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1章我叫太平羊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陌一收拾好了仵作工具箱,从中又取了一些干净棉布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
当李陌一抱着仵作工具箱推开房门之时,王正等人立马纷纷冲进了房内………
在他们看来,此人的治术已经结束,眼下就是抓捕此人的最佳时机………
先不说李陌一来历不明,单说他先挟持了王正,又知晓他们夜半偷偷掘墓开棺的秘密,眼前一幕更是骇人,他竟然将大少爷的左腿锯了,一群侍卫或许无法擅自斩了李陌一,但绝不可能让他离开!!
他喝的小半瓶烈酒,至今仍旧处于昏迷之中,自然也不得阻止王正等人。
李陌一是何等机敏之人,又善于察言观色,简单一番审时度势之下,便知道眼前这王正的想法了。
“这事乃是你们大少爷自请的………”
听得李陌一言语之中恍惚推脱罪行,王正正要发作,就在这时候,卧榻之上的他幽幽转醒。
王正赶忙上前轻候,“大少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小子他………”
他这时候身子很是虚弱,没办法言语,也只能无奈摆了摆手,将王正等人先行挥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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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然此刻虚弱至极,但已然感觉到体内蝉毒尽消,也就是说,蝉毒已解,小命无忧,他自幼熟读史书,滴水之恩何以相报这个道理,他很清楚,不可能让恩公平白无故救治自己。
旋即他便问说:“丢了条腿捡回条小命,你便算作我恩公了………你想要什么?”
李陌一知晓蝉毒厉害,起初救治他确实没有其他心思,但他此时提起,李陌一就顺意的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他想彻查此士子沉船一案,好同往日初临各城一般,再起东山,这才陷入了这起案件之调查,眼下正是探寻案情的最佳时机。
他已经到了掘墓开棺这等地步,说明他的调查已经走入了穷途末路,换言之,他一定对整个案情有了最为详细的调查结果………
“看你这一身不凡装束,我知道你宁氏家大业大,我也不要你家的银子,只要你将士子沉船一案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我,便算作还复了。”
听得李陌一的条件,他也是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有些失落,他是立陵城中方圆百里有名的帅门大少爷,家中更是巨富大族,正是因为这调查士子沉船一案,才无奈中了蝉毒,只得狠心断腿………
现如今李陌一偏偏问起这沉船一案,他到底还是不太高兴的。
“你到底是哪家的人?为何对士子沉船一案如此感兴趣?”
如果说他现在有一件事是最急于去做的,那便是掀开李陌一头上的黑布,看看对方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个人斩了他的左腿,但他的动机和意图却又是救人的善意,让人心底不平却又无法责备,他实在很想看一看这个神秘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到底是何来历。
李陌一也知道他的心思,毕竟他来路不明,一上来就锯腿。
断腿对于他这般帅男子而言,也着实有点难以接受………但不论如何,毕竟李陌一是真正救了他一命,此恩自然不可浅待………所以他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我并不是立陵城中哪一家的人,我家哥哥出身寒门,一家子日夜弄劳,就为了哥哥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得中状元,谁人想到会遭难在海上………我要找出真凶,我要给哥哥还复!!”
宁可玄听得李陌一如此,没来由感到松了一口气。
“你哥哥姓甚名何?”宁可玄不由问说,他对士子沉船一案中亡身的士子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只要知道名字,他就能够查出李陌一的真实身份来………
李陌一本就是胡说乱说,又怎么能不清楚宁可玄的心思,当即眸光一冷,拒人千里地答说:“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想要找出那个幕后真凶就行!!”
宁可玄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李陌一说话一丝不漏,也是心中一阵不平,正打算追问一二,却听李陌一提醒说。
“眼下手术刚刚做完不久,蝉虫将将离体,你这左腿伤口也还没完全妥善,记得平日里心平气和一些,免得气劲冲上,伤口再度发作,到时候来个红迹大肆喷张,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李陌一这番话确实站在了宁可玄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虽然这话不中听,但对宁可玄而言,确实算是一句神医良言,他不由对李陌一大为改观,也不再多言,走出了门口。
但他很快又停了下来,转头朝李陌一问说:“我知道你不肯现明真实姓名,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李陌一微微一愕,饶有恶趣味地一笑说:“叫我太平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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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经深了,冷月渐渐躲入了云团之中,寒风扑面,细雨迷离,使得这夜晚充满了忧伤和悲凄。
虽然王正等人仍旧守在门外,但经过今天一驿,重识那些个仵作工具,窗前的李陌一不由回醒起了某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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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卧榻之上的宁可玄一脸苦色地立挺起身,他这才收回了思绪。
他见得宁可玄望着左脚下的空落落,轻轻摇了摇头,也只是沉默不语,显然是正在努力接受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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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了片刻,李陌一便朝他说:“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安心养伤,这伤口我处理的不太妥善,你不如先回去,找个好大夫仔细看看吧。”
宁可玄本就急于回去,听得李陌一如此说道,也就点了点头,王正便留下两三个人还原处置合中呈的陵墓,而后扶着他和李陌一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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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隐秘之处停着三辆马车,王正心忧宁可玄,便让马夫尽快往立陵城中的宁府赶路。
他们本来还想着再挖开几个陵墓,看看其他亡者是否也同样出现中蝉毒的情况,如今也只能暂时作罢。
李陌一半点不客气地钻进了宁可玄的马车,宁可玄对此也没有太多阻拦,毕竟他答应过李陌一,要将士子沉船一案的始末和调查结果分享给他,路途中正好跟他说上一说。
宁氏一族虽然财大气粗,但为了掩人耳目,这马车上的布置也并未太过豪华,只是造得比较坚固,避震能力却很弱,一路上左右颠簸不断,宁可玄也是脸色难看,似乎担忧太过颠簸会不利于伤口恢复一般。
李陌一见得宁可玄如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也不好催促,待得宁可玄适应了马车的颠簸,才听得他开口说。
“你对士子沉船一案知道多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消息?”
在宁可玄看来,李陌一无故救他一命,条件只是探查士子沉船一案的消息,显然应该对士子沉船一案有了一定的了解,否则也不会跑到合中呈的墓葬这边来。
可事实上,李陌一对此案知晓的并不多,通过帐房小先生和那名知客道人,他只是知晓了个大概情况,他本想将此案的来龙去脉都听一听,但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问他最感兴趣的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在此之前,他已经将自己的调查人员范围缩小到了合中呈和宁克己两人身上,如今合中呈已经查探过,按说下一个调查对象应该就是宁克己了。
想起宁克己,李陌一心中不禁猜测,这宁可玄几次三番提问自己是哪一家族之人,各家现今必然都在暗自调查此案,宁可玄自然就是宁家的人,而宁克己同样是宁氏子弟!!
“宁克己是你什么人?”李陌一压抑心中激动,极力平复着情绪问说。
宁可玄脸色一惊,但很快就轻叹一声,幽幽答说:“他………他是我堂兄………”
李陌一闻言,也是暗自吃惊一番,他的猜测果真不错,这宁可玄和宁克己确实是同门子弟………
李陌一见得宁可玄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悲伤,想来平日里,与宁克己这位名义上的堂兄应该也不是很亲密。
“但据我所知,我堂兄宁克己并没有亡身,他只是暂时失踪了………”
“………你堂兄只是失踪了?!!”李陌一一听这话,当即面上充满了期待,声音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眼看着距离此案真相又近了一步,李陌一心里也紧张起来,好在他头上有着黑布,宁可玄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宁可玄这一次倒是没有太过隐瞒什么,毕竟李陌一能够问到他堂兄,说明李陌一对于此案,已经调查到了很深的层次,宁克己失踪一事,也就不算是什么大秘密了。
李陌一声音变得有些冷凌起来:“这么说,此案和你堂兄关系颇大了………”
宁可玄闻言,不由用复杂的目光看了李陌一一眼,而后摇摇头说:“不,不,除了我堂兄宁克己,其他家族之中也有人失踪………”
“除了宁克己,还有无故失踪之人?”李陌一不由眉头一皱,本以为近在眼前的真相当即被推翻………
宁可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压低了声音朝李陌一说:“此案内情恐怕远没有那么简单,非但我堂兄宁克己,其他三个失踪者,也都有作案的嫌疑………”
“你说什么?立陵城中一共有四个失踪者?”李陌一感觉自己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颗心不断被提起又被放下。
见得宁可玄点头承认,他不禁叹了一口气,一直挺着的腰杆也松了下来,斜斜靠在了近旁的车厢之上。
…………
…………
眼看着此案就要看到一点曙光,结果又再一次破灭,一切重回原点,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感到闷闷。
李陌一仍旧有些难以置信,便继续问说:“立陵城中一共四个失踪者,这起案子也绝非一桩意外,亡者几乎涵盖了立陵城今届参加科考的所有学子,按说这是一起超级大案,怎么府长官邸那边没有传出任何消息,甚至街坊市井之中都不知道有人失踪?”
照常理而言,出了这么大一单案子,当地府长官邸那边应该发出海捕文书或者赏格搜索令,可让人疑惑的是,立陵城中的府长官邸竟然悄无声息,反而是各大家族纷纷暗中展开调查,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宁可玄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朝李陌一答说:“因为府长大人任期将满,出现这样的一桩大案子,若措置不当,极有可能会被上头问责,便登门拜访了我父亲,封锁消息是我父亲的意思………”
“我父亲也是担心引发城中百姓恐慌,会让真凶更容易躲藏………这才建议府长大人低调的查案子,其他家族也发动力量帮忙封锁消息,作为交换条件,府长大人允许他们各家自己展开调查………”
李陌一早已猜到宁氏势力惊人,却没想到连本地府长大人都要去询问他父亲的意见,不由暗自震惊了一把,也难怪他会带着侍卫私自开棺………
似乎察觉到了李陌一的心思,宁可玄也微微一笑,继续说:“事实上,今夜的调查,也是父亲的意思………不然府长大人也不敢将王正几个侍卫调拨给我来差遣………”
听得他如此一说,李陌一反倒对他的父亲产生了兴趣,毕竟这位老爷子能够冒天下之大不是,私授儿子领着侍卫半夜来开棺验尸,无论动机何在,这种探求真相的秉子,就足以获得李陌一的敬意………
“敢问令尊上名?”
宁可玄既然决定对李陌一不再隐瞒,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当即答说:“家父名逍………”
“宁逍?”
李陌一差点没站起来,见得宁可玄点头,再次确认说:“直秘阁学士、上头亲点刑狱使宁逍宁阁老?”
“正是家父………”
李陌一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虽然他对北国天下各个顶上大员不熟,但对宁逍此老大名鼎鼎,乃是掌管各城各县的邢狱事宜头头,先前在别城办案,也是在无意之中听说过一二………
难怪这宁可玄行事如此特立独行,原来竟是宁逍的儿子!!
心中暗自嘀咕几句,得知了宁可玄的出身之后,李陌一也就有些心不在焉,便让他将士子沉船一案的其他情况都说了一遍。
这还没说完,马车已经进入了立陵城中,停在了宁府的门前。
…………
…………
李陌一见得府门前的两个壮汉护院,不由迟疑,下意识问说:“怎么不去恩冬医馆?”
此话一出,李陌一当即懊悔,他知道恩冬医馆是宁氏一族的产业,还亲自将宁可玄赔偿的银子退了回去,但宁可玄却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差道上被撞的小渔民啊………
好在宁可玄并没有太过纠结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李陌一既然能够调查到这一步,对宁氏一族的底细自然有着足够的了解。
“我父亲对医术一门也是颇有造诣的………而且年轻的时候父亲游历天下,四处破案,对蝉术等左门旁道也有过不少研究………”
李陌一听得他如此说着,当即想起自己洗灵一门三艺之中,也有医术一艺,不由有些思将起来………
宁可玄还以为李陌一被自己父亲的名声镇住了,当即合声说:“你………虽然我这腿是拜你所赐,但那是情势所迫,如果没有你提供帮助,我现在恐怕已经归了天………父亲也是个通理之人,只要稍稍一提,相信很容易就能理顺平息此事………”
宁可玄见得李陌一沉默不语,又见得李陌一头上始终蒙着一块黑布,以为李陌一面上有痕伤,不便见人,便从车座下的包裹里头,取出自己平常出行所用的一个精致白面具,递给了李陌一。
“换上这个吧………”
李陌一接过面具,却迟迟不见动作,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那可是邢狱头头宁逍啊!!
或许他还能在宁可玄的面前故弄玄虚,但在宁逍面前,怕是要当场原形毕现了………
能够得见一位名声在外的人中之杰,李陌一自然是心驰神往的,但另一方面,宁逍极有可能会发现李陌一的真实身份,眼前那黑漆漆的宁府大门,便如同充满了机遇和危险的洞门,让李陌一迟疑不决,到底进去,还是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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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2章蜂蛰
日头渐渐升将了起来,天际的边缘由大白渐渐变得金灿,为宁府大院的檐角以及屋脊上的镇兽镀上一层金边,那振翅一般的翘起檐角之下,一串串古旧的铃铛随风轻吟。
………
李陌一还在马车上迟疑,他想查明此案,见一见宁逍可能会大有裨益,但又怕宁逍会看出破绽,毕竟他现在乃是立陵城中的全城悬缉大犯,稍微抛头现面后果便不堪设想………
而此时,马夫早已敲开了宁府大门,门房的一个守夜老头或许是听说大少爷回来了,很快就跑回宅子里,不到片刻,一名老者披着外套,急匆匆走了出来。
当李陌一透过马车的窗子看到这名老者之时,他果断拒绝了宁可玄的邀请。
因为他认得那名老者,这位老尊宁逍,竟然就是李陌一昨夜在恩冬医馆遇到的那名老神医………
如今的宁逍正在养老写书的时期,而立陵城中有数处医馆都是宁家的产业,宁老爷子不一定去坐馆看诊,但偶尔到医馆去巡视一下也是可能的。
李陌一当机立断拒绝宁可玄的邀请,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宁逍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正是昨夜开口说眼熟,差点识破自己身份的那个年轻大夫………
宁逍可不比宁可玄,他的目光老辣,而且已经听过李陌一的声音,李陌一退还银子的举动,也引起了宁逍的注意,如果李陌一出现在宁老爷子的面前,肯定会被认出来!!
李陌一如今还没有调查清楚士子沉船一案的真相,同样没有能够成功在立陵城中建立一个全新的身份,甚至连本地的户引都没有,算是一个无头流民………
现今没有任何的身份掩饰,还与对方打过一次照面交道………
在这般情况之下,贸贸然出现在宁逍这等目光如炬的智慧老者面前,跟自下火海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区别。
眼看着宁逍在府门前翘首以待,宁可玄也变得兴奋起来,用充满了期待的目光看着李陌一。
然而李陌一主意已定,只是故作冷淡地拒绝说:“我只是个山野刁民,可不敢高攀宁府大人,这就不进去了。”
宁可玄似乎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只是点了点头,当即朝李陌一说:“既是如此,你就先跟着王正吧,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好了。”
宁可玄与王正交代了一番,而后便朝自家府门走去,李陌一见得府门前的宁逍和那年轻大夫不断往这边看,便让王正驱车快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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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离开了宁府所在的巷口头上,李陌一仍旧觉着后背一阵发凉,仿佛那个老人的目光,能够穿透重重屋舍,看清自己的所有秘密一般,直到马车转了弯儿,彻底离开宁府的势力范围,李陌一才安心下来。
光从窗外照进马车,李陌一望着渐渐消散的晨雾,又开始思考这桩迷雾一般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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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夜的折腾,李陌一已经排除了合中呈和宁克己这两个人的嫌疑,目标却又再次扩大,立陵城中的四名失踪者同样有作案嫌疑。
想到这些,李陌一也是睡意全无,便朝王正说:“那四名失踪者都是一些什么人?能不能带我去拜访一下这些人的家中?”
虽然李陌一曾经持刀挟持过王正,但先前还是靠着李陌一给他大少爷解了蝉毒,算是宁府的大恩人一个,王正自然不敢怠慢李陌一,稍稍迟疑便答说:“去看看也好,不过这些失踪者的家属都被迁至府长大人官邸之内保护起来了,眼下官邸大门还没开………”
这一丝迟疑落在李陌一眼中,再看看王正脖颈的伤口又渗出些许红迹,李陌一便改口说:“不如先回王大哥的住处吧,我可以换身衣服,王大哥也可以措置一下伤口。”
对于王正这个仵作,李陌一也没有太多的恶感,反倒因为这小半个同行的关系,多了一些亲近,王正虽然年纪比他大一些,但为人严谨沉稳,地位下等却又够正直而有担当,李陌一也想尽量拉拢一下此人。
果不其然,王正闻言之后,顿时觉得李陌一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当即调转了方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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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外头看起来虽然陈旧简朴了一些,但院子里头还算干净规整。
作为一名仵作,王正在府长大人官邸之中没有住所,只是挨着府长大人官邸租赁了一间小院,好在府长大人官邸所处的位置虽然地段不错,但整日有喊冤的打板子的争争吵吵的,是故除了一些小店铺之外,并没有太多人愿意住在府长大人官邸周边,房价也便宜。
王正的小院还算宽敞,可惜孑然一身,也没个身边人伺候,李陌一见得此状,只觉有些物伤其类,便主动要求替王正换药。
王正低头看不到脖颈上伤口的具体位置,自己换药很是麻烦,倒也没有拒绝李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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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药之后,王正便取出自己的一套干净衣服,让李陌一换上,打算去街边小摊上吃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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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李陌一已经打听清楚,那四名失踪者至关重要,有着极大的作案嫌疑,府长大人又要暂时掩盖案情,所以失踪者的家人都已经搬入了府长大人官邸之中,被侍卫们保护了起来。
李陌一急于找出此案真相,府长大人官邸又就在旁边,加上他惯于饿身,也就岿然不动,看着王正在官邸门前的小摊上吃起早餐。
王正不是个健谈的人,早餐也很简单,见得李陌一不吃,王正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匆匆填饱肚子,二人便三步五步来到了府长大人官邸。
………
………
这才刚刚进了府长大人官邸,便见得府长大人官邸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诸多吏卒和侍卫不断往后邸涌。
李陌一还是第一次进到这立陵城的府长大人官邸,正兴趣勃勃地东张西望,见得此状,心中也是疑惑顿生,便一把拖住一个青衣侍卫便问说:“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认得王正,见李陌一与之同行,便压低声音说:“来家夫人中毒了,老大夫已经看过,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来家夫人?”
李陌一听得中毒二字,心头顿时一紧,按照先前打探得到的消息,这来家的人可是其中一名失踪者的家属,李陌一第一时间浮上心头的便是,斩人灭口………
“快去看看!!”
王正也知晓其中之利害,当即带着李陌一来到了后邸。
………
这后邸本是府长大人官邸中的差吏居住的地方,按说环境和条件都不错,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根据李陌一先前的经验,官邸的后邸通常是极为陈旧简陋的………
果不其然,一进到后邸。
但见得后邸除了两三个单独小院落之外,其余都是一排排的房舍,大多已经陈旧不堪,实在有碍观瞻。
李陌一之前也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这府长大人的位置是三年一换,莫说后邸,便是府长大人官邸大堂和门面都懒得出银子修缮,因为等自己修缮好了,也该离任了,谁人会用自己任内的钱粮来修衙,给下一任差员做嫁衣?
铁打的吏卒流水的府长大人,各城各地的这些个暗地小规矩倒是差不大多,立陵城里头的吏卒也都懂得搜刮油水,自然不会住在后邸这些破房子里头,于是那四名失踪者的家属,也就全被安顿在了后邸之中。
………
王正对后邸很熟悉,不多时便带着李陌一进来,前面一处小院落已经围满了人,李陌一与王正挤了进去,便听到一片哭声。
进了房间一看,一名女子正横躺在一张草席之上,面色已经全然青紫,一张脸肿胀得跟猪头一般,上面布满了可怕的红疹,脖颈手背等位置也都一样,一名老妇人正跪在女子身旁,呼天叫地哭喊着,身后站着一个面容严厉的老者,以及一个白面俊秀的年轻人,一个青衣小丫鬟正抚着那老妇人的背部。
旁边一名身穿差服的中年人,应该就是立陵城的府长大人,年纪四十出头的样子,保养极好,正紧皱着眉头,身后丫环还候着他的差帽,显然正准备上堂就出了这档子事。
府长大人的面前是个矮胖的老人,正在诺诺微微搓着手,旁边有个学徒模样的小年轻在收拾着药箱,这老人应该是位老大夫了。
“大人………老朽已尽力,这位夫人怕是回天乏术了………”
那老妇人听得如此这般,更是用力摇晃起了昏迷的女子,哭得越发厉害,倒是身后面目严厉的老人低声喝了一句:“差不多就行了,成何体统!!”
李陌一见得老者出言如此冷厉,心里是实在有点不明,见得女子的症状,他心里已经有了底,便蹲下来,朝那老妇人说。
“老夫人,可否让在下查看一下这位夫人的情况?”
老妇人闻言,猛然抬头,见得李陌一戴着一个白面具,眼眸之中却有着一股让人信赖的正气,本就无望的心,当即升涌出一丝希望来。
然而那老妇人身后的白面俊秀年轻人却站出来斥说:“人都亡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什么人,带个白面具蒙着头的也敢进府长大人官邸来,要不是这府长大人官邸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我嫂子能被人害了么!!”
府长大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那冷厉老者也是当即勃然大怒:“混账东西,怎么说话呢!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大么!!”
王正见得府长大人将目光投在了李陌一身上,当即上前来,在府长大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府长大人也是很快现出恍然的表情来。
“老夫人,这位是宁阁老府上的客人,不妨让他先看一看情况吧。”
老妇人一听“宁阁老”三个字,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当即紧紧拉着李陌一的衣袖,哭求说:“原来是宁阁老家的贵客,还请先生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子吧!!”
一旁的老大夫听得府长大人如此吩咐,头上也是冒出冷汗来,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这病的状况,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李陌一当即横扫四周一眼,而后朝府长大人说:“烦请大人让闲杂人等都出去。”
府长大人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人群纷纷退出房门,房中只留下了女子家人以及府长大人和老大夫。
…………
…………
刚才看见这女子,李陌一就觉得这并非中毒的症状,更像是某种休克之症状,掰开女子的嘴巴一瞧,又看了看瞳孔并未扩散,便确定这是因为休克而引起了机械性窒息。
李陌一找来一个小木枕头,垫在女子颈后位置,清除其口鼻,保持气道通畅无阻,正要解开女子前襟的几颗扣子,那白面俊秀年轻人又开始叫嚷了。
“你这贼子想干什么!!”
李陌一只是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都这样了还能何如!!”
他早知道自己的举动会让这些人产生误会,但救人要紧,他也懒得理会。
当他附身将耳朵贴近女子聆听心跳之时,莫说冷厉老者和俊秀年轻人,便是那老妇人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要阻止李陌一。
好在府长大人是个局外人,能够保持理智,又有足够的威慑力,知晓李陌一是为了救人,这才出言镇住了这些家属,试问便是再丧心病狂的贼子,也不会在府长大人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冒犯一个亡去的女子吧?
李陌一虽然医术一门从没学过,但见得亡者多了,有了些许实践经验,简单的施救法子也会个几下,不过眼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只是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
虽然隔着衣物,但李陌一还是听到了女子的微弱心跳,脉搏本来就比心跳更加微弱,女子因为暂时窒息已经没有了呼吸,老大夫探不到脉搏,便以为这女子已经亡了身,其实女子并未真正亡去………
想要救活这个女人,只需要让她恢复呼吸便可以了,李陌一稍稍沉吟,已经拿定了主意………
………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用人工呼吸施救应该是最佳选择,但眼下这女子喉头水肿,人工呼吸的效果怕是不尽如人意。
“只能做心肺复苏了………”
李陌一很快就定下了方案,虽然他没有做过,但鉴于先前的验尸经验,他对人体构造已然有了足够的了解,如今又是生灭攸关的大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
李陌一本想利用怀中的工具,那是昨夜从仵作工具箱中顺来的几个物什,但又不想别人知晓个中秘密,便走到屏风后面,熟练而快速地从怀中里取出一柄小刀和棉布等,简单消毒之后又端着走了出来。
“大人,麻烦你们全部都出去,把门关起来。”
李陌一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且不说一会儿家属又要闹着阻挠救人,单说感染了伤口可就麻烦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那白面俊秀年轻人就叫了起来:“你这贼子又要干什么!!”
李陌一见得府长大人也皱了眉头,当即朝他身后那小丫鬟说:“如果大人不放心,把这小丫头留下来好了。”
见得李陌一如此信誓旦旦,府长大人便让所有人都出去,而后关上了门。
…………
…………
李陌一扫了一眼,这丫环也才十四五岁,怯生生的胆小模样,怕是早就慌了神,生怕一会儿办事的时候她会惊叫,便走到桌子上,拿来一个桃梨糕,塞到丫环手里。
“一会儿叼住这个糕点,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糕点掉落在地上,你家夫人可就没救了,到时候夫人就是你害的,明白么!!”
李陌一也没空跟这个小丫环解释太多,他戴着面白具,眸光很是凌厉,那小丫环当即就被他镇住了,连忙点了点头。
李陌一将女子衣衫上的纽扣系开,而后用烈酒充当酒精进行消毒。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将手放在了女子的心门上,开始做心肺复苏。
小丫头见得李陌一如此,虽然明知道李陌一在救人,但一张小脸仍旧不禁诧红一片。
从开始施救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半晌,门外之人早已按捺不住,李陌一足足做了半刻钟的按压,女子仍旧没能够恢复自主呼吸,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正要继续之时,房门却突然被撞开,那白面俊秀年轻人和老者已经带着老妇人涌了进来………
“禽兽不如的畜生!!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
他们见得李陌一解开了女子衣衫,又将双手压在女子心门前,当即就要跟李陌一拼命………
府长大人也是脸色大变,虽然他比家属要冷静,但也没想到李陌一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李陌一,李陌一也是心下暗道不妙,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如果被他们打断,必定要前功尽弃,自己还要背上禽兽不如的畜生罪名………
“快点恢复呼吸啊………”李陌一心头朝那女子呐喊着,手下仍旧没有停止按压………
关键时刻,那小丫头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口中糕点,将李陌一护在身后,带着哭腔朝那些人求说。
“老爷,老妇人,三少爷,这位先生确实在救大夫人,你们不要这样,他在救大夫人,在救大夫人啊!!”
那白面俊秀年轻人见得小丫头竟然帮着李陌一这个禽兽,当即上前来,一巴掌将小丫头打倒在地………
“你个不知好歹的,是不是吃了这禽兽的迷魂药,竟然看着这禽兽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要助纣为虐!!我来家算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小丫头颤巍巍站起来,嘴角满是红迹,大半张脸都红肿起来,但她却爬过来,跪在了这些人面前………
李陌一被这个小丫头的举止震动得一塌糊涂,想起刚才自己还用害了大夫人的罪名来威胁他,心里也有些懊悔。
那冷凌老者却不买账,痛心疾首地骂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眼看着白面俊秀年轻人又要冲上来,李陌一却感到手掌传来一股往上的推力,那女子陡然睁开双眸,呼吸使得喉腔之中发出嘶嘶的声音,那女子终于恢复了自主呼吸………
因为李陌一的身子遮挡住了女子,这一幕并未被屋中众人发现,那白面俊秀年轻人抬脚就要将小丫头踢开,李陌一却是当即起身,用右肘压下年轻人的脚踢,而后一拳将白面年轻人轰飞了出去………
府长大人此时脸色极其难看,出现这种事情,他难免要担上放纵李陌一的嫌疑,如今又见得李陌一对白面俊秀年轻人动手,心里也在犹豫要不要将李陌一先抓起来………
然而此时,小丫头却惊叫起来:“老夫人,老夫人!!大夫人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她一边叫着,一边滚滚落泪,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老妇人哪里还顾得上儿子被李陌一轰飞,当即扑过来,果然见得那女子脸上的青紫色已经褪去,心门处正有规律地起伏着………
“救活了?”
那老大夫和府长大人等人一脸的难以置信,前者颤抖着走过来,一摸脉搏,果然是活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大夫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当李陌一转过身来,老大夫甚至下意识退了半步,仿佛李陌一是那亡身回活的活神仙一般………
“什么?这不可能的!!”
那白面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面色狰狞地惊呼出口,但很快就闭了嘴。
李陌一见得此状,试探地问了一句:“难道这位公子不希望自家嫂嫂活过来?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府长大人一听李陌一如此发问,便将目光转向了白面俊秀年轻人,后者连忙心虚地涨红脸朝李陌一骂说:“你………你别诬陷好人!!”
这大夫人刚刚脱离了危险,还有许多收尾工作,李陌一虽然觉得这白面俊秀小叔子有些可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追究,只好朝府长大人拱手说。
“大人,这大夫人刚刚脱离了危险,还需要进一步诊治安养,大家不如还是先出去吧。”
虽然他们不知道李陌一如何能够做到亡身回活,但事实就摆在眼前,那老妇人虽然万般不舍,但也知晓轻重,当即就抹干净眼泪,让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
李陌一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将小丫头给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
小丫头笑着摇了摇头,嘴角的鲜红又滴落了下来,李陌一细瞧着她的小脸,查看了一下伤势,搽干净红迹,这才说:“嘴角破了,没什么大碍………”
小丫头也是红了脸一把推开李陌一,李陌一也尴尬地笑了笑,而后问说。
“你家老夫人对大夫人可真是好,我从未见过哪家的上婆能够这般心疼儿媳的。”
小丫头被李陌一刚才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回答说:“老爷家与夫人家是世交,大少爷与大夫人青梅竹马,老夫人也是看着大夫人长大的,若不是当了儿媳,老夫人也会收了大夫人当干女儿,自然是别家比不得的………”
说起这个,小丫头倒是有些得意起来,李陌一一看是个藏不住话的主儿,当即趁热打铁问说。
“可你家三少爷对大夫人却不怎么样啊………你家老爷也是不冷不热的………真是奇怪的一家子………”
小丫头似乎生怕李陌一对来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当即反驳说:“三少爷以前不是这样的………大少爷失踪之后才………有一次三少爷喝醉了,我听他说………”
“说什么?”
李陌一见小丫头有些顾忌,当即安抚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是怕你家大夫人再被人害了,这些事情还是弄清楚一些好,你说呢?”
李陌一并不想哄骗小女孩,他已经确定了来家大夫人是因为休克才造成这样的局面,这休克乃是别界的一门理论,在当世上并没有系统的相关知识,只是针对昏迷等症状进行治疗。
在李陌一作简单收尾工作之时,却无意发现女子的脖颈后有一蜂蛰的痕迹………这也就意味着,来家大夫人休克的真正原因便是因此蜂蛰,导致的过敏休克………
若此时果真如此,便是有人事先知道大夫人的动向行踪,却又特意让她接触过某种毒蜂,那么就等于变相害了大夫人。
………
小丫头是心疼大夫人的,否则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李陌一和大夫人。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她迟疑了一下,也就继续说。
“我听三少爷说,大少爷本来不打算去参加那个士子游船诗会的,是………是大夫人劝了大少爷,大少爷才沉了船,到现在下落不明都是因为大夫人………”
李陌一闻言,也有些愕然,即便大夫人劝那个大少爷去参加士子游船诗会,也是为了丈夫能够结交同年,拓展人脉,这三少爷也不该这么大的怨气,更不会将责任全数推给大夫人,这样实在有些牵强,无法构成他故意伤害大夫人的动机。
这三少爷会不会真的想害大夫人?还是说大夫人的蜂蛰休克只是一桩意外事件?
…………
…………
第0183章水落
来家三少爷是否有伤害大夫人的动机和嫌疑,对此李陌一心中也不敢确定,需要进一步求证,眼前这位小丫头倒是个不错的查问对象。
“你家大少爷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李陌一救了大夫人,就是她家的恩人,小丫头既然连三少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听李陌一问起大少爷的事,一脸自豪,面上也现出了笑容。
“我家大少爷名唤来谨为,他秉子同名一般,为事谨慎用心,温和顺常,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好,与大夫人也是很恩爱的………平时就是在家读书写字,很少出去喝大花酒,也不喜欢结交朋友,虽然大夫人没能为他生下子嗣,但他从来不嫌弃大夫人,大夫人和家里几次三番要为他纳妾,大少爷都不乐意………反而常常带大夫人外出踏青游玩,怕是整个立陵城都找不出这样的男人了………”
小丫头的描述虽然带着明显的主观看法,但听完之后,李陌一脑海之中便浮现出一个几近理想状的男人形象,可惜在这个年月,这样的男人根本就是个异类………
而且小丫头说了,这来谨为很少外出,也没什么朋友,那么大夫人为何一定要劝他去参加士子游船诗会?
“你家大少爷确实是个不多见的,不过………他就没有一两个近临的好友?”
李陌一故作随意地问起,那小丫头挠了挠头,沉思了片刻,而后才答说。
“如果说有的话,那只能是合家大少爷合天成了………没成亲之前,大少爷一直跟合少爷一起读书,两个人也经常外出踏访,不过成亲之后,来往也就少了………”
“合天成?”
李陌一终于听到一个先前没听过的名字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大夫人的休克事件多半与士子沉船一案有关,甚至第一反应就是斩人灭口,可他如何都无法将这两件案子联系起来,如今有了这合天成,怕是真的有关联了………
小丫头生怕李陌一误会合天成一般,见李陌一皱了眉头,连忙解释说:“天成大少爷可不是合中呈那种纨绔恶少,天成大少爷虽然三妻四妾,但为人还是很正直的,咱家住进官邸之后,也就天成少爷来看过老爷和老夫人,还经常让人送好吃的过来呢………”
“好吃的?”
李陌一不由心头一动,因为这房间的摆设实在太简单,也没有盆栽和花花草草,能够引来毒蜂的东西不多,一开始他就猜测是食物牵引………
只是按照小丫头的说法,合天成与来谨为两人交好,那么如果是他送食物引来毒蜂的话,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由于眼下线索太少,李陌一只能将重点放在来家大夫人休克这桩案子上,至于与士子沉船一案是否有关联,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天成少爷这几天有送过吃的过来吗?”李陌一满怀期待地问说。
小丫头指着桌上的一碟糕点,朝李陌一答说:“那碟糕点就是天成少爷送的,大少爷杳无音讯,大夫人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憔悴了,天成少爷便让人送来大夫人最爱吃的桃梨糕………”
“最爱吃的?”
大夫人如果喜欢吃桃梨糕,那么便不会是桃梨糕引来的毒蜂,因为她必定经常吃。
李陌一:“那你家大夫人今早吃的是什么?”
小丫头细细一想:“也没吃什么,昨晚大夫人天一抹黑早早就睡了,今早起来………起来晨饮………说是饿了,奴婢就给她端上了一碟桃梨糕………”
李陌一猛然站起来:“你确定你只端上了桃梨糕?”
见得小丫头点了点头,李陌一连忙走到桌子旁边,捏起一块桃梨糕来,细细观察了一番,又放到鼻子下嗅闻了一番。
也不知是以往查案的经验使然,还是天赋超绝,李陌一对气味有着自分之法,不过桃梨糕的清香辨识度很高,他也闻不出什么其他气味来,想了想,便将桃梨糕捻开,细细查看。
“先生,真的有人要害大夫人吗?你是怀疑天成少爷吗?天成少爷是不会害大夫人的………”
李陌一见得这小丫头紧张的样子,也不由问说:“你怎么就这般确定?”
小丫头摸了摸鼻子,语气含糊地答说:“反正就是不会………”
李陌一看着小丫头,心里却知道,这丫头在说假话………
通常情况之下,人在说谎的时候会积聚一种类似于紧张的情绪,心跳也会加速,而鼻头的毛细红管很丰富,说假话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摸鼻子来缓解情绪。
李陌一正要探究真假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细细一听,竟是个女人的哭声。
小丫头听得这哭声,双眼顿时一亮:“是大夫人的爹娘来了!!”
嘴上如此说着,小丫头却朝李陌一投来询问的眼光。
李陌一看了看,大夫人眼下情况还算稳定,便点了点头,那小丫头面现喜色,便转身去开门。
…………
…………
这大夫人的父母在来家老夫人的陪同之下,进来一看女儿成了“猪头”模样,当即就朝那小丫头扑了过来,狠狠抓住小丫头,哭喊着骂说:“你这没长耳朵的下婢!!我早跟你说过,你家夫人是不能吃蜜桃的,如今脸又肿成这般………我打你这下婢!!”
李陌一听得此言,想起刚才捻开桃梨糕所见的那些杏白色小颗粒,当即恍然,原来是特制蜜桃………
这特制蜜桃,也就是水蜜桃混合高浓度蜂蜜特制而成………起先李陌一便怀疑这来家大夫人不单单只是简单的中蜂毒休克,因为她脸部肿胀成“猪头状”、再加上浑身的红疹都是过敏的主要症状之一………
如今看来,凶手是知道来家大夫人对蜜桃过敏一事,特意将其掺杂在桃梨糕之中………使来家大夫人食后过敏,全然失去抵抗能力,蜜桃鲜甜气味四溢,成功引来了毒蜂,这便有了李陌一刚开始看到的一幕………
………
不过,桃梨糕是合天成让人送来的,难道说这合天成果真想要暗害来氏?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李陌一见得小丫头无辜被一通打骂,也是很快将那老夫人给拉住。
小丫头流着委屈的泪水,不断摇头着,只说没有给夫人吃过蜜桃。
李陌一脑中的念头飞速流转,而后朝来氏的母亲解释说:“大夫人确实没有吃过全个蜜桃,而是………少量特制蜜桃充当毒药,掺杂于桃梨糕之中所致………”
顿了顿,“简单来说,大夫人是被人下毒了………”
过敏加上毒蜂双管齐下,凶手诛人之心甚毒。
正是因此,那老大夫才无法对症施治,如果能早点发现,进行催吐处理,或许过敏症状可以减缓些许,来氏也就不会演变成这么严重了。
李陌一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嫌疑人,但他不想打草惊蛇………自此他将此案说成有人下毒,如此一来,就能够趁机调查其他三家失踪者的家属,说不定就能够成功查出真凶………
府长大人一听说是有人下毒,当即就慌了神。
这些人都是士子沉船一案失踪者的家属,对于调查和寻找失踪者有着不小的帮助,这才安置在后邸进行保护,如今来氏出了事,他们保护不力,责任却是推脱不掉的………
“先生认为这是什么毒?这下毒的时间能推算得出来么?”
经过李陌一亡身回活的表演之后,府长大人对这位宁阁老的客人也全然信服了,自然想要从李陌一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情报。
李陌一故作沉吟了片刻,而后朝府长大人说:“大人,实不相瞒,这毒药有些古怪,如今在下也无法分辨,但心里多少有些猜测,不知能否让在下对官邸里头的人问一问话,说不定能够早日找出下毒之人………”
王正应该早就跟府长大人提及过李陌一的事情,听得李陌一如此说,府长大人连忙答应下来,朝手下的人说:“吩咐下去,尽量配合这位先生,不得怠慢和延误!!”
李陌一心头一喜,但面色如常,继续开口说:“这来氏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这几天无法照常进食,需要用汤水来全养,我怕是走不开………”
府长大人摆了摆手说:“这个简单,我马上让人为先生准备一间好房!!”
李陌一拱手谢说:“那就麻烦大人了………”
府长大人:“先生不必客气,这来氏遇到先生这大神医那是她的福气,我等能做的也不多,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李陌一也只好点头故作上深,那府长大人却问说:“说了这么多,还未请教先生大姓?”
李陌一当即心间一颤,只觉得危机就在左右,强自振作一番之后,便打算用自己的化名:“不敢当,晚辈姓李,名唤平羊。”
“原来先生还是本差的本家人,倒是缘分一场,忙活了半天,这天色也差不多了,不如一起用个饭吧。”
李府长想来也有些话要交代李陌一,毕竟这事情发生在府长官邸里头,传出去也是让人笑话一场。
李陌一虽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来氏如今还未脱离危险,他也不放心离开,毕竟,他还需要给来氏治疗,当即将目光转向了来氏。
李府长是何等锐利之目力,当即笑说:“倒是本差考虑欠周了,稍候我让人将饭菜送到房中来吧。”
“如此便谢谢李大人了………”
李府长也不再多说,让两家父母都出了房门,而后吩咐下人到后厨去准备午饭。
…………
…………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小丫头的手臂上却又多了几块乌青,是刚才那来氏的母亲给生生抓出来的。
李陌一从昨夜到现在没得睡觉休息,也是有些累了,想了想,便坐在桌子上,朝小丫头说:“大夫人身上的蜂毒倒不难解,一会儿你让官邸的人把厨房里的醋送过来,然后涂在大夫人脖颈后的刺口上就行了………”
也不等小丫头答应,李陌一便扯过纸笔,在白纸上谋划起了此案和士子沉船一案的联系………
………
好在如今有了借口,又有了立陵城中李府长的支持,李陌一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去调查其他三家失踪者的情况了。
因为当世天下并无专门治疗过敏的方法,李陌一也不是个大夫,只得亲身进了一家临近官邸的医馆,以办案为由请教了几个老大夫,旋即,他们简单地开了一些通气消肿止痒的方子,诸如荆芥,薄荷,金银花,黄柏,艾叶,甘草,总之算是个大杂烩。
李陌一拿了方子,这才将将走到后邸房间的大门前,便见得一个人举着手,正打算敲门。
下一刻,房门打开的同时,小丫头的低呼声当即响起。
“天成大公子!!”
………
或许是先前有了小丫头的描述在先,李陌一有了些许先入为主的印象,当他看到合天成之时,也被此人的一番气度所暗叹。
这合天成也就三十出头,丰神俊逸,潇洒肆然,一身正气,正处于一个男子最上佳的年纪。
他先朝小丫头点了点头说:“忙你的去吧,辛苦了。”
与来家和大夫人娘家人对她的打骂相比,合天成这句辛苦了,让小丫头动容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当即行了一礼,而后到厨房拿醋去了。
临出门时,见着了李陌一,便稍稍再行一礼,“先生回来了。”
合天成闻得此言,刚准备踏进屋内的脚又退转了回来,朝李陌一拱手作揖说:“这位应该就是亡身回活的李先生了,在下合天成,乃是谨为的至交之友,今日嫂嫂得脱大难,可多亏李先生了!!”
李陌一见得合天成坦诚率真,脸上带着的喜色也骗不了人,心里不由犯嘀咕。
若说真是合天成让人在桃梨糕里掺了蜜桃充作毒药,想要害了来氏,那么此时他应该是过来确认来氏是否亡身的………
来氏没亡,他难道不该慌乱吗?甚至于他根本就不需要出现在这里,还是说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认为没人能够抓住他的把柄?
李陌一快速想了一下,也就暂时将这心思按了下去,毕竟从昨日离开海上,这短短的两天一夜已经足够他忙活折腾,如今也是身心俱疲。
“合公子客气了,救人一命大胜却哉,李某人虽然不是什么高人,但也不会袖手旁观………”李陌一有心想要试探合天成一二,便朝他随口说:“公子且进来坐着说话,请。”
如果合天成确实是来氏一案的幕后凶手,那么他看着来氏如今的惨状,多少会心虚,怕是很难在这房间逗留。
………
………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合天成面不改色地进来,还满是担忧地问起来氏的情况,唉声叹气,那份关切之态却是做不得伪的。
“合公子看来与来夫人已经是旧识了………”李陌一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想到合天成却没有半分遮掩,一脸坦诚,光明磊落地回答说。
“不瞒李先生,在下与谨为、朵娘三人是一块儿长大的,如今谨为………如今谨为下落不明,在下自然要替他好好照顾朵娘了………”
说到此处,合天成看了看仍旧昏迷着的大夫人朵娘,眼中竟然充满了某种绵情,这份绵情落入李陌一的眼中,可就不仅仅只是对兄弟之妻的关切了。
李陌一有心试探,便直视着合天成,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直接质问说。
“合公子既然如此心疼朵娘,为何还要害她?”
合天成顿时一惊,眸光也变得犀利起来:“先生所言乃是何意,我为何要害朵娘?先生为何会怀疑到我头上?”
李陌一站起身来,将那碟桃梨糕端过来放在桌面上,而后轻轻推到了合天成的面前。
………
“你既然与朵娘一起长大,便应该知道她吃不得蜜桃,为何要在送她的桃梨糕里头掺了蜜桃渣!!”
“这怎么可能!!”
合天成身子一直,慌忙端起那碟桃梨糕来,只是细细一看,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椅子上………
李陌一见得如此,心想合天成要么真的对参杂蜜桃之事不知情,要么就是演技太好,正要继续探究,没想到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三少爷来容大脸色铁青,身后还跟着一个端茶的丫鬟,想来是见得合天成来访,要过来见一下面,没想到却听到了李陌一和合天成的对话………
他颤抖着手,指着合天成,悲愤地质问说:“你怎么能对嫂嫂做出这等事情来!!”
合天成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却重新坐直了腰杆,面对来容大的质问,反而有种不屑之意,冷声反问说:“你来容大又是如何对待朵娘的?他可是你的嫂嫂!!”
李陌一一听,这里头的事情可就复杂了………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家丑………如果来容大对朵娘有着非分之想,那么来容大是否也有着嫌疑?
“你莫要诬陷好人!!你差点害了嫂嫂,你合天成就是凶手,来人啊,快来人!!”
来容大有些气急败坏将门外的几个侍卫都喊了过来。
“合天成就是害了嫂嫂的凶手,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快抓起来!是他在桃梨糕里头掺了蜜桃!!”
来容大的大喊大叫将来家老爷和老夫人,以及朵娘的爹娘都引了过来,他们都是朵娘的亲人,知晓朵娘爱吃桃梨糕,当即就相信了。
………
“你,你这畜生!!为何要害我家朵娘,为什么!!”
朵娘的母亲和来老夫人当即就扑了上来,那些个侍卫慌忙拉开来,趁机将合天成给围了起来。
李陌一本想着继续询问合天成,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想要问一问来容大,可来容大这么一闹,把所有人都惊动了,连李府长都随后赶了过来,他却是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李府长冷着脸看着合天成,而后质问说:“这桃梨糕是不是你送的?”
“是。”
合天成的回答让在场之人都吃了一惊,来老夫人和朵娘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李府长只是叹了一口气,而后挥了挥手,侍卫们便将合天成给抓了起来。
…………
…………
李陌一坐着,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当侍卫们想要带着合天成离开之时,他却走了过来,朝合天成低声说:“这桃梨糕是你送的,但却不是你做的,我想知道到底是谁人做的。”
合天成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朝李陌一说:“自然是我做的。”
李陌一眉头一皱,他知道合天成在说假话,合天成虽然科考失意,但一向以读书人自居,信奉的也是读书人腹有诗书气自上的那一套,又怎么可能自己下厨去做劳什子的桃梨糕………
可合天成又为何要主动担下这个罪责?
虽然朵娘被救了过来,但谋害未遂也是大罪一桩,而且以合天成对朵娘的关切程度,这份误解的伤害,要远比差府对他的惩罚更加的痛苦………
既然桃梨糕不是他做的,那么又是谁人做的?
李陌一轻叹一声,没再说话,眼睁睁看着合天成被带走,当他发现来容大想要开溜之时,也趁着李府长在场,当即阻拦说:“来三公子且留步,在下还有几句话要问一问。”
来容大想起刚才与合天成的对话,一张脸当即就红了,心虚地说:“凶手已经抓到,就是合天成,你………你凭什么问我话!!”
李陌一走到来容大的面前,充满压迫地直视着他,而后凑近了低声说:“你是想让我单独问你,还是让李府长在公堂之上问你?”
来容大面色一紧,下意识往李府长扫了一眼,正好与李府长的目光碰触到一起,当即丧了气。
李府长将合天成带走之后,李陌一便示意来容大坐了下来,而后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说。
“刚才合天成已经跟我说过,你也别想瞒我,现在让你说,只是给你个坦白说真话的机会,如果我发现你说假话,便只能让李府长过堂来审你!!”
来容大一听“过堂”二字,整张脸都吓白了。
这年月断案乃是口供为王,证据次之,一旦过堂,嫌犯假话连篇之下,必然各种大刑一通伺候着,便是金口钢牙也都给撬开,虽然并非过堂都会动刑,但这年月的百姓以讹传讹,也就将过堂看成了上刀山下火海一般。
“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作什么,直接让府长大人来抓我便是了!!”来容大义正言辞地喊着,然而越是这般,就越是只能证明他的心虚。
李陌一沉吟了片刻,猛然抬起头来,迫视着来容大,而后缓缓沉声说。
“桃梨糕之中的蜜桃是你放的对不对?!!”
其实从救治朵娘的时候开始,李陌一就从来容大的表现之中看出一些端倪来,只是当时来容大的表现太过直白,李陌一反倒认为有些不可能。
但合天成似乎早就知道来容大对朵娘有成见,而合天成对朵娘的关切又作不得假………那么合天成与来容大作为暗敌,两人之间自然不可能有太好的交情。
既然没有好交情,来容大却带着一个丫鬟端茶过来,又恰好在关键时刻进房来,只能说明他一直在外头偷听………
作为朵娘的贴身侍从,小丫头是知道朵娘吃不得蜜桃的,她也是真心对朵娘好,但凡过口的食物,她自然会小心,合天成让人送来桃梨糕,小丫头肯定会事先检查过。
可如今桃梨糕里头确确实实有蜜桃渣,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桃梨糕送过来之后,才被人做了手脚,掺入了蜜桃………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来家之中的人,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来容大的嫌疑是最大的。
李陌一只是想要诈一下来容大,没想到简单一句质问!之下,来容大便脸色苍白,当即现了怯!
“果然是你!!”
李陌一确定了之后,来容大也是一阵颓然,长叹了一声,表情却变得阴狠起来。
“我家哥哥对她千般万般的好,这女人竟然还三心二意,见得我哥哥下落不明不知所踪,就与合天成眉来眼去,光明正大地来往,让我来家蒙羞,让她吃点苦头又有何不可!!”
来容大毫不掩饰自己对朵娘的憎恨:“那天夜里,合天成又亲自送了桃梨糕给这个女人,两个人还毫不避讳地一同待了很长一会儿,气得我爹爹旧病都要复发,要不是还要借助合家来搜寻哥哥的下落,爹爹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我看不过眼,趁着他们二人离开,就偷偷在桃梨糕里做了手脚………本也只想让她吃吃苦头,无心害她小命………哪知那女人昏迷之中竟被一毒蜂所蛰,当即危在旦夕………”
…………
…………
第0184章石出?
来容大言毕,仿佛身上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在他看来,自己的行为是维护哥哥名声的清白,是正义而无可厚非的。
李陌一见得他那扭曲的神态,也是轻轻摇了摇头,但如果桃梨糕是来容大做了手脚,那么问题就来了。
“既然如此,合天成为什么要承认桃梨糕是他做的?”
来容大冷笑了一声:“哼,因为他还以为是他夫人做的桃梨糕所致,因为他夫人比我还要恨朵娘!!”
来容大敢于承认自己在桃梨糕上动了手脚,也敢于直言对朵娘的怨责,也算是个敢作敢当的汉子,李陌一对他的语气也不由缓和了不少。
“你这话中………合天成的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来容大想着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也就不再隐瞒,便开口说。
“合家是立陵城中的百年大族,先祖乃是本地大土司,后来合家举旗反叛,被当年的帝上诏安,仍旧掌管着地方,立陵城更是合家的立身根本,不过这么多代过去之后,也渐渐有些家道中落的意思了………”
“到了如今,合家也只能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在朝野之上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直到合天成娶了这位大夫人………因为这位大夫人名唤赵乐乐,乃是北国当世赵贵妃的远房堂妹!!”
“哼………可叹这个赵乐乐出身市井,没读过什么书,秉子最是泼辣善妒,自然受不了合天成对朵娘好,如果有人想毒害朵娘,恐怕这赵乐乐比我来容大还要心急呢。”
李陌一对北国帝殿之中的事情不甚熟悉,而对这帝门后殿之事更是一知半解,不过听来容大说的情绪激动,想必这赵贵妃应该很是得宠,至此才得以权势通天………
眼下赵乐乐虽然只是赵贵妃的一个远亲,但赵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般说来,赵乐乐能够下嫁合家,也算是合家抱了个金大腿。
合天成自诩清高,却摊上这么个帝门媳妇,莫说是他,便是合老太公也不得不好生纵容这位赵乐乐,平日里想必受过不少打压………相比之下,朵娘知书达理,两人又是发小,产生些许情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陌一从来容大这处问清楚了赵乐乐的情况之后,心里也在疑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合天成确实有理由怀疑赵乐乐在桃梨糕里动了手脚,也确确实实需要替赵乐乐顶下这桩大罪。
但这也说明,赵乐乐也是有作案动机的!!
虽然朵娘被救了过来,但来容大也知道自己谋害未遂,这囚罚是跑不掉的,很自觉就跟着侍卫到牢房呆着去了。
…………
…………
这大半天忙活下来,李陌一也是饿到不行,一手摘下白面具来,正打算吃个午饭,朵娘的那个小丫头却已经端着热醋进来了。
见得来人,李陌一只又顺手得戴上了白面具,眼下他就在立陵城的府长官邸之中,可谓是个兔在狼窝中,虽然这小丫头或许并不知道什么全城悬缉大犯李陌一,但凡事小心为上谨慎为之自然算不得错。
朵娘的情况虽然已经暂时稳定,但李陌一也不敢大意,亲自接过碗筷,将碗中热醋轻轻抹在朵娘的后颈蜂蛰处………
………
小丫头似乎已经知道了来容大被抓的事情,此刻望着正抹醋的李陌一,表情有些不自然。
待得李陌一成功了了手上的活计,只一放下碗筷,随口便问起:“忙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小丫头本以为李陌一会迫问他,没想到李陌一竟然跟她拉家常,想起这半天来与李陌一也算是“患难一场”,当即嘴角一弯现出甜笑说:“下婢叫大寒………”
李陌一也是顺意一笑,穷苦人家的名字也不太讲究,大抵这小丫头是碰巧大寒这天出生的了。
“你先坐着吃些东西吧,不碍事的………”
虽然李陌一语气随和,但戴着个白面具,喜怒不明,大寒丫头也不敢造次,毕竟在来家当下婢很长时间了,也懂得规矩,当下只是站着不答应。
李陌一见得此状,当即便给她摆了一副碗筷,佯怒说:“是不是要我伺候你吃?”
“下婢可不敢………”
大寒丫头慌忙要躬身赔不是,但肩膀被李陌一抓住,虽然嘴上拒绝,但心里却甜丝丝的,连忙盛了一碗粥,只低头斯文地吃了起来………
………
李陌一笑了笑,便将汤水端过,探到了朵娘的嘴边,打算给她喂一些汤食。
然而当他将温温的汤水灌入朵娘的口中之时,朵娘却出现了剧烈的吐斥反应………
这汤水才刚刚灌下一口,朵娘就剧烈地呕吐起来。
李陌一停止了喂汤,扶着朵娘坐起来,大寒早已放下碗筷,在一旁伺候着。
朵娘微微睁开双眸,眼中竟然绽放极其清醒的光辉,见得李陌一和大寒,朵娘张口想要说话,却如何都说不出来,张口又干呕了一番。
她流着眼泪,似乎很是急迫,忍着喉头肿胀的疼痛,绝绝抓着李陌一的手,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啊啊啊地干着急。
李陌一撑住她的肩头,想让她先平复下来,朵娘却更加急躁,似乎生怕自己再度昏迷就再难醒过来一般。
这一番扭动之后,朵娘整个身子再也坐不住,又虚弱地躺了下去,李陌一慌忙将她放平。
朵娘眼看着要继续沉睡下去………
正在这时,她突然睁大了双眸,抓住李陌一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怀间………
李陌一还以为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可当他碰到朵娘那怀中之坚物时,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朵娘很快再度昏睡了过去,李陌一也顾不得这许多,当即将朵娘怀中之物取了出来。
而真正让李陌一感到吃惊的是,朵娘的怀中有着一条红色丝绳,绳子上竟然绑着一把小巧的金铜钥匙!!
这钥匙是干什么用的?
为什么朵娘要将它藏在怀中?
她难得醒来,为什么又如此急切的要将钥匙交给李陌一?
更让李陌一感到疑惑的是,他抢救朵娘之时,朵娘应该是昏迷的,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见过李陌一,为什么她会如此信任李陌一,将如此重要的钥匙交给李陌一?
脑子里一堆问号的李陌一,最终还是决定先将金铜钥匙收下,而后转过身来。
“丫头,你见过这把钥匙吗?”
面对李陌一的提问,大寒也是轻轻摇了摇头,从她那同样迷惑的眼神之中,李陌一也看得出来,这小丫头与他一样一无所知。
李陌一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朵娘为什么如此相信他?
难道说朵娘虽然是昏迷的,但听觉却并非被蒙蔽,她一直都在听着这一切的发生?
这种情况倒也并不少见,曾听说许多病人在重度麻醉的情况下,也能够保持神志清醒,却如何都醒不来,只能活生生忍受着手术的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正当李陌一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朵娘的呕吐物。
大寒丫头先前也说过,朵娘最近很少进食,饮食也极其之清淡,呕吐物不多,气味也不至于这么难闻。
刚才她剧烈呕吐,吐出来的都是深黑色的液体,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朵娘身上,李陌一也只是以为这些呕吐物都是灌下去的汤水,此时仔细一看,却是紧张了起来………
朵娘的呕吐物中大部分确实是刚才灌下去的一口汤水,但其中却有一些黑乎乎的胶状物体………
李陌一让大寒丫头退开一些,而后用筷子拨开这些黑色胶状物体,发现这些胶状物体像一个个蚁虫卵!!
李陌一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弄作一根细筷子,刺破其中一个蚁虫卵,里头竟然是头发丝一般的白色小虫………
“是蝉虫!!她不单单是蜂蛰加上过敏,而且还中了蝉毒!!”李陌一的脑海之中顿时掀起一阵风暴………
直觉告诉他,朵娘的这桩事情绝对不是孤立的,起码在这个时间点上,多多少少与士子沉船一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当合天成出现之后,他以为合天成就是两桩案子的连接点。
如今看来,合天成并非这个连接点,朵娘才是,中蝉毒才是,甚至于这柄金铜钥匙,眼下变得极其关键和至关重要………
因为那夜开馆之后,李陌一已经查明,合中呈真正的亡因是中蝉毒………
如今朵娘同样被人下蝉毒,莫非她对士子沉船一案是知情的,这看似意外的一桩蜂蛰事件,其实真的是灭口么………
思绪如同暴风雨前夕的乌云一般在李陌一心头不住翻滚,李陌一紧皱着眉头,不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而后转过头来,肃穆甚至于严厉地问说。
“朵娘根本就没吃过桃梨糕,对不对?!!”
其实根本不需要大寒回答,李陌一已经从朵娘的吐物中得出了结论。
按照大寒的陈述,朵娘实在晨饮之后吃的桃梨糕,距离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又被毒蜂所蛰,脸肿如猪的横躺于地,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若是她真的吃过桃梨糕,应该没有那么快消化掉。
但吐物之中除了汤水和那些蝉虫卵之外,就只有一些青菜碎渣………
早在盘问大寒之时,李陌一就已经察觉到这个小丫头在说假话,当来容大道出个中实情之后,他还以为大寒是受到了来容大的威胁,才不敢说出真相。
如今李陌一却知道,这个大寒小丫头所隐瞒的事情,怕是不仅仅只有来容大这一桩………
………
………
午后,光落得几许门前,经过青石板的折转,投入到房间之中,使人有些始料不及。
李陌一肃穆地盯着大寒,这小丫头听得李陌一的质问,当即就跪了下来,哭求说:“先生饶了下婢吧,下婢不是有意欺瞒,若下婢实言相告,家人们却是要小命不保!!”
“起来说话吧。”
李陌一也知这大寒丫头是个苦命女子,为下婢也就算了,还要遭人胁迫,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大寒却不敢起身,在她看来,李陌一乃是宁阁老门下的大客,非但救了朵娘,展现出亡身回活的手段,更是迫问出合天成与来容大二人的秘密,如今又看出自己的窘迫,绝对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李陌一见到如此,也不再勉强,朝她说:“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真话吧,到底是谁人威胁你在朵娘的饭菜里下蝉毒!!”
大寒如何都想不到李陌一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咬了咬牙,并未回答李陌一,反而朝李陌一讨价还价说:“若下婢说了,先生可否保下下婢的家人?”
李陌一如今卷入这桩朵娘蜂蛰案子,刚刚才有了一点眉目,如果不是仗着宁逍的门面充大能,李府长根本就不会给他这个面子,他的真实身份乃是个全城悬缉大犯李陌一,若是稍稍现出一点破绽,怕是连自身都难保,如何敢板上钉钉的保证大寒家人的周全?
但这案子的谜底眼看就在眼前,只需要捅破这薄薄的窗户纸,轻轻拨开这层淡淡的迷雾,便能够看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他又如何能够放过?
念及此处,李陌一便打开了门,叫来王正,让他去与李府长说一声,看能不能将大寒的家人接到府长官邸中来安置。
王正显得有些为难,设身处地想一想,他也只不过是个卑下的小仵作,若不是有着宁逍这层关系,李府长根本就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李陌一早料到这一层,压低了声音朝王正现说:“这朵娘是中蝉毒了,如果没错的话,下蝉毒之人应该与害了合中呈的是同一个人,只要能找到这个人,便能够为她解蝉毒,到时候朵娘醒转过来,或许士子沉船一案也能成功水落石出了………”
一听说关系到士子沉船一案,王正果然双眸一亮,而后朝李陌一点了点头,往二堂方向去了。
………
………
李陌一转身朝大寒说:“这般你该放心了吧?”
大寒丫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早知道李陌一是个心善之人,否则也不会冒着被人误解的代价来抢救朵娘,终于还是将实情告知了李陌一。
李陌一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毕竟只是猜测,以他如今的能力,想要亲自去证实也有些勉强,如今有了大寒的证词,应该能够说动李府长了。
朵娘中的是蝉毒,而且蝉毒已经深入五脏六腑,那么李陌一也没有任何法子可以治好,眼下想要救活朵娘,关键还要看能不能抓住那个神秘的蝉术门人。
想到这里,李陌一便吩咐门外的两个守门侍卫,严防紧守,绝不能让人进入房间来接触朵娘,毕竟朵娘能够拥有那把金铜钥匙,对士子沉船一案肯定是知情的,如今他亡身回活救下朵娘的消息已经传开,也不敢保证那些幕后之人会再次前来暗害朵娘。
相信那幕后之人在这个关键节点上给朵娘下蝉毒,也是知道了朵娘是个士子沉船一案的知情人。
简单几句交待清楚之后,李陌一便带着大寒,来到了二堂………
…………
…………
第0185章李大哥
此时,李府长正在堂上与合天成说着话。
合天成好歹也是合家的长子,虽然他将罪责担了下来,但李陌一出言揭发了来容大之后,他的嫌疑也就洗脱了,李府长本就是个新上任的,初来乍到,自然是不敢得罪合家这样的地头蛮主儿,对合天成也要好生安抚一番。
合天成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本以为自己是在维护赵乐乐这个恶媳妇,谁人想到在桃梨糕之中动手脚的人竟然是来容大,这反倒现出了赵乐乐对朵娘的敌意。
他是个自诩清高正直之人,这件事情一传开,难免会有人对他和朵娘的关系指指点点说七道八,左了他和朵娘的名声不说,同样也得让失踪的朵娘夫君——来谨为面上蒙尘。
所以虽然李府长表现得很亲切,但合天成也只是假意敷衍几句,匆匆忙忙就要离开。
这才刚要走出二堂,李陌一却带着大寒丫头来了。
………
李陌一已经重新戴好了白面具,见得合天成离开,当即拦下:“合公子且留步!!”
李府长当即就走了出来,在他看来,后邸出了这么一摊子事,对他和整个府长官邸而言,绝对是丑闻一件,他来到立陵城还不到半年,有合家这个庞然大物阻挡着,他也很难在立陵城中有什么建树,新差三把火都没敢烧,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明面上的绩功也就越发难看。
好在有李陌一这个宁家门客,将朵娘抢救了下来,还揪出了来容大这个暗害祸首,这才短短两个时辰就将朵娘被害一案给破了,有鉴于此,即便李陌一藏头秘尾,也只会被当成高人风范,李府长自然也很尊重李陌一的见解。
“李贤人啊,合公子既然已经洗刷了嫌疑,缘何还要将他留下?”
面对李府长的质疑,李陌一也没有卖关子,拱手便禀报说:“李大人,在下已经查清楚,朵娘所中的是什么毒了。”
李府长也是一阵纳闷。
不是说来容大在桃梨糕里参杂了少许蜜桃渣,才致此差点害得朵娘丧命吗?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蜜桃这种寻常玩意儿能够害人,但这桩事不是已经铁板钉钉了吗?
毕竟已经有了来容大的供词,这桩案子也算是告破完结了。
两个时辰之内就破获一起凶害案,城级差府的两大上头门部无非就是刑名和钱谷,钱谷自有合家和诸多家族替他征收,能够增加功绩的也就剩下刑名,这桩案子无疑会给李府长的功劳簿添上华丽的一笔………
如今又听李陌一要推翻这桩凶害案子,李府长也感到有些不快了,但他总不能给人过河拆桥的印象,毕竟李陌一是有真本事的,又是宁阁老的门客,他终究还是耐着秉子应说。
“李大贤人果然慧眼如炬,只是不知这朵娘所中何毒?”
合天成听说李陌一这般说,也紧张起来,抓着李陌一的肩头说:“你是说想害朵娘的………还另有其人?”
李陌一点了点头,而后说:“朵娘所中之,乃是蝉毒!!”
“蝉毒?!!”
李府长和合天成皆闻之而色变………
立陵城周边一带自古便有蛮族部落分布,深山野垌出奇人,蝉妖祖更是让人谈之色变。
这些蝉妖祖手段可通阴冥,下手狠辣怨毒,常常被人雇佣来暗害他人,而且手段极其诡异,很难查破,而且驭蝉的方法截然不同,便是同一种蝉虫,不同的蝉妖祖有着不同的配方和饲养方法,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想要解得别人的蝉毒,也是难于登天。
李府长当即震惊说:“何人如此恶毒,竟然给朵娘下蝉毒!!”
李陌一只是暗中扫了一眼,但见得合天成脸色苍白,嘴唇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眸光之中渐渐多了一份愤怒,便已经知道大寒丫头说的都是真话了。
“合公子似乎知道些许内情?”
听得李陌一如此发问,合天成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李陌一也不纠缠,朝大寒丫头点了点头,吩咐说:“大寒,你且将前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给府长大人。”
“是………”
大寒应了一声,而后朝李府长跪下,低着头说:“启禀府长大人,前日,也就是一月十一那天………天成少爷离开之后,大夫人的贴身丫环找到了下婢,悄悄交给下婢一些药散,让下婢放进朵娘夫人的饭菜里………还威胁下婢,如果不照办,就将下婢一家老小都害了………下婢自知罪大………辜负了朵娘夫人的好………可如果不做………”
“好恶狠的一个毒妇!!”
李府长震惊之时,沉默许久的合天成却陡然开口,心里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一般,破口骂了一句,眼中早已满是怒火………
这番表情落入旁人眼中,也难免让人有些唏嘘。
要知道,赵乐乐才是他合天成的夫人,而朵娘却是他兄弟的妻子,可在这件事上,合天成显然更加心疼朵娘。
“难怪李大贤人要让本差将你的家人接入府长官邸来………原是有着这一层缘故………不过你身为下仆,却给主子下毒,却是亡罪一桩!!”
李府长猛然一掌拍案,吓得大寒丫头也是一脸煞白,当即就颤声分辨说。
“大老爷明鉴!!下婢虽然出身卑微,却也不敢忘恩负义,昨天傍晚替朵娘夫人准备晚饭之时,下婢确实想要趁机下毒,可念起夫人对下婢的好,下婢终究还是下不了手,那毒………毒药现在还在下婢手中………”
大寒言毕,便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来,双手呈上来,李府长却是惧怕蝉毒之威,不敢动手去接。
“既然你说………不是你下的毒,那么下毒的又是什么人?”李府长继续问说。
“下婢实在不知………”
李府长眼睛微微一圆睁:“你是朵娘的贴身丫环,昨日傍晚到今晨,她可曾与别人见过面?”
大寒低了低头,“下婢除了晚饭之后的浴洗,其余时间都伺候着夫人,夫人确实没有见过其他人………”
李府长眉头疑了一皱:“难道说………那凶手是在这丫头浴洗之时,才趁机接近朵娘的?”
顿了顿,“如此说来,凶手当时应该就藏在来家的院子里啊………”
李府长低声喃喃着,脸色也难看起来,来家住在官邸的后邸中,而凶手就藏在官邸之中,就在差府的眼皮底下给朵娘下蝉毒,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更是让整个立陵城官邸蒙尘………
想到这里,李府长便朝李陌一问说:“李大贤人有何高见?”
李陌一心里早有打算,瞥了合天成一眼,而后朝李府长拱手说:“府长大人,这凶手到底藏于什么地方………到底是不是在大寒离开的这段时间给朵娘下蝉毒………这些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顿了顿,“………那就是大寒手中的蝉毒,乃出于天成公子大夫人的贴身丫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不先把人抓起来?”
李府长也是年近半百,在差场之中辗转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如此明显的问题自然能够看出来,只是这件事牵涉到了赵乐乐,还可能会得罪合家,他也难免有些迟疑。
李陌一见得李府长面色犹疑,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着,此时合天成终于咬牙站出来,带着大义灭亲的痛苦和挣扎表情说。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合家监管不力,合某人这就带着几位大人,回家将这恶丫鬟给抓起来………若吾妻真有牵扯此案,府长大人也请依法办事便是了!!”
李陌一看着合天成的神色,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一时半会儿却又觉得琢磨不透。
李府长却是大喜,有了合天成的明确表态,他也就放了心,当即传令下去,召集了侍卫十数人,打算亲自到合家去拿人!!
而正当此时,陪堂王十却匆匆进来,见得大寒和李陌一都在,顿时面现难色。
“有事就说。”
“是!!”
陪堂王十瞥了大寒丫头一眼,而后低头禀报说:“属下无能,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丫头家………这丫头家一家五口已经………”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大寒整个人一懵,而后发了疯一般抓着王十,一声惊叫,整个人当场昏厥了过去………
…………
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四五的小丫头,遇上全家被灭门这样的事情,心境根本就无法承受。
李陌一轻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看来,这位合家大夫人赵乐乐的贴身丫环,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小丫环。
从大寒向他坦诚相告开始,到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大寒的家人就已经遭遇厄难,这只能说明这些人早就在官邸里头暗中安排了眼线。
大寒的家人如今惨遭屠灭,那人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再威胁到大寒了,也意味着那人早已做好了大寒会现出全部秘密的准备,如今再派人到合府去,多半也无法再抓住那个人。
大寒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人却仍旧要害了她的全家,绝了她家的根,可见此人是个多么狠辣的角色。
当然了,也不排除那人利用灭门来作威慑恐吓之用,如果是这样,那么除了大寒,应该还有其他知情人。
李陌一的心思飞快流转,想通了这一细节之后,对到合府抓人也就少了几分期待,便按掐大寒的人中合谷等要位。
这小丫头一醒过来,便扑入李陌一的怀中,恸哭起来。
李府长也是看得眉头紧皱,暗自长吁短叹,他上任不到半年,先前几月收税办案一直是唯唯诺诺谨慎小心,倒也暂时平安无事………可这个月不知怎的,突然一起发生了这么多案子,甚至还出现了这桩灭门惨案,无疑会为他的仕途蒙上一层阴影。
李陌一见得如此,便一边安合着大寒丫头,一边朝李府长请示说:“大人,如今这个情况也是棘手,我看不如让王正带着几个人,跟着我到大寒家去看看现场,说不定能够找出那个凶手来,大人可与天成公子到合府去抓捕那个大丫鬟………”
李陌一并没有将他的推测告诉李府长,那赵乐乐大小也算是个帝亲门戚,合天成刚才也只敢指骂那个大丫鬟,却不敢将赵乐乐也拉下水,如今凶案频发,李府长自然坐不住,赵乐乐这样的帝门角色,正好让差场老油条李府长去对付了。
李府长对大寒家灭门一案也是感到头疼,他是见识过李陌一抢救朵娘,缔造亡身回活之神话的,又听王正说起过李陌一在仵作行当之上的本事,当即就应允了下来,留下王十王陪堂、王正以及几个侍卫,自己则带了几个弓手到合家去了。
…………
…………
李陌一待得大寒的情绪稳定下来,让人重重看守住朵娘的房间,这才带着大寒等人,来到了大寒家。
………
………
大寒家位于立陵城的郊区,此处有些偏僻,周边没有太多的人家,大寒家的小院看起来很是孤单,门前是一大片青色菜地,想来就是大寒家的主要钱银来源。
大寒直愣愣的瞪大双眼,只是无神的目视着前方,却怎么也不肯看看熟悉的家门,更莫说迈步走进去了,很快又缩在马车上抽泣起来。
李陌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合说。
“人亡不可复生,逝者已矣………如果连你都撑不下去,那么大寒家可就真的没了………”
大寒听得李陌一如此说着,哭得更加厉害,但过得一会便猛然抬头,抹干眼泪,眼中现出悲愤之色,紧紧抓着李陌一的手说:“求先生一定抓出真凶,替我家人还复昭雪!!”
李陌一一想到这丫头被人威胁,竟然都无法对朵娘下毒,如此忠实护主的一个小丫头,却是惨遭如此之剧变,也是轻叹一声,心下更是坚定了必要查明此案………面上只朝大寒点了点头,便与王正等人下了车。
………
………
大寒家门外守着两名侍卫,院子里头还有两个仵作,正在搬运白布包裹着的尸首,一个身穿青色长衣的年轻人,正在对那两个仵作指手画脚。
李陌一跟着王正来到院子里头,见得那年轻人转过身来,一脸的不满。
“这位是咱们府长官邸的刑案大书吏郑书吏郑大人………”
王正朝李陌一介绍说,而后又朝郑书吏介绍李陌一:“郑大人,这位是李先生,是宁阁老府上的客人………府长大人让他过来帮忙看一看现场………”
“哦,原来是宁府的客人,难怪了………”郑书吏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说话间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
“见过郑大人………”
李陌一也知道郑书吏为什么会如此不满,率先朝他拱手为礼,希望能够和缓一下气氛,毕竟他要查案子,是如何都绕不开这个郑书吏的,闹得不和总归不算什么好事。
这一路上他也听王正说起过,立陵城地处北国南方沿海一带,乃是重城之地,城中差场上也是大书吏的世界,大书吏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因独特的位置,把持着地方公事,而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便是钱谷和刑名。
刑案书吏便是除了府长大人之外,手握一城刑名的实权吏卒,这郑书吏才不过二十五六,就能够当上大书吏,要么家底厚实背景不凡,要么就确实有着真才实学了。
作为大书吏,郑书吏只能带着两名仵作在搬运尸首,而李陌一却带着王正以及陪堂王十和手下的四个侍卫,排场比他还要大,郑书吏心中有些许微词也就情有可原了。
李陌一见得郑书吏有些不冷不热,对他爱理不理,也不想刻意迎合。
再看看那两名仵作动作极其蛮横地搬运着尸首,又看看这位周大书吏,心里已经有了揣测,这位郑书吏看来偏向于家底厚实有背景那一种,对刑名破案一事其实并不算内行。
如今命案刚刚发生,还没有超过一个时辰,正是搜查线索侦破案子的最佳时机,可他却早早让人将尸首搬离,将现场破坏得面目全非。
虽然李陌一推测,凶手与赵乐乐的那个神秘贴身丫环脱不了干系,但这终究只是他的主观推测,还需要具体的证据支持,如果能够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线索,追捕到凶手,那自然更好。
反正已经打响了邢狱顶上头——宁逍的大名号,李陌一也不再与郑书吏玩尔虞我诈,径直走进了院子,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
………
………
门前的青菜地显得很是凌乱,因为是冬季,这两日又下过大雨,菜园子里的泥土很是湿润松软,留下不少清晰的脚印,而且许多青菜株都被踩踏歪斜一片。
青菜园子上的脚印很明显地展示了凶手的逃跑路径,方向极其明确,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害案,凶手直奔主题,来去自如,没有太多的迟疑,甚至极有可能早早就守在这里,监视着大寒一家,将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李陌一本想询问一下郑书吏,以免他和那两名仵作进入过菜园子,影响了他的判断,但看着郑书吏用白帕捂住口鼻,分明是个爱干净的人,青色长袍的下摆又整齐干洁,显然并未进入过菜园子,也就懒得问这位大书吏大人了。
王正已经过去帮助那两名仵作,李陌一便在菜园子里头清点和丈量那些脚印,以推测凶徒的人数和体型。
………
………
检查完毕之后,李陌一简单做了一些记录,正打算检查一下尸首,却见得大寒在马车边上踌躇,一双眼睛早已红肿不堪,畏缩着不敢往这边看多一眼。
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又在来家当了几年丫环,但全家横遭如此之剧变,自然是没办法承受得来。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朝她说:“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检查完了我会让他们将你的家人好生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见得李陌一如此,小丫头又要哭,可眼睛已经干涩刺痛到了极限,她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朝李陌一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下婢………下婢想要见一见,过得今日,便是天人永隔,再也见不着了………”
李陌一见她已经平复了心情,也不勉强,带着她来到了院子里头,王正和两名仵作已经将尸首搬了出来,大寒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还有一个老迈的祖母都惨遭毒手。
郑书吏见李陌一带着一个小丫头过来,也知晓是苦主,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也没打算进房勘查一二,想来已经将现场看过一遍了。
李陌一一手掀开白布,转头看了看,发现大寒强忍着悲痛,颤巍巍走过来,也就先回避了一下,让大寒看过了亲人,这才开口说:“你到马车上等我吧。”
大寒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朝李陌一说:“先生………下婢想要亲眼看到先生将这些凶手抓住!!”
李陌一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慨然,这坚韧至此的女孩儿,着实有些让人心疼………
“哼,这些凶徒蓄谋已久,作案来去如风,下手狠辣果决,一看就是行当老害手,想要抓住他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李陌一一听,是那郑书吏在小声嘀咕,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李陌一听到,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虽说他是立陵城府长官邸之中的刑案大书吏,破案缉凶是他的本分指责,李陌一此刻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但身为一城大书吏,却当着苦主的面说出这样的丧门话来,更显得这个大书吏郑书吏是个何许人也。
李陌一扫了一眼尸首之上的伤口,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当即反驳说:“大书吏大人此时还言之过早,凶徒确实有备而来,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从脚印可以判断出,凶徒一共三人,其中还有一名受伤的女子,应该是跑不远的。”
王正早已见识过李陌一的本事,自然是信服的,但郑书吏和那两名仵作便如同看到傻子一般看着李陌一,只觉得李陌一是在傻人说天,乱言乱语!!
李陌一也懒得跟他解释脚印推断的原理,指着大寒父亲的尸首,继续分析说。
“大书吏大人有一点说得很对,这些凶徒确实下手狠辣果决,出刀精准,伤口直且深,一看就是老手,但这些刀口长且平滑,可见是长刀一类的利器,刺击伤口乃是尖锐的三角状………应该是薄背的单刃长刀,这种长刀是受到差府管制的,府长官邸应该有登记造册,又怎么能说无迹可寻?”
“凶徒下刀的部位大多在脖颈心口等要害之处,可见他们在追求最快速度解决这些人,如此一来,便大大节约了时间………这可能因为与他们随行的那名女子伤势已经很重,此处事一了,他们必定会寻找新的避难疗伤之所,这里已经是郊区,人迹罕至,安身之处并不多,他们也走不快,更不会走很远,李某人还是建议大书吏大人赶紧组织人手,展开缉捕吧。”
郑书吏本来就是靠着家中的关系当上的大书吏,府长大人功绩惨淡,他更是毫无建树,早已心灰意冷,听得李陌一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心头震撼之余,却是极其少见的升起了破案的希望来………
…………
不过,李陌一一扎入案子里头就会变得十分专注,说话也没有顾及到郑书吏的脸面,他堂堂一个刑案大书吏,难道还要你这么一个藏头隐面的人来教他做事?
直到郑书吏开口,李陌一才意识到这一点。
“你是什么身份,要你来教本差做事………这些都不过是你个人的推论,若有差池,动用大量公差,错过了追缉凶徒的最佳时机,谁人来负责!!”
李陌一本想说,你这大书吏大人还在这里慢悠悠晒太阳,凶徒可就真的要逃路了,现在给你指明了方向,却又担心方向不对,错过追缉的黄金时间。
如果没有李陌一这番推论,他郑书吏最多就是收拾了残局,而后回到府长官邸去,四处张贴悬赏公文,但一来没有图形画影像,二来这里地处偏僻,出现目击者的可能性并不大,这桩案子怕是要不了了之,成为一桩陈年无头,悬案。
心头虽然这样想,但李陌一也没时间与郑书吏纠缠,李府长既然分派了陪堂王十和五名侍卫,加上王正和自己,也就是八个人,而凶徒只有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伤员,只要能够找到,想要拿下他们应该是不难的。
此案目前唯一的难处,就在他们从府长官邸赶来这里已经花了小半个时辰,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步行追赶,怕是天黑了都很难追上。
想了想,李陌一便将主意打在了马车的身上,他们来的时候一共是两辆马车,而大书吏郑书吏那边也有两辆马车,李陌一这边的马车都是一匹马拉的车,能够提供两匹马,而郑书吏的马车要大一些,里头也要豪华,却是用两匹马在拉车,仵作为了拖运尸首回敛尸房,马车也是两匹马,加起来也就总共是六匹马………
有了这些马,他们就能够及时追上凶徒,问题是郑书吏对自己已经很有成见,怕是不肯将马匹卸下来给自己使用。
李陌一心中有了计较,便与王正和陪堂王十商量了一番,王十是个老陪堂了,查案也是经验丰富,认为此事可行,王正便赔着小心与郑书吏提议了一番。
怎知郑书吏顿时愤愤不平了起来,李陌一也知道,如果自己带走了这些马,尸首就没办法及时拉回敛尸房,郑书吏的马车自然也没办法回去,再者,陪堂王十平日里也要受到郑书吏的差遣,如今却让自己带着去缉凶,郑书吏没有怨言才是怪事一桩。
李陌一毕竟不是立陵城府长官邸之中的人,总不能强抢了这些马匹,虽然陪堂王十也与郑书吏分说清楚,说他们是李府长只派公干,要听从李先生吩咐,但郑书吏就是不买账。
眼看着时间流逝,李陌一心里也急了,但郑书吏油盐不进。
他想了想,便将陪堂王十召过来,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王十有些愕然,但还是照着吩咐,与郑书吏嘀咕了一阵,没想到郑书吏面现喜色,果然立马同意了下来………
李陌一只是暗自摇头,哭笑不得,正等着王十几个卸车解马,大寒丫头却走了过来,眼泪汪汪地说:“先生,下婢………下婢想跟你一起去………”
李陌一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不是游山玩水,对象都是手段狠辣果决的凶徒,带着大寒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再说了,他们加起来就有八个人,六匹马勉强能用,加上大寒,必定要拖慢了速度。
可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大寒,要将凶手抓拿归案,也就不忍开口拒绝,凶徒能动的也就两个人,还有一个伤员,必定会以防守跑路为主,抓捕难度应该不大,王十等人也都是老手。
想了想,李陌一便决定让王正和其中两名侍卫留下来,以便协助郑书吏的那两名仵作看守尸首和现场,这样他们也能够派人回府长官邸搬救兵了。
王正脖颈上还有伤,对李陌一的提议也没有意见,李陌一便与陪堂王十和四名侍卫,加上大寒丫头,踏上了追缉凶徒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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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马儿速度虽然不快,但都是拉车的老马,耐力相当之不错,大寒这小丫头身材娇小,与李陌一同乘一马倒也轻松。
李陌一与王十合计了一番,毕竟追缉凶手这种事情,还是王十这样的老陪堂毕竟在行一些。
李陌一认为凶徒为了掩盖行踪,必定会选择偏僻无人的野观或者破旧成山庙之类的藏身之所。
然而王十却认为,这凶徒如果真的如同李陌一推测一般,其中一人已经重伤,那么绝对不会选择荒山野岭,因为山上条件恶劣,伤员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他们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附近的周边村落…………
村落里头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容易欺瞒和打发,只要给他们一些银钱,就能够安顿下来。
李陌一听得王十的分析,也是连称佩服,毕竟术业有专攻,王十能够成为一城之陪堂,经验还是足够的。
从昨夜偶遇王正等人掘墓开棺,再到今日抢救朵娘,又如今的灭门现场,李陌一算是马不停蹄,短短一夜一天里头,这段立陵城中的经历实在太过充实和紧凑,只是他的新身份还没有得到公认和巩固。
眼下,士子沉船一案已经初现端倪,却仍旧迷雾重重,案中案一环接一环,大趋势已经体现出来,幕后凶手似乎也已经开始出手斩人灭口。
只要此灭门一案的凶徒落网,就能够迫问出灭口的主使,就能够知晓谁人才是那个神秘的蝉术门人,就能够掀开士子沉船一案的谜障………
所以能不能抓住这些三个凶徒,既是李陌一的当务之急,也是整个士子沉船一案目前的关键………
李陌一正思索着这些,突然感受到身前大寒丫头的身子在颤抖着,便低头问说:“怎么了?”
大寒目光躲闪,也不敢抬头,只是缩在李陌一的怀中,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李陌一以为她没有乘过马,便轻声安合说:“第一次骑马都是这样的,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乃是被人拉着横趴在马上………”
说到这里,李陌一又想起了初遇异国盗匪大队的的那天,他还依稀记得,自己能够有了后来灭异国帝上,统一异国首府城一带的切身经历,还是依仗着大队里的老盗匪们,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何如………
大寒见得李陌一突然不说话,当即问说:“先生怎么了?”
李陌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两人沉默了片刻,大寒又问说:“先生刚才与王十陪堂说了些什么,那周大书吏竟然就同意了?”
李陌一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没能瞒得过这个小丫头,但想了想,这个小丫头惯会服侍主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和眼力自然是有的。
他也不想看到这个坚韧的小丫头沉浸在悲痛之中,便笑着朝她解释说。
“我让王十陪堂跟那个大书吏说了,说我的推断就不见得就是正确的,多半是故作高深乱言乱语,将马匹借给我,一旦我追捕不到凶徒,又耽误了他们的公事,回头跟李府长一报告,以后府长大人就再不敢让我这种人搅乱公务了………”
大寒闻言,不由抬头,见得李陌一双眼满是笑意,也跟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想起自己亡去的家人,笑容又当即戛然而止。
“先生不会错的,先生一定不会错的,下婢相信先生!!”
李陌一见她一脸肃真,也不好假言的谦虚个几句,因为他对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信心的,想起刚才大寒的笑容,便开玩笑说。
“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岁,以后不要叫我先生了,倒是把我叫老了,每次听你叫我先生,我都觉得腿脚都不好使了………”
大寒当即被李陌一逗乐了,掩嘴笑说:“先生于大寒有大恩,大寒又是个低下之人,又怎么能废了礼数,先生嫌下婢嘴笨,以后就叫公子吧………”
“公子?”
李陌一一听这称呼,当即一怔,抬头看了看天,只看得了耀眼无边的临西日头………
………
半息。
回过神来,李陌一心下一滞,但面上还是笑着答说。
“………我也不是什么富门少爷,叫公子听了不舒坦,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李大哥好了。”
大寒闻言,似有所悟,但连忙醒悟过来,看着李陌一说:“下婢只是个下人,又怎么敢如此不敬………”
李陌一也不再多想其他,故意板起脸来,虽然白面具遮蔽了表情,但一双眼眸却如同活灵会语一般,瞪着大寒佯怒说:“你再这般下人下人的,李大哥可就不帮你了!!”
他着实佩服于大寒的忠实护主和坚韧秉子,却又有些疼惜她小小年纪就历经几多磨难,在来家大院之中为一下婢却又不失本责,仍旧保持着忠实护主的本质。
只是她毕竟是遭到了胁迫,收下了别人的蝉毒,虽然最终没有投毒,但想继续在来家做事,怕是不容易,如今家人又惨遭灭门,李陌一倒是有心要帮她。
大寒也是心头一暖,低着头小声答应:“是………李大哥………”
………
………
第0186章囚棺
此时,日头西下,余光洒在大地之上。
李陌一抬眼一看,只见得水光一合之景,嘴上不自觉开口说:“大寒,你有时候有没有觉得这落日之景很中眼………”
大寒被他没来由的问的一愣,却也很快附和说:“李大哥说中眼………那就且算是中眼吧………不中也中………”
李陌一听得此话,不由心驰天外一番。
“………我觉得我觉得我我我………”
然而此时,陪堂王十的一声提醒,打破了李陌一短暂的沉驰。
“先生,前面就是龙上村了!!”
李陌一放眼望去,虽然没有什么巨龙石像盘踞于山之巅,但那炊烟袅袅的静谧村落,在落日之中披上红霞,也是格外阴人。
按照陪堂王十的推测,这里是最近的一个村子,那些凶徒极有可能就藏身于内………
李陌一下意识扫了一眼腰间藏着的大号小刀………
李陌一是从菜园子的脚印里推断出凶徒的人数,以及凶徒带着一个受伤的女人。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受伤,但对于他们而言,这绝对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
…………
陪堂王十的一声提醒,也让李陌一从光色之中清醒过来,到了村口附近,李陌一便让大家都下了马,毕竟龙上村静谧清幽,虽然鸡犬相闻,但马蹄声说不定会让凶徒警觉起来。
陪堂王十也没想到李陌一有如此强的反侦察意识,心中也是暗自佩服,便与四名侍卫下了马,带着李陌一和大寒,悄悄绕过村口,从一处水田的田埂,进入了村子里头。
龙上村并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房舍连成一片,袅袅炊烟和偶尔传来的依稀人声………
之所以选择绕过村口,李陌一也是担心凶徒会派人在村口放哨望风,毕竟他们需要安顿治疗一个伤员,李陌一这边人多势众,若让他们事先有所察觉,借着夜色逃遁开去,怕是很难再次将其追捕回来。
李陌一人生地不熟,而陪堂王十是本地本土之人,又经常出来公干办案,对立陵城周遭的大小村落很是熟悉,不多时就带着李陌一等人,偷偷来到了村吏的家里。
…………
…………
这村吏也就相当于一村的府长大人,龙上村并不是很大,有些什么风吹草动,绝对瞒不过村吏,更莫说这些凶徒携带利器,还有一个伤员了。
………
村吏一家正在吃晚饭,房子还算是不错的,后头还有一座翻新的二层小楼,正房夫人连同小妾孩子差不多十口人,正围坐在桌子边,一个下使奶娘抱着一个孩子,与几个老妈子在另外的偏房里头吃饭。
侍卫们身穿青衣,挎着腰刀,挂着铁制镣铐捕网,一看这架势,村吏当即就慌了。
他是认得王十这个陪堂的,当即镇定下来,朝王十笑说:“王陪堂,这么晚了,有何贵干?若不嫌弃这粗茶淡饭,不如坐下来一起吃一点?”
李陌一见得这村吏虽然强装镇定,但下意识摸着自己腰间的钱袋子,当即就发现了异常,见得村吏的小妾不声不响往后门处挪动脚步,李陌一马上拦了下来。
“夫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那小妾被李陌一这么一拦,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嘴上喏喏地支吾说:“妾身………妾身给几位差爷拿副碗筷………”
李陌一冷笑一声,一手抓起小妾的手腕,沉声说:“夫人怕不是给咱们拿碗筷吧!!”
事实上,从刚刚进入饭厅之时,李陌一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草味,他嗅觉本就尚可,而且跌打创伤的药剂有着红花之类的草药,识别度很高,想不注意都难。
虽然有陪堂王十等人在场,但贸然抓起人家小妾的手,还是很不妥的一件事情,特别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之下,就迫问别人的小妾。
不过,李陌一对于这个年月的办案方式已然相当之了解了,嫌犯可没有太多人权可言,在用刑迫供只是寻常事的当世,猝不及防迫问一下,也就变得不是那么唐突了。
那小妾被李陌一这么一抓一喝,抬头看时,此人面上戴着白面具,双眸爆发出一股锋锐的寒芒,如同那亡命判差一般让人心间生寒,她当即就吓住了!!
陪堂王十趁机将村吏拖过来,朝他恐吓说:“你也是咱府长官邸定下来的村吏,可知窝藏凶犯是重罪,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陪堂王十是个老狐狸,见得李陌一如此,自然知道这位宁府客人已经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当即就想要出言诈一诈这个村吏。
没想到这村吏也是个软柿子,一家老小都在这里,若自己真栽了进去,事情的麻烦可就有大了………
他平日里本就没少孝敬府长官邸之中的吏卒,王十陪堂跟他还算有些交情,见得王十如今铁面无私,知晓事情非常之严峻,再看李陌一这个身份不明的狠人,当即就双脚发软,跪下诚挚交代说。
“王陪堂你可要明鉴啊,这都是这下妇惹来的祸害,她说是她堂兄和堂嫂,小人也就没有多想………”
李陌一一听,连忙出刀将那小妾控制住,刀刃当即便架在了她脖子上,同时嘴上出言威喝说:“人藏在哪里了,快带我们去,敢提前出口示告,我这刀可不长眼!!”
陪堂王十和四名侍卫纷纷抽出腰刀,李陌一一手持刀,右手却还是将腰间的小刀攒在了手中,双重保险。
他的持刀胁迫虽然这时候勉强能用,但对手都是害人不眨眼的凶徒,武力底数不明,使用的又是单刃长刀,说实在的,李陌一也没有太多底气。
出了饭厅之后,陪堂王十便率先一步,抢在了李陌一的前头。
那小妾几次想要开口示告同伙,都被李陌一适时的威告给迫回了肚子里,来到厨房旁边的一处下人房前面。
………
………
李陌一与王十相视了一眼,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与四名侍卫便将这房门给团团围了起来。
房门紧闭,传出浓浓的药草味,四周的夜色渐渐围拢过来,越发让人心惊肉跳。
王十挥了挥手,便有一名侍卫上前来,深吸一口气便踹向那门扇!!
木制门扇不堪重负,竟然一连整个被踹倒,借着饭厅投射的光芒,李陌一果然看到房中的卧榻之上,正坐着一名女子,身上似乎缠着纱布,被踹门的动静一惊,手脚慌乱之余,更是当即现出一张惊骇而惨败的脸来………
那侍卫心头大喜,就要冲进去捉拿受伤女子,李陌一却警兆顿生,急忙喊说:“小心!!”
话音刚落,那门旁突然闪出一个人来,一刀劈在那侍卫的身上,也不知劈到了哪里,那侍卫当即栽落倒地………
“啊!!!”
那小妾一声尖叫,村吏的整座房子仿佛都震动了一下,而后奶娘和老妈子以及大夫人和孩子,一个个都惊叫哭喊起来,龙上村的静谧氛围瞬间被打破,那哭叫声实在让人闹躁到了极点………
见得弟兄受伤,王十与其他三个侍卫便冲了上去,没想到那凶徒武力着实了得,与陪堂王十生拼了几招,竟然一刀砍伤了王十!!
李陌一手中的小刀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也就悄悄收回了坏里头,快速扫了一眼,发现饭厅门边有一条长板凳,便抄起长板凳前去助阵。
陪堂王十被凶徒所伤之后,剩余的三名侍卫也胆怯了,局势一下子就落了下风,眼看着凶徒要冲出院子,真刀相拼总是这般骇人心神………
李陌一也不由紧张万分,手心满是汗水,正朝起长板凳往那凶徒身上打,心头陡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不对劲!!凶徒一共有三个,现在才两个,还有一个呢………”
李陌一心下陡然大惊,此时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喝,那小妾早已不见了懦弱和惊骇,抓着一把锋利剪子,抵住大寒的脖颈,面色狰狞地朝李陌一威胁说:“别动!!再动我就害了这丫头!!”
那村吏说凶徒是小妾的堂兄和堂嫂,李陌一也并未多想,更是被小妾刚刚表现出来的怯懦给一时骗了过去,如今看来,这小妾应该是接应那伙凶徒的,怕是早有准备了………
大寒被挟持作人质,劣势一方的反而变成了李陌一这边,他心里也是懊悔不已,若非自己一时疏忽大意,没有想到还有人接应这些凶徒,若非他将大寒带过来,大寒也不会遭遇这等危险境地………
只是这短短的几息迟疑,李陌一就感觉后背一阵凉飕飕的,还未来得及转身,后脑便传来一阵剧痛,就好像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头上一般,整个脑子嗡的一声响,全数视界就被黑暗吞没了。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陌一悠悠醒来,脑袋后方炸裂一般生疼,整个世界都在上下摇晃,而后嗅闻到一股熟悉的寻常胭脂味儿,睁开眼睛一看,大寒就躺在他的身边,与他紧临着,虽然四下漆黑,但他能够感受到大寒的呼吸。
他的手脚都被绳索紧紧绑住,连嘴巴都被一个布团塞了起来,挣扎着要起身,额头却碰到了一块木板,又差点昏厥了过去。
“这些凶徒竟然把我们塞在棺材里!!”李陌一通过手脚小心探查了一番,这四下的环境他也不陌生,很快便弄清楚具体状况了,他们二人非但被塞在了一副棺材里,此时还上下摇晃得厉害,应该是在一架马车之上,这些凶徒也不知要将他们转移到哪里。
回想起刚才的打斗,一定是那藏着的第三个凶徒趁机偷袭,一下子就将他从背后打昏了,如今也不知陪堂王十等人是生是亡,不过他和大寒此刻也是自身难保,李陌一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感受到李陌一醒来,大寒也发出了呜呜声,李陌一知道大寒是醒着的,也就放心了一些。
李陌一沉下心来思考了片刻,攒了一些力气,便将脸凑了过去,大寒不知道李陌一要干些什么,也屏住了呼吸,一点儿声都不敢发出来。
李陌一在黑暗之中摸索,终于摸索到了大寒口中塞着的布团,他奋力张大嘴巴,感觉下巴都要脱臼了,这才合住了大寒口中那布团的一个小角,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咬牙发力,此时大寒也明白了李陌一的意图,当即醒悟过来,张大了嘴,李陌一终于将那布团给扯了出来。
大寒也是个聪明的丫头,单单是照方抓药,极小声地朝李陌一说:“李大哥,我………我帮你………”
她的动作显得有些慌乱,试探了好几次,才寻到了那布团,顾不得左右其他,当即就把布团给扯了出来。
李陌一深深呼吸,见得大寒沉默不语,他也不多言其他什么,低声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大寒一直是清醒的,他果然被凶徒从后方偷袭打昏,而后与大寒一起被塞进了一副棺材里。
“车子走多久了?”
李陌一虽然分不清方向,但只要离开棺材,应该就能够通过时间来判断出大概的路程。
大寒似乎有些愣神,过了片刻才小声地答说:“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
李陌一默默点了点头,而后尝试着挣扎了一番,双脚被紧紧绑住不说,双手也被绳索反绑住了,他与大寒则面对面侧卧着,这棺材狭窄迫仄,装下两个人已经是极限,若非大寒身子娇小,连侧卧都做不到,大寒只能层叠在他身上了。
想了想,李陌一便朝大寒说:“丫头,你身子筋骨比较小,你试试能不能翻身,背对着我,这样说不定能够帮我解开手上的绳索………”
其实他翻身还是比较容易的,但他身子比较阔朗,怕动作太大会挤坏了这小丫头。
大寒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声说:“好………我试试………”
…………
…………
很快,狭窄迫仄的黑暗空间之中,大寒终于背过身去,绑着的双手被身子沉压着,难受而痛苦,但她还是强忍着,摸索着找到了李陌一的双手。
然而她自己的双手也被绑着,她又是个小女孩子,四周黑漆漆,闷热到了极点,心里也恐慌的很,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解开绳索,反而越发紧张,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李陌一感受到大寒的恐慌,也就让她停了下来,而后吩咐说:“我腰带里还藏着一把小刀,你找找看还在不在………”
李陌一说完,便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大寒那边侧了侧,小刀并不大,藏在怀中,那些凶徒急着跑路,应该还没来得及搜他的身。
“好………”
李陌一听得大寒低声回应了一声,而后便感觉到大寒的小手在怀间游走摸索………
“找到了!!”
轻呼惊喜一声,李陌一闻言,也是轻轻嘘了一声,提醒大寒不要得意忘形,以免惊动了凶徒,不过确定了他没有被搜走小刀之后,李陌一也是心头欢喜,因为他身上还带着朵娘交给他的那把金铜钥匙!!
因为被反绑着双手,如今两人是背对背的姿势,小丫头力气又不大,能挪动的空间也小得可怜,所以即便小刀很是锋利,小丫头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将绳索磨断,李陌一也就默默在心里推想:“这些凶徒为什么没有搜我的身?”
这三名凶徒有胆子藏身在村吏家中,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懂得灯下黑的道理,又能够用女伤员当引饵,引诱侍卫进入房中,另一名则在房门后埋伏,甚至还留着最后一名凶徒,一从后方偷袭举打昏李陌一,可见他们保持着极其敏锐的警惕和拥有着极强的反抓捕能力。
他们出手狠辣,一刀劈翻侍卫,没有丝毫的犹豫,说明他们并没有寻常百姓的畏差思想,根本就不怕做这些掉脑袋的事情,如此狠辣之人,为什么没有像偷袭那个侍卫一样一刀劈翻自己,而是选择了脑后打一闷棍?
打一闷棍也就算了,他们竟然还将自己和大寒这小丫头带离了村吏的家,要知道李陌一和大寒可是目睹了他们对侍卫行凶的………
他们造下了大寒家灭门的惨案,自然是认得大寒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把大寒也一起害了?
难道大寒还有利用的价值,或者大寒还有令他们忌惮的东西,害了大寒的家人只不过是为了震慑大寒?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小命?
如今他们已经将李陌一的面具除掉,难道说他们认得李陌一这张脸?
一想到这里,李陌一也不由精神一振,如果说这些凶徒认得他,又留下他的小命,那么无论是敌是友,这些凶徒必定对他有所图谋………
………
诸多谜团在脑海之中不断纠缠着,李陌一越发感到迷惑,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和大寒藏在一副棺材之中,足以说明他们并没有害人的心思,起码暂时是没有的。
想通了这一点,李陌一也稍稍安心下来,此时却感受到双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感,李陌一心头不由一紧,连忙低声问说:“丫头,是不是割到手了?”
那小刀极其锋利,棺材里又黑漆漆一片,而且还是反手弄作,大寒被割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这小丫头却一声不哼,可见其心境多么的坚韧。
“李大哥,我没事………”
李陌一听得大寒低声回了一句,而后双手便陡然一松,绳索果然被割断了………
李陌一简单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手,而后便小心摸着小刀,正要将大寒的绳索割断,转念一想,又放下小刀,用手细细将绳结摸索清楚,替大寒将双手给解开,此时才感受到大寒的手上已经湿哒哒一片,显然被小刀割得不轻………
李陌一顺手扯下一块布条,将大寒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这才开始了调整,尽量给小丫头留出多一些的空间。
“李大哥,现在怎么办?”
李陌一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用手仔细将棺材四周寻索了一遍,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这些凶徒并没有要害咱们的意思,这棺盖非但没有钉绝,反而留了缝隙,否则咱们早就被闷害了,你瞧瞧这里就知道了。”李陌一将大寒的左手引到棺盖的一处缝隙上,让她亲手寻了寻。
“这缝隙也不算小,可为什么没有光线透进来?”
听得大寒如此发问,李陌一正要回答,却又听得大寒低声地自问自答说:“我知道了,肯定是他们用毡布盖住了棺材!!”
李陌一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丫头你倒是聪明,现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用马车搬运一口棺材是很显眼的,如果他们往偏僻的山野前行,倒也不需要顾虑这一点,他们既然用一块布将棺材遮盖起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们要带咱们去的地方应该是热闹人多一些的地方………”大寒照着李陌一的思路,果断接口说。
李陌一对这小丫头的机灵也是赞赏有加,便将他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们伤了差府的侍卫,又走得匆忙,这马车上下颠簸也不是很厉害,说明吃重很深,车身较沉,他们还需要照料那个女伤员………这些综合起来看,这三名凶徒只能坐同一辆马车,也就是说,除了前面赶车的一人,另外一名凶徒和女伤员,应该就在车篷里,就守在棺材外头………”
“虽然没有钉绝了棺盖,但棺盖上有一块黑布遮挡,如果我猝然打开棺盖,根本就没有机会反击,所以咱们最好老实一些,等他们掀开了盖布,打开棺盖的那一瞬间,全力反击他们!!”
李陌一之所以要将他的计划告诉大寒,也是希望小丫头一待会不要出现惊慌,能够尽量配合他,避免小丫头会阻手阻脚。
没想到大寒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些凶人很警觉也很狡猾,打开棺盖肯定会特别小心地防备着,不如我帮李大哥在手上绑一个虚结,等他们把大哥捞出去的时候就必须近身,到时候李大哥再动手就更容易一些了………”
李陌一听得大寒的补充,也是心头一阵惊愕,本以为这小丫头只是有些小机灵,没想到心思却如此的缜密细致,李陌一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些,就照你说的办。”李陌一当即应了下来,大寒便扭动了一下身子,调整好姿势,给李陌一的手上绑了个虚结。
李陌一等待着她绑结完成,顿时想起刚才他摸索那绳结的画面,心中暗暗揣测了一番,而后将那柄小刀藏在了袖口里头。
……………
……………
第0187章逃亡
不多时,四周便停止了上下晃动,似乎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
李陌一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将眼睛眯了起来,因为他们长时间见不到光,一会儿凶徒来开棺,必定一时无法适应光线强度,会出现短暂的眼前一黑之状,这样的话就会影响他动手的时机,将眼睛眯起来,就能够尽量减少入眼的光,争取在最短时间之内适应环境中光暗的变化。
………
………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一道刺目光线便从棺盖的缝隙处透了进来,显然是凶徒掀开了盖在外面的黑布,李陌一将眼睛凑过去,尽量快速适应这道光芒,只是短短时间过去,棺盖便被打开,白光瞬间充斥了他的整个视界,他只好将眼睛眯得更紧………
那光芒被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李陌一适应过来之后,便看清楚了那凶徒的脸。
这名凶徒穿着黑布短衫,应该是在女伤员房里埋伏,出刀劈翻侍卫的那一位。
李陌一已经适应了光线,却仍旧装出不堪光线直照的不适样子,虽然看起来闭着眼睛,实则一直透过一丝眼缝,观察着周边凶徒的动作。
那凶徒稍稍站得远了一些,果然如大寒所言,即便将李陌一藏在棺材里,他们仍旧保持着警觉,仿佛老狐狸一般,是发自骨子里的谨小慎微。
一如大寒猜测的那般,对李陌一观察了一番,那凶徒果然俯身要将李陌一从棺材里扶起来,李陌一的心头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虽然他现今身手不差,但对方这几人的武力底数不明,且不守武门规矩,偷袭闷棍下毒灭门样样想得到做的出,若是贸贸然直接出手,以一敌三,怕是胜算极小………
李陌一此时手心的汗水早已将小刀给湿透,差点就捏不稳这柄利刃………
“起来!!”
黑衫凶徒的声音很低沉,身子贴近李陌一之时,李陌一竟然能嗅闻到他身上似乎有一股鱼腥味,这就更验证了李陌一之前的推想………
当凶徒伸手来提李陌一肩上的衣物,想要将李陌一扯起来之时,李陌一抓住机会,当即出手,小刀便架在了凶徒的脖颈之上………
“别动!!”
李陌一长时间缩在狭小的棺材之中,手脚发麻得厉害,但还是倾尽全力稳住了动作,陡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凶徒的头发,小刀就贴着凶徒颈上的大动脉,那薄薄的刀刃就好像搭在琴弦之上的薄片,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凶徒颈上大动脉的跳动………
或许是见识到李陌一方才出手的精准快速,想到李陌一绝非等闲之辈,那凶徒果然垂下双手,不敢再动,而李陌一也趁机扫视了车篷内的具体情况。
一股浓重的药草味和腥味扑鼻而入,李陌一转头一看,那个重伤的女凶徒就躺在车里,就在棺材的边上,此时靠着车厢的侧壁,一双眸子满是红丝,正绝绝地盯着李陌一!!
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怨毒,却又透出淡淡的惊喜,很是复杂,只是这深深的一眼,李陌一已经笃定,这女伤员是认得他这张脸的………
…………
…………
李陌一手里头还挟持着黑衫凶徒,他刚从棺材出来,手脚一阵酸麻无力,也不敢继续拖延,没有回头便朝大寒吩咐说:“丫头,拿上绳子,先绑上了再说!!”
然而大寒却没有回应,李陌一扭头一看,这小丫头正深深埋着头,浑身轻轻颤抖着,能够看到泪水不断汇聚到她圆尖的下巴上,而后啪嗒啪嗒打在棺材板上………
“斩了他,李大哥,斩了他!!我要替爹娘还复了恨!!”
李陌一心头刚刚涌出一阵不安,还未等反应过来,大寒已经抓住李陌一的手腕,只是这么一拽,锋利的小刀便轻轻划破了黑衫男的脖颈………
“丫头,你先冷静,冷静下来!!”
李陌一也不敢放开黑衫男,只能尽力往后挪,用背部将大寒推到后面,隔开她与黑衫男之间的距离。
好在李陌一也不是第一次用这小刀,手上还算是比较熟练,一双手气力也是稳如磐石,这才没有割破对方的大动脉,饶是如此,黑衫男脖颈之上也是一阵红迹横流,然而那黑衫男凶徒却全然面不改色。
大寒已经泪流满面,李陌一也是心中轻叹,面对灭掉自己的全家,造下灭门罪恶的凶手和仇人,试问谁人又能够冷静得下来?
李陌一也是任由大寒在他的身后哭泣,这才刚刚放松警惕,陡然又警觉起来,目光转向了马车的前面去。
按照他的推测,前面应该有个凶徒在赶车,可如今前车辕上却空空如也………
李陌一的表情变得严峻十分,双眼满是阴沉和冷厉,手中紧握了握小刀,而后沉声说:“如果你想躲起来,伺机偷袭………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自信出手比我手里的刀子要快的话,不妨试试看!!”
李陌一道破了对方的意图,那名仅剩的凶徒也只好从车厢边上现身出来。
………
此人不过二十出头,横眉厉目,倒也威堂,虽然穿着一身短衣,但皮肤尚白细,身上又没有黑衫男那种鱼腥味,应该就是从背后偷袭自己的那一位了。
这年轻人躲在车厢边上,如果他从车窗探手进来,应该能够制住大寒,用大寒来反制李陌一………
好在大寒丫头冲动之下扑到了李陌一身后来,不然还真让他得了手!!
“丫头,别忙着哭,先绑人!!”
李陌一见得这年轻人之后,突然醒悟过来,将黑衫男推下车去,转而蹲在女凶徒的身边,将刀刃抵住了她的脖颈………
这伙人手段毒辣至极,保不准会壮士断腕,虽然黑衫男看似地位地下,年轻人有种淡然上气,但李陌一却不敢肯定他们哪一个是主,哪一个是仆,如果黑衫男是仆人,年轻人情急之下,说不定会放弃黑衫男。
虽然李陌一已经猜到这些人不会下手斩害他,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将他绑在棺材之中,但他不能冒这个险………
而他们一直带着这个女凶徒,甚至带着她去大寒家灭口,还带着她逃到龙上村,说明这三个凶徒之中,女凶徒的地位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那黑衫男和年轻人见李陌一挟持了女凶徒,果然脸色大变!!
“你小子想干什么,快放了完祖!!”
黑衫男还未开口,那俊朗年轻人已经坐不住了,指着李陌一便大骂起来。
李陌一并未从此二人的眼中看出什么异常,可见这两人并不认识他这张脸,如果是相识的,起码会称呼自己的名字………如此看来,这三个凶徒之中,认识自己的应该只有这个受伤的完祖了。
此时李陌一才低头看了完祖一眼,此女大概二十出头,虽然脸色嘴唇此时煞白无雪,但仍旧看得出她皮肤有些黝黑,大眼淡眉鹅蛋脸,颇具英气,一身黑衣上头沾染斑斑红迹,往那右臂上一看,上面隐约现出一些条形鲜红的伤痕,这一身伤怕是刚刚经历了严刑拷打。
见得这两名凶徒果然关切着这个完祖的安危,李陌一也有恃无恐,将绳子丢到地上,朝黑衫男沉声下令说:“把他绑起来!!”
那年轻人听得李陌一如此说着,脸色陡然大变,满眼愤怒地冲然吼说:“你敢!!”
李陌一将刀尖在完祖的脖颈上轻轻游走,而后朝黑衫男二人一挑说:“我有何不敢,刀剑无眼,到时候此刀伤了谁人可是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的。”
黑衫男顿时弯腰,将绳子捡了起来,面向了那年轻人,年轻人顿时跳脚骂说:“你个狗害才,怎敢对我动手!!”
黑衫男显然对年轻人有些畏惧,但又看了看完祖这般,显得很是两难挣扎。
这神色落入李陌一的眼中,李陌一心里不免生出疑惑来。
按说他们都是害人不眨眼的凶徒,自相残害之时也不该如此拖拖拉拉,而这小白脸在村吏家中之时能够设下埋伏,给自己来了一招背后偷袭,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势?
不对………这小白脸在装疯卖傻,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李陌一陡然警觉起来,放眼往外一看,马车停在了一处破旧成山庙前面,除了一条出入的小径,周围都是绿沉沉的松柏。
李陌一早就分析过,由于这个所谓的完祖身上有伤,他们不太可能隐匿在山林之中,因为他们需要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如此才能够保住完祖的小命,可昨夜李陌一带着陪堂王十将村吏的家里闹翻了天,他们绝不可能继续躲藏在龙上村。
如此一来,这破旧成山庙应该是他们的暂时避难所,他们在这里等待同伴的接应,也难怪他们要拖延时间………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李陌一也就不再拖泥带水,一把抓住完祖的长发,用力往后一扯,手上利刀迫的更近些,朝黑衫男二人喝说:“你们当我是傻子么!!再拖延时间我就当场把她灭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黑衫男见得李陌一表情狰狞,似乎到了忍耐的极限,也不敢再故意拖延下去,麻利地将小白脸给反绑了起来,后者只是阴沉着脸,也再没有暴怒地破口大骂。
安静下来的小白脸便仿佛蛰伏起来的恶蛇一般,双眼之中让人为之发寒。
李陌一看着黑衫男绑住了小白脸的双手,突然眼前一亮,朝黑衫男说:“给他打水手结,你莫以为我真是傻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有下次,你看我会不会动手!!”
其实早在他帮大寒解开绳结之时就发现,这是海上的渔夫渔民们常用的一种绳结,先前他在海上之时就常常需要用到这种结,平常是用于拖船,这种水手结,越是用力,绳结就扯得越紧,如今看来,他和大寒就是被这黑衫男给绑了的。
黑衫男被李陌一一语道破,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就将小白脸的手脚都给绑严实了。
李陌一知道时间紧迫,对方的接应同伴随时可能会出现,也不再迟疑,让大寒挪身过来,将小刀塞到大寒的手里头:“她敢动一下你就下手!!”
大寒本来还有些怯生生的,但这些本都是她的仇人,刚才就恨不得要斩了他们,内心的怨意让她生出无尽的勇气来,果然代替李陌一,将完祖挟持得紧紧的……
李陌一纵身一跃跳下车来,用绳子将黑衫男也绑了,而后将小白脸和黑衫男一一扛起来,丢到了棺材里,同样将棺材盖起来,用黑布遮掩,可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陌一便蹲到完祖的面前来,朝她威喝说:“这是什么地方?距离立陵城多远!!”
完祖微微睁开那双大眼睛,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李陌一,熟悉却又陌生,带着惊喜却又有些怨意,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你是哑巴么?!!”
李陌一故作凶狠地盯着完祖,却不知他也有叫别人哑巴的一天,鼻子几乎要顶着她的鼻尖,然而她却只是冷冷地偏过头去。
见得此状,李陌一再次发怒:“你再不回答我,我就把这棺材钉绝了,让那两个害才闷亡在里头,你信是不信!!”
李陌一也知道这完祖怕是跟黑衫男二人一样,想要尽量拖延时间,不得不下狠招,见她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绝绝姿态,李陌一也不啰嗦,直接将卡住棺盖的木板给抽了出来………
“嘭!!”
木片被抽走之后,整个棺盖彻底合丝合缝,如果李陌一猜得没错,这口棺材应该是村吏家里为老人存在家里头的,上好楠木所制,沉重又精良,密封性可不是一般的好。
见得李陌一下手如此果决狠辣,完祖果然从服了,满眼怨意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疑惑,朝李陌一冷声说:“往西走上一个时辰就是立陵城………”
李陌一听得她的汉话有些生僻,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熟悉之感,恨不得马上迫问她身世的问题,但眼下逃亡要紧,李陌一也就将木片重新卡回棺盖,而后将完祖一并绑了起来,让大寒好生看管,他则到前方驾车径直离开此地。
…………
…………
山道很是难走,加上李陌一先前并不会驾马车,一路上也是险象环生,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虽然心里着急,但李陌一也无可奈何。
如此一直到了下午,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马车才终于离开了山道,进入了差道………
李陌一曾经走过这个差道,根据差道一旁的简单标志文字,判断出这一段差道应该就是通往立陵城的差道,看来这完祖并不敢欺骗他,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大寒却在车篷里喊说:“李大哥,你快看!!”
李陌一扭头一看,见得大寒食指拇指捏着一颗光润的玉珠子,再低头一看,完祖被绑的双手之中还藏着十数颗手珠,李陌一当即明白了过来………
这完祖果然与黑衫男二人一般,并非是个什么省油的灯,虽然双手被绑,但她却神不知妖不觉地拆下手上的玉珠链,趁大寒不注意,一颗颗从车厢的缝隙丢出去,给同伴留下追索的踪迹………
这马车上面载着一副棺材,吃重本来就很深,想要照着车辙来追索并不困难,如今又有完祖的木珠引路,那些接应的同伙想要追赶上来,那是迟早的问题,怕是此行很难安然回到立陵城了!!
………
若非大寒发现了完祖沿途留下玉珠子一事,李陌一怕是被人追上都还犹未知情,如今极有可能已经被完祖的同伴给盯上了………
李陌一见得完祖一脸的得意和不屑,也懒得跟她多言,沉思片刻,当即停了车,在车厢里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几把单刀长刃和一根长木棍,便让大寒拿着这些刀以及车上一些吃喝补给。
李陌一在长木棍的前端绑上一块喂马的豆饼,将长木棍绑在车辕之上,使得那豆饼刚好悬在马嘴前面,而后将完祖背起来,猛踢了那马儿一记,马车顿时往前疾驰而去。
马儿吃痛自然要跑,但一会儿疼痛消除之后,马儿就会懈怠起来,而后渐渐就停下来。
但李陌一活学了一个寓言故事之中的小技巧,将豆饼悬在马嘴前面,为了吃到引人的豆饼,马儿就会一直继续跑下去。
看着马车不断往前,李陌一也有种说不出的憋闷,这黑衫男和小白脸也是极其关键的人物,但如果不丢掉他们,自己都要被他们的同伴抓住,关键时刻也只能放弃。
他生怕有人在背后跟着,会被发现行踪,也不再犹豫,辨明了方向之后,便背着完祖,带着大寒,钻入了差道旁的山林里头,走起了山间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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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天色将暗,行走在山林间是十分之危险的事情,完祖虽然身子不高,但并非纤弱女子,看样子应该是个常年练武的,身子也比大寒要沉重很多,李陌一也背不了多久,所以必须要尽快找个落脚之处。
李陌一在差道上已经辨明了方向,完祖并没有骗他,那破旧成山庙确实位于立陵城的西边,李陌一稍微估算了一下,此时他们所处位置距离立陵城城门口约摸得有十余里地,想要通过山间小道赶回立陵城,实在有些困难。
但此处距离龙上村却并不远,龙上村刚刚发生了害伤侍卫的事情,相信立陵城府长官邸之中肯定会派出人手去调查,所以返回龙上村,应该是安全的。
那辆马车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自己背着一个人,夜间又目不视物无法保持快速前行,到时候一样处境很危险,李陌一与大寒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走小道返回龙上村………
大寒好歹也是立陵城中的本土人士,龙上村虽然贫苦清幽,但村外有一孤峰古寺,于山巅之顶看落日之光合景,乃是一道盛况,她曾经陪着大少爷来谨为与大夫人朵娘去过几次,倒也渐渐认出了路线。
这一路上闷头赶路,完祖也很是合顺,事实上她也不得不合顺,她的身上布满了各种伤痕和烙印,动一下都牵扯伤口,痛得满头大汗,哪里还敢挣扎。
反正赶路有时间,李陌一生怕节外生枝,终于有机会问一问这完祖了。
“喂——喂喂,你跟我说,你们为什么要灭了大寒家满门,是谁人指使你们这么干的?”
完祖照例闷声不响,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是不肯回答李陌一的问话。
李陌一稍稍扭头,与她那漆黑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了片刻,完祖没有任何害怕,眼中却满是愤怒。
李陌一轻笑一声,通过完祖的表情,已经有些笃定自己的想法,便试探着再次问说。
“其实你们到大寒家并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提醒大寒家的人,对是不对?”
大寒小丫头一听到这话,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眼睛绝绝的盯着完祖。
完祖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李陌一心头更加确定,便解释说:“姑娘你已经身受重伤,如果是去灭口,那位黑衫大哥又怎么可能带着你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刚从合家把你救出来,按理说应该今早逃走才对的………”
李陌一之所以这么说,也并非无端的揣测,在大寒家之时,他从菜园子里找到了完祖等三人的脚印,通过脚印,判断出完祖身受重伤,而菜园子里除了他们几个的脚印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人的脚印。
但李陌一进过大寒家的屋子,虽然现场早已被郑书吏和那两个仵作破坏的一干二净,连尸首都被搬了出来,但李陌一却在现场找到了几个红脚印………
这年月的鞋子不可能批量生产,都是手工制作,鞋底也不会千篇一律,鞋印便成了分别身份的法子,乃是一条破案的捷径………
李陌一可以确定,除了完祖三人之外,还有人到过大寒家,而那人并没有走菜园子,而是直接进入的大寒家,可见应该是大寒家熟识之人。
也只有熟识之人,才让大寒家人全然放下了防备,而此人突然发难,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害了大寒家满门………
完祖等人赶到大寒家之时,极有可能已经为时已晚,所以他们又匆匆逃离了现场………
虽然具体情况还有待实际证据的推论支持,但通过脚印这一项,李陌一便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而随后的事情也在不断验证李陌一的想法。
如果他们真的是灭门凶手,应该会毫不犹豫的斩了大寒才对,但他们却将大寒和自己藏在了一副棺材里头。
而完祖身上明显是被责打的伤痕,那么他们应该是合家的护院之类的,而完祖则极有可能是合天成的大夫人——赵乐乐的贴身女护卫!!
大寒被赵乐乐的贴身丫环威胁下蝉毒,不得不收下了毒药,最终却因护主之心,没有对朵娘施毒………
阴谋被大寒揭现之后,赵乐乐愤而害人,借以威慑大寒,赵乐乐应该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完祖同样受到了被责打的待遇,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与大寒一样,也是个中的知情人之一………
…………
…………
第0188章中计
刚才李陌一故意说起他们灭了大寒家满门,就是为了观察完祖的反应,而完祖的愤怒已经是最直接的回答,让李陌一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些人果真不是大寒家灭门的真凶!!
………
见得完祖不言语,李陌一也不着急,将她放了下来,让大寒取了水,权且休息一番。
此时完祖的愤怒已经得到了些许缓和,毕竟他们一行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提醒大寒家,却被冤枉成灭门凶手,如今李陌一消除了这种误会,她的意识之中对李陌一的恶感也就减少了几分。
这种变化或许连完祖自己都没有感受得到,李陌一却是明眼人尽收眼底,他想要询问完祖一行三个到底是什么人,但时机显然还不够成熟,在没有消除完祖的敌意之前,他无法保证完祖会告诉自己真相。
李陌一将一个装水的简易竹筒凑到完祖嘴边,她却照例冷冷地别过头去,一副不吃嗟来之食的姿态。
李陌一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水,而后朝她问说:“其实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合家夫人这般折害你?”
这山间树林密集,遮挡了余晖,四周很快就要暗下来,山上的蚊虫蛇兽也开始伺机而动,李陌一见得完祖身子轻轻颤抖,便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
但完祖不回答,他也不打算用什么迫供的手段,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赶回龙上村,找到那些在村里头调查的侍卫和公人,只有身家小命得以周全下来,才能放心询问完祖。
念及此处,李陌一又将竹筒递过来:“不喝吗?”
完祖眉头紧皱,仍照例别过头去,李陌一也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将完祖背起来,继续往前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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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山间小道弯弯曲曲,两旁枝林森森,时不时传出各种奇怪刺耳的叫声,大寒丫头也下意识跟着李陌一走。
李陌一见得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倒也开始迟疑,若想继续赶路,就必须要生火照明,这林子里到处都是松树,那富含松脂的枯枝完全能够当火把来用,可一旦生火,就会成为整片林子之中最惹眼的目标,大大增加了被敌人发现的风险。
而如果不生火,四周却又漆黑一片,根本就寸步难行,想要前往龙上村,最好等到天亮。
背着完祖走了这么久,李陌一的体力也消耗得很厉害,身上大汗淋漓,手脚也有些发软,他很想找个隐密之处,凑合一夜,第二天天亮再赶路。
但他很清楚,追兵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到时候也就功亏一篑了。
念即此处则了之,他便让大寒在道旁折了一些干燥的松枝,点起了简易火把,而后加快脚步,继续往龙上村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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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祖也越来越疲惫,李陌一是能够清晰感知得到的,因为先前完祖虽然被他背着,但却一直都不愿临近李陌一的后背,即便忍着痛楚,也要全身往后仰着………可如今她整个人都趴在李陌一的背上,渐渐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她本来身上就带着重伤,一路上又不肯吃喝,林子密不透风,她又出了一身的汗,水分流失很严重,状况自然也就越发恶劣了。
李陌一知道,人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时,比较接近于催眠的状态,思想上的防备也是最为薄弱的,虽然有些趁人不备,手段也不甚光彩,但他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问一问完祖。
“完祖,你们打晕我之后,摘下过我的面具………你们那时候就已经认出我了对不对?”李陌一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稳,将嗓音也放得很低和平和。
完祖果然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李陌一心头一颤,便继续确认说:“你真认识我?”
李陌一满是期待地看着昏昏沉沉睡着的完祖,在火把的照耀之下,那煞白的脸上,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你………你………你就是李………李陌一………现今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李陌一的大名………”
李陌一心头沉闷难当,苦苦掩饰身份了这么久,居然被这三人打晕后摘掉面具——就直接认了出来,有了目击证人,他今后又怎么能在立陵城中立足………
“完祖,那你又为何不将我直接交于立陵城中官邸中人处置,反而擅自囚在一副棺材之中呢?”李陌一强行稳定住了心神,继续低着声音,向着完祖问说。
完祖的眼皮不断颤抖着,眉头紧皱,咬着下唇,听得李陌一如此问话,陡然睁开双眸来,那布满红丝的双眼在火光之中猛然散发出一股冰寒的战意!!
“李陌一!怨人李陌一!!我要亲手斩了李陌一!!!”她绝绝抓着李陌一的手臂,尖声怒叫着,然而心头猛烈激荡翻涌,煞白的脸面上瞬间大红一片,而后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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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的夜晚本该合景怡人,然则今夜天上无星无月,厚厚的乌云低低压在头顶上,将地面上的冷寒又压回了地面,林子里又不透气,异常的凌闷。
似乎感受到风雨将至,林子里头的蚊虫蛇兽也显得异常不安,各种奇奇怪怪的窸窣声音不断响起,山道两旁,火光照耀之下影影绰绰如藏了野妖一般。
大寒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如今完祖又昏迷不醒,她一个人举着火把,松枝噼噼啪啪地烧着,她的脚步也变得犹豫不定起来。
李陌一的心思全放在了刚才完祖的话上面,也没有顾及到大寒的反应。
虽然完祖说的不多,但由于她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李陌一又用这等引动的方式来发问,得出的答案应该八成是真实的。
从完祖的话中不难听出,她对李陌一显然是充满了憎怨的,否则也不会在昏迷之前扬言要亲手斩掉李陌一。
正是因为如此,李陌一才更加困惑了,细细想来,他这几月以来都在异国,不曾在北国办过什么案子,也不曾在北国降过什么妖,连北国上的人都不曾见过几个………怎么可能和这个完祖结下怨仇呢?
而且,如果他真的曾经和这个完祖结下过怨仇,那么即便完祖醒来,李陌一想要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却也是相当困难的………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已经能够确定完祖并非大寒家灭门案的真凶,李陌一也就没理由将她羁押回立陵城中的官邸了。
当然了,如果李陌一的那个推测是对的,其实他还有一个理由继续羁押完祖,不过却是需要完祖醒来之后才能够得到证实。
…………
…………
李陌一一路上反复思量着这些个问题,也就变得沉默不语起来,直到大寒停下了脚步,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不走了?”
“李大哥,前面好像有一户人家!!”
大寒用火把朝前面指了一指,李陌一顺着她指去的方向往前一看,果然见得一座林中小屋,在黑暗之中凸显出来,虽然夜色深沉,但仍旧棱角分明………
眼下他们已经走了小半夜,距离龙上村还是有一些距离的,而眼看着天上乌云压顶,大雨将至,完祖又昏睡了过去,若真的被大雨淋个全,完祖的伤情怕是会越发恶化。
李陌一想了想,又下意识往身后扫了一眼,自己背着完祖这么久,体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想了想,便朝大寒说:“那咱们就上去看看。”
大寒实在不想再战战兢兢的走夜路,心中一喜,用力地点了点头,便带着李陌一来到了这座林间小屋面前。
…………
…………
小屋前面有一圈木栅栏,栅栏与屋子前面的空地被开垦成一片药草园,远远就能够闻到草药的气味。
木屋并不算很大,右边是个不大起眼的草棚,也不知道是厨房还是茅厕。
李陌一下意识碰了碰袖口里头的小刀,正要叫门,转念一想,他是个男人,深更半夜的敲人门,对方很难放下戒备之心,这种事情还是让大寒来比较好。
大寒朝李陌一点了点头,到了屋门前却又有些害怕,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有人吗?”
“有人吗?”
“……”
大寒一连喊了五遍,那屋里头才亮起了灯火,一道很是沙哑的嗓音在屋里响起,显然主人家就在门后边:“谁啊!!”
李陌一一听,应该是个老头的声音,心头也安定了不少,大寒更是面现喜色,朝里头答说。
“主人家,我是立陵城来掌柜家的下婢子,陪着我家公子和小姐来游湖的,因着小姐………小姐在山路上摔了一跤,耽误了行程,想在主人家这里逗留半宿,还请主人家发发善心,行个方便………”
李陌一闻言,心头也不由暗赞,大寒这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果然是常伺候人的玲珑巧人儿,话里头的信息无一不在表明她和李陌一不具备任何危险,尽量在解除主人家的戒备之心。
她的话里头有来有由,简单具体,又用受伤的小姐来引起主人家的同情,短短几句话已经体现了几种劝说法门,实在是个机灵到了极点的丫头。
木屋里头安静了片刻,那老头的声音又再度传出来,却缓和了不少:“老朽独居此地,不便待客,你们还是走吧,再往前面二里地就有几家猎户………”
李陌一没想到这老人家如此的警惕,心里也有些失望,正要开口争取一番,却又见大寒在怀里摸索了一番,竟然掏出一锭大银子来,从门扇底下送了进去。
“叔伯公公,我家小姐摔得不轻,如今已然昏迷过去,怕是撑不到前面了,叔伯公公你就发发善心,收留我们吧………”
李陌一见得那一大锭银子,不由心头一惊,他也没想到大寒丫头会这么有钱,眼见门后的光线摇晃转移,李陌一便知道那老头在低头捡拾那一大锭银子,便朝大寒低声说:“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这么有钱………”
“有钱?”
大寒微微一愕,而后摸着小脑袋朝李陌一答说:“这才二两银子啊,也就是一个月的月钱,别看这银子个头大,有水分的,实际没多少,咱立陵城通转过的银子大都这样………”
“都这样?”
………
正当李陌一思绪万千之时,房门却是嘎吱一声打开了,灯火的照耀之下,那身影却并非佝偻苍老的老头子,而是一名倏然而立的青年男子………
他这身子高大威横,看模样该有二十七八,李陌一和大寒也是当场惊愕了。
那人细细打量了大寒丫头,又看了看李陌一,以及李陌一背着的完祖,这才彻底打开门,沙哑着声音朝李陌一二人说:“先进来吧。”
李陌一下意识扫了一眼,这人面目清秀,此时天气闷热,他又刚刚起身,匆忙间没能顾得左右之其他,下巴至脖颈处现出一道长伤痕,怕是先前受过伤,难怪嗓音听起来会如此之沙哑难听了。
与那人交错之时,李陌一只是低头道谢,可男子悄悄将手中的匕首藏到身后的小动作,却也没能逃得过李陌一的目光。
木屋里摆设极其之简单,一道屏风隔开,后头便是一张木制卧榻,前半截则摆着一副桌椅,旁边是一个药架子和古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清新干净的草药以及一些瓶瓶罐罐。
李陌一将完祖放了下来,大寒这时候也是机灵,当即扶着完祖,那男子也搭手过来帮忙,与大寒一起,将完祖半抱半扶着就安顿在了屏风后头的卧榻之上。
待得那人再度出来,李陌一便稍稍拱手说:“多谢先生了,敢问先生大名?”
那人稍稍屈膝回礼说:“小野下名,怎么能入了公子的耳,公子且稍歇,小野去烧些热水………”
李陌一听说他要去烧热水,连忙摆手说:“先生能够收留我等,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敢劳烦先生亲自动手,还是我去吧。”
…………
…………
只是扫了一眼房间右侧书架上的诸多古书,又看这人一身书生打扮,想来该是在这里独居潜学的,只是不知这人是为了考取功名还是仅仅只为证其大某了。
见得李陌一为人如此合善,那人也是微微一喜,指着屋子右边的小窝棚,略带歉意地说那就是厨房所在,李陌一便退出房间,要到厨房里头去烧水。
………
李陌一来到小窝棚前面,取下灯笼罩子,吹亮了火折子点上,这才挑着灯笼,推开了厨房的简陋门板。
………
这才刚刚推开门板,一股便溺恶臭顿时扑鼻而来,苍蝇和蚊虫嗡的一声就被全数惊动起来,竟然是茅房………
李陌一心头大骇,灯笼顺手就往前面一探…………那茅房地面上——
赫然躺着一具老年男人的尸首,那尸首上的红迹还未凝固………
“不好,中计了!!!”
李陌一顿时头皮发麻,他虽然不知道此人身份,更不知道他是不是与完祖一伙的,但这分明就是狸猫换太子,害了木屋原来的主人,在这里守株待兔,就等着自己入套!!
这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击中李陌一的心神,他下意识就要转身,然而此时后背却一阵发凉,后颈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李陌一发自本能猛然下蹲,一道寒芒嘶一声就从自己的头顶削了过去,竟然连带着削去了几根头发………
李陌一倒抽一口凉气,向下见得一双黑布鞋,顺势抓住这人脚踝,后背猛的往后一靠,使了个简单的擒拿招式,要将这人狠摔在地上!!
那人没想到李陌一如此之警觉,往后仰倒的同时,膝盖顶住李陌一后背,手上利刃却已经绕到前面来,左手抓住刀背,拼着被李陌一的后背靠倒,利刃却横着拉向了李陌一的脖颈上!!
………
李陌一刚刚也是一时大意,见得那房间之中纤尘不染的书生气息,又有先入为主的思维定式,见得那人一身书生之气,当即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次却是自投罗网………
好在他警觉够高,否则早就被这人从背后一刀劈了!!
面对此人的刀刃,李陌一只能咬紧牙关,不知是不是先前的战斗经验使然,他直接双手抓住了利刃,手掌被轻易割开,鲜红当即流出………
若说正面持刀一对一对抗,李陌一或许没有百分一百的把握胜过这人,但若说单凭肉身力斗,李陌一却是还未逢敌手。抓住刀刃之后,头部猛然往后一磕,当即磕在了那人的口鼻头面上!!
李陌一这一抓一磕,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也让这人有些无所适从,这一脑袋磕下去,此人的鼻梁都要被磕断了,他的后脑也是撞在地面上,整个人头晕目眩,手里的刀也就松开了。
李陌一趁势用力一顶,抓住此人的手腕,低喝着用力一拧,这人的手腕发出一沉闷的骨折咔嚓声,那长刀当啷落地………
然而剧烈的痛楚也让他从眩晕之中清醒过来,一拳砸在李陌一的耳朵上,李陌一只觉着耳朵一阵剧痛,整个脑袋里嗡一声,仿佛全世界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了一般………
李陌一浑身无力,咬紧了牙根,正要蓄力一击,想着直接动用真力将此人震飞出去,后背却传来一阵剧痛,那人竟然先行出手,用膝盖将李陌一生生顶飞了出去!!
李陌一滚出老远才停下来,一双手沾染了砂土,钻心地疼,然而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刚要站起来,一道黑影极速袭来,那人又是一脚踢来,正中李陌一的心口!!
“嘭!!!”
李陌一倒飞出去,后背撞在茅房后头的木栅栏上,砸断了好几根木栅栏,其中一根的断口从李陌一的左肩处划过,衣衫被瞬间撕扯开来,连皮肉都被撕裂开一条大口子………
此人武力之凶悍也让李陌一心头惊骇不已,对于武力修行一门,他只是个外行人,虽然先前也实战过几次,可对手始终是些寻常百姓土民,哪里比得上他这般狠绝的武门高手!!
这接连被击打,也让李陌一感到痛楚难当,更要命的是刚才那一脚窝心踢,让李陌一心口憋闷,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跌落在地的灯火早已燃烧起来,那火光之中,那人满脸煞红,已经捡起那柄长刀,再度冲了过来,又是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下!!
李陌一心头大骇,下意识往旁边一摸,抓到半截木栅栏,慌忙格挡在身前!!
这木栅栏取材于山中,还算比较坚韧,又或许因为身前这人也受伤不轻,一刀之下竟然无法斩断,刀刃反而嵌在了木头之中………
李陌一心头一喜,猛然往前一窜,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那人,一头将他撞倒在地!!
长刀再度脱手,那人也没想到李陌一竟然如此果断,而且招式古怪玄奇,却又简单有效,被撞倒在地之后,那人身子猛然一挣,就要挣脱李陌一的钳合………
李陌一又怎么能让他得逞,他知道肉身力搏,是自己唯一胜过这个武力高手的机会,一旦让这人脱身,自己必定亡身于此,当即手上加力钳住此人………
这人尝试了几次,发现竟然纹丝不动,李陌一便如同钢铁浇筑一般钳合住了他,困得他根本就透不过气来………
李陌一根本就不敢大意,这招先前他就用来实战过,效果可以说上佳………只是这次对方是个武力高手,气力比之常人要大上数十倍
………
不过眼见这一招囚术再次得手,李陌一也顾不得这许多,此时二人相互制约相持,手脚都被锁住,只有头能动,李陌一可不敢再用头脸去撞对方,后脑比较坚硬,用后脑撞对方的口鼻还成,正面相碰,谁人先伤头还不一定。
此人如被囚猛虎一般挣动着,拼命想要挣束开来,李陌一却绝绝的手上发力,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眼看着那人满脸鲜红,双眼之中却满是冰冷的战意,李陌一也被激起了本能里的战意,开始运转起了体内的无尽真力………
………
经过方才这一番打动,动静着实不小,可房中的大寒丫头和完祖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可见大寒早已被这人给制住了。
亡身攸关,李陌一根本就顾不上左右其他,那人从背后偷袭,想要一刀劈亡自己的时候同样也没顾得什么。
被李陌一绝绝囚住,那人只觉周身一股股无比大力传来,拼命挣扎着,猛烈地摇晃脑袋,想要摆脱此囚术,可李陌一的双手却始终一丝不动!!
两人离得很近,李陌一也看不清这人的表情,但从他身上的剧烈颤抖,李陌一能够感觉得到,这人已经开始要窒息了………
然而正当此时,这人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大力气,竟然扭动着,与李陌一一同滚向了木栅栏的破口处………
这木栅栏后头到底是什么地形,李陌一也没机会看过,他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后背滚过破碎的木栅栏,而后传来让人心悸一刹的悬空感!!
…………
…………
“完了!!”
李陌一大呼一声,原来木栅栏后头乃是一处山坡………
虽然离开差道选择山间小道之时,李陌一已经大概辨明了方向,也知晓这差道旁边并没有险山峻岭,大不了就是一些高一些的小山和密林,可眼下他伤的不轻,便是滚下山坡,也够他吃一壶的了………
明晰的悬空感使得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刻既漫长又短暂,李陌一却很清楚,掉下去之后,如果昏迷的是自己,那么就只有等着亡身了………
他努力保持着清醒,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千万要撑下去………
脑海之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从他和王老五等岛上众人告别开始,而后是这几天关于士子沉船一案的各种调查经历,眼看着终于发现一些端倪,却又横空战出这么个贼人来,让他陷入亡身之关的境地………
如果没有这个贼人出现,他相信自己能够从完祖的身上,找到士子沉船一案的突破口,更能够通过此一驿获得一个全新身份,以此重新立足于立陵城………
因为这一路上他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而这个线索就在完祖的身上,只是可惜,所有的这一切,眼下都已经成为了空中楼阁,一旦他跌落山坡昏迷,所有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云烟………
…………
…………
第0189章起点
“不能,我李陌一绝对不能栽在这里,更不能亡身在这贼人的手中!!”
李陌一在心里不断咆哮着,他才将将再次回到北国,一切的征途或许这才刚刚开始………又怎么能白白栽在这个贼人的手里头!!
求生的本傲激发了李陌一的潜能,他眼下却是将头缩到了那人的怀中………
因为他知道下落的过程当中,保护头部有多么的重要,手脚断了还能活,如果磕碰伤害到了脑袋,引起脑震荡,甚至颅骨破碎,那就亡定了………
“咔嚓嚓!!”
“次啦啦!!”
“……”
树枝折断的声音不断传来,李陌一也能够感觉到下坠速度猛然一滞,显然是身下的那贼人砸在了树枝上,枝叶划破李陌一的手脚,却伤不到他的脸面,他仍旧将头缩在那贼人的怀中。
…………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陌一的头猛然一挫,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脑袋之中空白一片,仿佛全神出窍了一般,身上疲累和伤痛如同潮水一般袭来,他感觉周身都变得不太分明起来,沉着半晌想要看的清楚些,终于还是陷入了昏迷………
那黑暗似乎是真正的黑暗,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当李陌一再度睁开眼睛之时,合稳的光洒在他的身上,就仿佛先前他在大海之上漂泊了几天再次醒来那般,仿佛这之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现在就是他刚刚回到北国,再次踏足这片土地的那一刻………
然而当他模糊的视界渐渐变得清晰,当他看到身旁那满身红迹昏迷不醒的贼人之时,他知道先前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李陌一感觉自己好像被几辆神威大炮来回碾压了好几轮一般,浑身疼痛难忍,这是好事,能够感觉到疼痛,说明他还是活着的,而且身子手脚并没有残缺不全。
他尝试着抬了抬手,手掌上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只是鲜红并没有大量涌出来,他伸手探了探那贼人的鼻息,才发现这贼人比他还要能抗,身上衣物都被剐成布条一般,浑身上下都是红口,却仍旧没有亡身于此………
那柄偷袭李陌一所用的长刀早已不知失落到了何处,李陌一拍了拍那贼人的脸,发现他处于深度昏迷,又照着大夫给人看病的样子,扒开了眼皮检查他瞳孔的反应,这才安心下来。
李陌一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检查一番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由于他在下落的过程当中占据了主动,将这贼人当成了缓冲肉垫,所以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势,虽然浑身是红口子,但都仅仅是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但行动能力多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确定伤势并不算太严重之后,李陌一才放眼观察起了四周的环境。
此时他身处一处低洼山谷之中,身后便是刚刚跌落下来的那处山坡悬崖,虽然不算高,但由于山崖之上的树木遮掩,也无法看到山崖上面的情况,而前面是山谷中的一条小河涧,涓涓而流,清澈见底,隐约见得一群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弋,对岸同样是竖立陡峭的石壁,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出口,想要出去怕是要顺流而下才能够行得通。
李陌一小心翼翼地爬到河岸边上,将整个头都沉入清澈冰凉的河水之中,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而后才小口小口地喝了点儿水,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
河水清凉入腹,使得李陌一的疼痛和疲累都有所缓解,他躺在岸边的石滩之上,过得好一会儿才坐起来,看着那仍旧昏迷的贼人,低头沉思了起来。
…………
…………
合稳的光洒落到了山谷之中,落得水面上,泛起片片光金,远处山崖上一片青绿林木,淡淡的晨雾还未散去,山谷之中充满了寻常草木的气味,偶尔会有散漫的小兽野兔出没,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李陌一这个擅自入侵者。
如果抛开李陌一的惨烈状况不谈,这里确实如同传说之中的世外桃源一般引人,然而李陌一终究是没有心情欣赏这般之合景的。
他曾经距离士子沉船一案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一切都仿佛唾手可得,然而这个不知来历的贼人横来一脚,生生将李陌一的如意算盘给打乱了。
李陌一看着眼前昏迷着的贼人,想起这人曾经毫不犹豫地要从背后一劈绝他,仍旧心有余悸。
他不得不细细思量其中的具体关节,以便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首先,放弃差道而进入山道,是李陌一的临时决定,进入山道之后又是大寒丫头在带路,能够撞见那座林中小屋,纯属是运气,并没有其他人在刻意引导。
但这贼人还是早早埋伏在了那里,如果说,这贼人早就知道李陌一和大寒一行三人一定会走向那座小屋,显然有些不太现实。
现在只是有一个问题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从差道离开之后不久,李陌一就让这帮人给盯上了,之所以没有对他下手,应该是他们害怕打草惊蛇,因为完祖还在李陌一的手里,所以只能用木屋这种手段来迷惑李陌一,寻找机会救回完祖,除掉李陌一和大寒。
然而他们无法预判李陌一和大寒的走向,只知道通往龙上村的大致方向,为了确保李陌一一定会落入他们的埋伏和圈套,只怕这些人已经将李陌一和大寒可能会走的路线上,所有的人家和住户都替换成了他们的人!!
一想到山间那些猎民住户隐居野客,眼下全都变成了如同木屋茅房里头的那具冷冰尸首,李陌一就感到非常的愤慨,虽然他先前已经猜到,完祖应该就是合家的人,但却不知道合家人为什么要折磨完祖,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完祖也是受害人,但他们对木屋主人的屠戮,也彻底改变了李陌一对他们的印象和看法。
在李陌一看来,他们同样是害人不眨眼的狠毒角色,与合家里头那些披着人皮的真凶,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想到这里,李陌一心里也就没有太多的负罪感了,虽然将那贼人当垫背,实在有些不太地道,但对一个想要害你小命的人讲地不地道,除非脑子真被摔坏了………
心里如此想着,李陌一也就释然了,他挪到那贼人的身边,也不管他昏迷不醒,在他身上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全部摸索了一番,将他身上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
这贼人显然是个老狐狸,身上竟然带着创伤药,那袋子里头还有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几个拇指大的白玉瓷瓶,李陌一想到自己对完祖的几个推测,再想想此人为了救完祖而不择手段,当下也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庆幸没有贸然打开这几个白玉瓷瓶。
除了这个袋子之外,李陌一还在此贼人的腰间发现下了一柄带鞘的锋利小刀,也不知是何材质打造,比李陌一随身携带的小刀还要锋利………
…………
一番搜索之后,李陌一正打算罢手,却发现他的手里头紧紧攥着一根红绳………
这红绳的断口处有些参差发毛,应该是在下落时被强行扯断的,这就让李陌一感到非常的不解了。
这一路上他与这贼人以命相斗,间中没有任何的空暇,虽然惨烈又惊心不已,但过程极其紧凑短暂,这贼人手中的红绳又是从何而来?
李陌一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脑子顿时激灵了一下,将那红绳抓了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又看了看这贼人下巴到脖颈的那道伤痕,这时候竟然发现此贼人的脖颈之上,凭空多出一了条极其清晰的红色勒痕………
这条红色勒痕验证了李陌一的猜想,旋即他便试探着捏住这贼人的下颌,打开了他紧闭着的嘴巴………
按照李陌一刚才的推想,打斗的过程之中根本就没有时间留给这个贼人,这红绳只可能是坠落的过程之中才出现在此贼人手中的。
而坠落过程之中,这人肯定也跟李陌一一样,担忧坠落之后会昏迷,最终会亡身在李陌一的刀下,他也同样在考虑着坠落之后的不同情况和应对法子………
这个红绳只能是他原本的身上之物,担心会被李陌一发现,所以才在坠落的过程之中从脖颈上扯下来的,也正是因此,他的脖颈之上才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色勒痕!!
如果不想让李陌一发现,那么他完全可以将红绳连同上面的坠子丢入深谷之中,但他没有这样做,足见这东西对他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而想要保留这东西,又不想让李陌一发现,那么能够藏住这东西的地方也就不多了,加上急速坠落,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匿在嘴中………
李陌一用力掰开他的嘴巴,果然发现他的嘴里藏着一样东西,在光的照耀之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属光泽………
“又是一把金铜钥匙!!”
李陌一将这贼人的口中之物取出来之后,也是吃了一惊,因为那东西是一把小巧的金铜钥匙,样式与朵娘随身藏着的那一把别无二致………
李陌一连忙从身上取出朵娘那一把金铜钥匙,并在一处比对了一下,两把钥匙除了颜色不大一样,钥匙的齿牙凹凸完全一样!!
这年月的铜锁和钥匙样式虽然不大精细,但也是有不同的齿牙,否则一把钥匙就能够打开全天下的铜锁了。
李陌一早知道朵娘被害的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看来,这个朵娘也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这朵娘的被害,是否与完祖被折磨有着相同的原因?
李陌一细细把玩着两把金铜钥匙,过得许久才收拾了思绪,将钥匙串在一起,随身收了起来。
他本想使用这贼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但想起对此人身份的猜测,也就不敢再乱用他的药,只好在河岸边上清洗了伤口之后,用布条简单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陌一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但伤口得到了暂时的措置,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如今的李陌一确实拥有了离开山谷的能力,但也仅限于他一人离开,他的伤势虽然不足以致命,但那贼人的伤势却不容乐观,想要多拖一人出去实在很困难。
而且他也不敢保证这个贼人不会趁机再次下手,他可不想成为农夫与蛇里头的农夫。
这贼人的价值是毋庸置疑的,他既然能够半途搭救完祖,说明他与完祖一样,知道很多士子沉船一案的内幕,对于渴望查明真相的李陌一而言,确实值得一救。
但不论其他,就冲着这贼人害了木屋的原主人,又毫不犹豫往李陌一背后劈刀这两条,李陌一就算将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并不过分。
再说了,李陌一已经得到了他身上的金铜钥匙,又隐约猜测到了他的真实身份,甚至于连他和完祖之间的关系,李陌一也都推测出一些端倪来,只是如今还缺乏实在的证据支持罢了。
考虑到这些,李陌一也就迟疑了起来,到底救,还是不救?
李陌一实在知道这个贼人的手段是多么的狠辣,只要有机会,这贼人一定会毫不犹豫从背后捅刀子,送他归西………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李陌一也就咬了咬牙,将有用的物什带在身上,而后用小刀砍了一段枝干当临时手杖,打算独自离开这里。
只是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走回到那贼人的身边,蹲了下来,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瓶创伤药和一个风干的炊饼,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救活这个人,因为他知道如果角色对换,这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灭了他,而不会像他这样,给对方留下一线生机………
他只是为了能够心安一些,毕竟先前费心费力救人,眼下却抛弃一个重伤的人,对于李陌一这样的人来说,实在很难坦然去面对。
他曾经是一名青天神侍卫,无论何地,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便没有冤案悬案,那时候留下的根秉,让他无法轻易抛下眼前这个大活人,即便这个人想要害了他,他也得留给对方一个可能生存下去的机会。
念及此处,李陌一轻叹一声,而后站起来,正要迈开脚步,脚踝处却是一紧………
那人突然伸出手来,绝绝抓住了李陌一的脚踝,他脸上的鲜红已经凝固,那双眼睛却异常的冷厉………
李陌一与之对望一阵,此时这人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战天戾气,便只剩下无助,直觉告诉李陌一,这样心肠歹毒的贼人,做出这样的姿态,只不过是伪装罢了。
旋即李陌一坚定地转过头,用力挣脱这贼人的手,大步往前走,顺着河溪的下游而去。
他听到那人厉咳的声音,努力不让自己回头,但终究还是没忍住,扭头看时,却见那人正朝他的方向,缓慢而艰难地爬着,红迹染红了身后的石滩,留下一道道红色的印迹。
他看到那人仍旧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却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嘴角不断涌出鲜红,却仍旧坚毅地往前爬。
他看到这贼人终于支撑不住,再度昏迷了过去。
李陌一深深地垂着头,咬着牙根,几次想要抬腿,脚步却如同千斤重一般。
过得片刻,李陌一终于迈开了脚步,却不是往前,而是往后。
…………
…………
昨夜的闷热气候没能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就像憋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最终没有打出来那么的不舒坦,好在早上的光并没能够持续太久,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乌云又再一次汇聚到了头顶上。
那贼人还在昏迷之中,李陌一只能给他灌了一些水,将他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
他的鼻子上呈现大块的青紫肿胀,鼻腔里头的红液已经凝结,费了李陌一好大的功夫才清理干净,嘴唇上也已经破裂几处,这些都是李陌一的“功劳”。
这贼人的后背伤势很严重,皮肉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脊柱好像也伤到了,只是李陌一不懂医术,无法看出是不是有骨折,但这人的右小腿的骨折已经是显而易见,手臂等也有很多刮擦伤。
李陌一也不敢给他接骨,只好用笔直的树枝当临时夹板,把他的右小腿简单固定起来。
…………
…………
待得李陌一处理完伤口之后,已经接近中午,歇息了一下之后,李陌一便在附近砍了一些树枝,撑在山壁上的一个半人高山洞的上方,搭了个简易小棚。
做完这一切,李陌一已经累得不行,正要歇息一番,乌云之中突然砸下一道厉电,狂风大作,天气就像难以捉摸的孩童一般,暴雨顷刻间说来就来了。
…………
…………
“哎………”
李陌一无奈的叹息一声。
旋即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子,冲进瓢泼一般的大雨之中,将那贼人背到了山洞里头。
冰冷又大颗的雨水砸在脸上,那贼人也就清醒过来,可又被右腿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李陌一将他扔放在了山洞的最里面,那里头比较干燥一些。
虽然怀中还有油纸包着的火折子,但李陌一没有足够的时间捡拾干柴,眼下也就无法升起火堆来。
那贼人的伤势虽然比较轻,但他身上伤口众多,处处红迹四涌,体温丧失得很快,如果不能及时升起火堆来取暖,怕是很快就会因为体温过低而危及小命………
李陌一既然决定要救这贼人,又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看了看那贼人,但见得他虽然嘴唇青紫,面上全无红色,但一双眼睛仍旧保持着毒蛇一般的寒芒。
李陌一摇头苦笑了一番,而后直视着这贼人,说:“我知道你跟完祖一样,都是个蝉妖祖,但我也知道你想要活命,所以最好不要对我动什么下作手脚,否则你我二人都要亡身在此处。”
李陌一言毕,便转过身去,除下了最外面的一层衣衫,转过身随口说:“………裹上吧,就如此这般般吧………”。
这贼人当然明白李陌一的用意,因为种种迹象早已表明,这贼人是个经验十足的老狐狸,而且还是个蝉术门人,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能够救他的,只有眼前这合保的衣衫。
果不其然,安静了片刻之后,李陌一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裹衣声………
李陌一点了点头,环抱双臂依靠在山洞的入口之处,心下只期望他所救下的这人真的对士子沉船一案知其内细………
…………
…………
第0190章水外
外头的暴雨越来越大,但小小的山洞之中却异常安静,仿佛整个世界的雨声都消失了一般,这般沉寂无声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李陌一便听到了那贼人特别的沙哑声线。
“你怎么知道我跟完祖是蝉术门人?”
李陌一巴不得他自行开口,当即回答说:“我背着她走了大半夜的山道,却没有任何蚊虫蛇兽敢靠近我,甚至连大寒丫头都没有被蚊子咬过………而你跟她一样,身上都有股独特的药草味………”
蝉术门人是个比较神秘的行当,立陵城乃至整个北国临海一带,有着很多孤野山寨,这些山寨之中的人最是擅长旁门左道,而其中又以蝉术门人最让人心悸,在寻常百姓的传闻之中,这些蝉术门人绝大部分都是恶毒的妇人,男子则较为少见。
蝉术门人也叫做“蝉妖祖”。
这些蝉术门人擅长豢养某些毒虫,让毒虫相互撕咬吞噬,最终活下来的最强者,便称之为蝉虫了。
当然了,蝉术门人除了豢养毒虫之外,还有其他的配方,常用的有帝甬蝉、石蝉、青蝉、疳蝉等等,蝉虫的品种不同,效用也不同,但蝉术门人对毒虫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掌控能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似乎被李陌一说中了,那贼人也没再发声,只是将头扭到一边,身上裹着的衣衫更紧了一紧……—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狠决之人,又常年行走四方,还是个喜怒无常的蝉术门人。
只是命运弄人,早先李陌一还跟他以命相拼,如今却又受其恩惠,颇有点抱团相依的意思在里头,这种转换太过突兀,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因为他和李陌一一样,都知道如何才能够在此世之间生存下来,更知道自己为了活命能够豁出一切,做到常人无法做到的地步。
李陌一见他默认了,便继续问说:“那合中呈和朵娘都是被蝉术门人所害,只是不知道是你还是完祖下的手?”
合中呈便是先前夜半开馆的主人公,乃是士子沉船一案的关键人物,弄清楚这个问题,对追查此案真相至关重要,李陌一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李陌一也不指望他会乖乖答话,当即一手拔刀,挟持住这受伤的贼人………
“不要自欺欺人,你早就应该认清楚当前形势,眼下你身受重伤,如同任我宰割的一条小鱼,小命就生生捏在我手里,我劝你还是配合一些,莫要挑战我的耐心!!”
那贼人见得李陌一如此,反倒不太怕了,声音都有些轻飘了起来,“这位小先生,我不怕告诉你,我这小命若是没了,普天之下这士子沉船一案没人能查的出………”
李陌一怎是凭空受人威胁的主,旋即他便将小刀刀刃抵住那贼人的脸,几乎顶着他的鼻尖,“少说废话,除非你想试一试这刀锋利与否?”
贼人感受到李陌一的刀尖已经要刺入脸皮,终于知道李陌一也不是随意糊弄的愣头青,当即承认说:“不错,这两个人都是我下的蝉毒,与完祖无关。”
李陌一眉头一皱:“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受雇于赵乐乐,这人嫉妒合天成对朵娘太好,让你给朵娘下蝉毒也是情有可原,但合中呈是合天成的亲生胞弟,你又有何理由下蝉毒害他?”
黑衣女人转头直视着李陌一,眼中怒火大盛:“合中呈这等禽兽不如的畜生,毒了他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整个立陵城………谁人不是日夜盼着他早日亡身?”
李陌一一抬眼,正色说:“可他早不亡身晚不亡身,偏偏亡身在了士子沉船一案的节骨眼上…………这就不得不让人心中存疑了,你不说,我只能认为是完祖害了合中呈了………”
李陌一盯着这贼人,继续分析案情说:“也正是完祖害了合中呈,被合家人知道后,才会遭受合家人的责打………完祖被救出来之后,赵乐乐担心给朵娘下蝉毒的事情会传将出去,才派人去大寒家灭口,借以警告大寒,那个黑衫男才会带着完祖,想要抢先提醒大寒家的人,我说的这些可有什么错处?”
那贼人无法掩饰眼中的吃惊,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由于两人离得不远,李陌一还是很快地捕捉到了他的微表情。
旋即李陌一继续引导说:“你也应该知道合家在立陵城一带的势力有多么的巨大,你们这么做,一定会遭到合家疯狂的还复,今后怕是很难安生,为什么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那贼人冷笑了一声,朝李陌一回答说;“告诉你又有什么用?虽然我不知你李陌一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但你眼下确确实实乃是全城悬缉的大犯………自身难保不说,且这一无官职,二无权势,不过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低下之人,即便告诉了你,你又能做些什么?”
李陌一自从被囚于棺材之中后,脸上的白面具便被人夺走了,眼下脸上也是全然没个遮掩,这贼人与完祖一般,认出了自己倒也不太奇怪………不过听得这贼人主动提起悬缉大犯一事,心里头也难免有些紧张起来………
“我李陌一眼下虽然无权无势,但试问也没有对完祖和你做过什么不地道的事来,你们却要处处将我推向绝地,别的事情我或许做不来,但就凭你想要害我这一条,我现在就能够以牙还牙!!”
李陌一故作愤愤地试探着,然而那贼人却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竟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李陌一以前是悬缉大犯,就一辈子都是悬缉大犯,一个异国盗匪大队的顶头人物,在这立陵城中,你万世不得翻身!!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真把自己当盘菜拉?!!”
“难道你就蠢笨到了这个地步,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你明知道自己身处绝境,你明知道此案牵扯良多,个中复杂,甚至与我等蝉术门人有关,却还想仗着一身本事,想要再起东山,如何都不肯收手,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蠢笨的人吗?”
“一个上头钦犯的惊天大余孽,想要隐藏身份大破奇案,再起东山重立身份,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
…………
外头的暴雨还在继续下着,那贼人的声音占据了李陌一的脑海,士子沉船一案还差最后的临门一步,就可真相大白,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虽然这些话李陌一本就知晓,可抛开那些个主观想法,眼下从那贼人的口中说出,李陌一还是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在这立陵城中,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
…………
那贼人已经不再说话,只横眉竖目的又背过了身去。
李陌一也转过了身,看着外头的大雨,却是心乱如麻。
他知道,自己乃是全城悬缉大犯,只要稍稍现出真实身份,便有砍头之危,甚至株连九族………
当然,这件事情目前只有完祖和眼前这贼人知晓,大寒虽然在出棺之后见过李陌一的真脸,但或许是因为不闻窗外事,又或许对李大哥先入为主的信任,大寒并没表现出与之前有什么相左之处。
所以,目前这件事情还是一个少有人知的大秘密。
想清楚这些之后,李陌一并不打算放弃此案,而且决定继续侦破这最后一步。
如今他虽然身处险地,但士子沉船一案剩下的,不过只是一个幕后主使罢了,只要查出此人,此案当即告破,而后他是走是留,无位小岛还是陌尘大将军………了结北国旧事还是征战异国天下……—都是一番自在想过的日子。
念及此处,李陌一便开始思索起了脑中的几个疑点………
其一,完祖为什么要下蝉毒害合中呈?她是否还害了当时船上的其他人?
其二,沉船上的那些人是因为船沉意外而亡身,还是一个个都跟合中呈一般,沉船之前就已经被下了蝉毒或者被斩灭了?
其三,真凶的害人动机又是什么?难不成真的是受人指使?如此说来,幕后真凶很可能是合家的人,可合家为什么要害船上的这些士子门上呢?
李陌一紧紧皱着眉头,脑海之中不断在清理这些信息,如果说是完祖给合中呈下蝉毒,那么士子沉船一案案发之时,她一定就在船上,可她明明就是赵乐乐手下的人,而合天成在赵乐乐面前就是个受气包,两人关系一向不好,又怎么会让赵乐乐手下的人一同参加游船文会?
再者,合天成他自己都没有资格参加游船文会,赵乐乐手下的完祖又怎能去参加呢?
思前想后,李陌一推断出了一种唯一合理的解释。
合中呈应该就是完祖下的蝉毒不错,而完祖也肯定就在船上,对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最了解的………
而那贼人先前的说词只不过为了保护完祖,才想独自扛下这些罪责………
由此还可以推断出,这个贼人或许与合家并没有太多关联,他只不过因为同门师妹或是师姐有危险,才从山寨之中出来解救罢了!!
“是完祖给合中呈下的蝉毒,而且当时她就在船上………那………她到底是不是受赵乐乐指使的?”
李陌一仿佛想通了一切一般,带着激动与兴奋问说,可身后的贼人人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李陌一扭头,却发现他早已倒在了地上,身体已经开始发凉了………
李陌一慌忙的将他扶起,想要抢救一番,但那贼人却仍旧痛苦地紧闭着双目。
看着这个贼人,李陌一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先前已经从这贼人的话里知道,他和完祖乃是同门中人,为了这个完祖师妹,这个大师兄不惜带着人手,冒险进入合家救人。
在龙上村一驿,当他挟持人打算离去之时,却陡然发现了此人正是大犯李陌一,他也很是吃惊,这等悬缉大犯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可能这般轻易被人发现,而且还是作为官邸中人办案之时被发现………
之后发生的事情,任是谁人也难以想到,他李陌一这个悬缉大犯竟然逃出生天,而且还要继续将此案查下去,甚至一路战打,将完祖给劫走了………
那贼人与黑衫男好不容易才将完祖救了出来,中途被李陌一坏了好事,自然不会放过李陌一,旋即才有了占据木屋,想要害了李陌一小命的事情发生。
事情到此似乎都能够说得通了,但李陌一心里却仍旧没有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大对劲,至于具体是些什么,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有些事情就像丢了某件东西一样,越是想要找到,就越是找不到,反而将东西都翻得乱七八糟,白白增加了寻找的难度………
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或许,当你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说不定那件东西又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李陌一也只能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先考虑活命的事情。
眼前这贼人的体温已经很低,加上身上伤处良多,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话极有可能亡身在这里,李陌一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李陌一就这么呆愣在原地,眼下他们二人想要活下去,生火才是最好的法子。
可如今他与那贼人浑身被头顶缝隙上滴落的雨水浸湿,衣服虽然就摊在旁边晾,一时半刻却是干不了的。
李陌一沉思了片刻,只好将衣衫尽量拧干甩干,而后盖在了那贼人的身上,自己却用衣衫包着带着防潮油布的那口袋子,冲入了雨幕之中。
他的伤势虽然不算太重,可身上到底还是有着不少皮外伤口,被雨水不断冲刷之下,整个人都难受到了极点。
可他知道,想要活命,就必须尽快生起火堆,经过短暂的思考,他将目标放在了河岸旁边的树木之上。
这山谷人迹罕至,古木参天,其中肯定会有些古木会有较大的树洞,而树洞里头有干燥的枯叶和苔藓等引火之物,而且他还能够采集一些松脂之类的东西,有了这些引火之物,便能够将湿柴烧起来了,虽然这防潮布袋不是很大,防水功能也差劲的很,但被李陌一抱在怀中,又有衣衫包裹着,想要完好的运送这些干燥的引火物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念及此处,李陌一也只好忍痛前行,果然让他在河岸下游找到了一个大大树洞,获取了想要的引火东西之后,李陌一便急着往回赶,耽误时间太长的话,他也怕那万苦救回来的贼人先撑不住了。
…………
…………
白茫茫的雨幕之中,砸在眼睛和脸上的硕大雨滴不断增多,已经冷得发颤的身子,所有的一切都让李陌一感到疲惫不堪,每次抬脚迈步,都需要付出极大的毅力,但他一想起那贼人求助的目光,一想到这是一条他救、更是一条自救之路时,李陌一便升涌出力气,迈出坚实的步伐来。
“我好像明白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李陌一心头不由一震,刚才他想起了那贼人的脸,这个想法仿佛闪电一般击中他的思绪。
他飞快地思考着,不断梳理和判断这些纷乱和真假难辨的信息,但他也知道,眼下只能向那贼人亲自求证,而只有那贼人成功幸存下来,他才能问出背后的真相。
想到这里,李陌一也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脑子里的乱麻都甩出去一般,而后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山壁前那小小的山洞前面。
可当他穿透白茫茫的重重雨幕,往山洞里头扫视之时,那贼人却不见了身影………
山洞里头空空一片,那贼人早已不知去向………
李陌一下意识就往地面上看,他习惯地认为,无论那贼人自行离开,还是被别人带着离开,都会在地上留下足印。
可惜,地面上除了浸泡到脚踝的雨水,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先前离开的时候,那贼人已经陷入了昏迷,他有可能是假装昏迷,用演技骗过李陌一,待得李陌一离开之后,他才自行逃离,但他的右腿已经骨折大半,伤势也做不得假,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另一种可能则是,李陌一与他滚落到山崖之下,那木屋之中也就只剩下完祖和大寒,完祖早早就将大寒给制住了,她一旦醒悟过来,追将出去,顺着地面之上的打斗痕迹,肯定会发现李陌一和那贼人落入山崖之下了。
那么带走那贼人的,也就只能是完祖一伙的人了………
“糟了!!”
李陌一陡然变了脸色,抽出那柄锋利的小刀来,如同觉醒的猛虎一般开始扫视着四周………
如果真的是完祖一伙的人发现了那贼人,那么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离开,就算他们肯放过李陌一,那贼人也绝对不会放过李陌一………
头顶上的大响雷还在轰隆隆炸响,暴雨不断倾盆而下,仿佛调皮的小仙童将天幕捅了个窟窿一般,四下里白茫茫的水幕,雨水的冲击之下,李陌一努力睁大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眨眼,旋即雨水很快就将他的眼睛砸得通红起来。
他的耳中全是水声,仿佛置身于一处瀑布之中一般,脑子里同样在嗡嗡作响………
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陡然从山洞左侧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李陌一察觉过来却为时已晚………
…………
…………
第0191章阶下囚
一月大寒天的雨往年本是朦胧迷离,可眼前这场暴雨却让李陌一感到震撼和惊叹,在这般的浩然之力面前,人显得如阡毫一般渺小。
他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着,皮肉翻开,现出惨白之色,丝丝红迹才刚刚渗出来,立马就会被雨水冲掉。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雨中行走,他已经筋疲力尽,虽然努力紧握着那柄锋利的小刀,可仍旧无法让其颤抖的双手平复下来,他的双掌都被那贼人的单刀割过,伤口其实很深,如今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早已开裂,这种钻心的疼痛,已经让他感到麻木了。
当那道人影冲到面前之时,他看到了那人下巴至脖颈上的伤痕………
果然是完祖一伙儿的人追上来了………
李陌一全然没有退缩,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跑不掉的,他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他的再次逃亡,甚至连反抗都很难起到效果,所以当黑衫男将刀尖对着他的心口之时,他果断地放弃了抵抗。
黑衫男见得李陌一垂下双手,那冷峻的脸面却没有丝毫表情,雨水砸落下来,就仿佛砸在一座如如不动的万年石雕上一般。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穿着蓑衣戴着草帽子的人从旁边冲了出来,一脚就踹在李陌一的心窝上,将李陌一如沙包一般踢飞了出去………
“哗!!!”
李陌一落在没脚的水洼里,浑浊的雨水少量冲入他的口鼻,本就被踹的窒息的他,当即被雨水呛着了,整个脸都憋得黑红,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
肺部火辣辣如同火烧一般,他的视界模糊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亡身倒下那般。
李陌一努力想要保持呼吸,可肺部就像压着一座巨山,过得许久才缓过气来,大口呼吸,拼命咳嗽,雨水眼泪鼻涕混着粘稠的红迹涌出来,这种感受比身上的伤痛还要来得强烈十倍……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将眼泪挤出眼眶,视野也就稍稍变得清晰,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白皙的脸皮,面上明显的双眼皮,赫然便是与黑衫男同行的那个小白脸。
他努力抬起头来,那小白脸却一手指着他,愤然大骂说:“你这卑鄙下作的狗贼,不仅劫走完祖,将我们二人生生囚于棺材之中,眼下还………还将我大师兄害得如此下场………这笔账,今日非得跟你小子清算不可!!”
李陌一知道,这小白脸估摸见到那贼人奄奄一息,怕是将这一切的罪过都强加在了自己头上。
可这小白脸也不想想,慢说那贼人身受重伤,便是他李陌一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李陌一也不打算解释什么,这些人心狠手辣,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害无辜,李陌一决然不愿与这等人站在同一战线,解释权当是算个多余之语。
李陌一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见得那小白脸挽起袖子,要冲过来暴揍自己,暗暗将小刀捏在手中,只要他敢冲过来,李陌一不介意给他那白脸上留点痕迹………
然而那黑衫男却出手拦下了小白脸,低沉着声音说:“公子,大师兄要紧,无谓跟这狗贼纠缠,还是先带回去吧。”
李陌一总觉得这黑衫男是面恶心善,对他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但他知道小白脸似乎对黑衫男很是看不上眼。
果不其然,小白脸闻言,果然指着黑衫男的鼻子骂说:“本公子做事何时要你这下奴来指手画脚!!”
黑衫男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小白脸出言训斥,他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倒是小白脸冷哼一声说:“既然你这么心疼这狗贼,就由你负责带他回去好了………”
黑衫男没有回话,只是朝李陌一走了过来,李陌一只好将小刀又藏回腰带里头,而后浑身一疼,便被黑衫男扛在了肩上。
“………哼,先前劫走完祖不说,眼下竟然敢重伤我大师兄,就算我不斩了你,师傅他老人家也要扒了你的皮!!”小白脸恐吓说。
…………
…………
往前走了一段,便看到两个先前没见过的人用树枝和衣衫做了个简易担架,抬着那贼人,边上还有一人撑着一个竹篾编织,如同大龟壳一般的大草帽子,给那贼人遮风挡雨。
那贼人身上盖着一层干燥的毯子,虽然整个身子仍旧颤抖着,但已经恢复了清醒。
见得黑衫男扛着李陌一走过来,那贼人便吃力地招了招手。
…………
…………
李陌一的头低垂着,隐约有些不安之感,微微抬起头来,便看到那贼人绝绝的盯着自己,而后用尽气力抬手就给了李陌一一拳!!
“彭!!”
李陌一只觉心口处传来一阵钻疼,本就疲倦不堪的身子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你这小子心肠好是阴毒决绝!!竟然丢下我这伤员就独自一人跑路了………要不是师弟们及时赶到,差点就让你小子的奸计得了逞………跑啊,我看你再跑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子太过虚弱疲倦,李陌一的耳朵隐隐有些鸣叫声,但还是听到了那贼人充满了愤怨的责骂。
他本想简单解释下,想告诉对方并非跑路而离去,而是为了寻找柴火来救其小命,可看着那贼人的表情和眼神,李陌一只是冷笑了一声,暗说他好像还真就成了农夫与蛇之中的那个农夫了………
那贼人也没指望李陌一会出言辩解,指着黑衫男手上提着的那只口袋,黑衫男当即会了意,便将口袋交给了那贼人。
李陌一吐出一口红沫来,不再去看他万苦救下的那贼人。
这时候,旁边撑着草帽子那人才开口说:“咱们先出了山谷,回去再好生计较。”
那贼人打了李陌一一拳,仿佛耗光了力气一般,只是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在雨中往谷口方向前行。
黑衫男沉默着,没有任何言语,他的身躯壮硕如铁石,仿佛有用之不尽的力气,扛着李陌一就如同扛着一条空布袋那般轻松。
不过见得李陌一的身上仍旧不断流下红迹,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李陌一能够直起身来,红液不再下行,李陌一这才稍稍止住了红迹。
…………
这漫天大雨也不知何时会停,走了小半个时辰,队伍终于出了这条山谷。
前面不远出现了一座破败的野成山庙,这些人担心那贼人的伤势,也便走进野成山庙,升起一火堆来避雨温身。
此时李陌一才发现,那两名扛着担架的,竟然是身材高大的大龄女子,手脚粗壮,肤色黝黑,太阳穴下颚骨高高鼓起,一看就是身手了得的武力高手。
这野成山庙供奉的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塑像早已破败不堪,也看不出个具体模样来,大殿四下空旷且干燥,升起火堆之后格外的温人。
这两名女武者要给那贼人处置伤口,告知众人,那贼人需要清幽环境休整,其他人也就暂时去往了偏殿之中。
…………
…………
黑衫男在偏殿之中生了火,便将李陌一也横抗了过来,小白脸见了却一脚将李陌一踢开,仿佛在踢一条落水的哈皮狗一般………
那个刚刚给贼人遮风挡雨的中年人也未阻拦,他摘下草帽子,现出满头花白的长发,三缕长须,面容清严,很是合矩。
中年人将身子凑近了火堆,烘烤着被打湿的衣袖和裤脚,蒸腾起阵阵白雾,见得黑衫男眉头紧皱,便笑着开口说。
“坦中,我知道你怎么想………但你要知道,虽说这件事情还没弄清楚,但大师兄这番模样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些事儿也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你也应该清楚,这小子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若是让他逮住了机会,指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待咱们………”
中年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李陌一听得一清二楚,想来这个名唤坦中的黑衫男确实不大像是个恶人,对受伤的自己有些维护,自己先前在马车上也确实对他没有留手,只是当时形势所迫,自己又一无所知,李陌一也问心无愧。
坦中听得那中年人如此说着,只是沉默地低头,而后将李陌一横抗了起来,重新放在了火堆边上,解下身上酒囊来,递到了李陌一的面前。
见得此状,小白脸又要发难,他涨红着脸,朝坦中骂说:“你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傻了!!不饥先生刚刚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坦中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提着酒囊,李陌一瞥了小白脸一眼,没有再迟疑,接过酒囊就咕噜噜大灌了一通。
这年月大多是酿制的米酒,度数很低,入口清淡柔和,后劲却很足,虽然烧酒技术已经很成熟,但寻常百姓还是喜欢米酒的口感。
李陌一早已饥渴,这米酒一经入腹,整个人都恢复了大半元气,便朝坦中点了点头表示多谢。
那小白脸又要发话,却听那个不饥先生开口说:“北卡你也稍安勿躁,书某人也来说句公道话,刚才若非是坦中,怕是你要在这李陌一手上吃亏了………”
李陌一闻言,不由抬起头来,看了这书不饥一眼,后者意味深长地淡笑着,显然看到了李陌一将小刀藏在水里,伺机刺击小白脸的意图。
坦中也是一阵沉默不语,只低着头,显然他也是知道了李陌一的意图,才过去扛起李陌一的。
小白脸闻言,脸上颇为不屑,却又不好顶撞书不饥,只是低声嘀咕说:“就凭他?这狗贼如今连条哈皮狗都不如,还如何伤我?”
虽然口中如此说着,但他鄙夷李陌一的眼神之中,还是隐约多了一丝的警惕。
书不饥轻笑一声,目光扫过李陌一的腰带,既没有出言点破,也没有迫着李陌一交出那柄小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任李陌一如何扑腾,都弄不出丝毫小水花来。
而此时的大殿之中,两名女武者已经清理干净伤口,正打算给那贼人敷上特制药散,那贼人便吩咐说:“我的蝉袋里头有封活散,你们拿出来用上。”
其中一名女武者点了点头,就去翻那口袋子,可当她打开袋子之时,表情却有些呆滞。
“大师兄………里头………”
那贼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问说:“怎么了?”
那女武者探手进去,抓出一小撮草绒般的干燥木屑等引火之物………
…………
…………
破成山庙外的大雨终于还是停了。
书不饥与小白脸到破成山庙的大殿之中探望了一番,确认那贼人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这才决定继续赶路。
坦中的几番维护之下,小白脸也没再为难李陌一,当那贼人再度见到李陌一之时,他的眼中也少了一些敌意。
虽然他与李陌一曾以命相拼斗,李陌一也毫不地道地将他当成垫背,可当他发现自己的皮袋里头装满了引火之物,发现李陌一并不是跑路,而是带着伤势冒雨出去,想方设法生火来救他之时,他对李陌一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这或许便是生生打出来的相识吧,李陌一挟持了他,他虽然憎恶李陌一,可当他发现,李陌一又不免万苦施法救他之时,他就会很容易对李陌一的整个人产生改观。
对于那贼人的心中变化,李陌一自然全数不知晓,如今他基本上弄清楚了士子沉船一案的来龙去脉,剩下的只有查出幕后那人………
解决了这桩事情之后,先在立陵城中重新竖立一个全新身份,至于今后之事,且继续下去………
…………
…………
在查案子这行当里头,有个“动机为王”的说法,作案动机也是破案的至为关键的一个要素,如今李陌一已经确定对合中呈下蝉毒的乃是完祖,那么就必须要考虑完祖下蝉毒的动机了。
李陌一对蝉毒了解不多,但从先前宁可玄的症状来看,蝉毒似乎有着不短的潜伏期,也就是说完祖即便对合中呈下蝉毒,也可以不用登上那艘游船。
可完祖最终还是登上了船,这也就说明,除了对合中呈下蝉毒之外,完祖应该还有别的意图,如果只是单纯给合中呈下蝉毒,那么提前下蝉毒便是,出现在士子的游船上反而要增加自身的嫌疑。
那么完祖上船的另外一个目的又是什么?
是否与其他士子的亡身有所牵扯?
无论如何,完祖眼下都是此案最关键也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而那贼人虽然行事凶狠,但其目的显而易见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师妹完祖,他们防备的对象却是完祖的前雇主——合家。
那么合家为什么要追害完祖?
除了灭口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动机?
完祖登上士子游船,应该是受合家的指使,那么具体是受了合家中谁人的指使?
如果是受合家人的指使,为什么要给合中呈下蝉毒?
完祖不听使唤,下蝉毒害了合中呈,会不会也是合家追害完祖的动机之一?
朵娘和那贼人身上获取的两柄金铜钥匙,又有什么作用?
…………
…………
或许是担心那贼人的伤势,出了山谷之后,他们一行人便登上了马车,快速往师门的方向而去。
千头万绪在脑海里纠缠成一团乱麻,李陌一一路上也是微微闭目,借着养神的空当,不断地抽丝剥茧,在脑中苦苦思索着此案的突破口………
直到抵达了目的地,李陌一才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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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祖师门位于立陵城外深山一处土寨里头,师尊也是寨子的寨主,北国临海地域山寨土寨很多,规模有大有小,寨主充当领导者的角色,拥有着绝对权威的话语权,收到消息之后,寨子里的人也全都守候在了寨子外头,将马车接了进去。
李陌一扫视了一番,这寨子里头坐落着不少悬层楼和低矮的木屋,形制外观与寻常屋舍差别并不大,上层住人,下层豢养牲畜。
若是普通的阶下囚,李陌一怕是早就被丢到兽栏里头了,不过李陌一可是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悬缉大犯,又牵扯到了这桩士子沉船一案里头,书不饥等人也就将他一并带到了寨主师尊老爷子的面前来。
…………
…………
师尊老爷子黑瘦干瘪,给人一种阴险凶狠的感觉,也看不出具体年纪,大概也就五十上下的模样。
他穿着黑布衣裳,头上包着头巾,挎着一柄腰刀,刀柄已经磨得圆润光滑,仿佛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寨子里头的人大都赤着脚,便是老爷子也不例外。
他的面前是一个火塘,里头的余炭迎着风还在忽明忽暗,映照着师尊老爷子的脸,将他面上的神色衬托得更加的威严。
火塘边上是一张竹卧榻,上面放着从李陌一身上搜出的物什,乃是宁可玄赠与李陌一的那张白面具,大寒丫头此时则缩在角落里,手脚上并没有束缚,想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为难。
“李大哥!!”
见得李陌一无事,大寒也是惊喜得湿了眼眶,起身就扑入了李陌一的怀中,失声哭了起来。
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小丫头,先是全家遭了灭门,后又历经苦难,此时身陷虎口,将李陌一当成了唯一的倚靠,山寨里头可谓民风彪悍,大多人都是带刀而行,人人如狼似虎,她一个寻常小丫头,每时每刻都是战战兢兢,见得李陌一之后,哪里还顾的左右上下其他。
大寒浑身都在颤抖,李陌一知道她早已怕的失了魂,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合了一番。
正当此时,隔壁房间里头走出一个人来,冲到李陌一的面前,一把扯开大寒。
绝力破空一脚!!
当即就将没有防备的李陌一踹了个嘴啃泥………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之徒!!怎可敢伤了大师兄!!”
这一脚飞踹的速度极速,隐隐有破空之声,打在李陌一的身上也打得结结实实,李陌一下腹部一阵吃痛,嘴角溢出一股温热的鲜红来。
他看着突然冲出绝力踹自己的完祖,只是简单地擦去了嘴角的鲜红,表情冰冷得吓人。
“完祖!!”
师尊老爷子一声沉喝,完祖目现凶光,却还是咬着下唇,退到了一边去。
“你们都出去,我有些话要跟这位李少侠单独谈一谈。”师尊老爷子从来说一不二,众人也就得令退了出去。
…………
…………
第0192章寻访
虽然眼前这位师尊老爷子看起来很肃严,但不知为何,李陌一却有种发自本能的亲临之感。
“坐吧,先吃些东西。”
师尊老爷子指了指火塘边上的一个木制小几,上面摆着一张鲜嫩的荷叶,荷叶上放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竹筒饭和不知什么动物的烤肉,以及一些常见的野菜,无论卖相还是气味,都着实不错。
李陌一打从和岛上王老五一行人告别之后,便一路涉险,环环相扣,连一个完整觉都没睡过,吃喝更是无从谈起,眼下也不吱个声,没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将小几之上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
…………
场中沉默了片刻,李陌一终于是听到了老爷子开口问:“现在的这案子你知道多少?”
李陌一在火塘边上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见得这老爷子不似旁人那般,而后实诚地答说:“………给朵娘下蝉毒的正是完祖,灭大寒家满门的………则应该是合家的人,下蝉毒害合中呈应该就是合家责打完祖的原因,只是我现在不知道完祖为什么要下手害合中呈……………”
顿了顿,“………如果我猜得没错,完祖应该是受合家的指使,除掉船上的那些士子文人,至于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师尊老爷子似乎没想到李陌一对于此案知道这么多,表情有些惊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说:“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李陌一微微一愕,一时半会儿竟然也没头绪,想了想便答说:“我想知道完祖是否确实是害了合中呈的真凶……………”
李陌一的问题似乎在师尊老爷子的预料之中,他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说。
“为了方便执行任务,完祖设计混进了合家,成了合家的差奉,给合家的大少奶奶——赵乐乐做事………那一日,完祖打扮成富家公子,与合中呈一道参加立陵城的游船文会,”
“完祖的真正任务是要保护合中呈,但上了船才知道,合中呈要借机除掉这些同届读书人,同时嫁祸给完祖,让完祖当替罪羊………完祖得知这一切后便给合中呈下了蝉毒,想要借此脱身,没曾想合中呈中毒在先,回到家里就熬不过,也就亡身了……………”
李陌一也是惊愕不已,当即问说:“合中呈为什么要害这些同届士子文人?”
师尊老爷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说:“这些事情不是你能知道的,知道越多越是危险。”
见得老爷子绝口不提,李陌一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只得又问了此案的几个细节。
…………
…………
随着师尊老爷子的一一解惑,李陌一也终于弄清楚士子士子沉船一案的来龙去脉,但对于合中呈除掉这些文人士子的动机,仍旧没有头绪。
由于悬缉大犯的身份天下皆知,李陌一要出头现面挑明此案真相,可谓是危机重重。正因如此,想要在北国大地上自由来往,李陌一也必须想办法给自己重新竖立一个全新身份才行。
眼下,完祖已经成了合家的必诛之目标,为了救完祖,坦中和小白脸又打伤了王十等差人,完祖又受了指使,对朵娘下蝉毒,这些都是铁打的罪行,这山寨之中麻烦也是不小。
这样的情况下,李陌一想要以全新身份出头,证明合中呈才是真凶,就必须弄清楚合家残害士子文人的动机是什么,那么关键在哪里?
如果师尊老爷子所言属实,合中呈在中蝉毒之前就已经中了另一种毒,也就意味着合家人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合中呈活着回来,合中呈才是最先背黑锅的那个。
合中呈发现自己被人坑了,才想着要完祖背下这个锅………
那么给合中呈下毒的人,应该就是幕后真凶了!!
合家确实能够指使合中呈做事,可合家舍得将合中呈灭口?
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推测,残害文人士子是合家的主意,但害合中呈的却另有其人?
而这个害合中呈的人,应该对合家的计划是知情的,而且不是合家的人………
李陌一本以为来到这个山寨此案就能真相大白,没想到事情远比想象的要更加复杂,想要破解这一切,无论如何是绝对绕不过合家的………
动机,动机!!
只要弄清楚潜藏在合家那个真凶残害士子文人的动机,这个案子应该就能够真相大白了………
可是潜藏在合家的真凶为什么要残害这些士子文人?
合中呈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成绩可谓是一塌糊涂的不能在塌,如果说因为嫉妒而残害一船的同学,这动机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但结合合中呈的为人,如果他心理扭曲,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事实已经证明,策划这一切的还有一个幕后之人,合中呈只不过是执行者,那么这个幕后策划者的动机又是什么?
“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他能够指使合中呈,应该是合家里头极其重要的人物……………”李陌一如此推测着,面色却又凝重了起来。
念及此处,师尊老爷子突然开口问起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先离开此山寨。
可他想了想,却又无法再这个时候离开,他与完祖和小白脸之间的过节可以揭过不提,甚至连挟持那贼人的事情也可以抛开不追究,因为他相信眼前这位师尊老爷子还是会让自己安然离开的。
然而无债全可一身轻,师尊老爷子的这份恩情,他必须当场还上,所以他还不能离开此山寨………
且不说合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完祖,单说她如今背着大寒家灭门的嫌疑,又打伤陪堂王十等人,整个山寨便逃不过这场厄运。
虽然李陌一也是自身难保,而且那贼人和小白脸等人对他都不大待见,但他必须要拉这山寨一把,不能完身就走人,这样太不大义。
“阿爷,你可信得过我?”李陌一沉思了片刻,面色冷峻地朝老爷子问说。
师尊老爷子微微抬起头来,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悬缉大犯一般,而后还是点了点头。
“完祖他们从合家里头逃出来,合家的人肯定不会放过咱们,所有的罪责都会推到完祖的身上,而完祖和坦中、小白脸又打伤了陪堂王十几个,这几宗罪上就够寨子吃一壶的了………………”
李陌一也不知道陪堂王十和那几个侍卫最终有没有被坦中所害,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师尊老爷子看出他的担忧,便解释说:“只是伤了,没亡身。”
李陌一点了点头,继续说:“合氏乃是立陵城中的名门大族,不管合家里头谁人在使坏,想要陷害本山寨,都不是难事,所以………如果阿爷信得过,我想找个帮手。”
听到这里,师尊老爷子也是眼眶湿润,他本以为这个李陌一定会就此离开,因为整个山寨中武力最强之人,便是被此人打成重伤、现在还躺尸不起的大师兄,李陌一能够出手重伤大师兄,也就意味着,李陌一若是真想走,整个山寨之中,无一人能够拦其去路。
但出乎意料的事,眼前这个李陌一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给他出谋划策,甚至要帮他找帮手,这样一尊大义少侠,师尊老爷子又怎么能不动容。
“你有这心就够了,以后没有去处之时,只要你李少侠不嫌弃,大可安心住进寨子里来,我这师尊老汉一天没亡,谁人都欺负不到你身上!!”师尊老爷子显然很是动容,泪光闪动地捏了捏李陌一的肩头。
李陌一虽然心下颇为一动,但也知道老爷子其实并不相信他能够请来什么帮手,毕竟他现今乃是个全城悬缉大犯,一旦现出脸面就得成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得不开始狼狈地逃亡………
这样的人,又能有机会识得什么大人物?
但他们并不知道宁可玄中蝉毒的事情,只要宁可玄敢出面作证,有素来正直又暗中调查士子沉船一案的宁逍宁大人撑腰,便是合家也奈何不了此山寨了!!
宁逍虽然已经了仕养老,但眼下时局动荡,天下各方势力皆在暗自壮势,如果李陌一猜的不错,不需要多久,宁逍这等大人才,就会被上头再次起复,合家绝对不会不考虑这一点。
再者,李陌一也相信残害这些文人士子的幕后主使,应该同样是合家的眼中钉。
合家在立陵城一带根深蒂固,但却呈现疲态,否则也不会想要靠赵乐乐来增强权势和影响力,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合家不可能肆无忌惮地制造惨案。
想到这里,李陌一便朝师尊老爷子笑了笑说:“我本就是个悬缉大犯,逃亡都不及,阿爷认为我李陌一不认识什么帮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就让我试上一试吧。”
师尊老爷子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好强,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便朝李陌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摘下了自己右手大拇指的银扳指,朝李陌一说。
“李少侠,并非阿爷我看不起你,方才你身上挨得那几下,阿爷也是看在眼里………但大老爷儿们如果连这点气都受不了,又如何能够成就一番大事?”
一字一句说的合声缓气,显然是师尊老爷子的肺腑之言。
“………这是咱这山寨的通行信物,少侠你且自个儿收好………”
师尊老爷子将那银扳指摘下,径直戴在了李陌一的右手大拇指上,虽然有些大了,但李陌一却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份心意。
“阿爷,你信我一次!!”
师尊老汉拍了拍李陌一的肩头,满眼逍祥地笑了笑说:“阿爷信你!!”
李陌一满怀舒畅,当即找来纸笔,给宁可玄修书一封,又讨回那张白面具,一并交给坦中,让他务必尽快送到立陵城中宁可玄的手里头。
坦中接过东西,扫了一眼,目光在李陌一的右手上定格了片刻,而后点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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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实在有些太累,身上又有伤,舒舒然然洗了个澡之后,便缩在卧榻上沉沉睡去。
这小木屋是师尊老爷子特地安排的住处,虽然不大,但很舒适,李陌一也生出熟悉的感觉来,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却发现大寒丫头不知何时睡在了自己的旁边,也没有退鞋,半边身子还悬空在卧榻边边上,想来是守在旁边照看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的。
看着大寒丫头沉睡的样子,李陌一也不忍心吵醒她,将她的身子全数挪到卧榻上,给她盖上薄毯子,这才走出小木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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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山寨坐落于半山腰之上,一月未央,天明气朗,放眼望去,那山下是成片成片的青色竹海,山上是苍翠的密林,冷风扑面,带着淡淡的草木之息,实在让人心驰神松。
李陌一伸了伸懒腰,便见得一名山寨之中的妇人挎了个竹篮上来,原来是给李陌一送食物来了。
李陌一不是本地人,不懂这山寨里头的土话,只是笑着朝那黑裙的妇人点了点头,后者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叽里呱啦说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这饭菜不算丰盛,但胜在量足,李陌一也是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正打算叫醒大寒吃午饭,门外却传来一阵闹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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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陌一走出木屋一看,但见得山道上出现一支队伍,衣衫颜色很是鲜艳,与山寨里头满眼都是黑色的布料截然不同,一看便知是宁家的人来了。
他也不着急,走回屋内,把大寒丫头叫了起来,这丫头发现自己睡在李陌一的卧榻之上,一张小脸唰地就变了色,还后知后觉地打量起了自身,发现乃是和衣而眠,衣衫都完完好好,竟然还暗自松了一口气。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点不妥,小丫头一时也是尴尬不已,只是慌忙左右望了望,讪讪地笑了。
李陌一也不在意这些细节,让她留在这里吃饭,自己则出了木屋,大步往师尊老爷子的竹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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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山寨中人的生活形态有别于他地,他们淳朴直率却又生狠好斗,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打完之后消除了误会,又是一起喝酒唱歌的好兄弟。
听说禅门中人也分远蝉和近蝉,远蝉中人常年隐居深山,与世隔绝,秉子极其凶狠,近蝉中人却与世人往来,接受差府的管制,也会听从上头差遣,不过他们憎爱分明,秉子耿直,想要他们办事,便是差府他们也敢讨价还价。
从古至今蝉门中人逆乱不断,他们的生存环境也很是恶劣,却锻造出他们极其强大的战斗力。
单说这个山寨的布局,便让古时讨伐蝉门中人的上头队吃尽了苦头,大大小小的竹楼木屋环绕起来,形成攻防一体的堡砦,山道又险恶,瘴气弥漫,毒蛇猛兽四下蛰伏。
正因如此,差府对这山寨中人也是安抚多于征讨。
这个寨子名唤七安岭,是典型的山寨,规模不算大,但青壮男丁不少,与外界往来频繁,实力也不可小觑。
师尊老爷子虽然身为一寨之主,但面对宁逍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也有些谨小慎微起来。
李陌一入了竹楼才发现竟然是宁逍亲自前来,也难怪这师尊老爷子手脚拘谨了。
宁逍虽然六十余的高龄,但长于养生之法,这山间空气又清新,一路跋涉而来,倒也不见疲态。
多日不见,宁可玄的精神状态不算太好,虽然多了一副拐杖帮助走路,但脸色蜡黄,眼眶深陷发黑,显然被还未完全适应过来。
李陌一心里也是有些不安,早早重新戴好了白面具。这是身为悬缉大犯的他,与宁逍这位邢狱顶头头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说不紧张那是假话。
…………
…………
“李太平见过宁阁老,见过大少爷…………”
李陌一张口便自报新身份,以全瞒天过海,虽然无可奈何,但这也是必须为之。
没想到宁逍一听李陌一的声音,顿时主动站起来,有些惊喜地说:“原来是你啊!!”
…………
…………
第0193章钥匙
宁可玄也有些疑惑,那天李陌一虽然与他一同回府,但在府门前就与王正提前离开了,父亲应该并没有见过李陌一才对的。
而且那日他已经跟父亲解释过了,说这腿乃是为了解毒,实属无奈之举,所以也怪不得李陌一。
那父亲这句“原来是你啊”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陌一并没有太多意外,毕竟宁逍这样的惯于寻规究底之人,与罪案打了一辈子交道,又怎么会认不出他?
念及此处,李陌一心下也是一窒,额头上微微冒起了汗珠………
………
宁逍见着李陌一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当即朝他解释说:“前几日晚上,这位小哥送了几两碎银到恩冬医馆,倒是让老夫正巧碰着了……………”
李陌一一听碎银和恩冬医馆,当即松了一口气。
宁可玄闻得此言,也很快便猜出了事情的由来,没想到李陌一倒还有几分文人气节。
李陌一也是赧然一笑:“倒是让宁阁老笑话了………”
如此说着,李陌一便趁势站到了师尊老爷子的身后,虽然宁逍是他请来的,但这地界毕竟师尊老爷子才是主事的。
宁逍虽然秉子随和,但师尊老爷子好歹是山寨的头领债主,他也不能喧宾夺主,便是有心让李陌一坐下来,也不好开口,旋即便朝师尊老爷子赞说。
“李太平这小子是个不错的,若不是他替我儿一解蝉毒,老夫这顽劣之儿怕也捱不到今天了…………”
众人闻言,不由全部将目光都投到了李陌一的身上,连师尊老爷子也都侧目而视,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在他们看来,李陌一现今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吃白饭的混小子,从未听说过他对解蝉毒还有什么研究,要知道蝉术乃是一门秘传,李陌一却是个外人,更莫提他的真实身份乃是一个悬缉大犯!!
…………
完祖也是不信,宁可玄已经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她,她也已经确认宁可玄确实是中了自己的帝甬蝉,虽然只是间接染上的蝉毒,但蝉毒这种东西就像野草一样,只要给它些许的养分就能疯狂生长。
不过,她是不信李陌一能够解得了的。
可按照宁可玄的叙述,蝉毒早就该发作,将宁可玄的五脏六腑都啃噬一空,可如今宁可玄却好端端坐在这里,又由不得她不信。
见得李陌一受到宁阁老的夸赞,右手大拇指上竟然还戴着与自家师尊赠与的银扳指,完祖心里就更加来气了!!
山寨里头的女子大多佩戴银饰,男子却很少有这一类装扮,也只有地位高超的男人,才能够佩戴银饰,这种银制的大扳指更是一寨之主才能够佩戴的。
李陌一不明就里,直以为师尊老汉是为了留个信物才给了他这只银扳指,却不知这银扳指背后的意义,也难怪整个寨子的人现在都用异样的目光来看他,这是师尊老汉用自己的强权来全护李陌一了。
师尊老汉可没功夫注意手下几个亲徒儿的反应,听到大名鼎鼎的宁阁老也夸赞自己的赏识之人,脸上顿时感到颇为有光,因为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李姓小子是废物之时,只有他这个老头子明了眼,看出了此人并非一无是处。
简单谦逊了几句之后,气氛也就熟络了起来,宁逍为人本就亲和,没什么架子,这也让师尊老汉不再拘谨,山中之人的好客劲儿也就上来了,随之上来的还有山寨里头的黄酒。
热热闹闹了一番之后,师尊老汉也知道该进入正题了,便将无关人等都赶了下去,只留下李陌一和完祖,以及宁氏父女,李陌一还银子那晚在医馆见到的小大夫,就站在宁逍的背后,而师尊老汉也将书不饥请了进来。
…………
…………
“虽然奴家不知道蝉毒为什么还没发作,但宁大少爷的身子却没法子再耽搁了,不如让奴家先替大少爷解了蝉毒吧。”
完祖也知道自己今次闯下了大祸,堂堂宁阁老的大公子中了她的独门蝉毒,虽然乃是间接中的蝉毒,但她如今也丝毫不敢再造次。
宁逍点了点头,而后朝身后的小大夫吩咐说:“许九,你陪着去,一切听从这位姑娘的安排,小心伺候着大少爷。”
那小大夫有些迟疑,下意识往师尊老汉的腰刀扫了一眼,宁逍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别愣着,快去吧。”
“是。”
名唤许九的小大夫赶紧答应了一声,便与完祖、宁可玄一同离开了。
大厅里头便剩下宁逍、李陌一、师尊老汉以及书不饥。
李陌一也不由暗自佩服宁逍这份气度,却听师尊老汉说:“书先生啊,你且将知道的都跟宁阁老好生说上一说吧。”
那书不饥点头称是,而后给宁逍行了一礼,宁逍却呵呵一笑说:“你应该是天狱门书通判的子侄吧?”
书不饥闻言一时也是面现讶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恭敬地答说:“阁老慧眼,小子正是书家旁支………年前曾在天狱门的宴会上见过阁老一面………”
师尊老汉一听天狱门三个字,也不由意味深长地看了书不饥一眼,不过并未多说什么。
书不饥好整以暇,沉吟了片刻,暗自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朝宁逍说。
“士子沉船的消息传开之后,我们才知道完祖就在船上,寨主便让我带人出去搜寻,最后却是在合家找到了完祖,若非我等及时打救,完祖怕是要被灭口了………”
“合家的人说是完祖引骗合中呈不成,便在吃食里下蝉毒,结果害得船上的人都中了蝉毒………生怕被查出来,又使人凿沉了画舫游船,还将那些知情人都囚禁起来,合家擅用大刑,就是打着这个幌子,说是要从完祖嘴中迫出这些失踪者的关押之地………”
“至于到底是合家何人主使,我相信如果没有合家主事人发话,这些下婢是不敢擅用大刑的………不过让人不解的是,合中呈的正妻对此事好像一无所知,囚禁完祖的却是合中呈的嫂子,合天成的妻子——赵乐乐………”
宁逍听到这里,也不由点头说:“天狱门能够抓到完祖这条线,派你过来跟进,也不算太糊涂,眼下案情已经基本上明朗,我也让立陵城官邸这边行动起来了,如今就差那四个知情人的下落了,如果能找到这四个知情人的关押之处,破获此案之事也就成功一半了。”
李陌一听得云里雾里,但从对话之中他也发现了一个事情,他本以为书不饥是这个寨子里的人,没想到却是天狱门安在山寨之中的探子,难怪无论是坦中还是小白脸都对他毕恭毕敬。
而且也可以看出,非但宁逍和立陵城官邸中人在追查,便是天狱门也早早在调查这个案子,并且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李陌一虽然恨不得撬开宁逍的嘴,让他说出整个案子的原委关键,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宁逍和书不饥的话中,全然没提及悬缉大犯李陌一来,谈论的焦点也都集中在合家………
看来这案子正式破获之前,自己应该都是安全的………
心里如此想着,李陌一不知不觉就现出了喜色,但这一微小变化,却没逃得过宁逍的眼睛。
“小子,别高兴太早,合家已经将你和完祖锁定为目标………你眼下恐怕真是身处险境………”
李陌一由危转安的心境被看破,也有些诧然,而宁逍的话也无疑是一盆当头凉水。
此时书不饥却开口说:“阁老,如今我等身份已经大白天下,想要继续追查下去,阻力太大,这李姓小子如今正好牵扯进了此案,我看不如让他继续追查下去,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李陌一本就下定了决心,要查明此案之真相。
就算书不饥不提,他也会继续追查下去,而且他不是宁逍和书不饥,他对此案的案情还有着很多不解之处,起码他还没有弄清楚幕后黑手残害文人士子们的动机是什么………
李陌一还在思考之时,又听得宁逍说:“这小子坚韧有气节,也算是机灵,但是个白身,又没来没由,不合规矩啊………”
李陌一正待分辨,却感受到师尊老汉偷偷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便沉住了气。
书不饥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朝宁逍说:“这李姓小子那天救下了朵娘………想想已经过去两天了,他也该回去看看朵娘了………到时候我跟立陵城中的府长大人打声招呼就好………”
“绕了半天,原来是想让我从朵娘身上入手啊………”
李陌一很快就察觉到这两个人的意图,虽说他们有点将李陌一当棋子使的感觉,但李陌一能够亲自找出真相,能够亲自查明真凶,也并不介意继续调查下去。
但他也不能继续这么不明不白下去,他一定要知道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便朝宁逍问说:“阁老,凶手为什么要害那些文人士子?”
………
都说作案动机是破案之中的关键所在,但犯人的心理状态不同,作案动机在破案过程中的分量也就不同。
李陌一对士子沉船一案的来龙去脉已经基本了解清楚,如今最关心的便是凶手的作案动机,宁逍和天狱门密探书不饥都在,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然而说完之后他又有些懊悔了,因为他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差方身份,而且自己目前还是个悬缉大犯,即便宁逍相信他,也没有理由将案情进展全然说给他知晓。
在案件的侦破过程之中,因为明现案情进展而使得凶手产生警觉,及时作出应对,毁灭证据,以致于成功脱身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对案情进行保密也是查案之人必要的守则。
宁逍作为刑侦一行中的老泰山,又怎么会没有保密的意识?
李陌一看着宁逍那耐人寻味的笑容,也知道他问错了话,不由自嘲地苦笑了一番。
宁逍倒也没有过多纠结于此事,他之所以相信李陌一,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李陌一救了他的儿子宁可玄,更不是因为李陌一长得像好人,而是因为他手里头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让他将李陌一排除出此案嫌疑人之列。
李陌一最想知道的事情没有得到回答,当即也就兴趣索然,书不饥和宁逍显然还有些机密之事要聊,李陌一拱了拱手,也就出去了。
经过这一天多的休整,李陌一也恢复了元气,他还是决定尽快把这个案子查清楚,找到实在的证据………以破案功者竖立一个全身的身份,如此才能浑身舒畅地过日子,不需要再提心悬气。
虽然宁逍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他也提醒了李陌一,既然朵娘是此案目前的唯一突破口,李陌一便决定即刻动身前往立陵城中的府长官邸,免得夜长梦多,万一朵娘熬不过蝉毒,那就麻烦了。
…………
…………
走出竹楼之后,李陌一便想去找那贼人,除了向他讨要解蝉毒之物外,有个问题也必须先弄清楚,可自己听不懂山寨里头的土话,寨子里能说汉话的山人又不多,走了一圈才遇到坦中,便让他带着自己去找那贼人。
坦中二话不说,带着李陌一就来到了一处小楼外,李陌一远远便看到把守在门外的许九,后者友善地笑着朝李陌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李陌一也微微拱手算是回礼。
“他们正在里头给大少爷解蝉毒,李兄弟且等一等吧。”
这许九也就二十出头,相貌出众,笑容和煦,有着一股与年纪不太相衬的成熟稳重,李陌一不免有些注目起来,便在厅里头简单攀谈了几句。
寨子里也没什么好茶,坦中让人端来一碗新鲜草药熬煮的凉茶,李陌一刚喝了两口,宁可玄和完祖便走了出来。
完祖见得李陌一也在,脸色当即就变得阴沉起来,没好气地说:“你这小子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李陌一对完祖本谈不上好恶,但完祖这种咄咄迫人的小姐姿态,丝毫不留情面的行事作风,可见其往日里对山寨中其他下人有多么的不待见………
李陌一也懒得跟她计较这许多,抬腿就往房间里走:“我又不是找你,我找那个人。”
完祖脸上一寒,挡在李陌一的身前,大声叱骂说:“你害得大师兄还不够惨么,竟然还有脸要见大师兄!!”
李陌一也是有些愤愤然,那贼人在木屋里头设下埋伏,从背后要一刀劈他李陌一的时候手下可全没个留手的!!
“要不是为了查案子,你以为我乐意来见他!!”
完祖冷笑一声,当即语气讥讽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查案子,你就是个铁废物!!就你这样的混求小子,坐在家里等着别人查明案子就好了,还吹什么大气!!哦不对………说不定那些游船上的文人种子是你害的也不一定,还是等着差人来捉你吧!!”
对待这般泼皮之人,李陌一心下发火,面上却是不予理会,正待迈步,房里头的那贼人却发话了:“完祖,让他进来吧。”
“可是大师兄!!”
完祖气得直要跺脚,但她这一次出去闯下大祸,若非大师兄带着寨子里的人将她救了回来,后果也不堪设想,大师兄落到今日地步,主要责任其实在她,所以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她侧身还是让开了。
李陌一全然没看完祖一眼,走进了房间,发现那贼人正靠在卧榻之上,脸上倒是见得了一些红色。
完祖似乎不大放心李陌一,像小尾巴一般跟了进来,倒是将宁可玄和许九丢在了外头,弄得好不尴尬,坦中也只好将宁可玄和许九请到大竹楼那边去了。
…………
因为从自己的袋中搜出了引火之物,那贼人本来对李陌一有所改观,先前正想和他打声招呼,结果连话都没说上,临走之时朝房中扫了一眼,眼中似乎有些失落。
李陌一自然没注意这许多。
“我要给朵娘解蝉毒,把解药给我。”
李陌一本想问一问这贼人的伤势,但想想这人对自己下手之时的狠决,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贼人闻言,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失望,而后朝完祖说:“完祖,把解蝉毒之法告诉他。”
完祖似乎没想到大师兄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李陌一的要求,心里不由一阵无名火起,可她的眼珠子一转,嘴角竟然现出一丝怪笑来,而后朝李陌一说。
“解蝉毒之法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但这是我山寨之中的不传之秘,不能白白便宜了你,你这么有气节,要凭自己一人之力查清真相,不如这样好了,我把解蝉毒的法子告诉你,只要是我知道的,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到阿爷那里主动退了咱们的寨主扳指!!”
虽然先前山寨中人异样的眼光,早就让他生了疑心,但李陌一还是不知道自己手上这银扳指意味着什么,眼下完祖的一番话全数道明,李陌一当即也就了然了………
说真的,他对这寨主之位实在实没那兴趣,若是完祖不提,待得案子查完,李陌一决定好了自己的未来去处,也会向师尊老爷子退还此物。
可完祖竟然用这个当条件来讨价还价,李陌一重新认识此人的同时,心里也来气了。
“寨主大事,自然由寨主自行安排,这银扳指是师尊老爷子赠与我的,我拒不退还………朵娘是你们下的蝉毒,我出手施救才勉强留下她的命,你不告诉我也无妨,要么你们自己去替朵娘解蝉毒,要么让朵娘亡身了拉倒,反正你们有打伤差人的罪名在身,也不怕多一条人命背在身上!!”
完祖被李陌一这一番话驳得哑口无言,此时才醒悟过来,李陌一并没有救治朵娘的义务,而恰恰相反,李陌一给朵娘解蝉毒,是在替他两师兄妹解决难题,若朵娘真的亡了身,他们就是害人凶手,便是宁逍想帮忙,也救不了他们二人了!!
想通了这一节,完祖的心里一时也是懊悔不已,可她到底横蛮惯了,大话已经说出口,又怎可能让李陌一这个小人得了志………
“你还要脸不要!!师尊赠你那是他老人家一时糊涂看走了眼,把你这个混求小子当成个人才仙宝………我们山寨中人绝不会服你这个寨主,你这么无耻不退还有什么意思!!少了你李陌一,咱们还成不了事了吗?本姑娘这就下山给朵娘解蝉毒去!!”
话虽这样说,但她却没有抬脚,因为发生这些事情之后,师尊老爷子早就给她下了禁足令,再者,如今她和那贼人乃至于坦中等人,都是合家要追害的对象,下山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而且宁逍也已经嘱托过,让他们好生待在山上,待得此案真相大白,自然会还他们一个公道,也不追究他们打伤陪堂王十和一干侍卫的罪责,可若继续下山胡闹,宁逍宁阁老都未必会帮忙了。
那贼人毕竟是大师兄,年长个几岁,也深知自家小师妹的脾气,当即呵斥说:“完祖,别胡闹了!!”
完祖果然闭了嘴,冷哼一声,捂着脸气鼓鼓地甩袖跑了出去。
李陌一自然不会因此对其有所改观,莫看这完祖现在气的哭哭啼啼,下蝉毒害人动刀子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好了,别逞口舌之快了,你过来,我告诉你解蝉毒的法子。”那贼人毕竟稳重些许,虽然心疼自家小师妹,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还需要李陌一下山办事的。
这蝉毒虽然神秘而强大,但解蝉毒的法子却不是很难,又有那贼人独门配制的解药,李陌一当下就记住了。
那贼人伤势很重,说完之后便重新躺下,打算歇息一阵,却不见李陌一离开。
经过完祖这么一闹,李陌一也不再跟这师兄妹两人客气,三人之间倒也算是简单有了相识。
李陌一凑近了这贼人,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金铜物什………
这柄钥匙是他从这贼人身上得来的,从朵娘身上也得了一把,李陌一捏着钥匙,凑近了问说。
“这把钥匙怎么得来的?”
…………
…………
第0194章解毒
午后的光有些炽然,晒着山林,蒸腾起一股股腐叶的瘴气,四下虫兽也都潜藏了起来。
山下的小道之上,一辆简陋的马车颠簸着,如同浪头上的一叶残破扁舟,仿佛随时会散架一般。
坦中斜坐在车辕上,也不敢如何驱赶那匹老马,好像担忧一鞭子就能将那老马抽亡身一样。
李陌一和大寒就像被塞进了猪圈里,又被人从猪圈中丢到这横座之上,浑身臭汗,像猪圈的小羊一般。
李陌一心里也明白,师尊老爷子让坦中跟着他,除了担忧他的安全之外,也在担心李陌一趁机逃走,不会再回寨子里头当那万人仇视的寨主接任人。
不过李陌一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知道老爷子不是出于什么恶意,也知道坦中始终对自己很关照,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这一路上他也在思考那贼人那里得来的情报,他先前也万万没想到——那柄金铜钥匙竟然是合天成的!!
李陌一还记得朵娘的小叔子来容大曾经指责过,说朵娘和合天成之间有不清不楚、说不明道不显的关系,如今朵娘和合天成二人,一人各持一柄金铜钥匙,即便没有什么暗自连通,两人也必定拥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至于这金铜钥匙有什么用途,那贼人也不太清楚,他也是潜入合府救人,被合天成察觉,情急之下便打昏了合天成,本想一走了之,但人走手不落空,就顺道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发现这金铜钥匙被贴身收藏,只觉得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便收了过来。
虽然那贼人是这么个说法,但李陌一也不会全都相信,那贼人肯定还知道些什么内幕,这把金铜钥匙的来历也绝不仅仅只是他说的那样,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么坠崖之时他也就不会拼命扯下这柄钥匙,而不愿让李陌一搜了去。
从这两天的经历,对于那贼人,李陌一也渐渐有所了解,或许他是个行事果决而不择手段的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大师兄,为了保护师妹完祖,他不惜冒险,更不惜对李陌一下狠手!!
那么此时他隐藏关于这柄金铜钥匙的内幕,应该也是要保护完祖,毕竟完祖曾经是合家的特用蝉术门人,肯定知晓很多合家的秘密,否则合家也不会要将她灭口。
为了保护这个师妹,那贼人甚至给李陌一现出了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也更加验证了李陌一的一个猜测。
完祖之所以给朵娘下蝉毒,自然是受了合家人的胁迫,但朵娘无法开口说话,李陌一也不知道幕后凶手是谁人,而根据那贼人口中所说的情况,完祖竟然是受了赵乐乐的指使………
若是如此,倒也合情合理。
完祖在合家是负责保护赵乐乐,而赵乐乐又是一个骄纵善妒的女人,连外人都觉得朵娘和合天成有暗通之,身为妻子,赵乐乐又怎么会不知。
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的年月,若放在寻常小富百姓家,男主人出去那个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赵乐乐是谁人?
她是当朝最受宠的赵贵妃的堂妹,很多人都通过她来巴结这位贵妃娘娘,赵乐乐本来就读书不多,一朝得了此等大富贵大权势,秉子也一时变的更加厉绝,霸道起来,慢说纳妾取小,合天成便是出去喝喝花酒都是不行的。
但就如先前顾虑的那样,地方差员们都想通过赵乐乐来巴结上头那位赵贵妃,立陵城中的李府长会不会也是这样想,这就耐人寻味了。
想到这里,李陌一也有些理解为什么李府长和宁逍并未声张,而是选择偷偷展开调查了,赵贵妃如今正是帝上身边的当红人,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们也不敢在轻举妄动。
心里如此想着,李陌一也感到有些憋闷,这样的事情在当世之中是见惯不怪,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冤假错案了。
“哎…………”
李陌一轻叹了一声,伸了伸懒腰,此时才发现大寒丫头一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寒虽然最终没有给朵娘下蝉毒,但终究还是受不了胁迫,差点就铸成了大错,眼下家人都亡了身,来家即便肯继续接纳她当下人,日子怕也不会好过,她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虽然明事早,但也难免迷茫和不知所措。
李陌一也不知该如何安合她,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朝她简单的眨巴了下眼。
大寒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忐忑不安。
…………
…………
这一路颠簸,抵达立陵城中府长官邸之时,日头已经下山。
李陌一自报了新身份,那门子微微一惊,慌忙回去通禀,陪堂王十不多时就走了出来。
“王陪堂!!”
见得陪堂王十安然无恙,李陌一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共事一场,见得李陌一和大寒无事,陪堂王十也是一脸的惊喜:“李兄弟!!”
“几位侍卫都没事吧?”李陌一连忙问说。
陪堂王十笑着答说:“兄弟们已无大碍,李兄弟且随我去拜见府长大人。”
王十刚开口,却见得坦中就站在台阶下的马车边上,不由警惕起来,那日可就是坦中和小白脸对他和兄弟们下的狠手!!
李陌一此时才反应过来,倒是忘了这一茬,当即就想要解释,怎知陪堂王十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如临大敌,也没有立即让人出来抓捕坦中,想来宁逍已经让人给府长官邸打过招呼了。
李陌一也不好强行合事了,便朝坦中说:“坦兄弟且先自行找个落脚的地方,晚些再来接我吧。”
坦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正要驾车离开,却听陪堂王十说:“李兄弟就别破费了,官邸里头有住的地方,就安顿在这里吧,让他………让他从后门进来吧。”
陪堂王十的反应也让李陌一有些愕然,正要推辞,却听陪堂王十继续说:“李兄弟就别推辞了,兄弟们虽然受了苦,但府长大人说不要追究了,所以………还是让他进来吧。”
李陌一一想到宁逍既然跟师尊老爷子谈过,又有天狱门密探书不饥作证,完祖和坦中等人的嫌疑应该是洗脱了的,当即也就释然了。
不过陪堂王十还是提醒了一句:“兄弟们都是沉在人,毕竟还是有些火气,脸色可能不会太好看…………”
这陪堂王十也是个老实人,他也是受害者,也被坦中和小白脸打伤,但他却不提自己,可见肚量还是有的,李陌一也不由对其刮目一二。
坦中是个沉默少语的人,小白脸对他冷嘲热讽吆五喝六他都听惯了,侍卫们给几个脸色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个也是情有可原,改日我请各位侍卫弟兄们吃一顿好的,算是给各位赔个罪,还请各位多担待才是………”
陪堂王十见得李陌一如此放低姿态,心里的怨气也就消了大半,给坦中指明了后门的方向,便带着李陌一到了后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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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本想直接到朵娘那里去,陪堂王十却说李府长要见他,便将解蝉毒的草药交给大寒,让她先到来家院子里,看一看朵娘的情况何如,提前熬煮中药。
李陌一与陪堂王十在花房里坐了一会儿,穿着寻常衣衫的李府长也就到了,李陌一赶忙站了起来,李府长摆了摆手,便坐了下来。
“李大贤人安然无恙,本差也算是安心了,那来氏的事情,还要李贤人你多费心,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就是了。”
朵娘差点被人扼绝在了府长官邸里头,险些就成了李府长仕途上的一大污点,若朵娘保不下来,最终亡身了,便会影响李府长的功绩考核,这已经成为了李府长的一块心病,见得李陌一回来,他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李陌一今次回来就是以朵娘为突破口,调查案子的真相,有了李府长的表态,也就安心了不少,当即拱手说:“在下必定全力而为。”
李府长是亲眼见过李陌一抢救朵娘的,这种亡身回活的手段,他也是闻所未闻,听得李陌一如此应允,当即也是大喜,连忙让王十好生安顿李陌一住下来。
李府长又询问了那日龙上村遭伏之事,李陌一也不着痕迹地提到了宁逍,李府长听李陌一亲口说出与宁阁老之间的相识,也就放心下来,简单寒暄了几句也就回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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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心中想着朵娘的安危情况,便来到来家的院子,陪堂王十吩咐官邸之中的杂役给李陌一和坦中收了拾房间,便带着王正,来到来家院子中寻李陌一。
虽然查明了朵娘是被人下蝉毒,但来容大想要害朵娘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大儿子下落不明,二儿子等着被关押,又只能住在官邸里头,如同囚禁一般,来家也是愁云惨淡。
然而李陌一进了院子之后,来老夫人便迎了上来,连冷峻严厉的来老爷子都难得地朝李陌一笑了笑,不过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李陌一心里也犯嘀咕,若不是他查出蜜桃是其中一个病因,也不会牵出来容大的罪行,可以说是李陌一将来容大亲手送进牢里的,来家人应该怨他李陌一才对啊。
“李兄弟,咱家朵娘的命可就全靠先生了!!”
来老夫人紧紧握着李陌一的手,却是将一只钱袋子一同塞进了李陌一的手里。
李陌一心下越发愕然,但看着来老夫人两眼含泪,也做不得假,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状况,这种情况下,李陌一也不可能会收她的银子。
“李某人不才,不懂什么医术,先前那一驿乃是顺手之举,老夫人不必如此的………”
来家老爷子见李陌一推辞着不收,也在一旁劝说:“李兄弟你就收下吧,这也是我来家的一番心意,你要不收,这老妈子今晚是睡不着的,就且收下吧…………”
李陌一也知道这年月办事的规矩,慢说陪人王十等一众差人,便是下作的仵作办事,也都有开手钱和洗手钱等诸多名目,官邸更是有理无银莫进来的地方,办事走关系使银子,这些都是不成文的规矩,若自己坚决不收,反而让来家不放心,便也就收下了。
他也不想回那山寨继续被万人敌视,想要出来行走方然,没有银子也是不行的,他救下朵娘也是事实,收点银子也不大离谱。
“既是如此,我就先进去看看大夫人的情况了。”
李陌一微微拱手,正要进门,却又听来老夫人问说:“李兄弟,如果我那苦命的儿媳能开口说话了,能不能让大寒丫头第一时间通知老身?老身有些事想问问她………”
李陌一下意识点了点头,跨进门口才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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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抢救朵娘之时,来老夫人的态度可与那来容大相差无几,对这个儿媳也没什么好脸色。
可现在却来了个翻天大转弯,又变得这般关切朵娘,李陌一一时半会儿没能想明白,如今算是心里清楚了。
来容大给朵娘的桃梨糕里偷偷放了蜜桃,导致朵娘过敏,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真正导致朵娘临危的原因是中了蝉毒,但来容大对此事实供认不讳,这便是两个案子。
虽然事出有因,但朵娘若果真与合天成有暗通之,却又需要另立一案处理,无论如何,来容大蓄意谋害嫂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一案!!
眼下来谨为因为沉船而下落不明,这么久过去,怕是凶多吉少,若来容大也因为谋害嫂子而被处决,来家可就真是雪上加霜,朵娘眼下并无子嗣,来容大也没有子女,如此一来,来家乃是要绝后了………
所以来老爷子和来老太太便将心思打到了朵娘的身上,这这年月断案,讲究个律不外乎人,有时候主审差员的主观判断,也能够影响案件的左右判决。
若朵娘和合天成真有暗通之的事实,那么来容大为了维护整个家族的名声,为了维护兄长而惩治朵娘,在当世大多数人的眼中也就变得情有可原………虽然无法让他完全脱罪,但想要减刑却是不难。
再者,如果朵娘主动为来容大求免,不追究来容大的责任,所谓民不举差不告,在朵娘小命无忧的情况下,来容大想要脱罪也就不难了………
这就是来家老头老太的如意算盘。
不过朵娘因为过敏而引发喉头水肿,这才几日时间不到,想要开口说话也是没办法。
李陌一想要从朵娘这里得到新线索,就必须让她开口,也就打消了心中的诸多顾虑,将精力投放在了治疗朵娘的身上。
因为需要李陌一救治朵娘,而大寒带着李陌一的嘱托和草药,来家的人也不敢再打骂大寒,待得李陌一进房,大寒丫头已经将解蝉毒的药汤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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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陌一想起那贼人的嘱托,也没有立即给朵娘喂药,而是查看了一下朵娘的情况,发现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基本稳定下来,这才让来家的人温着药汤,他却带着大寒丫头回到住处,又跟陪堂王十等人吃了些东西,这才回到来家的院落之中。
来老爷子等人见李陌一办事优哉游哉,不紧不慢,心里也是一阵干着急,不敢催促李陌一,生怕影响了李陌一治病的心情。
这段日子来容大在牢中没受太多苦。为了儿子能好过一些,来家也给府长官邸里头的牢头以及一干吏卒塞了不少钱,朵娘早日能醒,就能早日向李府长求免,再使些银子平路,儿子也就差不多能脱身了。
所以他们对李陌一也是毕恭毕敬,却不知李陌一跟他们一样着急。
他对蝉毒也是一知半解,那贼人嘱托过,这解蝉毒之药除了药汤之外,还有一味药引,需要在子时加入药引,让朵娘服下药汤,这蝉毒才能全然解除。
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但李陌一也不敢冒险,只好一步一步照做。
房中有些闷热,又需要守讳,所以李陌一便将房门打开,朵娘安置在屏风后头的卧室中,他与大寒丫头则在前厅纳凉等候。
期间来老爷子和来老太太也来看过几次,见得夜深了才回去歇息,倒是留下一个三十余岁的厨娘守在房间外头,听候李陌一的差遣,顺便及时报告情况。
………
李陌一独自思索着什么,大寒在一旁静静候着,小丫头渐的渐就在桌上趴着睡着了,毕竟坐了大半天的马车,回来就接着忙活,加上心里沉沉闷闷,见着李陌一这沉思状,这丫头想不睡着都难。
李陌一思索起案情起来,便也无了睡意,不知不觉便临了夜半时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忍叫醒大寒,给她简单披了件衣衫,便让门外的厨娘去将草药汤取来。
待得厨娘送来草药汤进来不久,外头便传来了打更声,李陌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散,也就是那贼人交给他的一味药引子,混进了药汤之中,旋即端起草药汤,便小心地用喂给了朵娘。
李陌一对于蝉毒全解之法也颇感兴趣,喂药之后便守在一边,过了约莫半刻钟,朵娘的肚子便开始咕噜噜地一阵打响,李陌一只用手轻轻按在肚皮之上,分明能够察觉到肚中在翻滚大动。
想起先前那贼人的几句嘱托,李陌一便朝一旁的厨娘低声吩咐了一番。
主子的身体要紧,眼下她不敢有半点的迟疑,当即到角落里提来了一个红漆木桶,便要将朵娘扶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的大寒或许是听到了动静,醒过来之后赶忙进来,李陌一早先就提醒过他,见得朵娘肚子开始咕噜噜直叫,知道朵娘是要吐出蝉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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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吐呕声传来。
眼下虽然门窗都开着,李陌一也闻惯了尸臭,但蝉毒这玩意儿的味道似乎更让人难以接受,这当口也用不着他,李陌一也是独自先行走出房间,守在了房门外头。
过得一刻钟的样子,大寒丫头一脸惊喜地跑出来,朝李陌一报说:“李大哥,大夫人醒了!!”
李陌一也没想到这解蝉毒之药竟然立竿见影,正要进去查看,又被大寒拦了下来,低声说:“李大哥………你先回避一下,房间脏乱一团还得措置一下………”
李陌一一听,当即也就了然了,干脆走到院子里头仰望尽然星空,不久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想来该是那厨娘将木桶给提出来了。
待得大寒将他叫进屋中之时,屋中已经点了熏香,地板上也撒了一层薄薄的草灰,气味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朵娘那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些红色,见得李陌一进来,似乎有些吃惊,待得李陌一开口,她才点了点头,似乎认出了李陌一的声音。
李陌一先前就怀疑过,朵娘虽然是昏迷状态,但说不定能够听到周围的声音,就类似一些植物人能够听到旁人的呼唤一般,如今看来,朵娘确实认出了他的声音。
不过朵娘喉头大肿着,想要开口说话是不可能的了,而且解毒之蝉药还需要再服两次,李陌一简单安合了一番,朵娘就再度睡了过去。
…………
…………
第0195章仙人
李陌一和大寒二人走出屋子,将将坐定,那厨娘便回来了。
小心地朝李陌一问说:“李先生………咱家大夫人………能………能开口说话了没?”
李陌一也是哭笑不得,这厨娘也是个憨实人,来家二老让她在这里守着,她倒也算是个尽忠职守,正要如实相告,李陌一的眸光之中却陡然一寒,而后又瞬时恢复了正常。
“你回去告诉老爷子和老夫人,过得今夜,你家大夫人就能够开口说话了。”
那厨娘闻言,顿时大喜,简单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开,要给来家两位老人报喜去。
大寒丫头却心中疑,她刚才分明听李大哥说,解毒之蝉药必须连服三日,方可见效,怎么李大哥却跟这个厨娘说明日就能开口说话?
李陌一见得大寒丫头一脸疑惑,嘴上合动,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大寒这才闭了嘴。
“丫头,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去找些吃食,一会儿过来替你。”
李陌一如此说着,面上趁势又是一个简单的眨巴眼,只是这次的显然有些大作………
对于大寒而言,李陌一算是她眼下无二的依靠和信任之人,但这次李陌一的眨巴眼,看似自然随意,但大寒心下也很快明了李陌一的暗示。
她虽然不知道李陌一具体的意图,但她知道李陌一绝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当李陌一离开之后,她便开始害怕起来,总觉得门外黑漆漆的,影影绰绰,阴森得有些怕人,仿佛随时有危险袭来一般。
她也不知道李陌一什么时候会回来,想要出去找人,又不放心朵娘一个人待着屋中,只能眼巴巴地盼着,时间越长,心里越是发虚,这种恐惧随着时间而不断叠加,让她的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可她却又不能将这种害怕大作的表现出来,她身子笔直着,坐在外厅里头,绝绝盯着门外的黑暗,连进屋去跟朵娘待在一起都不敢,仿佛只有这门口的几尺开阔,才能够让她足够的安心,来面对不可测的危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
对于大寒来说,可能只是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她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混混沌沌之间,似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就像拿命妖的脚步,直接踩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
…………
立陵城沿海而临,气候恒常,一月未央的深夜还算有些凉寒,到了下半夜,寒气渐渐加深,蛐蛐也开始沉寂起来。
李陌一穿着一身寻常布衣,隐没于夜色之中,与坦中躲在后邸的小径边上,经过拐角,他就能够清楚看到来家小院两侧悬挂的灯笼,陪堂王十以及一干侍卫暗中则将整个后邸都包围了起来。
官邸虽然不差钱,但一般情况之下,也不会这么铺张浪费,灯笼也不会连烧一整夜,大家都入睡后,灯笼就会被吹灭,但因为李陌一需要整夜看顾朵娘,是故只有来家院子里亮着灯笼,格外的显眼,但凡有人进出,必定会被看到。
李陌一之所以散布朵娘即将开口说话的假消息,就是要来上一招引某出洞………
在那名厨娘紧张兮兮地询问他的时候,他陡然醒悟过来,才决定用这一招。
上一次他在来家小院抢救朵娘之时,才刚开始迫问大寒丫头,便有人去斩灭大寒的家人,如今他已经知道真凶并非山寨中的人,如何抓住大寒家灭门案的真凶,也一直在李陌一的考量当中。
这个灭门凶手极具分量,因为只要抓住这个真凶,就能够拔起萝卜带出泥,顺藤摸瓜揪出买凶害人的主使人,而在完祖不敢抛头现面的情况下,这个凶手的证词,也就变得极其关键了。
从灭门案的具体详情来看,这些人在李陌一熟络和审问大寒丫头之时,就已经察觉到危险存在,这说明他们的细作正是安在了官邸里头,或者说他们的细作能够比较容易地进出官邸。
这两天朵娘之所以安然无事,除了因为大寒家灭门案和陪堂王十等人遭伏击,官邸增强了守卫之外,朵娘命悬一线,而且无法开口讲话,也是真凶没有下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李陌一的归来肯定会引起他们的关注,吸引极大的注意力,因为李陌一是朵娘的救命恩人,而且李陌一能够亡身回活的传闻早已散播开来。
在他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便传出朵娘第二日就能开口说话的消息来,相信无论是真凶还是幕后主使人,都会坐不住。
所以李陌一便借口找食,却暗中让陪堂王十调集所有官邸之中的侍卫,将后邸的通道以及关键位置都全数把守起来。
因为他相信,今夜就是真凶动手的最好机会。
否则等到明日,朵娘能开口说话,必定要将秘密全都吐出来。
而眼下正是官邸防备最森严的时候,潜伏在官邸之中的细作不可能独自行动,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一定会请高明的刺客来斩害朵娘。
如果李陌一推测没错的话,那么这个凶手,应该就是制造大寒家灭门惨案的真凶!!
他曾经答应过大寒,一定会替她抓住凶手,还复了恨,如今又不得不将大寒丫头独自留下,让她充当引饵,障目敌人,李陌一心中也是担忧得紧。
他那捏着长刀的双手早已被汗水浸绝,刀柄上缠绕的丝线都浸湿了,但他却毫无察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投在了来家小院的门口。
…………
…………
两只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照亮小院门前的方寸之地,就像在黑暗之中绝绝挣扎的火种。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李陌一心里也越发紧张,因为他在屋中就故意大声地跟大寒嘱托过,他只是出去找些吃食,下半夜会回去替换大寒。
可如今已经到了下半夜,却仍旧没人上门,演戏演全套,刺客再不上门,他也只能提着预先准备好的食盒回去,如此一来,大寒会安全一些,但刺客也会更加的警惕,甚至有可能放弃此次刺害………
汗珠一颗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刺激李陌一的眼睛,火辣辣地难受,但他仍旧不敢眨眼,如同即将等待到活猎物的猛虎一般,绝绝盯着院门的方向。
而他身边的坦中却如同官邸口的石狮子一般,仿佛暂时失去了生机,甚至连一丝人的气息都收敛了起来。
那夜色之中,坦中下巴到脖颈上的伤痕显得更加的坚毅和狰狞,他的腰刀还未出手,只是虚按着刀柄,口中正在无声地自言自语,实在让人猜不出他心中在谋划着什么。
“咚——咚咚——”
官邸后头的小巷里传来了一阵打更声,李陌一咬了咬牙,正准备放弃蹲守,走进院子去接应大寒,却被坦中一把按住了!!
那院门前面的光之中,果真出现了一条黑影!!
“刺客果真来了!!”
李陌一的心脏开始狂跳,虽然他也经历过不少凶险,但这个刺客能够避开陪堂王十和诸多侍卫的重重把守,独自一人进入到后邸,直迫来家小院,足以说明此人对官邸的布局了若指掌,更说明此人武力超绝!!
那黑衣刺客似乎生怕惊醒来家的人,也不破门而入,而是一踏步纵身越上院子的矮墙,翻了进去,端得是身轻若风………
李陌一担心若是迟一步,大寒丫头就会被刺客斩害,当即朝坦中沉声说:“动手!!”
坦中乃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早就看出这刺客的不凡武力,而且他与小白脸带着完祖去提醒大寒家之时,极有可能与这刺客有过遭遇战,哪里还需要李陌一吩咐,早就提前一步冲出去了………
李陌一一手紧握手中长刀,赶忙紧随而上,才跑到门口,便听得一声尖叫划破夜空,而后便是刀兵相撞的金铁之声。
“嘭!!”
为了吸引刺客的注意,扰乱刺客的心神,又为了提醒来家的人,更为了向陪堂王十和侍卫们示警,李陌一毫不犹豫一脚震力,破了木门扇!!
大寒丫头刚才那一声惊叫足以唤醒周边沉睡的人们,此时李陌一一脚破门,更是让人振聋………
李陌一提刀而入,果然见得坦中正与那刺客缠斗在一起,坦中虽然武力不俗手段果决,但刺客却也丝毫不惧,可见得李陌一进来助力,那刺客也是仓皇要逃!!
这等程度的刺客,狡猾警醒必定几近人之极限,李陌一既然已经出现,他又怎么会不知自己中了埋伏!!
见得刺客要逃,李陌一又怎么能放过,他虽然对刀法一窍不通,只会凭借体内真力来乱挥乱砍,可这几刀几式乱同乱,力道和速度乃是超尘不绝………
更何况,眼下有坦中在前头挡着,李陌一的刀式就算全然没个章法,也够这刺客喝一壶的了!!
坦中和刺客战绝的范围很大,他们不断在院子还在躲闪腾挪,刀刃兵器的碰撞也越来越响烈,刀兵相撞之时,甚至能够明晰的看到火星四溅!!
李陌一在两人周身外游弋,如伺机而动的恶狼一般潜隐着,虽然一直没有出刀,却同样给了刺客莫大的压力,因为他需要分神警惕李陌一的暗袭刀,使得坦中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见得如此,那刺客也是慌张起来,强拼了一刀,坦中的刀刃都卷了半拉口子,刺客却趁机往院墙的方向退走!!
坦中也不言语,更没有喊话,当即拖刀而上,闪电般前踏一步,出刀将刺客给拦了下来………
这刺客也是老手,拿坦中没法子,便将矛头转向了李陌一………
李陌一一直在旁边伺机偷袭,准备一刀将其拿下,但刺客警醒至极,李陌一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好的时机。
而且这刺客稍稍一眼,便从他生疏至极的握刀姿势看出了他的刀术何如。
想要打败坦中,想要成功全身逃走,先解决容易解决的李陌一,应该是刺客心中的不二选择!!
李陌一也是心头大骇,他自问对刀术全然不通,刚才看得二人厮害缠斗,几乎刀刀到肉,看得一阵惊心,自己几次三番想要出手,都没找到个空当上前去,眼下刺客却转攻自己,李陌一只能横手一刀劈下!!
“铛!!!”
刀刃对撞的这一瞬间,李陌一只感到手臂一麻,一股冲击力仿佛贯通了整条臂骨,手中长刀一下就被磕飞了出去!!
而此刻那刺客的情形,直叫旁人看得称奇。
眼睛大睁,手中刀刃断成两段,已然落下,面上满是恐惧和惊愕,傻傻的呆愣在原地!!
………
李陌一见手中刀刃没了,心中正叫苦不迭,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上下也被满满的恐惧充斥着………
然后恍惚间一抬头,见得对方这般惊恐神色,那刺客很快回过了神来,右手紧握成拳就要一拳轰来!!
但此刻李陌一的慌张却少了些许,因为他看到坦中就在刺客的背后,朝刺客劈出了力沉势大的一刀!!
…………
…………
大难存生,劫后留命。
李陌一也是肝胆俱裂,心神不定,四周却陡然想起一阵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院落三面矮墙上纷纷冒出一排排人头来………
“大胆凶贼,竟然潜入府长官邸行凶,还不束手就擒么!!”
陪堂王十一声大喝,从院墙上跃下,稳稳落地,那沉稳的脚步仿佛扎根地底一般………
“噌噌!!”
陪堂王十和侍卫们纷纷拔刀,捕网和牛皮索钩爪之类的物什不断往那刺客的身上招呼,终是将那刺客给制住了………
李陌一见得此战尘埃落定,这才暗自一庆,说真的,双脚有些发软,直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可又陡然醒悟过来,赶忙冲进房间,见得大寒丫头缩在角落里抖擞着身子,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又看了看屋内的卧室,发现朵娘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此时门外已经安静下来,陪人王十命令其他侍卫地毯式搜索府长官邸四周的大街小巷,想要将这刺客的同伙和接应者全都给揪出来。
李陌一将大寒丫头扶起来,这才重新回到了院子里头。
无论是李陌一、坦中还是陪堂王十和侍卫们,谁人都想看一看这个凶手的真面目,当即给他上了镣铐,锢了手脚,这才取了囚着刺客的捕网,扯下了刺客的面纱。
“怎么是你!!”
当刺客面纱被揭开的那一瞬间,陪堂王十和侍卫们,甚至于李陌一,都惊愕得目瞪口呆………
李陌一如何都无法将眼前这个阴决凶狠的刺客,与那个满是架子僚气的年轻人联系在一处………
还记得当初他与大寒到大寒家去调查灭门一案之时,这个年岁约摸二十五六的刑案大书吏,对李陌一是那么的不屑一顾,不冷不热高人一等的嘴脸,便是现在都让李陌一有些忘不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家世背景不俗,走后门当上的刑案大书吏,莫说与诸多差人,便是与李府长都有着不浅的相识,本身又是主管刑名的大书吏。
此人竟然就是幕后的真凶!!
“难怪除了完祖、小白脸和坦中之外,菜地之中再没有别的脚印和痕迹……”
“……难怪那些仵作会犯下低级错误,将尸首都搬出来,更是将现场破坏得一塌糊涂,因为他就是真凶!!”
李陌一想起当初在大寒家凶案现场的情形,心里也说不出的堵闷,真凶就在他的眼前,这根本就是灯下黑啊………
郑书吏当时就光明正大地装出一副草包大书吏的姿态,大摇大摆在李陌一的面前摆谱,以致于李陌一根本就没想到凶手竟然一直没有离开,竟然就是这个郑书吏!!
李陌一心里很是不大顺,不是因为他被郑书吏愚弄了,而是他同样也犯下了一个低级的错误,他专注于分析脚印等痕迹,想从这个角度来解决问题,却忽略了人的因素,第一个发现凶案现场的人,往往能够带来第一手最直观的线索,也正是忽略了这一点,李陌一才没有及时发现郑书吏的可疑之处………
…………
…………
郑书吏的落网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李陌一虽然提前设下了埋伏,但也没想到钓起来的大鱼会是官邸之中主管刑名的刑案大书吏………
但事情就是这样,当你没有得到答案之时,想破脑袋都毫无头绪,可一旦知道了答案逆推回去,一切便都有了解释,显得那么的严丝合缝、合情亦合理。
………
他是官邸之中的人,而且还是一个能够随时掌握案情进展的人,他的身份给他提供了巨大的便利,更给了他最完美的掩护………
而且他还是一个善于揣摩心理的人,利用了李陌一的惯常思维,知道如果自己太过规矩,反而容易引起怀疑,便装成一个仗势欺人,举止高调傲慢的人。
由于这样的人很容易受到瞩目,反而让人下意识将他排除出怀疑的名单。
再者,谁人又能想到,平日里不冷不热的读书人,竟然拥有如此高强的身手和武力!!
…………
…………
后邸的动乱使得居住在里头的那些失踪者家属们纷纷转醒过来,他们点起灯笼,聚集在了来家的小院里头,当他们发现郑书吏竟然想要刺害朵娘之时,这些人都感到十分之诧异与紧张。
李府长将他们安置在官邸里头,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可极有可能会伤害到他们小命的凶手,竟然就是官邸之中的人,谁人还敢相信官邸能保护自己?
李府长根本就没来得及穿上差袍,甚至连寻常衣衫都没有穿戴整齐,只穿着睡衣,披了件轻袍就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郑书吏一身黑色夜行衣,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当场就沉下脸来,李陌一甚至能够看出他的身子在隐隐发抖………
李陌一虽然对差场中的事情不算熟悉,但他也知道这年月的差场有一连作制度,被举荐人一旦犯事,举荐人也要承担一定责任,甚至要承担主要责任。
刑案大书吏以及府长官邸里头的吏卒任免自由度比较大,重头职务的任免更是要府长大人亲自把关,刑名和钱谷乃是一城之中最主要也是最关键的两块,刑案大书吏出了事情,他这个府长大人也要担很大的责任,更莫说郑书吏是通过走人脉关系才进的官邸………
客观上来说,李陌一巧设埋伏,捉拿想要灭口的凶手,是好事一件,而且郑书吏极有可能就是大寒家灭门的真凶,捉住一个人,就能够连破两桩大案,绝对是让李府长睡觉都能笑醒的大好事。
然而要命的是,这凶手偏偏是官邸之中的公人,还是极其重要的刑案大书吏,主管刑名却又自恶自盗,这简直就是一桩大丑闻了………
至于郑书吏会不会乖乖认罪,李陌一根本就没有太大的担心,因为在这个用刑迫供只是寻常事的年月,只要狠得下心,就不怕得不到口供。
而这年月断案秉持“口供”为王的规矩,只要嫌疑人开口认了罪,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亡身之案,对证据的要求反而就不高了。
所以李陌一根本就没有担心郑书吏会守口如瓶。
只是李陌一毕竟不是立陵城中的差人,他能够参与此案调查,一部分原因是归咎于他与宁逍,或者说与宁可玄之间那一点相识,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他接连找到线索,并救下了朵娘,替李府长避免了另一个大丑闻。
李府长刚刚上任不久,这几把火还没烧全,就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又得加了霜,接二连三出现这样的事情,真真要将他往绝路上迫了。
这事儿一旦上报到天狱门,他这个府长大人的帽子都保不住,也难怪他会满脸阴沉了。
李陌一很快就想清楚了这里头的简单门路,见得全场绝寂无声,他连忙装出一脸的惊喜,走到李府长的面前来,躬身行礼说。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了!!”
李府长本来就觉得自己仕途灰暗一片,心情沉闷到了极点,听得李陌一如此说道,脸色更加阴沉,陪堂王十等人也是暗自替李陌一捏了一把汗,平日里看李陌一也是个灵明之人,怎地这样的当口就犯糊涂破,哪壶不开提哪壶,眼下的道贺在别人看来可就是确诚诚的讽刺了!!
毕竟是先入为主,李陌一几次三番在李府长的面前展现前所未有的手段与能力,李府长又是久经差场的人,经历了初时的不悦之后,便听出李陌一话中有话,当即缓和了脸色说:“敢问大贤人,我这官邸里头出了这等害群之马,又何喜之有?”
李陌一当即轻笑说:“府长大人早已察觉这郑书吏心怀不轨,暗中嘱托在下设下埋伏,命王陪堂等一干差人守株待兔,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才将这害虫给揪出来,不仅救了来氏一命,还清理了官邸之中的害群之马,这可是百姓之福啊!!”
陪堂王十等人一听,面上顿时现出喜色来,心里头却是佩服不已。
今夜这埋伏分明就是李陌一的计策,但他却将功劳全部都推到了李府长的头上,照着这个说法,李府长早就对郑书吏产生了怀疑,这才巧设妙计,引某出洞。
如此一说,李府长虽然用人不良,但却眼明心亮,洞察在先,又主动扫除了危害,换了一个说法,但后果却截然不同………
如果是被李陌一甚至于下面任何一个人揪出来,都够他李府长吃一壶,可李陌一这么一说,那就是李府长自个儿揪出来的凶手,便是天狱门追究起来,最多也只是叱责或者罚俸,帽子至少是保住了………
再者,如果通过郑书吏能够牵出大寒家灭门等案子的真相,破获这一系列大案,李府长非但能够将功折罪,甚至还能够获得大大的嘉奖!!
陪堂王十等人暗自叹服李陌一能够将功劳让出来的阔绝之气,更佩服他对时机的洞察,在察觉此事对李府长的影响之后,果断作出了决策,却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了李府长一把………
而且细细想来,如果李陌一不把功劳让出来,那么他就将彻底得罪了李府长,所谓破家的府长,灭门的书吏,狗急跳墙的府长大人可是相当可怕的。
他只不过是个外人,却设计抓获了凶手,揭发府长官邸用人不当,害得李府长受到牵连,自个儿绝对也讨不了任何好处,再者,他眼下只是立陵城中的一个白身平民,却调动陪堂王十等公人来办事,若真要追究起来,势必要将宁逍这样的人物牵扯进来………
到时候李陌一非但讨不到好,还会成为当世公敌,怕是怎么亡身都不知道………
陪堂王十等人虽然地位不及府长大人,但常年行走各方,上至乡绅大户,下至贩夫走卒,平日里差场人物的迎来送往,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当即就坡下驴,纷纷附和李陌一的说法,仿佛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能逃出李府长的掌控一般!!
李府长确实对李陌一心存怨气,正不知如何收场,见得李陌一如此表现,心头狂喜不已。
当即呵呵一笑说:“本大人确实早就知道郑书吏是个害群之马,今夜也是只略施小计,让他原形全现,不过若非李大仙人机警,这件事也办不成,各位兄弟也都辛苦了,待本大人亲自审问完毕,归结了案子,再好生犒劳犒劳大家!!”
李府长如此一说,李陌一便与陪堂王十等人相视一笑,而后极其应景地欢呼起来,那郑书吏一声声冷笑,却被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之中,被陪堂王十让人押离现场,单独关押了起来。
李府长又对那些失踪者的家属好生安抚了一番,增派人手来严加把守防备,才使得众人安心地散去。
他让陪堂王十亲自带人守在朵娘的门前,这才拍了拍李陌一的肩头说:“仙人忙活了大半夜,且随本大人下去歇息歇息,本大人还有几两上好的云茶,咱们好生聊一聊。”
李府长的态度转变之快,虽然让人有些吃惊,但细细想来也是事理之中。
若说他先前对李陌一客气,是因为李陌一与宁逍相识,那么现在却是在叹绝和了谢李陌一本人了。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命案凶案一件件发生,弄得他焦头烂额,连被保护在后邸的家属都受到了刺害,接二连三,若非李陌一一次次挽救,他头上这顶帽子早不知丢了多少回了………
“那个那………这个这………光喝茶?”
李府长本以为李陌一会婉言相辞,没想到李陌一却全不绝让,只会神一言。
心里越发叹赏,淡然一笑,便领着李陌一,往内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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