与宁逍比肩,但李陌一却有着自己的优势。
…………
李陌一经手过很多案子,这是他宝贵的经验,但更加宝贵的是,他见过、听过、读过太多太多的经史悬案,这些案子虽然作案手法之类的都大不相同,却能够借鉴破案的方向和思路。
…………
自降妖了世,经手第一个案子以来,李陌一就对于各种破案的方法有过不少研究。
所以他很明白,当案子陷入迷局之时,必须要跳出来,离了思之束缚,寻找不同的方向,采用非常规的方式方法。
…………
眼看着此案进入尾声,即将收割成果,却又变得困难重重,实在让人有些闷闷。
就像千辛万苦种了一年的果树,却将将在结果前,于一场大雨中夭折。
李陌一也终于明白。
为什么一个亡了的书不饥都能够让宁逍兴然起来。
———他实在太需要突破了………
…………
宁逍坦诚相告之后。
李陌一也彻底进入了思考的状态,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伤势问题,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案子当中。
…………
宁逍走了之后。
李陌一一夜沉睡,直到东方亮起鱼肚白,他猛然起身,忍着疼痛起来。
…………
李陌一的伤势已经开始恢复,人也恢复了清醒。
大寒住在临间,随时听候。
…………
大寒听得李陌一的动静,也醒了过来,赶忙过来扶着,口中还说:“少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完大夫说了,你必须要躺下歇息,这样才能好得快一些……………”
李陌一朝大寒笑了笑,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便让她出去叫人提来温水。
虽然那贼人交代过,李陌一自己也清楚,伤口不能碰水,但他还是从仵作工具箱里取来白布条,包住了伤口。
换上一身布衣之后,整个人就像重活了一般。
…………
待得李陌一从房里出来,桌上早就摆满了丰盛的吃食。
李陌一吃了个饱,便撑起伏尘早先留给他的手杖,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
…………
立陵城,府长官邸。
…………
府长官邸的防备变得很是森严。
李陌一有伤在身,院子外头更是日夜有人看守着。
今日却是安岩之亲自值勤,坦中也在外头守着。
见得李陌一现身,吕力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
李陌一见得这么大的阵仗,也有些哭笑不得。
———李府长也太过谨小慎微了一些。
至于吕力,应该是与伏尘轮流值守,也方便向宁逍传递消息。
李陌一与众人打了照面,便与吕力耳语了一番,后者双眸顿时一亮,也不答话,当即离开了。
…………
李陌一又让人支会李府长一声,便出了府长官邸,坐着马车来到了合府。
…………
合府
…………
此时的合府门庭冷清,那重重的牌楼在晨雾之中越发的隐隐,就像黑衣夜行的宰辅,即便特意掩藏,都无法盖住那股华气。
老门子见得将合府闹得鸡犬不宁的李大书吏到来,也是气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怠慢,只好嘀嘀咕咕地进去通报。
李陌一也不着急,只是在门房里头等着。
…………
合府门房。
…………
过了片刻,合府的老总管诚惶诚恐地走进门房,领着李陌一去见合老太公。
这是李陌一一夜思考之后的办法。
证物是客观存在的,有着不可改变之质,但人证却是不断变化的,在宁逍陷入迷局之时,李陌一找到了一个新的人证。
———那就是合老太公!!
…………
这也就是李陌一前番所想的,要跳出常规思维的束缚,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大抵如此。
…………
赵乐乐乃是赵贵妃的妹妹,是合府的少夫人,她与合天成牵扯到两桩足以轰动天下的案子。
作为一家之主,合老太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
合老太公这样的老世狐,见惯了风风雨雨,合府就是他这个家主一辈子卖命保护的地方,府中哪个房间的门枢长了白蚁,他都一清二楚,更何况赵乐乐和合天成的所作所为………
也正因为他知道合中呈做尽了坏事,才没有责怪合天成,想着替合天成掩盖,想着将合天成捞出来。
即便他知道赵乐乐的所作所为,想要让他作证,显然是不可能的。
———赵乐乐的背后是赵贵妃,他合家将赵乐乐纳为儿媳,就是为了搭上赵贵妃这条船。
眼下让他作证,等同于将赵乐乐推入火坑,等同于与赵贵妃反目,等同于毁掉一直以来与赵贵妃同乘的船,更等同于将合府至于危险的境地………
也正因此,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
———想让守护了合府一辈子的合老太公出面作证,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
但世事不料。
李陌一很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必须要去尝试一番………
…………
合家与赵乐乐并无亲,更多的只是利益的交换,想让合老太公出面作证,让他与赵贵妃为敌,只能跟他谈个中利害。
如果李陌一给出的利好,比赵贵妃能给的还要多,他相信合老太公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他这一边。
或者,如果他能够让合老太公意识到与赵贵妃同在一条船上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或许合老太公也能改变主意。
…………
总之,证物不可能无中生有,但人心却是会变的。
陷入了迷局,李陌一只能尽力去争取这种人心的变化。
如果说农不丰的证词分量还显得不足,那么再加上合老太公呢?
以合家的百年耀史,以及合家与赵乐乐的关系,合老太公这样的证人,拥有着毋庸置疑的绝对证力………
…………
那么剩下的问题也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拉拢合老太公。
而李陌一的昨夜之思,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如今他也有十足的把握。
…………
合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合老太公也是劳心不已,本就白发苍苍的他,如今显得更加的苍老,脸上的老人斑就像他的勋章,见证着他一生所经历过的风波和起落。
他能够出来接见李陌一,已经着实不易,毕竟合家正值多事之秋,最稳妥的法子还是像千年老妖一样藏着头,躲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
李陌一站起身来一示。
合老太公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不等李陌一开口,便率先定下了底限。
“老朽知道李大人所为何来,早先宁阁老已经来过,如果李大人与宁阁老一般的想法,那么李大人还是请回吧。”
李陌一也知道合老太公出来见他,自不是存良,一开口就下逐客令才是他的本意,李陌一也并不感到意外。
…………
“老太公怎么知道李某的来意?宁阁老的来意又是哪般?”反正李陌一今次心意已决,不走寻常路,自然不会跟合老太公客气,若太过低态,反而落了下乘,根本就无法震慑这个老妖怪。
合老太公见得李陌一如此不识趣,果然面色不悦,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李陌一却不过是个小小的书吏,虽然在合家的两桩案子之中,李陌一都是当之无愧的“祸首”,但合老太公并没有将李陌一放在眼里,因为两人身份的悬殊差距分明摆在那里。
他出来见李陌一本就只是为了保持合家的风度,既然李陌一不开窍,他也就无须客气,当即朝李陌一愤然说。
…………
“我合家乃是百年望族,有前朝帝上御赐的匾额,宁逍竟然想要挖掘我合家的牌楼,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难道李大书吏不是宁逍的说客?”
李陌一闻言也是恍然。
难怪合老太公脸色这般难看,原来宁逍早早就想挖掘牌楼,难怪在物证上没有更多的进展了。
李陌一早先从赵乐乐的农家小院———衣柜的神龛里头搜到了那枚铆钉。
通过李一箭和伏尘等人,确定了那枚铆钉出自于迎娶赵乐乐时所立的那座牌楼。
…………
而赵乐乐就是背后凶手,李陌一也知道赵乐乐对合府很是愤怨,因为她是被迫着嫁入合府的,所以为了解气,她极有可能将一些受害者的尸首,藏在牌楼的地下………
这也是她一贯的作案模式。
———从老成山庙、城楼、王府,这些地方都证实了赵乐乐的这种模式。
…………
根据李陌一的心境分析和推测,在牌楼地下掩埋尸首,乃是大有可能的。
…………
不过,赵乐乐嫁入合府之时,农不丰还没有成为她的心腹,并没有建造那座牌楼,也不知道详情,所以宁逍才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命令合老太公,自然无法挖掘牌楼。
…………
李陌一沉默不语。
合老太公还以为李陌一怕了,冷笑一声便要拂袖而去。
却听得李陌一不紧不慢地说。
“老太公说得没错,李某确实是个说客,但此番前来却不是为了挖掘牌楼……………”
合老太公不由停下了脚步。
不过李陌一的下一句话一出口,他却差点吐出一口鲜红来———
…………
“李某要挖的,是合府的正门!!”
…………
合老太公本以为李陌一是宁逍的说客,想来说服他拆牌楼查案子。
谁人能想到李陌一语诧寂,竟然比宁逍还要过分,要拆合府的正门!!
…………
在当世的民俗中,门一直有着非凡的寓意,那可不仅仅是简单的出入口,里面蕴含着数千年来沉淀下来的精髓。
诸如合氏这样的大族,也称之为名门,大门,门阀等等,幕僚和客卿又叫门客,延伸出来跟门有关的寓意实在太多太多,当世之人在门上大做文章,因为那是对外的第一个展示,是对内的第一重保护。
合氏作为立陵城的名门望族,经过这么多代人的经营,已经积累了深厚的底蕴,并非土大户,而是拥有着真正内涵的望族。
…………
合府的大门作为合氏的门面,在合家的地位,比那一重又一重的牌楼更加的尊崇,更加让人敬畏………
合府的牌楼可以让人瞻仰,可以彰显合氏一族的耀史。
如果说牌楼是合府的门面,那么正门就是合府根尊!
如果说宁逍想要拆牌楼查案子是对合氏的不敬。
那么李陌一要求拆正门,则是在挑战整个合氏的底限,是在践踏合氏之尊!!
…………
而李陌一之所以敢如此妄为,甚至信心满满,也并非他痴心妄想,而是经过了他详实的查探和严谨的推理之后得出的结论。
当他发现那枚铆钉之时,心下就已经有了既定的推测。
———这枚铆钉是在农家小院里发现的,而且还被赵乐乐藏在秘密的神龛里,足以说明这是赵乐乐的个人之物,更何况还进行过指纹的比对。
…………
而且,李陌一将铆钉交给李一箭之时,已经几番嘱咐过。
让宁逍将铆钉与最早发现的白骨进行痕迹对比,确认这铆钉就是凿亡那些女人的凶器………
…………
也就是说,这是赵乐乐最初开始犯案的工具,能够被她藏在神龛里,足以证明这铆钉对赵乐乐的重要。
像这样的东西,赵乐乐绝不可能让别人见到。
———所以通过这个铆钉,就能够确认赵乐乐就是那个背后凶手………
…………
而李陌一也从小七儿那里,了解到了足够的线索。
———在赵乐乐加入合府之后,曾经借口邀请赵贵妃南下游玩,下榻合府,而对正门进行过修葺。
…………
正门对于合府的意义毋庸再述。。
若非搬出赵贵妃来,怕是合老太公也不可能让赵乐乐动大门的主意。
再者,李陌一也了解了详情,赵乐乐找了借口对大门进行改造。
但赵贵妃最终却没有来,合老太公为此还气恼了很长一段时间,认为赵乐乐在欺骗他,也正因此,他对赵乐乐也就越发的不客气了。
赵乐乐刚嫁来合府的时候,与合家的冲突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烈,即便自己是被迫婚,也没到亡怨的地步,不可能在建造牌楼的时候弄小动作。
而提议修葺正门。
———就是惹怒合老太公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
合老太公听说赵乐乐邀请赵贵妃过来,自然不敢拒绝,乖乖让赵乐乐负责修缮正门的事宜。
…………
所以,李陌一基本可以确定,赵乐乐一定会按照以往的模式,在合家的地下埋葬大量的被害人尸首,但地点不是牌楼,而是真正代表着合氏之耀的正门!!
这也就意味着,要么赵乐乐在修葺正门期间大肆犯案,要么就将其他抛尸点的尸骨全都挖掘出来,安置在大门地下,否则她凑不足太多的尸首………
如果是后者,那么除了老成山庙旧址、立陵城楼和废弃的王府。
———合家正门,应该就是最大的一个藏匿点。
…………
即便可能是前者,也足以惹起合老太公的怒火,让他对赵乐乐倒戈相向———
因为那是合府的根底所在,容不得任何人来践踏。
…………
李陌一自信满满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好似都成了一个样。
认为眼前这人绝对是个失心疯,否则不会提出这般荒诞的想法来。
试问,整个立陵城甚至是天狱门,谁人敢挖合氏的大门?
…………
果不其然,李陌一话音刚落。
合老太公便猛然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而后摔落在地,瓷片和茶水四处溅飞!!
“好胆!!你好歹也是个府长官邸大书吏,怎敢口出此等狂言!莫不是觉着老朽和合氏一族和善好欺么!!”
虽然这个老者是合氏之主,在立陵城,是跺一跺脚方圆十里都得抖三下的大人物。
但李陌一并没有被合老太公的气势所震慑,他哼地笑了一声,而后朝合老太公说。
…………
“合家确实和善可欺,但欺得合家的却不是李某人,而是你合家的长房孙媳妇———赵乐乐!!”
“李某相信老太公不是个糊涂人,这其中的隐情,难道老太公就从来没想过?”
“据李某说知,当初可是赵乐乐提议要修缮合家大门………老太公应该知道宁阁老为什么要挖掘牌楼………”
…………
“住口!!这是老夫的家事,怎么容你个小小的吏卒品头论足指手画脚,还不给我滚出去!!”
合老太公本来还保持着名门的大度,出于风度才接见李陌一,没想到李陌一竟然如此言语,他也原形毕现,破口大骂,甚至要将李陌一扫地出门………
…………
李陌一轻然地笑容,让合老太公更加的怒不可遏!!
…………
若是朝中的封地大吏,或者像宁逍这种名满天下的大人物,他合家或许还会有所顾忌,但李陌一分明只是一个府长官邸的小小书吏,却要如此欺得合家,合老太公又怎么能忍………
李陌一仍旧不紧不慢,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袖,而后朝合老太公告辞说。
“既然如此,那便算是李某口无遮拦,李某不过一个小小书吏,老太公让滚,李某自然得滚,但李某这个人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比较固执,今番也是为了合家的名声着想,既然老太公不受用,那么李某只有下次再来了。”
合老太公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得出李陌一的话外之音,当即怒说:“你这狗才!还指望有下次?我合家永远不欢迎你!胆敢靠近我合府半步,休怪老夫不客气!!!”
…………
李陌一呵了一声,直截了当地说:“合老太公也是一把年纪了,何必将话说得那么绝。李某非但要来,还要请宁阁老和王公公一道来,既然老太公不受用,那么李某只好如实相告,让王公公来措置这件事了!!”
李陌一将这话丢下,转身就走出了大厅。
周边合府的下人都是一脸疑惑,他们好似很不明白………
…………
不过。
李陌一却是慢悠悠地走着,口中低声数着:“一、二、三………”
…………
正当李陌一数到“九”之时。
府中众人却诧奇地发现,合老太公竟然快步追了出来!!
…………
“慢着!!”
合老太公的声音既愤怒又有些忌惮,便是各个合府下人都听得出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
可李陌一却像没听见一般,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又走了几步,李陌一便听到合老太公沉声喊着:“李大人且留步!!”
…………
听到李大人三个字,李陌一终是停下了脚步,而后转头说:“老太公还有何吩咐?李某区区一个小卒,这合府是不敢多留了,还是抓紧着滚出去罢了………”
合老太公知晓李陌一的用意,脸色气得铁青,但又不得不压下怒气,板着脸说:“李大人,跟我这么个老头子较劲可就没意思了,还是谈谈正事吧………”
…………
李陌一也知道合老太公到底是顾及脸面的,既然他能开口喊他一声李大人,已经是极其不容易的了,再摆架子也没太多的实惠,当即站定了回问说。
“合老太公想谈什么样的正事?”
在一旁看着的合府下人早已满心诧骇,他们实在不明白合老太公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再看李陌一的时候,越发觉得他是那么的神秘莫测了………
…………
而合老太公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老朽想跟李大人谈一谈挖正门的事情………”
…………
…………
李陌一又重新回到了合府的大厅。
地上的碎茶盏和污迹早已扫除干净,房间里弥散着一股上等云雾的清新幽香,桌上摆满了各种时鲜瓜果和精美糕点。
李陌一知道这就是合老太公如今的态度,他也不得不叹服合老太公,这个老人能够一直把持和拉扯着偌大的合氏一族,并非没有道理的。
身为合氏家主,身为立陵城最具格调和底蕴的百年望族的首领,他却能够为了顾及家族名声而低头,单是这份气度和魄力,就足以证明他的智慧———
…………
其实合老太公也很清楚。
即便李陌一搬动宁逍和王公公,蛮横地要挖掘合府大门,大不了也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即便大门地下挖出尸首来,元凶也是赵乐乐,合氏受损的只不过是名声罢了。
但他合氏能够至今屹立不倒,可不就是因为这座大门以及大门外头那一重又一重的牌楼,可不就是因为名声二字么………
钱银对于合氏这样的大族而言,只不过是多一山少一山之别,立陵城中许多土大护的钱银甚至比合氏还要多
———但为什么只有合氏能够称为望族?
因为衡量一个望族的标准,并非只看钱银,更多的是看名声。
…………
合老太公无法容忍合氏的名声受到半点损害,因为他很清楚,想要积攒一点点名声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而毁掉却容易的很。
他更无法容忍的是,毁掉合氏名声的,践踏合氏之尊的,竟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自家的长房孙媳妇儿!!
一旦这件事情传出去,即便他保持沉默,即便他持反对意见,拒绝宁逍和王公公挖掘大门,在赵贵妃看来,都与背叛没有两样………
既然结果都一样,他为什么不接受李陌一的提议,与李陌一达成某些协定,弃下赵乐乐,而保住合氏的名声呢?
…………
合老太公非但有容忍李陌一的肚量,更有与赵贵妃对抗的魄力和果决,这种秉质并非一朝一夕能够修出来,而是弄持着一个庞大的望族数十年甚至一辈子,经历过无数的错误和教训,才渐渐沉淀下来的智慧———
…………
见得李陌一没有太大的波动。
合老太公对李陌一也不得不刮目看之,他见过太多的年轻人,更见过无数的青年俊彦,但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无量之意。
…………
这个人拥有着一丝与当世的青年翘楚截然不同的根秉,异乎一切、同于一切。
老太公终于还是变得心平气和,因为他跟李陌一都很清楚,他们要的不是置气,更不是争胜。
他们的第一要务,是解决问题,各有所需,所以必须要合作。
…………
老太公需要保护合氏一族的名声。
而李陌一要的则是合老太公站出来当人证,彻底钉亡赵乐乐………
…………
…………
李陌一喝了一口茶,就如同他刚刚进来,仿佛刚才一切的不快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而后,他听到合老太公说:“老朽在这件事上确实有欠考虑,但事关我合氏一族的名声,容不得老朽不谨小慎微,多有冒犯,还请李大人谅解则个………”
李陌一也不计较,轻轻摆手说:“老太公言重了,李某人轻言微,老太公谨慎一些也是理当如此,不过正如老太公所言,此事干系到整个合氏一族的名声,老太公确实要好好想一想,说实话,如今李某也是半个立陵城本土人,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阁老和王公公将合府翻个底朝天?”
合老太公一听此二人名号,眉头也皱了起来,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朝李陌一点头说。
“李大人顾念乡里之谊,我合府无以为报,李大人但有所求,老朽必定倾力而为!!”
李陌一得了老太公这句话,也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朝老太公说起。
“既然如此,那么李某便先谢过老太公了,不过老太公翻修大门之日,李某还是想请宁阁老过来坐一坐………还望老太公能够成全………”
“这………”
…………
听得李陌一这般说话,合老太公又为难了。
按说李陌一的考量并不过分,因为必须要有人见证合府大门地下挖出尸首的过程,而那些尸首也必须要转到府长官邸,最终还是要通过宁逍,呈递到提刑司。
而李陌一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吏卒,如果合府有心暗害,除掉李陌一,事情也就彻底掩盖起来了。
———所以李陌一将宁逍搬出来,让宁逍当这个见证人,合家再如何也不敢对宁逍下手的。
…………
“宁阁老如今已起复,重归原位,又是个刚正不阿的秉子,他会不会………”合老太公试探着问起,他虽然知道李陌一与宁逍有些干系,但对于李陌一能够让宁逍答应这个协定,心下也没底。
李陌一听得出合老太公的顾虑,当即笑说:“老太公也是关心则乱了,若科考行弊案和‘砌墙’女尸一案得以告破,必定能够让宁阁老恢复以往之威,这也将是老太公送给宁阁老的一份大礼,我想宁阁老一定会投桃以报的………”
…………
“既是如此,还请李大人替老夫好生美言一番,宁阁老若真能如此,便是我合氏的福气,老朽必定重重酬谢李大人!!”
合老太公显然也想清楚了这一点,对李陌一也从最先的绝拒,变成接受,再到如今的客客气气。
…………
李陌一见得协定基本谈妥,也就不再顾忌,与老太公详聊起具体的时间和相关事宜。
…………
直到下午时分,又留在合府用宴,临行前合老太公又让人送了一口沉甸甸的箱子,李陌一也是不拒。
这箱子分量十足,里头想必该是金银珠宝,李陌一如果不收,反倒让合老太公认为他别有所图。
…………
见得李陌一收下这口箱子,合老太公反而放心了。
…………
…………
直到掌灯时分,才散了宴席。
客客气气将李陌一送了出去。
…………
…………
第0324章
立陵城,宁府。
…………
从合府出来之后,李陌一便直接来到了宁府,免得则日再跑一趟。
抵达宁府的时候,夜色已深,好在宁逍还未歇息,门房赶忙将李陌一迎了进去。
………
李陌一到了大厅与宁逍一示,旋即便将自己与合老太公的协定说了出来。
李陌一早已考虑过。
对于如今的宁逍,这样的小小变通,显然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果不其然,宁逍听闻这个消息也是相当震诧,但却同意了李陌一的做法。
…………
宁逍本以为牌楼才是藏匿点,与合老太公协商,后者却不肯让宁逍挖掘牌楼,然而没想到大门才是真正的藏匿点!!
那些牌楼中有一座是前朝帝上御赐的,自然是动不得,但合府的大门同样是上头特许,建造了高高的台阶,没想到李陌一却能说服合老太公,同意挖掘
…………
当世的府邸能否建造台阶,以及门槛高低都需要细细考量,根据差衔大小身份高低来决定府邸台阶的级数和高度,不可随意建造,否则就有僭越之嫌。
…………
宁逍虽然已经很久不碰刑案,但近期一直在撰写他的洗冤录,对那枚铆钉的推断,他也很感兴趣,便与李陌一讨论起这个事情。
反倒没太将挖掘大门的事情放在心上。
李陌一自然不敢班门弄斧,但他也不会妄自菲薄,宁逍确实是当世的刑案大人物,但他在证论上也有着许多错缪,毕竟都是经验之谈。
而李陌一侧重从心境分析的角度来推断赵乐乐的案子。
…………
宁逍越发觉得诧奇不已。
…………
毕竟心境分析在当世很是罕见,大多与一些玄之又玄的旁门左道有关系,没有形成笼统的学说。
宁逍对李陌一刮目也就变得当然了。
…………
两人又商量了挖掘合府大门之后的相关事宜。
宁逍见得李陌一困乏,脸色有些难看,赶忙让李陌一回李府长的宅子歇息去了。
李陌一也是有些疲乏,毕竟大伤初愈,劳顿了一天,回来处理完伤口之后,草草吃了些东西便睡下了。
…………
…………
立陵城,李府长的主宅。
…………
这一觉便睡到了翌日的中午。
起的身来。
外头日头毒辣,李陌一浑身满是汗水,伤口发痒,说不出的难受。
因为昨夜将那箱财物都交给了大寒,这小丫头今日的心境非常不错,无论是白粥还是小菜都做得精致可口,开胃消食,很是清凉。
…………
李陌一正吃着午饭。
那贼人却背着行囊,来到了李陌一的住处。
李陌一见得那贼人这副打扮,知道他这是要回山寨了,便开口说。
“吃过了吗?一起吃个午饭吧………”
…………
听得李陌一的邀请,那贼人不免脚下一顿,但他终究还是站在门外,并没有落座。
“完祖的事情………谢谢了………我让她跟我一同过来道谢的………可她………你知道的………”
…………
“大师兄别客气了,帮是要帮的,就这了………”
见得李陌一如此,那贼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大寒丫头走了上来,扯了扯那贼人的衣角说:“完大夫你这是要走了吗?可少爷伤势未愈,你走了少爷可怎么办………”
大寒丫头懂得照顾人,很得人喜欢,那贼人本来就是大哥哥的秉子,对大寒这种小丫头也是格外关心,两人又一同照料李陌一,自然是相识的。
听得大寒这么说,那贼人脸色也有些古怪,似乎内心在迟疑。
但他也非常清楚。
李陌一的伤势已经稳定,危险期已经过去,剩下的只是静养就好了,自己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
当大寒问起之时,那贼人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坚决地点头说:“你家少爷的伤势已经无碍,只需静养便可慢慢恢复,寨子里还有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保重!!”
…………
眼看着那贼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大寒丫头也不由轻轻地叹息。
“少爷,日头太毒了………完大夫也真是辛苦………若能留在这里就好了………”
李陌一也没想太多,听得大寒丫头这般说,便点头说:“或许是吧………”
…………
正在这时,陪堂王十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朝李陌一急报说。
“大书吏大人,不好了!赵………赵乐乐………赵乐乐!!”
李陌一心头顿时一紧。
他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虽然有提刑司的人把守着,但他还是嘱咐立陵城的狱卒一定要严加看守,任何与赵乐乐有关的东西,包括吃食都要严格筛查。
然而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别急,慢慢说!!”
李陌一一把扣住王十的手腕,拇指用力一按,紧紧压住了内关之位。
王十吃痛之后,气息一滞,一张一弛,总算是气顺了,这才继续开口说。
“赵乐乐………遭人投毒,眼下………眼下已经昏迷!!”
…………
李陌一一听,果然是好事不中坏事中,心下也是大骂了一句。
赵乐乐的事情败现之后,必定会给赵贵妃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
单论动机,投毒凶手的幕后主使也便跃然现身了。
…………
李陌一心下也是气恼,这两三个月的查案过程当中。
每次他有重大突破之时,总会出现一些变故。
要么人亡了,要么遇害,提供不了有效的证据,实在让人闷闷。
眼看着合老太公已经妥协,这件事情就要尘埃落定,却又出了投毒的事情,真是让人闷闷不已。
李陌一都开始存疑,是不是老天在跟他作对了。
…………
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从查案子到现在竟然屡屡都是这样。
李陌一愤不得立马将赵贵妃推下台,也只有这个女人倒了,才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才能顺心遂意地查案子。
…………
不过李陌一只是气恼,心下并没有慌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渐渐回到了最初的自己。
…………
旋即,李陌一让王十将刚走不远的那贼人给追了回来,也顾不上再吃饭,便一同赶到了关押赵乐乐的地方
…………
李陌一急着赶往大牢,便让大寒将仵作工具箱背上,自己则由两名脚力了得的仆人用竹竿抬着,率先离开了院子。
…………
那贼人本就没走太远,被王十追上,说明了个中原由,也没有任何犹豫便回来了。
因为事态紧急,也没跟李陌一多说什么,两人照面,点了点头。
那贼人便跟着王十快走了一步。
…………
李陌一这厢的速度并不算快,走到半路又遇到了李府长,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及时来到了牢房。
…………
…………
立陵城,府长官邸
…………
囚牢
…………
此时,牢房四周全是身披黑甲的提刑司神侍,将大牢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鬓角花白,神气矍铄,虽然没有穿黑甲,但俨然是这些神侍的头领,一双鹰眼四处扫视,寒光迫人
立陵城的守卫们全都被迫到了墙角,像犯人一样被看管着,一个个面现怒色,显然提刑司的人已经将他们当成投毒的嫌疑人了!!
…………
陪堂王十与那贼人已经抢先抵达。此时二人却被拦在大牢外头。
王十正在与这老者争辩着,应该是那老者不肯放行。
赵乐乐被严密看守起来,按说不该出现投毒这样的事情,如今事发,只能说明确实有内奸在作祟,老者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也无可厚非。
…………
而王十虽然是府长官邸陪堂,但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那贼人又没个来头,老者不放行也是情理之中。
…………
可如今赵乐乐生灭不知。
那贼人对毒药的研究有多么的高深,那是李陌一亲眼所见甚至亲身体会过的,眼下这等紧急状态下。
那贼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
“大人,快过去看看!!”
李陌一促着。
李府长也加快了步伐,两名力夫也是浑身冒汗地抬着李陌一往前小跑。
见得李府长过来,这老者只是微微抱拳。
李府长也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角落里满眼委屈的立陵城侍卫和狱卒们,也暂时不去理会,朝那老者说。
“步大人,本差收到急报,嫌犯赵乐乐竟然遭人投毒,特地赶过来一探究竟,这位先生乃是解毒圣手,放他进去吧。”
…………
然而那老者只是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朝李府长说:“府长大人,抱歉得紧,上头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至于解毒嘛,王公公带有御医,眼下已经在路上了,大人还是自己进去吧。”
这老者说到“御医”二字,特地往那贼人身上扫了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
李陌一也曾听王十说起过,与他一道负责立陵城大牢看守任务的,乃是提刑司的知差步定山。
…………
提刑司也就是提点刑狱司,直属于当今帝上,不受地方制约,殊柄极大。
说得简单一些就是大一号的府长官邸。
…………
在提刑司里头,除了提刑总使相当于府长大人之外,还有副使和判差、知差等差职,当然了,还有大量的查探人员,也就是那些身披黑甲的提刑司神侍。
这步定山乃是提刑司知差,若单论差衔,比李府长还要高那么一丢丢,眼下又是提刑司下来查探重案,他自然不会跟李府长太过客气。
在他看来,提刑司凝聚了精锐,专门办大案要案,自然不是小小的府长官邸所能比的。
他甚至认为,给赵乐乐投毒的凶手。
就藏在那些侍卫和狱卒中间!!
…………
这个李府长也是够糊涂的了。
赵乐乐是何等关键的人犯,即便遭人投毒,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随便找个乡野大夫,就说是什么解毒圣手,万一他将赵乐乐给治亡了,谁人说得清楚?
反正这个事情有王公公和宁逍主持大局,又有御医在此,又何必让一个乡野大夫来冒险?
李陌一很明白步定山的做法。
毕竟事干重大,步定山也是不得不如此。
…………
眼下情况紧急,救人如救火,多争取一刻,赵乐乐存活下来的机会就大一分,非常时期非常之事,又怎么能拘泥古板………
“步大人,李某以小命担保,这位完公子毒术高超,即便不能救助,起码也能在御医抵达之前,延缓一下,再不济咱们也能探查清楚赵乐乐的身子状况,还望步大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李陌一话音刚落。
步定山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是提刑司的人,自然听说过“李太平”。
…………
虽然大家伙儿都说“李太平”是首位之功,连宁逍都对他青睐有加,但他还入不得步定山的正眼
…………
步定山是现任“提刑总使”赵己的心腹。
宁逍一旦起复,极有可能会将赵己排挤出去,而后重用李一箭和吕力等人,哪里还有他步定山什么事!
赵己与当今赵室帝族有着远亲,眼下也正在活动帝宫里的人脉关系。
步定山自然希望赵己能够保住提刑总使的位置。
…………
人都说“李太平”极具智慧,屡破奇案。但步定山却不以为然,一个来路不明的山野郎君,能有多大的见识?
大不了就是瞎猫碰到呆耗子罢了,竟然还真的将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了。
府长府邸一小小书吏,竟然对他这个提刑司知差指手画脚?!
…………
念及此处,步定山自然而然便大笑了起来,毫不掩饰地朝李陌一讥讽说。
“李大书吏,你也知道赵乐乐干系重大,你以小命担保?却不知你的命值几个钱!这等大事,也是你个小小书吏敢随便开口的么!!”步定山见得李陌一连走路都困难,还要靠人扶着,更是鄙夷万分。
不说一个小小的书吏,便是李府长他都不放在眼里,敢问你李陌一的命能值多少钱?
上头开罪下来,便是斩了你这个小小书吏,又有何用?
要知道,赵乐乐牵扯到的可是帝亲,又怎么是“李太平”这个一个小人物能够承的!!
…………
李陌一本还明白步定山的做法,毕竟他也是公门中人,知晓不得不为之的难处,可步定山已经不是在恪尽职守,而是在进行言语上的重击………
这桩案子是李陌一发现的,也是李陌一一路追查下来,差点付出生命为代价才终于抓到了赵乐乐。
更是李陌一和合老太公谈妥,即将要将此案盖棺定论,甚至于前面的科考行弊案都会重审………
可赵乐乐一旦亡身,案子就只能不了了之。
…………
李陌一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查探了这么久才得来的成果,尽数毁在一个只知道言语重击的步定山手里
“步大人无端言伤李某,实在有失体面,不过这事情倒也无妨。李某身为立陵城刑案大书吏,是这桩案子的主探人,对大牢和人犯有着督察的殊柄,在此范围内,李某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度和执行。现在李某就要带着完公子进去救人,谁人敢阻拦,就是妨碍李某办事!!”
李陌一直视着步定山,而后从竹竿上站起来,朝步定山斩钉截铁地沉声说。
…………
然而步定山却再度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本差今日才知道何谓拿着鸡毛当令箭!!案子已经转交提刑司,又怎么是你这小小大书吏能负责的,你可曾见得你家城老爷敢发话?”
李陌一既然决定快刀斩乱麻,便不容步定山再耽搁片刻。
他往前一步,沉声喝说:“眼下人犯就在立陵城大牢里头,只要是在立陵城,就归李某管,便是你步大人犯了案,李某也照关不误!你说案子转交给了提刑司,说李某不可干预,便拿出公文来,若拿不出来,就快快让开!!”
…………
李陌一大抵也是个经过了数次亡身边缘的角色,又在宁逍的身边耳濡目染,此时赫赫大威。
那步定山也是见惯了大人物的人,却被李陌一如此相迫,一时间竟被震慑得哑口无言。
心口莫名其妙噗通直跳,后背发凉。
仿佛眼前这人下一刻就要吞没他一般………
…………
…………
这个案子确实移交给了提刑司。
所以提刑司那边是有正式公文的,只不过因为立陵城府长官邸有现成的牢房,又有守备力量,他们才将赵乐乐关押在了府长官邸大牢。
李陌一所言也并没有错,立陵城确实有看守犯人的职责。
大牢里头除了赵乐乐,还有别的囚犯。
而李陌一相信步定山跟自己一样,也是收到了急报才匆匆赶过来的。
…………
在这种情况下,步定山根本就不可能随身带着公文。
李陌一让他出示公文,分明就是特意为难
但恶人便需恶招磨。
步定山这种人根本就看不起他们,更不会跟他们讲道理。
将时间都浪费在跟他斗嘴皮子上的话,待得御医赶来,赵乐乐怕是早就亡身了!!
…………
果不其然,步定山竟然被李陌一一声沉喝给震慑得哑口无言。
李陌一也懒得与他再计较,朝那贼人使了个眼色,而后大步走进了牢房。
…………
陪堂王十以及被看守在角落里的侍卫和吏卒以及狱卒等一干人,见得李陌一如此,内心也是浩然万分。
这是咱们的地盘。
即使是步定山这样的人,也要被咱们的李大书吏给震住咯
…………
…………
赵乐乐的身份比较特殊,又是重犯,眼下又是提刑司的人在看守,是故被单独关押着。
…………
李陌一对立陵城大牢的布局已经非常熟悉。
又有陪堂王十在身边,很快便带着那贼人进入了大牢。
大寒丫头则替他背着仵作工具箱。
…………
赵乐乐的牢房外,站满了提刑司的侍卫,一个个神色厉严,目光如鹰,手按刀柄,给人一种极其肃绝的感觉。
仿佛一只苍蝇飞过去都要被拔刀斩掉般。
…………
见得李陌一等人进来。
这些护卫纷纷严阵以待,眼中满是警觉。
毕竟赵乐乐就是在他们的看守下被投毒的,若再出岔子,他们根本就担待不起。
“王十!步大人已经吩咐过,尔等立陵城公人不得入内半步,还不给我退出去!!”
王十被护卫们一呵斥,当即停下脚步来,朝李陌一看了一眼。
步定山这个大王容易对付,这些护卫小妖却有些难缠。
…………
李陌一也不理会,带着不怒自威的神色,直视着那护卫小头目,而后径直走了过去。
“站住!!”
那护卫是认得李陌一这个立陵城大书吏的,按住刀柄就猛喝了一声。
…………
然而李陌一却没有止步,走到护卫的面前,还未等那护卫拔刀,便闪电出手,猛然将刀夺来!
“镗”
一刀出鞘。
实实地悬在护卫的脖颈上,后者耳边还回旋着刀出鞘之响………
…………
“步大人都不拦,你们还不开门!!”
李陌一见得周围护卫纷纷拔刀,却不为所动,神色冰冷,带着大势之威,四面扫视一眼,而后沉声说着。
众人一听,也回过神来。
步定山就在外头守着大牢的门口,李陌一能够进到这里来,必定是通过了步定山那一关的,想到这一节,这些护卫们也就没了秉气。
可怜那小首领白白受了惊吓………
…………
不过李陌一也是出于无奈,若不出手震慑,再这样扯皮下去,赵乐乐可就危险了。
…………
李陌一如此果决地出手。
也让王十心间大呼痛快。
府长官邸的人被欺负得不成样子,弟兄们如今被当成投毒的内奸嫌犯,一个个被丢在墙角里看管着,连李府长都噤若寒蝉。
没想到“李太平”这个大书吏大人,着实为大家出了一口气
…………
“开门!!”
王十紧握刀柄,来到李陌一的身边,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威势。
那些护卫们只好纷纷收刀入鞘。
而就在此时,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
赵乐乐本来仰躺在卧榻上。
李陌一也看不清楚情况,如今却突然大叫了一声。
整个人如突然被绷直了的木偶一般,手脚发直,肚子往上反弓着,脑袋歪向外面,着实将护卫们都给吓住了………
…………
李陌一循声看过去,便看到了这一幕。
赵乐乐的脸正好侧向外头,光穿过铁窗投在赵乐乐的身上。
她竟然在笑!
…………
这种笑容很生假,也很诡异,一双眼睛更是凝视着李陌一………
…………
李陌一对那贼人点了点头,赶忙分开诸多护卫,快步走进了赵乐乐的单人牢房。
…………
这牢房虽然没太多的摆设,但还算干净整洁。
似乎是觉察到了李陌一和那贼人的存在。
赵乐乐变得更加的诧恐,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贼人将药箱放下,坐到卧榻上,开始检查赵乐乐的中毒情况。
而李陌一走到旁边来,但见得赵乐乐嘴唇发紫,脸色发红,紧咬着牙关,脸上保持着苦笑………
…………
王十自然不敢像李陌一那样走进去。
但大寒背着仵作工具箱,不得不跟着走进了牢房。
那些护卫见得赵乐乐如此,哪里敢再阻拦李陌一,见得大寒这么一个小丫头,又背着箱子,也就没再阻拦。
大寒见得赵乐乐如此诡异恐怖的姿态,当即捂住了嘴巴,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她曾是朵娘的贴身大丫鬟,见识也是有的,见得赵乐乐如此,不由想起了许多关于妖怪的传闻来。
…………
“少………少爷………她是不是………是不是………”大寒扯了扯李陌一的衣袖,声音有些颤抖,毕竟这样的状况实在太过诡异了。
李陌一朝她一点头,而后说:“不是,是中毒了。”
…………
“中毒?可她为什么一直在笑?”大寒探出半个头来,快速地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此时,那贼人也松开了赵乐乐的手腕,回头说:“确实是中毒…………”
“什么毒会是这个样子…………”大寒仍旧心有余悸。
那贼人正要回答之时。
李陌一却已经开口答说:“是乌头中毒。”
…………
那贼人顿时心下一诧。
…………
李陌一也只是下意识回答,并没有察觉到那贼人的疑惑,他从卧榻上找来一块毯子,挂在了铁窗上,挡住了光。
因为乌头中毒会出现好奇、诧恐和醉酒状,见光和听见大声响,很容易引起昏厥。
…………
此时的赵乐乐应该处于中度中毒的阶段,全身已经开始发直,而且已经昏厥,必须要解除这种状况,否则就很危险了。
在现在这等情况之下,用针灸应该能够达到缓解昏厥的效果。
不过那贼人并没有用银针,而是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黑色的蛛盒来。
那巴掌大的蛛盒上布满了小小的通气孔,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只大灰色的毒蛛!!
…………
这毒蛛有些奇怪,背部竟然有一处蛇纹,栩栩如生,充满了腐朽和沉沉的亡气,仿佛并非人世之物………
那贼人小心翼翼地将大灰色毒蛛放在了赵乐乐的肩头。
那毒蛛一口便咬住了赵乐乐的皮肉,身上的灰色开始慢慢淡化,仿佛褪色了一般。
…………
毒蛛的大灰色渐渐褪去。
而赵乐乐的发直情况也慢慢缓解,竟然真的平静了下来,牙关松开,苦笑脸也消失了!!
…………
“这毒蛛竟然有这等的能力,它的毒素竟然是天然的药物!!”李陌一也不由叹为观止,虽然他不知道这蜘蛛是何品种,更不知道它的毒素会不会带来更大的伤害,但目前而言,确实是给赵乐乐解毒的好东西,今次带着那贼人来,算是对了
大寒见得赵乐乐好转过来,那诡异的笑容消失,也不再发直,心下也就没那么怕了。
可见得那变得如石灰一般苍白的毒蛛,她又有些不敢靠近,当即朝李陌一说。
“少爷………先前你给少夫人解毒之时,不是要用浓茶来醒神催吐么………大寒这就让人弄些浓茶来……………”
大寒说完就将仵作工具箱放下,想趁机出去,不敢再看那毒蛛一眼。
…………
“不用,乌头中毒不可用浓茶…………”李陌一随口答说。
而大寒丫头则失望地哦了一声。
直到此时,李陌一才察觉到。
原来这丫头是想出去。
…………
李陌一笑了笑,而后朝大寒丫头说:“你还是出去帮弄些干净的开水吧,记得,不可用凉水…………”
大寒的眼中现出诧喜来,猛然点了点头,放下仵作工具箱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
刚才赵乐乐全身发直,已经让那些护卫吓得脸色发白。
而李陌一和那贼人进来之后,竟然将赵乐乐安抚了下来。
此时,赵乐乐浅浅地睡着,情况似乎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
他们对李陌一和那贼人也就不敢再多嘴了。
…………
李陌一见得赵乐乐平复了下来,扒开她的眼皮一看,瞳孔收缩的状况都不见了,不由对那贼人那只毒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蝉术门人对自家之技向来守口如瓶,李陌一也不好打听,便朝那贼人问说。
“你打算怎么解毒?”
那贼人沉思了片刻,却是皱眉摇了摇头:“毒素已经入体一段时间了,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李陌一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毕竟那贼人,可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
…………
那贼人似乎觉出了李陌一的失望,朝他解释说:“我的蝉虫可以吸出皮肉里的红液和毒素,但她的毒素还没有渗到皮肉里,再说了,毒素若渗到皮肉里,她也就离亡身不远了,来不及让蝉虫吸取毒素…………”
…………
那贼人也知道赵乐乐干系重大,更知道赵乐乐的亡身与否对李陌一有何影响。
但他毕竟是蝉术门人,而不是大夫,也不是毒师,能够利用毒蛛来缓解发直和昏厥已经着实不易了。
李陌一见他带着失落,便朝那贼人说:“没事,还有个办法……………”
…………
“你有办法?”
那贼人又诧讶了起来,当世的毒药并不多,投毒多用砒霜和乌头之类的东西,比较单一,但致亡率却极高,就是因为没有太多解毒的法子。
早先,李陌一认出赵乐乐是乌头中毒就已经让那贼人刮目,眼下竟然还有解毒的法子,就更让那贼人诧奇了。
他正想询问,外头却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叫骂声:“是哪个天害的如此胆大妄为!!”
…………
…………
牢房门口传来一声尖厉的骂声。
卧榻上的赵乐乐不由再度大叫起来,满脸诧恐,口中现出白沫,瞳孔收缩,竟然再度昏厥了!!
那贼人咬了咬牙,赶紧又取出一个盒子来。
这一次却不是毒蛛,而是一只小小的树蛙。
宛如琥珀雕刻的一般。
…………
这树蛙趴着赵乐乐的脖颈处,后者很快就再度平静了下来,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虽说如此,但李陌一还是有些担忧。
这些毒物的麻醉效果很强,但对赵乐乐的身体应该会造成不小的伤害,也只能是饮鸩止渴。
若非外头的来人突然叫骂,赵乐乐也就不至于如此,更不会增加赵乐乐的风险了。
李陌一还没起来,外头的人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
为首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高大男子,四十上下的年岁,穿着太监的袍子,脸上满是怒气,指着李陌一的鼻子就骂说:“你就是李太平?还不快给我滚出来!!小小一个书吏,竟然顶撞提刑司的知差,擅自救治重犯,好大的胆子!!”
赵乐乐好不容易安稳下来,这太监又来聒闹,李陌一也是怒火攻心。
这些人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李陌一看了看那太监。知道他应该就是早些时日来立陵城的王宝儿王公公。
也便起了身,拱手一示说:“见过王公公。”
王宝儿见得李陌一不卑不亢,甚至没有将他实在的话听进耳中,若是寻常差员,早就当场滚出去了
…………
“李太平,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地,本公公让你滚出去!!”
说实话,这王宝儿和刘金共为当今帝侧陪同。
见惯了当今差家的脸色,耳濡目染也就养出了一身的尊威来,莫说是李府长,便是那陪在旁边的步定山也都低下了头,诸多护卫更是噤若寒蝉,不敢直视这个大太监。
…………
可李陌一非但没有半点惶恐,反而有张有度。
这种反应也是在让受惯了奉承的王宝儿非常的气愤。
…………
李陌一扫了一眼,见得王宝儿身边有个白胡子老者,身后跟着一个稚嫩的小厮,知晓那就是御医,当即朝王宝儿低声说。
“王公公,小人若有什么错处,王公公稍候责骂也不迟,只不过眼下却不是责骂小人的好时候…………”
“本公公想骂你还得挑时辰不成!还不快给我滚!!”
李陌一本还想着大局为重,沉沉心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王宝儿竟然如此张狂和目中无人,反正赵乐乐一时半刻也亡不了,李陌一心思一转,便现出了笑容来。
“是,王公公说的是,小人这就滚出去。”
…………
王宝儿以为李陌一有多横气,非但不慌不忙,甚至还敢直言不讳,让他骂人挑时候,没想到只不过是个花架子,当即冷哼了一声。
李陌一朝那贼人使了个眼色。
那贼人正要将毒蛛和树蛙收起来,却见得王宝儿走了过来。
见得那毒蛛和树蛙,王宝儿也是脸色大变!!
…………
王宝儿稍稍后退了一步,有些诧恐地看着那毒蛛和树蛙。
而后朝李陌一和那贼人大声说:“站住!!你们哪儿也不要去了!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人,却用这等山野毒物,人犯若是亡了,你们就是凶手,给我绑起来!!”
步定山先前被李陌一气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如今有王宝儿这个大太监撑腰,自然得意洋洋起来,朝护卫们挥手说:“给我拿下!!”
…………
王十当即拔刀,将李陌一护在身后说:“谁人敢!!”
护卫们没想到平日里唯诺不已的立陵城老陪堂,竟然如此坚决,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刚才又见得李陌一和那贼人将赵乐乐给救了回来,一下子也不敢围上来。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一瞬即发,那白发老御医却是急了。
救人扶伤乃是医者本心,还是救人要紧,双方一旦闹将起来,这人可就危险了。
老御医当即走到王宝儿的前头来,朝王宝儿说:“王公公,且让老夫先行诊查,其余事体咱们稍候再做计较也不迟,还是救人要紧…………”
王宝儿也不知为什么,见得这老御医开口,竟然变得恭顺起来,朝老御医点头说:“秦老所言极是,是洒家鲁莽了……………”
老御医也不再多说,带着那小药童上前来。
朝李陌一和那贼人点了点头,这才躬身给赵乐乐进行检查。
…………
“公子是山人?”
老御医朝那贼人问了一句。
见得那贼人点了点头,便继续说:“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吧…………”
那贼人见得老御医平易近人,又能够以人为本,比王宝儿等人好太多,心下也多了一份敬意,便将毒蛛和树蛙给收了起来。
…………
老御医看了看赵乐乐的情况,把了脉之后,细细查看了赵乐乐的吐物。
不由轻叹了一声,朝王宝儿说:“是乌头中毒………若发现得及时,当用甘草或者书木,或可解了毒,然则眼下毒已深入,怕是…………”
…………
王宝儿见得老御医如此说着,脸色当即大变。
赵乐乐有多么重要那是不需多言的,若赵乐乐亡了,他便是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眼珠子一转,王宝儿当即将目光转向李陌一和那贼人,大声怒骂说:“都是你们的过错!!肯定是这些毒虫加速了毒素流转!给我抓起来!快抓起来!!”
…………
刚才抓人被老御医阻拦了一下,步定山心里正憋屈呢,此时见得王宝儿下令,当即又来了兴头,带头便走了过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赵乐乐突然倒抽一口气,又惊了起来。
抓住了老御医的脖颈,决绝掐住
…………
王宝儿虽然急着找替锅羊,但也不敢违逆这个老御医,态度恭谦得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仿佛今次来立陵城的主事人是这个老御医,而不是他这个大太监一般。
见得此状,王宝儿也是急了,朝步定山大叫起来:“先救秦老!先救秦老!!”
步定山也是慌了。
他已经是差场老人了,能够做到提刑司知差,眼力还是有的。
王宝儿三番四次对老御医如此恭顺,他又如何看不出来,当即就抓住了赵乐乐的手,用力往外掰。
可赵乐乐的手脚发直,变得力大无穷,除非将她打昏,否则根本就掰不开她的手………
只是,赵乐乐也是动不得的人物,步定山这些可就为难了!!
…………
眼看着老御医眼珠子外突,脸色通红,呼吸困难,王宝儿也是急得团团转,跳脚骂说:“快想办法啊!!”
步定山也是怒不可遏,朝那些护卫吼说:“还不过来帮忙!!”
然而环境越是吵杂,赵乐乐便越是诧恐,手上的劲头也就越大,那些个护卫毕竟是见过李陌一和那贼人本事的,为首的小头领当即朝李陌一求说。
“李大人,烦请出手相助一把!!”
李陌一还未出声,步定山已经怒了:“混账东西!都什么时候来,还不滚过来帮忙!!他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还救个劳什子人啊!!”
口中如此骂着,他终于还是将赵乐乐的手掰开了一些。
老御医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开口说话,似乎听到了护卫刚才的话语,便艰难地指着李陌一和那贼人的方向
…………
王宝儿见得此状,早已六神无主的他不由将目光投在了李陌一的身上,急迫地骂说:“李太平!还不救人!!”
李陌一心下也火大,若不是你个亡太监一直叫叫嚷嚷,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
“对不住了,李某不学无术,可不敢乱来,还是老老实实滚出去的好。”
王宝儿闻言,脸都气绿了。
可此时老御医的脸却又红转白,他决绝地指着李陌一和那贼人,眼中全是求生之念。
王宝儿毕竟是差家身边的人,又不是蠢物,更是能屈能伸,心下虽然气愤,但面上却顺了下来,咬牙说。
“是洒家着急了,李………李大书吏还是想想法子吧,秦老可是帝上身边的己人儿,若真个出了事情,莫说是我,便是整个立陵城都要不得安宁,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府长官邸所有人考虑考虑才是啊………咱先处理了这事儿,其他的稍后洒家必定给你个交代!!”
…………
不得不说,这王宝儿能够成为大太监,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便是如此急迫的情况下,他都能够抓住李陌一的软肋,在最短时间内两相并施,达到自己的目的,表面的张扬,底下却是深沉的心计………
…………
李陌一知道这已经是王宝儿的底限了,便朝那贼人点了点头。
那贼人将树蛙放在了赵乐乐的后颈上,过得片刻,赵乐乐便松开了手………
…………
赵乐乐这番惊厥之后,整个人汗水淋漓,虚乏地躺在卧榻上,诧恐地蜷缩着,如同即将亡去的小兽。
老御医剧烈咳嗽着,过得许久才缓了过来,指了指王宝儿,第一句话便是:“乌头………中毒………会诧恐不安………谁人也别大声说话了,闲杂人等,全都给我出去!出去!!”
其实,老御医确认了赵乐乐是乌头中毒之后,便已经检查出来,赵乐乐的手脚并没有乏直。
想来应该是那贼人的毒物在维持。
又见得铁窗被遮掩住,便已经知道李大书吏和那贼人是有本事的人。
正打算与李大书吏、那贼人打个商量,只是没想到话未说完,王宝儿又闹了起来。
…………
老御医秦玄么也算是个老好人,这会儿也给王宝儿闹出气来,见得护卫们都滚出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那只树蛙,朝那贼人点头叹说:“山家的秘法果真是神奇………不知公子可有法子解毒?”
那贼人朝他摇了摇头。
秦玄么也有些黯然。
…………
可又听那贼人接着说:“我没法子,但他有。”
秦玄么猛然抬头,见得那贼人指着“李太平”,当即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
“李大书吏?”
李陌一也不否认,朝秦玄么点了点头。
老御医顿时激动了起来:“李大书吏有几分把握?”
李陌一轻声笑了笑说:“九成九。”
老御医秦玄么不由皱了眉头。
但凡治病救人,谁人也不敢打包票,便是他这样的御医,也不敢这般。这人实在有些太过自满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多虑,乌头中毒非同小可,但凡有些许希望,都要去尝试一番。
…………
“李大人需要什么协助?”秦玄么有些迟疑地问说。
李陌一朝王宝儿瞥了一眼,而后朝秦玄么拱手说:“解毒的事情交给李某就好,只是有件事要先处理清楚。”
秦玄么:“李大人尽管开口,只要能救得韵寒夫人,老夫和王公公自当答应了便是!!”
…………
李陌一却指了指大寒。
朝秦玄么问说:“李某就想问一问,是谁人踹了大寒的一脚?!”
…………
大寒猛然抬起头来,脸上灰尘满面,泪近落眶………
…………
刚才李陌一走出去的时候,被步定山等人拦了下来。
大寒不由分说挨了一脚。
被带进来之后又吵吵闹闹,心下更是委屈………
…………
…………
第0325章
立陵城,府长官邸。
…………
囚牢。
…………
老御医秦玄么似乎有着极高的威望,就连大太监王宝儿都对他毕恭毕敬。
老御医发话之后,诸人生怕再引起赵乐乐惊厥,便都噤若寒蝉,连轻声议论都不敢再有。
…………
见得老御医束手无策,包括王宝儿在内,一个个都满脸的苦丧。
听说李陌一竟然懂得解毒,又纷纷现出诧喜之色来!!
…………
李陌一一番的表现已然赢得这些人的敬意。
毕竟,不是谁人都能够在面对王宝儿这样的大太监之时,保持本秉,甚至出言相抵。
然而李陌一非但如此,眼下竟敢有恃无恐。
竟然开始追究到底是谁人打了大寒丫头一个耳光?
…………
其实大家心下也都清楚,大寒丫头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
且不说大寒的穿着和言行举止以及容貌气质,单说抛头现面,跟随几人进到大牢里来!
大寒分分明只是个下人。
…………
为了一个下人而有恃无恐地跟大太监王宝儿叫板,李陌一若不是脑袋进水了,就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可李陌一就是这么做了。
而且他的双眸之中一如平常………
…………
这些护卫们是见识过李陌一和那贼人抢救赵乐乐的。
这段时间在立陵城大牢里头,多少也听说过李大书吏的名号,只是大家伙儿都以为立陵城这等小地方,本土侍卫没什么见识,喜欢夸大其词,是故对李大书吏很是不屑。
直到今日,李陌一气得步定山哑口无言,冲入大牢来,又用一式震慑了诸人,终是将赵乐乐保下来。
大家才对他刮目一二。
…………
可此时,在他们的眼中。
李大书吏所为实非明智之举。
虽然眼下王宝儿忌于赵乐乐的命,说不定真会让李大书吏替自家下人出一口气,可难保王宝儿不会事后还复。
若李大书吏懂得审时度势,就应该就坡下驴,趁机干脆利索地将赵乐乐给救活过来。以免招来诸多祸端。
否则,以“李太平”这么个区区书吏,又该如何抵挡王宝儿的还复?
…………
在他们看来,“李太平”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一些,白白错过了讨好王宝儿的机会不说,连接下来及时救治赵乐乐的良机,也都败坏掉了。
李陌一环视了一圈。
见得护卫们脸上都带着惋惜的神色,那个早先被他悬颈立威的护卫甚至有些“不计过往”,不断给他使眼色,暗示李陌一不要再提那个丫头的事情。
…………
…………
当李陌一朝王宝儿问起。
刚才到底是谁人踹了大寒丫头的一脚,全场竟然无人敢言语。
王宝儿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可老御医秦玄么对李陌一的能力似乎深信不疑。
王宝儿心下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以大局为重!
而且他也确实如诸人所想,心下气得咬牙切齿,眼下便已经开始谋划。
此事过后,该如何还复“李太平”这个小小书吏才足够解气!!
…………
“说吧,是谁人踹的,给洒家站出来!人家一个小姑娘,亏你们也下得去手!!”
事实上,王宝儿对大寒丫头非但没有同情怜悯,反而会更加的不屑。
大寒自己没有反抗,却有“李太平”这样的人来出头,而他进宫之初饱受欺凌却无人为他出头。
心间万分不平,凌于此事而发。
…………
…………
只是护卫们根本就看不出王宝儿的心语,见得王宝儿动怒。
谁人敢有所隐瞒?
护卫们当即纷纷低头,而仍旧昂首而立的步定山也就显得格外的显眼了!!
他们生怕招惹步定山,甚至不敢用目光来指明步定山
…………
然而。
就像是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而某人却仍旧站在原地。
那么此人自然就成为了冒头的那一个。
一样的道理。虽然护卫们没有指明,但他们退缩的目光。
将自认高人一等的步定山给推了出来。
…………
“步大人,你好歹也是提刑司知差,做事怎能如此随心,还不快给李大书吏陪个不是!!”
王宝儿微微抬起眼皮来,漫不经心地说着。
不过在李陌一看来,只不过是简单的表演罢了。
…………
步定山护着王宝儿进来,谁人踹了大寒丫头的。
王宝儿还会不清楚?
…………
只是步定山并没有想到。
王宝儿竟然真会为了“李太平”,而向他这个知差发火。
真要让他这个知差,给不入流的大书吏赔不是,这简直就是奇耻!!
…………
“王公公………这大牢重地,人犯又命悬一线………下差………下差也不得不谨慎行事,这位姑娘也没个身份,下差更不知道她是李大书吏的下人,直以为是进来坏事的,劝阻她离开之时,只是不经意推了她一下………”
…………
步定山很显然是放不下自己的脸面的。
但这件事情他却是想错了,他低估了李陌一的决心。
如果他不出来赔个不是。
难道还让王宝儿放下身段请求李陌一谅解?
…………
见得步定山张口分说。
王宝儿也不胜其烦,连他这个候在帝上左右的大太监都缓和了语气,叫“李太平”一声李大书吏。
更何况你个提刑司知差!!
…………
“混账!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大老爷儿们坦荡磊落敢作敢当,恁地找什么借口!!”
王宝儿顿时大怒,猛然飞起一脚就踹向了步定山
“彭!!”
步定山应声落地。
…………
王宝儿也是出了大力。
步定山虽然一身武力不错,却不敢在王宝儿面前放肆,瞬间就跌落在地,紧咬牙关,浑是不服!!
…………
“公公………”步定山难以置信又委屈至极。
然而王宝儿内心却荡然不已,因为刚才虽然只是做戏,但也全了他炫武扬威之心!
…………
步定山见得王宝儿如此,心下也是愤愤难平,却又不敢违逆王宝儿,只好又将怒气转向了李陌一。
那眸光之中满是愤怨的烈焰,愤不得将李陌一烧成灰烬!!
…………
一直冷眼旁观的李陌一也是心下一沉。
倒不是因为惩治了步定山,而是他看得出,王宝儿在做戏。
虽然只是做戏,但也表明了王宝儿的态度。
这是在给双方一个台阶了。
…………
李陌一连忙开口说:“公公这……这大可不必………”
王宝儿只是摆手笑说:“李大书吏通晓百家,非但破案是好手,连医术也都让人为之诧叹,这韵寒夫人的毒可就靠你了。这些人也是瞎了眼,竟然打了李大书吏的下人,本公公若不打醒他们,只怕以后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李大书吏无须如此,还是抓紧时间解毒吧。”
李陌一见得步定山被打得如此,又看了看大寒丫头。
但见得小丫头现出白白的牙齿正在嘻嘻暗笑,便拱手答应说。
…………
“王公公所言极是,救人要紧,烦请诸位暂且出去,韵寒夫人眼下是受不得半点诧吓了………”
王宝儿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摆了摆手。
步定山及一干护卫尽数退出了牢房。
然而李陌一还不合意,朝王宝儿说:“李某解毒的手段有些特别,需催吐………还请公公一并移步到外头去………”
王宝儿闻言,也是气得咬牙切齿,可李陌一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他还要厚着脸皮留下来?
…………
王宝儿也只好忿忿地冷哼了一声,甩袖走了出去。
…………
此时,牢房之中便只剩下李陌一、大寒丫头和那贼人,以及老御医秦玄么了。
“李大书吏,不如老夫也出去候着?”秦玄么心底其实好奇的紧。
急迫想知道“李太平”这个小小书吏到底如何解除乌头毒。
他倒不在乎王宝儿被赶出去,他忌讳的是看了“李太平”的独门秘术,这可是各行各业都应该遵守的规矩。
…………
不过李陌一早就有了打算。
既然早已看出王宝儿忌于这老御医,这位老御医才是此行的关键人物,他自然不可能开罪这位老御医。
而且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让这个老御医对自己刮目。
似老御医这等医门宗师,唯一能够让他们动心的,也就只有未知的东西了。
这也是李陌一敢如此横行之因。
…………
既然把将握拉拢老御医,又何必费力去讨好一个对自己充满不屑和鄙夷的太监?
再者,从刚才老御医的一番简单瞧病。
李陌一便看得出。
秦玄么是个善良老者。
…………
念及此处,李陌一便笑着拱手说:“晚辈怎敢如此,老先生这般一说,倒是折煞了晚辈,这解毒之法也不算玄妙,所赖者不过家中所传的一味独门秘药,万事还需老先生主持大局才是!!”
李陌一这般一说。
秦玄么不由点头,抚须微笑。
李陌一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给赵乐乐解毒。
…………
…………
李陌一对秦玄么所言其实并非假言,他的解毒之法确实依赖于一种药。
而这种药,他的仵作工具箱之中恰好就有。
…………
这并非他的仵作工具箱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百宝囊,而是这种药剂太过常见和常用。
那就是烈酒。
…………
乌头之中有毒的成分是乌头碱,有大毒,可引起痉挛,若解救不及时,极有可能窒息而亡。
…………
而饮下稀释之后的烈酒,能够使乌头碱发生沉淀反应,形成不溶物质,再进入催促,就能够去毒了。
…………
当世都有门户之见,各行各业敝帚自珍,独门绝活往往都决绝捂着。
李陌一早先便已经说过,解毒有赖于一味独门药剂,所以秦玄么也不敢多问。
但见得李陌一取出烈酒来,双眸之中仍旧禁不住好奇。
李陌一自然不会在意,大大方方将烈酒递给秦玄么,让这个老御医好好端详了一番。
…………
装载烈酒的小瓷瓶首先引了老御医的眼。
让他觉得李陌一绝非简单的小青年。
…………
大寒取来凉开水,稀释了烈酒。
李陌一很快地给赵乐乐饮下,而后进行催吐,又有老御医从旁协助,忙到午后就措置妥当,解除了赵乐乐的危险。
…………
当老御医再度给赵乐乐把脉,确认赵乐乐确实已经没事了之后,他也不由啧啧称奇,心下也暗自庆幸。
好在自己相信了李陌一,否则也就无法见识到如此神奇的秘药和如此新奇的秘术了。
老御医毕竟年纪大了,做完这些之后便走出外间来歇息。
…………
走到外间之时,老御医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李陌一的仵作工具箱。
不过,眼下仵作工具箱已经被合上,他又不敢动手去开启。
待得李陌一出来,赶忙别过头去。
…………
“先生辛苦了,若非得了先生倾力指教和协助,这韵寒夫人是没办法救回来了…………”李陌一拱手一示。
秦玄么却板着脸说:“李大人切勿如此,老夫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那些个慕荣的人,老夫并没有做什么,这功劳全都是李大人的,老夫一定会如实上报上去。”
李陌一本是一句简话,没想到秦玄么却有些不快,误以为李陌一将他当成了抢功的小人。
…………
李陌一旋即说:“老先生一门心思全扑在医道之上,悬壶济世。若非老先生开了方子,这韵寒夫人便是去了余毒,也得落下病根,小子又怎可独得此功!!”
听得此话,老御医再度展颜微笑,点头抚须,而后又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再提,这才转移话题,朝李陌一问说。
“老夫素闻李大人乃立陵城大书吏,又是个破案的好手,对于这下毒之人,不知李大人可有想法?”
…………
李陌一闻言,心下越发笃定。
这个老御医并不简单。
若只是个寻常御医,谁人敢开口问这个。
…………
其实李陌一进入牢房之后已经观察了一遍,将毯子挂在铁窗上之时,他发现了很是细微的线索,也正是这条线索,让他确认了下毒之人。
而也正是因为确定了下毒之人,他才敢跟王宝儿叫板。
也正因为知道了下毒之人是谁人,他更加不能向老御医现明实情,甚至只能说假。
…………
“老先生,实不相瞒,早前李某进牢房之后,也做过一些勘查,下毒凶手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外来的刺客,另一种则是内贼。”
“如果是外来的刺客,莫说进不来,便是进来了,一刀刺亡韵寒夫人也就一了百了,又何必用下毒的法子?所以完全可以排除是外人所为…………”
“嗯,李大人果然心思缜密,这么说就是内贼所为了?”毕竟术业有专攻,老御医对破案子没有太多的概念,听完李陌一的分析和推断之后,也觉得很是玄妙,越发觉得“李太平”深不可测。
…………
“老先生,若是内贼所为,下毒确实是最好的法子,但下毒需要物介,所以这毒必定要参杂在饭菜和饮水之中…………”
秦玄么不由点头认同说:“有道理啊!本以为破案会很难,可到了李大人这里,却变得这般容易,三言两句就将范围逐步缩小至此,李大人果是名不虚传的!!”
李陌一听得秦玄么的由衷之叹,也便继续分析说。
“然而………韵寒夫人入狱之后便开始不吃不喝,用绝食来表明心迹和清白,相信先生也已经看到了,今日的饭菜和饮水可都分毫未动呢………而且先生也查看过她的吐物,这吐物里头并无新鲜食物,只是乌黑色的药泥和苦水…………”
…………
秦玄么被李陌一牵着思路,一步步往前走,仿佛在不断拨开迷雾,不断接近着真相,这种仿佛身临其境的破案之觉,也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体验。
“如此说来,这韵寒夫人根本就没有用饭和饮水,可她又是如何中的毒?”
面对秦玄么的提问,李陌一暗然地笑了笑:“先生,断案一驿,除去了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真相………”
秦玄么似乎被这句话绕迷糊了,沉思了片刻,才听出了其中的玄味,而后猛然睁眼,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说:“你是说………是韵寒夫人自己服的毒?!”
…………
…………
李陌一等的就是这句。
他既然要替下毒之人打掩护,这个结论必定不能由他李陌一提出来。
而他已经确定了,王宝儿其实唯秦玄么马首是瞻,由秦玄么推出这个结论来。
又有谁人敢质疑?
…………
“可是韵寒夫人的乌头又是从何得来的?总需要有人将毒药带入牢房,只要咱们审讯一番,找到这个送药之人,真相也就大白了!!”
…………
李陌一一听,心下也有些担忧。
王宝儿和步定山已经将府长官邸的吏卒们都当成了嫌疑人,若他们想要审讯送药之人,必定会对吏卒们严刑拷打
可李陌一知道,这些吏卒们根本就没有送药。
只怕到时候要受好大一场苦难,最后难免要成个屈打成招的冤案。
…………
想了想之后,李陌一朝秦玄么摇了摇头,反驳说:“先生这个断论还下得太早,以小子看来,这乌头该是韵寒夫人自己的,并无送药之人……………”
秦玄么难得自己独立作出推断。可没想到李陌一却驳回了,这也让他有些不悦,连忙问说:“这又是为什么?”
…………
李陌一看出了秦玄么的不悦和疑惑,当即答说:“先生能够推出这一点,已是难得,只是赵乐乐乃是堂堂御封的韵寒夫人,即便入狱,试问这些狱卒和提刑司的人,谁人敢搜她的身?”
“你是说………她一开始就随身带着毒药?!!!”秦玄么似乎被点通了。
满脸的豁然开朗。
…………
“秦老先生所言甚是,李某曾经有幸与宁老一同到合府赴宴,却是知晓韵寒夫人有着自己的药园子,相信她对草药并不陌生,而且她被认定为背后真凶之后,亡志已决,显然想用自己的亡去,来避免赵氏一族受到牵连…………”
秦玄么听得李陌一的引导,也频频点头,但他毕竟不是任人糊弄的小孩童,沉思了一会儿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来。
…………
“这样也不是说不通,只是李大人刚才也说了,韵寒夫人已经绝食几天了,既然亡志已决,她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服药,非要饱受绝食之苦几天之后,这才服药?”
李陌一早知道秦玄么足够睿智,绝不容易糊弄,所以早早就想好了对策,当即沉思了片刻,而后轻叹一声说。
“哎………先生您也是医门中人,需知但凡常人皆有偷生之心,亡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凡还有一线生机,谁人愿意干脆利索的亡去?这韵寒夫人也是在等啊………今日怕是希望破灭了吧………据李某说知,合老太公已经答应出面指证她的所为了…………”
…………
秦玄么一听,也是诧喜。
抓住李陌一的手说:“你说什么?合老头子要出面作证?这………这实在太好了!如此一来案子也就有着落了!这也难怪她要服药了!!”
李陌一见得终于摆平了,也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要去见一见那个下毒之人了………
…………
…………
李陌一从牢房中出来已经暮色阑珊。
大风卷着地面上的热气四处乱窜,余热不断扑面而来………
…………
步定山见得李陌一出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忿忿地扭过了头去。
而王宝儿则满是望待地问说:“结果如何?韵寒夫人的毒可曾解得?”
李陌一微微一笑,拱手说:“活了。”
…………
王宝儿喜不自禁,笑逐颜开说:“李大书吏果是大才!!”
话音未落,王宝儿便随手拍了拍李陌一的肩头,而后快步走入了牢房。
…………
李陌一摇头一笑,并不知会步定山愤愤的目光。
带着那贼人和大寒等人,往宁逍府邸去了。
…………
此时暑气升腾,余热未消。
正值华灯初上,马车缓缓而行,街道上也渐渐闹嚷起来。
这还未到宁府,只到得半途。
街上的行人和民宅里的百姓纷纷闹动起来。
许多人纷纷走上街头,往远处眺望,也有人不断往同一方向涌来。
…………
由于人流渐渐拥挤,马车的速度也不得不缓了下来。
李陌一行动不便,只好敲了敲马夫:“怎么回事?”
马夫:“回少爷,前头好像走火了………”
“走火?”李陌一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闹动。
朝那贼人看了一眼,后者顿时会意,跳下了马车。
…………
身影消失了一会儿再度出现,朝李陌一说。
“是合府的方向………”
…………
“合府失火?”
李陌一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不过当他嗅闻到空气之中那种香味之后,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了。
…………
“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也不知是否因为今日两人一同经历了一场精彩的解毒,又或许是见识到了李陌一全新的一面。那贼人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李陌一笑了笑,朝那贼人说:“不去看了,咱们还是去宁府。”
…………
那贼人看了看李陌一,也没再多说,跳上马车。
那车夫驱赶着车子,开始逆着人流缓行。
平日里一刻钟的车程,此时却整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宁府。
…………
…………
宁府。
…………
李陌一下得马车,便来到了门房。
那老门子自然认得李陌一,当即迎上来,带着歉意说:“李大人可来得不巧,宁阁老眼下不在家………”
李陌一仿佛早有所料,朝那老门房摆手说:“不妨事的,李某在这里等着就是………”
老门房也不好怠慢,他也清楚李大书吏何许人也,不敢让李陌一在门房守候,自做主张让他移步茶厅,一面让人通知管家暂时接待一下李陌一。
…………
宁府,茶厅。
…………
李陌一又坐了小半个时辰,宁逍才回到府上。
见得李陌一,似乎有些诧讶,但很快就释然了,朝李陌一说:“就知道你会过来,等很久了?”
李陌一一笑,就要起身一示,宁逍正好走到他的面前,合然地说:“身子有伤,就免了吧。”
李陌一也不言语,径直坐了下来。
…………
而后朝宁逍身后的伏尘看了一眼,朝她笑说:“是你给赵乐乐下的毒吧?”
伏尘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反而问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陌一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答说:“赵乐乐是乌头中毒,会畏光,容易诧恐,某便将牢房的窗户给遮挡了,旋即发现那窗户外头离地三丈,铁条又完好无损,从那里进入牢房不太可能,可想要传递一些小物件给赵乐乐,倒是不难的………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放眼整个立陵城,怕也只有神偷伏尘你了………”
顿了顿,李陌一继续说:“再者,窗户外侧的窗台上留有两个新鲜的痕迹,米粒大小,应该是你的飞爪留下的,李某说的没错吧?”
…………
言毕。
伏尘立时大势地拍手赞说:“李大人的推断很精彩哦!!”
李陌一并无心延案,他轻叹了一声,转向宁逍说:“阁老这又是何必呢………”
…………
宁逍也是摇头苦笑,迟疑了许久,才对李陌一说:“若说破案,你确实在行,但此案中暗藏的一些事情,却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陌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
半晌。
“其实阁老不说,晚辈也能猜到一二………”李陌一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开口说。
“阁老是笃定了晚辈一定会去救她吧,阁老想要的并非是毒害赵乐乐,而是制造赵乐乐畏罪服毒的假象,也就足够了………”
…………
李陌一如此说着,神色却有些黯淡。
宁逍再一次利用了他。
虽然这样做,对大局是有绝对的好处的。
…………
这一路上,李陌一已经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会在赶往大牢的途中碰到李府长?
为什么王宝儿和老御医秦玄么会比自己还要晚到?
…………
陪堂王十,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他李陌一!!
李陌一正在养伤,当起了甩手掌柜。
按说出了事之后,陪堂王十应该即刻通知提刑司或者王宝儿,甚至是李府长。
然而王十却偏偏第一个通知了李陌一,正是打着让李陌一去救赵乐乐的好算盘
…………
“阁老就如此相信晚辈?万一晚辈无法救下,赵乐乐可就真的被毒害了!!”
…………
宁逍没想到李陌一连这个都能够推出来,看了看李陌一,也决定不再隐瞒,朝李陌一解释说。
“你说得大抵是对。但有一点却弄错了,下毒的确实是伏丫头,但幕后指使并非老夫………”宁逍平生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李陌一此番何意。
…………
“幕后另有其人?”李陌一也有些讶异,不过想了想,李陌一也就清楚了。
眼下在此案中主持大局,拥有足够的能力去掌控和改变局面的,除了宁逍,就只剩下一个人。
那便是老御医秦玄么!!
…………
…………
“秦玄么?他为什么要毒害赵乐乐?如果是他的话,完全可以让提刑司的人进去下毒就好了,为什么要用到伏尘?”李陌一不由疑问说。
“因为把守大牢的是王宝儿的人,如果通过这些人来下毒,秦玄么必定会被发现,若王宝儿禀报上去,秦玄么也就彻底玩完了………”
李陌一渐渐清出了头绪来:“也就是说,想害赵乐乐的并非阁老,而是老御医自己的意思?”
…………
李陌一本以为自己已经接近真相。
然而宁逍却继续摇头说:“非也,真正想要害赵乐乐的,其实是她自己!!”
“赵乐乐是自己服毒的?!!!”这次李陌一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真相竟然真的是赵乐乐想要服毒自尽!!
…………
可是赵乐乐为什么要自寻亡路?
老御医为什么肯协助赵乐乐?
…………
宁逍点了点头,而后继续解释说:“赵乐乐不愿连累赵氏家族,更不希望连累到赵贵妃,对于目前的状况,亡去根本就不是苦难,而是最好的结局!!”
…………
“她之所以能够说动秦玄么,是因为她用那片药园子作为交换的代价,并将那种神秘茶叶的制造法子,告诉了秦玄么………你以为秦玄么今次的目的是为了查探赵乐乐?非也!这老头子是另有所图!!”
“那些异化一品红?”李陌一仿佛找到了最后一张拼图。
脑子里的脉络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
…………
赵乐乐为了保护家族名声,不惜一心求亡。
作为交换代价,她将药园子连同那种能让人迷失心智的大草土茶叶,都交给了秦玄么………
也就是说,王宝儿或许真是为了案子而来。
但老御医的目标却并不简单。
眼下郑书吏亡了。
如果连赵乐乐都倒下了,那种神秘茶叶必定会从世间消失。
那才是赵乐乐最担心的。
…………
赵乐乐曾经通过这些大草土茶叶来牵制差场中人。
秦玄么如此紧张这些茶叶,是否可以说明,他也是受牵之人,或者说还有其他受牵之人存在?
…………
秦玄么根本就是为了大草土茶叶而来。
…………
王宝儿是当今帝上身边的大太监,却听令于秦玄么。
当今帝上或受牵于大草土茶叶。
…………
至于赵乐乐。
从秦玄么能够找到宁逍,让其指使伏尘下毒,就可以看得出来,赵乐乐根本就不值一提。
念及此处,李陌一不由想起了合家走水之事。
如果李陌一猜得没错,合家起火的地方,应该就是那个药园子。
而被烧掉的,应该就是那片花海!!
…………
秦玄么还在假势地为救活赵乐乐而欣喜。
事实上内心却急迫地等着接管赵乐乐那片花海。
却不知宁逍已经抢先一步,将那片花海全都烧掉了!!
…………
李陌一甚至能够推想得到。
宁逍肯定是与合老太公商议妥当,借口挖掘尸骨,将那片花海全都铲除,再一把火彻底烧尽。
而从合府大门地下挖出来的尸骸,正好转移到农家小院旁边的花海。
那里只有赵乐乐及其亲信能够进入,尸骸从那里被挖出来,这份证词的分量也就足够了。
…………
…………
掌全局,断今时。
…………
想通了这些,李陌一不由叹了一口气。
宁逍还是那个宁逍。
…………
…………
…………
否定既有的东西,并言出不存在的东西
人冥传说前篇
附。一古老故事:彩琴人
…………
铮、淙淙。
淙、铮铮。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根据文字记载,那是发生在九百年前的事。
异国海关内有个名为“蓬莱岛”的岛屿。
岛上最初只是一座小村庄,随着房子兴建、商店开张、百姓聚集,不知何时,它已成为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岛屿。
…………
岛屿中心周围被高耸的石壁环绕。
岛上的街道狭窄、往来交错,如积木堆叠似的石造房屋在街道两旁矗立,竞高似地并排而立。
…………
很快,蓬莱岛成了一个贸易兴盛的集散地。
藉由这个停靠岛,载有各种货物的船只从遥远的地界或村庄来到这里,然后又载着不同的货物离开。
岛屿东边有个渡口。
那渡口也是成天都有停靠着满船货物的货船出入。
因此,蓬莱岛沿岸可做为仓库的地方,全堆满了装货物的麻袋。
…………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
蓬莱岛这地方从很久以前就有许多老鼠,举目所见,尽是老鼠踪影。
一般百姓的家里有,
铁匠的家里有。
石匠的家里有。
大夫的家里也有。
渔夫的家里有。
地板底下有。
每天,每个地方都有老鼠大肆的踪迹,
…………
老鼠会跑进大厅,
溜进厨房,
直闯卧房,
连在饲养家畜的小屋、地窖也都横行无阻。
…………
因为数量太多,蓬莱岛的人们没有一天是看不到老鼠的。
玉珠般的圆眼睛,两只白色尖耳朵,密如刷子般的灰色皮毛,仿佛蚯蚓似的细长尾巴这样的身影时时掠过人们脚边、在人们脚下出没。
它们还到处作窝,生下许多小老鼠。
于是老鼠数量不断增加。
不只是屋里,连院子里、木柜中、楼梯背面,还有毛毯或衣物下,随处可见老鼠的窝。
…………
就算有人,老鼠也毫不在意地进出。
为了阻绝鼠患,岛上的人们不但设陷阱、放毒药,还试过养猫、放狗等方式。
但是,不论怎么做,老鼠依旧横行无阻。
而那些被陷阱抓到、被毒药毒亡、被猫捉住的老鼠,只占了全部的极小部分。
…………
人们想尽办法,试过各种办法赶走老鼠,却完全徒劳无功。
它们依旧大摇大摆地在各处来去自如,窜上柱子、偷袭仓库、将装了粮食的麻袋咬得破破烂烂。
…………
总之,老鼠一直不断增加。
…………
渐渐地,连外面的街道、屋里的地面,所有可以站的地方都快被老鼠淹没了。
它们翻倒柜子、弄破花瓶、在衣柜上打洞、
在书上留下咬痕、啃啮蜡烛。
将吃食咬得七零八落。
更吓到小孩童,种种行径不胜枚举,就这样大肆作乱。
…………
因此,感到非常困扰的岛民全聚在一起商讨办法,解决鼠患。
不过。
…………
翌日,无计可施的岛民在东边渡口前立了一块告示木牌,上面写着:
凡能将老鼠全数扑灭者,将酬重金。
…………
但是,一直没有人敢出面说自己能扑灭全部的老鼠。
到最后,蓬莱岛上的所有人全无奈了,只能习惯与老鼠为伍的生活。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一个古怪的男子出现。
…………
那是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
他的眼中闪烁玄样光芒,皮肤黝黑,穿着一件由各色布料拼成的古怪上衣,头上戴顶有白蓝相间的皮帽。
不只如此,年轻男子的背后还悬着一系了绳子的木制古琴。
两端由檀木制成,样子就像寻常的古琴。
…………
岛民们见到那个年轻男子,暗地替他取了一个“彩琴人”的绰号。
…………
彩琴人住进了岛上的一家客栈。
中午时,他在客栈里与岛民和其他同为过往商贩的客人一起吃饭。
…………
彩琴人向客栈老板点了牛肉面和酒,看着地上说:“这岛上的老鼠真多呀!!”
好比现在,有只大老鼠正在啃他的布鞋呢!
…………
挺着大肚子的老板叹气,“可不是吗?这岛上的老鼠真的多到不可思议哪!岛民们还为此立了告示喔,上面写了,不论是谁,只要能将这些老鼠全数扑灭的人,都能得到一箱金子作为报酬。”
“金子?”
“嗯,对啊!那可是有百两金子的重赏呢!!”
“太好了!!”彩琴人高兴得扬声大叫。
周围人们不禁全都震讶地望向他。
…………
彩琴人对老板说:“我来帮你们扑灭老鼠吧!”
“什么?你是说你要扑灭老鼠?”
“当然咯!小事一桩。”
…………
彩琴人一填饱肚子就向东边渡口出发。
…………
他对告示牌旁的两个守卫说明来意。
守卫立刻打量起了眼前这个男子。
“你是说………你能帮我们扑灭这岛上的老鼠吗?”
“嗯,没错。”
“当然是真的。不是我自夸,就算是吃人的野狼、蜈蚣、蝙蝠、毒蛇海蛟等,我都曾轻轻松松地手到擒来!!”
“那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金子的部分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若能将老鼠全数扑灭,我们岛民会很高兴地奉上百两金子作为酬谢的。”
“一言为定。”彩琴人叮嘱。
…………
“但是………你要怎么扑灭老鼠?”守卫对彩琴人投以怀疑的眼光。
…………
“秘密,我可是有特殊的灵力喔!!”彩琴人动作大势地取下帽子,深深一躬后,走出渡口。
…………
翌日清晨。
日头升起的前几刻,周遭还处于微暗的状态。
彩琴人已站在岛屿中央的大道上。
他平地而坐,将悬在身后古琴放于膝上,指尖优雅地舞动,轻轻地奏起古琴。
…………
那是从来没人听过、奇妙至极的音色。
淙、铮铮。
铮、淙淙。
“………”
…………
陌生的琴音响彻蓬莱岛。
蓬莱岛的岛民从睡梦中醒来,猜想这琴声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家家户户的各个角落纷纷传出窸窸窣窣的闹动声响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
老鼠们陆陆续续探出头。与岛民一样侧耳倾听,接着有如万马奔腾般,一只只地冲向房子外面。
老鼠从岛上各个角落,成千成百地一窝蜂跑了出来!
从狭窄的巷弄。
从墙与墙之间的缝隙。
从它们藏身的洞里。
从屋檐下方。
老鼠一一现身,沿着石板路,成群结队地奔向琴声来源。
令人惊奇的是,到了最后,岛上的老鼠无一例外地全聚在奏琴的彩琴人脚边。
…………
淙、铮铮。
淙、铮铮。
淙、铮铮。
“………”
彩琴人将古琴竖于身前,奏着古琴。
确认过后,慢慢地往前迈步,一大群老鼠便跟着他身后前进。
他走进蜿蜒在各户之间的曲折小径,穿越诸石,走到东边渡口,而这群老鼠也跟在他身后,依着同一方向前进,形成一列相当漫长的队伍。
走到东边渡口,彩琴人仍奏着古琴,继续往东边前进。
抵达海边。
…………
然而,就算到了海边,他也没停下脚步,就这样哗啦啦地走入海里,直至膝盖没入水中。
于是,受到琴声之惑、尾随其后的鼠群也进入了湍急的海水。
或溺水,或被席卷而去。
即使最前方的老鼠察觉了危险,却被后方接踵而来的老鼠不断推挤,无法自已地落入水中。
…………
过了一阵子,老鼠们终于一只不剩地全进了海里。
也就是说,蓬莱岛岛里连一只老鼠也没有了。
…………
见到这情形的岛民们欣喜若狂。
那些可气的鼠辈总算消失了!!
不论是岛上或屋里,都不再有老鼠的踪迹,再也没有比这更值得庆贺的事了!!
其他岛民听到这个消息都大喜过望,纷纷涌到了街上。
他们在大街上又唱又跳、将孩子高高举起、举酒干杯庆贺蓬莱岛上的所有人无不全身洋溢着狂喜感,大肆喧闹,尽情欢庆。
…………
彩琴人神情愉悦地奏着古琴,走回岛民们欢欣大舞的场中,人们七嘴八舌地向他说谢。
…………
彩琴人看着众岛民,“好啦,我已经遵守约定,将这岛上的老鼠全扑灭了,现在轮到你们依约给我一百两金子的报酬了吧!!”
…………
岛民们本来对他满怀感激,听了这话,却愕然舞止,脸色倏地一变。
突然觉得给他金子这件事似乎不太妥当。
其中一个岛民说:“的确,老鼠是没了。但是,没人知道那是不是你的功劳啊?说不定是老鼠厌倦了这里才跑出去的吧?”
“你说什么?你们该不会想毁约吧?”彩衣人板着脸问。
…………
那个岛民摇摇头,“我们当然会遵守约定。只是,老鼠真的全都扑灭了吗?真的连一只都不剩了吗?告示上写了凡能将老鼠全数扑灭者,将酬重金,也就是说,只要留下一只就违反了约定,当然也就不能给金子了。”
“所以,能请你证明自己已将老鼠一只不剩地扑灭了吗?蓬莱岛说小是小,但对一只要找地方藏身的小老鼠来说,可就很大了。我看,在那里八成还有一只老鼠留下来呢!!”
…………
彩琴人用可怕的眼神愤愤瞪着那人。
那人的圆脸冒出了汗珠。
彩琴人声音低沉地说:“看来,你们是不想守约了。”
“不论是约定还是什么,你也只有奏奏古琴而已嘛!这样应该没办法扑灭老鼠吧?”
…………
彩琴人以饱含怒意的眼神环视四周的岛民,“蓬莱岛的人都这样不守信用吗?”
…………
这时,一个拄着拐杖、岛主模样、上了年纪的老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我们蓬莱岛的人当然会守信,但是一百两金子的代价真的太高了。各位,不如就给他十两金子吧?”老人提了一个他们比较能接受的数目。
…………
一边的女人却尖声叫道:“那个彩琴人一定用了玄术!只是奏奏古琴就想将我们唬得团团转,我们可没道理将金子给这种人!”
彩琴人既生气又轻蔑地看着岛上的众人,非常愤怒地说:“好!我懂了,你们这些人,说好灭绝鼠患就给我金子,如今却出尔反尔!很好!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之后,彩琴人便迅速离开了蓬莱岛。
…………
接着又过了几天。
…………
一年一度的“大市”。
这天,岛上的大人们全去了东边渡口下货。
…………
彩琴人再度来到蓬莱岛。
他的表情狰狞,目光晶亮,头上戴了一顶怪异的灰色帽子,身穿灰衣,一身猎人打扮。
彩琴人走到岛屿中央的大道上,再度奏起那古琴。
铮铮,淙。
铮铮,淙。
“………”
…………
突然间,岛上所有看家的孩子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陆陆续续走出门外,渐渐往彩琴人所在的地方聚集。
不论是男、是女、是年幼,凡是四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全聚集过去了。
铮,淙淙。
铮,淙淙。
铮,淙淙。
“………”
…………
彩琴人奏着古琴,迈步往南边走去。
孩童们个个浑然地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仿佛在作梦似的。
他与这些一百一十个孩童形成一列长长的队伍,穿梭屋檐相抵的狭小巷道,摩肩擦踵地彼此挨着,随着琴声的旋律前进。
彩琴人不间断地奏琴,一路向南走去,往一座望眼可及的山丘而去。
…………
一位负责照顾孩子们的妇人,赶紧将这异样的情况通知在东边渡口的岛民们,所有的岛民闻言随即冲出渡口,哭喊着奔回家中。
但是,就如那妇人说的。
孩子们已经全都不见了。
整个蓬莱岛岛已经没有半个孩子的踪影。
每个做母亲的都悲恸得仿佛心口就要裂开似的,嘴里直叫着孩子的名字。
每个父亲也都后悔没有遵守与彩琴人的约定,心急如焚地往来奔走,四处寻找自己孩子的下落。
…………
老岛主立刻派人到各处搜寻孩子们的下落或有关他们行踪的线索,并发布以下的告示:
凡知道蓬莱岛孩子们的下落者,将有重赏。
但是,不论怎么做,一百一十名孩子仍如消失的烟雾般无影无踪。
…………
过了几天。
那些失踪的孩童中,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孩子独自回到了蓬莱岛上。
那孩子表情悲伤地说:“我的脚瘸了,没办法跟他们走到目的地,途中就被留在路边………”
…………
又过了几天。
有一个孩子回来了。却是不能开口说话。
岛上的人问:“那些孩子到底被带到什么地方呢?”
但是,音哑的孩子无法将所见情景形容出来。
结果仍是一团谜。
…………
…………
彩琴人用琴声将一百零八个孩子带走的事,不论过去多少年,甚至到了现在,仍没有人能得知其中真相。
有人说,那些孩子在遥远国度过着无假、安乐的日子。
也有人说,他们从此被囚禁在地底里过活。
之后,蓬莱岛的孩子们出走的那条街道渐渐地就被叫作“不乐街”。
在这条街道上,起舞与奏乐都是被禁止的。
甚至连笑容都是不可能的。
…………
此外,在孩子们消失的那座山丘上,也立了两座石碑。
这就是那玄之又玄的蓬莱岛
彩琴人的故事………
…………
…………
第0326章
立陵城,北街街头。
…………
王的傻:王三之弟。
…………
时,天高云淡日,风起了归去。
立陵城内北街两侧商铺林立,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其中不泛锦衣华贵,间或贩夫走卒,更多的却是迫于生计的布衣百姓。概而论之林林立立不一而足。
…………
北街远处由东走来一位少年,肩上挑着柴担,担上挂着柴刀。
———可以说整条街上数他最惹眼!!
为何如此说?
只见这少年发如乱草、生拧个髻,上身穿件斜襟灰白布褂,下穿灰黑布裤,赤脚着得草鞋。
再看他那灰布裤子,右腿由裤脚裂到膝盖处,现出整条小腿走起路来呼呼啦啦,看样子也是穷困之极。
…………
这少年姓王,名的傻。
家住立陵城城东,父亲早年被差府拉去修河堤一去就没回来,如今家中只有一个老娘、一个哥哥,三人相依为命。
哥哥王三进了大府作小厮,自给自足,很少归家。
的傻今年刚足十六岁,在家是个老实孩子。平日里靠打柴为生,稍有闲暇便帮着母亲下地劳作。
…………
此时,的傻挑着柴担低着头向菜市口边走边合计:“要是今天遇上好买主痛快的买下我的柴禾,那下午就可以进山再打一担柴了”。
的傻边走边傻笑。
…………
“小兄弟,菜市口怎么走?”身边传来一声问询。
的傻只管走,丝毫没注意身边的声音。还没走出一丈远,一股大力将他生生拽住。
的傻一诧。
———眼前一个黑脸大汉比自己高出足足两头。生的怒眉横眼,身穿一身粗布衣。看相貌形如画上的煞神一般。
…………
此时,这大汉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怒喝:“我们叫你,你聋了?”
“这…………你…………”的傻心中诧惧已是语无伦次,生怕这汉子火大一拳抡过来。
…………
“悟兄,我来…………”一个青衫道人手持赤剑来到近前,双手一拱“小兄弟,敢问菜市口怎么走?”
这位道人一身天蓝长袍,剑眉星目相貌周正,看上去倒是一脸和气。
“你买柴禾?”的傻不禁怯怯的问。
道人一呆。
…………
那大汉怒说:“我们问路,买什么柴禾?”
摄于壮汉气势,的傻用手向前方一指说:“直走到大合胜,右走便是”。
道人一笑说:“多谢小兄弟”。说着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放于的傻手中。转身与壮汉离去。
…………
的傻傻了:“问路都给钱,这比卖柴划算啊………。”
发了会儿呆,的傻心说:“卖了柴还要买点吃食给老娘捎回去,可不敢耽搁”。
当下世道不好,能勉强度日已是不易,可不敢招惹是非。
的傻低着头只管一路向菜市口走去。
…………
临近晌午,离菜市口不远的一家小茶馆里座无虚席。
临街一副座头上坐着一位青衫道人,其身旁坐着一名大汉。
道人悠悠然品着茶。
壮汉嘴里却是不断地唠叨:“易兄弟,那月儿姑娘………”
青衫道人放下茶盏说:“不急,再等等吧,办完这事儿就去寻她。”
壮汉还待再问。
———只听长街远处传来鸣锣声。离得老远就见街上百姓乱成一团。
…………
两队兵卒,大约百人。
前面鸣锣开道锦旗风展。尚有挡路的百姓,这些兵卒上去一顿拳脚。街边有些做小生意的摊位离得近了忙不迭的收摊,哪成想兵卒过来一脚踹个底朝天。
两队兵卒后是一顶八抬大轿,轿身两侧各有十数骑兵护卫。
再后是百余兵卒押解着五辆囚车。队伍一路向菜市口行来。被驱散的百姓慢慢聚拢,相互交头接耳。
…………
“怎么回事?要砍头啦?!”
“听说擒着个悬缉了半年多的大犯,李陌一,这应该就是吧。”
“走走走,去看看。”
…………
菜市口刑场已被差兵戒严。
百姓被兵卒挡在外围,远远的看着行刑台上一排五个囚徒五花大绑跪在那里,晓是受刑过重身上囚衣已是红迹斑斑。
距刑台正北约三四丈距离,是监斩差所处的监斩台,两侧兵卒持刀而立,戒备森严。
…………
监斩差是本土的卫所队头头。
此时,监斩差正悠闲地在文案后的太师椅上端坐,品着香茗。时不时抬眼看看前方待亡之囚,肃然的脸上带着一股阴森的冷笑。
监斩台右侧立着一个陪斩模样的人。
这人抬头望了望天,走到监斩差身侧,躬身说:“大人,时辰快到了。是不是宣读告示?”
监斩差眯着眼,哼了一声。
那人意会,转身来到台前,从袖中取出一卷布帛展开。首先清了清嗓子,向围观的百姓宣读说:“承帝上恩泽,百姓安泰。然今异国逆贼为患,窥我社稷………为首之人便是悬缉大犯李陌一,今日午时三刻明正行刑,以儆效尤………”
说话间,刑台下走上五名红衣刽子手。个个膀大腰圆,抱着虎头大刀,来到亡囚身后站定,只等号令。
…………
那陪堂模样的人看了一眼天时,回身走到监斩差身侧躬身说:“大人,时辰到了”。
邢台上。
李陌一看着自己的影子。
———最终的立足地。
身子摇坠,几要昏去。
…………
…………
监斩差闻言,懒洋洋的伸手在文案牌楼上取出一只令牌向文案前方一扔,口中蹦出一个字———“斩”。
那人再次走到台前,对着下方喊说:“时辰到………。”
话音未落。
“嗖———”
一声破空。
不知何方飞来一支冷箭,将那人剩下的话噎回了肚子。
那人仰面摔在监斩台上,箭头刺着一支羽箭。
…………
“有刺客,保护大人!!”
监斩台上护卫兵卒顿时乱作一团。
…………
百姓一见出事了,炸了锅一样四散奔逃。
这时纷乱的百姓中冲出四人,个个黑巾蒙面各持兵器直奔行刑台。
但凡有兵卒挡路,转瞬放翻倒地。
无奈兵卒势大,这四名蒙面人转眼被兵卒团团围住。
…………
监斩台上,众兵卒护定监斩差。
监斩差却宰猪一样嘶吼着:“莫走逃了人犯,速速开斩!!”。
行刑台上刽子手得令,刚要动作。
几只羽箭带着一阵嗖嗖破风之声飞向行刑台,五名刽子手惨呼声中,纷纷肩头中箭倒地。
…………
正在此时,一辆满载麦草的马车突然冲入刑场,一只火把点燃了麦草。
转瞬间,马车燃起大火。
马儿一惊更是蹄点疾奔。
顿时兵卒阵脚大乱,人仰马翻。
一蒙面人急奔几步,自马车后方纵身跃上行刑台。
“镗!!”
惊鸿出鞘。
一剑破空。
众卒当场飞身而去………
…………
手中利剑,将其中一亡囚身上绳索挑断。
那名亡囚却猛然一头栽倒地,人事不省。
…………
“李兄是我,易仙,快跟我走!!”蒙面人收剑,说着抢过来要扶起他。
…………
正在这时,场外一片闹杂:“快快快,统统围起来!!”
一阵铁甲锵锵。整个刑场外围被至少五百甲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自称易仙的蒙面人凌然说:“纵是刀山,我也要把你救出去。走!!”
说着易仙只身扛起那亡囚,一百多斤的人轻松的抡到肩上,纵身跳下行刑台。
这时,台下四人已败退十几位兵卒。
易仙脚一落地。其余四人便向他聚拢过来。
“你是什么人?”
“留下李大哥!”
易仙看向四个蒙面人,不顾左右,一脚猛然踏地。
“彭———”
整个人一跃天高,踏风而去。
…………
四人见状,面面相惧。
半息。
反应过来的四人立时追来。
…………
进得城外一处山林,易仙隐隐觉得身后有人追来。
不禁心下一诧。
想着自己虽然背着李兄,但在当今天下,自己的轻身功夫已是卓绝一等。
———竟然有人能这么快就追上?
念及此处,易仙正要沉息加速,突然耳边一阵破空,还未反应,右肩便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
———赫然便是一铁镖!
…………
易仙吃痛,沉息不得,速度骤降。
不到十仗,已被那发飞铁镖之人追上!
…………
不得已易仙只得落地。
下一刻。
余下三个蒙面人也已赶到。
…………
“把人留下!!”
“饶尔一命———”
…………
易仙也不答话,闪电拔剑。
以一敌四。
…………
一剑横扫而来,四人忙逃。
…………
背后突然袭来一人。
…………
“镗!!”
一声厉响。
沉势一剑被来人双枪所挡。
易仙发力,将来人压下,就要再斩。
一箭破空而来。
“嗖———”
易仙下意识躲闪,但箭势极快,还是肩头布破。
———竟有六位高手!
…………
其中一蒙面人说:“莫要纠缠,速速救下李兄弟。”
闻得“李兄弟”三字,易仙环顾四周,凌气散尽,转身离去。
…………
…………
待菜市口刑场尘埃落定,监斩差自文案下爬将出来,入眼已是满目狼藉。
这监斩差直到现在仍是心诧,双腿打颤。“这来劫法场的莫不是天败传人?如此重重合围都不曾困住他们,反倒落得惨败!!”
待到监斩差稍安,这才想起身边的人来:“怎么会这样?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连几个人都抓不住?”
一名小卒走上前来禀说:“回大人,此次围捕兵马重伤近百人。”这小卒顿了顿又说:“不过大人无需忧心,他们只救走了一名囚犯,其余四名囚犯皆已亡于乱势之中。”
监斩差忙问:“可曾抓到活口?”
小卒怯怯的回禀说:“不曾抓到。”
监斩差闻言脸上一黑说:“饭桶!!那四名囚犯乃是作陪衬的,救走的那个才是逆贼李陌一,还不快快传谕四门,令四门速速关闭,随后全城戒严缉拿李陌一。”
小卒领命,转身飞奔下了监斩台,牵过一匹快马翻身而上,策马自去四门传谕不提。
…………
…………
半个时辰前。
…………
也许是缘于这段时间以来,每到一个地方,好像都会有麻烦一样,照这样下去,可能要耽误正事。
———所以易仙离开苏州之后,便一路快马疾驰朝立陵城赶来。沿途除了住店之外,再也不去管别的事了。
就这样,三人停停顿顿的过了一个多月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立陵城。
其实,如果径直而来地话,那么至多五六天就可以到了。
但一来易仙是一行三人,其中还有月儿这个女孩子,二来易仙对路线并不熟悉,这期间自然也走了不少的冤枉路。
…………
这一个多月以来,易仙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修炼当初邱逸送给他的那本孤鸿六剑的剑谱。
虽然邱逸在易仙心下的形象已经大打折扣,但是易仙想得开,剑谱又不是坏人,自己有而不练,难道自己是个傻子?
就这样,练了一个月后虽然不能说已经完全练成了,但起码是练会了,剩下的就只差融会贯通了。
易仙的武学天资,举世罕见,是以练习起来,并不繁累。
立陵城,位属北国南境,已经是临海了。
…………
立陵城。
…………
立陵城甚为繁华,尤其是立陵的特产‘簽墨’堪称文人墨客必备之物,这因此也带动了这里的经济繁荣。
刚刚进得立陵城门,北街上的诸多店铺便落得眼中。
月儿哪见得这些,当下就分说要独自一人去逛逛。
不待易仙知会一声。
月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旋即,易仙便和悟生一同来到一处客栈前歇脚。
…………
刚刚走近,便见得前方挤满了人。
易仙心下好奇,上前一瞧。
———赫然是一画像,上头有一大大的黑“叉”。
再看文字。
———“李陌一”三个字登时闯入眼帘。
易仙叫上悟生,转身就要问路去。
…………
…………
的傻好生郁闷,在菜市口蹲了小半个时辰,柴禾无人问津。
不经意抬头一看,对面房上有六七个人借着树荫的阴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兴许是修房顶的………”的傻暗自琢磨。
…………
又过片刻。
临街刑场方向嘈杂一片,接着就见众百姓四散奔逃。
这时,对面房上的人动了,手里竟都持有兵器,其中一个后背还有箭囊。
这人支起上身一轮齐飞之后,同众人一起反身从房上跃到树上,再从树上落到地上,动作轻灵与狸猫相仿,一气呵成。
的傻傻愣在哪里,只见这些人一落地便分成两伙,一伙向东一伙向西随着人流转瞬不见踪影。
…………
的傻一时好奇,走到街口向刑场方向看了一眼。
好多的兵卒围在那里,看不清什么事。正巧街角有块大石头,的傻爬上石头引颈再看。这一看不得了:“哎呀娘来,出人命了!!”
的傻连滚带爬从石头上下来,起身拔腿就跑,没跑几步想起什么。回身跑回来扛起柴担一路向北飞奔而去。长这么大哪见过这场面,快跑吧………
这一路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总之过了两条街出了城向北又跑了十几里。
实在跑不动了,正巧见到路边有条小河。
的傻放下柴担,拖着双腿走过去趴下身子就着河水一通牛饮。
等喝饱了水,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一头一脸的汗。忽然想起一事:“不对啊,俺家在城东边!!”
…………
一想起回家,的傻才觉得浑身无力,疲惫要躺。
举目四望,不远有处破成山庙,正好可以歇歇脚。
的傻扛起柴担,步履阑珊的向破成山庙走。
…………
进了庙门,四下一打量。晓是年久失修离城又远,这破成山庙早断了香火,一片破败景象。
…………
对着庙门,迎面是一座土地神像,只不知他老人家的上半身去哪里仙游了。
神像脚前一张供桌积满尘土。
的傻放下柴担,躬身从地上划拉一把枯草,走到供桌前,三两下扫去尘土。
翻身躺上供桌,长舒一口气“俺那娘,可累坏俺咧………!”
过不多时,鼾声如雷,竟睡得很是香甜。
…………
不知不觉,日头西落,月上树梢。
直到将近二更时分,天上乌云密布,天边远远传来阵阵雷声。
…………
不到三更,外面竟然下起细雨来。
此时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的傻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人推搡他,睁眼一看身边围了七八个人,由于是深夜又无灯火所以却看不清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
的傻刚要起身,耳边有人一声断喝:“别动,再动宰了你!!”
的傻只觉喉间一片冰凉,低头一看,一把钢刀寒光闪闪。
“别砍我,好汉饶命。”的傻忙不迭的求饶,身子却半分不敢乱动。
先前的声音问:“干什么的?从实招来,不然要你脑袋!!”
“俺叫王的傻,家住城东。俺是砍柴的,家里头还有个老娘,哥哥在卫府做工,俺只是在这庙里歇歇脚………”
…………
“少罗嗦,起来!!”先前的声音恶狠狠的打断的傻的话。
的傻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坐起身。
这时一个合然的声音说:“别吓着这位小兄弟,看样子他不像是在说假。”这声音接着又说:“今夜有雨,何况又是三更天了。我想断不会有人追来,大家生火烤烤衣布吧,免得受凉。”周围的人齐齐应是。
…………
其中一人见门旁正巧有个柴担,走过去打开柴捆便要生火。
的傻一见忙说:“我的柴,要卖的。”
那人一愣,停下手上动作。
这时又是那个合然的声音开口说:“哈哈哈,不碍事。柴钱多少算与你便是。”
的傻闻言这才点头说:“既是你要买,那便卖给你………”
…………
篝火燃起。
等到大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几人揭下面纱,现出真面目。
———赫然便是:宁可玄、那贼人、宁逍的五人班底。
…………
宁可玄拱手抱拳,环示说:“今日一驿,承蒙各位相助。”说着看了看来不虎身后,昏迷的李陌一,:“搭救我李大哥,宁某在此多多拜谢!!”
宁可玄说罢起身,拱手作揖躬身为示。
一旁的伏尘慌忙起身扶之:“我等皆是草莽武人,怎敢当少爷大礼。少爷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接下来众人逐一寒暄一番。
…………
片刻后。
宁可玄说:“早些歇息吧,都累了一天了。”
众人闻言都各自寻些干草,找个背风之处倒头便睡。
来不虎闷声说:“你们都睡吧,我守夜。”宁可玄笑说:“你睡吧。今日刑场你为大家开路,甚是辛苦!!”
来不虎应了一声也找地方睡了。
这些人经过一天的奔波埋伏,早已是浑身疲惫。此刻躺下来不到片刻已是鼾声如雷。
…………
这时那贼人看守着篝火,却还有“的傻”在一旁。
宁可玄见到的傻满面精神的坐在那里,不由笑问说:“小兄弟为何不休息?”
的傻并不言语。
宁可玄知其心意,探手入怀拿出一小块银子说:“这是一两银子,权当柴钱。小兄弟收下吧”
的傻一见银子,激动地最都直打颤:“不,不,不,这太多了。”
———要知道,平日里,的傻去打一担柴顶多能卖三十几文,这一两银子既是一千文!!
的傻如何敢收?
…………
宁可玄一笑置之,伸手将银子塞到的傻手中。
的傻拿着银子心里觉得这少爷人真好,不由笑说:“你人真好,明天俺打了柴还卖给你!!”
宁可玄闻言哈哈大笑,一旁的那贼人也笑了。的傻见他们都笑有些莫名其妙,挠挠头问说:“你们笑什么?”
那贼人笑说:“你这小子还真是实在。”
…………
的傻呵呵傻笑也不以为意,转头看向宁可玄竟主动问说:“你是大少爷?”
宁可玄觉得有趣,就说:“是啊!!”
“那你一定有很多银子咯?”的傻很是好奇的问道。
宁可玄只是微笑不语。
…………
的傻见宁可玄不答,又问:“少爷今年多大?俺今年十六了。”
宁可玄笑说:“我刚好比你大一岁。”
的傻闻言低头扳着指头算了算,不由一诧:“哇,你十七岁就做少爷了?俺村的二伯都五十岁了还在家宰猪咧。”
那贼人也不接话说,只暗暗笑着。
…………
的傻瞪大眼睛,不信的看着宁可玄问:“你还会写字啊?”
在的傻眼里,少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在村里,谁家要给远方的亲朋好友写信或者逢到年关写副门上的对子,那都要找识文断字的先生。
宁可玄笑着点点头。
的傻又问:“你的武力一定很厉害喽?”
宁可玄笑说:“厉害算不上,就会几招花架子,但遇到歹人用来自保却是够了。”宁可玄一问的傻:“你会写字吗?”
…………
的傻不由难为情的挠头说:“俺家里穷,上不起学塾。不过俺会砍柴,还会套野兔来!!俺跟你说啊,这套兔野兔可有道道了!要会看野兔的脚印,还要会找野兔窝………。”
的傻口沫横飞的开始跟宁可玄讲———自己套野兔的本领,虽是言语简鄙但也讲的绘声绘色。
…………
宁可玄只是微笑不语,默默看着的傻在那里讲套野兔,心里觉得的傻傻里傻气的倒也有几分童趣。
等到的傻讲完。
那贼人笑说:“看不出你小子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啊?嘿嘿。”
的傻得意的说:“那自然,俺可不是吹牛的!!”
宁可玄接话劝说:“你可以找个先生教你识字啊。”
的傻嘿嘿笑着说:“俺不学,学了读书写字谁人帮俺娘干活啊?”
…………
宁可玄笑了笑,依然双目炯炯望着篝火。
…………
的傻见到宁可玄不再言语,不禁又问说:“少爷,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宁可玄见问,正色说:“破案吧………”
…………
…………
宁可玄:“小兄弟。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快休息吧。”
的傻睡了一下午。此刻虽然快三更,但得了银子。正在兴头上,忙说:“俺不困,你再和俺说说你的事。”
宁可玄笑说:“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你也不懂。”
那贼人劝说:“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们也快歇着吧。”
宁可玄笑说:“你们睡,我出去一下明早回来。”
那贼人诧异问说:“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你这是?”
“不必多问,完公子但放宽心………”
宁可玄说着转身出了破成山庙,冒着夜雨疾奔而去………
…………
…………
的傻一见宁可玄出去,也站起身说:“俺也去。”说罢不待那贼人拦阻,拿起门边的扁担绳子飞奔出门,一路追赶宁可玄去了。
…………
的傻砍柴常在山间行走,论说脚力非凡。这一路奔来明明见宁可玄离着十几丈远,可就是追不上。
的傻发了力,全力狂奔。
可两人距离始终是十几丈,一直追了十几里直到立陵城下,宁可玄方才停住身形。
的傻好歹跑到宁可玄身边。扔了扁担,径直坐到地上,累的呼呼直出大气,抬头再看宁可玄却是神情自若。
宁可玄笑问说:“小兄弟跟来做什么?。”
的傻大气吁吁说:“俺………多拿了你………的银子,你做什么………俺都要帮………把手!!”
宁可玄笑说:“我要做的事,你做不来。”
…………
的傻说:“俺不信,俺………偏跟着………你。你做什么………俺就做什么。”
待到的傻匀了气。
宁可玄便说:“那好,我和你打个赌。你若能跟着我进城我输你白银十两如何?。”
的傻诧说:“多………多少?”
宁可玄又说一遍:“白银十两。”
…………
的傻暗想:“明早城门一开,跟他进城便是。”当下嘿嘿笑说:“俺跟来是帮你做事的,进城有何难?”
宁可玄微微一笑:“你若能帮我做了事,我给你白银五十两———”
…………
的傻顿时傻了,“俺滴亲娘来,五十两啊,够俺盖大房子了!!”
当下忙不迭的答应:“中中中,说好了可不得耍赖皮啊!!”
…………
宁可玄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巾蒙住口鼻系于脑后,只现双目以上。
…………
宁可玄也不言语,走到城墙与城楼夹角处,双手左右一撑,使身体悬离地面,再换双脚左右一撑,直起身以后如此反复。身子就这样一点点的攀爬而上。
只一盏茶的时间,宁可玄便已上到顶,左脚一蹬双手同时扒住城墙边缘一翻身上了城墙。
的傻傻眼了“不是明早进城啊?”
不过,为了十两银子豁出去了。
想到这里的傻捡起扁担,用绳子系在腰上。走到城墙根打算照猫画虎。
可这一下了雨,墙上滑不留手。试了十几次也只上到不足两三步便摔下来了。
———手划破了钻心的疼。
宁可玄在城上过了好久才向外探出了头,罕有兴致的看着的傻。
…………
的傻咬牙发力:“帮少爷干完活,有五十两银子呐。拼了!!”
这次好了很多,虽然很慢。但的傻好歹一点点的向上攀爬着,每一次手脚都用上全身的力气以防滑下去。
足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傻终于到了顶。
宁可玄伸手抓住的傻后的衣领。就像拎了一只野兔一样,把的傻拎进了城墙。
…………
的傻脚一落地,顿觉周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立时瘫倒在地上。
宁可玄见了笑笑说:“没想到你还真能上来,这里不是歇脚的所在,走吧!!”
的傻想奋力站起,可周身一丝力气也没了。
宁可玄无奈只得再拎着他,顺着城防梯下了城墙。
…………
宁可玄与的傻二人沿着大街边走了好一会。
许是有雨。街上并无巡城的卫所队卒,只余小雨打在屋面上的沙沙雨声。
的傻从背后抽出扁担拄在地上,一路走着。
行不多时,远处传来敲锣声。
…………
“咣---咣咣咣———”
一名更夫身穿蓑衣,手持铜锣及灯笼。边走边喊:“四更天喽———”
接着又是“咣---咣咣咣———”
“锁上门户,防盗防贼”
“咣---咣咣咣………”
…………
宁可玄拎起的傻,闪身来到街边暗处。
待更夫走进。宁可玄闪身而出,更夫不及大叫。
宁可玄已探手如风,直接扼住更夫脖颈,另一手拎住其后衣领拖进暗处。
…………
宁可玄冷声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敢乱叫便宰了你———”
更夫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宁可玄缓缓松开更夫的脖子,更夫果然老实并不大叫。
宁可玄问说:“立陵城卫所队的领队大人,也就是昨日的那个监斩差,他的府邸怎么走?”
更夫忙伸手向长街远处指说:“沿街走到路口右拐,门前有两尊石狮的便是。”
———几天前,立陵城卫所队的领队换了人,领队府邸所在也重新选定。
正因如此,宁可玄不知那领队府邸的具体所在。
…………
“多谢。”
宁可玄说罢一掌斩于更夫后脑。
更夫哼都没哼便就此躺顿于地。
的傻见状慌忙问说:“他没了?”
宁可玄气说:“只是昏过去了,把绳子给我———”
的傻不解的问:“你要做什么?”但还是解下绳子交于宁可玄。
…………
“莫要多问。”宁可玄把更夫五花大绑,随后探手扯住“的傻”的衣袖。
“呲拉———”
一声从的傻身上扯下一只袖子,团成一团塞于更夫口中,做完这些拖着的傻便走。
…………
的傻委屈的说:“俺就这一件好布衣,你怎么不扯自己的袖子?”
宁可玄并不言语,只管向前走。
…………
过不多时,二人按照更夫所说,找到了卫所队新领队大人的府邸。
…………
的傻跟着宁可玄走到大门前,沿着院墙走到偏僻处。
宁可玄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甩手投于院中,“啪———”
石子落地声传来。
好一会不见动静。
…………
宁可玄便对的傻说:“在这等我,我去去便回———”
说着抬头看了看高墙,一纵身扒上墙头,再一翻身便进了院子。
的傻不禁疑惑的自语说:“少爷深夜前来,不会是要偷东西吧?”
…………
恰在此时风停雨歇,月亮现出了头。
的傻抱着膀子,缩与墙角暗处。
此时正值初夏,又遇下雨,暑气大减。
刚刚走在街上尚不觉得。这在墙角静候便觉出冷意来。
———的傻不住的颤着哆嗦,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若是少爷去盗人钱财,俺在这就是人家说的把风。万一让差府知道可是会挨板子下牢狱的。”
的傻心中天人交战着,不知不觉过了近半个时辰。
…………
“嗖———”
不防一声从院里飞出一物。
“咚!!”
应声落于地上滚了两滚。
的傻吓一跳,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顿时吓得径直坐到地上,刚要出声便被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宁可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出声,是我。”
…………
…………
第0327章
立陵城,北街。
…………
府邸外。
…………
的傻只盯着那物,眼中满是迷惑。
———那是一锦囊模样的物什。
宁可玄转到的傻面前笑问:“怎么?兵符没见过吧?”
的傻结巴说:“不………不………不不曾见过………”
还未说完,站起身来。
…………
宁可玄上前拾起锦囊走过来,把里面的兵符放于怀中,又将从府里找到的一捆绳子套于的傻脖颈上说:“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当先行去。
…………
走了一程,宁可玄见的傻仍是这般无神便说:“那人为非作歹,窃得兵符,废了他正好。”
顿了顿又说:“此次出城恐有麻烦,雨已歇必有巡城兵卒,你若能随我出得立陵城。前后共计白银六十两,我分文不会少于你。”
听到“银子”这两个字,的傻本来满是诧骇的眼神中渐渐充斥着神光,步伐不由轻快了许多。
…………
正走着,宁可玄拎起的傻闪至一旁暗影处。
远远只见一队兵卒十余人转过街角,向着二人的方向而来。
看样子是避不过了。
宁可玄轻声说:“待这队兵卒近了,你我二人放倒这些兵卒。不知你可有此胆量?”
的傻在村里打小就是个老实孩子,何曾遇过这等局面。
但如今箭在弦上,况且还有六十两银子等着自己,想到这,的傻顿觉胆气横了不少,不由得茫然的点点头,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扁担。
…………
“赫———”
许是太过紧张,兵卒距离二人藏身之地尚有十几步远,的傻不待宁可玄招呼,竟举着扁担一声怪吼冲了出去。
这队兵卒听见这声怪吼顿时傻了。
这深更半夜的在街上巡逻。
———忽然暗处冲出一人,披头散发,脖子上套捆绳子,高举着扁担。
众兵卒登时慌了神。
…………
这一队兵卒一失神间,已被的傻抢到身前。
的傻抡起扁担照着当先一个兵卒,兜头就是一扁担。
扁担带着呼呼破风之声砸在这兵卒头上。
“啊———”
这兵卒一声掺叫,立时仰面而倒。
接着,的傻形若疯虎一般将手中扁担一通乱抡,口中不住嘀咕着:“俺的银子,俺的银子。”
可惜,的傻未曾习过武,来势虽猛但兵卒转瞬醒过神来。
十余人立马散开将“的傻”围在正中。
兵卒各举长刀,眼看便要将的傻当街拿下。
…………
这时,宁可玄已如猎豹般冲到近前,纵身而来,空中双拳左右分击。
顿有两名兵卒头部中招,身子如遇疾风之秋叶,飞出一丈开外,扑倒于街上。
宁可玄脚一落地,便如下山猛虎般扑向另一名兵卒。
只见其探掌如电,挥手斩于这名兵卒背间。耳畔传来“咯”的一声,这兵卒未及反抗已是扑倒在街上。
…………
的傻吓得连忙闪到一边,心中诧惧嘴上嘀咕:“俺来亲娘,吓完个人哦。”
的傻此刻已是手脚冰凉,双腿打颤。
如果说真有泰山之势雷霆之威,那么宁可玄这一式便足以当得。
那带头的兵卒手持长刀,见到宁可玄一拳砸来想躲已是不及,慌忙中挺刀去架。
“镗啷啷———”
一声脆响。
这带头的兵卒被连刀带人砸翻在地。
宁可玄身形一落,且是沉息收力。
…………
的傻呆了。
知道宁可玄必会武。没想到如此厉害,一愣神的功夫,已有五六名兵卒倒落于地。
剩余的几名兵卒一见来人身手如此不凡,哪里还敢斗?
齐齐发声呐喊,弃了长刀作鸟兽散,转瞬跑个没影。
…………
宁可玄一拉还在发呆的的傻,两人迅速奔向城防梯上了城墙。
将绳子牢牢系于城垛上,顺绳子爬下了城,转瞬二人身形消失于夜色中………
…………
…………
宁可玄与的傻回到破成山庙,日头正东升。
众人都已离去,李陌一也不见了,想必是醒了。
———只余下那贼人。
…………
宁可玄问说:“不知完兄弟今后有何打算?”
那贼人只拱手说:“回山寨研医术。”
的傻也掺和一句说:“俺不学医,俺要跟着少爷,少爷去哪里俺都跟着。”
那贼人笑说:“这位小兄弟?”
…………
的傻和宁可玄这一晚相处下来。
的傻早已对习武心生向往,一塌糊涂三踏糊涂的那般。
此时一见那贼人如此说忙说:“俺要跟着少爷学武,少爷你收下俺吧。”
宁可玄对的傻说:“小兄弟,不是我宁可玄眼高手低瞧不上你。而是单就昨夜那几个叔叔伯伯,都比我武力高深的多,我实在当不得这个师傅。”
略一沉吟又说:“武门中一山还比一山高,你最好寻访名师学武为好。”
说罢从怀中取出六十两银子来。
…………
宁可玄转身对的傻说:“小兄弟,这是我输于你的银子,拿好。”
说罢将银子放于的傻手中。
的傻望着手中沉甸甸的三大腚银子,低头不语。
…………
宁可玄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走出了庙门,取道向城门。
的傻默默的跟在其后。
宁可玄回头望见,停步不前。
…………
的傻低头走到宁可玄面前说:“少爷,俺送送你。”
宁可玄笑说:“也好,咱们自从昨日到现在水米未进。进得城门,到前面小摊且痛快的吃喝一顿。”
…………
进得城门,宁可玄寻了一家小酒馆。
肚子无谷,叫上酒菜大肆豪饮。
的傻则低头闷坐在宁可玄身边不动筷子。
宁可玄见了问说:“小兄弟,怎么不吃啊?”
的傻瓮声瓮气的说:“俺还是想跟着少爷。”
宁可玄呵呵一笑:“来,把这碗酒喝了再谈”,说着抓过酒坛在的傻面前的瓷碗里斟了满满一碗酒。
…………
的傻见有转机,端起酒碗咕咚咚两口喝光。
“好!!”
宁可玄喝声彩,又给的傻斟了一碗。
的傻问说:“少爷肯收下我了?”
宁可玄说:“不是我要收下你,但我可以指点你一个去处。”
的傻一听又低下了头怨声说:“还是不收我。”
…………
宁可玄正色说:“我武力尚浅,但我知晓一位高人,人称‘妖郎中’。乃是完公子的师祖,他老人家现在就在城边的西岭村隐居,你若是诚心,可以去他那里学武。”
“妖………郎中………”
的傻忙问:“他的本事如何?”
宁可玄神秘一笑说:“这么说吧,若论单打独斗,完公子的武力在立陵城中罕有敌手,而这位‘妖郎中’乃是他的师祖,你说厉害不厉害?”
的傻闻言,高兴地吆喝着:“掌柜的,快拿纸和笔来,快快快。”
…………
宁可玄哈哈一笑,“小兄弟这是作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刚刚少爷你说的什么村,什么郎中来着………”的傻一笑。
待从酒保手中取过纸笔,宁可玄略一思量一挥而就。
———上书“西岭村”、“妖郎中”六字。
…………
写好后,就着过堂风吹干折了几折交于的傻。
——的傻这个乐啊,宝贝一样把字纸放于怀中。
…………
宁可玄说:“这下小兄弟心事已去,快吃饭吧。”
这一说,的傻觉得还真是饿了。左手从桌上抓过两白馒头。右手拿着筷子,这一通狂风绝息,其间宁可玄叫伙计加了两回菜。
…………
待到的傻吃饱。
宁可玄笑说:“小兄弟好饭量,哈哈哈哈。”
的傻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连吃了八个馒头及若干汤菜,举目周围也没人比他能吃。
…………
的傻满心遐想着,不觉有些恍惚。
昨今两日来的经历对的傻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但所有的劳累苦痛的傻觉得都当不得什么,刚刚又喝了几碗酒。
酒劲上来的傻便不胜酒力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
…………
待到的傻醒来,发觉自己在一张卧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捂着昏沉的脑袋坐起身,环顾四周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突然想起什么,忙伸手去摸怀里。
———还好银子和字纸还在。
下榻穿了鞋,出了房门恰巧见到酒保。
…………
的傻忙问:“哎,小二哥。俺怎么睡在这里?”
酒保说:“你喝醉了,是和你同桌的人吩咐小店照看你的。”
的傻忙问:“他们在哪了?”
酒保答说:“吃完饭就走了,不过你放心。那些客人临走已经付过帐了。”
“少爷走了?”的傻喃喃自语着走出了饭馆。
酒保从后面追来:“客官,你的扁担。”
的傻接过扁担,茫然转身向家走去。
…………
…………
…………
三天前。
…………
立陵城,府长官邸。
…………
于李陌一而言,农李氏送来的火炮,无疑是个意外之获。
———他亲眼见识过此物的威力。
如今的北国已经接近风雨飘摇,据传沿海西境已经开始与异国大队交兵了。
李陌一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力挽狂澜,但想要在乱世中生存,这火炮或可堪用。
所以对于农李氏的那个条件,李陌一并非只是随意敷衍。
…………
送走农李氏之后,李陌一便怀备火炮,走出了官邸。
但见得官邸外头人头攒动,将八字墙前头的空地都站了个满。
人群甚至汹涌到了月台。
…………
自从“砌墙”女尸一案大白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官邸,寻找失踪和认领失踪的亲人,这里头充满了多少误解和愤慨,也就不去论述了。
见得李陌一出来,也不知谁人喊了一句:“这位就是刑案大书吏李大人,就是他查的案子!!”
人潮顿时轰动起来。
这些人纷纷往李陌一这边簇拥,口中称颂着“李大人”的功德。
以致于李陌一根本没办法前行一步———
“李大人,我家老妻亡得冤枉啊!您可得给咱们做主啊!!”
“大书吏大人,那赵乐乐罪有应得,一定不要放过她啊!!”
“李大人!李大人!!”
…………
群情愤然之下,李陌一虽然有坦中护着,但还是被人潮推搡着,颇有些随波逐流的意思。
无奈之下,李陌一只好高高举起手来,朝人群高喊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然而众人越发愤昂,现场拥挤而闹嚷。
李陌一的喊话毫无效果,坦中担忧李陌一会被伤到,便只好护着李陌一缩回了二堂。
…………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陌一也无奈,正在二堂坐着歇息。
便见得陪堂王十走了进来,朝他说:“大人,赵乐乐………赵乐乐想见一见你……………”
“赵乐乐?”李陌一也有些讶异。
…………
横竖没办法再去视察密探的据点,李陌一也就跟着王十从后门出去。
来到了官邸的大牢。
…………
立陵城,府长官邸,囚牢。
…………
虽然提刑司的人仍旧负责守卫,但步定山准备着返京都的事宜,也不可能天天守在这里。李陌一倒也没看着。
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提刑司的人对李大书吏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些护卫们并没有阻拦李陌一。
李陌一顺利来到了赵乐乐的单间牢房。
…………
赵乐乐的乌头毒已经去除了,虽然没有佩戴枷锁,但人却变得憔悴,满脸的倦容,只剩下眼眸中那股傲气,仿佛一朵不甘熄灭的焰火。
李陌一走进牢房来,扫视了一眼,见得小桌上放着饭菜,盛装饭菜的都是木制的碗碟。
———或许是担心她会用瓷片来割脉。
…………
李陌一走到小桌边上,伸手抓了一块烧鸡腿,倒也还喷香,便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味道还是不错的,怎么,没胃口?”
赵乐乐将目光从铁窗外收了回来,瞥了李陌一一眼,似乎对李陌一这般的举动有些反感。
…………
“你为什么要救我!!”
赵乐乐显然对李陌一的救助没有任何的谢意,冰冷地质问说。
李陌一瞥了赵乐乐一眼,扔掉手中骨头,漫不经心地答说:“你要是亡了,这案子也就完了,李某还拿什么得赏发财?”
…………
赵乐乐听着此语,怒气反倒消了许多。
———她知道“李太平”说的不是真话。
…………
李陌一说:“找李某有什么事就说吧,没事的话某可要走了。”
赵乐乐乃是御封的韵寒夫人,曾经多么的风光,多少地方差员巴结她都还来不及,而眼前这人却如此的轻视她,刚刚消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你不准走!!”
…………
李陌一见得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派头,当即就走出了牢房。
扭头朝赵乐乐说:“就走了你又能如何?”
…………
赵乐乐急了,仿若受了莫大的奇耻,竟然流下了愤怒的泪水。
李陌一见得如此,也是轻叹了一声,朝她说:“悔不该,悔不该呐呐…………”
…………
半晌。
牢中无声。
…………
赵乐乐陷入了沉思之中。
…………
过得许久。
李陌一见得她怔怔出神,便转过身,慢慢走出了牢房。
当他即将要走出去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赵乐乐的低语:“谢谢。”
李陌一没有回头,离开了大牢。
…………
…………
从大牢里回来之后,李陌一的心境也合然了许多。
不可否认的是,赵乐乐确实是应得如此,但看到临了此驿,大抵也算是个结局………
…………
心下如此想着,李陌一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些,仿佛身上的伤痛都减轻了不少。
…………
…………
立陵城,李府长的主宅。
…………
刚回到住处,大寒丫头便迎了上来,习惯地扶着李陌一的手臂,低声朝李陌一禀报说。
“少爷………完姐姐已经在那等半天了…………”
“完姐姐?”
李陌一有些不解。
…………
大寒丫头显然也看出了李陌一的疑惑,赶忙解释说:“是………是完祖…………”
李陌一顿时恍然,原来是完祖,不过这人对自己积怨已久,从来都不屑一顾,今天怎么会想到上门来拜访?
李陌一想了想也就释然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完祖放下身段来见自己的。
———也只有小白脸—周书史的事情了。
…………
早先,李陌一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
———由李一箭出谋划策,坑了在大丰客栈幽会的小白脸和完祖一驿。
哪知阴差阳错,小白脸和完祖却在鹤上居救了郑书吏一回。
结果郑书吏因为拒捕而遇害,小白脸和完祖也因此入狱。
…………
李陌一念及那贼人的救治,又顾念山寨之恩,便将完祖给捞了出来。
———毕竟是无辜受到牵连而已。
…………
可小白脸身为立陵城府长官邸的书史,在明知道郑书吏是候斩亡囚的前提下,仍旧敢包庇和窝藏郑书吏,这可就是犯了大过。
即便李陌一有心放过,也已然不可能。
…………
听说完祖前来拜访,李陌一自然清楚她的意图所在。
但实事求是地去考虑,李陌一即便放下一切,也没办法再为小白脸做些什么。
…………
念及此处,李陌一便朝大寒说:“不见,你让她回去吧。”
“可是少爷………完姐姐已经等了大半天了………而且完大夫也在…………”大寒也知道李陌一与完祖之间的恩怨。
但她这大半天都陪着完祖。她知道完祖是个心傲的姑娘,从来不将少爷放在眼里。
可这才几天功夫,完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了。
———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落魄而颓丧,她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
…………
再者,眼下完大夫也在大厅陪着自家妹子。
…………
“完大夫?”
李陌一听说那贼人也在,心下也有些迟疑,但想了想又坚决地说:“不见,你去让她回去吧。”
即便那贼人出面,李陌一也做不了什么,即使完祖放下过往来求他,也于事无补,又何必多此一举?
…………
李陌一回到书房不久。
大寒丫头就回来了。
———说完祖与完大夫哭闹了一场,而后失望地离开了。
李陌一心下也有些发堵,但自己却是无能为力,这件事也只得如此。
…………
到了傍晚。
李陌一正吃着饭。
外头的门子领进一个人来,约莫四十的年岁,矮瘦身材,穿着缎子,留着一短须,一副乡绅的模样。
“老爷,这位是长丰绸缎庄的仲爷,有要事想跟老爷说……………”
…………
李陌一不由皱了眉头,因为他曾经告诫过这儿的门子,对于乡绅和大户的求见,一律婉拒,以免别个说闲话。
可人既然都领进来了,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门子下去,便朝那仲姓乡绅问说:“仲当家的找李某所为何事?”
…………
那人看了大寒一眼,有些迟疑。
李陌一便让大寒先下去。
那人才抱拳一示说。
“天狱门差事档头———仲合见过李大人!!”
李陌一本就想着要去巡视密探的据点,只是耽误了下来。
———没想到仲合竟然主动找上了门来。
这个所谓的档头并非差位,而是暗探子们对据点小头领的称呼,就跟山贼们称呼首领为大当家二当家一个样。
…………
李陌一看过那本名册,对仲合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印象的,当即朝仲合说。
“大档头不必如此,坐下说话吧。”
李陌一虽然随和,但那仲合可不敢造次,天狱门不比别个官邸,里头的规矩很严,因为上头拨付了大量的银两,以供这些密探四处潜伏,掩藏身份。
比如这仲合所在的长丰绸缎庄,当初就是上头付银才得以开张,往后赚了银子却是弟兄们自己支配。
所以密探虽然辛苦又危险,但待遇也比其他官邸要更好。
…………
可密探这行也是规矩最多最严的,但凡走现消息,非但自己栽跟头,连累家人一并遭难。
正因如此,密探们往往连家眷都一并欺瞒着,便是至亲之人,也不敢现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
仲合走了过来,诚惶诚恐地站在李陌一面前,这才低声禀报说:“………咱们天狱门的规矩小人也知道,本不该如此,可此事紧急,小人又联系不到李黑知差,只好来禀报大人了…………”
…………
李陌一也通过李黑,了解过天狱门密探的一些情况。
———知道为了保密起见,暗探子们通常不会与他这般人见面。
只是李黑还在他这里,也难怪仲合会找到这里来。
“不打紧的,李某有些事情需要李黑去措置,这段时间他都会住在我这里,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仲合当即便禀报说。
…………
“李大人应该知道,咱们天狱门的主要差事———是洞察边境山侗各族的动向,小人的绸缎庄便经常与熟山往来,今天下午小人派往山寨的货郎带回一个消息,事关重大,小人不敢擅作主张,又找不着李黑知差,只好来大人这里了…………”
“那货郎说,两个时辰前,山寨突遭一大队暗袭,巡逻于西境边界的卫所队立即增援,双方拼斗半夜,伤亡不少………现在对方人多势众,胜势尽显,怕是要占山了!!”
“什么?!!!”李陌一也是心头一诧。
卫所队卒是驻守立陵城边界的大队,主要任务就是防备异国大队。
若是卫所队卒败了,整个立陵城可就大乱了………
…………
也难怪那贼人匆匆离开,原来是家里出了此等大事………
…………
且不说那贼人救下了李陌一,单说师尊老爷子之恩。
———李陌一就无法坐视不管。
向仲合了解清楚探子传递回来的情报之后。
李陌一便决定,召齐人马,连夜赶往山寨。
…………
仲合身为长丰绸缎庄的老板,平日里刻意与熟山交易,在山寨也有不少的眼线,今次自然要跟着去。
李陌一本想到宁逍那里去一趟,将李一箭等高手借他一两个来用用,但宁逍眼下在忙着“砌墙”女尸一案的收尾。
李一箭等人不日就将押解赵乐乐等一干要犯赴京都,人手上是无法调离的。
府长官邸的人倒是清闲,但那些人的战力本就低微。
现在更是面对训练有素的兵卒大队,都只得望尘莫及,带去了也没太大用处。
…………
现今,李陌一出现了无人可用的局面,捉襟见肘,很是窘迫。
不过关键时刻。
———李陌一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虽然他担心去晚了的话,山寨会被占领,但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在出发之前,李陌一还是来到了自己的李府山庄。
…………
立陵城,李府山庄。
…………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建设,山庄早已改头换面,劳役们也建造出了山庄的雏形,剩下的只是装修和布置。
李陌一走奔生风,直接将王龙上给带走了。
王龙上得了李陌一救助,老夫老妻就住在山庄里头,平日里就帮着李陌一管理山庄。
李陌一甚至还将药园子也交给他打理。
这位老人精通百家杂学,见识广博,早年也是游历天下。
在此番用人之际,绝对是首选。
…………
登上马车之后,李陌一便与王龙上说起这夜袭大队一事来。
却是没想到。
———王龙上竟然听说过那支夜袭大队的情况!!
…………
———闻说这支异国大队可谓是奇。
不到五个月的时间,规模扩大数十倍,如今已是有着十六万之众的雄狮之队。
“据传,此雄狮之队的名号可谓怪哉的紧,号曰‘陌尘’,一展‘李’旗………”
…………
李陌一呆了。
…………
…………
立陵城距离山寨不算近,加上夜间赶路,更让人闷闷,可有了王龙上这个见识广博的活字史,在他那引人入胜的讲诉之中。
李陌一的马车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山寨的境内。
…………
李陌一等人一进入山寨范围内,便觉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肃然之迫。
山道已经被踩得坑洼泥泞,满是脚印、马蹄印以及车辙印子,而且隐约可以见到山上营寨的火光,以及随风飘来的庆功声。
…………
“大人,山寨恐已被占,咱们是否要直上山寨?”仲合虽然带着天狱门的密探,赫然问说。
“你们回去吧。”李陌一沉思了片刻,当即做出了决定。
…………
“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仲合一脸迷惑,不得不向李陌一问说。
却见得。
冥冥夜色之中。
———李陌一独自向山上走去………
…………
…………
六月的夜晚只得些许清冷。
李陌一将遮脸之发拨开,扯下胡子,径直朝山上走去………
身后的众人只看得心诧。
…………
这才跑了不远,便被从天而降的一把长刀挡住了去路!!
…………
“什么!!”
李陌一抬头向说话那人望去,赫然入眼一熟悉的脸庞。
———好似是从前招募的那个队师。
名字已然忘了。
…………
山上不知哪个眼利的一声惊呼。
整座亡寂肃然的山林仿佛突然苏醒过来一般,本来空无一人的山林渐渐显出人影来。
“将军!!”
“是李将军回来了!!”
“艾真的!!”
“真的是将军!!”
“………”
…………
下一刻。
众人自山上奔袭而来,皆俯首一躬。
浩荡踏林,大抵看之,约两千人矣。
…………
“陌尘大队恭迎将军!”
“陌尘大队恭迎将军!!”
“陌尘大队恭迎将军———”
“………”
…………
不远处。
王龙上何许人也,见得此幕,想起这个李大书厉始终不明的来历,只消再一眼“李”字大旗。
———心中便已知来龙去脉之大概也。
就要待人带人趁夜逃离此地。
远处却突然传来李陌一的话语声。
…………
…………
“诸将听令,收旗退兵———”
…………
不顾眼前众人的迷惑神色,李陌一继续向山上走去………
…………
“将军有令,收旗退兵———”
见得众将士左顾右疑,那领头的队师重述一遍。
众将士有序成列,终是浩浩荡荡的朝山下行去。
…………
…………
片刻之后。
山间复归静。
李陌一来到半山腰。
看着脚和影子的交会处。
———最终的立足地。
…………
“擒住他!”
“李陌一!!”
“他就是逆贼李陌一!!”
…………
埋伏半夜的卫所队卒终于现身了。
只不过。
他们的猎物不再是那支异国大队。
而是李陌一。
…………
众人一拥而上,将其生擒。
…………
…………
第0328章
七天前。
…………
立陵城,宁府。
…………
茶厅里的羊油大烛在静静燃烧着,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李陌一放下茶盏的动作虽然很轻,但茶盏碰触桌面发出的声响,却在安静的厅里显得很刺耳。
宁逍也没想到,李陌一连他铲除断肠草地,将尸骸转移到断肠草地的事情都推断得出来。
这样既能够毁掉那些东西,也能够坐实赵乐乐行凶害人,更能够让合老太公不受牵连,可谓至好的结局。
…………
但宁逍也将自己置于秦玄么的刀尖面前。
这些所谓的茶叶,最初的作用并非这般简单。
…………
赵贵妃之所以得宠,并不仅仅只是因她的倾世之容颜,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种奇妙而神秘的茶叶
赵乐乐从小就喜爱花草,最喜欢收集各种奇怪的植物。
偶然的机会得到了这种植物。
…………
…………
若是以前,“李太平”身份低微,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宁逍自然不会对他说起。
但如今,李陌一已经卷入其中,不让他知道内情反而不妥。
说不定李陌一连自己怎么完的都不知。
…………
宁逍还是将这些内幕都告之了李陌一。
而李陌一也是诧讶不已,茶厅里也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与诧寂。
李陌一在沉思,他在思考对策。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眼睁睁看着宁逍用自尽式的方式去对付赵贵妃………
…………
宁逍也知道李陌一在担忧什么,他逍祥一笑,朝李陌一安合说:“你也不用替老夫担忧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当今帝上并非昏庸之人,他只是被蒙蔽了…………”
李陌一知道这并非宁逍的托词。
不过,眼下他只希望科考行弊案和“砌墙”女尸一案能够顺利进展下去,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
念及此处。
李陌一也朝宁逍说:“逢凶化吉…………”
宁逍哈哈一笑,拍了拍李陌一的肩头说:“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只是这笑声还未落地,老门子已经从外头撞进来。
捂着半边脸,剩下的老牙都被打落,满嘴红迹………
…………
秦玄么面色阴沉地闯入茶厅之中。
他的身边除了一个贴身护卫,再无其他随从,可那个护卫却面无表情,不似生人,眸光如剑,便是隔着老远,也能够感受到一股让人心诧的危险
“宁逍,你干的好事!!”
秦玄么完全没有了救治赵乐乐之时那种合然之气。
此时的他,哪里像德高望重的老御医,分明是个毒辣的大恶人
…………
宁逍名满天下,敢直呼其名的人还真的已经不多了。
然而秦玄么却怒气冲冲,根本就没将宁逍放在眼里!
…………
李陌一早就猜到。
秦玄么的身份不简单。
刚才又听宁逍说出了内幕,可眼下见得秦玄么来势汹汹,与先前判若两人,心下也是立恍。
明着凶横的敌人并不可怕,懂得伪装的敌人才最是致命。
这秦玄么实在伪装得太好了,自己险些就着了他的道!!
…………
秦玄么看见李陌一,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他的目光很快便回到了宁逍的身上。
一阵清风吹得烛火摇曳。
秦玄么的护卫按住刀柄,身子稍稍侧偏,眸光越发冰冷。
而宁逍的身边已经出现了两个人,是宁伯义和伏尘
…………
来不虎和吕力留在了府长官邸。
保护宁逍的是无耳书生宁伯义和伏尘。
宁逍见得双方剑拔弩张,只是朝宁伯义和伏尘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事的,你们下去吧。”
“可是…………”伏尘充满警惕地看了看秦玄么身边的高手。
正要分说,宁伯义却朝她摇了摇头,二人便退到了一旁。
…………
“秦老儿,过来坐吧。”宁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秦玄么冷哼了一声,走到宁逍的面前,却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盯着宁逍,沉声说:“你该清楚我这次的真正任务,你也应该知道断茶意味着什么,你怎么能烧掉那些东西!!”
宁逍也不看秦玄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正好张嘴喝。
秦玄么却大袖一挥,将茶盏打飞了出去
“啪!!”
茶水洒了宁逍一身。
茶盏打在屏风上,落地碎裂,碎片四处溅飞开来,宁逍猛然抬头
…………
“锵!!”
一声剑鞘,宁伯义闪身而出。
秦玄么的那名贴身护卫早已抽出长刀来
李陌一也没想到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见得宁伯义动手,心弦顿时紧绷起来!!
…………
宁伯义剑术无双,直刺那护卫的要害,后者的长刀大开大合。
刀光剑影如同朵朵银花绽放。
清脆的铜铁相击之声如琴奏之音
…………
伏尘见势不妙,白袖纷飞。
“嗖”
破空之声猝然响起。
暗器便飞向了那护卫!!
…………
秦玄么胆敢只带一人,并非没有道理。
那护卫的武力实在太过高深。
与宁伯义缠斗之时,竟然能够分心关注伏尘,长刀挥出寒芒,竟然精准地打落暗器,眼前火星四溅,看得人心头一诧
秦玄么也是怒火攻心,被迷了理智,一拳就往宁逍的脸面呼了过去
…………
李陌一也是看得心诧万分,这些人好歹也是朝野中人,而且都是核心人物。
怎地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可秦玄么年纪与宁逍不相上下,但作为精通医术的老御医,说不定修炼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内家武学。
这一拳头打下去,宁逍怎能受得了!!
…………
千钧一发之际。
李陌一腾然起身,下意识拿起旁边的一只花瓶就往秦玄么那边丢了过去
秦玄么果真是内家武学的好手。
见得李陌一突袭,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如白鹤亮翅一般张开双袖,身形缥缈不定,竟然伸手抄住了花瓶。
反手往李陌一这边丢了过来!!
…………
然而李陌一早有准备,在花瓶丢出去的那一刻,他已经踏步而出。
矮身躲过花瓶,一把抓住了秦玄么的衣衫
“成了”
李陌一擅长的是近身拼斗,抓住了秦玄么的衣衫,就相当于胜了一半………
…………
…………
虽然肩头的伤口一下就崩开了,但李陌一此时根本无心去招会。
他抓住了秦玄么的衣衫,提了一口气,就要将秦玄么横扔而出!!
…………
“都住手!!”
秦玄么确实常年修习内家武学,而且也有了很深的火候,但他如何都想不到“李太平”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
早先他就见过“李太平”,出入府长官邸大牢还需要别人抬着。
即便后来离开府长官邸,也是那贼人一路搀着才上的马车。
就这么一个饱受伤痛折磨的少年郎,出手竟然如此果决,不惜崩开伤口来阻断他。
不仅仅是秦玄么,便是他身边那位高手,也是始料未及的。
…………
听得李陌一一声厉喝。
那高手也不得不停了手。
宁伯义和伏尘也是暗道庆幸。
若不是李陌一,宁逍还不得饱尝一顿老拳啊!!
…………
秦玄么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李太平”手里。不过此刻终于也是冷静了下来。
…………
“你很好啊,竟敢对老夫动手!!”
李陌一能够觉到小腿的伤口已经被撕开,鲜红正顺着小腿肚不断淌到鞋子里,只是他仍旧忍着痛楚,咧嘴一笑,朝秦玄么说:“大家有事说事,动手就大可不必了………”
秦玄么冷哼一声,朝李陌一讥讽说:“你也知道不必,还不放开老夫!!”
…………
李陌一看向了宁逍。
宁逍肃然而立,他转身看了看秦玄么,最终还是朝李陌一摆了摆手。
李陌一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松开了秦玄么。
可这老儿却出尔反尔,陡然用力,后背往李陌一怀里一靠,脚步后撤,扎稳的下盘,一抖一震。
李陌一觉到一股极大的气力,整个人被震飞了出去
…………
“嘭!!”
李陌一摔在椅子上,那结实的黄梨木椅子当场就给砸烂了
李陌一本来就是勉为其难地动手救急,伤口都给崩开了,眼下又遭重创,浑身痛楚难当。
心口更是沉闷地难受,一口闷气如何都匀不出来,仿似吃了个大秤砣,卡在心口不上不下,闷闷至极
…………
这秦玄么也是够小家子气,自觉在李陌一这个小辈儿面前丢了脸,今番总算是找回了颜面,可也苦了李陌一。
秦玄么一击得手,竟然还想过来抓李陌一。
李陌一也是来了火气,暗中沉息运力,说不得要这老头儿吃吃苦头!!
…………
正当此时。
宁逍再也坐不住,朝秦玄么喝说:“够了!!”
秦玄么松开拳头,矛头又转向了宁逍。
宁逍却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说:“老大哥!如此这般都是何苦来哉啊!!”
“老大哥?”李陌一听得这称谓,也是心头一紧。
原来,秦老儿与宁逍本就相识啊!!
…………
这厢心思未定,秦玄么已经快步回到宁逍面前,指着宁逍骂了起来。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大哥!你可知道我为了今天费了多大的力气………所有人都指望着你,你又如何能在这桩事上犯糊涂啊!区区一片药园子,怎么能比得上那事儿,孰轻孰重,你怎地到现在都看不清!!”
秦玄么一副愤怨的表情,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在宁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深深埋下了头。
…………
“你们都出去吧………”宁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
伏尘不敢再说话,走过来将李陌一扶了出去。
…………
那名贴身高手和宁伯义相视一眼,也随之走了出来。
房间里头也便只剩下秦玄么和宁逍二人。
李陌一被伏尘扶着,心下满是疑惑,倒也忘了迸裂开来的伤口,任由伏尘扶到了旁边的偏房。
…………
那贼人和大寒还在候着,见得李陌一肩头渗出鲜红,又见李陌一一步一个红脚印,当即吓得变了脸色。
那贼人赶忙打开药箱,取出药散和绑布,给李陌一处理伤口。
李陌一一心却全都放在了隔壁房间,直截了当地朝伏尘问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
伏尘有些迟疑,但想起李陌一刚才奋身地保护宁逍,也就松口了。
“秦老大人跟宁提刑是相识多年的结义兄弟………”
“难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原来是一对老伙计………”李陌一虽然有些讶异,但对秦玄么的举止也就了然了。
…………
“秦老儿刚才所言,又是为了哪般?”李陌一继续问说。
只是伏尘却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说半句。
李陌一也只是无可奈何。
…………
暂时放下这桩事情。
痛楚才如往常一般到来。
李陌一低头一看。
小腿裂开一道鲜红的伤口,撒了药散之后,鲜红凝固成一大块,也着实骇人。
…………
伤口刚刚处理完毕,宁逍便走了进来。
见得李陌一如此,也一时无言。让伏尘带着那贼人和大寒出去吃些东西,自己却坐了下来。
“秦大哥为人就是这样………行医的时候倒也合然,平日里秉气却烈火般………几十年的老兄弟了,说不到一处就动手也是常有的事情………倒是让你们这些年轻人见笑了………”
宁逍自顾自地说着。
李陌一也只是笑了笑。
他知道宁逍既然来了,自然会告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否则宁逍也就不会来了。
…………
见得李陌一泰然自若。
宁逍也不由暗自点头,继续开口说:“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怪我………其实我们已经盯了那科考行弊案很久了,加上韵寒夫人一案,老大哥就能够借机发力,让老夫起复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可惜啊,到底是让我给弄砸了………”
李陌一见得宁逍意兴阑珊,也看得出宁逍是很是在意这件事的,当即说:“阁老,晚辈本不该置喙,但有些话也不得不说,在晚辈看来,宁老这桩事做得不错,别人或许不清楚,晚辈可是知道的,那些茶叶若传开了,毒害可是不可想象的………宁老烧得好!!”
…………
“你是有所不知啊………今番起复,老大哥和上头的老人们都指望着将我推上相位,以此来制衡刘金、王宝儿和赵贵妃等人,可现在………没了这些异化一品红,造不出大草土茶叶来,此事也就算完了………”
“宁老………如果是这样………”李陌一本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见得宁逍也在懊恼,便也就说不下去了。
“你也觉得老夫犯糊涂了吧?艾………”宁逍满是落寞的苦笑了一下,而后继续说。
“是啊………谁人不知道当宰相制衡诸方的利处大?可老夫实在不是当宰相的料子………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宁逍在断狱一道上,确实敢昂首做人,可我终究不是做宰相的料子………即便被推上台,也只是害人害己罢了………”
“我总是教可玄破案要专心,这何尝不是对我自己的一种告诫………咱们没有那份能耐,即便当上了宰相,又拿什么跟刘金、王宝儿、赵贵妃这样的人斗?”
…………
“老夫的才能也就只能保守地方,牧守一方还行,想要制衡诸方、力挽狂澜,却不太可能,我可以厚着脸皮说一句,老夫是个好人,但绝不会是个好宰相,他们心系天下,可赶鸭子上架,反而要耽误事情………”
“我老了………即便有些虚名,即便有老大哥在身后协助,即便有诸多老人从旁声援,又能在宰相一路上走多远?”
…………
宁逍此刻不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人物,他毫无信心,害怕前路漫漫,看起来有些可怜,也有些无奈。
但李陌一却知道。
宁逍是个明智的人。
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胜处,能够认清自己的短处,是个让人值得叹服的人。
能够看清大局是极位者们的必备天赋。
但能够认清自己的,才是智者。
能够勇于奋斗争取的是英雄,是豪杰,可舍弃一切的,又何尝不是?
…………
…………
对于宁逍与秦玄么背后的那个团体而言,因为宁逍的临阵退缩,他们的计划终是功亏一篑了。
但对于李陌一而言,他又重新认识了宁逍。
也重新认识了自己。
…………
…………
立陵城,府长官邸。
…………
离开宁府之后,李陌一便回到府长官邸,安心养伤。
在此期间,上头的命令也不断下发。
科考行案终于被挖出来,再度发酵。
合天成再难幸免。
不仅如此,天狱门的探子四下出动,天下震动,处处鹤唳风声
…………
而赵乐乐的案子也正式进入复核。
立陵城和天狱门将一干人证物证全都上交,除了农不丰的证词之外,还有合老太公以及合府一干下人等作证。
赵乐乐本人,不日也将押解到京都领判。
…………
…………
这桩凶害案堪称惊世骇俗,受害人多达三十余人,而且全都是女子,作案手段很是凶残………
…………
作为科考行弊案的暗中查探者,宁逍虽然了仕,却心系地方,特准宁逍起复,任命为立陵城刑狱推差,可谓干起了老本行。
不过这个结果也让人唏嘘不已,毕竟与宁逍起复为相实在相差太远,算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却又轻轻放下,个中关节也不言自明。
…………
李府长在这两桩案子当中的表现也很是出色,上头也下发了嘉奖,只是他刚刚担任立陵城府长大人,任期还长,暂时将封赏都记下,待得三年期满,即可晋升丰都城推差。
由此也看得出来,今次果真没办法扳倒赵贵妃。
李府长就是因弹劾赵贵妃才遭贬黜,今番立了大功,却没能直接补缺丰都城推差,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
李陌一也曾想过,如果宁逍没有烧掉那片花海,结果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过,宁逍既然做出这样的选择来,肯定早就全面思考过,他终究只适合做个推差,维护地方。
…………
作为首席之功,按说李陌一会因此而平步青云,然而受限于出身,要在再进一步,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
当世重视文教,读书人挤破了头往科举这条路上挤。
这些年来,选拔了许许多多的文人士子,但差职就只有这么多,可谓人多粥少,往往一大群人眼巴巴等着一位。
虽然三年一任,但人生又有几个三年?
有一些出身平平的寒门士子,等了三年又三年,也未必能够补到实缺而走马上任。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李陌一并非进士出身,又只是个小小吏卒,名不正言不顺。
…………
但李陌一的功可是实实在在的,总不能因为他的出身低微,就不予嘉奖。
上头没多久果然颁下了嘉奖令,但并没有得到晋升,而是得了一些钱财和布匹之类的物什。
…………
不得不说,这是让人很不满的。
官邸里的吏卒们都在为“李大书吏”抱不平。
李府长也曾这般,甚至想要上书为李大书吏求赏,不过最终还是作罢了。
但李府长等人却不能让李大书吏心凉,便要宴请李大书吏。
…………
…………
立陵城,大丰客栈。
…………
召集了府长官邸的人,以及少府长金子龙的人,闹闹的一场宴。
…………
李陌一本念着拒绝的,但查案这段时间多亏了这些吏卒们四处奔走,李陌一也没有推托,一场酒宴也是欢腾得紧。
…………
眼看着酒宴进行到一半,气氛正热烈。
坦中却走了进来,在李陌一耳边说:“门子来报,说是王宝儿在府长官邸候着,有事寻你………”
李陌一本就不喜欢王宝儿这个大太监,而且他又不指望着平步青云,没必要讨好这太监,便点了点头,却没有起身,而是继续吃酒。
…………
不过李府长就坐在李陌一的旁边,他还是听到了坦中的禀告,便劝说李陌一说。
“还是回去看看吧,这些太监都是心界狭窄之辈,所谓明刀易躲,小妖难缠………”
李陌一一听,也就告辞一声。
与坦中一道回到了府长官邸。
…………
…………
立陵城,府长官邸。
…………
王宝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能让他亲自来拜访已经着实不易,竟然还要让他等候一个小小书吏。
加上他对李陌一本来就不太友善,也就变得更加急烦。
…………
李陌一一进来便对王宝儿一示。
后者闻到李陌一一身的酒味,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过还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说:“李大书吏这是借酒浇愁啊,莫不是得不到奖赏,心中对上头积怨已深?”
开口就实冤,李陌一也有些吃不住,此时才更加体会到李府长所言的小妖难缠了。
…………
“王公公言重了,破案乃是李某的本秉,又怎么敢奢望嘉奖,实在是李某新伤初愈,与府长官邸里头的吏卒们共庆一番罢了………”
王宝儿见得“李太平”坦然而对,也摆手说:“行了,洒家也就这么一说,别紧张了,恁地跟防贼一般防着洒家,洒家还会吃人不成!!”
李陌一闻言,也是淡淡一笑,正襟危坐地问起:“不知,王公公今遭过来所为什么事?”
…………
王宝儿现出笑容来,点了点李陌一说:“洒家这不是怕你对上头心生怨气,特意将帝上的赏赐给你带过来了么。”
“帝上的赏赐?”
“正是!!”
…………
李陌一也迷糊了,帝上的赏赐早两日不是发下来了?
怎地还有?
再者说了,帝上赏赐东西,又何必让一个太监在夜里送过来。
还不得青天白日敲敲打打,做足了排场,以显帝恩浩荡么?
…………
王宝儿看在眼里,也是窃笑了一番,而后干咳了两声,尖着嗓子高声说。
“帝上有旨意在此,李太平,还不跪下接旨!!”
李陌一也是心头一诧,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接帝旨,心下也觉着新鲜,虽然要下跪,但眼下也没办法。
…………
见得李陌一伏身。
王宝儿合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朗声念到:“立陵城刑案大书吏李太平,发于低微,却未妄自菲薄,慧于刑案,别具一格,维护地方,有洞玄之才,又协助宁逍等一众,破获并案,孤心甚慰,特命李太平补天狱门办事,监察天狱门公差,凡有异动,可直禀天听,此钦。”
…………
李陌一一听,心下也是诧讶不已,这帝旨是要让他接替书不饥,掌管天狱门的天狱门密探啊
难怪王宝儿要夜里头来颁旨。
难怪表面上只赏赐了一些金银,原来这帝旨才是大头!!
…………
李陌一心下还在犯嘀咕。
却听得王宝儿小声催促说:“李大书吏,李大书吏,还不领旨谢恩呐!!”
李陌一这才起身,接过那道帝旨,再从旁边的一名侍卫手中接过金匣,装好那道帝旨。
…………
“李大书吏,帝上慧眼如炬,从不会忘记每一位功臣,李大书吏打今往后可要尽忠行事啊。”
李陌一心下还在思考着帝上的真正用意,口中也只有唯唯应付了过去。
…………
按说,书不饥的天狱门密探,除了监察地方差员以及搜集民情之外,更多的是保护赵乐乐以及传递所谓的大草土茶叶。
如今赵乐乐已经被擒,茶叶也被宁逍彻底烧尽了。
密探们也就只剩下原本之工了。
差家为什么会将密探头子的职位交给“李太平”?
…………
而且“李太平”只不过是个大书吏,纵使破获了几个案子,也不足以入得帝上眼,委以重任实在有些牵强。
这其中又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想到这里,李陌一不由将目光转向了王宝儿,低声问说:“王公公,不知帝上可有别的旨意示下?”
…………
王宝儿捂住嘴巴,哼哼笑了两声,这才合意地点头说:“帝上果是没有看错你,实不相瞒,以你的出身自然是没办法担任这个差职的,不过你为人灵明,小有急智,更重要的是,在执行这个秘密任务方面,你李太平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才让你当了这个天狱门密探头子………”
“秘密任务?”
“正是!!”
…………
…………
李陌一也没想到,当今帝上会给他颁布密旨,让他当上了天狱门密探的头子。
但自己只是个小小书吏,究竟自己有什么优势能让帝上看得上,李陌一也是一头雾水。
…………
听到王宝儿说起还有秘密任务,李陌一便知道,怕是与这秘密任务有关系。
果不其然。
王宝儿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
“你也该知道,这些年来,总有一些胆大妄为的草寇山贼,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各地虽然也在严防尽守,但这些凶蛮逆贼却无孔不入,几次三番想要祸乱人心,陷无辜百姓于水火。”
“而你虽然出身低微,但与立陵城山寨有着不小的渊源,若能纳为己用,让那个山寨帮你探听消息,便能够事半而功倍,这也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势所在,现在你可明白了?”
…………
李陌一听完,也是恍然大悟。
他也听说,此时立陵城西境已经开始动荡。
…………
帝上的想法确实不错,李陌一与山寨熟络,师尊老爷子又是十里八乡最望重的寨主,说是一呼百应都不以为过。
若能够让师尊老爷子帮着监察立陵城境内的山人。
李陌一这个密探头子确实能够当得比较轻松。
…………
李陌一本以为,这是帝上对他破案的补偿之赏,怎知帝上到底还是看中了他的利用价值。
对宁逍曾经说过的话,李陌一又有了全新的体会。
…………
但李陌一总不能违抗帝旨,眼下也只好勉为其难,反正天狱门的密探也只是负责监察民情,只要他治下严谨,就不会出现欺压百姓的事情,反而是件好事。
不过,李陌一到底还是将这个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
只听王宝儿接着说。
“李大书吏,眼下天狱门的暗察子们已经找到了些许眉目,往后你可要多多上心,据报,如今民间已经流传出来,说什么世道困厄,陌尘显世,凭空冒出个陌尘大队,分布于丰都城、苏州城、京都各处,领头的和骨干都不像是北国人,你可要多一个心眼儿,尽快查出这陌尘大队的底细!!”
“陌尘大队?”
李陌一也是一呆。
…………
…………
好半晌。
“喂喂李大书吏!!”
…………
至此,李陌一点头应下来。
…………
王宝儿合意地点了点头,将身边的人都挥退出去,而后拍了拍手掌。
便见得一人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
这里可是李陌一的住处,这人竟然将这里当成王宝儿的地盘,胆敢藏在屏风后头偷听?
李陌一实在有些不太喜欢这种见面方式,有点被冒犯到了。
不过,听王宝儿做了介绍之后,李陌一也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
“李大书吏,虽然你已经是天狱门的密探头子,但切记要保守身份秘密,不得擅自走现,还是用大书吏的身份作为掩护好了,这位是天狱门的知事李黑,算是你的总管家,天狱门在立陵城的一切事务,便由他来交割,往后你有何奏报,也一概由李黑来传递,一应所需皆可向李黑提出,立陵城各个据点的位置和人员配置等,也一并由李黑来介绍………”
“总而言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或者有什么要办的,尽管找他便是。”
…………
李陌一闻言。
便打量起这李黑来。
但见得此人年纪约莫二十五六,身似枯竹,满脸病容,活生生一个病书生。
李黑拱手一示,朝李陌一躬身问好:“小的见过李大人………因着身份需要保密,所以刚才不便出来相见,又擅自到了李大人的内室,实在是惶恐……………”
…………
李陌一对天狱门密探的事情一窍不通,今后全都要倚仗这李黑,此人又这般谦逊,李陌一也就将刚才心下的不快都扫除了,朝李黑微笑说。
“李知事无须如此,本差刚刚上任,许多东西还弄不清楚,往后还要靠李知事多多关照才好。”
…………
李黑连称不敢,当即从袖笼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名册来,朝李陌一说:“李大人,这就是咱们天狱门暗察子的名册,先交于大人,稍候小的再一一细说……………”
王宝儿知道他们要谈正事,便打了个哈哈,起身告辞。
…………
李陌一和李黑赶忙将这位大太监送到门外,这才回到了厅子里。
…………
王宝儿的人走了之后。
李陌一也松了一口气。
李黑却不敢就坐,只是躬身在一旁候着。
“李知事你也坐,往后无须见外。”李陌一指了指旁边的座椅,笑着说。
他对李黑一无所知,但王宝儿所言应该不会错。
这李黑掌控着立陵城密探的所有情况,如果李黑心存二志,对自己阳奉阴违,李陌一这个天狱门密探头子想要行事也是困难重重。
…………
李陌一不知道这李黑会不会听命于自己,眼下与他可以说是拉拢,也可以说是试探。
李陌一在打量着李黑。
李黑却不敢坐下来,稍稍低着头,有些拘谨地答说:“李大人乃是天狱门密探头子,小的怎么能越了规矩……………”
“无妨的,坐下吧。”李陌一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子便往嘴边送。
…………
李黑见此,也就往座椅上靠。
正要坐下之时。
李陌一却突然将茶水往李黑脸上泼了过去!!
李黑下意识抬起手袖来遮挡。
在手袖遮挡住他的视野那一刻,李陌一的右手闪电探出,已经扣住了他的肩膀,大拇指按在锁骨上。
李黑胆敢动弹一下,李陌一就能够将他的锁骨掰断
…………
…………
“大………大人………这是干什么!!”
李黑一脸诧慌,也不敢乱动,脸上满是诧恐,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
李陌一冷笑一声,朝李黑说:“行了,明人不说暗话,说吧,你到李某的药园子里干什么去了?”
…………
李黑脸色大变,赶忙分辨说:“药园子?小的不知道什么药园子…………”
李陌一右手一用力。
李黑顿时疼得呲牙咧嘴,身子都不由歪到一边………
“还敢说假!!你的衣摆上还有好几道起毛的划痕,应该是被雷公刺之类的刮擦造成的,下摆处还沾着一粒菟丝子,敢说没去过药园子!!”
李黑也没想到,李大书吏会观察得如此细致。
人都说李大书吏破案如神,可谁人想到他的眼睛会如此的毒辣……
…………
李黑支吾了一下,便作得镇定地辩驳说:“就算我去过药园子,也不一定就是李大人的药园子,大人怎地如此污蔑小的!!”
…………
李陌一哼了一声,朝李黑说:“整个立陵城药铺子和医馆不少,但所用草药都依赖于向山民收购,立陵城周遭都是山林,最不缺的就是草药,城里头的药园子便只有三处,一处是合府里头的,已经让宁阁老一把火烧光了,另一处则是宁阁老的恩冬医馆所有………”
“………而余下一处便在李某的山庄里头,你要么去了那里,要么就是去了宁阁老那里,你若不想说也行,咱们去找宁阁老,李某倒要替宁阁老问问,你到他的药园子所为哪般!!”
李黑听到此处,终于败下阵来,朝李陌一哭求说:“大人饶命,小的………小的知错了……………”
…………
李陌一刚才扣住李黑的肩头,除了制住他之外,还打算试探一下他的身手。
不过,李黑身板单薄,筋骨松弛,应该是不会武的。
见得他告饶,李陌一也就放心地松开了手。
…………
“说吧,到李某的药园子里头想要干什么,敢再说假,绝不轻饶!!”
李黑被松开了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仿佛卸下了肩头的千斤重担一般,可听到李陌一的叱问,又犹豫了起来,过得半晌才支支吾吾地答说。
“小的………小的是去寻找茶种去了……………”
…………
“茶种?”
李陌一一听,顿时明白了过来。
或许王宝儿和秦玄么并不知情,但李黑作为天狱门的天狱门知事,掌管着密探们的所有情报来源。
又怎么能不知道,郑书吏别院的药园子里,还暗自种着一片异化一品红!!
…………
此时,李黑道破了真相,只是战战兢兢地垂头站着,也不敢再狡辩。
李陌一想了想,便朝他问说:“你想盗取茶种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幕后主使又是何人?”
李黑听得李陌一这般迫问,顿时也慌了起来,赶忙分辩说:“李大人,小的并非受人指使,这次全是小的一个人的主意……………”
“这么说你是为了自己咯?”
“是………也不全是……………”李黑沉沉地叹息了一声,而后继续朝李陌一坦白说。
…………
“起初,书大人与韵寒夫人刚刚开始研制茶叶,因为不明茶叶的药效,便让小的和四五个弟兄试茶,结果弟兄们全都狂呕不止,当场就亡了两个,后来又疯了两个,唯独小的运气好,最终熬了下来,这才试出了茶叶的药效…………”
“然而,小的却也离不得这茶叶了,与农不丰、黄正等人一般。然则茶叶毕竟有限,书大人和韵寒夫人也不会任施,每次都看着小的快要不行了,才赐下茶叶来…………”
…………
“为了这些茶叶,小的也只好做了些昧心之事……………”
李黑说到此处,也是愤愧难当。
抬头看了看李陌一,发现李陌一神色如常,他才继续说了下去。
…………
“再后来,郑书吏被捕入狱,韵寒夫人也连遭李大人和阁老施压,农不丰又被查了出来,小的也就没茶叶喝了………只好铤而走险,来盗取茶种,希望能够自行种出茶叶,以解燃眉之急,却没想到被李大人识破了……………”
…………
李陌一听完之后也是唏嘘不已,他对李黑的印象其实还算不错,而且李黑掌控着天狱门在立陵城的所有人员和活动。
自己将将上任,什么都不懂,李黑绝对是最好的辅佐之才,若能够挽救,自然是最好的了。
…………
“李黑,大草土茶叶之毒你也已经心知肚明了,眼下李某就给你一个机会,帮你除了这毒,让你继续担任旧职,你可愿意?”
李黑本以为这次亡定了。
却没想到李大书吏竟然如此大度,非但没有追究,反而要替他除毒,还让他继续担任旧职,心头顿时大喜
…………
李黑本来就是受害者,是被书不饥和赵乐乐迫着去试茶叶的。
那些个试茶弟兄们的亡状仍旧历历在目,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噩梦,如果能够除毒,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只要大人能救得小的这一回,李黑的命,往后就是李大人的!!”李黑大动地说着,噗通便跪倒在地,朝李陌一拜了下去
“你且起来,李某对除毒倒是有着不小的把握,只是过程会很痛苦,你可承得住?”
…………
李黑听得李陌一如此一说,没有任何犹豫便回答说:“小的饱受断茶之毒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次两次,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只要能够除毒,小的便是千刀万剐也乐意!!”
李陌一听得李黑表态,也合意地点了点头,便将李黑扶了起来。
…………
“好!只要你能迈过这个坎,便又是一番全新,李某就信你一回,你且跟本差来。”
…………
李黑也不啰嗦,将名册、以及王宝儿留给李陌一的办事令牌等身份证明都装入盒子,交给李陌一收好。
便跟着李陌一出了房间。
…………
…………
立陵城,府长官邸。
…………
洁衣房。
…………
李陌一带着李黑来到洁衣房。朝坦中低声吩咐了一阵,后者频频点头。
不多时,便取来了铺盖和一些日常用具。
“李黑,往后你就住在洁衣房里,没有命令,不得踏出半步,除毒的法子李某已经告知了坦中大哥,他会留在这里帮助你,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能不能熬过去,可就看你的心志和造化了…………”
…………
李黑也不知道“李太平”会用何种法子,当下只有点头应允,目送“李太平”离开。
…………
到得半夜。
李黑的痛楚大作,整个人状若发狂,浑身不适,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忍耐不住了便四处打滚大叫。
坦中即可入得房来,照着李陌一的嘱咐,将李黑给绑了起来。
李黑亡命挣扎,绳索将手腕和脚踝勒出一道道红痕都浑然无觉。
坦中见得如此,便将李黑提起来,将他的头按入了冰凉的大水缸之中
这洁衣房里头,有好几个装满了井水的大水缸。
李黑被摁入水中之后,整个人都为之清醒。
出水之后便大吐起来。
…………
缓和了一阵之后,痛楚又涌了上来。
坦中又照例行事,如此反复。
熬了一夜之后,李黑也是没了半条命。
可到了清晨,虽然浑身乏力,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
李黑此时知道。
“李太平”虽然没有动用任何的药物,法子也简单,但效果却还是有的,最主要还是看他自己的。
李黑本就是暗察子中的精英,虽然不懂武,但意志力比常人要坚韧太多,心境更是异常的亘恒,也就涌起了信心来。
…………
洁衣房这边虽说安稳了。
…………
李府长主宅中。
李陌一昨夜却是未得好睡。
心间一直想着王宝儿对他说的话,思考着该如何去处理这件事情。
会不会给山寨带来什么麻烦?
…………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半夜。
昏昏要睡之时,又被李黑的大闹得心烦,迷迷糊糊睡了两个时辰便天亮了。
…………
那贼人准时过来给李陌一换药。
大寒丫头准备好了吃食。
…………
李陌一觉伤口好了些,正打算拿着李黑交给他的令牌和名册,走访一下天狱门密探的据点。
农不丰的正妻农李氏却在外头求见。
…………
李陌一对农李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当初若没有农李氏的鼎力支持,他也不可能将农不丰接到立陵城来。
眼下案情已经明朗。
复核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农不丰虽然没有害人,但也是从犯。
赵乐乐已经倒下,农不丰这通判的位置自然是保不住了。
…………
不过最坏的也就是个逐刑,发配到苦寒之地,了此余生。
农李氏小有家底,疏通关系,打发一下人脉,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李太平”的虽然没有得到晋升,但也得了大笔的金银,也算是立陵城的风头人物
如果能够得到“李太平”的帮忙,说不定农不丰的判决还能够轻一些。
…………
…………
立陵城,李府长的主宅。
…………
大厅。
…………
李陌一刚在大厅坐下。
农李氏已经在丫鬟和下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李大人…………”农李氏已然没有了通判夫人的傲气,变得低眉顺眼,妆容和穿着也都朴素了不少,看起来就像个小户即安的家中主母。
…………
“夫人无须如此,李某伤势未愈,有失远迎,夫人切莫见怪才是。”
农李氏见得李陌一非但没有倨傲无人,反是一如往常,心下也叹服得紧,连称不敢,客气了一番也就坐了下来。
…………
“夫人今番前来,所为何事?”李陌一心下急着要去视察密探的据点,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便主动问了起来。
农李氏笑着招了招手,身边的随从便捧着一个长条木匣走上前来。
“愚夫多得李大人救命,眼下虽然身陷牢狱,但对大人的恩情念念不忘,昨两日妾身前去探望之时,愚夫特意交代,一定要将此物献与大人,也算是我夫妇二人的一点小心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的好……………”
…………
李陌一一听是来送宝的,赶忙笑了笑,摆摆手说:“夫人不必如此的,案子已经到了尾声,农大人到了京都上堂作证之后,想必很快就能安然而返,李某也没做什么,当不得夫人的献宝……………”
农李氏似乎早已料到李大书吏会拒绝,当即接过那木匣,双手奉上,朝李大书吏说。
…………
“实不相瞒,为了愚夫的此事,妾身也是四处奔走,家底都快花光了,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愚夫早先制作的一个物什,不值什么钱,但还算入眼,李大人对我农家恩同再造,就收下这份心意吧…………”
农李氏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那木匣。
李陌一放眼一看。
赫然是一燧发突火炮。
上头雕刻着细致的闲云野鹤和松柏花纹。
…………
…………
第0329章
立陵城。
…………
天色已晚。
的傻回到家中已近戌时,娘亲不由得问长问短。
的傻从怀中掏出三个银锭子,娘亲吓了一跳:“哪来这么多银子?”
的傻不会说假,如实将这两天的遭遇讲于娘亲听。
…………
的傻的娘是个地道的农妇,农闲的时候进城给大户人家洁洗衣物贴补家用。
的傻的爹在的傻三岁的时候,被差府拉去修河堤,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后来听人说,的傻的爹是因为替同村的人出头被监工打亡了。
…………
如今哥哥王三不在家,二人相依为命,平时就怕的傻在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
每次,的傻进山砍柴之前她都要唠叨老半天,声怕出点意外。
此时听的傻说什么徒手登城、夜刺兵卒。
娘亲诧得浑身直抖。
…………
直到的傻把所经历过的事情一一讲完。
娘亲一把将儿子搂于怀中,流着泪说:“我的儿啊,你爹走得早。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叫娘怎么活啊?”说罢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的傻在娘怀中说:“娘,不哭。”嘴上安合着娘亲,的傻在想一件事情。
这件事不便对娘亲说,只好闷在心里………
…………
…………
次日正午。
…………
立陵城,西岭村。
…………
三人重会一起。
易仙已无心去顾及左右其他,师命在身,赶忙按照师傅凌无心的吩咐。
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立陵之南的西岭村。
大师兄张上和二师兄吴同,正在这里等他。
…………
三人快马来到西岭村之后,才发现这里虽然叫“村”但可真不像村。
到处红树绿荫,雀语花香,溪水流淌,村里的街道净洁非常,除了没有各色商贩之外,论起环境,简直和一些都城无异了。
…………
三人停住了马,都在欣赏着西岭村的美景。
“真美呐!!”月儿笑嘻嘻地说。
“我这是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这南边儿跟北边儿真是大有差异啊。”悟生也忍不住说。
“行了二位,咱们还是先找到人再论。”易仙说。
…………
三人正说着。
打街道上走过来一个中年农夫,扛着锄头,看样子是刚刚在地里劳作回来。
易仙赶紧翻身下马,上前走了几步问说:“有劳这位大哥,敢问这里可是西岭村?”
中年农夫见易仙恭谦以待,便非常热心的答说:“此处正是西岭村,你们是来游玩的吧。”
…………
“我们都是从北方而来,来到这里是想拜访一位叫木晓的人,请问大哥可知道他在哪里吗?”
农夫一听这话,突然脸上一变,口气硬硬地问说:“你们是什么人,找他作甚?!”
…………
易仙被农夫突然转变的态度给弄的有些懵。
心想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是这样的,我是特意奉师命来拜访木晓老先生的,但不知哪句话说错了,还望大哥原谅。”易仙依然谦合地说。
…………
见易仙这般,农夫也就合然了些:“木大夫可是我们村里的宝贝,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哼!都是因为上两个月来了两个外地人,自从他们来了木大夫就没消停过!!哎,我说你们不会也是来找麻烦的吧?!”农夫一脸警惕地说。
易仙听完这番话之后,脑海里急转,马上知道了这农夫口中所说的两个人。
必然是自己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了。
…………
想到这里,易仙便笑着说:“大哥不必担心,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以去帮我给木前辈传个话,就说我是凌夜谷的易仙,奉家师凌无心之命特来………”
“行了行了,这么多话我哪记得住!!”农夫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了易仙的话。
…………
易仙一愣,眼珠一转便又说:“有劳大哥,你就说是凌夜谷的人来了就可以了,另外,这点银子,权当大哥辛苦了。”
说完,易仙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塞到了农夫手里。
…………
“你这是干什么,不要不要!!哎,你说你这人………好吧,那你们就在这等着,我去找木大夫。”农夫起先是拒绝,后来便接受了,往怀里一塞,便回头走去。
…………
这边,月儿和悟生也打马来到了易仙身边。
听易仙说了一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月儿突然大诧了一声:“快看快看,这是什么树啊?
说着,月儿也跃下了马,然后兴冲冲地跑到了一棵树的下面,不停地绕来绕去。
易仙和悟生也循声走了过去。
…………
易仙走到近处,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只见这树起码得有十丈高,树皮是淡灰色的。
树叶是椭圆形的,树叶顶端还略微有一些尖。
看到这些之后,易仙在脑子里仔细思索了一遍后,马上知道了这是什么:“月儿,这是青冈栎”
…………
“这树很稀奇啊,月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月儿还是好奇的抬头看着这棵树。
忽然,易仙笑了一声,然后身影一纵,两脚一蹬就窜到了树上,之后右手轻轻朝树叶上一抹。
随手就扯掉了一片树叶。
“来,给!!”易仙拿着树叶,举到了月儿的面前。
月儿笑吟吟地看着树叶,然后便伸手接过了,满心欢喜地放进了怀里。
…………
不过,这可将旁边的悟生看的有些尬然,人家如此这般,自己在一旁多不合。
不过,幸亏有人解围了。
“月儿姑娘,师弟!!”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犷然地声音。
…………
听到这声音,易仙和月儿都赶紧转过身来,仔细一看。
远处走来的正是大师兄张上,和二师兄吴同。
后面还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以及刚才报信的那个农夫。
…………
易仙和月儿赶紧迎了上去,出来这么多天了,总算到目的地了。
…………
“大师兄二师兄许久不见了!!”易仙一把抓住二人的手,大动地说。
月儿在一旁也掩不住喜的和他们打招呼,只是动作收敛了一些。
…………
张上和吴同看到易仙和月儿,也是非常心喜。
对于他们来说,也同样是觉得这么多天终于碰头了。
…………
张上一边抓着易仙的手,一边问说:“怎么样,一路还顺利吧!!”
易仙苦笑一声说:“别提了,一点都不顺利,沿途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要不是我们后来一直赶路,恐怕到现在还到不了这里呢,你可知道,我们出来都两个月了。”
吴同说:“是呀,我们也每天都琢磨,心说你怎么还不来,师父早就给我们传了信,要我们在这里等你,哪知你一直都没到,还好今天终于来了,我们也算是放心了。”
…………
张上松开易仙的手。
而后,一伸手就将后面的白胡子老头拽到了前面,然后兴然地指着老者说:“师弟!你猜猜这老头是谁人?”
易仙听张上说话的口气,还以为这老头是张上的什么远方亲戚呢,要不怎么这么随便。
“不知道,我可猜不出来。”易仙答说。
…………
“哈哈,这都不知道,他就是妖郎中木晓!!”张上笑嘻嘻地说。
“啊?!”易仙万万没想到。
眼前这个被张上拉来扯去的老头子,居然就是名震武门的“妖郎中!!”
…………
妖郎中本名叫木晓。
“妖郎中”三个字,则是武门同道共同奉送的。
据说木晓六岁的时候,有过奇遇。
那年,他曾经遇到了一只剧毒之物铜蛙。
年仅六岁的木晓哪里知道厉害,只是觉得这只青蛙通体金铜,甚是好看,便捉了回去养在笼子里。
哪知,自从这只铜蛙到了他家之后,他家原本圈养的家禽和猪牛等牲畜全都慢慢的亡掉了,一家人被弄的整天人心惶惶的。
后来有一天,这铜蛙从笼子里跑了出来,先后毒亡了木晓的一家人,最后则只剩下了木晓一个人。
铜蛙的最后一口毒液,恰好留在了木晓的身上,木晓当场就倒地昏迷。
好在这是天意。
木晓最后醒转了过来。
…………
再之后,木晓便苦心钻研天下各种奇毒,走兽毒物,花草毒物全都被他挨个试了个遍。
而且,因为当年铜蛙的毒液,让木晓的身体有了抵抗毒药的习秉。
因此他自己也几乎是百毒不侵了。
这也许是因祸得福吧。
…………
木晓的解毒之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但是木晓生秉对名利非常淡薄。
但凡是中毒之人,他都会倾心相救,从来不会去计较对方是谁人。
无论是武门大能,还是天下大盗,亦或是寻常走农,只要找到他,他都会救。
木晓在武门上的名声,那是相当大。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受过木晓相助的,都会对其心存感激。
…………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木老前辈!晚辈易仙,见过木前辈!!”易仙不由得深深躬下身去,行了个大示
易仙对木晓的事迹早有耳闻,打心眼儿里佩服这样的人。
…………
木晓见易仙行了如此的大示,也不禁有些大动,赶紧上前一托易仙的手臂说:“不敢不敢,可不敢当!老夫不过会治几下子毒而已,不比易贤侄啊!!”
“月儿,见过木前辈!!”月儿也适时一示。虽然她对木晓的事情并不清楚,但是她见易仙的这种举动,也就不自觉的同和了。
…………
“好好,走走,咱们回去说话,别站在这里啊。”说着,木晓便一手拉起易仙,一手拽着月儿往后走去。
“木前辈,我们还有一个朋友,他是一路跟随我们而来的,来,悟大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易仙知道这是到了别人的地方上,自己大可以仗着凌无心的关系大摇大摆,但是旁人可就不那么轻易了,若是不着重介明一下,恐怕是不妥。
…………
“不用了,你的朋友就是老夫的朋友,走走走。”木晓似乎很是高兴。
也不听易仙说的,转身拉着二人朝身后走去。
易仙无奈地对着悟生现出一个合然地微笑。
而后便跟着木晓走了。
…………
此时,那个一开始帮着易仙带话的农夫也走了过来。
从怀里摸出刚才易仙给的那一两银子,递给了易仙说:“小兄弟,刚才多有不敬,你可别放心上,来,这银子还你!!”
易仙忙说:“大哥说哪里话,我怎敢让大哥无端辛苦一趟,你收下吧!!”
…………
农夫一边将银子使劲往易仙手里一塞,然后说:“你是木大夫的朋友,我怎么能拿你的银子,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去好好叙叙吧,我得去干活呢!!”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
“好了易贤侄,一点小事而已,快走快走。”木晓在一旁促说。
等易仙和月儿二人跟着木晓走后。
悟生顺手帮易仙和月儿将马牵上,随后也跟了上去。
张上和吴同虽然不知道这个悟生的来历,但见是师弟带来的人,心下也就没起疑心,赶紧熟络地上前帮着他牵马。
…………
木晓的住处。
在西岭村东头的一条小溪的旁边。
木晓在这里圈了一块地,里面种满了一些从各地采集而来的奇花异草,还另外搭了一间草屋,里面养着一些玄奇毒虫。
另收有三个学医的徒子。
这些都给木晓研究毒药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
…………
屋中。
…………
随着木晓进到屋子里之后。
易仙环顾了一些四周,发现屋内的摆设非常之简单。
几件用普通木头打造的家具,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有的甚至都现出了细小裂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易仙真的很难想象。
闻名天下的妖郎中木晓,居然生活的这么简朴。
按说以他的鼎鼎大名,随便给个大户子弟疗个毒,那诊金还不得一堆一堆的。
…………
几人分别落座之后。
木晓便随手沏了一壶茶。
悟生识趣的没有跟进来,说是要四处走走,散散心。
…………
“来来,易贤侄,月儿丫头,尝尝我这儿的茶,在别的地方可是喝不到的。”木晓一边笑嘻嘻地倒茶,一边说。
易仙闻言,正要端起杯子了尝一口,却不料被木晓一伸手给挡住了。
“易贤侄,听说你是凌夜谷独一个的内门弟子……你师傅当年可是个茶道高手,但不知道这本事他传给你没有,我可很久没见到你师傅了。”木晓的意思很明显。
一是找个话题轻松一下。
二来也是想有意考究一下易仙。
…………
易仙听罢微微一笑说:“家师不曾传茶道于晚辈,不过晚辈阅尽屋书,但也略知一二,如今既然前辈有兴,那便献丑了。”
说完,易仙端起了杯子,然后又说:“品茶论七品,观色、嗅香、吸气、咀汤、吞咽、回气、回味。”
稍微一停顿,而后将杯子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嗅,而后又说:“而今观此茶之色,色翠红,嗅之有悦鼻之味。”
说完这些之后,又接二连三的吸气咀汤,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将月儿,还有张上、吴同看的直发愣。
…………
“好了好了!哈哈哈,果然有你师傅的风范!!”木晓见易仙如此精通茶道,心下一阵大喜。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
几人喝了一会儿茶之后,才逐渐地聊到了正题。
“小师弟,你可知道我们这段时间遭遇了什么?”吴同神秘兮兮地说。
“我正想问师兄呢!!”易仙赶紧回说。
“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有木老头在,估计你就见不到我们哥俩了。”吴同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哦?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这么严重?”易仙听到这话,脸上也不由得神色一紧。
…………
月儿在一旁听了,也有些诧讶,便没了言语,静待下文。
…………
木晓此时微微一笑说:“别听他说的那么邪乎,不就是中了点毒嘛。”
“什么!!不就是中了点毒?毒嘞?”张上一听木晓这话,似乎很不乐意,赶紧抬起头面色肃然地说。
…………
“就是,老木你这是什么话,那毒差点要了我哥儿俩的命!!”吴同也有些不满地接话。
“哼,要我看,你们就是平时不多闯荡………怎么不学学你师父,想当年你师父………”木晓正要滔滔不绝般地说下去的时候。
被吴同一下子打断了。
…………
“得了!!我说老木,这话你都快说一千遍了,我们哥儿俩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木晓哼了一声,然后斜眼瞥了他一下,就没在说话。
…………
“到底怎么了?师兄你们说啊倒是!!”易仙忍不住了,这说了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真是人急亡了。
…………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张上喝了一口茶,然而才慢慢地将这段时间的遭遇告诉了易仙。
…………
“自从我们来到这西岭村,找到老木之后,就想着法子能到处打探点消息,有一天我们到了立陵城,唉!!也怪我嘴淡,非要去个酒馆子里吃点特产………
“………结果,不知道招惹谁了,吃完之后,出了城门刚到郊外就被一伙不明身份地人给围住,那伙人武力都不低,尤其那个领头的,武力真是高,我和你二师兄拼了命才勉强抵挡了一阵………”
“…………后来我们一直跑,那伙人就一直追,也幸亏老木出来挖药,顺便就出手将我俩救下了………”
…………
“本来以为这事就算完了,哪知道他奶奶的,有天晚上我嘴淡,找村里的小贩到城里给割了几两酱肘子,我们哥儿俩吃完,就中毒了………”
“我当时觉得都快完了,又多亏了老木,妖郎中这名号真不是白叫的,三下五除二就将我俩的毒给解了,在那之后我俩就不敢到处乱跑了………”
“唉,师父交待的事情,也没法办了,到现在我还出不了这口气呢!!”
…………
…………
张上一股脑儿地说完之后。
易仙是听得心诧不已。
本以为自己这一路是非就够多的了,哪知师兄二人遇到的事可不比自己的轻巧。
…………
“你们怎么会无故被人围住呢?”易仙有些不明白。
木晓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而后说:“这事我看着也奇了,那伙人可不像是一般的盗匪,那武式都有两下子,尤其那个领头的,不是我看不起你俩啊,要真打起来,你俩估计一起上也打不过他。”
张上和吴同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
“那伙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衫?”易仙又问说。
听到易仙这么问,张上便抬着眼皮回想了一下,片刻之后说:“都穿的黑衣。”
一听这话,易仙一下子大动地问说:“你们所说的领头的那个人,可是穿一身黑金袍?”
…………
吴同听到易仙的话,也像是打个激灵一样:“是是是!!当时我还奇怪,怎么弄一身黑金袍穿上,土里土气地跟土大户似的!怎么,师弟你也遇到他们了?”
“何止是遇到!!”易仙说着,便将自己来立陵城之前,两月以来的遭遇,简而概要的说了一遍。
…………
等易仙一说完。
屋里的几人,都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像是各怀心事一样,谁人也不说话。
…………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
还是木晓先开口了:“依我看,你俩和易贤侄遇到的是一路人,只是奇怪,那些人怎么会同时盯上你们,难道是巧合?”
“木前辈一向见多识广,可知道这伙人更详细的来路?”易仙问说。
“那伙人,我以前还真没遇到过,所当时他们哥儿俩刚来的时候,就问我了,但是我对他们问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知道,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可能直到现在连一点风儿都没听到呢!!”
…………
“师弟,你此次来,师父可有什么交代?”吴同问说。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让我三个月内来找你们,然后一起去太一山,找太一门的行悠大师,商量一下怎么将古伯父救出来。”
…………
这段时间以来。
易仙也时不时地给月儿现明了一些以前没有告诉她的事情。
是以,月儿现在也知道了发生的事情。
…………
“那还等个什么,咱们明天就去吧!!”张上像是极不耐烦一样。
…………
…………
“我也觉得要抓紧了,这段时间以来,武门上虽然没有什么大的风浪,但是从种种蛛丝马迹看来,离天下大乱的日子不远了,那什么仙上门的势力遍及的这么广,也不知道太一门知道什么风声没有。”
易仙显然是赞同了马上去太一门的提议。
…………
张上说:“那就这么定了吧,今天你们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太一门。”
…………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
张上和吴同就回去休息了。
木晓则是去帮他们三人收拾屋子,而月儿说是要帮着收拾,便跟了过去。
…………
…………
趁着这会儿工夫,易仙便想出去走走。
哪知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看到了悟生。
…………
“悟大哥,散步回来了?”易仙笑着迎上去打照面。
“是啊,易公子这是要去哪?”
“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呢。”易仙顿了一顿又说:“悟大哥,怎么样,最近心境舒顺些了吗?”
“嗨,早就无事了,武门中人本就如此,再说我就是再难过,宗主也不会亡身回活,我还不如过的乐呵点,那样宗主会欣然的。”悟生说。
“悟大哥能这般,那我就放心了,明日我们要去太一门,悟大哥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易仙试探地问说。
…………
“太一门?”悟生似乎有些诧讶。
顿了一顿后,悟生接着说:“太一门可是北国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此生若能一见,也不枉白活了,易公子肯带我去,那是瞧得起我悟生,我哪有不去的道理,去去去!!”话语中无不现明着兴然。
…………
…………
第二天一大早。
易仙、月儿、吴同、张上还有悟生等五人,与木晓暂时作别,启程前往太一山太一门。
…………
太一山位于立陵城西约百里左右。
易仙等人一路快马疾驰。
正午刚过便赶到了山脚下。
…………
这一路上。
吴同和张上二人不住地夸赞易仙和月儿的来匕马。
这让易仙觉得银子没白花,虽然有一匹是西门夜说送的………
…………
几人沿着山脚下的小路,一路向上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块七丈高的石碑。
上面雕刻着朱红色的三个大字“太一门。”
…………
看这气势,倒是同凌夜谷不相上下了。
毕竟是沉淀百年之久的大派,到底是不一样。
石碑旁还有一处亭子,这是用来给那些远道而来的人稍作歇脚用的,不过易仙等人倒是没打算休息。
…………
“何方来客,还请留步!!”
突然,从易仙等人的正前方的山路上,走出了四个人,一身道袍打扮。
易仙见到这几个人,赶紧抱拳一示,而后恭敬地说:“在下绝冥山凌夜谷易仙,与随从月儿,悟生,师兄张上、吴同,特意前来拜会行悠大师,劳烦予以通报。”
…………
这段话说的是难挑错处。
张上和吴同听了之后,不住地点头微笑。
…………
事先他们商量了一下。
月儿、悟生无名,如果告知实情,恐会生出事端,干脆就以随从的名义,这样会免去不少的麻烦。
…………
本来按照资历,应该是张上说这番话,但是易仙是凌无心的独一内门弟子,也就是未来的少谷主。
这般论起来,自是远在张上之上的。
…………
“绝冥山凌夜谷?”为首的一个小道人疑惑地问说。
“正是!!”
“胡说八道,那绝冥山据此地有千里之远,来此谈何容易!!”道人不客气的说。
…………
易仙听了这话,并未恼怒,微微一笑后又说:“我们是奉命前来,有要事拜见行悠大师,绝不敢欺瞒,还望通报一声,倒时立辨真伪。”
小道人斜眉冷眼地看了一眼他们,不耐烦地说:“我说你们真有意思,奉命来见我们掌门?奉谁人的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掌门是你要见就见的?趁早走吧。”
…………
小道人这番话说的,让易仙等人一愣。
不过,随后便反应了过来。
大门大派的弟子,多蛮横惯了,一向目中无人。
而且,这道人平日里就守个山门,其他的一概不管不问,活生生一井中蛙。
…………
易仙报出绝冥山凌夜谷的名头,就是想省事一点,没想到这个道人根本不买账,这倒是有些麻烦了:“我们确实有事拜会行悠大师,而且是急事。”
易仙也有些不悦,但既然为客,那么应为的还是要为的。
…………
不过,虽然易仙可以忍耐。
但是张上和吴同二人却都有些不耐烦了。
跟个守门的小道人磨蹭什么,一拳头砸过去就完了。费这牛鼻子劲。
…………
…………
“我们掌门有事,这几天不见客。”说罢,为首的小道人“哼”了一声之后,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
一忍再忍。
对方却始终淡漠待之,这让易仙也有些烦了。
当下也不顾及其它了,提高声音说:“还是通报一声吧,耽误了大事,我怕你承担不起!!”
…………
“哎哟小子,你挺狂的啊!!”那道人一听这话,立马转过身来。
然后朝易仙走了过来,另外三个道人也紧紧的跟着。
…………
走到易仙面前,道人一边伸出手指着易仙,一边说:“我告诉你小子,别在这里惹事,让你走你就走,多说一句我让你………”
突然,易仙一把抓住了道人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手指。
…………
稍微一用力。
“咔嚓”
一声脆响。
那道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这都是电光火石般的速度。
等到道人醒悟过来,只觉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
“哎呦,吗呀我的手!!我的手!!小子!你敢对我出手!!”道人一边用手捂着,一边哭天嚎地般的大叫。
…………
其余的三个道人也没想到,刚才还彬彬敬示的人,突然会变得这么毒辣。
“上!给我教训教训他!!”道人一边惨叫,一边对其他三个道人吼说。
…………
三个道人也被惹怒了,哇呀呀地就冲了上来。
…………
易仙微微一笑。
伸手接过一个道人的拳头,而后手臂一用力,力贯于手掌,使劲往上一提,然后朝旁边一甩
接着又伸出左手,握拳,破空一拳
仅仅两下子,几个道人都被弄的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
这时候,那个手疼的道人才真正知道,惹到横茬子了。
不过他不会甘心,他挣扎着走到旁边,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状的物件,然后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呜!!”
一声窜响。
一物便直达云霄,传了开来。
…………
这小小的东西发出的声音竟能有如此的穿震力,这倒让易仙等人诧讶不已。
看来是发信号搬救兵了
…………
…………
不过,这对于易仙来说,颇不以为然。
自己反正恭然以示,是他们不知好歹,这才出手训戒一下。
…………
大门派毕竟是大门派。
那道人刚刚发完那东西没一会儿。
就从山上呼呼啦啦的冲下来一群人。
远远一看起码得二三十个,等走近了,才发现其实有五六十个。
…………
这阵势也太大了。
易仙等一众人都觉得有点好笑,自己不就几个人嘛,用得着摆这么大的谱。
这是他们对太一门不了解。
一个偌大的门派,怎么可能只有四个人看守山门呢?
…………
这四个人不过是巡逻的小队,大队都在后面。
一般来说,这里根本不会有人惹事,所以派几个人走一圈,看看没什么异样就算结束了。
只不过,今天凑巧是易仙他们有事上山,这才有了意外。
…………
“怎么怎么了?你吹什么示号啊!!”
那几十个人中的领头模样的走上前来,看也不看易仙等人一眼,直接走到那个道人面前问说。
“师叔!不知道从哪来的一群盗贼,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还将咱们的几个人给打趴下了,你看你看!!”那道人一脸愤怨的模样。
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正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几个人。
…………
“哦?”那被道人叫做师叔的人眼睛一闪,这才缓缓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易仙。
…………
“先将他们几个抬下去,你也回去治治你的手指吧!!”那师叔发话了。
那道人正巴不得让他赶紧走开,一听这话,立马也顾不得手疼了,颠儿颠儿地就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
…………
“知道这里是哪吗?”
待那几个道人离开之后,道人的师叔便对易仙问说。
“当然知道,这里是太一山太一门!!”易仙答说。
…………
“既然知道,还敢在这里闹事?”
“我们没有闹事!!”
“那为何无故打伤我们门下弟子?”
易仙听到这儿,就知道这也是个糊涂虫,上来也不问问清楚,就责问别人。
…………
“敢问尊号?”
“山人全定!!”
听到那道人自报名号,除了悟生之外,其余人都有一些诧讶。
想不到居然是全字辈的人。
…………
要知道,行悠大师的弟子们可都是全字辈的。
论辈分,易仙还得管他叫声师叔。
“原来是全定师叔,久仰久仰,此事的始末详细,还望师叔容晚辈详细禀报”
…………
易仙这一自降身姿的举动,登时给自己赢得了一些好感。
全定的口气,也没有刚才那么横蛮了。
“不敢,敢问小兄弟师承何门。”
易仙躬身一示说:“晚辈易仙,乃绝冥山凌夜谷弟子!!”
…………
易仙自报师承之后。
全定的脸上突然出现诧讶的神色,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
“原来是凌夜谷的弟子,山人见过了。但不知什么原因,让小兄弟气的对我门弟子大打出手呢?”
说来说去,全定还是没有放下刚才的事。
…………
易仙心下还是思索对策了。
照实说必然是要照实说,但是也不知道这个全定究竟是不是个明白人,还是说他只是个护短的人。
前者那就再好不过了,但万一是后者,少不了还得麻烦。
…………
易仙心下有些悔了。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这么唐突的来到这里。
起码找个人先投个文书帖子,打个招呼再来。
被这么一折腾,堂堂凌夜谷谷主的内门弟子,就这么被挡在山门外,传出去的话,实在是有煞门风。
…………
不过,悔归悔,现在总不可能说现在先下山,然后找人再重新上来投个文书帖子吧。
不管如何,先将事情说明白,至于该怎么处理,那也要先看看对方的反应,到时候再想对策。
…………
想到这里,易仙的脸上出现了微微的笑容,而后便不急不慢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
“这么说来,倒是我们的弟子蛮横了?”虽然从字面意思上看来,全定像是说了句公道话。
但是从语调上听起来,易仙还是觉得全定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
“不管如何,我太一门的弟子也不是任人欺之的,今日你们胆敢在山门前放肆,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一定得教训教训你!!”
…………
“放肆,你是个什么!!敢这么跟我们公子说话!!”原本一直站在身后的悟生,突然大喝了一声。
以他看来,这全部经过都已经摆明了是太一门的不是,易仙也已经说清楚了,但这完求道人好像一心要护短一样,这让他如何能忍。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悟生就觉得易仙身上有特殊之气。
没有一般武门汉子身上的匪气,但却有一身正气。
没有武门汉子那般豪然,却又谈笑洒脱。
武力高强却从来不肆意惹事,谦然待人却始终自持。
这让悟生觉得易仙这个年轻人,张弛有度,非常难得。
…………
易仙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悟生,刚要出声制止。
却不料眼前突然一花。
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全定,突然没了身影。
…………
“悟大哥快躲!!”易仙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全定去哪了。
可惜,悟生的武力,充其量只算是个武门二流,估计连太一门最差的弟子都比不过,更不要说是全字辈的人了。
这如何躲得过?
…………
“彭!!”
一声厉响。
震然坠地声传来。
易仙眼前又一花,全定又重新出现在面前。
…………
“好身法”易仙暗地里一声赞叹。
但称赞归称赞,易仙赶紧回过头望去。
只见悟生吃痛的咬着牙,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
而张上和吴同也根本来不及阻挡。
全定是突然出手,众人哪里来得及反应。
…………
在他们眼里,这全定也是辈分高的前辈了。
怎么会说在众人面前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还是出手打一个随从。
…………
不过,想不到的事就是发生了。
易仙今天算是领教了。
…………
悟生这会儿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我跟你拼了!!”
悟生撑起身来,怪叫着就冲了上来。
月儿见状,一伸手就将悟生拦住了:“悟大哥!别冲动!!”
就是月儿,也知道悟生这样的身手,上去也就是一招之间的事,何必让他白白挨揍。
…………
“我跟他拼了!你放开!!”悟生挣扎着,生要冲过去。
眼见着就要挣脱开来。
张上和吴同此时也来拽住了他。
…………
看着悟生失去理智般的脸色,和逐渐嘶哑的嗓音,尤其是满脸土灰。
易仙的神经被重重地震了一下。
…………
看到现在悟生这个样子,就想起当初天骷临了前嘱托过的话。
虽然天骷遭难不是易仙干的,但毕竟是别人跟着他才找到了天骷。
这真应验了那句话,我不斩伯仁,伯仁却因我而去。
…………
正因如此,易仙心下其实一直对天骷都有一丝的愧疚。
而今看到悟生这个样子,再想想悟生刚才是替自己抱不平。
一瞬间之后,易仙出手了。
…………
“够了!!”
一声震彻云霄的吼声。
周围所有人顿时心下一诧。
…………
正在发疯的悟生,也被这一声给震得冷静了下来。
“全定,我绝冥山凌夜谷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终归在武门上还有点名声,如今我的随从被你当着面踹倒在地,这事传出去,我凌夜谷岂不名声大毁,刚才见身法超绝,但不知可否让晚辈领教一下?”
语言虽然恭然,但语气却是咄咄迫人。
…………
什么名门大派?还不都是一个样。
动不动就仗势欺人,和街上的泼皮无赖有什么区别。
…………
一时之间,易仙的脑子里。
甚至将全定,和那晚在京都打那个卖地瓜的王府管家,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
…………
“哼哼,狂妄小儿!!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全定似乎没想到易仙敢这么跟他说话,当下突然有些震怒。
…………
“镗”
一声厉响。
易仙伸手拔出背上的惊鸿剑。
也不摆什么架势。
右手贯足武力。
身体一个旋转。
而后宝剑朝前一甩。
一道银白色的剑气便由刃而发,直迫全定!!
…………
全定见易仙说打就打,而且一上来就以武力迫出剑气,心下也顿时有些异样。
一般来说,发出剑气的这般武式是及其损耗武力的。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此时易仙已然怒极了。
…………
全定不敢大意,能发出剑气的,必定是武力修炼有成的,看易仙年纪轻轻,想来一定是有过什么奇遇了。
…………
“众人退下!!”
全定一边大喊了一声。
一边挥袖后撤。
身体轻飘飘地离地一尺有余,而后纵声侧翻躲过了剑气。
…………
这道剑气只是一个开始………
…………
“嗖嗖”
两道破空之声过后。
易仙已经甚为迅猛地斩出了两剑。
而且时机拿捏的诡异非常。
全定即将落地之时。
…………
全定既然为全字辈高手,自然也非同小可。
两脚在将落地之时,忽地又用力一提,一连串的后空翻潇洒自如,躲过了易仙的两剑。
…………
“好小子!招招要命啊说不得,得教训教训你了!!”全定躲过之后。
心下一边诧叹易仙出剑的速度。
一边随手拔出旁边一个道人的佩剑。
然后以剑划了一个半圆,继而自下而上斜楞愣的一提,朝易仙挥了过去。
…………
易仙见道人这一招精妙之极,也不敢大意,赶紧舞动惊鸿剑格挡。
很快,电光火石间。
二人的宝剑已经叮叮当当交错了好几个回合。
…………
不过,易仙的惊鸿剑占了一个锋利的胜处。
当二人分开之后。
全定无意中一看。
就发现了自己的剑身上已经有了几个豁口。
…………
“这小子手里的剑不错嘛,待我抢过来!!”全定当机立断,旋即出手。
这一次,全定是有备而去,目标并不是易仙,而是他手里的剑。
因此招法上自然大不一样。
…………
太一门的镇派神功。
自然当属逍遥游身法。
但逍遥游身法并非人人皆可学之,而一些可供太一门普通弟子所修习的武力,也同样名震武门。
…………
“一剑四掌十方拳,威震天下万万年。”
这就是太一门遍传天下的绝技。
…………
“一剑”指的是太一门的独门剑法。
“孤叶剑决”。
这是太一门的招牌剑法,但凡是在武门上混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会认识。
“四掌”和“十方拳”指的是四种掌法和十种拳法,这些被合称为太一门十五绝学。
…………
一开始,全定用的并不是孤叶剑决。
他觉得没有必要。
因此只是用了一般的普通剑法。
但现在,全定却用上了孤叶剑决。
…………
“师弟小心!!这是孤叶剑决,凶害非常!!”吴同在后面看到之后,生怕易仙经验不足而吃亏,因此便出言提醒。
易仙耳朵一动。
心说这难道就是太一门的独门剑法?
…………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
哪有时间给易仙好好琢磨。
一个念头刚闪过。
全定的一剑就挥了上来。
…………
易仙赶紧挥剑来挡,转眼间二人又缠到了一起。
悟生此时也恢复了冷静,双眼仔细的盯着二人,甚至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
易仙用的是凌无心所传授的乾坤剑决。
这套剑法有个特点。
就是以刁、怪闻名。
每一剑都会斩出出其不意的角度,而且这套剑法并非寻常的剑法,一旦学会之后,可以灵活掌握,是以很少有人能参研出对付的方法。
…………
果然,全定渐渐地开始额头冒汗了。
牙关一咬,全定突然用力甩出一剑。
将易仙迫退一步之后。
突然后撤几步。
将剑一扔。
又飞快地伸出双掌,略一聚气,便大喝一声,轰了出去!!
易仙哪敢大意,只觉得一阵风浪迫来。
当下想也不想。
横剑挡于心前。
运足武力,贯于全身。
…………
“砰!砰!!砰”
三声巨响。
二人之间的空地上,被接连震出了三道裂痕。
…………
易仙被全定的掌力震得向后连退好几步。
方才稳住身形。
也幸好有所准备,因此总算没有受伤。
全定已经大怒,自己身为太一门全字辈身份,却拿不下一个黄毛小子,这以后还怎么在太一门里立足。
…………
当下,全定也顾不了其他了。
该是展示绝学的时候了。
…………
转念之间。
全定突然腾空跃起三丈高。
双掌交错向下挥舞。
口中一声狂吼。
两道震势的掌气就朝易仙冲了过来。
…………
易仙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用想办法了,运足武力。
大吼一声。
将惊鸿剑快速的放在后背的剑匣上。
而后身体继续旋转。
躲过两道掌气之后,便迎上了全定的双掌。
两人这是第一次双掌相对。
…………
一时之间。
二人的脸上都显出了异常肃穆的表情。
易仙只觉得掌心火热,像是有熊熊大火在炙烤手掌。
…………
而全定此时也不好过。
易仙的武力怪异之极,既没有灼烧感,也没有寒冷之觉。
有的只是一种丝丝入扣的痛觉。
…………
全定经验老道。
知道易仙的武力一定是有些古怪,也来不及仔细琢磨。
身上经脉滚动,将体内真气游离于全身,护住所有要害之后。
大喝一声,两掌就撤了开来。
…………
如果贸然撤掌,万一被对方趁势出手,那么自己体内的经脉很有可能被震断。
所以在撤掌之前,一定要先护住周身所有要害,方可其行。
…………
全定闪开之后。
易仙手臂上的灼烧觉一下子消散了。
运了一下气之后,并未感到有任何不适,旋即便准备再出手。
这边,全定也没打算放过他。
一见易仙冲了上来,也就自然的接了上去。
…………
“你们二人住手!!!”
正在二人又要交手之际。
突然。
一声横纵天际的大吼,断阻了二人。
…………
两人被这一声震的整个人产生了一丝恍惚。
待到半响反应过来之后。
易仙猛然醒悟。
…………
片刻之间。
易仙已经看到。
从山上急速冲下两个人。
但速度太快了,根本看不清长相。
就在易仙刚想仔细看看的时候,前面的那个人已经冲到面前了。
…………
…………
第330章
立陵西,太一山。
…………
待到来人站于易仙身旁,易仙这才看清。
———此人乃是一位道风道风仙骨般的老者,身穿黑色太极长袍,手执八卦仙鹤拂尘,站在那里笑然然地看着自己。
正在易仙想问问的时候,后面的那个人也冲了过来。
人还未到,声音已到:“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
“是你?!”
易仙看清此人面貌之后,忍不住心下一诧。
…………
不单单是易仙,就连月儿看到此人之后,也诧讶的捂住了小嘴。
这个道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们在十里城遇到贼人,在差府介入后,站出来主持公道,却又盯上了惊鸿剑。
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将剑奉还的那个道人。
…………
不知道为什么,易仙的心下非常纠结该将这个道人怎样定位。
———究竟是友还是敌人?
说是友,可他毕竟抢过自己的东西,虽然最后还了,但易仙一直认为那是他迫于凌夜谷的名头才交还的。
但要说是敌人,也不大对呀,人家好歹帮着自己主持了一回公道。
要不然,当时就被那些人带到官邸去了。
想来想去,易仙脑子里始终乱乱的。
…………
不过。
看起来这个道人似乎是这太一门的人,不管怎样,也算是旧相识了,有个认识的人,大抵是无大错的。
…………
想到这里,易仙便微微一笑,而后一抱拳说:“原来是道兄,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不客,你们认识?”那个道风仙骨的老者说。
…………
“是,我跟这个小兄弟曾经有过一次误会,说来愧也!!”那道人有些不自然地说。
这道人不是别人。
———正是当初太一门行悠大,派去向凌无心报信的不客。
…………
…………
当日,易仙刚刚离开的时候。
不客也随即和凌无心告别。
———要急着回禀,不客一路上展开轻身功夫,一口气就赶到了十里城。
非常凑巧,他住进的那家客栈也恰好是易仙所住的。
这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
“易小兄弟,来来,我给你引见引见!!”不客觉得气氛有些尬然,便想了个话题,转了过去。
“这位是家师,行悠大师!!”说着,不客用手掌一指那个道风仙骨的老者说。
…………
“啊?!”
易仙等人都心下一诧。
———这就是太一门的掌门。
一代宗师行悠?
…………
“晚辈易仙———”
“凌夜谷大弟子张上———”
“凌夜谷二弟子吴同———”
“公子随从悟生———”
“公子随处月儿———”
…………
“见过行悠大师!!”
…………
一时间,五个人依次自明身份,示数可谓是应尽之极了。
行悠大师笑然然地等五人说完之后,才开口说:“贤侄及诸位不必如此!!”
…………
刚才在一旁的全定此时匆匆走上前去说:“师父,这几人………”
“住口!!”行悠大师合然的一句话,却现着无上之尊。
果然,全定一句话也不说了。
…………
“小徒冒昧,还望诸位海涵!!”说着,行悠大师竟然躬身施了一示。
这可让易仙等人心下一大诧。
———行悠大师什么身份。
在当今天下,那可是泰山北斗般的人物,竟给自己一群晚辈一示,这可如何当得———
“大师不可如此,这岂不是折煞我等!!”易仙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了行悠大师。
…………
行悠大师直起身之后。
扭头对全定说:“你如今真是神威大显了,远着十万八千里也能听到你的声音,在几个晚辈面前逞凶,像是修道之人吗?”
全定就像老鼠遇见猫一样,合气顺眼地一声也不敢吭。
…………
“诸位,请随我上山吧!!”行悠说着,绕开了全定,和易仙说。
一路走上去,易仙等人都被太一山的景色引了眼。
…………
太一山风景秀绝,素有“青山白岳甲太一”的美誉。
———因其最高峰廊崖“一石冲天,与云齐并”。
故才得名“太一山。”
…………
太一山谷地幽深、群峰起秀。越见其高耸巍峨,深不可测。
这一路看过来,易仙等人均是对其大加赞叹。
…………
众人随着行悠大师一路上山。
很快,就来到了太一门的大殿———“太一宫。”
…………
…………
太一宫。
…………
随着行悠大师进殿的,只有易仙一人。
其余的人都被不客带着到客房去休息了,有易仙在,自然这事就没有他们参与的必要了。
易仙不是不知好歹。
以行悠大师的名望,恐怕也就是北国另三大派掌门到访,才会亲自出山迎接。
而自己一个毛头小子也能得此殊荣,一方面是沾了自己师傅的光,二来也是因为古七昊的事。
…………
二人落座之后。
易仙先开口说:“大师,家师在临行前特意嘱托,要我先行到此了解一些情况,等到家师处理完门中琐事之后,也自会前来。”
凌无心当时本就打算亲自前来,但是思前想后,还是让易仙打个前探。
———这个中缘由,凌无心并没有和易仙细说。
…………
“不必客气,不客回来的时候,也将凌谷主的话转告与我了,听说易公子乃凌谷主独一位的内门弟子,而这次却被派到这么远的地方,足见凌谷主对这件事极为上心了。”行悠的话,听起来既给足了自己的面子,也侧面托了一手凌无心,可谓一箭双雕。
…………
“大师过誉了,晚辈此次前来,主要还是为了我师傅年轻时候的结拜兄弟———古七昊古伯父的事,不知大师最近可有什么新的消息?”易仙不再罗嗦,直奔主题。
…………
行悠大师微微一笑说:“此事说来也巧,昨天那伙人正好送了一封信,说是两日之后,哦,也就是明天,会再次前来。”
“他们明天就来?”易仙疑问说。
行悠大师说:“是,所以我说极为凑巧,易贤侄不如明日和老道人一起出面,先见见他们,到时候你也好有个准备!!”
…………
易仙听罢,叹了口气说:“其实,晚辈这一路上早和他们打过交道了,而且可谓是凶险之极。”
说完,就将月儿被劫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只是省略了那位九姓神秘高手和邱逸的那些故事。
…………
“你确定你遇到的,和劫持古先生的是一路人?”行悠有些不放心的问说。
“绝对确定,他们这伙人,并非我北国人士,据我们推测,很有可能是隐蛮遗孤,而且他们还自己成立了一个叫做仙上门的组织,目前除了劫持古伯父之外,还未闹出什么大动静,但我总觉得,离他们掀翻天下平静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
行悠听了易仙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说:“嗯,他们成立的那个组织我倒是有所耳闻,而且他们虽然没有大动静,但是在这附近也没闲着,我正打算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武门中人共商大计,看看怎样才能铲除这个魔门,一定要在他们没成气候之前将其湮灭,否则一旦他们势力壮大,到时候再想铲除,就麻烦了!!”
…………
“大师言之有理!!”易仙同样觉得。
———须将其彻底铲除,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
“不过,此事暂时还不好办,还是等明日之后再说吧,看看情况,以观其变!!”行悠大师说。
“如此也好!!”易仙想了想,便点点头同意了。
…………
顿了一顿,行悠大师又问说:“对了,今日在山下,我那徒弟与你究竟发生了什么误会?”
易仙一愣,没想到行悠会问到这个,想了想,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就将事实简单叙述了一遍。
至于全定踹了悟生一脚的事情,易仙就给抹去了。
…………
行悠大师听完之后,微微叹了口气说:“其实我那全定徒儿,本秉倒是不坏,但是秉气火躁,容易动怒,我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将其遣到山下看守山门,本意是想磨练一下他的品秉,不过看起来,他还是没有太大的长进啊———”
易仙听了这话,一时也不好接口,只是静待。
…………
行悠又说:“我听说,你和我那师弟———不客也曾有过一段趣事?”
这下可让易仙为难了。
他心下吃不准,行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不客曾经抢了他的利剑。
万一不客没告诉他,自己说了出来,那不又惹麻烦了。
大敌当前,还是不要说这些事了。
…………
想了想,易仙便说:“晚辈刚出山的时候,曾经在一家客栈里与一伙贼人起了冲突,后来那伙贼人无故诬陷,被差府介入,要抓我们回去,幸亏不客出手相助,我们才免去了一场祸事。”
行悠听到这里,哈哈一笑说:“易贤侄果然是宽厚之人,心境之广,在年轻人之中实在太少见了。”
…………
“这………”易仙一下子没明白行悠的意思。
“没事没事,哈哈———”行悠大师顺着胡须笑说。
…………
———不客早已将抢过易仙的剑一事,告诉了行悠。
行悠也是特意问一下,主要是想看看易仙对这事的反应。
如果易仙对此事耿耿于怀,那行悠就少不得当面斥不客一通了。
但现在,看易仙的意思,像是根本就将这事给忘了,这让行悠心下很是欣然………
…………
二人随即又谈了一会儿后,易仙便告辞了。
…………
出了大殿。
不客就迎面走了上来,笑呵呵地问说:“易小兄弟,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带你过去。”
以不客的身份地位,那在太一门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居然亲自干起了杂役的事情。
可见凌夜谷的面子有多大。
…………
这其实也是不客在向易仙示好,毕竟之前曾经开罪过他。
易仙心下哪能不明白,旋即微微一笑说:“不客兄,你我也算是友了,干嘛这么客气啊!!”
易仙虽然心下已经不当回事了,但是,嘴上还是得占上风。所以
———就特意称不客为“兄”。
要知道,凌无心见到不客,也是称呼兄的。
…………
不客虽然听出来易仙是特意为之的,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尬然地笑了笑。
而后就带着易仙进到了客房中。
…………
到了晚上。
行悠又在大殿里设宴款易仙一行。
席间上的菜多以素食为主,但每道菜的做工都非常考究精细,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
晚宴过后,众人别告辞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
易仙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
真是起伏天地、不可谓不凶险非常。
…………
“走———”
易仙心下暗自嘀咕了一声,而后就下了卧榻,穿好衣服,打算到外面走走。
…………
推开门之后,一阵冷风吹来。
易仙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这里地处太一山最高峰,温度自然比山下要低得多。
…………
不过,好在易仙在凌夜谷苦练了几个月,这点寒气不算什么。
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色,而后便朝前走去。
…………
太一山的风景固然秀美,但是夜晚却看不到什么。
易仙只能在太一门的驻地里走一走,时常还会遇到巡夜的弟子。
…………
不多时,易仙沿着一条小路,走到了一处高台上。
这里看起来很静。
像是出了太一门的驻地一样。
当然,这里的风也更大了。
周围的树木都被风吹得嗖嗖作响。
…………
突然———
正在欣赏夜色的易仙,猛然间察觉了一丝异样。
———有人!!
…………
易仙赶紧一闪身,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这里这么偏僻,大半夜的谁人会到这里。
难道也是像自己一样不睡觉来散步的吗?
…………
很快,两个人影就出现在了刚刚易仙站立的高台上。
易仙赶紧屏住呼吸,想仔细看个究竟。
…………
“哼———有什么了不起?惹急了我,我才不管那许多!!”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易仙乍一听到这声音,顿时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
“行了,你得学会忍耐,你看你今天,那么冲动,让老头子发火了吧!我告诉你,这样下去没你好果子吃!!”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个年纪很大的人。
…………
“忍忍忍、忍个求,一个毛头小子罢了!不就是仗着他师傅的名头吗,要我看老头子也是糊涂,一个躲在冰窟窟窿里的人,有什么好怕的!!”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又出声了。
听到这里,易仙知道这人是谁了。
…………
声音这么熟悉,而且听他说话的内容。
———此人定是早先在山门口和易仙起了冲突的全定。
听起来,全定倒是对自己很不满。
但他口中的“老头子”是谁人?
难道是行悠大师?
那也太离谱了吧………
…………
还有,另外一个人是谁?
好像有点煽风点火的意味。
…………
没等易仙再想下去。
声音又响了起来:“要我说,你也够丢人的,那么一会儿功夫就拿不下那小子?”
全定说:“亥!!别提了,别看那小子年纪不大,可是功底真是扎实,而且那武力真是玄的很,我愣是没见过,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旁门左道!!”
…………
听到这里,易仙顿时心下大怒。
什么叫旁门左道?
自己没见过就说是旁门左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
“谁?给我出来!!”
突然,全定提高声音,说了一句。
这话让易仙心下一诧。
难道自己走现了?
不应该啊,这棵树的周围还有不少的杂草,而且自己一直都是屏着呼吸的,怎么可能被发现………
…………
就在易仙犹犹豫豫地想着要不要现身的时候。
却不料从远处又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
“啧啧………耳朵很好用嘛!!哈哈———”
“原来是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全定用一种如释负重地语气说道。
———好像这个人的出现对他并没有坏处。
…………
“还说我,你们不也是大半夜地不睡觉祟祟的猫在这里,谋划什么呢?”最后出现的人狡诈地说。
“怎么说话呢你!!什么叫谋划,我们只是随便聊聊而已!!”全定答说。
…………
说完之后,全定像是不愿与其多说一样,甩下了一句“我要去睡了———”
而后便离开了。
剩下的两个人,随后也跟着离开了。
…………
易仙见他们几人都走了之后,这才在脑子里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绪。
思考了半天之后,才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全定,心中并非对太一门非常忠心。
…………
这个结论似乎有些草率。
难道仅凭全定和别人闲谈时,称呼行悠大师为“老头子?”
这些都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易仙有这种觉感。
而且很明显,但要真列举什么由头,一时半会儿还真弄不清。
…………
“算了,人家的事,自己劳哪门子心呢!!”易仙心下暗自嘀咕了一句,然后看看没人了,便悄悄地离开了。
…………
…………
一夜无话。
…………
次日。
…………
惦记着今天要做的事情,易仙很早就醒了。
先是在屋内盘腿运转了一遍自身气息,调整了一下经脉转动。
而后又到屋外的空地上练了一套剑法。
抬头看看天色也亮了。
便走到月儿的门前拍了拍门。
…………
“月儿,起来没有?”易仙一边拍门,一边叫说。
里面没有声音。
易仙皱了皱眉头,又继续拍门说:“月儿,月儿!!”
屋内还是没有声音。
…………
———难道早就起来了?
易仙心下暗自想说。
…………
当易仙正准备继续叫门的时候。
住在月儿旁边的悟生倒是打开了门。
看到悟生出来了,易仙心下有些过意不去,该叫的没叫起来,倒是打扰了无关的人了。
“公子,这么早就起来了?”悟生揉着有些惺忪的眼睛问说。
“是啊,悟大哥也这么早,都是被我吵醒了吧。”易仙尬然地笑了笑后,略带歉意地说。
…………
“公子可别这么称呼,叫我小悟就行了,以前宗主都这么叫我。”悟生说。
易仙听后,觉得有些不妥,便说:“这可不好,论年龄辈分………”
未等易仙说完,悟生就出声打断了他:“公子不可这么说,咱们这是在外面,公子的一言一行都会牵扯到凌夜谷的,所以该拿的架子就得拿,而且公子你还别不好意思,你看昨天一个看守山门的人都那么狂,更何况您了———”
…………
易仙仔细一琢磨,觉得大抵不错,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
…………
没等易仙说话,悟生又问说:“公子是在叫月儿姑娘?”
“是啊,平时这丫头挺灵明的,怎么今儿我叫这么半天她都没反应。”易仙看着月儿房间的门,有些不满地说。
“哈,公子你就别叫了,月儿姑娘早就起来了!!”悟生说。
…………
“啊?早就起来了?你看到了?”易仙有些不相信。
自己刚才练剑法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附近,没看到月儿啊。
———难道在自己练剑之前就出去了?
那也太早了吧。
…………
悟生笑了笑说:“天刚泛红的时候,我起来去茅房,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月儿姑娘出来,我还跟她打了个照面,不过她没吱声,一个人朝那边去了。”
说着,用手一指,示意月儿去的方向。
…………
易仙听了,觉得很是奇怪。
———那么早起来去干什么?
“哦?是吗?起来的那么早啊。”
“哈哈,公子你不如也去转转,说不定就遇到了呢。”悟生提议说。
“嗯,也好,那悟大哥………哦不,小悟你接着睡会吧,我去转转!!”易仙心下想着月儿,决定去找找看。
…………
“要不我陪公子一起去?”悟生试探地问说。
———他知道易仙必然不会让他去。
果然,易仙婉拒了:“不用了,你在休息一会儿吧,我自己去。”
说完,易仙便转身离开了。
…………
易仙一路走着,一路想着月儿会去哪。
但想想这太一山他们也是第一次来,又不熟悉。
能去哪呢?
…………
路上看到三三两两的太一山弟子。
易仙都简单的打了照面。
那些弟子虽然不认识易仙,但是昨天也都见过,有的甚至还知道了他的身份。
…………
走着走着,易仙就来到了太一山后山的庄园。
…………
…………
太一山,后山庄园。
…………
这里是太一门种植几些瓜果蔬菜以及寻常的粮食作物的地方。
太一门弟子众多,每日的伙食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虽然太一山贵为名山道地,也有不少人会馈赠一些香火钱。
但终归还是不够。
———这才开辟了一些荒地,用来种植一些蔬菜粮食。
一方面是解决太一门的伙食问题。
另一方面,也可以将多出来的菜和粮食拿到山下去卖,也能给本门增加一点进项。
…………
以太一门的名头,不知道有多少豪商大贾要争相与之结交。
甚至,还有一些人要做太一门的记名弟子。
不过行悠大师秉气很怪。
———即便是馈赠香火钱,也必须是极少的数量。
有的人想一掷千金给太一门留下个好印象,但殊不知,人家不吃那一套。
…………
易仙走在菜地边上。
对那些说不出名字的菜蔬很感兴趣。
不是易仙无知,而是这些菜现在还没长出来,只是幼苗阶段。
…………
“喂?你谁呀?”
易仙正沉浸在蔬菜中,冷不丁被一个声音拉了回来。
…………
易仙抬头往旁边一看。
———只见菜地一端的小木屋里,走出来一个小女孩。
身穿粗布碎花裙,手里提着两只木桶,正朝易仙走过来。
…………
等走近了,易仙才看清这个小女孩的面貌。
———合眼。
虽然头上带的木簪有些土气,但配上这张脸,一下子便显得有些合眼了。
…………
易仙一下子有些恍惚了。
…………
虽不以貌取人,但是这般好面孔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
“你谁呀,我跟你说话呢!!”小女孩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易仙赶紧拽回了自己的思绪,微微一笑说:“在下易仙。”
…………
那小女孩听了易仙的回答,皱了皱眉头,然后说:“你不是俺们这儿的人吧!!”
这话一出,差点没让易仙晕过去。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合眼的女孩,说话竟是这般。
…………
“是………在下是昨日才来的。”易仙答说。
“哦。”小女孩一边说话,一边放下了木桶。
———易仙这才看到,木桶里满满的都是水。
…………
一个小姑娘,拎着两个装满水的木桶,居然倘若无物般,真是让人佩服。
…………
“那你是来拜师的?”小女孩又问说。
“不是不是,在下是从绝冥山而来,有事来找行悠大师的。”易仙和善地答说。
“哎呦,没看出来嘛,来找老头子的———哼哼,怕没什么好事吧!!”小女孩突然变了脸色,口气也有些淡漠了。
…………
易仙一愣,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小女孩见易仙被自己一句话问的发了呆,便觉得很是开心。
尤其是看着易仙那副呆呆的面容,更是觉得非常得意。
…………
“行了!!别呆了,你叫易仙是吧,我叫曾语真,怎么样,交个朋友吧!!”
“厄………”易仙又是一愣。
———刚刚说话还那么不客气,怎么这会儿就说要交个朋友。
这小女孩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说话简直乱完了。
…………
不过易仙并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当即微微一笑说:“当然可以,在下求之不得!!”
曾语真笑盈盈地看着易仙说:“我说你可真能乱跑,这么一大早到菜园子来作甚,难道是饿了来偷菜吃?”
易仙赶紧说:“姑娘误会了,在下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呀?”曾语真问说。
…………
没等易仙开口,曾语真又抢着说:“可别说是来找我的啊,虽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待曾语真说完之后。
易仙便开口说:“我是来找月儿的,无意中走进这里。”
…………
“月儿?哎呦,难道你们还是一群人一起来的啊!!”曾语真撅着嘴巴,俏然地说。
…………
不知道怎么。
易仙觉这个小女孩很是合意。
至于为什么,却是说不上来。
不过这也无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前人都这么说,那必然是无错了。
…………
“是的,我和两位师兄,还有月儿、悟生两个随从一起来的。”易仙答说。
曾语真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
曾语真也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不像平时那些师兄们,一个个板着脸,像是谁都欠他银子一样。
而且,在这里呆的久了,除了偶尔上山的香客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外人。
———乍看到,一个俊郎年少的陌生人,自然就有心攀谈几句了。
…………
“曾姑娘这是要准备浇菜了?”易仙没话找话的问说。
曾语真正在发愣,被这么一问,便答说:“当然了,是要浇菜了,每天这个时候浇菜最好了,日头也不毒,能让这些菜都好好的滋养滋样。”
话从口出,语气细微。
看得出来。
———曾语真很喜欢这些种在泥土里的菜。
…………
“那我帮曾姑娘一起浇吧!!”易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曾语真一愣,然后便笑吟吟地说:“怎么,不去找你月儿了?”
这话问的很是俏然。
…………
“没事,反正这里是太一门,遇不到危险,而且月儿那么大的人了,也走不丢的!!”
到了这会儿。易仙就将可爱的月儿给暂时放下了。
…………
曾语真看了看易仙,然后便笑着说:“也好,那我教你怎么浇菜。”
一边说着。
曾语真一边提起一桶水,然后一边给易仙作示,一边告诉他要注意的事情。
…………
这个过程中,易仙真是觉得受益匪浅,本以为浇菜这种事很简单。
用易仙原有的理解便是———“直接拿水往上浇。”
但殊不知这里面大有讲究。
首先水要浇在菜的根部,不要直接浇到菜的顶端,尤其是一些幼苗,很嫩,一个不好的话,可能一泼水就给浇完了。
…………
而且,浇水量还要掌握恰当,不能多也不能少。
多了吸收不完,容易让菜根腐烂。
少了的话,又起不到作用。
…………
———当易仙按照曾语真的指点浇完的时候,已经累得快不行了。
…………
曾语真一边浇菜,一边告诉他这些菜的名字。
这也成了易仙觉到的另一趣。
…………
“累完了!!比我练一个时辰的武还累!!”易仙放下水桶,锤着肩膀说。
曾语真鄙夷地斜了易仙一眼。
然后不屑地说:“你这么大个人,怎么比我种的菜还娇气,这才浇了一半的菜就喊累,你看我,天天都得这么浇,也一点不累的!!”
…………
一听这话,易仙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尬然地笑了笑,然后挠了挠后脑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
“咦,易仙小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易仙正笑着。
突然从身后传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
易仙闻声扭头一看。
———正是月儿。
…………
“月儿!!”
易仙看到月儿,便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呀?”月儿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菜蔬,朝易仙走了过来。
易仙说:“你还说呢,我刚才去叫你,悟生告诉我你早就起来了,我这不就一边散步一边找你去了。”
…………
“大早上的找月儿干嘛呀。”月儿一边晃着手中的白色菜蔬,一边歪着脑袋问说。
“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奇怪你起那么早去哪了。”易仙问说。
…………
此时,被晾在一边的曾语真有些不高兴了。
———今天这都怎么了,一下子来了两个生人,尤其是这个女的,长得还挺标志。
…………
“喂!!要聊别在这里聊,我还要浇菜呢!!”说着,曾语真拿起水桶,朝易仙这边走了过来。
易仙一看。
知道曾语真是有些不高兴了,便解释说:“哈哈,曾姑娘莫怪,忘记说了,这位就是———月儿。”
说完,易仙又跟月儿说:“这位是曾语真曾姑娘,我们刚刚认识。”
…………
易仙说完这话。
月儿心下立时有些不太高兴了。
…………
———月儿早就过来了。
一直看着易仙和这个陌生的女孩在那里聊天。
本来,月儿是想趁着易仙不注意吓他一吓的,但是越看越发现。
———易仙和那姑娘聊得很开心。
到最后,居然还帮着人家浇菜。
这下月儿可不乐意了,便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
“原来是曾姑娘,月儿姐姐见过了!!”
说着,月儿便伸出手掌,拍了拍曾语真的胳膊。
这个动作让曾语真心下一诧。
———心下暗想“这人和我很熟吗?”
…………
“月儿姑娘是说比我的年纪大吗?”曾语真不动声色地甩了甩胳膊后说。
“嘿,当然了。”月儿笑着说。
…………
易仙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
———怎么这两人好像在较劲。
…………
易仙觉的很对。
———二人确实在较劲。
…………
“曾姑娘,我们还有事,不打扰你了!!”还没等曾语真说话。
月儿突然伸手拉住了易仙,然后就往庄园外面走去。
空留个曾语真在原地发愣。
…………
半响之后才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小声嘀咕说:“无趣。”
…………
月儿将易仙拉到外面之后。
就朝住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跟易仙说,只是不停地走。
…………
易仙被拽着走,虽然有些不自然,但是也来不及问什么。
…………
等到了月儿的房间。
…………
月儿一边将手里的白色菜蔬往桌子上一甩,一边说:“看你和人家那个样儿,知道的说你俩刚认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多年不见呢!!”
月儿关上门之后,劈头盖脸地就来了这么一句。
…………
…………
一看这阵势,易仙就是再呆也知道。
———月儿是犯了妒劲儿了。
…………
一边心下暗自好笑。
一边还有些自得。
———说明某人在她心中的位置很重要呗。
…………
“哪有那个样儿,不过是帮着浇浇菜罢了,月儿你是不知道,浇菜还有那么多讲究呢,这里面………”易仙脑筋一转,便想扯个话题转移月儿的注意力。
不过,并未奏效。
人一旦起了妒心,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
“停!!别扯东扯西的,你不是说今天有重要的事吗,还不好好准备准备,居然有闲心去和小姑娘家闲扯。”月儿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像根本就不让易仙讲话。
月儿这么一说,易仙才想起来今天确实有重要的事,而且非常重要。
…………
既然说到这儿了,易仙干脆也就将自己的想法,和月儿事先说明一下。
“月儿,咱别闹了,说正事!!”
…………
“哼———还知道呢,说吧!!”月儿一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一边看着易仙。
…………
易仙见月儿没有给他让座,只好讪讪地走过去也拿过一张凳子。
就坐在了月儿的对面。
“今天仙上门的人会来,到时候行悠大师会出面交涉,我们昨天已经说好了,咱们就躲在一边什么都不说,悄悄的观察,然后我有个想法………”
顿了顿。
“………就是偷偷的跟着他们,说不定就能将他们关押古伯父的的地方找寻到!!”
…………
月儿听完之后,心头咯噔一下。
———心说易仙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这样能行吗?这仙上门可不是好惹的,咱们和他们交手也有几次了,靠着许多人帮忙才得以不落下风,现在就靠咱们几个,估计够呛。”月儿到底是个女孩子,洞察入微,行事心细。
———当初段秀英让月儿跟着易仙出来,一远见矣。
…………
“是有些不好办,但是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好法子。昨夜我想过了,仙上门的人既然用古伯父,来胁迫行悠大师交出逍遥游身法………”
“………那此事就势必要和太一门牵连上,本来行悠大师和古伯父素昧平生,完全没有必要受这个胁迫,但终究不还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才和我们打了招呼,而我们既然来了,就应该自己想法子将这事解决了,总让行悠大师跟着为难,总不是个办法!!”
易仙的想法,不可谓没道理。
…………
人常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行悠大师根本不认识古七昊,古七昊的生亡关他什么事。
无非是看在凌无心的面子上,这才让人转告。
凌无心早晚会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但是对于易仙来说,这也是个历练的机会。
…………
如果这次自己能顺利找到关押古七昊的地方,运气再好一点能救出古七昊的话。
———那岂不是给凌夜谷,也给自己的脸上添了大彩吗!!
…………
易仙不慕虚名,但实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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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听了易仙的话,并没有马上接口,而是低下头来,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易仙此时也没有说话,似乎也在脑海中重复思考,想想是否还有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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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月儿说:“你是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
易仙毅然地点点头说:“嗯,虽然我知道有很大的危险,但是我还是要试试看!!”
顿了一顿,易仙又说了一句:“我一定要试试看!!”
看到易仙如此坚决地态度。
月儿也就不打算再劝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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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时候,月儿和你一起去!!”月儿说。
“不!!”易仙口气坚定的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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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让月儿很是诧讶。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自己被抓走的那一次之外,其余时间遇到危险不都是二人共进退吗。
“为什么不让月儿去?”月儿提高了音调,明显有些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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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这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跟你说实话吧,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我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我就是想试试,想看看自己有多大能耐………”
“………我是凌夜谷的独一内门弟子,将来说不定还要接管凌夜谷一派,而我现在的能力还太低微,我必须得抓住一切可以历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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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仙的这番话。
让月儿的心下很是震动。
不知不觉地,月儿又回想起了当初刚刚离开凌夜谷的时候。
———易仙拔出惊鸿,剑指凌霄狂啸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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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月儿还是想跟着一起去,最起码有个照应。
“你教月儿几招简单的傍身式———月儿还是和你一起去吧,这样遇到事咱们还可以商量,再说了,月儿又不笨,遇到棘手的人,月儿也可以帮忙啊!!”
月儿这句话说得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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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易仙还是依然说:“月儿啊,我这次去,只能智取,不能武斗,要是比人多,咱们哪是对手,所以一定要想个好法子才行,你还是别去了,我一个人也轻松,省得还得牵挂你。”
月儿听完之后,微微叹了口气。
而后伸出小手,向前倾了倾身体,然后握住了易仙的手说:“那你可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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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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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月儿姑娘,咱们该去吃早饭了。”门外响起了悟生的声音。
易仙和月儿赶紧回了回神,而后便起身准备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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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易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拽月儿的衣袖,然后轻声说:“悟生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月儿被这么一问,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还用说,必然是看到我们一起进来了呗,傻!!”
说完,月儿便甩开易仙的手,一个人打开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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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留个易仙,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之后也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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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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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饭的时候,行悠大师并未到场。
只是不客在作陪。
不客和易仙、月儿都很是默契地没有提及十里城客栈的事。
表明了现在是大敌当前,这些小事还是暂且放下吧。
况且,也的确不算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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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门对于接待易仙一行,是确确实实地给足了面子。
就看这早饭,就知道是准备良久的。
四色点心,七味汤汁,外加五碟的小菜。
不仅看着非常合眼,吃起来也是不错,几人都被这味道引的胃口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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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几人。
不客笑了笑,然后停下筷子问说:“易小兄弟还吃得惯吗?”
“吃的惯,好吃的很!!”易仙一边将一块点心吞下肚子,一边说。
“那就好,这是家师昨晚就吩咐的,安排了人一大早就下山去买的,就怕易公子吃不惯。”不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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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哪里当得起,随便弄点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
不客一边夹了一块小菜放进易仙的碗里,一边说:“易小兄弟别客气,家师怕你们吃不惯我们这荒山上的简茶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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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儿,易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不客说:“不客兄过谦了,我刚才看到了贵派后山庄园里的菜地,里面的那些菜长势真是喜人,看起来这太一山真是山水灵脉。”
易仙说完这话。
不客突然一愣,而后夹在半截的小菜也不自觉地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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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一声轻响。
不客夹的小菜,正好落在了月儿装满汤汁的碗里,顺便还将碗里的汤汁溅了一点点出来。
这个举动让桌子上的人都心下一诧。
甚至,连站在一旁候着的小道人也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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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太不该了,尤其是在这么重要的客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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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只是愣愣地看着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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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不客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将筷子放下,而后一脸歉意地说:“对不住各位,刚才愣了一下神,见笑了见笑了!!”
“无妨无妨,不知不客兄刚才因为何事而愣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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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说:“易小兄弟刚才去菜地了?”
易仙一边放下筷子,一边一脸疑惑的答说:“是啊,怎么了?”
不客一脸尬然的说:“那易小兄弟可曾在菜地里遇到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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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
易仙愣了一下,但片刻之后便恍然大悟般的说:“哦———是那个叫曾语真的姑娘吧?”
不客连忙点头说:“是啊是啊,易小兄弟见到语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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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见到了,还帮人家浇菜了呢!!”
此时,月儿在旁边掺和了一句,不过看眼神,明显带有别样的意味。
易仙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并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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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月儿算是拿到易仙的把柄了,以后少不了得拿这个说事。
不过易仙内心倒是并不以为然,帮着浇浇菜而已,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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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易小兄弟还帮着语真浇菜了?”不客像是不敢相信月儿的话一样。
“………确有此事,我当时无意中闯进菜园,恰好遇到曾姑娘浇菜,然后我们聊了几句,后来出于好奇,也算是新奇吧,就帮着曾姑娘浇了一会儿菜,算是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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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听完这话之后,久久没有出声。
———只是瞪着易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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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仙被看的发毛,实在忍不住了,便问说:“不客兄这是怎么了?”
良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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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才叹了口气说:“易小兄弟有所不知,语真那丫头有个外号,叫太一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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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这下,轮到易仙诧讶了。
长的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怎么成了“魔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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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易仙一脸迷惑的样子。
不客只好开口说:“语真是以前一个常给我们送菜的一个菜农的女儿,从小就喜欢习武,没事总跟着她父亲到太一门来送菜,名为帮忙,其实是想偷学几手,后来她父亲病故了,师父觉得她可怜,就将她收留在了这里,让她打理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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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易仙还是没明白,怎么就和“魔头”二字牵连呢?
不客笑了笑又说:“师父对她很是顺合,这丫头渐渐地就开始放肆起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越大秉气越怪,到现在,除了见到师父还算有点谱之外,见到其他人一概都是冷眼相对,要是谁开罪了她,她就想尽一切怪点子去还复人家………”
顿了顿。
“………上次一个弟子夜半偷偷的去将菜园里的菜拔出来一些,扔到了一旁………后来被她知道了,她居然趁着半夜的时候,撬开人家的房门,然后放了好几条蛇进去,差点没将那人给吓坏,也幸亏那蛇没毒,没弄出人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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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打那以后,就很少有人搭理她了,而她这丫头好像也不在乎一样,自己一个人过的也挺自在。每天种菜浇菜,哦,对了,她还有个臭毛病,就是讨厌生人,上回有个香客也是无意中闯了进去,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她一桶水给泼了出来。”
不客一口气说完这些,嘴里也觉得有些干,便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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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仙等人听完之后,也唏嘘不已。
尤其是易仙。
——怎么也无法将曾语真,和一个行事古怪的人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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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同在一旁打趣说:“哈哈,要我说啊,哪天还真得去拜访拜访,想来一定很是有趣。”
“哎呦,师兄你还是算了吧,你不怕被人家一桶水泼出来啊!!”月儿在一旁说。
吴同一听这话,挠了挠头说:“这倒也是啊,哈哈哈哈———”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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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之后。
不客便带着易仙等人去见行悠大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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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行悠大师之后。
行悠大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准备一下。
一会儿以太一门外门弟子的身份在一旁静观其变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声,以免生出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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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悠大师所担心的是。
———易仙如果过早现明身份,那么对方就很可能认准了凌无心会管这件事,到时候恐怕事情会越来越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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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悠大师所担心的。易仙也猜到了五六分。
———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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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仙上门的人送来的帖子。
———上面所写的时间,他们应该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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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还没等行悠大师再和易仙聊几句,就有弟子前来禀报。
———山下有客人求见。
并且那弟子已经看出来了,这正是几个月前曾经来过的那一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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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悠大师听到之后,表情非常肃然地对易仙等说:“他们来了,一切小心应对!!”
说完,行悠大师便率先向太一宫走去。
易仙和月儿等人又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随后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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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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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大殿,易仙见行悠大师居中而坐。
旁边站着两排弟子。
除了站在一端的不客之外,其余人都不认识。但看年纪和穿着,易仙也能猜到他们应该都是太一门中地位较高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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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悠大师见到易仙等人之后,朝易仙点了点头,然后眼神往旁边一扫,示意易仙站到右侧。
易仙等人便按照吩咐,站在了不客等一众人的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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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上门绝天门主到———”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大喝。
听这声音,中气十足,阔然洪亮,气息沉凝显然是有了一定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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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就从殿外走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男子,头发全白,双眼犹如铜铃一般,身上穿一身白袍,胡须也是白的,整个人犹如一尊白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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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站了个女子,长发一直垂到膝盖,头上戴了一个圆环,鹅蛋脸,杏眼皓齿,穿一身月白的纱裙。
如同仙女一般,差点没让易仙看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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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这也能是坏人?”易仙心下暗自嘀咕说。
在他的眼里,人的好坏应该是写在脸上的。
———长得好看就一定是好人。
不过,随后易仙马上就将这个观点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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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在一旁也被这个女子的容貌给引了眼。
要说长相,月儿并不比这个女子差,但是月儿是女孩子,她对这种事情有着天生的直觉。
———这个女子与她有着明显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月儿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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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二人之外,后面还跟了十几个随从,统一穿黑色袍服,进来之后就站在二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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