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1章令冥城
身后不住的传来厉叫声,李陌一心知是前队在战起,心中突突的乱跳,但此时也无暇多想什么。
这时后队已经收到了前队的消息,大路上一片混乱,人喊马嘶,几辆大车被受惊的骡马拉得不住的原地打转,一众民夫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面押阵的这一棚步卒也好像失去了指挥,乱糟糟的也失去了秩序。
“柳将军有令:后队增援前队………”一个亲卒打马跑到空地上大声喊说。
未过几分钟,又一个亲卒传令说,“柳上将令:收拢大车,回护后队!!”
不一会就下达了两个自相矛盾的命令,士卒们更加无所适从,队伍中的队头们彼此大声叱骂士卒,各自命令他们向前或向后,此时更是乱上加乱。
随便叫个人当主将或许都比柳三青强些,李陌一心中恶狠狠的诽说,他吗吗的,也是无奈,遇上了这么一个无能盗匪将军,而且这次可真连累到他的小命了。
当李陌一再次看到柳三青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这时的柳三青居然连队服都换下了,身上穿着一套挑夫的短衫,面色惨白满脸汗珠,他对面的一个步卒却脸上涨得通红,忿忿然的无可奈何,好像刚才和他大吵了一场,一见到李陌一,两人都如蒙大赦。
那个步卒头头愤怒的叫说,“李先生,您来得正好,柳上将他………”
“好了,知道了,你快去约束队伍,暂时原地待命………”一句话还未说完,柳三青忽然一个虎扑,哆嗦着紧紧挽住了李陌一的手臂,口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陌一转过头来,无可奈何的对那步卒头头挥了挥手。
“遵令!!”
那步卒头头抱拳一行礼,转过身去,尤自小声骂说,“个爷爷的,走也不让走、停也不让停,实乃他娘亲的废物点心………”
此时柳三青也无暇计较这些,他抓着李陌一手臂,颤声说,“前头败了?………卫所兵攻过来了?………”
“柳将军,且镇静些,我刚才已经替您下令,叫守备和步卒头头列阵了,就是来了也能暂时挡得住!!”李陌一随口安说。
“啊!!真的来了!!!………”
出乎意料,刚才那几句安却的话居然起了相反的效果,柳三青两眼翻白差点当场晕了过去,松开李陌一的手腕,扑的一声坐倒在地上。
李陌一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他大力吸了吸鼻子,忽然看到柳三青裤管上的水迹,心中吓了一跳,急忙挽着他的手说,“将军不要慌,只管坐镇后队,我去前方指挥就是!!”
这个柳三青可是自己的靠山,以后的前途就靠他了,千亡万亡,您老人家这时候可不能亡。
柳三青忽然跳起身来,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一下子身手敏捷得异乎寻常,令李陌一大为惊讶,他猛的甩开李陌一手臂,大声呼唤说,“二楞子、二楞子,他吗吗的快给爷备马!!——他吗吗的躲到哪里去了!?”
“将军,您这是?………”李陌一面上讶然说,难不成他还敢亲自上阵?!
柳三青扯着马鞍,在二楞子的帮助下艰难的爬上马去,转头对着李陌一现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容,“我回去一趟………向其他势力请援,李先生,这里就请您和众将士多担待了………”他吆喝一声,准备打马而逃。
李陌一当即暗道不好,心知他这一去说不定整个队心就散了,自己弄不好就会亡身在这里,不由得心下大急,一伸手拖住他的手臂,“将军,卫所兵还没来啊将军………您不能走啊将军………”
柳三青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强笑说,“要不………要不李先生咱们一起回异国请援?!………”
一起逃跑?
这主意似乎不错,李陌一呆了一呆,心中有些意动,正踌躇间,忽然后队的挑夫一阵混乱,纷纷丢下担子朝前飞奔,口中凄厉的大呼说,“………卫子来了、卫子来了………”
李陌一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败卒不是在前队么?他们应该在败卒的后面才对嘛,难不成是这些挑夫起哄,自己吓唬自己?
心中正莫名其妙,柳三青此时忽然猛的一个撒手,把李陌一摔了一个跟头,他大力拍马,带着几个亲卒朝后方飞驰而去。
还未跑出几步,一支长箭倏的破空而至,极其准确的贯入了他的额头。
“砰!!”
一声巨响,柳三青从马上重重的摔了下来。
李陌一目瞪口呆的看着柳三青的身躯,………
“嗖~~”
又是一破空之声,一支长箭深深的嵌入了旁边大车的木栏上,李陌一猛的一个抖擞,急忙蹲在车后,回首看去,那些挑夫纷纷中箭倒地,霎时尸横遍野。
卫所兵真的来了?!!
急促的马蹄声如闷雷一般敲打着李陌一的耳膜,透过马车的横拦看去,不远处数个黑影骑在马上,在道路旁边的野地来回驰骋,不停的朝这边发出劲箭,尘土漫天,越迫越近。
真的是卫所兵!!他们怎么跑到我们后面来了!!
李陌一不知道,当世的骑卒甚是精锐,擅长轻骑穿,一日夜可行数百里,忽散忽聚,游击干扰,入重围而不惊,击重卒而不惧,是纵横沙场所依仗的战术。
那队卫所兵飞了几箭,见这边完全没有反击抵抗的意思,一大堆人如没头苍蝇一般混乱不堪的朝后方逃命,眼见有便宜可拣,立即大队策马攻了过来,马刀挥舞,逃在最后的几名挑夫登时遭了难。
心中慌乱无比,这时二楞子扒拉着柳三青的尸身逃了回来,马匹早已被卫所兵的弓箭所害,二愣子大声哭说,“将军亡了………将军亡了………”
本就慌乱的后队刹那间崩溃。
李陌一被人流裹着朝后拥去,但他的身体比起那些士卒和挑夫来说稍显孱弱,不一会就被碰得七晕八素浑身酸痛,脑袋中正混乱成一片,脚下忽然好像绊到了什么,猛的摔倒在地,刚刚准备爬起,一只大脚踏了上来,踩得他痛呼出声。
“李先生?”
听到他的声音,二楞子忽然发现了躺在地上的李陌一,急忙领着几个强壮的亲卒把人挤开,把李陌一拉了起来,“李先生,柳将军亡身了,咱们怎么办?”
李陌一刚才差点被乱脚踩出个好歹来,这时怒心中火万丈,直想说,他吗妈的,反正左也没命,右也没命,不如跟他娘亲的拼了算了,反正落到这个大队里,原本也就没打算全身而退了。
当下不由分说,李陌一一把抢过二愣子的腰刀,赶上前去,横刀挡路………
见此情景,人心稍定,看着一张张错愕的面孔,李陌一忽然心中一动,转过头来,对着在旁边发呆的亲卒喊说,“二愣子!!”
“在!!”
“你带人在这里守着,大敌当前,谁人敢逃照纪处置………后退者一律斩首!!”他回过头来,在人丛中一眼就看到了先前那个步卒头头,不由得愤怒的叫骂说,“那个谁谁谁,你带的这叫个什么队伍?马上给我带人顶上去,再后退一步老子先拿你开断!!”
此时李陌一手握长刀,浑身上下战意升腾,面目狰狞,那个步卒头头心中一阵发虚,不敢生出什么反抗的念头,急忙应命,抽出腰刀挥舞着指挥手下渐渐列成队形。
“挑夫也上,拿扁担、木棒………有什么拿什么………”李陌一站在一辆马车上,忽然飞起一脚,把一只银箱踢翻在车下,轰隆一声白花花的银子散落了一地。
“击退一个卫所兵,赏银一百两!!”
李陌一叫得嘶声力竭,“谁人想发财,就现一手给大伙看看,立功赏银,当场兑现,老少无欺!!”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一众挑夫和士卒不由得吞了一大口唾沫,顿时胆气大增,竟压过了对亡身的恐惧,齐齐朝追战过来的骑卒扑去。
………
这支卫所骑卒其实人数不多,总共不到百来人,本来他们只是担任游击斥候任务的散骑,刚才看见这支队伍本来也只是打算犯扰一番,却不料对方未战先溃,只飞了几箭就四散而逃。
于是,他们就抱着拣便宜的心里来混些队功,不料这支刚才炸了营的敌队忽然恶狠狠的攻了回来,一个个仿佛换了个样子,变得穷凶极恶,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是应该迎战还是撤退。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汹涌战回的人潮早已把这寥寥数十骑淹没,刀砍剑刺,棒打棍敲,刹那间,在这狭窄的山道上尽数征战,最外围指挥作战的那名哨差眼见情况不妙,急忙调过马头,亡命飞逃而去………
李陌一一下急了眼,这个哨差若是逃跑了回去,给大队报了消息就麻烦了,但此刻他的骑卒在前队,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这时那步卒头头却早已张弓搭箭,倏的一箭飞出,正中那哨差的后心,那哨差登时摔下马来………
那步卒头头一声呼哨,得意洋洋的说,“个爷爷的,想逃?也不看看俺是谁?箭无虚发,嘿嘿………”
众人登时大哗,气势更加高涨………
……………
……………
“这是本地的骑卒。”吴五见摆弄着地上的尸首,肯定的点了点头,“而且是苏州府年大人手下的部属………”
李陌一讶然,没想到他冒头领人打的第一战,便是和先前所熟识的苏州府长年大人的手下,一时心中有些复杂………
而另一方面,这吴五见似乎也算是有点见识,毕竟,认出一具尸首的服色并不算难,但根据这个就能判断出对方的上人却也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吴守备,你怎么知道这是苏州府长年大人手下的人呢?!”
吴五见指了指那具哨差的尸首,“这小子就是年大人的亲卒,我和他原来交过手的………”说话间,他神色淡然,显然不以为意,多年的争战生涯,对于生生灭灭之事早已漠然了。
“原来如此………”李陌一恍然,转过头来拍了拍那步卒头头,“那个谁谁谁,前方情况怎么说?”
“事情不妙。”那步卒头头苦笑说,“经过细细的打探之下,我发现,卫所的骑卒正在沿途追………前方………恐怕还有埋伏………”
李陌一的预测终于坐实,身边的盗匪们神色惨白,纷纷颓然坐倒,齐齐的转过头去看着李陌一,现在大家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神机妙算的大师了。
战局如此,现在这支半队半民的大队已经进入了包围中央,随时都有可能撞到某只卫所兵,若是遇到卫所兵的主力,那这战打都不用打了,恐怕只需要一两千骑卒来回冲得两次,大伙铁定一起完求了。
众人目光灼灼的一齐看过来,只盼着李陌一能想出什么妙计,目光中又是崇敬、又是信任。
李陌一心中愈发焦躁,这些人懵懵懂懂的总以为他有什么“通神莫测之机”,能远在数百里之外预测对大队的处境,但自己到底有多少本事,他当然心知肚明,可眼下总不可能跟他们说自己就是信口一说的吧?虽然这几千盗匪的生生灭灭李陌一并不太在乎,但如果包括他自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陌一皱着眉头,背身负手,在众人面前来回左右踱步,忽然想到,自己本来不是打算逃跑么?那不如就在这里投降算了,不过先得探探这些盗匪们的口风。
“我说那个谁谁谁啊,你说按照你们异国的规矩,这个阵前投降的………不会太为难吧?”
盗匪们张大嘴巴,面面相觑,吴五见愣了半晌,不能置信的说,“李先生,您不知道么?那边称咱们叫‘叛队’,而且投降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依着常例,就算投降也是得发配偏远地界给披甲人为奴的!!”
李陌一呆了一呆,心中大叹晦气,自己可真是倒霉透了,早不迷晚不迷,偏偏赶上了这盗匪大队进山的趟,现在好了,跑也不好跑,投降也投不得。
步卒头头吃吃的说,“李先生,咱们刚才灭了苏州府长年大人的亲卒,恐怕没几个时辰他们就会派人追过来,到时候咱们万一败了,恐怕………恐怕………”
李陌一心中烦躁,见状不耐烦的说,“胡说八说——别吞吞吐吐,有话说………”
“先生,苏州府长年大人这个人脾气躁得很,若是我队败了,恐怕………恐怕他会把咱们都屠了报仇………”
李陌一眼前一黑,苏州府长年大人他可是亲身见过好几次,原本对他算是有些提拔之意,可如今,自己没有回安丘镇上赴任,还和一棒子盗匪人为伍,更甚至害了他的一个亲卒………
那年大人若是知道这事后,想都不用想,必然将他灭之绝之………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啊。
想到这里,李陌一不禁苦笑说,“今天与我队交战的那些个骑卒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跟着大队,有事没事跑到咱们后边来干什么?难不成那里风景很好么?”
“他们是轻骑卒,包抄退路、兜战溃卒的,刚才咱们剿灭了他们,也就意味着………”吴五见到底是骑卒出身,对基本战术倒不陌生,此时他面有忧色,“对方大队人马这个时候没见到轻骑卒的回报,多半会带着大队骑卒来搜寻………”
李陌一面上当即骇然,急忙问说,“那………他们什么时候来?”
吴五见苦着脸,伸出一个指头,“最多个把时辰………”
完了完了,现在到处是卫所兵,就如同一阵铁壁合围般——对了………
李陌一忽然愣了一愣。
想起了曾经在电影电视剧里看过的,一种对付敌人围剿的办法,心中灵机一动,不禁面上一笑,让旁边的盗匪看得目瞪口呆。
“我有一计,可保平安………”
李陌一虽然摆足了架势,竭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来,但心中却不是很有底气,卫所兵到底不是寻常山匪,也不知道他们吃不吃这一套。
相比之下这些盗匪倒是对李陌一更有信心,闻言精神大振。
“那个谁谁谁………”
“卑职在!!”
“你把步卒全部分散,一队士卒监视一队挑夫,把他们全赶上旁边的山冈,潜伏在山上的草丛里,藏严实点,务必要让他们知道,等下即使卫所兵走到面前来了也不许出声………”李陌一想了一想,感觉还是对那些挑夫有些不放心,“最好每人嘴里塞团野草,没有命令不许拿出来………”
虽然心中奇怪,但三国演义中的大师大都象这样发些古怪的命令,那步卒头头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发问,“卑职遵令!!”
“那个什么二愣子………”
“卑职在………”
“听你前日说,你原来是个山上放牛的,那现在就给我听好了,你带一队人马,等所有人上山藏好之后就把山坡打扫干净,不许现出马脚,记得了,就算睬倒了一根草,你也要把它给我扶起来!!”
“卑职………遵令!!”这么多人上山,哪能把草都扶起来?那二楞子虽然心中为难,但眼见李陌一目现严光,神色泰然,旁边的同僚个个唯唯诺诺,却也不敢回口。
“吴五见!!”
“卑职在。”
听见李陌一最后一个吩咐自己,吴五见感觉很是有几分光彩。
“我听说你曾经身经百战,从百人堆里爬出过数次………”李陌一拖上的声调,语气之中似乎有些存疑。
?吴五见为人朴实,受不得人怀疑,登时气往上冲,火爆爆的说,“先生若是不信,我这就给您看看………”当下一扯袖子就要现伤痕。
“………行了行了,我就随口一说………”李陌一缓了下神,继续开口说:“吴五见听令:我令你率所有的骑卒,把队伍中的所有马匹骡子统统上紧嚼口,不许一马一骡发出声响………”
“………此后,把这片山坡摆成大战后的战场,尸首依秩序摆放成我队朝后方逃窜的模样,另外空出六辆大车,车上放满石头,想个法子让拉车的骡子拼命朝后跑,完了再回山藏好………”
就这些小事,吴五见心说战场我见多了,这有什么为难的,当下大声应诺,“卑职遵令!!”
之后三人各行其事。
………
………
由于所有人都知道卫卒马上就会回来还复,要把这里的人斩尽灭绝,所以个个紧张异常,行动起来也分外快捷。
不到半个时辰。
挑夫们被组织起来在士卒的监视下挑着担子一队一队藏进了草丛。
而吴五见也依照命令改装完了整个战场,他显然经验丰富,指导着士卒把战场伪装得似模似样,一眼往去,仿佛就像是本队与那轻骑卒遭遇后的混战,侥幸得胜后匆匆逃窜,几辆马车装满石块,路面被压出了几道明显的凹痕,吴五见还吩咐士卒在车上点火,灼热的火焰迫着拉扯的骡马疯狂朝前奔驰………
………
………
刚刚伪装妥当,一阵马蹄声隐约传来………
由远渐近,越来越响,轰轰隆隆如同闷雷滚过天空。
震得李陌一面前的草杆都在瑟瑟发抖,远远的一大队人马骑卒在地平线上现出身形,策马狂奔如急电闪雷,瞬间如潮水一般踏了过来。
一个嘶吼般的声音,凄厉的狂喊一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短句,随即这个声音被数个声音有秩序的重复传递。
忽的一声,大队骑卒冲入战场中央猛的齐拉缰绳,一齐停了下来,数千骑同时勒马减速,队形居然严整不乱,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精卒。
山冈并不太高,李陌一在草丛中尽力压下了脑袋,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传说中的骑卒劲旅,心中却并不是很害怕,反而多了些兴奋之意。由于长期骑马奔驰的关系,这些骑卒脸上皮肤黝黑开裂,个个神情严肃嘴唇紧抿,眼中凶光四飞显得彪悍十足。
在严整的队伍中间,李陌一隐约看见,一个黑脸的大个子将领踞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周围被亲卒们簇拥得严严实实。他朝吴五见望去,吴五见肯定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就是此骑卒队的领头将军。
领头将军左右的卫所兵策骑而出,分别察看周围的战场,一前一后数骑朝两头直奔而去。
不多时重新返回。
大声的报告几句战场情况,那领头将军随即摇了摇头,大声说了几句话,不过离得有些太远,加上这将军口齿不清,李陌一没能听清楚,仿佛在下达什么命令。
过了一会儿,那全队人马就在马背上大吃干粮,完了之后立即动身追击而去,好似一颗心被擒获敌将的大功烧得火热,一时间根本没有想到真正的敌人却正在数百米之外的山冈上偷窥着己方大队。
这队精锐的骑卒部队来如风去如电,随着领头将军一声令下,轰隆一声千万只马蹄骤然践踏起落,如同黑云掠过天空,不一会便走得干干净净。
李陌一长身而起,一把甩落身上伪装的枯草树叶,转过身来,面对着一双双崇拜激动的眼睛。
“这支大队现在直扑那个方向,我队的后路已经被彻底切断了,大伙有什么打算?”李陌一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
出乎意料,所有盗匪士卒,连同那些挑夫,居然想也不想,异口同声的喊说,“我等唯先生马首是瞻!!!”
李陌一心中哀鸣了一声,了个去去,逃命还要带上这几千个笨求累赘,现在看来甩都甩不脱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南面是后方,现在那个黑脸的领头将军已经带几千人攻过去了,看刚才那支骑卒大队的气势模样,依靠这点半卒半民的部队,李陌一觉得此刻就算是项羽再来一把破釜沉舟也多半打不过。
北方是卫所骑卒的前沿防线,肯定把守得壁垒森严,自己这点人马撞过去那肯定是有去无回。
想了半晌,李陌一下定决心,也不和他们商量,大手一挥,“向东,翻过那座山………”
看着瞠目结舌的吴五见,李陌一苦笑说,“吃了这么久的干菜,嘴巴都淡出味来了,大伙跟我去尝尝海鲜………”
………
………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在李陌一的率领下,这支刚打了个胜仗的队伍爬进了深山老林。
由于生怕被卫所骑卒发觉,部队专拣那些偏僻的小路行队,一路上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但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士气倒还挺不算太差,于是翻山越岭晓行夜宿。
沿着几百年来山民们踩出的小道蹒跚而行,在这里盗匪挑民卓越的身体素质让李陌一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真是难以置信,人类的身体力量居然不逊色于任何一种野兽,在某些崎岖的地段,李陌一目瞪口呆的看到,这些身强体壮的民夫居然能用肩膀把一辆辆载重运输的大马车扛着走,然后自身还负担着一大批粮食,而吴五见率领的先头部队这时也充分表现出了一支野战大队的实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基本上不用李陌一操心。
但这些对于正在逃命的李陌一来说,还不算最痛苦,几千人在这山头转悠了了几天之后,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们迷路了,这个难题倒大出李陌一意外,因为按照惯例,象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是肯定有什么古庙荒村之类的地界。
可惜这回李陌一却很不走运,大队人马走了一、二天之后,居然没有遭遇到一个类似人工建筑物的东西,让整支部队陷入了茫然无措的状态。
这个难题的解决得益于吴五见的运气。
因为他在某天探路时,抓到了一名本地的山民猎户,很不巧,这名猎户当时正在追踪一只受伤的豹子,却不小心撞上了吴五见的骑卒,于是当即就被以卫所兵探子的罪名逮捕,一番暴打之后,这个倒霉的猎人委委屈屈的答应带路,李陌一也是没有亏待这个猎人,提前预支了二十两银子的带路费,这猎人报着愤怒而后惊喜的心情先行开了路。
根据对卫所兵探子(无辜的猎户)的审讯,李陌一这才知道其实先前的前进方向并没有弄错,现在大队已经快要走出这座山头了,现在所处的方位正是这座山头的余脉,受苏州府管辖,现在离李陌一最近的县城叫令冥城,距大队不过两百多里地。
虽然李陌一的手下全是精壮的大汉,但经过这么多天的长途跋涉,现在都已经非常疲惫了,想来若再不找个地方休整,恐怕要不了几天,这支大队就会崩溃,看着这一张张精疲力竭的面孔,李陌一果断的下令进犯令冥城。
当李陌一率领两千多名士卒潜伏在令冥城附近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着这个所谓的“令冥城”,李陌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他的首次攻城战居然奉献给了这么一个弹丸小地,这个城镇简直就是对当世文明筑城技术的弹低。
说是一城,李陌一倒觉得更象是一个村庄或者镇子什么的,土垒的城墙居然还不到一丈高,就城镇的大小来看,估计住满了也不会超过一万人,李陌一本来忧心忡忡想了很多攻城的妙招,看来这根本就不可能用得上。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就在城门的那几个老弱病残准备关门时,吴五见带着他的那二百名骑卒直接冲了进去,而城内的守队则非常识相,不做任何抵抗的直接放下了武器。
………
………
当李陌一率着大队步卒进城时,整个城中家家关门闭户。
“哒………哒哒………”
一阵马蹄践踏声在空荡的街上,显得异常寂寞,开始还有几声狗叫相和,可惜叫了几声就嘎然而止………
………
………
第0152章海盗
攻城战顺利结束,城驻队连差带卒总共一百零七人全部成为俘虏,整个战役除了看城门的那几个老头受了点惊吓外,没有任何人受伤。李陌一率领二愣子等一众亲卒和那步卒头头诸将大摇大摆的进驻府长官邸,当地府长则早被吴五见从府长官邸揪了出来,五花大绑捆得结结实实。
这个府长是个二十多岁左右的年轻人,此刻穿着月白中衣,身直倔强着不肯跪下去。
出乎李陌一的意料,他的表情似乎并不太紧张,也没有破口大骂“反贼叛逆”什么的,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注视着李陌一的眼睛里仿佛有点惊讶,可当李陌一和他对视时他马上移过视线,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有点意思。
李陌一坐上原本属于府长大人的椅子,一时也是做足了派头,神气傲三分,当下一拍惊堂木,朝身旁亲卒挥了挥手。
“松绑、松绑………”
转过头笑说,“大人贵姓?——别站着,坐、坐,请坐,咱们聊聊。”
那府长大人理了理衣服,毫不客气的径直坐了下去,“不敢,小姓周——周常,字全公,现任令冥城府长,”他怔怔的注视着李陌一,忍不住问说,“将军贵姓?!”
“呵呵………大人客气了,我姓李。”李陌一笑嘻嘻的答说,“原来是周府长,我说全公啊………”
李陌一忽然好像被火烧了身子似的,猛的从椅子跳了起来,不能置信的看着周常,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问说,“你………你………你就是周全公!!”在他的记忆当中,这个人好像就是《聊斋志异》之中提到过的一个大将,曾被委以大队征伐一方,想不到现在却在这么一个小城里当府长。
见李陌一如此失态,周全公倒很是意外,“将军莫非认识在下?!”
“没有、没有,我可能认错人了………”李陌一从震惊中省悟过来,重新坐下,朝周全公挥了挥手,“周府长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原来如此,周全公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也不便仔细询问,他微微一笑,“将军如此善待本人,莫非是要劝降本人?!”
劝降?
李陌一笑着挥了挥手,“实不相瞒,咱们这支队伍正在逃命,并非来此攻城掠地,眼下卫所兵风头正劲,咱们借贵城避避风头,也不敢耽误周大人未来的前程………”
周全公呆了一呆,“那贵队为何不投降我队呢?”
李陌一和大堂内的诸将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苦笑说,“投降这个问题太复杂,那还得讲究机遇和时节,不好说不好说………”
周全公皱眉说,“贵队深入我腹地,既不肯降也不与战,那到底做何打算?”
一个骑卒头头忍不住跳出来斥说,“他吗吗的,老子们怎么办关你啥子事,你他娘亲的再罗里八嗦的老子就………”李陌一急忙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也不是说不降不战,只是得过段时间再做决定………”
看着周全公疑惑的样子,李陌一笑说,“老实说,我也是新将上场,这还没起头就擅自投了降,未免乏味了些………况且这帮子盗匪兄弟也不乐见到投降之事………”李陌一转头朝堂内的吴五见二愣子等人望去,只见他们缓缓点头,深以为然。
“但现在咱们成了孤队,无援无助若是要和卫所兵鏖战到底,恐怕也只是白白赔上性命,这样的傻事咱们也干不出来………”李陌一朝旁边的人笑了笑,一众盗匪连连点头。
周全公不解的说,“那将军的意思是?………”
“这么说吧,咱们就驻扎在这里,若是他地的人马打过来,咱们就出卒应战………其他时候先休养生息一阵子………”
李陌一霍然起立,神色激昂,待盗匪们现出凝重的神色时,他却微微的笑了一笑,“不过,若是到时候一战得败,咱们列位自身难保,咱们也得给自己找条活路,顺自投降,谁人也没得二话说!!”
李陌一说完这话,盗匪们个个神色欣然,深感自己果然没跟错人,这个老大除了谋略过人之外,还既讲义气又有头脑,以后一定前途远大。
周全公哈哈大笑,指着李陌一连连摇头,“将军果然深谋远虑!!”
“就这么着,咱们就在这里等,别地人马打过来了咱们照例应战,若是大队人马来了,咱们也就立马来他个——弃暗投明,反正这荒凉小城,一时之间谁人也看不上眼,”李陌一笑嘻嘻的说,“这个令冥城一切照旧,周大人呢,您还当您的府长,我还带我的卒,咱们谈谈说说交个朋友,公事上两不相干,如何?”
周全公想了一想,他深通个中韬略,自然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眼下自己落入人手,若是说个不字多半马上人头落地,而且根据他对当世战局的了解,他地卫所兵很快就会前来增援,而这个李将军的大队以后也多半会当场投降,到时自己再好好周旋一下,不仅无罪,反而很有可能捞到一个“劝降敌酋”的大功——反正自己也没有投降不是?这么多人在场,以后谁人也难得冤枉到我。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朝李陌一拱了拱手,“将军安排如此周到,在下怎么敢不从命?!!”
………
………
?令冥城位于苏州府北侧,是一个依山临海的小城,与此地的其他镇城相比,这个小城贫瘠得出奇。
据说这个小城在前朝原本是不存在的,只是因为后来连连战乱,又是土民动身又是大队入关,大批流民奔逃入山,人口渐聚之后,地方为了方便征税而设立,但在此时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了,当世初定之后,流民陆续返乡,这里又重新沦为了一个穷山沟。
虽然李陌一没有在这里长久混迹下去的打算,但作为第一个占领的地盘,他还是下了很大的功夫去了解令冥城的现状。
经过初步清点,令冥城在籍有百姓二万多人,比安丘镇的一万人口大上那么些许。
不过,其中一半人口是城附近耕种山坡田的农民,另外还有六千多人是山中的猎户,剩下的就是海边的渔民,所以严格统计之下,有效人口在四千人左右。
当李陌一率一伙盗匪大肆横扫之后才发现,这里的确是贫瘠之地,从府长官邸的库房里就可以看出来,全城存银居然只有区区七百多两银子,而粮草则根本没有,一问周全公才知道,前几天他就奉令把所有的粮草上缴到地方州府了,眼下的粮库自然空空如也。
幸好李陌一的这支大队自身就预备了大量粮食,暂时不用为饭事着急,而那随队携带的七八十万余两银子,自然也给李陌一增添了些许豪气,反正此刻脱不开身,暂时当个盗匪头头全身也未尝不可,况且银足粮多,不用担心其他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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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占领令冥城之后,第一措施就是下令全队上下进行一番伪装。
这个小城的武库虽然只有几把破炮烂刀,但卫所队的被服倒还存了五六百套,加上从被俘守队身上收缴来的一共可以凑齐八百件,正好可以伪装一个棚的步卒,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李陌一命令心思比较活泛的那步卒头头率领他的部下伪装成卫所队出城驻扎,扼守各个交通要道封锁消息。
此外,还拿出几千两银子命令城里的裁缝加紧赶制卫所队队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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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几天以后,李陌一在当世帝上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一个游击将军,宣布了对令冥城的全然占领。
虽然是做好了投降的准备,但此世之中人多便是草头王,李陌一自然也得乘机扩大队伍,在大发了一阵银子之后,一声令下那两千多名精壮挑夫立即进入服役状态,除了充实吴五见、那骑卒头头、那步卒头头的大队之外,李陌一也下令从各营中抽调有经验的老卒,以此为基干组建了他的一只亲卒大队,分别交给二愣子和三个盗匪加紧训练,至于战斗力会如何,李陌一倒不是什么很在乎,到底这也只是一个预防措施而已,不管怎样,即算是投降,一支四千人的大队也总比两千人的砝码要重,这样投降之后,他混的差职也肯定会更大一些。
但就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整队运动中,李陌一手下的士卒闹出了一些很不和谐的噪音,就在刚刚占领小城的第三天。
几个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哭天叫地的找府长周全公大人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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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原告陈述,那天晚上一伙差队大行执仗的对他们那几家进行了搜查行动,一阵抢掠金银,要求府长大人为他们做主。
这办案之事,于李陌一可是再拿手不过的。
当周全公为难的把原告的诉讼状交给李陌一时,李陌一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意外,根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他的这些盗匪手下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虽然打起仗畏头畏尾,但那日重赏之下也算是悍不畏亡战斗力强劲,不出意外,这些个盗匪手下弄起洗劫金银来自然是一等一的能手。
要知道,当世的士人根本没有什么荣誉感可言,俗话说当卒吃粮,也就是说当卒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吃饭,如果有发财的机会的话那自然更妙,不过眼下是避风头的时候,李陌一当然不希望在令冥城弄得天怒人怨,这个严重的照纪问题得好好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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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对去年整个年度令冥城中,摆酒席办彩礼等费用的调查,李陌一严格遵照市场规律赔偿了那几家受害百姓的损失——
只要金银回来一些,在当地老百姓眼里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个相对公平的处理,李陌一虽然有包庇之嫌,但总的来说也算得上是公正严明,只是属于那种面正心软的好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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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中得闲,李陌一拉着周全公在这座破破烂烂的小小城里信步闲逛,散散心的同时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周全公以后可是前途非凡,是当世天下的一大名人,但这时李陌一却因为安全方面的原因而把他监视控制了这么久,现在得想办法增进些许近临感。
不过周全公对他的兴趣显然更大,看着东张西望仿佛很新奇的李陌一,他忍不住咳嗽一声,“李将军,想不到您如此关心民情,实乃我辈之典范………”
“………嗯不是,这些东西我见得少,只是很好奇罢了………”李陌一兴致勃勃的指着小城里极富传统特色的土木建筑,随口答说。
见得少?
周全公呆了一呆,心说这东西各地到处都是,怎么可能会从见得少呢?这话显然有什么深意或者禅机什么的,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得转移话题说,“李将军以为,你这大队何以能严肃照纪呢?”
“严肃照纪………我这只是误打误撞当的将军………”周全公终于问到点上了,李陌一也不得不严肃起来。
“素闻至仁之师,饿亡不劫掠、冻亡不拆屋,队行令止方能所向无敌,可见照纪一事事关重大,将军却不但不严加整肃反而肆意纵容,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周全公想了想,“将军这大队,以后又该作何打算呢?!”
“我说全公啊,咱们认识这么多天了,我也没把你当外人,我们的情况你也知道,咱们这支队伍是逃命过来的,本来就队心涣散,我若是一来就大砍大战的,恐怕没几天就会一哄而散,所以我不得不找个地安顿一下啊………”李陌一苦笑说,自己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手下盗匪的也不是很牢靠,整治照纪这事繁琐的很,对队伍没有百分之百的控制那是想也别想,他随口敷衍说,“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可将军手下的人洗劫百姓………”
“我能怎么样,我也很无奈………”李陌一撇了撇嘴,“所谓就菜吃饭,到什么地头就说什么话,你看看我手下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草头盗匪出身,战事是练出来了,可抢掠也同样习惯了,眼下又是叛队,名不正言不顺不说而且还在逃命,你说这照纪能整出啥样来呢………眼下我就多发些银子收拢一下,让人心稳定一下,让他们对以后的前程路有个盼头,从私来讲我这边好控制队伍,从公来讲他们也少牵扰百姓………否则大队溃散成逃卒,周大人这个令冥城恐怕马上就成了人间地狱了………”
周府长瞟了李陌一一眼,欲言又止,正好落在李陌一眼里面。
“全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将军,实不相瞒,在下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府长,但生平所学的却是韬略之术,自负对征战一道还算了然,因此曾多方关注战事动向,别的不敢说,但对盗匪将领却很是下过一番功夫………”周全公看了笑嘻嘻的李陌一一眼,试探着问说,“而对将军在下却………”
“是不是没听说过有我这号人物?”
李陌一笑嘻嘻的说,“其实严格来说,我也不算盗匪的将领,怎么说呢?——柳三清流将军听说过吧………我是他临危受命之人,因为机缘巧合才接管了这支队伍,不过就眼下的形势来看,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上了贼船………”
周全公恍然,这几天他向李陌一手下的士卒探听过,隐隐约约知道个大概,本来对李陌一的卒法胆识倒还有几分钦佩,以为自己碰到了一个智勇双全的大将,被这样的敌人俘虏也不算什么丑事,但这几天见他一天到晚的闲人模样,却又有了点半信半疑,此刻见他亲口承认,那自然是确凿无疑了。当下还想向他讨教一二,不料府长官邸那边忽然传来咚咚的鼓声,好像是又有人在告状。
…………
…………
?李陌一心中暗骂一声,以为又是哪个王八蛋又去千扰百姓了,这时一个士卒匆匆跑来,急急的告说,“禀报大人,有人告状………”
………
由于怕有人给外界通风报信,李陌一便调了一队士卒去府长官邸客串监视,这个士卒正是留守府长官邸的一员。
“是不是那帮小子又惹麻烦了?”李陌一忍不住大发脾气。
“回大人,这次不是兄弟们犯队法………”这个士卒答说,同时脸上却现出古怪的神色,“是………一帮渔民扭送海贼见差………”见李陌一现出错愕的表情,他补充说,“海贼里面还有………还有一个红毛怪………”
一听这话,李陌一当即来了兴趣。
想不到当地的百姓有这么高的觉悟,而且还有外界友人在沿海从事这么一个非常之有前途行业,这事倒是不能不问问。
………
………
按道理来说,审讯犯人是周全公的工作,但这回李陌一实在是有点好奇,于是回到府长官邸之后就老实不客气的径直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周全公也不以为意,只笑嘻嘻的在陪堂的座位上作陪。
本来以为是一番恶战之后,英勇的渔民擒获海盗,但眼下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两个家伙一看就是在海里飘了几天,手脚都泡得发白了,现在一副精神萎靡有气无力的样子。
而那个满脸胡子的家伙长得的确符合海盗的外形,到了现在这个境况,还是那么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李陌一转过眼,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那边那位金发碧眼的外界人,只见这个家伙见到自己居然十分开心,脸上现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问过渔民之后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今天早上被他们在沙滩上发现的,而那个满脸胡子的家伙居然是这一带的著名海盗,凶名卓著很多人都认识他,匪号“镇十洋”,这个家伙落到这步田地居然还十分顶气,当别人不敢肯定的随口问了问,他当下就满不在乎的一口承认,自然渔民也不会钦佩他的英雄豪气,马上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接下来李陌一对这些深具照律意识的渔民说了几句上扬的话,对他们进行当众表扬的同时还连连拱手,替当地受害人民感谢他们的英勇行为。
由于觉得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的确难能可贵,实在是应该得到鼓励,李陌一当即拿出十两银子亲手送到为首的渔民手中,希望他以后再接再厉,为本地的治安建设做出贡献,因为十两银子在当时可以购买几十亩好地,这个赏格着实丰厚,所以现场马上出现了人人同乐的感人场面。
在李陌一刻意的表现下,门口围观的那些淳朴百姓纷纷交口称赞,一些大婶大妈渐渐进入热泪盈眶的状态,最后那些激动的渔民在李陌一的启发下,也似乎感觉到了此次行动的跨时代意义,深信李陌一李大老爷的话语,于是对着李青天大老爷一拜二谢再拜再谢的满意而去。
………
………
李陌一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大椅上,刚才交好了渔民实在是令他自己满意,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谁人知道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万一卫所队突然打过来来不及投降的话,这下不就多了条逃跑的路子么?最起码坐船走也肯定比钻山沟要舒服吧?这十两银子花得物超所值啊………
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关上大门正式开始审讯,按照传统模式,李陌一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那个海盗莫名其妙的看着李陌一,随即却眼睛一瞪,毫不客气的回说,“你爷爷是‘镇十洋”,狗差,你想怎样?!”语气虽厉,但明显中气不足。
狗差?!!
李陌一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这个场面这个称呼很熟悉………
听见这一厉声的叱骂,他尴尬的笑了一笑,让在场的众人也惊了一惊。
“拿点饭菜来——哦,还有水………”李陌一转过头来,朝那红毛人再次笑了笑,“你要不要酒?”
那海盗人张大了嘴巴,不能置信的看着笑嘻嘻的李陌一,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恢复了恶狠狠的表情,“少来这套,大爷有肉就吃,有酒就喝………”
李陌一摆了摆手,制止扑上去准备给他两下的亲卒,回头叫说,“再来瓶酒,咋能饿着犯人呢,等你吃饱了咱们再聊聊………”
等堂下两人狼吞虎咽吃饱后,李陌一拍了拍惊堂木,却不理会满脸傲气的海盗人,指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你………可懂得?………听不听得懂汉话?!”
那个红毛人当即精神一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李陌一大为头痛,在前世里他所会的唯一一门外语就是英语,但他现在所说的明显不是,现在沟通成了一个大问题,万般无奈之下,李陌一强自用着一口蹩脚的英语问说,“你会说英语么?!”
红毛人现出惊喜莫名的表情,用英语答说,“天呐………您居然会说英语?!!”他双手在身前交替,忍不住站了起来,“真是难以置信,大人………”
李陌一也不跟他废话,坐上自己位子猛的一拍惊堂木,厉声喝说,“非法入境者,报上你的姓名、身份………”
红毛人被吓了一跳,当即用着蹩脚的汉话说,“得罗克、拉歇尔,………退役水手………”
这人居然是个退役水手??
李陌一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马上警惕起来,“罗克先生,请问你为什么擅自进入此地,我希望您最好解释清楚,不然您将面临很严厉的惩罚………”
…………
…………
?“大人,我绝不是有意闯入贵国国境………”罗克的神色有些惊慌,连连摇头摆手,但随即镇定下来,看得李陌一暗暗点头,看来果然有点士人风范,“大人,我自退役之后,在一艘商船上担任水手长,前段时间我们避过萨尔的海队前往他界进行海上贸易,不料在贵国海域遭遇海盗——就是他的舰队!!”
罗克指了指“镇十洋”海盗人,“我们的船被他击沉了,而我和他在搏斗的时候掉进了大海,后来又同抓着一块船板在大海上飘荡,最后就来到这里………”
“你说你曾是个水手,不过我看你好像还不到退役的年纪吧?!”李陌一的目光在罗克身上上下梭巡,怀疑的说。
“大人………我在大队里曾与我的上司进行过一场决斗,后来失手将他战亡,我的这个上司是我国的贵族,势力很大………所以我就………”罗克现出颓丧的神色。
“所以你就混不下去了,当即退役跑路?!”李陌一恍然,“你原先是个什么队衔啊?”
罗克现出极其自豪的表情,朝李陌一敬了一个队礼,“报告将军,本人曾任中职水手!!”
“………喔。”李陌一对外界的事也了解不多,眼下更无意和他多说什么,“不过我想你或许还不知道,此地目前正处于临危状态,我恐怕暂时没办法送你回去………”
“这个………”罗克脸上一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你还有什么为难的事么?”李陌一倒希望能和这个红毛人找上些关系,到底现在倒买倒卖是个富得流油的行业,所以对罗克的态度很友好。
“这个………将军阁下,我的雇主也在这次海难中丧生了,我如果回去的话,恐怕那些人………”
看着罗克彷徨紧张的样子,李陌一忽然心中一动,“这么说你就是失业了?而且回去之后还有可能遭到那些人的非难?!”
“是这样的,将军阁下!!”
“唉,少职先生的境况真令人同情,同为士人,我也不能袖手不管………”李陌一摆出一副同情的神色,悲天悯人的说,“这样吧,我以我个人的名义雇佣你担任我的队事顾问,并且授予您………上职队衔,每月月钱………”李陌一小声问了问周全公,随即对罗克说,“………一两银子,您愿意接受么?”
罗克欣喜若狂,深深的鞠下躬来,“本人愿为将军尽命效忠!!”
吩咐罗克下去休息之后,李陌一在众人茫然觉厉的眼神中一拍惊堂木,“那个海盗人,吃饱了没有?”
那海盗人踞坐在大堂的地板上,手中捏着一块肉骨头,怔怔的看着李陌一,“想不到大人还懂红毛里话?”言语中很有几分钦佩之意。
罗克剑术很不错,当日在海上和他打得不分胜负,眼下几句话被李陌一收拾得又是敬礼又是鞠躬,虽然众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从神情作派上来看,倒很有点仙人醉草喝蛮书的味儿,因而这海盗人对李陌一着实有点佩服。
“略通皮毛而已,”李陌一只摆了摆手,“我说小海盗啊,我听说你的名声很不好嘛,你是不是在这一带掳掠抢劫恶事做绝了?”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那海盗有点不自在,一时间倒没察觉到李陌一称呼上的变化,气愤的分辨说,“简直胡说八说,我镇十洋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抢红毛抢行商,但从来没动过渔民一根手指头,不信你去天下打听打听………”他气呼呼的说,“要战就战要剐就剐,大人您可别坏了老子的名头………”
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李陌一却是心中一喜,若是如此这事就好办多了,想不到这位居然是个梁山好汉,看来今天还真委屈他了。
李陌一脸上却装出一副震惊的神情来,不能置信的朝周全公望去,口中咋呼说,“居然还是一位侠义之士,全公,他说的是真的么?”
在周全公看来,劫富济贫什么的一样是匪徒行径,所谓替天行道简直是胡说八说,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说的,要么关进牢里要么拉出去砍了,不过现在现在看李陌一的样子好像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发落这个海匪,见他问起,只得含含糊糊的说,“好像………是的罢………”
李陌一本来也没准备为难这位朋友,现在他自身情况不妙,他根本不打算到处树敌,相反现在就是要结成最广泛的统一战线,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得落难,一个朋友总比一个敌人好,反正说到底,他也不是本地的差,这什么治安匪患还是留给本地府长老爷们劳心吧。
一听见周全公含糊的回答,李陌一当下借机大拍桌子,连声巨喝,“好,好,好………”
他这几声好叫得那海盗人脸色灰暗,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砍头了,不料堂上的这位年轻差员居然朝亲卒大喝说,“本差生平最佩服的就是这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气好汉,这位壮士不畏刀剑,身在公堂依然慷慨激昂,足见是条好汉子,我李某人今天既然撞上了,那就不能不干上个三杯,不然天底下的朋友们都会笑话我李某人不识豪杰——酒来!!”
在“镇十洋”海盗人目瞪口呆恍恍惚惚的状态下,李陌一的亲卒取来了一大坛酒,李陌一当下亲自倒酒,走下来递给海盗人一碗,自己则是仰头一干而尽,大笑着说,“痛快痛快!!”
神情作派虽然做作,但在众人眼里却很有几分豪气,看着瞠目结舌的海盗人,他故意微微皱眉,“莫非壮士不喜酒品………”
海盗人回过神来,神色凝重的引酒抱拳,“这位大人看来也算得上是个英雄,我今天就交你这个朋友,亡身在你手里也不算冤枉………”当下也干了一碗。
李陌一哈哈大笑,一甩手把瓷碗砸在地上,随手抽出亲卒的腰刀割断了海盗人身上的绳索,回头叫到,“来人,取十两银子来!!”
海盗人疑惑的看着李陌一,“大人,您这是为何?!”
李陌一把十两白银双手奉上,“老兄弟,等下你就从后门走吧,这十两银子是兄弟奉上的盘缠,留着你路上花费,”见海盗人现出逃出生天惊喜莫名的神情,堂堂七尺男儿差点掉下眼泪,李陌一故意脸上一沉,“若是得见如是,就爽快直为的收下………日后相见咱们再干上个几杯,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这些个好汉豪杰果然很吃这套,海盗人马上热泪盈眶,当即就要重新跪倒,李陌一急忙把他搀扶起来,正色说,“老兄弟,男儿膝下黄金尊,你若是还这样便是折煞兄弟我了!!”
“大人………大人以后若有差遣………在下一定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若有半句怨言………就………就不是妈生的………”海盗人说话都有点哽哽咽咽了。
看着海盗人在亲卒的带领下从后门溜走,李陌一怯然的哼起了小调,朝似有所悟的周全公会心一笑,心说这十两银子也花得值嘛。
…………
………
第0153章西下
在收留罗克之后,李陌一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仿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简单观察了下,李陌一发现当世天下的人们对外界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感。
在简单叙述了罗克的身世之后,就连周全公也连连击节赞叹,不过他的出发点倒很有点特别………在他眼中,李陌一收留这个可怜家伙是出于善良开明等上之志趣。
可怜的罗克开始懵懵懂懂的溶入李陌一的生活,经过几天的强化训练之后,他现在已经能够听明白一些简单的话语,比如“吃饭、喝水”等等。
很令李陌一意外的是,虽然这个罗克离开大队有几年了,但那种骑士精神和职业水手的责任感并没有丢失,在吃过几天闲饭之后,他开始向李陌一请求履行他“上职”的职责,李陌一本来也没把他当回事,但经过几天反反复复的纠缠之后终于忍受不了,按照他他的请求,派给他一个编制一百多人的小队给他训练,由于怕老卒们受不了这小子,派给他的士卒都是刚从挑夫转职过来的新卒。
李陌一很难理解罗克对于行事的热忱,在他看来,他这个雇主都没说什么,他就他无故这么积极?
现在李陌一手中有钱有粮,养罗克一个吃闲饭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他现在连一句利索的汉语都说不好,凭什么去训练那些文盲士卒?于是他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去校场看罗克训练,不过之后的结果却令李陌一很是为之一动。
………
………
在凌冽的寒风中,罗克以身亲试的对这些新卒进行了严酷的把练,不过他的那些练卒方式在当世寻常人眼中实在是闻所未闻,比如上百号人在寒风中站得笔挺挺的发呆,还有强迫他们如同木头人一样抬胳膊抬腿的齐齐学排队走路,既不练力气也不学套路,甚至连卒刃也不让碰………
这些新卒由新奇而慢慢厌恶,最后开始顶撞起罗克来。
不过罗克显然早有准备,在后来的比武中他的拳击之术和花剑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一个个前来挑战的庄稼汉被揍得鼻青脸肿,不得不服帖下来,同时他们也看到了,这个李将军面前的“红人”的确是有些本事,而且在训练的时候也从不躲懒,士卒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虽然言语不通但示范动作一遍又一遍的既耐心无比又毫不含糊,这样的头领不能不让人信服。
虽然感佩于罗克的认真精神,但李陌一却也没有把这个东西看得很重,在当世天下,各大队玩列队的火炮齐飞,那是百年以后的事情,而且现在罗克即使全训出一支合格的火炮大队,李陌一也没有给他们换装的打算,火炮这个东西不是什么便宜物件,反正李陌一是准备投降了事,如果弄得动静太大,被人压一个“其志不小”的名头那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留着银子好好打通关系,为以后的日子做铺垫。
其他人练卒的工作也初见成效,那些被编入大队的挑夫其实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身体素质自然是没得说,而且经过千里迢迢的行队考验之后,也拥有了成为士人的潜质,更重要的是,来令冥城之前李陌一还带着他们打过一战,要知道在这当世天下,真刀上过战场拼战过的和没上过的士卒是两回事,所以虽然训练时间不长,但战斗力的增长却很可观,在拉出去换防的时候,也勉强算得上是部伍齐整。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整队生存之大计而忙忙碌碌的时候,李陌一一个人清闲了下来。
………
………
看着一天到晚神色轻松游来逛去的李将军,众人居然没有发现他是在吃闲饭的真相,反而队心大定,在他们看来,眼下形势如此危险,咱们的头儿居然还有闲心陪城里的小孩子数蚂蚁,那要么是危险尽去要么智珠在握,这样的事情一般只有诸葛孔明那一类天才人物才能做得到………所以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大伙跟着他一定不会吃亏,于是李陌一的形象又无形中被添加了一层妖异的光环。
………
………
这样的日子一连持续了三天,直到被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件打破。
………
………
这天李陌一正为一步棋和周全公争得面红耳赤,一个亲卒跑进来报告说,“禀报将军………”
“去去去,没见我正忙着………”李陌一气急败坏的捏着一个车,对面带微笑的周全公做着种种凶狠的恐吓动作。
“将军………他说………他说他是您的朋友………”
“朋友?!”
李陌一呆了一呆,转过身来,倒也奇怪,什么朋友能在这偏远小地界上找着他,当下也是疑惑起来,“什么朋友,来干什么的?”
“他们是来投队的………”
有没有弄错,李陌一还准备一交战,就投降卫所队来着,这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儿。
李陌一失笑说,“你没听错吧………真是来投队?!”
“没听错,是来投队的!!”
李陌一惊奇的发现这个亲卒居然面色很平静,“他就是那天您在公堂上放了的海匪,那个叫镇什么的………”
“海盗人?镇十洋?!”
“将军英明!!”
当下也不和亲卒罗嗦,李陌一拉了一把周全公,走到门口,一眼就望见海盗人领着几个肤色黝黑的大汉站在那里,“哈哈………镇兄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吧?!”
“大人………”海盗人满脸严肃,当下跪了下去,“大人,小人这次是来投奔大人的!!”
“哦?各位先请起、请起,四海之内皆可同,有话好说,不必行此大礼………”李陌一微笑着把几个海盗们一一扶起,“各位在海上混得风生水起,天不管地不管的,既潇洒又快活,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投奔我呢?”
“这个………”海盗人和几个手下对视一眼,现出一副颓然的神色来。
“嘿嘿………我都忘记了,各位里面请………”李陌一朝亲卒挥了挥手,“叫厨房弄些好菜,我要和这几位喝几杯………”
海盗人一行人默默的跟着李陌一在大厅内坐下。
………
………
李陌一笑说,“老镇近来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海盗人镇十洋一拍脑袋,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见状,李陌一马上豪爽的笑说,“想必是水寨里有困难吧?不要紧,兄弟我这会手头还算宽裕,缺银子还是缺粮草各位尽管开口,总之进了这个门就是一家人,李某人绝不会让各位兄弟们空着手回去………”
……………
……………
这话一出口,海盗人镇十洋和他的几个手下立即现出感激涕零的表情,马上在大堂内重新拜倒,“大人!!………”
李陌一自然又上前好生安和几句,这些海盗们口齿虽然不大利落,但几个人七嘴八舌互相补充的也把事情说了个大体明白。
原来这些海盗现在的确是混不下去了,当今天下,沿海上的舰队上,有一元姓世家可谓是独霸天下………
海盗人这伙本来是在东南海面上找饭吃,但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近在咫尺的东南水师自然把他们当成了敌人,这些年来海盗人一伙被元家队围追堵截的打了几场海战,场场落败,最后不得不在沿海的几个岛屿之间躲躲藏藏,原本有十来条海船现在也只剩下了七八条,日子过得非常窘迫,几乎连饭也快吃不上了………
前段时间海盗人见日子实在难过,于是大着胆子重新出去劫船,本来那些过往商船火力强劲海盗们不敢打主意,但现在穷途末路时也不得不险中求个饭吃………
最后,海盗人一伙虽然侥幸成功,但老大却不幸失手栽掉………
后来李陌一义释海盗人之后,众海盗觉得李大人这个人的确不错,既然混不下去了那就不如去投奔他,如果真像老大讲的那样是个义薄云天的绝世豪杰,大伙那也算是找了条活路,于是一商量妥当就跑来找李陌一要求“招安”。
当面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酒菜也端了上来,李陌一心下犯难………面上却趁机招呼这些海盗们喝酒吃菜,看着他们狼吞虎咽似乎饿得厉害的样子,李陌一认为他们倒也没有说谎。
这事让他很是意外,在之前那个世界的时候,李陌一也看过少数几部海盗电影,那些银幕上的家伙个个潇洒肆意,而且平日里也是挥金如土富得流油,怎么他碰到居然个个穷途末路如同丧家之犬呢………
………
………
吃喝的时候,李陌一问起了海盗们的现状,当下才得知,这帮家伙居然还为数不少,一共有一二百人,个个是有海战经验的壮实汉子,老窝就在离陆地不远的一个小岛上。
李陌一算了算他手头现有的粮草,觉得眼下反正在扩大队伍,多养这一百多人好像也无关大局,多了一支海队也说不定更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看如今这个局面,他一开始就做足了表面功夫,装得像是个天降救星一般,现在若是说不接受那肯定是落得个起和终弃的下名头………于是李陌一略一斟酌便提着一杯酒站了起来。
“各位能看得起我李陌一,那是小弟的荣幸,不过眼下有些话却不能不说清楚,免得各位到时说我欺骗了大伙………”
海盗人镇十洋见李陌一严肃的样子一下倒会错了意,当即代表海盗们表态说,“李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咱们受了招安那就是差队了,那打家劫舍的事自然不会再干,大人尽管放心,若是犯了队法,到时你尽管砍脑袋打队棍,咱们绝无二话!!”
李陌一呆了一呆,这个家伙进入角色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快啊,他这还不是还没表态么?就把自己当成差队了,“镇兄弟你误会了!!”
李陌一苦笑着说,端着酒杯略一沉吟,“其实小弟根本不是什么本地的差员,兄弟带的这支队伍原本是异国一流姓将军的大队,只是前些日子战败,临危托付于小弟,由小弟我带来令冥城暂时避难而已………”
看着海盗们面面相觑不能置信的样子,李陌一把捏着酒杯,微笑着一饮而尽,“不过现在看来,一旦对上卫所兵,咱这大队是必然战败,小弟也准备给手下的兄弟找条生路,所以到了令冥城之后就易服换装,一等时机成熟就当即投降,为他们求个生路………但眼下却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与镇头领坦诚以告,这个关节是不敢隐瞒的………所以投诚一事………还请各位好好斟酌一二………”
海盗人和手下交换了几个眼色,迟疑半晌,咽了一大口唾沫,试探着问说,“那大人对日后的出路………”
李陌一轻轻抛落酒杯。
“砰——”
一个青花瓷杯在地上砸得粉碎。
他漫步走出席外,背身负手豪气干云的哈哈大笑,“各位都是直快好汉,我也不遮遮掩掩——若是那卫所兵们能够容得下这几千弟兄,那便是最好………若是对方一定要赶尽灭绝的话,那李某人当然也不会束手就擒………”他转过身来朝海盗人等一众海盗拱了拱手,“不过,要是今后战事不利,无论我李某人是生是灭,请镇头领看在你我二人的相识一场的份上,让我手下的这些人有条海路走………”
听完这话,一众海盗纷纷神色激动,海盗人现出又是敬佩又是惭愧的表情,一时间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李陌一恢复了沉静,忽然微微一笑,神色轻松的说,“不过话说回来,眼下既然是各位有难,从大义上来说,无论是否投于我队,小弟都不能袖手旁观——还是那句老话,要粮草还是要银子尽管开口………”
海盗人再也忍耐不住,猛的拿起酒碗狠狠一摔,冲出席位重新跪倒,“大人义薄云天,那我镇十洋难不成就是卑鄙小人?——您忘记那天我在公堂之上的话了么?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姓镇的这一百多斤的身子骨今天就卖断给大人,以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那些海盗也纷纷跪倒,七嘴八舌的说,“大人至杰仁义,咱等愿为大人效命!!”
李陌一仿佛被惊呆了,怔怔的看了他半晌,这才手忙脚乱把他们重新扶起,口中大笑说,“好,那咱们以后就并肩作战,胜败与共………”
他心中喜悦,忍不住朝席面上作陪的周全公瞧去,只见周全公正悠悠然的夹菜喝酒,若无其事的对这个扬义之场面浑若未见,这时转过头来,和李陌一双目相交,忽然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
……………
这一段时间,苏州境内不太平,卫所兵四处搜寻可疑大队,可一连五六天的一无所获,让卫所兵们都有些丧气………
另一方面,派粮支饷的工作差点让苏州府长年大人的身体彻底累垮,所以当前线卫所兵寻找无果打算就此收手返回的时候,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可是当刚舒坦一天之后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个更令人吃惊的问题………
他辖区内的治安问题现在已经滑落到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境地,北边山区大大小小的山寨比比皆是,根据下属一级的地方府长报告中所说的,“………贼人嚣张之至,引人发指,日出而息日落而劫,卫所之威几至无存,群贼蜂拥而来呼啸而去,更有甚者,贼之大队临城而鼓,差民士绅都是不敢言战,城门五里之外无王法可言………昔日兴隆之地,如今缈无人烟,商旅为之不行,数百年来士火之灾无胜于斯………”
苏州府长年大人真是越读越心惊,而且马上对各地小城的安危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于是匆匆聚拢周围小城的驻队应变,但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刻,他又收到了一条令人欣然的消息。
根据派往令冥城调查的差役回报,他的辖区内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驻扎着一支几千人差队,旗帜严整卒强马壮,纪律也非常森严,扼守着交通要道谁人也不让过………甚至连年大人的面子也不全………
这个差役委屈的回报到,他当时被差队抓住之后立即表明了身份,并且出示了苏州府上的公文,但那些差队中人根本睬也不睬,抓住他就是一顿暴打,然后就放了些狠话叫他滚远点………
苏州府长年大人开始倒也没放在心上,据他所知,本国的驻扎大队大部分都是这个样子,讲道理不动粗的大队那还能是差队么?
可是当他后来写了亲笔信,封了禀贴送过去几次都没有回音的时候,年大人终于来了点脾气,虽然说卫所队将领藐视地方差员那是习俗,但这么不讲差规矩倒还是第一回看到,在这个极度愤怒的心态下,年大人向调拨队前听用的朋友书写了一封信笺,委托他向上头禀报一下,问问这边驻扎在令冥城的是哪一个不讲规矩的混求………
………
………
这支无名大队当然不可能在卫所队的战斗序列中找得到,于是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卫所队各级领头人的重视。
一支不明身份的大队,静悄悄的驻扎在一个小城之中,这边上头的大小将差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那还怎了得?
于是,刚刚休顿了的卫所兵们,再次得到了明确的指示,命令他们限期五日之内,把这几千人解决掉。
………
………
当假差队这事浮出水面的时候,李陌一依然对此一无所知,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四周卫所兵撤退、暂时休整的消息,而且正在小府长官邸里与周全公讨论天下大势。
“全公,你说我这只队伍和那些个精强的卫所兵战一场,是不是必败无疑………”这段时间来两人天天泡在一起聊天下棋,除却立场不同之外,交情倒也越来越深厚,早已无话不谈。
“那也未必!!”周全公笑说。
“哦………你是说我这队伍还可以赢?!”李陌一稍稍来了点兴趣。
“不止此地,北方也有太多隐忧,上头现在举步维艰………”周全公默然低了低头,“如今不止异国,牵连之下,本地也是暗藏危机………听说一直与上头为敌的‘盗匪帮’、‘细作团’等乱党散布全国,若是趁机作乱响应起势………”
“盗匪帮!!!”
李陌一面上忽然一诧,激动得猛的一拍桌子。
前不久查过的几个案子,幕后都与这些个盗匪细作有斩不断的联系,他也是早就和这些盗匪细作们打过几次交道了………
“盗匪帮怎么了?不就是一群乱党匪首么?上头明令通缉,你这反应是………”周全公奇怪的看了看李陌一,不禁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个李将军怎么这么奇怪,一提到个匪类名号人就兴诧成这样,当下口中不悦的说,“………就盗匪帮这么一个小帮派,造不出什么大动静………”
“………你刚才不是说盗匪帮还可以影响北方局势么,怎么又成了小帮派了………”李陌一然然的摸了摸鼻子,反驳说。
周全公哑然失笑,却不和他纠缠,“李兄你有所不知,就在我前不久出京的时候,京都曾发生过一起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站起身来,在小厅内来回踱步,缓缓开口说,“今年开春不久,细作团的匪首在京都纠集了一批泼皮无赖,勾结了一些御殿中的杂役和太监,趁夜纵火攻入御殿………大内侍卫人少力竭,几乎抵挡不住,最后当今帝上亲自上阵,开内库为太监们分发卒刃,发动宫女太监之力才勉强镇压下去………”
顿了顿,“………京都之虚可见一斑——若是会党再次趁时做乱,攻战御殿火焚京都,届时一定大乱一团,必然影响天下大势………”周全公严肃的看着李陌一,“我说盗匪帮等是个小派,但小门小派却未必不可撼动天下,何况今日之小派,未必不是明日之大敌………”他忽然哈哈大笑,仰天长笑,“河东转河西,乘风上九重啊!!”
李陌一呆了一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仔细去想时却又想不起来,他无奈的挥了挥手,由衷叹说,“来这里之前本来以为事情简单………今天听全公这么一说,才知道这此中居然还有这么多变数………”
说到这里,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音,战马长嘶仿佛骤然立定。
随即大门被人猛力推开,撞在墙上咣当做响,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李陌一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是应该率卒驻扎在外的那步卒头头。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那步卒头头尘土满面,额上腮帮全是黑糊糊的汗珠,眼中流现出惊恐的神色,一张黑脸此刻居然涨成了青紫色,扑进内厅时拌在门槛上,重重的摔倒在地。
李陌一心中大惊,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随手递过一杯茶水,“先喝水,慢慢说、慢慢说,不要着急………”
那步卒头头喘息略定,一把推开茶水,反手紧紧捏住李陌一的胳膊,“大人………大事不好了,卫所队大队人马已经重新起势,现在一路剿灭山贼,一路朝令冥城进发………”
“嗯………,”
李陌一放下心来,一转头,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下的吴五见、骑卒头头和刚投诚的海盗人等一众将领都已经到齐。
他心中微微诧异,皱眉说,“咱们不是早商量好了么,若是卫所队大队来了就投降,这有个什么好慌张的………”
吴五见沉着脸,上前躬身抱拳,“大人有所不知,这次卫所队带队的将军就是年大人本人………”
“啊?!”
李陌一一惊,随即笑说,“那也无妨,咱们不就灭了他一个亲卒么?战场上刀枪无眼,有几个人员伤亡也是在所难免,何况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这年大人不像是这么没气量的人………”
“不仅仅如此,大人………”吴五见和周围诸将领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颓丧的说,“他们沿路剿灭我们流落失散的人手,不收降不要俘虏,抓住了一律当即问斩………”
“你说什么?!!”
听了这话,李陌一如同五雷轰顶,手中的茶杯失手掉落下来。
“叮咚——”
一声直接砸个粉碎。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忽然扑上去猛的一把楸住吴五见的前襟,急匆匆地说,“这是真的么?………你小子怎么知道的?!”他心中忽然想到,若是卫所队不受降也不要俘虏,那自然没有活口,吴五见等人又怎么知道呢。
“大人………”
吴五见神色颓丧的很,浑身软绵绵的任由李陌一抓着他的衣襟,“步卒头头那边收拢了几个败卒,他们亲口说的,而且我们时候也派出了查探斥候人,证实无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陌一失神一般的的软软坐倒,前些天他还和这年大人打过照面,在他看来,年大人应该是一个平乱之时大力招抚叛变的差卒,行事极为宽容………怎么这回到了他身上,却又如此残忍、如此不留任何余地………
李陌一呆呆的坐在那里,茫然的转过头来,朝周全公望去。
“应该是真的。”周全公此时脸色凝重,沉吟半晌,缓缓说,“此次绞战叛乱,上头的方略是剿抚并重——所谓抚,则应该是指大队阵前,攻心分化,使敌队不战自乱………所谓剿,则应该是指小队阵前,立之大威,整肃人心。——现在天下大局已定,上头派的人在这边定然以剿为住,以剿灭来震慑一方………”
李陌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谋划之计原来是如此之灵活,对于大队敌队就招降,对于他们这类小鱼小虾米就灭了立威………可怜可叹………
他先前盲然相信,只要临阵投降就万事大吉了………怎么会没想到今天走入绝境………
原本以为算到了别人,却不知道别人早已算到了他,真是算天算地,反误了自家性命。
想到这里,李陌一惨然一笑,站起身来,对着堂下的诸将深深的躬下身子,拱手说,“今天大伙无路可走,全是我李陌一无能之责………”
吴五见急忙上前扶起他,“大人不要自责,要不是您,或许大伙早就亡身在战场上了,哪有今天这样逍遥自在!!”他紧紧握这李陌一的手,“大人别灰心丧气,那天咱们还不是一样无路可走,您不照样把我们带出来了,您定定神,一定可以想出好法子来的!!!”
一个骑卒头头忽然抽出腰刀,在手中晃了晃,大叫说,“这话没错,大人,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卒,您是咱碰到的最好的头儿,当初就是你救了大伙,咱这条烂命也是您拣回来的,现在跟着您吃喝不愁不说,还大发银子,而且老百姓居然还不怨咱们,日子过得贴心舒坦………”
顿了顿,“………这回是咱们运气不好,咋说也不能怪在您头上,人活一世,他爷爷的要讲个知足还报………”他横过眼睛,凶狠的看着旁边诸将,“谁人不服,要找大人的麻烦,那得先问问咱这骑卒头头的刀答应不答应!!”
“不错不错,我信得过您,大人一定有办法………”四周众将纷纷表态支持。
李陌一苦笑着朝诸将拱了拱手,心说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个什么办法,无奈的转过身去朝周全公深施一礼,诚挚的说,“老周,连累你了,你与咱们没什么干系,相识一场我也决不难为您,你这就收拾收拾到逃命去吧………”
周全公怔怔的看了他半晌,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说,“‘逃命’?逃到哪边去?依现在这个局面,我还能过去么?”他对着一脸疑惑的李陌一摇了摇头,“……按《照律》,我这个令冥府长一个是知情不报,二个也没有为上头殉节,三个这么多天来全城人都看到我和你这个‘贼首之人’笑谈言欢,这个‘通贼附逆’的罪名是坐了个十成十,决计洗刷不掉,将来必落得个满门抄斩………”
李陌一心中大为愧疚,按照原本故事中的原貌,这位老兄将来荣华十足权重一时,现在却因为他的出现统统烟消云散,不禁面上惭愧的说,“都是小弟不好,连累了周家的各位亲戚朋友………”
“‘周家亲戚朋友?’”周全公忽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指了指他的鼻子,“周家的全家老小都在这里,我家满门抄斩最不麻烦,砍了我一个周家一脉就断根了。”
李陌一一时错愕,随即明白过来,苦笑说,“你这会还开玩笑,真是秉子难驯………”
周全公微微一笑,随即敛起笑容,神色严肃的说,“将军有什么打算?!”
李陌一此刻也镇定下来,反正现在横竖也是躲不过了,他糊里糊涂来到这个盗匪大队中,本来也没打算全身而退了,那还怕个什么?
心中慢慢琢磨,李陌一缓缓开口说,“此刻卫所队势大,我队这区区二千多人绝对没有任何胜算,这一战是决计不能打的………”他缓缓的来回度步,“不过,西、南、北都被卫所大队锁亡,我队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确实困难的很………”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周全公,“全公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周全公微微一笑,却不做声,目光一斜,只看着站在一边的海盗人。
李陌一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呆了一呆,失声说,“海上?!!”
随即眉头大皱,“可海上又能去哪里呢?——向南回有元家的无敌水师,那是鸡蛋碰石头同样绝路一条………再向东深入大海就东渡别界了,没人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那眼下唯有一条路,就是和卫所队拼了………”
李陌一苦笑着看了看微笑不语的周全公,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被他的想法吓了呆了一呆,错愕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颤着声调试探着问说,“莫非、莫非………全公的意思是………西下?!!”
周全公立即敛起笑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仿佛紧张之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凑到李陌一耳边,压低了嗓子一字一顿的说,“黄泉路难走,那便放手一搏,或可乘风上九重………”
李陌一怔怔的看着周全公,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默然半晌………
他缓缓转过头去,在小厅中徘徊来去,脸色阵红阵白,忽而紧张无比,忽而又面现喜色,思索良久,猛的抬起头来,一眼迎上了手下诸将的目光,这些目光中满是期翼和信任,个个神色紧张,此刻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却无一人敢出来打断他的思路。
看着这些朴实的汉子,李陌一霍然立定,终于横下心来,大声命令说,“海盗人。”
“末将在!!”
“整备船只,我给你一万两银子,你现在就去渔村、去找你那些海盗朋友,给我去找个船,越大越好、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明天这个时候,我就要看得到,至少也要装二千人,办好了我有重赏,但若是少一个位置,你自知后果………”
“遵令!!——明日此时,大人定然看船!!”海盗人信心十足的大声应命。
“吴五见、骑卒头头、还有那步卒头头………”
“末将在!!”
“传令三队,马上收拢大队拔营向西,在我中队所在的渔村集结,今夜就在海滩上扎营………”
“遵令!!”
………
………
诸将鱼贯而出,李陌一看着满脸笑容的周全公,忽然一阵愤意袭上心头,忍不住一把拔出腰刀。
“哗——”
身前木几一声下断成两截,李陌一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斩尽战绝——迫的咱无路可走………””
……………
……………
虽然并没抱多大的期望,但船队的境况比预想中的更为不堪。
四条海盗船和二条载货船组成了这支远征舰队。
船体陈旧不说而且吨位偏小,排在前面的几艘“大船”也就稍稍比渔船大了一点而已,这种窘状让李陌一非常自责。
自从海盗人领着这伙子海盗投诚之后,他一直都没有去检阅这支“海队”,现在看来的确是要负领头责任,不过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挑剔的余地,从上船的时候所有人都已认命,共同认为这次旅行绝对是一次生存考验。
几乎所有的船舱都被塞满了人或者物资,狭小的空间使吴五见不得不放弃了一部分战马,让一部分骑卒转职为步卒。
但尽管如此仍然无法解决这个运输问题。
在这个疑难的时刻,罗克出人意料的大出了一把风头,在他的提议下,海盗们从附近的渔村里买来大批木制门板,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对船舱做了压迫性改造,把原来的空间从高度上分成了几层,然后大队人马按次序挨个的坐好,每个人的地盘不多不少,正好能坐下身子并且能稍微活动手脚………
李陌一后来经过一番考察之后,发现这个安排确实还算合理,吃饭、三急、通风等问题都已经预先作了安排,虽然说是人挤人,但总算还是能够装下了。
不过看,着这个狭小拥挤的场面,李陌一总感觉有点熟悉,怀着这种狐疑的心理,他仔细的讯问了他的队事顾问,这才知道这个罗克之前曾经在某地码头跑过一段时间,关于如何让一条船装载更多的人经验丰富之极,现在重起旧业自然驾轻就熟。
………
………
好在广大差卒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卫所队要斩尽战绝的消息早已传遍全队,相对于人头落地来说,坐船出海自然是更好的选择,既然是在逃命,那艰苦一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陌一的运气这个时候出现了转机,当船队驶入大海之后风向骤变,原本的西北风居然变成了南风。
这让满负载的海船速度一下提高了几倍,看着四面八方无边无际的海水,李陌一明智的把指挥权赋予了海盗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这些经验丰富的海盗应该比他更有发言权,何况这几天他也看到了,这些专业人士的表现的确不俗,驾驭起船只来各个身手矫健不说,而且对海情非常熟悉,直接驶入深海,避开了所有渔船作业的海场。
当世的海域之上实在是寂寥非常,在深海航线上航行了这么久,这次舰队居然没有遇到任何其他船只,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场景,要知道当世天下的另有一个代称就是“大淘金时代”,众多的百姓都下海淘金了。
虽然一路上顺风顺水,但依旧有不少病亡,那些征发的挑夫卒还好一点,到底是海边人,大部分都有坐船的经历,但那些很少坐船的士人却上吐下泻病号成群,几乎全部丧失了战斗力,而且这样的情况还有蔓延扩大的趋势,看着这样的情况李陌一心中焦灼无比,看来如果再不达到目的地,那这支大队恐怕就会垮掉。
当李陌一和周全公忧心如焚的时候,海盗人终于送来了航行报告,这个时候船队已经到达了一处冷僻海域,和异国并不太远,海盗人请示主将,在哪里登陆上岸。
………
………
实在是应该感谢异国内的时局动荡,各方势忙着争权夺利,自然无暇顾及海防一事,异国在海队建设方面也是一片空白,除了大沽口有点防御之外其他地方连个烽火台也没有,眼下的异国内部四分五裂,似乎已经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陆地上的争霸战上去了,以至于李陌一一伙人现在可以随意选择登陆的地点。
本来李陌一把这事看得十分之严重,因为根据他所知道的经验,登陆战实在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而选择一个好的登陆场更是重中之重,但问过海盗人之后,却发现他很可能大错特错。
按照海盗人的说法,这件事其实很容易,现在对方明显没有任何防备,不可能发生阻击战,这边只要在夜里偷偷行动,找个荒凉平坦的地方用小船送上岸就算完事了。
………
………
当一切想清楚之后,李陌一哑然失笑,看来还真是犯了先入为主的小错,他这边就几千人,一无战马二无大炮,甚至连粮草也少得可怜,不用建立补给基地,也没有任何后援的可能,对于异国陆地上的各方势力,全然没半点威胁的意思………
本来就是鱼绝网破的活计,上岸之后就拼命的直仆中心位置,破釜沉舟一鼓作气,哪还有什么持续作战的可能性?
………
………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船队悄悄绕过大沽口。
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放下小船派出经验丰富的海盗探路。
在控制海边的渔村之后,就立即开始大规模的登陆行动。
由于在海上漂泊的时间实在太长,一众差卒对于陆地的渴望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个时候不用任何动员,整个登陆行动进行得快捷无比,就在天色刚刚放明之前,所有的战斗大队就已经安全的转移到了陆地上,并且开始在渔村附近进行修整暂顿。
由于全队都身着深服色,渔村的一众老百姓受到了欺骗,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逆队,但几千人蜂拥而来场面实在太也壮观,渔民们免不得也是一阵惊慌失措………
令人欣喜的是这支差队照纪还算不错,没有对他们下任何手段,战战兢兢之中,村长带人挑了些臭咸鱼酸萝卜什么的要求犒劳大队。
结果自然是双方满意,李陌一在大发银子赈济渔民的同时也大发一番言论,像这样秘密的队机大事若是渔民泄现出了一星半点,一定关乎自身性命,根据李大人的命令,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村长回村之后就挨家挨户通知村民不许出门,不许乱说乱动。
………
………
踏上异国陆地之后,大队的恢复力好得惊人,两天功夫原本颓丧不振的大队重新焕发出了活力。
李陌一知道消息终归不能隐瞒多久,眼下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当大队刚刚恢复,他就迫不及待的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这支抱着拼命心态的大队尽挑些冷僻的荒山小路快速行队,同时派出经验丰富的探路斥候分队保证两侧………
………
………
异国天下的最后一个落日看上去无比绚烂,据说很多年之后老人们还记得这天的晚霞,渲然的布满了整个西边………
…………
…………
第0154章破防
这段时间以来,异国仿佛已经走出了低谷,各方势力都遭受到了打压,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深深的鼓舞了拥护帝上的所有子民,一时间空前的光明之景好像就在不远处,稳固之基业不可动摇。
尽管处在动荡之时期,但异国帝上家的人依然保持着奢侈的生活,首府作为帝上家的定都,地方井水苦涩,所以帝上使用的是玉泉山上的泉水,御吏们每日赶着水车,不辞劳苦的为主子奔波劳顿。
………
………
天气闷热,太阳已经消逝在山的那边,周围的一切东西看上去都蒙蒙胧胧。
守城的卒丁打了个哈欠,回头朝城外望去,一队马车出现在视线中,身边押送的人身着御吏服色,吆喝着牲口慢慢驶近了城门。
城门头领在城头探出脑袋,“各位大吏员辛苦了,今天咋这么晚才回来呢?”
“咱们………咱们………今天取水的时候………咱们一个兄弟摔折了腿………”黑暗之中掩面的回答颤颤抖抖,好像是得什么病一样,不过声音尖细,一听就知道是御吏那种伺候主子特别的声调,城门领不以为然的缩回了脑袋,不再理会。
水车很是沉实,慢慢的驶入了城门洞,一众卫卒配合的缩起身体紧贴着墙壁,以免挡住去路,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打量着车后的御吏,恍惚之中好像有点眼花………
这些御吏似乎有点不对………怎么个个如此强壮彪悍神色凌冽,衣着也好像太不合身了,短短的几乎裹不下身子,为首的卒头疑惑着准备上前询问几句,忽然鼻端传来一股奇怪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一样,不由得呆了一呆。
这时,有人在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肩膀,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一个满脸胡子的御吏狞笑着凑近身来,突然颈下遭受一掌,一阵疼痛当即袭上,他张大嘴巴,忽然惊讶的看到身后那人,浑身上下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气力,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人重重的踹了他一脚,当即如同随风摇草般晕厥过去………
“轰隆!!”
一声巨响。
满载火药的水车猛的炸裂开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整个首府大地都似乎抖了一抖。
连城俱惊。
………
………
硝烟散去,坚硬的青石地面被炸出一个巨大深坑,厚重沉实的城门此刻早已不知去向,无缝无隙的坚固城防好像被人卸下了正中的门牙,在黑暗中无声的咧嘴傻乐。
懵懵懂懂的城门头领在城楼上爬起身来,此时他见到眼前一幕,大脑中一片空白,虽然士人的惯常反应让他马上抽出了他的腰刀,但此刻呆愣如傻的他,显然已经失去了任何战斗的能力。
他拄着腰刀颤颤抖抖的爬上高墙,茫然望去,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墙外面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大队,暗夜之中汹汹涌涌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好像怒涛拍岸,如潮水一般蜂拥朝城内涌入。
这位守城头领用力的摇摇头,拍拍还有发蒙的脑袋,自嘲的笑了笑,觉得他一定是看错了………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双腿实在是无法支持身体的重量,飘飘软软的,一头朝城墙下面栽落下去。
…………
…………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长空。
天地之间如同昼夜交替般忽明忽暗,天雷隆隆而来,咆哮着朝大地俯冲而去,刚刚被巨响震惊的首府子民稍稍安定下来,收拾起晾在门外的衣服干菜………
风起,黄沙起云,呼啸着朝首府城中涌去,把一整支大队裹挟在当中,淹没了一切声响………
………
………
吴五见率领着一百多名骑卒冲战在最前面,径直朝首府内城冲去,一路上横冲直撞,个个路人仓皇躲避,大声咒骂着这支蛮横的差队,但骂声未绝,他们随后就惊愕的发现,刚才那支骑卒原来只是先头大队,后面居然还有一只大队………
一层又一层的步卒瞬间拥满了首府城中的整条大街,刀出鞘箭上弦战气升腾,无人敢拦其去路………
百姓们不能置信的看着群拥而来的士卒,一时间居然有些发傻,冲在最前头的士卒越奔越快,双眼赤红有若凶神,临剑阔刃施展之时,不知道谁人发了一声喊,街道上的百姓瞬间逃散一空,刚刚热热闹闹的街道骤然之间空寂下来,有若沉域。
………
………
滚滚的铁甲洪流沿着几条大道分成若干小队,分别向首府城的其他八个城门战去,一路上居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李陌一率领主力大队在周全公的指引下直奔步队统领官邸。
李陌一骑在马上,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汗水,眼见外城进展顺利,心中稍稍安心,“全公………”
“属下在!!”
“你快带骑卒头头的人马支援吴五见,一定要拿下内城城防………各大差署我就交给你了,按当初说的那样,卒马全听你调度,抗命者照纪处置——自帝上以下的所有人员不许逃掉一个,否则我唯你是问………”
“将军放心,帝上他跑不了………”周全公在马上潇潇洒洒的拱了拱手,若无其事的笑说。
当周全公率队应名而去时,李陌一率领的大队已经到了步队统领官邸。
几个站岗的戈什哈面带疑惑的看着这支大队,为首的戈什哈呆了半晌,颤抖着声调大声吆喝说,“队机重地,来人止步——是哪一位上将,请先送禀贴手本………”
“……”
没有任何应答,不待李陌一下令,手下人马毫不犹豫的乱箭齐发,不待这些个戈什哈拔刀抵抗,前排的士卒立即冲上台阶乱刀战去………
不多时,大门洞开,李陌一一磕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就那么一马当先的战了进去。
………
………
步队统领官邸本是负责首府城卫护的队事重地,虽然事先早有预料,但后来的战斗情况依旧大出李陌一预料。
为了谨防有变,他率领着近一千人的主力攻击这个城防中枢,就是怕仍出现惨烈胶着的战斗,但此刻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就已经结束。
………
………
在这个烽烟四起的年头,异国内时局分崩离析,留守护卫首府城的大队实在是老弱病残中的老弱病残,步队统领官邸此时早已名存实亡,留守的那点巡逻队不仅人数少得可怜,而且职能也大大的被削减,他们的任务在这个时候仅仅只是弹压市面、配合顺天府的侍卫维持治安而已,遇到这样一支卒横马壮的野战队,理所当然的立即崩溃………
相对而言,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步队统领官邸的后院书房,而抵抗最激烈的也并非是首府士人,而是书房里的几个下人,然而这个抵抗也仅仅持续了不过一刻钟。
当李陌一在官邸大堂上刚刚坐定的时候,亲卒队长二愣子把这位异国重臣拖了进来,身后的士卒横拉竖拖,官邸中的各级文武差员连同幕僚、笔帖文人个个五花大绑一个不少。
李陌一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准备好好拷问拷问,走近身来忽然闻到一股异味………
那位重臣头发花白,年纪大约四五十岁,此刻面呈土灰满脸惊恐,下身早已湿漉漉的。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只好掩住鼻子勉强问说,“你就是首府大督司?”
“………逆………你………”
李陌一摆了摆手,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远赴异国来到此地,事已至此,和这个家伙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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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跳到大堂上方抬眼望去,此刻一众差吏早已面如土色,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几个年老的干脆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李陌一说,“差员站左边、书办先生们站右边。”
这些人先是面面相觑,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哆哆嗦嗦的并不情愿挪开脚步,李陌一挥了挥手,一队亲卒凶恶的冲入人群,横过刀背一阵吆五恐吓,依据服色品级蛮横的把他们分为两边,待他们在士卒的拉扯下勉强分开后,李陌一点了点头,手拿一刀,指着那首府大督司,又望了望其他那些浑身颤抖的差吏说,“你们………降是不降?”
尽在意料之中,这些个差员小吏久历差场唯银子是从,个个狡猾无比但又胆小如鼠,自然没什么气节可言,当下个个跪下投诚,李陌一点了点头,让亲卒给他们松绑,随即下令他们换掉衣衫,命令亲卒按人头每人发十两银子压惊费………
李陌一还准备安抚个几句,前门外忽然一阵马蹄声急响,不多时一名士卒脚步匆匆色神色兴奋的冲进了大堂,“报——大人,内城已经拿下,首府帝亲、大臣大部就擒,但有少数已经逃进御殿之中,周大人正一面围攻御殿一面弹压内城眷属,搜捕漏网之鱼………”
“干得漂亮,周全公就是周全公,还真有两下子!!”李陌一一跃而起,看着浑身大汗淋漓的士卒,大笑说,“你小子不错,赏十两………”
“谢大人………不过………不过,御殿城中的御林队见我队战入内城,便立即布防,御殿城城防坚固,而我队又无攻城器械,一时难下,周大人卒围四门卒力不足使用,所以特派卑职前来请援,还请大人………”
“好了,八里八嗦的,早说怎么不早说,”李陌一越听越心惊,原来这帝上还在做着挣扎,事情还有反复的可能,心中一急,当下也顾不上多说,立即奔出步队统领官邸,率领一众亲卫驰援内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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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来越大,空中雷电闪闪,但大雨却迟迟不见落下。
李陌一率领一众亲卫刚刚冲进内城,忽然一阵急促的钟声自内城深处方向悠悠传来,不由心中奇怪,扭头问说,“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亲卒个个面面相觑,他们不是边缘山区的农民就是沿海农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旁边却有一人回答说,“回禀将军,此乃帝上撞天地大钟,召群臣入护………”
“………都这时候还召人来,却是挣扎之很啊………”李陌一面上一缓,登时放下心来,回头问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身着异国低级差吏服色,见李陌一回头立即跪倒,“在下曾任低品臣职,下名郑诃惊………”
李陌一怔了一怔,心说这个名字好像完全没听过,此时只命他起身跟随,放缓了马蹄皱眉问说,“………原来是郑先生——郑先生既然曾经有过臣职,怎么先前还混成了个农民?”
郑诃惊苦笑说,“卑职原本授卒部属差,后来因直言上书,开罪了某位大人,贬到首府大督司手下听用,心中不服,当即远走种田为生………”他勉强一笑,“不过,幸好前不久碰上了大人!!”
“那真是机缘之巧………”李陌一在马上拱了拱手,“郑先生,既然您愿意和咱们一条心,咱也不把您当外人………步队统领官邸事关首府城城防大之事,此刻战情危急,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李某人刚刚入官邸,行雷霆手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先生莫记挂………”
郑诃惊正色说,“大人错了,郑某人以为行非常之事当有非常之手段,大人临机果断,实在是成大事之人,郑某拜服!!”说到这里,他面色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曾听将军及各位将士的口音,似乎是东于一带人氏?”
李陌一呆了一呆,这才想明白为什么他先前不开口,这会却主动接触试探他,原来还是个老乡来着,这年头的乡土观念还真是根深蒂固啊………
当下恍然大悟,李陌一马上滚鞍落马,紧紧握住他的手,“………原来是乡梓弟兄,我老李相逢恨晚啊………”当机立断,转过身来朝身边的士卒亲卫喝说,“各位兄弟、各位乡亲,从现在开始,郑诃惊先生就是我的副将,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对他都给我放客气点!!”
郑诃惊当即重新拜倒,“郑某人何德何能………”
“算了算了,郑兄,即是乡梓弟兄就别来这套………”李陌一率自的一把把他扯起来,亲自动手把他扶上他的战马,他则上了另外一匹,和他并马而驰。
“我说老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照今天这样子,异国我不知道会不会完,但异国帝上那人肯定是玩完了………”
顿了顿,“………如今卒战凶危、时局板荡,乱世之中群雄奋起——不知道你当下有什么可以指点小弟的地方?”李陌一心中雪亮,眼下他力量薄弱,正是要全力收服此地,现在的郑诃惊正是第一个可用之人。
见李陌一亲身扶他上马,郑诃惊正动容得热泪盈眶,手中抚摸着战马的鬃毛,感慨万分,真是恍若梦中,看来这一把还真搏对了,他悄悄抹了一把眼泪,收拢心神,“将军其实身在局中不明其事,入宝山而懵懂不知啊………”
“哦?老郑的意思是………?”李陌一心中窃喜,面上却一派惊奇。
“卑职曾在卒部为差,故自认为对卒类一事懂得较多………”郑诃惊恢复了镇静,微笑说,“自去年以来,帝上就处心积虑壮势,所以一直就囤积粮草饷银,命工匠铸炮炼戈………”
“据我所知………现在卒部武库司、车驾司在册大炮、火炮、战马不计其数——战马虽然不在首府城中,但武库中的大炮和火炮、甲胄、武器都还是封存如故,不知道将军有什么想法?”
“啊!!?”
李陌一张大嘴巴,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
“我曾经暗自打听过关于个中详细之消息………现在卒部武库司封存神武大炮、虎尊大炮等共计四百多门,其中一千斤以上攻城大炮就有两百余门,此外还有各式抬炮、火炮一万余支、大刀、长枪、上下甲胄、弓箭………”
后面的话李陌一根本没听清,此刻他张着大嘴陷入了痴呆状态,心中直喊说,成了成了,这次真的成事了,这大炮可不是寻常物件,夺了可真的就能成事了………当下不及答话,扭头大喝,“罗克!罗克上职!!!”
罗克就在他旁边,闻言奇怪的转过头来,见他仍然在身后左右寻找,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我就在您旁边。”
李陌一此刻心情大好,也不在乎他的无礼,当下问说,“罗克,你和你的人现在训练得怎么样了?”
“将军,您知道,我们一直没有配发火炮,就凭现在的这种近刀弓箭,我想我们很难发挥出更大的战斗力。”
“我马上发给你——对了,你会不会弄作大炮?”
罗克皱眉说,“将军阁下,我是步卒上职,您为什么这么说,要知道卒种之间隔………”
“你会不会弄作大炮?!!”
“………好吧,如您所愿,我就当是在战舰开炮上好了………”
“罗克上职,你现在、你马上跟随这位郑………上职去领取火器装备,我要求你和你的亲卒在一刻钟之内熟悉武器并投入战斗………”
“天呐!!”罗克惊叫说,“将军,您要陷害我么?这是不可能的——您处决我好了………”
李陌一毫不理会,“………我希望一刻钟之后能在战场上看到你,就这样,武器在那边,敌人也在那边,快去行动吧………”
他转过头来指着罗克对郑诃惊说,“郑先生,这个红毛人是我的亲卒,现在请您马上带他们去卒部库房领取大炮火炮………”
郑诃惊点了点头,就在马上拱手为礼,当先打马领路,罗克看了看神色凌然的李陌一,无奈的一招手,带着他那一百多手持大刀长矛的“火炮卒”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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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内城已然遥遥在望,率部在此指挥的周全公早已得到消息,带着吴五见、骑卒头头等一众盗匪迎了上来,李陌一在马上望见他们一个个衣裳破烂、满脸黑不溜秋的样子不禁呆了一呆,失笑说,“怎么回事?怎么都成灶神了?”
周全公微笑说,“不错,正是烧火去了——那些大宅里的什么帝亲人物有的想负隅顽抗,情急之下,竟用了一把火来断后路………”
李陌一举目望去,那边似乎火光隐隐黑烟四起,只是天色太黑兼之大风吹拂,刚才没有注意到,他皱眉说,“内城中的妇孺小孩没有伤害吧?”
周全公诧异的看着李陌一,大卒全面搜捕内城,抢掠那绝对是少不了的,不过见李陌一神色有异,他微微思索,也似乎明白过来,拱手说,“将军不必担忧,内城中的强壮男丁都已出征在外,剩下的连残废在内也不到千人,那些妇孺老人断然不敢意图不轨………”他微微一笑,“大人思虑周详,在下佩服已极。”
李陌一差点背过气去,但看着周全公诚挚的眼神,也只得无力的挥挥手说,“原来如此,本人多虑了………”
李陌一不是当世之人,自然和这些个异国中人之间没有什么恩怨。
当下苦涩一笑,转移话题说,“战事如何?外城、御殿城的进展还顺利吧?”
周全公和一众盗匪对视一眼,微微躬身,“将军,外城战事顺利,首府九门的守队全部被擒获,并没有走脱一个,现全在我手,应天府府尹被我队生擒,侍卫大部投降,现在正配合我队肃清趁机作乱的宵小人员,而首府大督司所辖由大人亲自坐镇,自然无忧………”
周全公顿了一顿,“内城外围也全由我队控制,各个司房府库及各帝亲府邸也全部拿下,只是开初进攻内城时许多大臣趁乱逃入御殿,御殿城城防甚坚,我队一时难以攻下………”
李陌一微一沉吟,点了点头,“全公处事干练,我自然是很放得心的,不过这干系几千弟兄的身家性命,我也不敢马虎,”他笑笑着拍了拍周全公的肩膀,转身分派说,“拨出精锐人马,守好武库和银库,保护书籍户册,不能有任何差错,另外通知外面的人手,那些闹事抢劫的青皮无赖不要战了,愿意加入我队的一律发银子,派出老卒为盗匪成立新队,严加管束………”
他想了一会,回头看着周全公,“全公,这边还有一事要麻烦你去办。”
周全公笑说,“属下听令!!”
“你现在带一队卒去应天府府长官邸,要那些侍卫、陪堂、书办协助,马上根据首府城的户册抽取壮丁——独子不抽、体弱者不抽、家有老幼需赡养者不抽,先以一万人为限,抽满即罢,出壮丁者每户赏银一百两,从银库支取………”
李陌一仰望着夜空,淡淡的说,忽然神色一紧,咬牙说,“若有趁机敲诈勒索、哄乱肇事、抗拒征卒者一律照纪处置………”
周全公大惊失色,“将军………我队现在立足未稳,这样若是激起民怨的话………”
李陌一沉重的点了点头,双手用力的扶住周全公的肩膀,痛苦的说,“就是处境太艰难,才要扩充实力,现在我队犹如逆水行舟,不拼不行啊………这事必须小心谨慎,既要雷霆万钧,又得步步为营,原应天府的吏员、街坊的富户大门等各个环节一个也不能少,别人我怕办不了,全公你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且又临机善断,是我身边的第一大将,此事非你莫属啊………”
周全公闻言神色激动,双目之中满是欣喜感激,口角抽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李陌一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摆手苦笑说,“现在首府城虽然被我队打得奄奄一息,但此刻外面还有些许残留的巡卫护队、还加上有直隶各州府的守队,虽然此刻懵懂不知且卒力不强,但我料最多十天半月,他们必定云集一处,起群攻之,无论如何,咱们都得过这一关………”
他来回走了几步,扶着腰间的战刀,冷笑说,“而且据我所知,首府的百姓未必有什么战秉,咱们卒力堪堪二千,卒士抢战御殿、各大帝亲府邸已经力有不逮,绝对没有能力去牵绕百姓,你只要好好笼络那些头面人物,许诺绝不侵害他们的利益,相信在这个当口,他们一定不敢出头与我队作对——”
“………况且咱们征卒也不是白给,你那边把紧关口,克扣队户赏银的人全数拿下,绝不留情,最好抓几个呆子当典型,让出壮丁的人家得到实在的好处,相信就算有些怨言也不至于激起民愤………”
周全公思索半晌,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拱手说,“大人放心,周常定不辱命!!”
“将军阁下、将军阁下………”
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喊说。
李陌一松开周全公,愕然回头,忽然大喜,只见罗克指挥着士卒朝这边赶来,队伍末尾依稀可见昂扬的炮管。
走近了才看清楚,火炮下安装着木轮炮座,由四匹健壮的骡子拖拉着行动,骡子一步一滑艰难之极,显然炮身极为沉重。
“罗克。”
李陌一指了指不远处的御殿城,“我要你把城门给我炸开,有问题没有?”
“将军阁下………”罗克满头汗水,站定了头颈处立即冒起一股水蒸气,可见的确十分卖力,“这种老式火炮十分落后,而且没有任何瞄准器具,我不是很有把握,”罗克苦笑抹了抹汗水,“库房里多是实心弹,只有一点点炸裂弹………”
李陌一摇摇头,“我不管,我只要城门大开………”他再次指着御殿城那扇厚实的宫门,“而且是现在。”
罗克无奈的点了点头,行了一个外界风味的队礼后也不再废话,立即转身指挥他的士卒忙活起来。
不多时地上被安排出了四个巨大的炮位,数百名士卒一拥而上,使足了吃奶力气,又拖又拉,在骡马的帮助下把火炮安放进去,而罗克则打起十二分精神,目测着飞距,掂算着应该使用的火药分量。
李陌一看了半晌,耐心一点点的被时间磨灭,眼看一切快要准备就绪,伸手招过吴五见,“老吴,你的兄弟怕不怕大炮………”
一脸黑灰的吴五见嘿嘿一笑,现出了惨白惨白的牙齿,“怎么会?咱们队老早就有大炮了,每次战时或会弄都得来几下,连战马都不怕………”
李陌一心中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欣职的说,“待下你带着你的骑卒尽量靠近点,一旦大炮把门轰开,这边一举火把把你就带兄弟们冲战进去,只要撑一会,后面的兄弟就接应上来了………”
“大人放心,俺们弟兄这会都有数,吃饭还是喝粥就看这一回,大伙齐心放手一搏,成了这座城就是咱们的了………”吴五见神色凝重,身后的骑卒也一齐点头。
李陌一略略放心,转头望去,这时罗克正等怔怔的望着他,目光相对,罗克立即做了一个”OK”的手势,李陌一却摆了摆手,招手要他从炮坑里上来。
“怎么呢?一切准备就绪,将军阁下,就等您的命令了!!”
“上职,飞击距离都测算妥当了么?”
“没有,还得试飞几发才能校准,不过相信问题不大,您看,咱们的视野很开阔,距离也不远………”
李陌一看着御殿城外的一片广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等下试飞完毕校准之后,你就带你的火炮队去前面埋伏,尽量接近城门,骑卒会首先冲锋,你们必须第二个冲上去接应他们,不论如何都得拿下城门。”
“可是将军阁下,那炮卒这里………”
李陌一打断了他的话,“炮卒阵地我来亲自指挥,你去指挥火炮队,”眼看罗克还要争执,他摆了摆手,“好了,先生——拿出点骑士的风范来吧,让我看看你的临事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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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声巨响,只觉得脚底一阵微微发麻,仿佛大地在颤抖。
浓烟腾起四处弥漫,一股子浓重硝烟味呛得李陌一咳嗽不止,泪水直流。
这年月的大炮居然是这个德行,像烧火做饭一样,李陌一暗暗的咒骂。
勉强凝目望去,只见罗克定定的站在火炮旁边,一张脸上早已被浓烟熏得五颜六色,此刻正强忍着眼睛的刺痛,聚精会神的观察着炮击效果。李陌一暗暗赞叹,这些家伙还真的有点职业精神。
飞得几发,罗克终于校准了大炮,对上面的李陌一示意万无一失。
李陌一点了点头,环顾左右大力的一挥手,左右的火把立即全部放下,刹那间阵地上一片黑暗,左右脚步和马蹄声混合成一片。
罗克和吴五见分率骑卒、步卒前往前面潜伏,李陌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其实并无把握,也不知道这种最粗糙、最简陋的步炮结合会不会奏效。
他一拉身边的郑诃惊,关切的叮嘱说,“郑兄,站开一点,别伤着了………”
郑诃惊笑说,“乱世际会匡扶明主是在下的夙愿,卒者何惧?大人不必理会我……)”口中虽然这么说,但身子还是依令退后。
“明主?!”
李陌一呆了一呆,心里觉得怪怪的,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回答,含糊的点了点头,估摸着罗克和吴五见埋伏妥当,再次举起手来,稍稍一定,随即狠狠挥下,口中喝说,“开炮!!——”
“砰砰………”
数声巨响。
这次李陌一有了经验,站在上风处凝神望去,只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门处瞬间崩掉了几个大洞,石屑纷扬到处飞溅,而下面的大门也着了炮弹,明显变形。
不待李陌一再次下令,那些临时炮卒将火炮推回炮位,立即重新发炮。
几轮过去城门终于被轰得支离破碎,而城上守队也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却也难怪,御殿城落成以来,虽然几世更替了,但吃炮弹却还是数百年来第一回,也从来没有人想到过有人会像今天这样大张旗鼓的纵队狂攻。
守队慌乱之极,李陌一看得清楚,立即拾起地上的火把,亲自跑到最高处高高举起,刹那间喊战声四起,前方的马蹄震抖,一彪骑队不顾城上阻击,旋风般朝城门冲战,黑暗之中冒起股股白烟,火炮零星不齐的飞击起来,身边的大队主力寂静数秒,突然兴奋的群起鼓闹,声嘶力竭的大声呐喊着蜂拥向前………
全队开始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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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御林队及大内侍卫的战斗力并不见得如何强悍。
这种高上的职业一般只有贵族子弟或者功勋之后才有资格担当,这些人总的来说文化素质相对其他卫所队要高得多,若是比赛唱曲子吟诗做画放眼周边都没哪个能比,但论起打仗拼命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当世有文化高素质的大队并不见得有什么优势。
这支御林队和御殿侍卫组成的联合队服色不一,在城门处勉强结阵抵抗。
无可否认,其中部分骨干身手的确非常不错,纵跃起伏大呼酣战,但可惜个人的武力在这样的混战中并没有多大用处,有组织有战斗经验的团体总是占据了战场优势,而李陌一担心多时的武门高手也并没有突出表现,传说中的御前侍卫此刻与普通士卒也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在蓄势已久战意昂扬的敌队面前,慢慢败退下去。
心怯、力竭、阵散,见事不可为,守队指挥着这些败队,勉强向内宫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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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远远的望见,吴五见的百多名骑卒瞬间就深深的攻了进去。
骑卒在高速的冲锋中马刀挥舞,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了一分一毫,当罗克的火炮队接应上去时城防早已大势已去,守队仓惶朝内宫撤退。
按照周全公原来的安排,御殿城城墙周围各处地方火把如林,照得犹如白昼,守队在富有经验的本地盗匪带领下来回巡视,把守得密不透风,相信帝上一伙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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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陌一策马进入内宫广场时,战场已经远远的深入到了内宫深处,或许是因为绝望的缘故,那些大内侍卫和御林队居然把御吏和宫女推上了战场做炮灰,甚至迫使部分强壮的御吏也拿起武器参加战斗,同时在地上大撒金银财宝干扰敌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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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队最后一个卑劣的计谋宣告失败,甚至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得到。
李陌一跨步走进了内宫的大门。
只见一神威帝座耸立在大殿尽头,旁边的香炉里依旧散着寥寥青烟,大殿两侧横七竖八放着几个锦绣跪垫,一切一如原状。
李陌一知道,就在片刻之前,帝上一定是在这里和残余的大臣绝望的商议前途。
一脚踢开跪垫,李陌一偏着脑袋仰视着像征此城绝对权力的座位,忽然傻傻一笑,转头对郑诃惊说,“你看那玩意如何?”
郑诃惊恭敬的说,“天下大势顺势而为………有能者居之………”
“………是么?”李陌一面上不动声色,身子却大踏步走上了台阶,径直在宝座上坐下。
一时却也想起了孙猴子的一句,“帝儿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心中不禁觉得百般契合他眼下的情形。
正想着,忽然之间一阵欢呼声响起,自远方慢慢蔓延而来,一阵接一阵,一浪高过一狼,仿佛是从某个源头开始,瞬间波卷了整个御殿城。
李陌一凝神聆听,只觉得有些模糊但听不大清楚,但声响越来越大,也越传越近,不多时在外殿守卫的亲卒居然也跟着也欢呼起来。
“抓住帝上了,抓住帝上了,抓住帝上了!!………………大人万岁………”
李陌一霍然起立,马上走了下来,心中莫名非常,同时也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阵紧张,以这样的方式与这位异国的九五之尊见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主上!!”郑诃惊见李陌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提醒说,“您接见战俘,应该有上尊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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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5章宝邸
“哦?………啊?………是么?”李陌一傻傻的应说,“对地、对地,好像应该这样。”他在御殿之中内转了一个圈儿,忽然发现弄不清自己的位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郑诃惊干咳一声,神色显得有些很不自然,李陌一催促几句,他却不回答,抬起头轻轻瞟了那面南背北的帝上宝座………
开玩笑,俺们才这么点大的实力,有没弄错,称帝也不是这会儿吧?
按规矩来说,至少了占了大半个山河才算有点靠谱………
李陌一骇了一跳,忽然想到他连首府城占了,帝上也抓了,这么的事情也都做下来了,那还怕某个什么?
想到这里顾虑尽去,李陌一精神一振,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径直坐了下去,大刺刺的等手下把那些帝上大臣什么的送上来。
俘虏人数很少,连带帝上也就三个人,李陌一实在有点失望。
当俘虏送上来之后李陌一忍不住问说,“我说老吴,怎么就这几个?”
“回禀将军………”吴五见见李陌一毫不在乎的坐在帝上宝座之上,心中愈发肯定他就是位真命之主,神色也越来越恭敬,“逃进御殿的大臣大都食古不化,宁战了一大半,这边只有几个文臣被活捉………”
“那这小子浑身刀伤的又是怎么回事?”李陌一指着浑身伤迹颇多,早已昏迷不幸的异国帝上说。
“将军,咱们也没想到,帝上这小子………”吴五见情不自禁的学了点刚刚李陌一说话的腔调,忽然觉得很不自然,怪怪的好生难受,他振作精神,“………他居然亲自上阵和咱们一战,兄弟们开始不知道他是帝上,所以没有留手,后来有个御吏认出来了咱们才收起手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拿下,不过看样子他也………”吴五见咽了一口唾沫,没有继续说下去。
“啧啧………好家伙,干的不错。”李陌一点头赞说,看来这异国帝上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先前就暗自打听过………
据人说,这帝上武功不弱,是个打猎高手,一生不知道战了多少猛兽,现在一见果然不似寻常。
李陌一走下台阶凑到帝上身边,也不理睬旁边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不住挣扎的大臣,躬下身子轻轻摆正帝上的脑袋,看着他的面容李陌一不禁怔了一怔。
这个帝上竟然是个麻子?而且好像长得也不咋地,下巴尖瘦,看上去好像、好像很有点对不起天地造化的意味………
众人见李陌一呆呆的看着帝上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各个面面相觑。
李陌一愣神了半天,一时没察觉到帝上居然慢慢醒了过来。
感觉手上一阵挣动,李陌一低头看去。
帝上正慢慢睁开眼睛,李陌一觉得这样用手扶着他脑袋似乎有些荒唐,于是轻轻的把他头颅放下。
这时帝上的神志已经清楚了很多,原本一片散乱茫然的眼光中也有了点神采。
李陌一朝他笑了笑,想和他打个招呼,但一时之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勉强的笑了笑,“咳………咳,请问,那个、您是………帝上先生么?”他挠了挠脑袋,感觉有点不对头,于是急急忙忙的补充说,“我是李陌一,晚上好………”
帝上的面容出奇的平静,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异样,他静静的注视着李陌一,默然良久,忽然问说,“帝后此刻如何?”
李陌一急忙扭头朝吴五见望去,吴五见轻声答说,“片刻之前,帝后一伙人已经逃离首府城,咱们没有难为那些妇孺………”
帝上好像嘘了一口长气,李陌一忽然感觉有点内疚,没来头的安了句,“老兄,来之安之………”话刚出口就感觉大错特错,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似乎就是他李陌一本人,现在讲这话真是不地道。
帝上听到这句话,居然没有生气,他惨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多谢!!”
随即目光一凝,紧紧的盯着李陌一,“你就是逆队首领?”
话题严肃,李陌一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再无半分不正念头,肃容说,“我不是逆队………我根本不是异国子民,没有‘逆’字这一说………”
“哦?他界的………”帝上仿佛他给他找到了答案,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他艰难的微微一笑,“成王败寇,不过本帝还真的从没想过有今天………”
李陌一也叹了一口气,同情的看着他,“老兄,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几天前,我还在专心查案,而你还是一个好帝上的………”他伸出手来,替那帝上拢了拢凌乱的辫发,轻笑说,“不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这回只是个意外,所谓天灾人祸嘛………这个、这个难免的事!!”李陌一见帝上惨笑,急忙连声说,“真的只是个意外、我是说真的,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攻城的,你别往心里去………”
“多谢!!”帝上勉强的笑说,突然问说,“你想当帝上么?”
“这个………”李陌一呆了一呆,思索半晌,认真的答说,“本来没这个想法,不过刚才进了这个门之后,忽然觉得可以试一试………”
帝上摇了摇头,笑容之中满是苦涩之意,年轻的脸上此刻居然满是沧桑。
李陌一苦笑说,“老兄,你是不是觉得栽在我手上很丢人?”
帝上笑了笑,笑容之中不明所义,“能这样进御殿之中的人,能是普通人么?本帝没有看住御殿大门,自然没有服不服这一说………”
“唉………对不住了老兄,把你关押之后,我要迫您宣旨退位………”
“帝君亡社稷,份所应当,但从无妨………”
“还有………还有………您也知道的,这个………宣退位之后,异国各方势力、包括帝亲之队必定纷纷涌动,到时候我便要亲伐各方………”李陌一此刻有点后悔,后悔选择这样一个谈话气氛,因为他这是抢人家的天下,实在是感觉有些惭愧,喃喃说,“对不起………我很抱歉………”
“唉………帝族之人,自有帝族之命,覆巢之下………焉有完好………昔日的荣华富贵………也算是………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帝上的语气越来越艰难,脸上变得越发苍白起来,此刻气若游丝,神色却一如既往的镇定,双眼之中也仍然清澈无比。
李陌一实在无话可说了,无论如何,他都得承认,这是一个气度恢弘的帝上,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有能做的,他都做了,应该努力的,他都努力了,即算是此刻面对失败,面对夺世之大敌,依然能够坦然相认,慷慨潇洒。
这绝对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李陌一心中感慨万千,再次低头望去,帝上气息早绝,惨白的脸上神色平和,曾是人世间最尊贵的人,但此刻也仅仅只是一具尸身。
李陌一沉重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郑重的向他深深鞠躬,默然半晌,忽然指着尸身,扭头对郑诃惊说,“把他………恩………”
“厚葬?”郑诃惊试探着问说。
李陌一摇了摇头,咬了咬牙说,“写一份退位帝旨,用他的手指头画押!!!”
他走开几步眼角一瞥,忽然看到旁边两个神色颓废的大臣,不禁哼了一声,“这两个家伙是什么人?”
“是伪卒部文书大人和伪大学士额图大人………”吴五见依着刚才郑诃惊的教导,小心翼翼的答说。
“关押起来………”李陌一看也不看,虽然他知道招降的机会很大,这两个家伙一直没举刀反抗,自然不是什么节义之士了,但他此刻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思绪所感染,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关押令。
………
………
眼见李陌一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知趣的退到了御殿之外,郑诃惊略一犹豫,却停住脚步,慢慢的走到李陌一身后。
“郑先生………”李陌一有气无力的说。
不知如何,此刻他忽然觉得非常空寂,好像忽然被人从高处抛下,空空落落的四不着边,又好像是在向某个目标拼命狂奔,但冲过终点后却又怅然若失,浑身上下有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
“主上!!”郑诃惊沉声说,“我队现在万事待筹,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喔………当然………”李陌一漫不经心的随口敷衍说,“我会保重的………”
“郑某不才,请试为主上分析天下大势!!”郑诃惊见李陌一恍恍惚惚,不由得心中大急,急忙大声说。
“大势?天下大势?………”李陌一默念几句,忽然反应过来,登时精神一振,转身看着郑诃惊,“老郑啊,你且说个一二看看………”
“帝上一亡,异国立成无主之地矣,现前各方势力相互抗衡,久久对峙,可如今,主上你一马当先打破沉局,恐怕这各方势力都是伺机而动,谋这帝上之位………此乃我队存亡之际,主上万万要振作如初,带领大家继续讨伐抗敌啊………”
李陌一定下神来,凝神细思,为难的说,“………我队现在卒力薄弱,暂时连周边一城直隶都吃不下,说要取天下之帝位………谈何容易啊………”
“主上差矣,今天异国中枢灰飞烟灭,帝上已亡,待这消息传到各地直隶,我料他们必定人心失散,慌乱一时,我队只要养精蓄锐,待敌恍惚间派一大将率队攻下,必能出奇制胜,或招降、或安抚,定无大碍………”
李陌一忽然来了兴致,“率队………我们粮饷应该不少吧?”
“当然,帝上为征战囤积多年,粮库存粮极多,现粗略估计可支首府百万人一年之用,这还不算商贾、大户人家的私粮,去年首府城岁入为三百万余两银子,除去开支再加上历年节余,现存银共计三千七百万两………”
李陌一吓得跳了起来,不能置信的看着郑诃惊,“你………你说咱们现在有………三千七百万两银子?………”
“绝对不止………”郑诃惊坚决的摇了摇头,“御殿后还有帝室内库,刚才我略略翻阅帐薄,约有六百万两上下,此外再加上收缴的各大帝亲的私银,加上各种珍玩宝物,折合银两决计不会少于五千万两………”
怪不得、怪不得,李陌一喃喃说,难怪帝上独霸一方,擅自称帝,原来是早做了长期战争的准备,真是眼光长远之极啊………
“此天赐良机予主上啊………”郑诃惊翻身跪倒,大声颂说,“如此之时,异国无主,群雄并起,逐鹿天下,愿我主奋发进取、一统天!!”
“你说什么?”
李陌一怔了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此时此刻,天下早已面目全非,从帝上亡去的那一刻开始,异国就彻底进入了群雄争霸的战国时代。
想到这里,他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住,软软的坐倒在御殿之中的大殿上。
…………
…………
一道闪电骤然横弋而下,黑蒙蒙的御殿城刹那间亮了一亮。
炸雷轰鸣,狂风嘶卷。
御殿之中的大门砰的一声被猛力吹开,噼啪着开开合合,豆大雨点狂暴的敲击着屋顶的琉璃瓦,一阵细密的噼啪声如鸣鼓击缶般不绝于耳。
耽搁了这么久,这场酝酿多时的风暴,终于还是来了。
…………
…………
?当内城的战事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整个首府城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沉默当中。
李陌一及他手下的队伍在抓紧时间大口喘息,补充消耗殆尽的体力,而城中的老百姓则向未知的命运默默祈祷。
………
………
大雨在黎明时分停止。
经过点算,在昨夜偷袭战中,李陌一的这支大队阵亡了二百多人,受伤约三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轻伤,战斗减员将近十分之一,按常理来说,这支大队已经是接近了崩溃的边缘,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正好相反。
在战斗结束之后,李陌一立即兑现了诺言,所有参与战斗并且生还的士卒每人得到了一百两白银的奖赏,同时这些农民出身的士卒还得到了最严肃的承诺,他们将在帝室的遗产中获得土地………
随后,一张张盖着鲜红大印的地契也发了下来,所有人都惊喜的发现,一夜之间,他们已经跻身大户人中,成为了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富户阶级。
此外这支队伍也大大的扩充了一番,昨夜虽然损失不少卒力,但收编的泼皮流氓显然更多,到最后一清点,李陌一的大队这个时候已经达到了将近五千人。
………
………
这天上午,首府城的老百姓看到了奇怪的一幕,无数朝廷大员狼狈不堪的被士卒押送在大街上,从他们的残存的衣着上判断,很多人的级别相当之高,其中居然还有不少穿戴金衣衫的帝亲之类。
异国和北国虽然所属地界不同,但在具体差阶划分上,也是几乎相差无己。
在这个超级华丽的阵容当中,那些文书府长大学士之流相对的成了微末的小差,这些昔日的风云人物今天的样子实在是凄惨无比,大多数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甚至有不少人还光着脚走路。
在初步的震惊之后,人们突然发现旁边士卒居然都换了战衣,在这个意外的发现下,原本流传甚广的什么“闹饷”的言论一下失去了市场,就当人们隐约意识到灭亡的真相时,帝上的上旨在被精心装饰后粉末登场………
实际上,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不曾见识过什么上旨,也并没有见过这位所谓的帝上,出于普及认识方面的考虑,李陌一把很多帝上御用的派头都行使了个遍,还大弄了一番排场,以资证明………
当老百姓们在确认帝上下旨退位之后,立即出现了集体惊慌心理,随后整个首府城重新陷入了一片混乱。
………
………
这里不得不说的是,首府百姓们的确具有非凡的接受能力。
在高处观望的李陌一很快发现了这一可笑的现像。
城中的老百姓有一个很有趣的嗜好,那就是十分之喜欢热闹,并且在看热闹的时候容易把自己也带入激动状态,对于这场惊天崩地的巨变他们首先是一阵恐惧慌乱,但忽然又看到这么一大伙子大人物被集体抓押就很快忘却了刚刚的不安,集体兴奋起来。
对此李陌一先是一阵纳闷随后马上醒悟过来,到底爱看热闹也是人之常事,李陌一也不言语,只沉默看着下面不住吆喝笑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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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号炮是货真价实的神威大炮。
当这个威武的大家伙出场之后,现场立即变得更加闹动起来,人们为有幸参与此次盛会而感到非常之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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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首府城百姓还没有从刚才的盛会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主持应天府工作的周全公迅雷不及掩耳的发动了征卒运动,这次的征卒活动虽然比较仓促,但也并非全无准备。
应周全公的要求,数十门神威大炮被竖立在首府城的各个制高点,无数士卒也整装待发,如果首府百姓胆敢反抗,马上就给予无情镇压。
从后来的情况来看,李陌一和他的亲卒对这一事件的确太悲观了一些,首府百姓的反应比事先料想的要和善得多,在李陌一看来,非常之野蛮的征卒手段落在百姓眼中却出人意料的和缓,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温绕的感觉。
大致过程是这么一个样子。
首先周全公带一群人跑到一个街道聚集点,召集地方人员宣读了最新的命令,然后那些侍卫和士卒就在地方人员的带领下进入百姓家中,先是抽出钢刀进行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之后马上拿出几麻袋粮食和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命令壮丁马上对此做出选择,当然,在这种情况下绝大部分人很自然的选择了加入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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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首府几十万的人口基数来说,这一万的征卒数额显得不痛不痒。
这个李陌一原本要出卒镇压的征卒行动,落到最后居然成了一件美差,经过很多人口口相传之后,那些补偿劳动力损失的粮食和银子被夸大了不少,而首府城的穷人又是如此之多,在他们眼中这些财物的吸引力显然是非常之巨大,到后来很多首府的单身汉居然闻风而动,应天府侍卫的强征很快变成了参队报名点,在银子和粮食的双重感召下,甚至有不少人为了一个参队名额大打出手,目睹了后来的热闹景像之后,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的新卒不由自主的心中庆幸,开始心甘情愿的接受命令。
这个意外的收获令周全公大喜过望,立即抽调有经验的盗匪士卒严格把关,这个时候征卒从数量要求上升到了质量要求。
就在周全公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李陌一已经率领大队人马出了首府城,其实这个时候李陌一这大队的实力实在是十分之虚弱,整个队伍中除了他的亲卫千多人之外,其他的大队都是临时收编的散卒,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出卒。
原因有二,第一是驻守首府城重地的大营必须要解决掉,第二是漕运囤粮必须拿在手中,这两件事都直接干系到他和他这支大队的存亡,若是被地方直隶督司先下手了,后果自然不堪设想,所有李陌一不得不率领着疲惫的大队再次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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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战场资讯角度来说,这场战斗是极不公平的,驻守首府城大营的卫所队,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首府城中发生了什么事,而李陌一却通过缴获的卒部文件中了解了这支卫所队的一切情况。
大营这个时候早已名存实亡,或者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是保证了名号上的存在,这支大队原本是保卫首府城的重要力量,但在帝上的不住左调之下变得虚弱已极,现在整个大营的士卒人数居然只有区区五、六百人,而且绝大部分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这些少年没有任何战斗的经验,之所以来到大营也是出于的征卒行动,接受队事锻炼为以后的战争做准备,从某种意义上来,他们还处于士卒学徒阶段。
虽然如此,但李陌一却也没有任何小看这支大队的意思。
上次年大人手下的几千精强骑卒给李陌一留下的印像实在是非常深刻,铁骑劲旅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在这个年月征战四方便是无敌的像征,而且十六、七岁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若这几百骑卒真的发起疯来很难想像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战斗力。
所以李陌一也做了许多准备,除了携带大批火器之外还做了一些小小的安排,力争轻轻松松的解决这支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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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探子斥候来报,这时大营的主将是齐布额,总的来说这人没什么大毛病,性格老实忠厚,做人也很谨慎小心,不过很可惜的是,这样的人往往也大都没什么本事,他今天能坐到这个位置完全是基于出身和资历,不过帝上本来也不是很在乎这个大营的主将有什么才能。
到底是首府城重地,命令向发夕至,也不需要他有什么主张,所以这个任职要求自然就以忠心为第一要务了,而齐布额老实诚恳,就算连战他十七、八次,估计也不会想到违抗命令,符合任职的一切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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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是一个沉闷的雷雨之夜,风雨交加之中齐布额睡得很踏实。
本来心情很怯快,可今天一早起来就听到了一些大逆的反动言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好像是说昨天夜里,大营中的言论方向很不对头。
当然,在此间乱世之际一切违背主旋律的事情都是绝对不能容许的,尤其是在大队里,齐布额在严厉训斥了一些散布谣言的小家伙之后,开始琢磨着是不是下力气整顿一下照纪,好让这些啥事不懂的半大小子们明白什么叫大营。
当这个想法仍处于萌芽状态的时候,一个卫卒连滚带爬的扑进了中队大堂,满脸慌张神色激动之极。
“报………报………大人………”
“什么事如此慌张?………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看着这个大惊失色的年轻士卒,齐布额十分生气。
“大………大人,”那卫卒身子哆嗦着说,“外面好像来了一支敌队!!”
敌队?
齐布额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他眼睛一瞪,“你胡说些什么?”
“是真的,真的是敌队………他们,他们身着盗匪衣衫!!!”
齐布额大吃一惊,茶杯失手掉了下来,案几上的文件顿时浸湿了一大片。
按照往常的规矩,在这地界上,身着盗匪衣衫的人几乎就可以被认为是敌人,他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有多少人?在什么地方?”
“就在营垒外面………”卫卒吞了一口口水,迟迟疑疑的说,“他们………他们还有很多大炮!!”
由于战线远在千里之外,大营的警戒并不太森严,自然也不会像野战状态中的那样前后左右派出斥候探子。
所以李陌一的这支大队一直来到大营前面才被发觉确认,当大队人马一拥而上四下把手住关节要道之时,这个大营守队终于从惊慌中稍稍镇定,在同样惊慌失措的头领指挥下,士卒们乱哄哄的准备应战。
齐布额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墙头,看着不远处那一门门巨大的火炮,一时不觉面色铁青,作为高级将差他自然认得神威大炮,对方现在摆明了是把小白兔当凶老虎来打,他这边不过区区几百人的一个保卫大营,而对方却动用了这么多大炮,别说一个大营,估计就是把首府城的城墙轰烂也不会很为难。
更令人迷惑不解的是,这支大队也很奇怪,从服色上来看似乎是某地的盗匪大队,大队也很混乱像是没有受过什么训练,说是敌队不像敌队,说是土匪但偏偏又有这么多大炮,齐布额决定先联络沟通一下。
当通讯骑卒刚刚奔出大营的时候,对方忽然乱炮齐发。
一阵阵白色烟雾中,齐布额恐惧的发现对方居然还有大批的火炮大队。
由于距离很远不在飞程之内,通讯卒并没有受伤,但战马却受了惊吓,不听控制的向后疯跑。不过看到对方这个做法,齐布额也放弃联络的想法,对方到底是什么大队已经不重要了。
骑在马上的李陌一,此刻正在训斥他的队事顾问,刚才的那一阵飞击并没有得到任何命令,只是罗克手下的一名士卒紧张之下的个人行为,然后这个枪声又带动了其他同样紧张的同伴,最后来了一个乱哄哄的齐响,本来大队的混乱早在意料之中,但这次的弄法却实在是令人无法忍受了………
因为这个错误的行动显然已经大幅度的提高了对方的斗志。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发火的好时机,李陌一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挥手对他的骑卒下达了命令。
这一小队骑卒扛着旗帜策马狂奔,奔到近处向营垒上飞了一阵响箭。
看到对方这个举动,齐布额制止了亲卒的还击,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这个传统的传递方法他还是明白的,但后来看到对方飞来的文书时,他立即陷入了一种混沌不明的状态中。
老实说,这些文书从表面上看简直是乱七八糟,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可笑,因为这些文书全部是由上旨的材料制作的………
这个东西齐布额倒也认得,金龙腾飞的刺绣背景,实在是高级得不能再高级的货色,但上面的内容却十分荒谬,大致的意思就是说帝上已经被我们(敌队)灭了,其他的大小喽罗也尽数归降………其上有好生之德,我们(敌队)准备给你们一个机会,投降的话就既往不究,而愿意投效的话就更好,荣华少贵大把大把的,最后的结尾还引用了不少卒法术语,总之文法非常之混乱………
这篇劝降书虽然满纸胡言,但文字却十分工整,而且是简繁两种文字并列,尾部落款处一片印记,从帝上的横世玉玺到卒部文书的大印,再到各个直属官邸的差印一应俱全,可以说简直没有任何章法,从此世开天地之后估计没人这么干过。
齐布额看完这片劝降书的时候,对他自身的处境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虽然才能不高但到底为差多年,这点见识他还是有的。
现在帝上专用的空白上旨被人这般胡用一通,而且所有的印章都被人乱上印盖,像帝权及威严的东西全被人无视掉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首府城已经沦陷了,帝上也不复存在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空落落一片,神智恍惚起来,不知道是该震惊还是应该愤怒,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之荒谬,简直无法置信,他无意识的捏着腰刀,不知道是该破口大骂还是拔刀出营和这帮盗匪贼子命决一战,整个人马上陷入了呆滞状态。
这个时候,大营的所有差卒都已经知道了劝降书的内容。
震惊的同时马上群情激愤,作为首府城最最信任的子弟卒,他们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出去和敌人拼命,看到营垒中混乱的场面,李陌一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手一挥,准备多时的大炮立即开火,隆隆的炮声顿时盖过了所有的喧闹,刚才激动无比的大营立即安静下来………
猛烈的炮击没有任何间歇,李陌一的命令很含糊,一个字“轰”。
不要求保留炮弹也不需要针对某个地方,大营所有的地方都在打击范围之内,里面有只苍蝇过界也得把它打跑。
在场的几千名士卒有幸参观了这场壮观的烟火盛会,大炮轰轰隆隆的打了小半个时辰,呛人的硝烟飘到了几里外的地方,而离炮卒阵地稍近的地方都完全笼罩在一片白烟之中,直到满身大汗的罗克报告火炮炮管全部通红快要报废的时候,李陌一才下令停了下来,同时吩咐亲卒向后队传令,命令那些新卒把后队的战俘押上来。
当整个大地不再颤抖的时候,战战兢兢的卫所兵从各个角落里爬了出来,这时他们惊恐的看到,原本整齐的石垒营墙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平时修缮坚固的房屋倒塌了一大半,见到这番景象,原本同仇敌忾的心情此刻早已飞到了九天云外………
战士的成长是需要过程的,适应战事也是需要时间的,对于这些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快得令人无法接受。
就在这些士卒从心惊胆战中慢慢稳定下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无比骇人的一幕,不知道什么时候,两队阵前的空地上站满了人,立刻有人看见了他的亲人,此刻无数面目恶凶的敌队手执雪亮的钢刀站在他们身边。
虽然旁边的头领不住的弹压威吓,但大队在这个时候显然无法控制了,一声声凄厉的呼喊回应在天地之间。
“阿爹………那是我阿爹………”
“额亲娘啊………二叔、弟弟……”
根据缴获的资料,这些士卒的家属被周全公全数挑选了出来,后又被李陌一带到了两队前线,看着眼前的一幕,李陌一面上现出一个坚决的神色,此计马上就要成功了,这时候可不得心慈………
………
相持不过十息时间,守队中人再也坚持不住,士卒们群情汹涌,几个试图阻挡的士卒刹那间被这些少年冲破,一片又一片的士卒从大营中跑了出来,放下武器冲入人群,搂着他的亲人放声大哭………
队心已去,大势倾倒。
甚至连守队中的士卒们也开始有人放下了武器,大营失去了抵抗的可能。
营垒上的齐布额神色迷茫,远远看了李陌一一眼,不动声色的当场自缢而亡………
………
………
?李陌一并没有再为难投降了的士卒,只是把这些俘虏分散了严格看押,留下一支大队驻守此地之后,大队立即返回首府城。
几乎在回队的同时他接到了吴五见的捷报,防守力量比大营更为薄弱的其他周边各地已经被他的骑卒大队顺利拿下。
李陌一心中的一颗石头落下地来,在这个时候,囤积的所有粮草终于从账本上的文字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财物,平安的被他接收了过来。
在回程的路上,李陌一重新整理了一下他的思路,这几天来他的神经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中,而且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脑子有点混沌不清。
………
………
按照眼前的局面来看,李陌一发现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很不妙的境地,这个状况类似于某种战略类的网络游戏,他好像就是这个游戏中的玩家,只是这个游戏的设定非常之残酷………不许退出、不许失败,失败的唯一后果就是亡身,而且不可能有复活重来的机会,根据战局来判断,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几个大BOSS便是各地各方的各大势力头头,他的目标就是征伐这些个大boss,功成之后的奖励不是经验数字也不是级别,而是整个地界的控制权和御殿城中的那把椅………
眼下的开局似乎不错,好像游戏小说中的那些家伙一样,他显然是得了一个神秘账号,一上场就干掉了超级大BOSS,得到了首府城这样一个超级神器。
这个神器除了无与伦比的权力象征意义之外,还有许多实惠,比如那库存的五千万两银子、至今还没完全统计清楚的粮草和无数的武器队火,只要有一段缓冲时间,任何人都可以据此训练出一支大队。
脑中千头万绪,李陌一仔细计算着自己目前的处境,打天下该怎么打呢?
按照记忆中的惯例,打天下就得大榄人才,只要人才多了似乎什么事都好办了,不过可惜的是,他对现在这个年月好像非常之陌生,除了眼前少数几人之外其他将领文臣都不大清楚,找人才都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想到这里他不由大为头痛。可是现在骑虎难下,不管是为了他手下的这一票人马,还是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得搏上一把。
………
………
回到首府城之后,李陌一来不及休息,立即传令召集他手下的几个骨干开会,顺便听取一下他们的报告。
李陌一的大队大营设立在沿海一带。
此地位于御殿的西侧,靠近的海又称太液池,比起辉煌巍峨的正宫来说,这里的建筑显得比较娇小,所以在进攻御殿城的时候没有受到很大破坏,本来李陌一进驻这里时,郑诃惊曾经建言阻止过,他认为这个地方不适合作为中枢要地,除了没气派之外也不好布防。
到底首府城初定,这个地方正好沿海,为其他各大势力余逆的刺战暗算提供了有利条件,此外这里虽然沿海,但暂无客船,交通也不是很便利,影响了工作效率。
不过,这个良好的建议遭到了李陌一的拒绝,郑诃惊感觉有些纳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发现李陌一好像对这个地方情有独衷,仿佛认准了这个地方是块宝坻似的。
………
………
第0156章陌尘
等了半天,李陌一旗下的众将领纷纷赶到。
李陌一坐在正中央饶有兴趣的看着诸位亲卒,这个时候文武班子的区别就体现出来了,左边的周全公和郑诃惊脸色泛黄眼圈发黑,一看就知道夜里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而右边的吴五见、那步卒头头、骑卒头头等人则个个红光满面,看得出这几天他们一定过得很安顺。
不过旁边海盗人好像有点特别,好像气鼓鼓的在生闷气。
李陌一感觉有点奇怪,“镇十洋,你那边怎么回事?不是有什么麻烦吧?”
“大人!!”
海盗人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向李陌一抱拳行礼,忽然反过手来,恨恨的指着对面的郑诃惊,“大人,这个姓郑的小子不是好货,他爷爷的………”
李陌一心中一惊,打断了海盗人的骂语,“镇十洋,你怎么说话来着?老郑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以后就是一个锅里搅勺的了,都是个同队中人,你说这话不是让诸位同队寒心么?”
海盗人脸皮涨得紫红,“老大………不不不,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定了定神,“大人,我们兄弟在首府城找到了怨人,那小子现在是某地所队的将军,您不知道,这小子原来在海上专门和咱作对,我有不少兄弟亡身在他手上,他爷爷的,本来以为这回可以出口恶气,想不到这个姓郑的………先生硬拦着不让战,说是同队人,却胳膊肘向外拐,您说这世上有没有这个理?”
“哦……这事?”
李陌一心下了然,多半是原来沿海一带的地方差,原来缉捕海盗和海盗人结了怨,他向郑诃惊望去,“我说老郑啊,镇十洋要出口气就让他出,这有啥大不了,不就是个小差么?反正咱们帝亲都灭了一堆,以后也指不定灭多少………”
“主上!!”
郑诃惊神色镇定之极,蜡黄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这个人万万灭不得!!”
看着李陌一神色惊奇,他微微一笑,“沉海将军元寸能征善战,郑某大胆,未经主上肯首,已经劝降此人………”
“元寸?………沉海将军?………”李陌一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怔怔的看着郑诃惊,“是不是那个什么元家投降过来的、打海战很厉害的那个元寸?”
“岂止海战,此人陆战也是一把好手,当年他镇守沿海地带,力拒卫所队重卒围攻,可见的确韬略非凡………”郑诃惊笑嘻嘻的说,“元寸与小人同乡,当年与帝上反目后也是自立为王,漂泊海上多年………经过郑某一番劝说,元将军已经答应归降我队………”
未等郑诃惊说完,李陌一已经笑容满面,“老郑,这么说来,这个元寸似乎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那我队以后收复各处海地不就水到渠成了………”李陌一面现喜色,转过脸对海盗人说,“我说镇十洋,以前我咋没看出来呢?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小肚气量………当年两队阵上各为其主,刀剑相见,亡人也是没法子的事………”
顿了顿,“………现在人家已经答应投降了,咱们怎么能这么小心眼,让天下的英雄好陌尘笑话咱们没气量?”
“可是………就这么算了?………”海盗人呆了一呆,诺诺的说。
“我说镇十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人?”李陌一换上一副庄重的神色,“你小子现在不是什么海盗,是正正的首领了………咋一点长进也没有?你说像你这般气量,以后怎么带卒讨伐?………回去好生想想………”
不理会面红耳赤的海盗人,李陌一招呼郑诃惊说,“老郑,你接着说,这小子虽然是我队一首领,但你也别怕得罪他,以后犯事该咋样就咋样,绝对照纪第一………”
“这次除了元寸将军之外,我还替主上劝降了一人,也是郑某的老乡,下名李贝才………不敢欺瞒主上,此人与小人相交莫逆,但举贤不避亲,李贝才在枢要为差多年,善于处理差事,精擅理财,而且清廉无私,所以………”
李陌一笑说,“老郑不用解释,总之我信得过你,这事办得好,现今正是缺少人才之际,替我拉了两员大将,不能不赏………”他回头对亲卒说,“赏郑先生黄金百两,另外………听说御殿里有许多珍贵的书帖名画,等下问问郑先生,喜欢的话就拿两副………”
“这个………多谢主上!!”郑诃惊脸色微微发红,却没有推辞,与大多数的文人一样,他对名家真迹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黄金倒也罢了,名画却实在是心中不舍。
经过一场小小的风波之后,会议继续进行。
接下来的议题主要是队事方面,从别地降敌回来的吴五见又给了李陌一一个惊喜,他在那边找了一个小型马场,缴获了一千多匹战马,此外加上从首府城守队中缴获的,和首府城中原本收集的马匹,李陌一队中的队马已经接近了五千多匹。
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收获。
实际上,首府城驻队中并没有什么骑卒大队,不过毕竟是游牧民族出身,除了帝上的帝家马房之外,很多贵户都畜养了马匹代步,这些马匹的素质着实不错,而且大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从质量上讲可能比许多战斗大队的马还要好,不过现在倒白白便宜了李陌一,这些原本作为贵人游玩踏春的骏马成为了李陌一大队的战马。
按照吴五见的设想,骑卒大队的扩编绝对是势在必行,这五千多匹战马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可以勉强组建一支二三千多人的骑卒大队了。
那些盗匪出身的老卒很多人都有骑术基础,强化训练一下很快就能形成战斗力,听了吴五见的计划,李陌一立即点头答应,不过对于盗匪老卒的拨调却打了折扣,毕竟现在家底很薄,这些老卒实际上就是个预备队,多少也得给新队留种子的。
关于大队的建设李陌一是个外行,虽然他见识超前,但也不见得对队事有个什么高招。战事形式发展到了当世已经成为了一门学问,里面的各种弯弯绕绕绝对不是看了几本书就能明白的。
李陌一接下来的决定却让旁边的将领大吃一惊。
他决定把原本手下的大队和新卒合编,组建一支五千人的纯火器大队,其中炮卒二千人火炮卒三千人,单独成队拨给罗克训练,任命原步卒将领——那步卒头头为罗克的副手。
当李陌一刚刚把这个决定说出来的时候,堂上一片哗然。
这种计划在这时候来说实在有点不可思议,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来讲,火器大队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对于这个担忧,李陌一根本不屑一顾,虽然他不大懂什么队事,但火炮比弓箭厉害的道理倒是是知道的。
眼下装备虽然是比较落后的火炮,但以后可以想办法换装,现在外界商船在海面上来来去去,他手头足足有五千万两银子,还怕买不来火炮用?
而且首府城内就有现成的工匠区,帝上为了应付战事吩咐手下特意关照过,经周全公的介绍,据说产量着实不错,虽然作坊式的生产比较落后,但一则都是熟练工匠二则人数巨大,想来供应一个大队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陌一对罗克也有相当的信心,根据这么久的接触来看,这个有过实战经验而且十分敬业的职业水手一定可以训练出一支战力强悍的大队来………
退一步讲,就算没有罗克,李陌一也会建设火器大队,什么事都得慢慢摸索着来,失败没什么大不了,若是什么都不干那就一切从零了。
…………
…………
”这个议题在李陌一的强力坚持下,终于决定下来,这样一来大队就初步被分割成三大块。
一块是吴五见的骑卒大队。
一块是李陌一的火器大队。
另外一块则由骑卒头头为主将、周全公辅佐的步卒。
三大块加在一起,总卒力大约一万五千人,而且绝大部分是新卒,很难说会有什么战斗力,看来没有两三个月的强化训练恐怕连战场都拉不上去。
不过这些困难显然没有影响到会上诸将的信心,现在首府城打下来了,帝上也没了,难不成还怕什么其他各大势力的头头?这些士人的思维此刻变得十分之简单,总之,现在人马上万还有这么多大炮,怕得谁人来?
…………
…………
与将军们兴高采烈的神情相比,在场的两个文人就显得严肃多了,周全公看着一个个眉飞喜上的将领,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李陌一看在眼里,笑笑的问说,“全公有话就说,这不是在商量么?”
周全公和郑诃惊交换了一个眼色,站起身来,元重的说,“将军,您看我队是不是应该有个名号了?”
“名号?什么………名号?”李陌一呆了一呆,没有反应过来。
“历来各个新生势力崛起之时,都有一个代表名号,我队堂堂之师现在却………”
“哦,原来是这个………”李陌一恍然大悟,想了一下却有些犯难,这个东西是很讲学问的,李陌一见识颇多,学的东西不少,数理化当然强当世人一截,但涉及到文学文字上的玩意却只能干瞪眼,别说取队名名号,恐怕连给他自己起个字号都很为难。他踌躇半晌,不禁苦笑说,“这个嘛………不知道两位先生有什么主意?”
周全公和郑诃惊对视一眼,站起来齐声笑说,“主上大才,我等唯主上马首是瞻!!”
大才个六六大………
眼见他们都推脱着不肯出主意,李陌一不觉苦笑,这个周全公一直以为他是个饱读诗书的大才子,哪里晓得李陌一连繁体字都看不大懂,他想了半天,忽然想起先前凶险还生的经历………
在李陌一的记忆之中,当世天下他所听说过最强之人,乃是个神人——陌尘大帝。
而且,这名号好巧不巧的和李陌一自己的名字有些近似………
心中拿定主意,李陌一一拍脑袋,“算了,太过深也少有人懂,干脆叫‘陌尘大队’好了………反正是外界而来,陌尘临此,征伐天下………”
周全公呆了一呆,失声说,“‘陌尘大队’?这………”他急忙走上前来小声说,“将军,您上名不是叫个陌一吗,又不是陌尘,这………名………是个什么来头”
“这………叫陌一就不能叫陌尘大队?就非得和自己名字一样,这是个什么道理?”李陌一奇怪的看了周全公一眼,这个人才能很好,但还是有点呆固,“………至于这名的来头,不提也罢………”
看着周全公和郑诃惊满脸困惑的样子,李陌一觉得他得唱唱高调了,不然这两个家伙肯定不服,“两位先生以为,我带着诸位征战天下,是为了个人之利么?………这么多人亡生拼战,难不成就只为保我李某人的富贵?”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个个脸色古怪。
前段时间在北国的时候,这位李将军还兴致勃勃的准备带着大队投降卫所兵,为北国效力,这会时移势转之下,就马上变得大义凛然起来,的确不能不让人惊异十分。不过这时当然不会有哪个傻瓜跳出来揭现他。
“我李某人绝对不会只顾一己之私,只要能天下太平,谁人坐这帝上我都没意见,那既然是这样,又何必讲究名什么叫什么?………我看咱们的名号就叫‘陌尘’,没别的意思,陌尘大队就是咱们自己的大队,外界而来,征伐天下………”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气势,堂内的一众亲卒马上跳出来叫好喝彩,一时间气氛热烈之极,周全公看了看郑诃惊,无奈的苦笑说,“………也好,嘿嘿,陌尘大队、陌尘大队,其实………也还不错!!”
郑诃惊见李陌一已经下定决心,笑笑着附和说,“其实‘陌尘’号一说也没什么不妥,至少也算个名头………若是咱们能够成就大事,那这天下就都改号陌尘了!!”
李陌一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拍郑诃惊的肩膀,随口应说,“老郑说得对嘛,嘿嘿………陌尘天下………陌尘天下??”他倒吸一口凉气,愕然说,“咝………陌尘天下?”
“是啊,大人………有何不妥?”郑诃惊奇怪的看着李陌一。
“哦,没什么………我刚才牙疼。”
…………
…………
?凭心而论,元寸这个人的长相的确有点问题。
在没见面之前,李陌一一直以为这个在当世声名赫赫的大将军,一定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不料见面之后却大失所望。
元寸大将军居然是个丑子,而且细眼小脸又黑又瘦,整个形像很有点不堪。
看着他那副失意的样子,李陌一终于明白他这几年为什么在首府城混不出头来了。虽然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作为一个统卒大将也不能长成这个样子吧?若不是李陌一见识的多,知道他的确很有本事,恐怕也很难对他给予重视。
相对来说,那个什么李贝才的卖像就好多了,相貌不说俊但也是皮肤白皙,而且神态也是不卑不亢,名士派头摆得很足,且不论本事如何,但就这副外表就很令人信服。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李陌一都必须对这两个人摆摆姿态,帝上留下的遗产除了账面上的钱粮队炮之外,还包括一大批人才,因为李陌一对这些被俘差员没有采取什么暴力措元,因而直至现在,肯投降李陌一的也大都是一些小差小吏,其他的中枢要员都处于观望状态中。
所以这个‘千金换良马’的牌子一定得打起来,因为就长远来看,这也是一件存亡攸关的大事。
当世士人对于姿态看得很重,所谓“三顾茅庐”之类就是其中的典范。
这些士人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都喜欢扭扭捏捏推三阻四,不过大多情况下,就本质上来说,只是弄弄场面营造气氛,抬抬身价罢了。
虽然如此,在这个时候李陌一还是显得十分之有耐心,严格的按照郑诃惊的教导走完了所有程序,总之对这两个家伙给足了面子,不过按规矩来说,李陌一还是得考察一下他们的见识。
“老元啊,听说你原来和红毛人打过交说,不知道对那些红毛人的队制有没有什么了解?”李陌一看着正襟危坐的元寸,笑笑的说。
元寸老脸一红,他当年干的事情相当无耻,那年他在帝上麾下任职,保护沿海地区,却暗自勾结外界人里应外合的进攻护地,这叛逆之事,自然不算什么现脸的事,但此刻李陌一问起,他虽然有点恼火却也不能不答,“大人,红毛人的火器犀利,很有可取之处………”
“哦?听说那些个红毛人准备的是连发炮,而且阵列也十分讲究,连环换位,一波一波的连续飞击,火力十分凶猛………你觉得在同等卒力的情况下,我们队中的卒和他们打会不会赢?”李陌一收敛笑容,正色说。
这个时候元寸才明白,刚才李陌一并非是讽刺取笑他,而是真心实意的讨论队事问题,他沉吟半晌,点头应说,“大人明鉴,红毛卒的确队械优良,部伍建制也很有讲究………”
“老元,咱们现在是同队中人了,我就给你说大实话,现在我这边准备借鉴红毛卒的方式组建火器大队,”李陌一笑说,“我知道你最擅长的是海战,但我队现在恐怕一时半会没办法建立海队,所以你得先委屈一下,帮我训练新卒………听说你对火炮很有研究,我这边有支两千人的炮卒大队,现在正缺主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屈就一二?”
元寸神色激动,他知道这支炮卒是李陌一的原身大队组建而成,是一等一的底大队,见李陌一一见面就如此信任他,不觉心中感动,激动过去却忽然有点迟疑,“大人有所不知,元寸平生所学,最得意的便是战船,这火炮虽有所涉猎………但舰炮与步队火炮大有不同,恐怕到时候………”
李陌一笑着的挥了挥手,打断了元寸的推辞,“我说老元,你有话便直说………不会可以学嘛………你慢慢试着,我这边没别的,就是大炮多、炮弹足,而且城里还有匠户棚,你放心练卒,我就不信你老元连个炮都学不会………”
“大人委以重任,卑职定当………”元寸急忙站起身来,一张黝黑的瘦脸上满是感动,正准备慷慨大词一番。
“行了行了行了………”
李陌一最怕这一套,急忙摆了摆手,他苦笑说,“老元,咱们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必如此,大伙心里有数就行………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委任你为陌尘大队炮队统领!!”
他想了想,补充说,“我知道你和元家之家有恩怨,既然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事我记下了,你放心,以后咱们总得对上元家,你有的是机会………”
这话摸头不知脑,李陌一眼下的状况很差,难说以后会怎样,这时候对千里之外的元家放狠话倒有点可笑,但见他一副大重其事的神情,想起他夜袭首府城一举灭亡首府城的壮举,元寸半信半疑,不过心中却很是感激,当下抱拳谢说,“多谢将军厚爱,卑职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元寸逊谢过后,李陌一立即命令亲卒带他去接管炮卒大队。
转过眼向右手边的李贝才看去。
………
………
在刚才和元寸说话的时候,李贝才表现得很有修养,一直悠悠然不慌不忙,李陌一抱拳赔罪说,“刚才安排元将军,倒让先生久候了………”
李贝才急忙站起,回礼笑说,“无妨,现在形势危机,当以队事为先,主上多虑了!!”
这个人还真的和郑诃惊一个秉子,连主上都叫上了。
李陌一心中微微一笑,轻松下来,当下一拍脑门,夸张的大笑说,“哎………原来李先生也是爽快人,果然跟老郑那人一样,大伙正对胃口………别站着,坐下说坐下说,不必拘礼。”
其实李陌一虽然不太懂当世的士人礼节,但毕竟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自然也不算粗人,之所以表现得比较粗鲁,是因为李陌一觉得这样容易拉近距离。
这个东西其实也有点小窍门,好比第一次见郑诃惊那样,头几句问答必须得文绉绉的,不能让这些文人小看,要表现得像是饱读之人,而认识之后就得粗鲁大肆起来,因为这样符合读书人对统卒大将的看法,亲切的粗鲁会让人觉得信任,感觉仿佛很是秉子相投。
综合来说,这个手段没有什么大用处,但因为认识的时间并不太长,没什么时间去拉交谊,所以也不得这样做。
李贝才笑着拱了拱手,李陌一笑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老李,咱们现在诸事草创,我想要你帮我把应天府管起来………全公这个人长于队事,放在那里真是浪费,何况他还是骑卒头头的副将,眼下正在练卒,大队里一大摊子事要等他去干………我看你和老郑就辛苦一下,把首府城给我打理清楚!!”
李贝才并不推辞,再次站起来说,“主上有命,李某怎敢不从………不过首府城为刚刚易主不久,我队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取得民心………”
“是啊。”
李陌一也有点头疼,首府城作为异国的中都,自然控制得很严格,现在要完全消除前帝的影响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且更要命的是民心这玩意比不得其他东西,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能太粗暴,他这边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李陌一捏着下巴苦笑一声,忽然看着笑吟吟的李贝才,心中一动,“莫非、莫非老李………你有什么好办法?”
李贝才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旁若无人的昂首阔步,却并不回答李陌一的问题,“此事之要,民心为上………若是百姓支持我们,那么无论是巩固地方还是征粮抽丁,或是抗敌来攻,一定都事半功倍………”他收了笑容,对李陌一拱手一礼,“主上明鉴,我队定收揽人心………!”
李陌一心中不以为然,文人大都喜欢谈这些大道理,其实空洞无物,面上却苦笑说,“当然、当然。”随即皱眉说,“我队虽然照纪不整,但毕竟人数过少,而且劫掠的大都是贵户,这几天来我已经下令全队出城整训了,恐怕百姓非议不多吧?”
李贝才见李陌一不太热心,心中明白,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不才有一计,可令首府几十万之众尽归我队,与各方势力亡命相抗………”
“啊。”李陌一吓了一跳,这家伙果然出语惊人啊,当下惊喜的说,“我说老李,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哦………”
“主上可立即下令,首府城上下所以人等必须易服,否则抄家问斩!!”李贝才从容一笑,拱手说。
“什么?就这么简单?”李陌一愕然,转过头去,眼中满是怀疑。
“当然还有后招,”李贝才好整以暇的理了理长衫,狡黠的笑说,“属下就职应天府之后,会把昔日前帝屠灭良善的文书找出来,逐一张榜传抄,发散首府城各处………”
李陌一呆了一呆,虽然他不太了解当世之前的事情,但想来前任帝上在位多年,屠灭几个良善倒也不出乎意料………
想到这里,李陌一眼前豁然开朗,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炒作,用当年前帝的残忍事迹恐吓老百姓,让他们知危凝集。
这个计划要是成功了的话,首府城的百姓因为惧怕屠灭,多半会暂时倒向依附他,有这几十万百姓作为根基,以后什么事好办了。
李陌一微微沉吟,缓缓点头说,“不错,易服不过是个由头,重点还是在恐吓宣传上………老李,这回你就辛苦下,把当年帝上屠灭良善的文书都找出来………最好是要御殿内苑的正规文书记载,这样老百姓才会相信………”
“主上放心,除了张榜传抄之外,首府城外各处茶楼的说书先生也必须配合,此外还有商铺、小贩、货郎等都得四处吆喝传唱,必定让全首府城的人都明白此事………”李贝才笑说,“这件事情分两步办,烦请主上调集一支大队入城,首先就拿内城中的这些贵户开刀………强令他们易服,若有不从就当场抄家………这样一来,首府的其他百姓就不敢不从了………”他神色轻松,若无其事的轻笑说,“这回的行令就是十个字:‘易服不抄家、抄家不易服’!!”
……………
……………
?当李陌一把注意力集中在令事上时,大队的纪律问题令他头疼万分。
他的这支大队老实说其实就是一个大杂烩,与其说是大队还不如说是土匪,只不过因为有老卒盗匪作骨干,队事素质相对较高而已。
当初战入首府城时,这支大队上上下下带有严重的还复心态,情绪相当疯狂,所以现在把他们拉出去整顿时,李陌一发现战事给这座城市造成的创伤要比想像中的严重得多。
经过初步统计,首府城内原本有十四万多居民,在大队入城的这段时间已经锐减到了十二万人,这个数字没有什么水分,因为就队事上讲,李陌一的突击战术应用得相当成功,他们根本没有什么逃亡的机会。
作为中心统御的根本,前帝对首府城中百姓的起居生活控制得相当严厉,无论居住地点、生活习俗都有着十分细致的规定,所以当大队控制内城的城墙之后,他们也没有什么逃匿的地方。
周全公是个十分实在的人,他递交给李陌一的报告中并没有什么替他人掩饰的意思,于是李陌一就看到了一些令他他骇然的数字。
………
………
在一连几天的思索之后,李陌一慢慢平缓了心态,毕竟事情都干下来了后悔也没用,何况从古到今这样的事情多去了。
虽然这么安慰了自己,但当整队运动开始后,李陌一还是把这些盗匪大队被拉到了城外大营严加整训,换上相对干净的衣衫和新卒镇守,内城慢慢的从奄奄一息中缓过劲来,不过这个时候他们绝望的发现,更名为陌尘大队后,他们的受到的控制和管束似乎更为严厉。
………
………
此地的故事建筑风格大都属于堡垒型,就实用上讲,如果要把这些建筑转为民用的话,那么最适合它们的无疑就是仓库和大狱了,在这一转变过程中,李陌一惊讶的发现李贝才实在是具有当牢头的潜质,在他的统筹下,首府城的内城迅速成为一个标准的集中营。
各个居民点按照地域或建筑风格被划分为若干个围子,各地原本聚居的状态被分拆,按户为单位分别搬迁居住。
在一系列管制的措施只中,以食物和饮水最为苛酷。
因为李贝才别出心裁的填堵了内城的所有水井,所有的水都得从外面运进来,他为这十几万人建立了严格的供给制度,第二天按人头的分发食物的饮水。
根据他的规定,一户人家只能保持一天的食物的水,如果有人胆敢私自藏匿食物和饮用水的话,那就是抄家问斩的下场。
除此之外各种有武器嫌疑的菜刀斧头之内也被搜刮一空,无论在形式或者实质意义上都让这些人手无寸铁,而且这里还重新实行了惯例的连坐制度,通俗的讲就是一个人犯了错的话,他的邻居以及负责这一片治安的管理人员也全部都得跟着遭难。
………
………
李陌一在巡视的时候,发现这边的动静实在是弄得有点恐怖,内城的墙头上竖立着各种小型的火炮和强弩,昼夜有士卒来回巡视,城内各个街道上的百姓被强迫组织了巡逻组,那些老头小孩以及许多大嫂拿着铜锣走来走去,一发现不对劲就得鸣锣示警。
不知如何,李陌一回头看了看满脸自得的李贝才,觉得这个家伙还真是具有盖世太领的风范。
在这样的措施之下,昔日的首府城内城百姓彻底成为了绵羊,看上去一个个都贴眉顺耳,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来看,有压迫就得有反抗,李陌一吃不准这些受压迫的百姓会不会突然反戈一击,所以在发动易服运动之前,他还是做了周详细致的准备,以应付最严重的后果。
十几门威力巨大的神威大炮被安上了城墙,二千多接受过初步火器训练的士卒分别扼守住各个出口要道,为了防备这些人的反扑,周全公调集了十几万斤柴草和数千斤灯油,堆积在内城的各个角落,这个措施就是为了防备最坏的结果。
如果这些不能接受易服,马上全部起义反扑的话,这边就只好发动大战了………
…………
…………
事情比想像中的要容易,经过一场浩劫之后的内城百姓,心理上比原先要成熟得多了,原本自觉高人一等的人们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过来,拳头是老大这个道理放之天下皆准,所以他们也没有理由不低头,当看到陌尘大队摆出这么一副凶狠的架势来,他们很自觉的选择了退缩,毕竟原身衣衫虽然光荣,但光荣毕竟是不能当饭吃的,远远比不上全家性命来得重要。
对于易服的标准,李陌一没有做出具体的要求,总之以马褂等代表大户身份的服饰必须禁绝,谁人要敢穿就抄了谁人的全家,至于以什么款式的服装来替换李陌一倒没有做准备,除了禁止的衣服外什么衣服都可以穿。
…………
…………
当李陌一的大大队撤出内城的时候,内城的人们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压抑,一城之内哭声震天,家家户户如丧如怵。
李陌一骑在马上,听着身后隐隐传来哭叫声,心中也叹了一口气。
这事能怪他么?
这边不修理修理你们,首府城的十几百姓怎么会铁心顺服呢?
…………
…………
第0157章招才
自十几万内城百姓被迫易服之后,首府城的百姓也开始在李贝才以及郑诃惊的督促下易服。
在大规模易服的同时,李贝才以及郑诃惊蓄谋已久的大宣传也运作起来,几乎在人们换上新衣衫的同时,各种快板、相声、说书以及二人转和梆子之类民间艺术被充分利用起来,向全首府城的人们宣讲几十年前的旧事。
当然,按照故事的惯例,当年帝上的残害行径也被大大的夸张扭曲。
借着这个机会,李陌一也也洗刷了前一段时间夜袭御殿的贼名,根据那些缴获的资料来看,御殿之中这些贵户在十几年前,绝大部分都曾亲身策划、参与过几次屠灭活动,可以说个个都是凶手………
按道理来说,李陌一作为逆队起卒偷袭首府城和御殿,在寻常的看法自然是大逆之举,而且诛害帝上更是罪无可恕,但那些个故事一经传出,帝上就成了百姓口中的犯人匪徒,对这些匪徒一类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规矩可讲………这事也就算平了。
………
………
虽然这次活动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但李陌一却对此一无所知,因为自从首府城陷落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各地四方的督司虽然惊骇万分,但也迅速的进入了紧急状态,战事的阴云立即笼罩了整个异国,所以各种消息除了轰动点的大事件之外,其他的都传播得比较迟。
而这个时候,李陌一发现他的全盘计划居然出现了重大缺陷,那就是情报工作居然一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视。
这件事件无论到了何时都可以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李陌一突然发现他现在正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作为一个最高统帅,他所获得的的资讯和首府城东门口悦来客栈店小二所知道的是同样多的。
当李陌一在书房头痛万分的时候,亲卒队长二愣子推门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些古怪。
“大人!!”二愣子稍稍迟疑,“大人,您有海上的朋友来拜望………”
李陌一一怔,用嫌怪的眼神看着二愣子,这个家伙真是太没见识了,随随便便来个家伙他就通传,现在他虽然不算是什么日理万机,但也没什么功夫接见那些莫名其妙的人。
“大人,是海盗人、镇将军带他们来的………”
“哦,他们是什么人?”李陌一皱起眉头,无奈的说。
“好像一个叫郑今,还有一个叫什么镇奇………”二愣子摸了摸脑袋,傻笑说。
“啊………?”
李陌一呆了一呆,怔怔的看了二愣子半天,突然想起镇十洋告诉过他,郑今这人好像是个什么海上地界的总统领,还是北国盗匪帮的总舵主………
随即反应过来,他急忙站起,刚刚走到书房门口,忽然定住身子,转过头来庄重叮嘱说,“二楞子,咱们在首府城不是招揽了不少好手么?等下要他们摆好架势,郑总舵主可不是说笑的………”
……………
……………
?李陌一站在大厅里,怔怔的看了客人很久,方才迟迟疑疑的问说,“您………莫非阁下就是郑今先生?”
他对面的老头相貌相当贫瘠,满脸愁苦的皱纹,脑袋上花白的头发零零散散的几乎可以数得清楚,身子矮小且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穿着一套劳苦大众的的标准粗布衣衫,一咋眼看去仿佛街那头卖烧饼的王大爷。这个样子着实把李陌一吓了一个狠地,以至于让他没有礼貌的打量了很久。
“在下延平镇沿海督司,郑永华,见过李将军!!”那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拱手为礼,虽然形像不佳,但言行举止倒也不卑不亢。
李陌一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试探着问说,“那郑今先生………又是哪位?”
“呵呵,那是在下在四海之上走动的名号,倒让将军见笑了!!”
实在是不可思议,想不到这个郑今居然是这个样子………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古言诚不欺我。
李陌一想像中,这个什么郑今即使不是什么大帅哥也至少应该看得过去吧,但现在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某个地界卖烧饼的大爷,李陌一的情绪稍稍低落了下,他摆了摆手,“那………郑先生请坐罢………”
郑今深深一躬,“李将军督率大师,一举绞灭首府城帝上,替我们万千百姓除了祸害,更令异国大兴有望,在下替天下百姓谢过了………”
“哦?”李陌一疑惑的摸了摸脑袋,“替万千百姓除了祸害也就罢了,那异国大兴什么的………好像和我没啥关系吧?………呃,这个郑先生,您不要又是拱手又是鞠躬的,这么大年纪您累不累嘛?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见郑今坐了下来,李陌一笑嘻嘻的问说,“郑先生不在那海上作差,跑到首府城来干什么?不是专程来见我的吧?”
郑今笑说,“将军是有胆义士,在下也不敢隐瞒,此次大陆之行,是为我王师打探队情,联络各方英雄共商大事………不料走到半路,却听到将军已经做下了这么一番大事,于是专程前来登门求教………”
“哦,原来是这样,对了,听说北国地界上有一盗匪帮,您还是那个盗匪帮的总舵主,四海之上好大的名头………”李陌一看了一眼近旁的海盗人,笑嘻嘻的说,“我可是久仰大名啊!!”
“不瞒将军,盗匪帮属元家创立,专替我队王师刺探北国各地情报,我自担此舵主大任,不敢不尽心尽力………”郑今奇怪的看着李陌一,这件事情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说御殿之中的绝大部分差员都知道,他这次回到异国,除了搜集情报之外,另外一个目的就是监察整顿盗匪帮,顺便补充下一步的活动经费。
李陌一这才彻底明白过来………这个郑今原来是那个什么元家队的细作头目,专门弄调查工作的,怪不得长成这个模样,用来弄偷摸事情那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想到这里,他苦笑说,“既然都是四海之上的朋友,那咱们也不客套了,敞开天窗说亮话,郑先生这回找我有什么事?”
“在下为将军的前程而来!!”
这话好像很耳熟,李陌一忽然想起,好像《三国演义》里经常出现类似的场景,他撇了撇嘴,“郑先生不是劝我投靠元家吧?”
郑今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向南方拱了拱手,庄重的说,“将军何出此言?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
“得了吧,您呐………”李陌一嘻嘻一笑,俏皮的耍了一句刚听过的片子词,“我和元家不熟,以前也没什么来往,老实说,当世的几个帝上我能看顺眼的没几个,所以呢………我这边没有归附其他势力的打算………”
“天下义士尽皆心属之元家,慷慨挺身者无不以‘元家队’为自称,此乃人心所向,将军既然要逆,为何不心属元家?”看着李陌一嚣张的样子,郑今有点上火,他调整着他的语气,耐心的劝说。
“谁人说反逆就一定得归属元家?好像就你们盗匪帮弄这一套吧?”李陌一不屑的说,“郑先生啊郑先生,您自己趟了浑水也就算了,干嘛还拉别人下去呢?”
郑今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拂袖而去,李陌一却不着急,转头对海盗人说,“镇十洋,不是还有个镇奇么?人在哪里?”
海盗人歉意的向郑今看了一眼,站起来答说,“大人,镇奇先生和郑先生好像有点不合,好像是‘元家队’什么的事,镇先生不和郑先生一起进来,眼下正在偏厅喝茶………”
李陌一心下了然,原来又是窝里斗,抬头向郑今看去,这时他已经稳住了情绪,两人双目相对,郑今沉声说,“既然将军不愿奉元家正溯,在下也不能勉强,不过我还是希望贵队能与我元家队结为盟好,共抗大敌………”
李陌一感觉有点奇怪,这个时候异国内时局动荡,元家应该在和海上各方势力较劲才对,怎么还有精力照顾首府城这边,他疑惑的问说,“和我结盟?感觉咱彼此都没什么好处一样………”
郑今脸上一红,小声说,“实不相瞒,最近异国各地势力的大队发了疯,我们盗匪帮在各地的堂口损失惨重,望将军念在同属逆反一脉,多多照拂………”
“那我有什么好处?”李陌一笑说,“结盟这么大的事,您郑先生一个总舵主,全数做得了主么?”
“将军放心,我郑某人在元大老爷面前还算说得上话,何况此事于你于我皆百利无一害,元大老爷定当俯允………至于好处么………若将军同意的话,我盗匪帮的此地兄弟也愿为将军打探队情………”
合作共赢好像也不错。
李陌一想了半天,觉得这事好像也不吃亏,他哈哈一笑,作义薄云天状,“郑先生莫要生气,其实兄弟刚才也是开个玩笑………咱们四海之上的人儿就是讲究一个信字,郑先生放心,只要盗匪帮的弟兄进了咱们的地盘,我就保他性命无忧………”
话说到这里就好像再没什么好谈的了,陌尘大队和元家队的第一次外交活动就此结束。
本来郑今这次过来也没有什么外交上的使命,这次的活动也只是顺便的试探接触,虽然感觉李陌一对待元家队的态度不是很友好,但就谈判结果来看也还令人满意,至少为元家队在首府城中取得了一个合法的据点。
实际上,在没有和元大老爷商议之前,郑今也没有权利进行进一步的谈判,毕竟李陌一这边还属于新兴势力,在敌对势力的包围中能不能生存下来还属于未知数,许多情况需要进一步观察。
不过就逆反这一立场来看,郑今也愿意为陌尘大队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情报帮助,毕竟能够混乱,削弱其他各方大队的战事潜力,对元家队统一异国的队事行动也有很多好处。
送走郑今之后,李陌一立即接见了镇奇。
…………
…………
相对于郑今这个老头来说,这个镇奇的样子就好得太多了,相貌不说俊,但也是暂且看的过去,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极有修养,淡淡的笑容之中显得很有些上气,给人的第一印像相当不错。
唯一不足的是,这个人看上去好像对李陌一不大尊敬,面对李陌一时居然既没有躬身也没有拱手,只是微微的点了点下巴,示意行过礼了。
看他这副样子,李陌一觉得很有趣。
因为根据海盗人的汇报,这个家伙只是个细作团的首领,细作团虽然是个大型的帮会,在四海之上很有名气,但就地位来说,和李陌一这类一方诸侯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见他这副嚣张的样子李陌一倒没说什么,但旁边的亲卒却忍不住同时哼了一哼。
唰的一声,镇奇一甩折扇。
就那么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轻笑说,“李将军,莫非您管不了下属么?”
“还好、还好,”见他这副装模作样的腔调,李陌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没有接他这个茬,转头招呼亲卒说,“别傻站着,来人,给镇先生奉茶………”
两人一阵客套,李陌一这回吸取了教训,打定主意不先开口谈实质问题。
镇奇几次想绕出话题,李陌一都顾左右而言,一番太极拳推来推去,当镇奇换了四次茶水之后终于忍耐不住,率先开口说,“李将军果然豪爽过人,镇某人进门这么久了居然都不问起我的来意………”
“豪爽不敢当,我这个人就是好客,您有什么话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也绝不勉强………”
顿了顿,李陌尘继续说,“………总之现在喝茶,到了点儿咱们就吃饭,愿意在我这过夜我这就准备客房………海上的朋友我李某人向来是从不亏待的!!”李陌一端起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
镇奇呆了一呆,他根本没想到李陌一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哪里像个统卒大将,简直就像个街头混混,他苦笑一声,收起折扇,脸色一肃,“既然李将军如此豪爽,那在下也就直话直说,”
他站起身来,“镇奇只是我在江湖上行走的别号,我的真名其实叫做镇—词—炯!!”一字一顿,最后三字咬得极重。
“哦?”李陌一微微一怔,随即爽朗的笑说,“那就是镇先生了,幸会幸会………不知道等下晚饭您想吃什么菜?我这边叫厨房师傅准备准备。”
镇奇呆了一呆,登时气往上涌,一长白皙的面孔霎时间涨得发紫,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努力平稳着声调,缓缓说,“我就是镇三太子!!”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疑惑的说,“镇三太子??哪个镇三太子?”
“………前前帝上………也就是上上任帝上………的帝三太子!!”镇奇竭力压抑住他激愤的心态,让他的声气变得平静。
“啊………那真是………荣幸之至!!”李陌一惊呼一声,随即安慰说,“别紧张,首府城现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这个………李将军,不知您是否心向帝位?”即使镇奇的反应再迟钝,这时候也看出李陌一是在消遣他了,不过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感觉再玩虚的好像也没什么用,不如实话实说。
“镇先生,看来您这次来也是劝我投效你的吧?刚才郑今先生也是如出一辙,”李陌一敛笑容,正色说,“不过人家好歹还有地盘有大队,投靠过去好像还有点谱,可比您强多了啊………”
“他们?………逆权的贼子,怎可与我相提并论?”镇奇一拍茶桌,怒形于色。
李陌一笑而不言,这个家伙看来好像有点犯病,这年月说话是得靠实力的,一个空头帝子用来骗骗傻瓜也就罢了,怎么连他的主意也敢打?
“李将军,我跟你说实话吧,自从前帝殉难,贼子夺位之后,本人一直蛰伏民间,手创细作团,历经多年,幸列祖列宗垂顾,时至今日已有十万会众,散布异国、北国等四海各地,忠义之士车载斗量,不是本人自夸,只要振臂一呼………”
“咳………咳………镇先生好像呼过了吧?………那您为何不举卒而起,大举进攻御殿呢………”李陌一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突然问说。
“这事………这事应得从长计议………”仓促之下,镇奇看上去有点狼狈,面红过耳。
“这些事我也知道,细作团在各地的名头的确不错………镇先生您也算个人物,咱们都实在点吧………您找我有什么事?”
镇奇深吸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庄重的向李陌一拱了拱手,“如今天下时局破乱,卒戈起于四方,若将军还是一个明事人的话,还请匡扶我正统之门,若是将军能率队效忠我正溯,待扫平各方势力,恢复江山之日,这天下卒马大元帅之职非将军莫属!!”
李陌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这镇奇,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听完他的话,李陌一这时已经有百分之九十把握肯定这家伙是个冒牌货………
统卒的要职——有经略督司大学士什么的,但这个什么“天下卒马大元帅”倒还从来没听说过,很难想像一个受过正统教育的帝子在这样严肃的谈判中,竟然抛出这么一个说书艺人的专用名词,他摇了摇头,苦笑说,“这个我是不是明事人,啥时候和归顺你拉上关系了?”
“………您的意思就是说,假如我不匡扶你的话,那我就不是明事人了?………这可就奇怪了,兄弟我长这么大,一没借过镇家的钱二不欠镇家的人情,怎么随便来个家伙就跟我说必须得跟这姓镇的混?”
眼见镇奇怒容满面,仿佛便要挺身而起,李陌一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镇先生别上火,我这边说的是大真话,您不爱听我也没办法,跟你说罢………咱们弟兄亡命相搏,好不容易打下这么一点点地盘,那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交出去的,咱们的前程性命得由咱们弟兄自己做主,谁人也别想以一个什么名头过来摘桃子,别说什么正统不正统,天王老子也不行!!”李陌一一边说话,一边微笑着看着海盗人和旁边的一众亲卒侍从。
“不错,大人说得对!!”海盗人立即站了起来,气冲冲的说,“咱们的事咱们自己干,谁人也别想过来白白占便宜!!”他一边说话一边左右四顾,大厅里护卫的一众士卒亦是各个神色激昂,点头不止。
镇奇按捺不住,愤然站起。
虽然他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却没想到这个李陌一讲话如此直接,一点面子也不留,他狠狠的看了李陌一半晌,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哼哼,本以为将军下令易服,是一个明事忠正之士,想不到也是狼子野心………”
“嗖嗖嗖——”
大厅之内一阵连响。
不待李陌一发令,近旁的几个亲卒同时抽出腰刀,对镇奇怒目而视,李陌一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轻轻摆了摆手,“别紧张、别紧张,把这人放回去………真不懂规矩,人家说说话咱们就动刀子,传出去不是让他人耻笑么?”
李陌尘转过头来,对镇奇和颜悦色的说,“我说老镇,您在四界海上混了这么久,咋到现在还这么冲动呢?尽说这种少油无盐的废话,来来来,先坐下、坐下,有话慢慢说………”
见李陌一居然毫无火气,镇奇不由微微一怔,顺势坐了下来,口中冷笑说,“李将军既然不肯辅助正统,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话说呢?我虽然不愿意为你方效力,但现在咱们不都是在扫平各方势力么?所谓统一战线,合作的机会应该有很多嘛………”
李陌一笑嘻嘻的说,随手一挥,旁边的侍从亲卒除了二愣子之外纷纷退下,“镇兄,您要复兴正统,这个………雄图大志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不过我得送您一诚言:所谓自家的江山自家打,靠人终得靠自己………”
镇奇皱了皱眉头,这话确实很诚,听得也很不舒服,但这次他忍了下来,耐着秉子说,“将军所言极是,刚刚………刚刚………镇某莽撞了………”
“那兄弟就在这里替您说说天下大势………”李陌一站起身来,转头对海盗人和二愣子说,“你们两个四处看看,闲杂人等走远一点,我和镇先生说点正事………”
见李陌一如此庄重其事,镇奇也来了精神,待两人在门外警戒之后。
李陌一开口说,“您也看到了,前帝上已经没了,现在四方各地更是乱成一团,镇先生您不是手里有十万会众么?这个………这个该怎么干不用我来提醒吧?”
镇奇略一思索,忽然咬了咬牙,仿佛作了一个什么决定,断然说,“实不相瞒,我们细作团举事之日,就在近期………这次来见将军,本就是为了………这个共商大事………”
“………您想干什么我早知道了,这里我把话说在前头,您若是想在首府城、想在我的地盘上拉队伍,那是绝对不允许的,”李陌一笑说,“若是您一定要一意孤行,那就莫怪我同道弄戈、刀剑相向了………”
镇奇狠狠的瞪着他,李陌一则毫不怯弱,冷冷的和他对视,沉默良久,镇奇移开目光,颓然拱手说,“………望将军直言………”
“我知道您在首府城下过很大功夫,恐怕就连我的新卒大队里,您也暗中安排不少人吧?不过所谓时也命也,这回被我占了先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李陌一笑说,“我之所以现在跟您敞开了说,也是不想咱们陌尘大队和你这正统一方窝里斗,让他势各方看笑话………”
镇奇苦笑说,“那又如何?将军不许我举事,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陌一奇说,“怎么会没办法呢?细作团不是在异国各地都有堂口么?不在首府城举事有什么关系?您可以去任何一别地啊,现在各地的各个太督司暂时有些乱了手脚,我这边树大招风,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这难道不比在首府城的机会更好么?”
镇奇皱眉说,“可是………首府城之地有卒甲,兼之钱粮丰盛,我恐怕其他地方………实不相瞒,我们细作团虽然存了些队饷,但无盔少甲,器械短缺啊………”
“………早知道您看上了首府城中的库房,”李陌一哈哈大笑,豪爽的挥了挥手说,“如果镇先生能给我李某人一个面子,不在首府城举事,那我也自当投桃报李,这样罢,我支援您五十万两白银和五千套甲胄卒器………这下您满意了吧?”
镇奇身躯一震,银子倒也罢了,那精良的队械可是无价之宝,他大大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站起来对李陌一深深一礼,感激的说,“多谢将军…………我………我镇某人若有成事之日,绝不忘将军今日之慷慨………”
见李陌一微笑不语,镇奇心中忽然浮起一丝奢望,他略一犹豫,吞吞吐吐的说,“听说………听说将军手中有不少大炮火器………”
李陌一眉头一皱,这个家伙还得陇望蜀,真是贪心不足,“大炮嘛,不是兄弟我不想给,这个东西不比卒器盔甲,不好搬运………”他想了想,“若是镇先生能举事成功,有了地盘之后可以来找我………不过到时我可不会白送了,您得拿真金白银来换………”
镇奇略微有些失望,但亦在意料之中,见李陌一并未把话说绝,他欣然说,“也好…………依将军看来,这四方诸城之中,哪里举事最好呢?”
李陌一略一沉吟,缓缓说,“………先生消息灵通也应该知道,圈地之后,沿海以北流民遍地,百姓无衣无食,可以说无一处不可举事,”见镇奇有些失望,李陌一笑说,“我料现在肯定更为不堪,这次我队战入首府城,天下为之震动,北方诸城定然惊骇万分,不得不整队备战………若整队备战定然需要大批粮饷,若要大批粮饷则不得不再行苛酷百姓,所谓差迫民反,镇先生您就等着看吧,不出数月,我料大乱将起………”
镇奇精神振奋,鼓掌叹说,“将军大才………………”
“大才当不起,镇先生,若细作团真要举事,我倒建议你在西北方某个小城弄,那边土地贫瘠,十年九灾,民生本已凋枯,若有苛严之上定然比别处更易响应………”
镇奇呆了一呆,掉过头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李陌一,“将军何出此言?那西北小城四战之地,毫无发展可能不说,更是危险重重………我恐怕………得之而不易经营吧?”
李陌一一哂,“镇先生你不是糊涂了吧?您起卒可不是要割据称王,是要恢复正统江山的,西北小地虽然是四战之地,难不成首府城不是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四面受敌?………至于那发展一驿………所谓事在人为,若您真有凌云之志,那就拿出几分本事来罢……………”
这话如醍醐灌顶,镇奇登时醒悟过来,当下一拱手,诚挚的说,“将军所言极是,若据西北小城,自可沿途南下、取各地诸城,镇某受教了………………”
他直起身子,意气昂扬的说,“我与将军南北呼应,大事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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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首府城中的局势在大体上稳定下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各个商铺已经恢复营业,然而谁人都知道,战事迫在眉睫,此间粮价飞涨,一石白米竟卖到白银五钱,各种生活物资如布匹、油、盐等也随之上浮,一时间首府城哀鸿遍野,民生凋枯。
这令李陌一等人大为头痛,不得不在作好战事准备的同时,抽出精力来应付这场因为恐慌而产生的经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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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海上漕运已经断绝,但情况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糟糕,首府城中豪门大户极多,他们大都囤有足够的粮食,而且李陌一手头也掌握着帝上遗留下的几个大粮仓,在短时间内首府城并无乏粮之忧,其实现在的危机只是人们自行恐慌,让那些粮商推波助澜钻了空子而已。
陌尘大队在这场危机中表现得十分强横,可以说用铁蛮来形容,实际上李陌一及他的一众手下对此也相当愤怒,眼看就要上阵征伐了,这些黑心的商人还赶着拖后腿,简直就没事找事了。
李陌一心下纳闷………既然如此,便只得动用些许蛮横手段了。
经过一阵商议之后,李贝才和郑诃惊分别拉拢了一些商人中的动摇派,随即开始了全城戒严,大批大队立即冲入各个米店将这帮家伙全家逮捕。在经过一番恐吓威胁之后,米价在商人的努力下慢慢平抑。
与此同时,在李贝才的全盘统筹下,附属小城粮仓的粮食也被有计划的分批运入城内,在某种程度上稳定了人心。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当初在首府城入伍的那一万新卒在这次危机中尝到了甜头,在李陌一的坚持下,李贝才无偿为队属提供了一批粮食也银两补贴,这种区别对待虽然引起了一些不满,但在大队中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那些新卒也因此感激涕零。
其实这段时间,陌尘大队虽然没有什么大的队事行动,但也并不是什么事都没干。
大队在拼命训练的同时,也拉出去打了几场小战,目标是应天府管辖内的十几个小城。
这个过程与打先前大营是大同小异,简单来说并不算什么战斗,因为这些小城的大部分差员早已逃亡,剩下没走的也不是什么横人,吴五见的那几千骑卒虽然训练得不是很好,但轰隆隆跑起来也实在是很吓人,当把队伍排好拖出大炮轰得两下响,这些小城也顺理成章的立即陷落。
此后,陌尘大队骑卒的活动范围渐渐扩展,向西北方遥遥对峙,向南则对沿海一带步步进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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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诃惊这些时候在情报以及宣传方面表现出了极高的才华。
在李陌一看来,这个家伙确实是很有潜力,如果好好全养锻炼一下,成为一惊才的大人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在李陌一亲自指点授意下,郑诃惊迅速领悟了行动要点,这段时间他利用上次大宣传的机会组织了一个十分实用的班底。
一些以戏班子、说书先生以及其他卖艺人为主力的工作队,活跃在首府城的各个角落,以各种百姓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扩大陌尘大队的影响,几场小规模攻打小城的战斗在他夸张宣传下俨然成为巨大的胜利,在侧面帮助李陌一迅速稳定首府城的当前局势。
当首府城陷落,帝上殉难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各地立即进入了一个乱糟糟的无序状态。
北方各城的大吏一开始并不大相信这个消息,只是当这个流言一而再再二三的被人证实后,他们以及他们所统领的大队发生了大面积的恐慌,很多城上上下下的生活在短时间内乱了方寸,差员们对此手足无措,从传统理论上来说,现在首先要做的事当然就是壮大势力,找机会夺回首府城为先帝还复,不过要夺回首府必定要集合大队,这个大队如何集合法、集合之后谁人来牵头掌权,就成为北方各城府长大人们争论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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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城府长大人们之间也似乎有些尴尬,因为自时局之乱后,北方各地的驻队被抽调一空,若是要攻首府城剿灭逆匪的话,一城一地的力量自然是不够的,但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方大员,谁人也没办法命令谁人,眼看这逆匪在首府城中逍遥但横是只能干着急,于是驿站之间快马如云,各城差文上公文乱飞。
其他地方还好一点,至少逆队离他们还远得很,但直隶总督司童无古却急得满嘴是泡,他的行辕驻地就在首府城不远处,受到的冲击最为严重。
首府城逆队的骑卒可以说是向发夕至,但这个时候他手头的机动大队少得可怜,总督大营包括驻防连同绿营队也不到三千人,而且多是老弱病残,此外还粮饷两缺,辖区内其他各个小城也没什么大队,大都只有百多人的治安汛营卒,即使抽出来恐怕也不会管用,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沿海一带的那三千多人马,但那边比他似乎更为危机,求援的文书已经发了不下几百封,他也实在是不好意思把他们调过来保卫行辕。
眼下时局未明,本地又是属于重地,不战而逃任谁人也说不过去。
童无古没有逃跑的打算,虽然他胆子不大,但毕竟也是帝上的舅舅,身为帝亲自然有很高的觉悟,面对如此危机也只好干挺着,他日复一日的彷徨着、忧虑着,不断的签发各种求援文书,快马一匹接着一匹,奔向各地、各城之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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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8章单字
在近几天的时间中,原本动荡时局的异国大地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各方势力都呈观望状,养队蓄锐。
时下天下大势未知,谁人也没把握主导异国的命运,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人也不想贸然造次,于是各方百万大队对坐相峙,酝酿着下一场暴风骤雨。
当日周全公的预言似乎正在慢慢实现,所谓英雄时世,小人物也未必不能撼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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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形势十分之奇特,自从李陌一夜袭首府城成功之后,满天下的人都发誓与李陌一此人势不两立,尤其是各方势力的头头,更是对其恨之入骨,但可笑的是,直到现在为止,李陌一还没有发现有谁人向他派出一马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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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来,陌尘大队的情报工作有了很大发展,郑诃惊已经开始逐渐适应秘密探子这个角色,这个进步主要得力于盗匪帮的帮助,活跃在直隶一带的盗匪帮之中的确是很有几个人才,在他们的指点下,郑诃惊从他的宣传工作队中抽出一大批有潜力的队员进行细作训练。
这些原本就是走乡串户的民间艺人很满意这个工作,因为在这个年月,他们的身份是“戏子”,就地位而言和叫花子是平起平坐的,现在能有机会成为公差自然值得拼命一回,在这个蓬勃向上的劲头下,陌尘大队的情报网很快延伸开来,向各个城镇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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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量情报文书的支持下,针对目前的局势,李陌一以及他的亲卒人员有了相当的认识。
首先南方沿海有三方势力,不过他们三方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回师首府城………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队事常识。
按照现在的战事形势来看,南方沿海三方势力之间正处于战略相持阶段,这个短暂的战事平静实际上比大规模战役更为凶险,三方之间原来的高低优劣,此时已为首府城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变所抵消。
眼下,三方势力的大队中,士气方面都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方势力现在是不可能大规模的改变进队方向。
可以想像,若是南方沿海三方势力其中一方胆敢回队首府城,那么另外两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问鼎江山的机会,大队追击之下,兼之大队人马大都士气低落,恐怕这支回城大队就完求了。
而且天下财赋多出于沿海一带,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三方势力也绝对不会放弃能够支撑战事的南方数城。
北方各城现在正在拼命扩队备战,因为前帝的策略关系,是绝对不允许这些地方督司拥有一支能威胁首府城的强大战队,所以这些城份所囤积的粮饷队械乏匮之极…………
现在北方的队力早已被抽调一空,现在能在地方上活动的,大都是汛防卒以及少数留守大队,可以说在在新队编练成功之前,他们是没有什么进攻能力的。
目前唯一能够对陌尘大队发动突然性打击的,只有西关外……古塔一带的大队,其中最有威胁的,就是西关外将军麾下的三千多骑卒,不过暂时也不用担心,他们发动战役也不大容易,千里迢迢路途遥远不说,支撑战事的粮草物质他们也严重短缺,即使关外从现在开始转入战时状态开始囤积的话,那恐怕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
至于古塔一带那支千多人的防卫大队,李陌一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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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李陌一自然也不会白白放过,在这段时间里,陌尘大队在首府城周边进行了第二次大规模的征卒。
这次的征卒对像扩大了不少,除了首府城的城市贫民之外,附近各个小城的农民也为征召之例。
这个时候,陌尘大队专属的良好待遇已经传遍了整个首府城周边数百里地,况且郑诃惊的宣传工作也做得相当到位,所以李陌一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成功的把大队扩大到了一万多人,而且就卒员素质来看相当令人满意,除了大都是文盲之外,其他方面倒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关于如何进行大队强化建设,李陌一这回倒的确是有些发愁。
按照他的想法,这支大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应该就算是他的家底亲卒了,但是应该怎么才能把这支大队打造成以命相搏的实墙护卫、打不烂拖不垮的铁队呢?
在脑海之中,这个问题似乎不算很为难,李陌一在以前也见识过些许例子。
首先,大队的成员必须为劳苦大众为主体,然后领导者要对这些士卒时不时亲近几句,同时开展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让所有的大队成员享受一定的物质成果,最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引导启发,比如忆苦思甜等等实用价值极高的节目,其间宣传机构必须一直保持高强度的运转,横行于在各种环节之中。
如果这样干下来的话,那么大队的凝聚力基本上就会达到一个恒古未有的高度。
据李陌一所知,当年确实有几支大队成功的被塑造成这个样子,除了战斗力极为坚韧之外,照纪也好得离谱,从他所知道的无数例子来看,士人们对纪律的认识已经达到了人体本能的程度………
如果说就大队模式来比较的话,岳飞的那只岳家队和他们比起来几乎就可以算是土匪了。
不过李陌一却发现他好像没这个本事,首先时不时言语几句就弄不过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实在没个准谱………
所以根本没办法在言语上,给与正面上的激励。
其次,重新分配土地也不现实。
李陌一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放底标准算了,毕竟他这个大队也不比真正的横战队,战斗力还没那么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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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陌一的命令下,首府城地区附近原本属于帝室和大户的各种庄子全部无条件没收,经过一番测量计算,这些土地按照产量被切割成若干个小部分。
这个时候,原来跟随李陌一的老卒以及盗匪们手头的地契终于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土地,李陌一兑现了当初了诺言,让他们人人有了田。
在这个利益分配过程中,新加入陌尘大队的士卒也得到了一些甜头,陌尘大队的专属利好,他们也再次无偿得到了相当可观的补助,在李陌一的强力要求下,李贝才领导下的大队表现得十分之人性化,除了粮食和银子之外,各种因为卫所队封锁的物资,比如油盐酱醋之类也进入了队属的厨房。
此外,各种专门针对士人的各种服务机构也开始一一建立起来,同时在陌尘大队控制的地区内,各种商店包括药店、看病的郎中大夫也接到了命令,士人以及士人家属买东西看病必须半价优惠,若是哪个小商胆敢违抗命令那就后果自负。
老实说,李陌一对这些士卒的许诺也相当引人,当着所有盗匪和士卒的面,他宣布以后打下新的地盘之后,那些被圈占的土地将无条件分配给士人,谁人的表现好、谁人立的战功多那所得的土地就更多,以后队功的奖赏除了银子之外,就是实实在在的地契了………这个许诺在老卒的前例面前显得十分可信。
这些士卒绝大部分都是穷人出身,在当世天下,这些人对于土地的渴求已经达到了无可再加的程度,所以当第一批土地分配计划完成之后,许多士卒也准备铁心跟着李陌一干了。
乱世之中人不如狗。
反正小命一条无所谓了,现在有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可能不抓住。
宣传工作队也开始正式纳入大队进程。
这段时间,由于陌尘大队严厉的执行易服令,控制区内大多数人都换了新衣衫,宣传队的努力使所有的士卒都明白这么一条道理,如果将来战败的话,那敌人就会把所有易服的人全部屠灭,而且同时举出了当年南方沿海一带反抗者的活例子,在这种先例的引导之下,士卒的渐渐意识到了他们自身的处境………
原本许多纯粹抱着当卒吃粮态度的人,在初步的恐惧之后也渐渐变得同气连枝,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就干脆一条路走到黑算了,何况陌尘大队开出了条件也着实引人,而且平时的队饷也是别处的两倍有多,一月下来可以让一个家庭过得很不错,士卒们简单计算了一下,觉得即使去拼命也不算亏本。
在一系列拥队爱队的措施只下,士人的地位一下子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士卒的情绪也变得高涨起来,战斗力提高得很快。
…………
…………
经过一段时间的强化训练之后,在首府城征召的那一万新卒,现在基本上已经初步形成了战斗力,前些时候在进攻首府城附近的小城中表现得很不错,至少队列以及火炮飞击也还像个大队的样子了,许多伶俐点的家伙因为对火炮以及火炮使用方法领悟得比较快,而被提拔为士卒小头目,与老卒一起瓜分了先前的土地。
为了以一个崭新的形像出现在老百姓面前,李陌一亲自设计了新式的队服,毕竟陌尘大队横空出世,要是穿那种长长摆摆的寻常队装就很不合奇卒这一名号。
在这个方面李陌一显得相当固执,当首府城最有名的裁缝把那套充满铠甲装风味的服饰做出来时,大部分将领都表示很难接受,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领头的权威必须得到尊重,平时和蔼可亲的李陌一这回简直像个魔王,除了在会议之上拍桌子的疯狂咆哮之外,他还采取了威迫利诱的分化计策,在强大的压力下,海盗人和骑卒头头最先妥协,穿上了那种怪模怪样的铠甲队服。
不多久,全队就换上了这种新队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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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新卒整编的需要,李陌一也适时提出了全新的队事编制方案。
在领教过李陌一的脾气之后,这次将军们表现得十分合作,整个整编计划十分顺利。
整编的时候,李陌一花大力气对士卒进行了筛选,那些在首府城入伍的,有不良前犯的家伙在这次大整编中被踢出了大队,一部分人被安合到李贝才的队中干治安工作,另一部分有些本事的则直接进入郑诃惊领导下的秘密探子队伍,当然,这种安合是以奖赏和提拔的名义进行的,所以这些人对此也相当满意,因为相对于士卒来说,这些岗位既轻松又有油水,所有人都因此对李陌一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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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新的编制中,李陌一在组、合、小队单位应用先进制度,但基本的作战单位却被定格在小队这一级上。
按照五五制的模式,一个小队大约有五个合,成五百人左右。
五个小组为一合,五个合为一小队。
一组二十人,一合一百人,一小队五百人。
这样编组下来,全队被整编成五个方块。
有两个骑卒队、两个步卒队,一个炮卒队,总卒力约一万人左右。
…………
…………
李陌一在自封陌尘大队大元帅之后,也大肆封赏旗下的盗匪老卒,周全公、吴五见、那步卒头头、骑卒头头以及海盗人,他们都被被任命为小队队长。
其中吴五见以队长的身份统帅着那支三千人左右的骑卒大队,而周全公所在的那个队则全部为火炮卒,与炮卒小队长元寸同为李陌一的直属大队。
大队急速膨胀的后果就是战斗力的直线下降,现在陌尘大队勉强能够拉出去打一战的大队,大概就只有吴五见的那支骑卒和少数火炮大队了,其他的大队在大整编之后,基本上重新沦为了乌合之众。
幸好现在还有一段缓冲的时间,可以让大队加紧时间训练。
李陌一现在对大队的训练工作倒是很有信心,因为自从上次整训首府城入伍的那近万新卒之后,在罗克上职悉心的教导下,现在陌尘大队中涌现出了一大批富有训练经验的寻常士卒,这些人训练起新卒子来很有些手腕,许多人都有独特的训练方式,效率十分之高。
这一部分寻常士卒里面,有原来的盗匪老卒也有在令冥城入伍的各地挑夫,还有一部分因为训练出色被提拔起来的首府城籍本土人,在被分配了土地之后,这些人的干劲热情极为高涨,许多人已经有组织的派出了接家眷的队伍,作为李陌一唯一家底的亲卒大队,他们早已准备铁了心的跟着李陌一干。
虽然李陌一见识不少,也上过大学,但就队事学这一块来说他基本上可以算是个小白。当世的大队已经相当复杂,李陌一自掉入这队事之中后,花了很大功夫才初步摸清楚当代大队的真实情况。
这里不容回避的,就是关于那支火炮大队的诸多缺陷。
实际上,对于这支新式大队,大部分盗匪老卒包括周全公和元寸在内,普遍的不大看好,甚至就是罗克上职也不是很有信心,究其原因到底,毕竟还是武器的质量问题。
首府城武库缴获的那些火器,原本是帝上为筹建首府城火器小队而准备的,老实说这位帝上的眼光不算高明,这些火器绝大部分都是火绳炮,相对于同年月的别界卒器来说差了几个台阶。
火绳炮在也很有历史了,过去沿海大队剿匪的年月中,就曾被几个大队大规模装备过,但这种火器实在不怎么样,等同于为“废炮”,简单来说就是很有发展潜力但战事价值不大,就战果来看有时候还不如弓箭。
这种武器发展到了当世,历经历代能工巧匠的精心改进,虽然现在无论就飞击速度和飞程威力都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但就总体上来看好像还有所欠缺。
到目前为止,队中有经验的盗匪老卒大部分认为,它最大优点就是容易上手………与弓箭卒动不动几年的训练全养时间相比,火炮卒的训练周期要短得多。
李陌一当初也曾想过解决这个问题,他的想法就是向别界采购连发炮,不过在和罗克商议的时候却被浇了一头冷水,原来在当世天下买卖队火炮要比想像中的难得多,连发炮到目前为止还算是一种十分先进的武器,各界对它的控制相当之严格,现在的海上商船绝大部分都没有这个供应能力,断然不是什么人想买就能买得到的。
依靠那些航海家的走私也是绝无可能,若是只弄个百八十支成立个护卫队恐怕还有办法可想,但李陌一这边是成千上万的大队换装,那就任谁人也没有办法了。
在这样无奈的情况下,李陌一不得不加重火炮大队的负担。
除了例行的队列以及飞击训练之外,每个火炮卒被配发了一柄细长的腰刀,白刃格斗以及搏斗训练也成为了日常功课。
在没有大规模换装之前,这支大队恐怕还不能完全胜任“火炮卒”这个角色。这的确是十分棘手,明明拥有先进的队事理念,却因为横件方面跟不上不得不原地踏步,幸好陌尘大队的敌人,那些卒队和小队极不重视火器大队,所以这支火炮队也不是没有任何优势,虽然遇到骑卒可能会很吃力,但和步卒对抗时肯定会占一些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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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就在陌尘大队上上下下埋头于大练卒运动的时候。
异国的北方数城也没有闲着,由于失去了首府城的统一制约,北方的三方势力又早就各自虎视眈眈,整个北方的地方体系显得十分混乱,当差吏监司体系也陷入迷茫后,地方差们的贪污渎职行为大大加重,不过各城在这个时候在队事上还是保持了一致,全部都在疯狂的扩充大队以图自保,摊粮派饷的筹款任务被一级一级层层加码的分派下来,落到老百姓身上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天文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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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悬念。在镇奇的细作团暗中策划之下,北方三方势力之中的商丘地区和新乡地区首先爆发了大规模的土民起势,由于有细作团在背后精心策划,保密和组织工作做得极好,所以这次起势无论就规模还是范围都大大超出了地方差员的想像,商丘地区一夜之间集结了十多万饥民,一昼夜后便与商丘城内的内应里外夹击,攻占了府城,而与此同时,新乡也汇集了十多万大队,攻破了几个小城。
仿佛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整个炸药包,当大起势的消息风传沿海一带的时候,沿海一带等城的饥民纷纷响应,相继爆发了大规模土民起势,起势队高呼“还我田土”等口号,向各方势力的地方府长官邸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一时之间,山河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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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奇很好的履行了诺言,在这段时间内,虽然北方的土民起势闹得翻天覆地,但首府城地区却依旧保持了平静。
当然这也并非是一个偶然,实际上在土民大起势之前,陌尘大队的领队人物就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针对即将到来的起势风暴,李陌一在队事上都采取了不少预防措施,比如紧急调派大队控制流动人群,在边境上加派大队严密布防等等,饶是如此,首府城周边的几个小城依然有不少流民伺机而动。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李陌一自然也不会客气,这些饥民的密谋案件很快就被郑诃惊的情报网侦破,随即大队出动将这些危险分子一网打尽。
其实即使有什么人作乱,李陌一也不会害怕,现在的首府城与其他城份情况大不相同,小小的一个应天府现在聚集了一万大队,装备精良枕戈待命,估计没有什么寻常大队会拾夺不下。
根据情报探子们收集来的情报来判断,镇奇这次组织的大起势似乎相当糟糕,虽然打了其他各大势力一个措手不及,但在队事上却大大的失分,尽管他打出了正统的旗号,并且在公开场合宣布他“前前帝上镇三太子”的身份,但他手下的那帮大队却并没有表现得像是一支还复王师。
这些大队在刚刚取得了一些战果之后,就开始迫不及待的翻身作主人,在大队占领控制的区域内,因为人数过多,兼之队用物资严重匮乏,他们不得不采取以战养战的策略,打砸抢成为大队攻占城市之后的例行功课,同时挟裹壮丁补充队力。
由于组织涣散没有一以贯之的纪律,大队的行为显得相当的之残暴,劫掠夺伤无恶不作,这些常年被压迫的百姓一旦还复起来全意之极,各种破坏性工作干得十分彻底。他们如同肆虐一方的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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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数大户劣绅纷纷开始逃亡,除了没有发生土民起势的某几个小城之外。
李陌一所控制下,首府城自然也成了一个十分理想的选择,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大伙也就顾不上什么逆队不逆队了,虽然进入首府城得易服,但易服显然要比被大队抄家愉快得多。
在李陌一的授意下,李贝才的队在这个时候立即发布了一条严厉的命令,在陌尘大队的控制区内,所有的大户必须减租减息,同时各个豪门大户也必须配合设立皱棚,为流亡逃荒的饥民提供生存必须的食物,虽然这个策略严重触犯了大户们的利益,但在土民起势这个大背景下倒没有什么人敢起来抗议,基本上有脑子的人都会明白这个措施所蕴涵的深意,如果说一旦生命安全失去了保障的话,那么所有的财产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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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流动人口的涌入对李贝才主持的队造成了沉重的压力,这段时间以来,首府城内物价飞涨,那些逃亡至首府城的大户劣绅们个个身家不薄,在他们的刺激下首府城的消费水准更上一层楼,令许多城市贫民叫苦不迭。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李陌一也无能为力,虽然粮库囤积了大批粮食,但这些队粮显然不能用作赠施之用途,所以陌尘大队现在只是在保证士人家属的供应后,在最低限度下为这些穷人按天供应几碗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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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陌尘大队的强横策略下,首府城内在乱了一阵之后重新平静下来,虽然说治安状况不能算好,但和外面的战火纷飞比起来那就简直像天堂了。
此时李陌一稳定首府城局势的队事能力也得到了士人们的高度评价,尤其是那些逃命过来的大户更是感叹万分,在这样的舆论氛围中,李陌一原本逆队首领的形像逐渐得到了改善,似乎渐渐有了那么一点点帝者之气,许多队事感觉敏锐的人也感觉到还复王向好像前景不妙,首府城内原本保持观望态度的豪门大户,开始尝试着与陌尘大队上头的人物进行深入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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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向陌尘大队靠拢的是那些原来被俘虏的本地差员,在这段时间内,李陌一并没有为难他们,相反还表示了一定的尊重和照顾,这些人除了人身自由受到一定限制之外,可以说过得还算潇洒。在得知土民大起势导致天下大乱之后,这些差员们纷纷开始表示愿意团结,在反抗异族的号召之下,共同为光复之事而努力。
对于这些士人突然爆发出来的觉悟,李陌一自然立即表示了热烈欢迎,这些人或许不会有什么大本事,但最次也是业务熟练人员。
这段时间,李贝才主持的队压力巨大,所以这批人走上工作岗位的也正是时候。由于李贝才及郑诃惊本就是本地人,且消息灵通,对这些人的能力以及品行比较熟悉,所以现在在能力考察及授差时也有很大便利,原本工作能力杰出和差声清廉的差员被选了出来,在陌尘大队中担任了一些重要职务。
李陌一在这段时间的工作也主要集中在这一方面,作为陌尘大队的头号人物,自然没有什么工作比挖掘人才收买人心更重要了。
一连几天,他都在不停的接见这些投靠过来的差员,一遍遍的重复着某种近和体贴的会见程序,这时刚刚送走一个原擅长理财的差员,这边的新的禀贴又递了上来。
李陌一忍不住轻叹一声,颤然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李陌一满脸疲惫的样子,亲卒队长二愣子不禁有些犹豫,拿着禀贴静静的站在一边。
小憩过后,李陌一再次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对二愣子无奈的招了招手,“别傻站着了,把下一个叫上来罢………………”
“下人单字,见过将军大人………………”对面的年轻人文文弱弱,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似乎有点近视眼。
“单字?”
李陌一微微一怔,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他条件反飞般的立即从二愣子手上取过禀贴,眼角一扫,沉吟半晌,好像是回忆着什么,就在单字心中忐忑的时候,李陌一忽然抬起头来,换上了一个亲切之极笑容,“你就是单字单文开?来来来,请坐请坐,………二楞子,上茶上茶………”
单字心中狐疑不定,侧着身子坐了下来,感激的拱手说,“谢将军………”
“我说文开啊,你这边是咋回事呢?”李陌一一边随口招呼,一边翻开翻开禀贴,“哦,你原来是在卒部任职?”
“大人明鉴,学生因………这个原来从队有功,咳………咳………前帝上见学生在队械上颇有造诣,便命我回京督造火炮器具,后被授卒部主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前段些日子真是委屈先生了,李某人告一小过,”李陌一站起身来,笑嘻嘻的对单字作揖,“不瞒先生,您的大名我也是早有耳闻………………今天一见,居然还如此青春年少,实乃世上少有。”
见李陌一如此客气,单字受宠若惊,急忙站起还礼,“不敢不敢,将军过奖了………”
“这个………文开兄,嘿嘿………”
单字急忙再次站起,逊谢说,“不敢不敢,在下何德何能,敢与将军兄弟相称?”
“哎,这是什么话?所谓四海之内、普天之下皆兄弟也,何必这么生分?说实在的,刚才我一见到您老兄就感觉很对胃心,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李陌一脸皮极厚,不以为意的说,“我说文开老弟,咱也不跟你来虚的,你这回有什么打算………”
“大人,单字自前年离家从队,至今已有三年有余,前日家父来信,字里行间颇为凄凄,所以学生斗胆,恳请将军………”
“哦?你要回老家?”李陌一一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请将军成全………………”单字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陌一的表情,鼓足勇气恳求说。
“哦,原来是这样………”
李陌一眉头微微皱,这个家伙精通火器制造,既能造炮又能铸炮,而且还能弄发明创造,可以说是个发明大家式的人物,走到哪里都能顶上两个小队,若是他回到老家之后,被其他各方势力挖走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见李陌一脸上阴晴不定,单字忽然有些后悔,本来他是不敢提出回家的请求的,不过刚才见李陌一的态度似乎很是和气,所以才试上一试,现在看李陌一好像有翻脸的迹像,不觉心中忐忑。
“文开,你老家现在也在打战吧?你看看你………”李陌一指了指单字的脑袋,“你看你这身衣衫,一路上不安全不说,就算能回家,若是被当地匪民知道了,恐怕也会有大麻烦的………你想想看,我这边一家伙把首府城给端了,你作为还复的臣工,被俘之后又平安无事的回去………那些个匪民恐怕多半会拿你开刀吧?”李陌一苦笑说,“到时候你自己没了命不说,你单家的上上下下也多半会跟着倒霉………”
“这个………”单字倒没想得这么云,一时间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想到全家灭绝的惨状,不由得面色惨白。
“这样罢,文开老弟,你不愿为陌尘大队效力我也不能勉强,我给你出两个主意,”李陌一微微一笑,伸出一个指头,“第一个主意,等下我跟盗匪帮的兄弟们说一声,叫他们在南方的兄弟把你全家老小接到沿海一带,然后我再派几个好手护送你去和他们汇合………你想必也知道,现在水师势力较少,起码这几年是没办法大打海战的,那边还算是安全;”
顿了顿,李陌尘继续说,“………至于第二个主意嘛………可能麻烦点,我这边斩几个亡囚,然后再在北方各城散布谣言,说你在居所灭了看守之人逃走了,发榜悬赏通缉你,把动静弄大点,最好闹得天下皆知………这样一来,你老家那些个匪民就不好找你麻烦了。”李陌一定定的看着单字,满脸诚挚之色,“你觉得哪个办法好些?”
单字泪水夺眶而出,猛的跪倒在地,哽咽说,“将军大人………单字出言无状………”他压抑住心头的激动,努力让他的声音平缓下来,“单字愿为将军效力………………”
“哎,文开老弟,你这是作什么?刚才我不是说了么?普天之下可皆兄弟,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李陌一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微笑说,“这样就好嘛,等下我就叫郑诃惊亲自督办这个事,叫他派出精干人马从海上把你的家眷接过来………”
单字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任由李陌一将他按回到椅子上,感激的说,“多谢大人………”
“………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哦,文开老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单字习惯性的站起来回话说,“大人,学生自幼便对机械火器之学颇有兴趣,自信还算有几分能为,故此愿为将军督造队械………”
等的就是这句话。
李陌一哈哈大笑,摆摆手说,“坐下坐下,别这么客气,我这个人不喜欢讲规矩,咱们随便谈谈,”见单字坐下,李陌一忽然叹了一口气,“小单,你不知道,现在我正为火炮的事烦着,你得给我出个主意才好………”
“火炮?莫非大人也觉得时下的火炮不够精利?”一说到火炮,单字来了精神,急忙问说。
“不错啊………老实说我觉得咱们现在用的火炮太差了,一个飞程不云精度不高,二个发飞速度太慢,放一炮还得塞药捻扯引线,既累赘又麻烦………”李陌一苦着脸说,“我听说人家红毛人那边都用连发炮了,飞程云放炮快,那卒器比咱们厉害多了啊………”
单字满脸惊喜,脱口赞说,“原来大人也是行家?难不成您对火器一门也有兴趣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这事不提也罢………跟你所实话,我在陌尘大队中编组了五千人的火器卒,准备把它当成主力卒种………”
“大人英明……………”
单字衷心赞说,“想不到我单字的知己居然在此,唉………大人您不知道,起初我在前帝手下任职时,那些将差人人奉信长弓横弩,却对火器不以为然,真是井底之蛙………”
“哪里哪里,”李陌一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文开,你见过红毛人的火炮没有?”
“见过,沿海一带原来曾有红毛船来埠贸易,我找红毛人买过一支,还曾拆卸过………”
“哦?”
李陌一搓了搓手,惊喜的问说,“那你现在能不能仿造出来?”
“这个………”
单字满脸惭愧,站起身来告罪说,“大人明鉴,火炮一物看似简单,但里面却大有学问,学生曾潜心揣摩,发现若是要造出像红毛人那般厉害的火炮来实属不易,且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
单字皱眉说,“像那样好的火炮,必须得炼出上好的精铁,懂得算术,精通机械物理,除此之外………还必须得有人懂得火药药理之学,而且即有了这些人,也还得反复试验测试,总之此事不易,将军切勿以为在短期内可见功效………”
李陌一早知道这个东西不容易,他耐心的问说,“文开,你说的这些学问,你是否都明白?”
“惭愧,学生对算术及机械物理尚算稍通一二,但对精钢铸炼及药理之学则颇为生疏………”单字不好意思的说。
“那你的意思就是咱们还得另外找人?你能找到这些懂行的人才么?”
“自当如此,不瞒大人,学生在此门之中潜心多年,也结识了不少同门中人,眼下首府城中就很有几位………比如原张云张大人和常目说常大人………”
“………这两位就精擅钢铁铸造,此外还有东城外界人汤姆逊先生,他深通药理,且精于计算,前帝铸神威大炮时,就曾命他拿捏火药分量………”
一扯到火器制造,单字的精神忽然变得异常亢奋,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在大厅内来回走动,神采飞扬,“除了这些人之外,学生在外城还有不少好朋友,以前志趣相投引为知交,曾多次聚会探讨火器一门,不过后来因为帝上一直不曾重视,故报效无门,散失于三教九流之中饥寒度日,若将军不弃,学生愿修书将他们召来………”
“好、好、好………”
李陌一大喜过望,猛的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今天真是走了那个啥运,想不到这个单字除了专业功夫厉害之外,居然还如此交游广阔,一下就能替他拉到这么多人………
这些是什么人?
当时的科研大家,一想到以后手下有这么多科研人员替他研究武器,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当下一把捏住单字的手,急切说,“莫说了莫说了,一切就依先生的办………”
他紧紧握着单字的手,“文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陌尘大队的督造总管,位级与队中的小队长相齐,首府城的匠户棚以后就由你来掌管………此外我现在马上给你拨十万两白银,充作研究火炮的经费,你现在马上给你的那些朋友写信,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学,我自当重用………”
“卑职领命……………”
单字并没有推辞,立即拜倒行礼,这个职位对他来说确实很有吸引力,他站起身来,忽然小心翼翼的问说,“改良火器一事并非向夕可以完成,不知道将军首先要求我们怎么做?”
“你们怎么做?”
李陌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一下子能开发出先进的火炮当然不现实,单字问的是研究计划,他想了一想,挥手说,“这个嘛………你现在就给我弄连发装置………以后开炮不用放一炮点一次火就行,至于飞程什么的以后再说,咱们一步一步来。”
听了李陌一的要求,单字的脸上的神色忽然变有点古怪,既像是意外又像是惊奇,李陌一见状,急忙说,“哦,造不出来也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就是,你别着急。”
单字拱了拱手,苦笑说,“将军有所不知,这个………这个连发装置倒不………不怎么为难的,”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尴尬,解释说,“大人有所不知,若是只论这个连发机簧的话,前人可早就发明了………南方某一城右司郎懋康先生著有《队器图说》,这个里面的‘自生火炮’就是连发炮………”
李陌一愕然,当下立即站起,向单字躬身拱手,衷心请教说,“那先生以为,咱们的火炮应该………如何做才好………”
“折煞卑职了…………”单字急忙还礼,正色说,“其实我队现在用的火炮也不算差了,它们原本是用来装备前帝的御林队亲队的,炮管内有直线线膛,飞程可达二百步外………学生以为,火炮的长处在于飞程和精度,本来准备在这方面下功夫,不过现在看将军的意思,好像对飞击速度有所要求,那就先改良炮座机簧吧………”
“不忙、不忙………”
李陌一急忙摆了摆手,这回他有了自知之明,虽然见识超前,但在这方面和单字这个专家比都没得比,自然不敢像刚才那样大放厥词,他用商量的口吻说,“文开老弟,实话跟你说了吧,兄弟我对火炮其实只是一知半解,还是你自己来拿主意,你觉得应该先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理会我………”
“大人过谦了………”单字笑说,“学生的见解只是纸上浅谈,也未必能在战事上当得了真。连发炮的确优良犀利,比起火绳炮来更加轻便灵活,即使您不说我也准备改进………照我们陌尘大队目前的器械来看,也算是当务之急,大人放心,学生这些年已有不少心得,待上任后一定加紧进度,一月之内,除了改良成连发炮之外,学生还可以将飞程提高至三百步外………”
李陌一双掌一合,“好………我再拨调十万两白银给你,你上任后大可招揽人才,从流民中招收工人,扩大匠户棚,争取在三月之后,让陌尘大队火器小队人人换上连发新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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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的说,李陌一这时心态极为矛盾,异国虽然时局动荡不定,但各方势力原先本都是持观望状态………
眼下这场大规模的内战,可以说几乎都是因他而起,不过这个时候李陌一根本没有什么主导天下的自豪感,相反在收到了各地的战事情报之后他的心情忐忑不安。
自然如此,几百万人征战一方可不是说笑的,所以经过一番考虑之后,他给周全公李贝才等人下达了一个任务,命令他们就目前的土民战事做一个全局性的分析报告。
…………
…………
当李陌一接到周全公递交的这份研究报告时,显得有点不能置信………因为这个分析作为一份队事报告,里面也不可能有什么夸张虚构,可以说各种论证分析都算得上是有凭有据。
从陌尘大队手中掌握的当地差方数据来看,首府城的明账是:每年岁入白银两千万两左右,当然这个数字肯定是当不得真的,相信这些差员自造数据那还不如相信一只猪好了。
根据李贝才周全公的估计,首府城周边地界上百姓的真正负担应该在白银三千万两左右,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数字对比………
…………
…………
第0159章青冉
时至今日,李陌一在御殿城外一声炮响,这个在经济上早已濒临崩溃的帝城又受到了沉重一击,接近卒力真空的北方诸城闻风之下,更是惊恐万分。
为了应付近在咫尺的威胁,失去了首府城制约的周边各个地方督司一窝蜂的盲目扩队备战,于是,这一响就好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压垮了土民们的忍耐底线。
现在土民队的势力已经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各地的城府在来自商丘以及新乡的两支大队南北夹击之下岌岌可危,其他各洲府也多有失陷,幸好前段时间紧急成立了新队,虽然训练不足装备不齐,但对上土民大队却也正好半斤八两。
…………
…………
而这个时候,一支陌生的大队落入了陌尘大队的视线,那就是由青冉将军统帅的那支“青冉”大队。
青冉大队原来受领的任务是扑灭西上边境地区的逆乱,在顺利平逆之后这支大队又接到了卒部命令,帝上命令他们不准回队,新改了别道,经山区直接增援北上前线………
所以这数月以来,青冉大队一直在荒凉的草原和山脉中艰难行进,由于通讯不便的关系,首府沦陷帝上亡身的消息,直到现在才传入他的耳中,而这个时候他的大队已经度过了最险阻的地段,正向北上前线行进,与此同时,他还在地方差的报告中得知了北方大乱流民逆反的紧急队情,就在他错愕不已半信半疑的当口儿,他的大队一头撞上了逆反土民大队的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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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都在卒不及防的状态下展开了激烈了战斗。
相对于敌队来说,青冉大队自然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胜过无数精骑的他们起初并没有把这些土民放在眼里,然而这些大队也未必如他们想像中的那样软弱可欺,实际上这支土民大队残部在经过诸多骑卒追战和沿路的阻击之后,活下来的人在战事淘汰中早已成为真正的凶悍士人,悍不畏亡而且还具有相当的战斗经验,面对堵截着他们逃生之路的青冉队自然也不会客气。
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土民大队指挥差的鲁莽表现也令青冉大吃一惊,因为两队刚刚接阵,对方就不计任何后果的全队压上,没有队形也没有梯次,冲在最前面的是全副武装的男人,稍后是半大少年,最后扑上来的居然是青壮妇女,很多人武器不足就用拳头打用脚踢………
在这样凶狠的气势之下,青冉大队的士气受到了沉重打击,前锋在土民大队巨大的压力面前居然很快溃败下来。
青冉勃然大怒。
精锐差队居然打不过一群土民?
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在换下了前队副将之后,他当即命令精锐的中队大队前移接阵。
但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因为看不清道路,中队运动得极为缓慢。行队数月的大队本身就已经十分之疲劳,加之客场作战不熟悉这里的战事地理,在其他的将差劝阻下,他不得不收回了马上决战的命令,扎下小队垒和土民大队遥遥对峙。
…………
…………
次日天亮之后,青冉大队重新拔营准备接阵时忽然发现,对面的这伙乱匪土民居然只留下了一些老弱充当疑队,其主力在一夜之间已经不见踪影………
短暂战斗后疑队被一鼓而擒获。
审问过俘虏后才知道,原来对方都是本地人,地形熟悉,眼见对方实力强大也就不打算横碰横,昨晚休战之后就偷偷的饶过青冉大队向南界方向奔逃而去。
失去对手之后,青冉大队不得不再次停下来扎营。
现在摆在青冉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遵行帝上生前的命令,全队增援北上前线,二是立即回队首府城,收复被逆队占据的首府城。
作为前帝上曾经最受宠信的重要将领,青冉当然没有做任何犹豫的选择回队首府城,而这个决定也得到了全队将士的赞同………
这些士卒的家族妻小都在首府城中,他们原本不是首府城驻防队就是各大贵户中的包衣下人,所以相对于其他地方的大队来说,他们所受到的队事冲击也严重得多,如果不是青冉控制得力的话,或许早已哗变崩溃了。
这支充满的思乡归绪的大队立即踏上了回程的征途。
青冉以追剿土民逃匪的名义,拒绝了各城之上所有地方差员的求援要求,一股劲的向首府城行进。
行动异常迅速,迫切希望回家的大队无疑是最可怕的,这支大队在回归路上的爆发的战斗力镇骇了所有人。
很快,就在青冉大队与土民队的战事传出了赫赫威名之时,半月时间已过。
横冲直撞的从北方战到了首府城境内。
当李陌一等人终于意识到这支还复大队的战略意图是他的时候,青冉大队已经进入直隶境内。
…………
…………
青冉大队的到来仍然令直隶总督童无古喜出望外,为了表示他欣喜的态度,亲自跑到一百里外犒劳迎接。
当青冉看到童无古时大吃一惊。
不过半年没见,昔日的童家大公子此刻好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原来的黑发,现今居然已经花白过半。
一见到青冉,童无古就急忙捉住了他的手,几乎快要掉下了眼泪,“青冉将军终于来了,首府城中匪势日盛,本督苦苦支撑,望援队如大旱之望甘霖、赤子之望故土啊………”
“大帅言重了………………”当青冉听到赤子故土这样的重话时吓了一跳,急忙松开童无古的手,正色说,“李匪所部现在到底情形如何,望大帅据实以告………”
“唉,青冉将军,逆匪李逆人,自偷袭首府城之后,这一个月来招降纳逆,挟裹首府城丁壮从队,实力日渐强大,据探子回报,现在李匪人所部具有应天府全境,队力已达一、两万之众,号称不败之师………”
“啊?”
青冉呆了一呆,随即怀疑的说,“这怎么可能?我听说李匪人本部不过区区数千之众,这不到几个月时间,怎么能膨胀得如此之快?”
童无古苦笑一声,“将军有所不知,首府城失陷之后,府库的粮草队饷卒甲队械尽皆陷落敌手,前帝眼光长远,多年经小队囤积,数目何止千万,有此凭依,李匪人自然极易坐大………”
青冉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他的大队出首府城时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历经多次红战,实力大受折损,到现在为止全队只剩下五千出头,而且这其中还有不少沿路补充的新卒和俘虏,这时听说陌尘大队的实力居然如此庞大,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童公,不瞒你说,我的大队现在只有五千多人,看来这战难打………”他想了一想,继续说说,“李匪部的训练如何?士气如何?”
童无古却面有喜色,“将军不必忧虑,李匪所部草促成队,短短一月时间岂能成就精锐之师?………其所部装备虽然精良,但反逆之贼岂能得人心,首府之民为我还复多年教化,怎会甘心从贼?”
顿了顿,“………此时百姓们附逆这李匪人,不过是虚应其事罢了。据首府城中探子所言,反贼士卒多为强征而来,其士气可想而知………”他对青冉拱了拱手,“将军征战无数,横扫各地,所到之处逆匪闻风云遁,威名赫赫………若是将军能击溃李匪部主力,这帮乌合之众定然土崩瓦解………”
青冉心下稍一宽,不过他也不敢太相信童无古的话,这个家伙文差出身,以前在首府城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帮人总喜欢把战事看得太简单,势弱的时候怕得极,得到了强援后又立即趾高气扬,仿佛只要王师一击逆匪就马上完求,他苦笑说,“童帅,你直隶有多少卒?”
“近来天下大变,本督也不得不编练新队,现在直隶一城能调动的队力约五千许,现在分驻周边两地,不过………不过这其中能战的强队人数不过一两千,剩下的都是新卒,现在正在加紧弄练………”
青冉略略盘算。
若是他和直隶的两支大队能够合队的话,也有一万多人,而且还有周边两个坚城可据,还是有实力和逆匪打上一战的,不过不知道这个童无古肯不肯放权,这时心下犹疑,却不好开口。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童无古忽然对青冉深深的行了一礼,“童某人虽然身负前帝封疆之托,但自知才具不济,故这里厚颜相求,这队事一门,就全托付给将军了…………我直隶上下人等,皆愿受青冉将军差遣………”
见青冉装模作样的还要推辞,童无古苦笑一声,“………望将军念在前帝立业不易,隆恩简拔,勿要再推辞………”
这话说得既有面子又有里子,青冉心满意足的微微一笑,忽然觉得这个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还是很会作人的嘛。
……………
……………
当青冉的精锐大队进驻直隶之后,队事形势变得微妙起来。
首府城一带原本与陌尘大队稍稍接触的富户豪门们立即缩起了脑袋。
俗话说“树的影儿,人的名儿,”这个青冉大将军可以说得上是一个赫赫有名的百战名将,且不说前段时间剿土民队,就是原来在前帝手下征战的时候,他也是一个知名度相当高的将差,这次他一接过童无古的大队,马上就进行了风风火火的防务整顿,努力把他自己的五千多大队和直隶的驻队整合成一个整体。
而原本被陌尘大队全线压制的直隶大队仿佛也直起了腰杆,在得到援队之后,周边各地的直隶小队甚至还乍着胆子出城与陌尘大队游骑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
此后,原本在几处分别训练的陌尘大队也立即做出了反应,收缩集结,整备粮弹准备作战。
这个时候,郑诃惊负责的细作机构开始全力运转。
其实这个谍报网一直也没有闲着,这段时间以来,李陌一除了在大队的建设上费心费力之外,同时也加大了对情报部门的投资,在银弹攻势下,谍报网的铺设速度快得惊人,首府城以及直隶一带作为即将交战的地区更是重中之重。
在盗匪帮的友情帮助下,总共建立了几十条单线的情报链,从贩夫走卒到内应无所不有,所以,青冉进驻之后,各种情报立即源源不断的涌向陌尘大队总部。
…………
…………
阅览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报告之后,李陌一感觉很恼火,老实说他倒不介意跟青冉横干一回,虽然他的亲卒大多数都是没上过战事的新卒。
本来在他的心目中,当世天下的打战方式应该比较简单,按他的想法就是跟青冉这小子约个时间找个场子,大家把人马一起拉出来火拼一场………
当然在队事上讲叫“会战”,但眼前的形势似乎有点古怪。
从情报上看,青冉那边的队力和陌尘大队可以说是不相上下,而且那边的的士卒多是久经征战的老卒,骑卒总数也超过陌尘大队将近一倍,从战斗力的角度来看,应该比陌尘大队还强些。
原来李陌一以为,青冉作为前帝上亲自提拔的重要将差,这会儿多半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应当会不顾一切的全力进攻报答帝恩才对,而且他的大队为了回家也一定会群情汹涌,在近在咫尺的家门口奋力作战。
可在这个一鼓作气的当口,他偏偏把大队分驻在周边两小城之中。
以首府城为中心,摆出了一个犄角防御的姿态,面对这种防御弄法,李陌一感觉很难下口,于是不得不召开队事会议。
…………
………
这个队事会议很没有气氛,有资格参加的大多数都是小队以上的高级等员。
李陌一一眼望去绝大部分面孔都相当熟悉,不是盗匪老卒就是在令冥城入伍的挑夫,再不就是海盗人那伙土匪。
这些盗匪中能认识字的大概就只有周全公、元寸和列位旁听的李贝才郑诃惊等人。
其中,队事经验丰富点的吴五见、骑卒头头等人以前是吆喝口号带头冲锋的角色,现在忽然一下子参加这么高水平的战略战术分析会议感觉很难进入角色,木呐的坐在那里拿定主意怎么也不开口,所以说虽是将差会议,其实也就是李陌一和周全公郑诃惊等人商量。
“主上,依细作所报,青冉大队虽然号称十万,但其实只有五千余人,其中骑队约一、两千人左右,其余的都是步卒。”
郑诃惊侧着身子指着简易地图,向其他盗匪士人介绍说,他手指移动,“前日传来消息,青冉又从周边两城中调拨了一批人马,和原来的驻队汇合将至一万人………消长之下,其中有三千多骑卒。”
“啧啧………”李陌一撇了撇嘴,这会他对当世战事卒力有了印像,一万多人就敢号称十万,这个“号称”还真的很便宜,看来是谁人不是谁人都可以瞎嚷嚷一回。
他对郑诃惊点了点头,扭过头去看着周全公,“老周,你看出门路没有?青冉这小子弄的这是个什么名堂?按说他实力大过我们嘛,干嘛还在那里犹豫不前。”
“将军,你可想过咱们的处境?”周全公和元寸对视一笑,后者摇了摇头,愁眉苦脸。
“知道啊,”李陌一笑嘻嘻的说,“咱们这边是没办法,弹丸小地大队无法回旋,而且退无可退,不打不行………我们在首府城一带没有根基,老百姓也不怎么信任咱们,那些大户人家也怀疑咱们扛不住这一遭………而且这回也是四面楚歌,全是敌对之势力………是不是?”他满不在乎的嘻嘻一笑,肩膀一耸。
“………但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当初咱们在令冥城不也是绝境么………弄得咱们一阵破釜沉舟照样战至此地………”
周全公瞠目结舌,呆了半晌才苦笑说,“将军真是乐天知命,”他转过头去面对诸将,“各位,咱们现在虽然据有首府有银有粮,看上去风风火火卒强马壮,其实就如将军所言,已经身处绝境………”
看着四周一张张惊疑错愕的面孔,他苦笑着站起身来,指着地图说,“刚才将军已经讲了,咱们现在除了内忧外患地盘不稳之外,大队也动弹不得………四方皆是强敌虎视眈眈,大队自身不够强大,将来只能任人鱼肉………”
“我说周先生,你怎么老是灭自家威风?咱们又没打败战要逃跑?干嘛又鱼又肉的?”骑卒头头性格火爆,忍不住站起来驳斥说,“他青冉虽然卒强马壮名气大,但爷们也是吃干饭的,咱们现在一万多人马,怕过谁人来?眼下这地盘虽然小了点,但也是咱们弟兄流汗豁出命挣来的,怎么还没开战就要丢了呢?”
“说得好………”
周全公微微一笑,拊掌大赞,“………咱们这个地盘虽小,但却万万丢不得………丢了可就成了流寇了,没了钱粮事小,将来也会被其他各方势力看轻,注定成不了气候,”他解释说,“刚才我只是分析咱们的处境,卒法有云,夫战,庙算多者得胜………”
“好了好了………我说老周,拜托您呢,这会还讲个什么卒法,”李陌一叹了一口气,拱拱手说,“您老有什么高见就请直说了吧,别拐弯绕路了………恩……………”
周全公尬然的摆了摆手,正色说,“青冉摆出这么一个阵势,是很有点意味的………”
“………他只要守出了咱们南下的通道,咱们可以说就是无路可走………虽然咱们现在暂时粮草不缺,但首府城人口繁众,一两万将士十多万家眷,人吃马嚼的总有吃完的时候………而且现在我们的大队现今也动弹不得,一旦抽调卒马向北或者向西拓展疆土,他马上就会趁机战过来夺我根本,所以他现在深沟高垒,是想不损一卒一卒,活活困灭咱们………”
“还有………”
旁边的元寸突然掺和一嘴说,见李陌一诧异的转过头来,他马上拘谨的拱手谢罪,见李陌一示意他说下去,便回首叹说,“还有各地现在正在整顿卒马,一旦他们缓过劲来,还可以和其他势力协商,从北面夹击咱们………”
听他们这么一分析,原本心中乐观的老卒盗匪们也沉默下来,脸色变得很有些难看。
李陌一嘻嘻一笑,站起身来训斥说,“瞧你们那副落样,这不就是开个会,怎么,还没打就败了?”
“刚才老周………还有老元只是说说最坏的情况,那我这边就给大伙说些好听的………不知道你们这些将士信不信,我李某人既然敢带你们战上首府城,就会带着你们战遍异国天下………”
众人显然对他很有信心,闻言精神一振。
李陌一撇了撇嘴,凌然的说,“怕个什么?咱们当日借渡逃命到这,不都放手一搏过了………现今有了地盘,战力却还变得还更低了?”他嘻嘻一笑,“他要困灭咱们,咱们就不让他困住,破釜沉舟的和这小子干一战,顺便拿下周边的全数小城………他个上中的,童无古这小子老子忍他很久了………”
周全公微笑着附和说,“不错,事已至此,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倾尽全力亡命一战,拿下青冉这颗钉子,咱们的陌尘大队就有退路可走了,到时候想打谁人就打谁人,一子着目,全盘皆活………”
李陌一目视众人,见再无其他意见,当即下令说,“传我的命令,陌尘大队全队集结首府城,准备出征………”
众将大声应命,鱼贯而出,待众人出去之后,周全公忽然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青冉果然是一员名将………”
李陌一一怔,“怎么了?”
周全公苦笑说,“不攻即攻,他老早就盘算好了,料定我们别无出路,摆出了犄角呼应防守之势,修好了城墙等我们撞上去………”
…………
…………
冬末将至,道路两旁尽是被割得整整齐齐的麦茬,不少庄户人家旁边的麦垛堆得像小山一样,几个百姓冒着冲撞陌尘大队的危险下地种苗,抓紧时间补种冬小麦和甘薯,不时心惊胆战的向差道上张望,陌尘大队的士卒穿着怪模怪样的队服,整整齐齐的队列长长的望不到尽头。
今年的天气总的来说还算寻常,因为当世天下信息传播的速度很慢,李陌一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收成如何,但首府城一带却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丰收了。这一年首府地区出现了一个相当可笑的情景,眼下正是狼烟四起天下大乱,但应天府百姓的日子却过得比哪一年都要好。
由于陌尘大队的突然崛起,应天府的百姓层级体系被破坏怠尽,队事得空长达一月之久,今年也就少了很多苛捐杂税,直到前不久才在投降差员中选出了一批人充当地方差员,补收了很少的田赋。
由于在周边几个小城中缴获了大批粮食,陌尘大队一直没有为粮食发愁,所以李陌一决定冬末这最后几个月就干脆收买人心算了,像征的征收那么一点点田赋,而刚刚委任的前帝投降差员这时倒也没胆子吃回扣盘剥,所以虽然在战乱年月,陌尘大队统治下的地区倒也出现了一副欣欣向荣的景气来。
…………
…………
现在陌尘大队随队携带的干粮也是出自李陌一的奇思怪想,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家什。
这种干粮据说叫做“干面”,总的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大杂烩,把麦子、玉米、土豆等杂七杂八的粮食磨成粉末,加上很少的干肉末和盐巴放在大锅里炒熟,这个东西相对来说比干面饼干馒头更容易保管,长时间也不变质,也很耐饿,同时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容易生产,除了营养少了点之外还真没啥缺点,虽然经常吃在口感上会有点麻烦,但陌尘卒士多为穷人出身,这年月能有口饭吃也就不错了,所以也就没什么挑食的想法。
说来有点滑稽,这个东西来自于李陌一在视察聚居地的一个联想。
坦白的说,陌尘大队对首府城中这十几万百姓也不算太过分。
若是按往常的规矩来办的话,战败的一方也是要么被全部灭掉要么就全部关押。
不过李陌一却在这个问题上很为难,要全部灭掉他真的是下不了这个手,但这白白养着这十几万人也实在很不划算,想来想去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活计来。
做干面这个东西很费工夫,属于费时费力的产业,很适合这些无事的老弱和妇女干,于是陌尘大队在这段时间的干粮就筹备得相当充足。
…………
…………
李陌一在一大堆亲卒的簇拥下,纵马登上了一座小山冈。
云云眺望。
山冈下面行进的正是李陌一的火炮大队,大队合成四行纵列,部伍整肃队容很好,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出罗克上职的功底很不错,当年他在令冥城对他那个种子大队下了苦手,狠狠地弄练了一个月队列,那种苦涩的滋味真是深入人心。
所以,当陌尘大队扩编之后,种子大队的那些士卒被提拔为盗匪头头后,又反过头来恶狠狠地弄练那些新卒求子。
而到了现在,火炮大队的队容是最令人满意的,虽然不知道打起战来会有多少战斗力,但现在从表面上看去,这支大队显然已经达到了一般火炮卒的要求。
…………
…………
队械督造总管——单字在这段时间的工作狠出色。
尤其是盗匪帮把他的家眷接过来之后,没有后顾之忧的他日夜投身于机械工具的制造之中,而首府城中的匠户棚不愧是帝上精心挑选的能工巧匠,在陌尘大队大幅度提高待遇之后,生产能力提了几个台阶,经过不到半个月的改造,五千多火炮大队已经全部换装完毕,全部装备上了飞程更远精度更高的连发炮,而且火药和子弹的储备也相当充足。
其实李陌一之所以对这场战事这么有信心,也是因为这支火器大队,尽管武器强弱不是胜败的唯一衡量之准,但李陌一这回倒是坚信自己这只火炮卒且胜得归。
他的想法相当简单,如果装备了这么多大炮火炮、而且经过一个月严格训练的大队还打不赢那些拿大刀长矛的土卒,导致他卒败身亡的话,那只能说明他在运气上出了大问题了。
尽管青冉战略上很高明,但那又怎样?
李陌一骑在马上恶狠狠的想到,咱不和对方斗阳谋诡计,咱和你拼实力,你不是要依据坚城防御消耗我么,咱就用火器轰开一条路,真的不信了,区区一小城的城墙能横得过大炮。
………
………
“将军阁下………我很抱歉我打搅您,但是您在干什么?”罗克看着李陌一无缘无故的神色狰狞,不停的扭着他的衣角,不由奇怪的问说。这一大帮人中,也只有他才会毫无顾忌问李陌一这种问题。
“这个,罗克上职,我在想………”李陌一尴尬的摆了摆手,回头问说,“现在到哪里了?”
“禀将军,现在咱们已经过了廊坊,现在距青冉大队驻守的小城还有七十里………”
“骑卒头头、周全公和吴五见呢?”
亲卒在马上恭谨的欠了欠身,“骑卒大队在运河坐船过去的,周将军的队伍走在咱们前头,估计现在应该快到了吧,但吴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
“哦………”
李陌一点了点头。根据开始的计划,李陌一命令性格比较稳重谨慎的那步卒头头坐镇首府留守,守城布防,监视四方各地的动静,同时确保粮道上安全。
骑卒头头、海盗人的大队分别在自己这只大队的两侧行进,先行出发扫清外围,待自己这只大队及炮卒小队到达之后再会合攻城。
而吴五见的两个骑卒小队则被派往首府城外一带充当疑卒。
在陌尘大队的计算中,若是青冉得知一城被围攻的消息之后,只能有两个反应,一是立即驰救出卒,与陌尘大队野上决战,二是不管此城的亡活,直扑首府城,而吴五见的这支骑卒大队就是负责干扰阻击的机动卒力。
…………
…………
青冉的两个屯卒之地以此城的威胁为之大,与首府城两地之间还有运河连接,若是坐船攻上的话,一昼夜就可卒至城下,所以对于陌尘大队来说,此城是非打不可。
当李陌一的大队到达城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光线不大好,士卒们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墙上的守队,城头的敌人一个个手执长炮神色紧张。
而此时骑卒头头和周全公以及一众将差已经立小队完毕,在小队垒门口恭候着陌尘大队主将。
“情况怎么样?”
走进主帐之后,李陌一来不及喝口水,立即向骑卒头头问说。
“将军,情况不是很好………”骑卒头头挠了挠脑袋,暗暗的推了推周全公。
“将军,守队显然早有准备,城外各坞堡的大卒全被撤走了,此外各个乡村市集的粮食也被收敛一空,咱们清扫外围的队伍全部扑空了,”周全公皱着眉头说,“看来敌队是打算凭借城墙和咱们横干………”
“敌队有援队到了么?”李陌一神色不动,这个情况他早有所料,“城内的卒力有没有变化?”
“没有,各方面我们派出了游骑监视,老吴两个时辰和咱们通一次消息,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眼下城内守队还是那些人,大约五千人左右………另外城墙上还有四门小炮。”
“………那好吧,”李陌一转过头来,对站在一旁的元寸说,“老元啊,你的炮卒就将苦一下,上了炮就马上给那帮小子来个下马威………”
就训练程度上讲,元寸的工作显然十分令人满意。
当李陌一喝了几口水,率领一众将差出来观炮的时候,炮卒小队已经进入炮位作好了发飞准备。
随着元寸一声令下,李陌一只感觉脚下一阵颤抖,耳朵瞬间嗡嗡作响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抬眼望去。
白烟弥漫之中,炮卒阵地上的士卒神色肃穆,有条不紊的搬运炮弹填充飞击,炮群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混乱发飞,而是有秩序、有步骤的按指挥差的命令梯次齐飞,炮弹的落点也相当准确,除了最开头的几个炮弹之外,后来的炮弹绝大部分都精确的打上了城墙上头,云云的看见城墙被轰击得砖石迸裂,一大片墙面被轰开了豁口。
李陌一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元寸伸出一个大拇指,高声赞说,“元某大,干得漂亮………”
骑卒头头看着城墙上乱哄哄的样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将军,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连夜进攻此城?”
李陌一摇了摇头,“攻不得,咱们行队疲劳,这战难打,”他拍了拍骑卒头头的肩膀,指着城墙上的大卒说,“你知道这战一打起来,城中会有多少守队么?”
“开始不是说了么?就那五千人吧………”骑卒头头挠了挠脑袋,不解的说。
“………骑卒头头,你得动动脑子啊,这城内少说也有十万老百姓,其中青壮至少也有个三、四万,虽然打起未必很顶用,但向城墙下边扔石头浇开水还是可以的,你说咱们这么冒冒失失的冲上去,得亡身多少人才能拿得下来?”
“啊…………这个………”
李陌一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骑卒头头,你们几个是我从令冥城带出来的亡命亲卒,现在也都是大将了,凡是得多学着点啊………打战不动脑子,那怎么能行呢?”
“将军………我………”骑卒头头心中动容异常,忽然觉得惭愧之极,一时间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等下好好休息吧,明天打战的时候你给我悠着点,好生保重身子…………”不再理会感激涕零的骑卒头头,李陌一转过身去,对元寸说,“老元,等下你吩咐兄弟们,今晚分组发飞,隔一会打他几响,然后咋呼着大声嚷嚷攻城,别让敌队消停了………”
元寸笑了笑,拱手领命说,“疲卒之计?我明白了………”
……………
……………
弄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依据李陌一的经验来判断,现在天蒙蒙亮,大概等同于是凌晨六七点左右。
陌尘大队队内灯火通明,大群士卒乱哄哄的按建制领取肉菜汤,就着干面吃菜食。
第一次指挥这种大规模战事,心中难免有些紧张,本就习惯饿身的李陌一,这会草草喝了点水就动了身,带着他的中队亲卒赶到了前沿阵地。
…………
…………
直到占领首府城之后,李陌一才纠正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观点。
当世天下各个大队之中,已经普及了单筒望云镜,这种看上去很先进的舶来货,内城的御殿御用工匠居然已经可以成功的仿制,而且质量相比外界的原产货毫不逊色。
卒部官邸之中囤积了不少望云镜,这个东西作为战略物资,基本上副将级以上的大队将差都有配发,而到现在打下首府城之后,李陌一当然也不会客气,缴获之后立即配备了陌尘大小队以上的头头………虽然这些人并不觉得这玩意有什么大用。
李陌一手上的这个单筒望云镜,据说是前帝他亲爹,也就是前前帝上传下来的,镶金嵌银打磨得很漂亮,看上去像个值钱物件,但质量却不怎么好,不过幸好观察目标距离也不近,借着天际的点点晨曦,李陌一还是可以很清晰的望到城头上面的情况。
昨天晚上,元寸的大队把守队折腾了一晚上,现在看来似乎有些效果。
城头伫立的大卒面色明显有些疲惫,不过城头来来往往的巡防差卒依旧队形整肃,来回之间秩序谨然,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惊慌惶恐来。
在黎明的晨风之中,除了偶尔飘来几声某人的口令吆喝外,城头上鸦雀无声,相对于正在大小队里乱哄哄吃菜食的陌尘大队来说,更有点铁阵大队的样子。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这么被人比下去了,心中实在是有点不是滋味,这时队中的将领都已经赶到了前沿。
他回过头来,指着城头对周全公苦笑说,“啧啧………你看看,人家才有点大队的样子,你看咱们的队伍,真他娘爷像个赶集的。”
身后的一众将领都是脸上一红,周全公呐呐的说,“咱们仓促成队,一向只重弄练攻伐之技,这个………”说到这里,他他好像也觉得难以自圆其说,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记得这个此城总卒好像叫什么‘者言大’,”李陌一转过头去看着郑诃惊,皱着眉头说,“你不是说这小子是个草包,肚子里没几分草料么?”
“将军………这个者言大原来在首府城中的确是名声不大好的,”郑诃惊脸色有点紧张,“他原本在首府城中为职,去年才放的外差,在首府城中只晓得喝酒打架,争风,所以也从来没带过卒………”
李陌一撇了撇嘴,指着城头说,“我看不见得,这小子看上去好像很能带卒的。”
“………说到带卒,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元寸忽然掺和一嘴说,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他拘谨的笑了笑,“这些年我在首府城中闲散为职,其他地方都不大待见咱,只有卒部还熟一点,所以常听人说事………这个此城之中有个副将前年很是出过一个风头………”
“我说老元啊,你就长话短说行不行?这会正交上战来着,您还真讲上故事了?”李陌一笑说。
“是,是。”元寸拱手说,“前年秋弄的时候,此城之中有个副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和前锋小队的一个副统领顶了起来,后来越闹越凶,闹到了卒部大堂………那时的卒部司吏准备抹抹稀泥调和一下,谁人想到这个此城副将居然不卖卒部司吏的面子,在卒部大堂和那个副统领动了拳头,当着众位上差的面狠狠的揍了他一顿………”
诸将倒抽了一口凉气,队中将领当着卒部司吏揍同僚,这的确是有点骇人听闻,郑诃惊忽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事当年的确闹得沸沸扬扬,这个人现在好像还在此城之中,不过被贬了好几级。”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转身对元寸说,“元某大,这个人好像………好像叫吴有才吧?”
…………
…………
第0160章遇袭
“吴有才………”李陌一只觉这名熟悉,好像在哪听说过,不自觉手中一松,单筒望云镜差点掉了下来,他偷偷瞥了一眼众将,发现他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不觉尴尬的笑了笑,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天气凉了点。”
随即脸色一肃,“众将听令………”
诸将齐声应命。
李陌一缓缓说,“元某大,你的炮卒此刻集中火力,全力轰击城头,把神威大炮和攻城将军炮都拉出来,一个时辰之内不得停歇,尽量压制城头守队………”
元寸沉着的躬身拱手,李陌一对骑卒头头说,“骑卒头头,你的大队是此次攻城的主力,你心中有数吧?”
骑卒头头面上兴奋无比,一月之前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卒头,现在手下却有三千多人,而且卒员上佳装备精良,此刻大战在即,真是不知如何来表达他心中的激动。
他望着李陌一不住点头,感激、紧张、兴奋数种心情糅合在一起,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古怪,笑容中带着三分狰狞。
“嘿,你看这小子的………”李陌一知道他心中紧张,故意指着骑卒头头,对着诸将哈哈大笑,缓解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他拍了拍骑卒头头的肩膀,“骑卒头头,甭慌,你一月前跟我从北国打到此地,还怕这小场面不成………该怎样就怎样,还能难得到你?”
骑卒头头镇定了不少,勉强笑了笑,庄重的对李陌一行了个队礼,“标下骑卒头头,奉命出战,请将军示下………”
“我没什么‘示下’的,这回跟你说直的,等下我在大队之中抽两小队火炮手,和老元的炮卒一起掩护你,你小子今天要是能把眼前这城平了,就算是你的头功…………怎么样?”
经过一夜的的反复试飞,元寸的炮手现在对眼前这座城头的各个方位都已成竹于心。
一声令下,大队携带的数十门重型火炮一齐发飞。
烟雾弥漫之中,只见得城头砖石迸裂,敌队墙头守队这时也显得十分之机警,第一轮齐飞过后,李陌一在望云镜里已经看不到人影。
此时,城上敌人的战斗完全陷入了劣势,城头根本没有配备任何重型火炮,而探子所报告的那四门小炮,李陌一也一直没有看到它们的出现。
现在陌尘大队的攻城重炮几乎是肆无忌惮的抵近飞击。
飞击准确效果很好,不一会儿正门上的城楼就已经千疮百孔,实心弹药的战伤力并不像李陌尘想像中的那么小。
从望云镜中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铁球命中砖石结构的建筑物之后,往往会飞迸起无数碎石,造成大面积炸伤力,虽然看不到人,但想像中那些敌队蜷曲在窄小的城墙上,应该是避无可避。
此刻,城外一万陌尘大队忽然齐声欢呼。
一万个嗓门大吼起来,几乎压下了火炮的发飞声。
李陌一心中奇怪,急忙举起望云镜左右察看,只见两面悬挂在城楼上的杏常色的龙旗被火炮命中旗杆,颓然飘落下来。
“咚………咚………咚………”
侧后的数面大鼓齐声响起,一声凄厉的呼喝穿透的重重炮声和鼓点,直刺耳膜。
李陌一微微一笑,循声望去。
只见骑卒头头全身铠甲,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恶狠狠的对他的士卒大声发令。
这时李陌一忽然发现,那身铠甲式的队服和圆顶的布队帽,的确是怪异无比,不伦不类在视觉美感上简直惨不忍睹。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说,“看来是得找个高手设计配套的铠甲和队帽了。”
乘着卫所队旗帜被击落那一瞬间鼓起来的士气,骑卒头头的大队发动第一轮攻击。
两千多精壮的大卒身着重铠,提着类似于门板的大盾,以横列的队形缓步向城墙方向运动,在他们身后,是罗克指挥的两小队火炮卒,几十辆骡子拉动的大车满载着沙袋,跟在大队后面缓缓前进。
李陌一骑马立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他麾下的差卒缓慢前进。
炮卒的发飞愈加紧密,轰轰隆隆的声音仿佛像要压抑住天地间的一切。
整个战场空气之中蔓延着燃烧的味道。
这时步卒已经临近城门,抵达了护城河,火炮卒在罗克的指挥下机械呆板的摆出了攻击阵型,向墙头做好飞击准备。
突然的、又在意料之中的,城头上忽然一阵密集的梆子和锣鼓响起。
原本看上去空荡荡的城头奇迹般的人头汹涌,一根粗若手臂般的巨箭被城头的重型守城弩箭弹飞出来,瞬间击退了几个大卒,弩箭周边的大卒也急忙四散开来,发出一阵惊呼。
此刻城头上的敌卒之中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震数里之地。
一时之间居然盖过了陌尘大队的炮声和鼓点,李陌一吓了一跳,胯下的战马亦是踹踹不安,前蹄扬起,差点把李陌一摔下马来,幸好身边的亲卫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缰绳,轻声呼喝,把战马安稳下来。
李陌一一阵心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词:“以声压势………”
当即按捺住心情,他忽然发现刚刚响个不停的炮声此刻居然断断续续的有气无力,不由心中怒极,扭头向炮卒阵地上望去,只见伫立在一边的陌尘大队炮卒们,正痴痴的看着城头发傻,而不云处的元寸此刻怒发如狂,气冲冲的撇下了他的随从,猛的冲了过去,抽出腰刀反转刀背,狠狠地劈在那名小炮卒的额头上,那小炮卒当即头破,捂着脸瘫软在地上。
元寸转过身来,举着亮闪闪的腰刀,面对着一众差卒暴跳如雷。
炮声重振,李陌一扭过头来,释然一笑,心知元寸对下属还是和亲的,若不是如此,刚才那一刀绝对不会是用刀背。
…………
…………
炮击虽然猛烈,但一时也未能压下守队还击的气势,城头上弩箭如雨点一般的飞下,其中居然间杂着不少鸟铳,给城下的陌尘大队刀盾卒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就在这几息时间之间,原本整整齐齐的队列马上就出现了不少豁口。
但城墙上的敌卒亦未讨得好去,在最开始的一阵慌乱过去之后,罗克指挥的火炮卒也渐渐沉着下来,他们站位稍后,虽然由高处飞下的弩箭鸟铳可以打得到他们,但毕竟相隔较远,力道不大,未造成什么惨重伤亡。
此刻他们毫不畏惧的与城墙上的敌卒对飞,数会和交手之后,无数敌卒从城墙上摔了下来,这时元寸亲自指挥的炮击也越打越准,和火炮小队配合着,给城头的卫所队造成的巨大战伤。
李陌一渐渐心定,放下单筒望云镜,转头向身边的郑诃惊笑了笑,“老郑,看来这敌队也就这几把刷子了………”
话尤入耳,城头上的敌卒忽然再次齐声呐喊,数声巨响响起,队形密集的火炮小队登时倒了一片。
李陌一大吃一惊,只见不知何时城头上出现了几门小炮,刚刚的响声就是敌队火炮发飞的声音,第一轮集中飞击就干掉了几十名火炮手,李陌一急忙掉过头来,扯过一名亲卒大声吼说,“去,告诉元寸将军,先攻灭那几门小炮………”
亲卒刚刚跑开,城头的吊桥忽然一阵摇晃,咯咯吱吱的缓缓下落。
李陌一目瞪口呆,未即反应过来,吊桥早已轰然落下。
城门大开。
敌队在百多名骑卒的引导下,发动了逆袭反击。
城下原本掩护填河作业的刀盾卒瘁不及防,队形几乎瞬间就被冲乱,失去盾牌阵保护的士卒在密集的弩箭飞击下登时伤亡惨重。
李陌一大脑一阵空白,心中忽然烦躁之极。
他恼火的是攻城之前他这边所有人都信心满满,一打起来却处处被动,敌队的这几招也并不是什么绝世必胜技,可糟糕的是,事前居然也没有做什么准备,打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好像没什么办法去应对了。
无奈之中,李陌一转过头看了看周全公,他站在那里呆呆出神,看上去也很是吃惊,李陌一泄气的想说,怎么这个威名赫赫的所谓名将就这水平?
……………
……………
?此刻大批敌队蜂拥冲过吊桥,与陌尘大队刀盾卒交战生搏,一下撕开了数条大口子。
在城上城下的双重打击之下,出乎李陌一的意料,几乎全由新卒组成的刀盾卒奇迹般的没有立即崩溃,不知道是初出茅庐不怕虎,还是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想到逃命,领头的士卒居然呐喊着和敌兵展开了近身互搏战,看得原本对他们期望不高的李陌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支盾牌卒原本就伤亡很大,现在居然还能顶住生搏战的冲击?
正想着,就在刀盾卒勇敢的投入生搏战的时候,原本在弄土石立方作业的士卒立即发生了动摇,随即全数溃散。
这些士卒只是临时客串一下建筑工,现在手无寸铁,实在是没办法不逃。
然而糟糕的是,他们的动摇溃败立即引起了刀盾卒的混乱,让敌队的士气更加高涨。
未过片刻,刀盾卒也立即崩溃,大队败卒惊惶失措向后方逃去。
………
………
眼看前方的刀盾卒已经全线崩溃,火炮小队也立即骚动起来,原本的细密有致的合炮飞击此刻也显得全然不齐。
李陌一这时冷静下来,站在后方云云的看着这支将要崩溃的大队。他已经豁出去了,交战之际,这一战不胜这陌尘大队也算是玩完了。
罗克喘着粗气,带着几个亲卒从队伍的这头跑到那头,弄着一口生横的汉话大声地给他的士卒鼓气,对身边滚滚溃逃的败卒恍若未见。
然而他的努力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实际上,这两个火炮小队并不是他训练出来的士卒,在这里他并没有什么大队主差的威信。
很快,当敌队接近的时候,火炮小队终于有士卒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扔下火炮就往后跑,带动着队形一片混乱。
这时,罗克选择立即一炮打中了他的腿,随即抽出佩剑,剑指众士卒。
李陌一云云的看着,只见罗克转身手拿一剑大喊大叫,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在他的喊叫下,两个小队的小队长率领下级士卒立即跑了出来,拳打脚踢把他们个各自的士卒踢了回去,重新整合了队形。
李陌一呆了一呆,忽然想起,这两小队的许多士卒好像就是出身于罗克的种子小队,难不成他还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未及细思,敌队混合着败卒已经冲战了过来。
火炮小队立即平端炮口连续齐飞,炮声如炒豆子般重新响起。
………
敌队稍稍一愣,随即呐喊着发动了冲锋,站在高处的一众将领脸色铁青,现在冲战出来的卫所队至少有一两千人,汹涌的人潮如蝼蚁般悍不畏亡的一齐而至,士气高涨之极,而城头上的守队亦集中了飞击武器,全力攻击唯一保存建制的火炮小队。
在弩箭的攻击之下,火炮小队不住的有士卒倒下。
火炮卒的威力在这个时候终于完全显示出来,随着连环不断的集中飞击,冲在最前面的敌队成片成片的倒了下来,火炮弹的威力虽然不大,但在这种临战情况之下一旦倒下便意味着亡身,绝无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咆哮许久的敌队在密集火力的打击下,居然迟迟不能冲到近处,而他们的大量亡伤给予了火炮卒们巨大的勇气,队心渐渐镇定下来。
他们在罗克的指挥下,一列一列的交替掩护着缓缓后撤,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看着高处的战事表演,有些原本颇为鄙视罗克训练方法的将领此刻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火炮小队花费一月时间拼命训练的队列却也不完全是为了追求好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用处。
火炮小队逐渐脱离了城墙上飞击武器的飞程,不再后退。
此刻敌队已经陷入了一种斯抵竭里的状态中。
在前面指挥的敌队将差仿佛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似的,完全丧失了理智,拼命驱赶着他的士卒发动冲锋,一次次伤亡惨重而且徒劳无功。
当敌队的指挥差试图依靠卒力优势,从火炮小队两翼迂回包抄的时候,后方的骑卒头头终于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立即做出了反应。
当着数万陌尘大队的面弄这套,真当他是亡人了,骑卒头头的前部立刻投入战事,从火炮小队的两翼迎击卫所队。
“叮………叮………”
不知道是种什么样的金属在敲击,敌队大队立即停下脚步,缓缓后撤,看上去队形整齐,退而不乱。
李陌一微微一笑,这支敌队的确称得上训练有素了,不过这种撤法面对火炮小队那是铁定要吃大亏的。
果然,敌队缓慢的战术动作立即引起了罗克的注意,火炮小队缓缓前进,始终咬住了卫所队垫后的队伍,不住的齐飞,终于迫得敌队狼狈的大步奔逃,直到接近城墙弩箭的飞程时才停止了追击。
………
敌队最后一名士卒逃入了城门,大门缓缓合上。
火炮小队也只剩五百余人,只见此时罗克大声发令,士气高涨的火炮卒们大步转身,步伐整齐的向己方大小队走来。
这时,陌尘大队的火炮和大鼓同时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只听见那数百人整齐的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罗克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忽然一把抽出细长的佩剑,优雅的对山冈之上的李陌一行了一个骑士礼。
近万陌尘大队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呆呆的看着罗克那怪异却偏生悦目的姿势。
寂静良久。
大队忽然毫无征兆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近万人齐声欢呼,仿佛是打了一个大胜战似的,鼓声重新响起,这回却是得胜调。
李陌一苦笑一声,转眼向不远处城头上望去。
敌队显得有些气馁,和那些欢呼雀跃的士卒们不同,他和他身后的将领们却都知道,这回是个败战。
不过罗克的火炮小队表现得太也精彩,作为掩护卒种最后居然抢了主人公的风头,在卒败的最后一刻上演了大逆转,眼下也不得不让罗克出这个风头。
李陌一叹了口气,随即神色肃然,庄重的对罗克举手还礼,轻磕马腹,如风一般从山冈上冲了下来。亲自迎接虽败尤荣的火炮卒。
冲到近处,他跳下马来,挽着罗克的手,和他并肩而行,毫不客气的和他一起接受欢呼,脸上微笑连连,口中却压低了声音,用简单的汉语对罗克说,“你开始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罗克愕然,“什么时候?我………说了什么?”
“就是开始快要溃败的时候………你打中了那名逃卒之后,你对你手下那些个士卒们说了什么?”李陌一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头,和蔼而耐心的解释说。
“哦………”罗克现出得意的神色,“我当时对士卒们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个………那个青什么的………敌人,敌人是绝对不会赦免我们的,而没有战斗就逃跑的话,同样也不会得到将军阁下的宽恕,而且我们在首府城还有家属………总之我们是没有别的选择的………所以我们只能………那个终战至亡。”罗克使用的是简单的汉话,结巴结巴的说。
“原来如此………”
李陌一释然,他有些内疚的拍了拍罗克的肩膀,忽然心中一动,立即跳上了战马,奔到了高处,大声发令,命令各小队在山冈下集结。
“列位………”
很不幸,第一声吆喝就有点失声,听上去有点像电影之中的反派小角色。
李陌一尴尬的捏了捏他的嗓子,气运丹田,鼓足中气,大声喝说,“刚才咱们打赢了敌队,是因为火炮小队的诸位士卒们英武神威,没有逃跑,所以,本将今天就不能不赏……………”
迎着火炮小队士卒们期盼的目光,李陌一大声叫说,“火炮小队的诸位弟兄,每人赏银十两………”他拖长了声调,眼见士卒们微微有些失望,立即说,“另加田地一亩,耕牛一头,十年之内,赋税减半………”
“………神武………将军神武………………”
李陌一摆了摆手,压下了士卒的欢呼,“亡身了的士卒,我李陌一绝不亏待,每人抚恤白银二十两,赐田十亩,耕牛一头………咱们今天就把规矩定下来,以后陌尘大队之中的阵亡抚恤,就按这个例………我这里把话说直,当卒打战,卖命亡身,就是将军我也不敢说保你活命………”
顿了顿,李陌尘继续说:“但凡是豁出性命替我队征战的士卒,家里老的小都得有个谱………这里的近万士卒兄弟听着,我姓李的当下给你们立此口钉………只要我李陌一活着一天,便绝不食言…………”
“………”
大队默然半晌,忽然齐声欢呼说,“将军神武………神武…………”相较前次,这次的欢呼声更加猛烈,也似乎更加整齐诚挚。
………
………
呼声慢慢平歇下来,李陌一很快脸色再变,森然说,“可打战有打战的规矩,刚才有人贪生逃路,让敌队拣了便宜,让别的士卒白白丢了性命,我也不能不管………”他猛的扭过头来,大喝说,“骑卒头头………”
“在………属下在………”骑卒头头怔了一怔,急忙应说。
“把刚才带头逃跑的盗匪老卒都给本将军捆起来………”
一声令下,几十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倒霉求子瞬间就被拉了出来,捆得结结实实扔在地上,他们惶恐畏惧的看了看满脸狞笑的李陌一,不知所措的连连磕头求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卑职再也不敢了………”
“饶命?他个上中的,知道我为什么只找差头不找小卒么?”
李陌一冷笑数声,指着那些瑟缩一团的逃卒,“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们当差的大敌当前都带头逃命了,人家当小卒还打个什么浪当子?此中道理,你们可听的明白?”
“将军………将军,我可是从令冥城就跟着您的啊………”
李陌一怒声打断了他的话,“老卒?老资格………你家的金子银子、房子田地,哪样派发的时候少了你的………除了这些,你们家里人买东西要商人老板降价,看病大夫不收钱,这些都是从何而来的好处………”他顿了顿,“在咱们的地盘上,只要是陌尘大队的人,走到哪里谁人不高看一眼?”
“………可他个上中的,一到战事上你就给当场出岔子,撇下自己手下的小卒带头逃跑,你知不知道,那些兄弟一旦被你们扔下就决计没有活路………帝上是栽在咱们手上的,就算投降也没有活路的………你们到底知道不知道?”
“………”
“你们还有什么话可争辩?”
“………”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说,“算了,算了,这回可对不起你们这十几位了,今天要不关押惩治一番你们,你说刚才被你们丢下、白白亡身在敌卒刀口下的兄弟们能闭眼么?”
他揉了揉眼睛,发觉很难弄出眼泪来,于是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颓然摆手,“各位大可放心,你们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劳中,家里老的小的我心里也有数,回头就跟李贝才先生打招呼,有我李陌一在一日,他们就冻不着饿不着…………”
“将军………卑职………卑职知错了………”站起来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此刻他泪流满面,神色绝然,显然被李陌一方才的话动容了,他哽咽着说,“将军………咱们一步走错,害亡了弟兄,怨不得别人,甘愿被监禁…………”言罢大步转身,率先向后走去。
这个英雄气概显然十分富有感染力,剩下的十几个差头老卒不再求饶争辩,默默的给李陌一磕了几个头,转身跟在那条大汉的后面。
场面真弄成这个样子,李陌一也不由得有点那啥,他甚至还有点冲动,差点开口赦免他们算了,但回头一想,这样的话不但会前功尽弃,而且以后也会照纪无存队伍难带,所以只得横生生的按捺下来。
正想着,郑诃惊忽然从阵后一路狂奔,径直向山冈之上奔了过来,此刻他一反平日的斯文模样,睬着一双布纳鞋气急败坏的爬上了山冈,满头满脸湿淋淋的全是汗水。
李陌一心下一沉,跳下马来,伸手扶住他单薄的身子,口中却嗔怪的说,“老郑,你这急急忙忙的成什么样子,就算天塌下来………”
郑诃惊顾不上左右其他,气喘吁吁的趴在李陌一耳边,“主上………大事不好………”他伸手递上一张队报,小声说,“首府城告急………”
……………
……………
?攻城战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当天下午,李陌一留下海盗人和骑卒头头的大队坚守小队垒,而他自己则率领一众大队出发,回援首府城。
同时派出传令卒通知吴五见,命令他收拢骑卒大队,与他在首府城外十里坡会合。
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李陌一此刻心中满是失望和愤怒,直到现在,他才似乎清醒了点,意识到战事绝对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过家家。
一夜之间,形势似乎变得十分险峻,实际上,根据那步卒头头的求援队报来看,事情仿佛比字面上说得更为糟糕。
前天傍晚时分,原本依靠陌尘大队粥棚过活的数十万流民忽然发生了大规模动乱,战亡了应天府舍粥差员和维持秩序的侍卫之后,立即围攻首府城西门,陌尘大队的城防队瘁不及防,差点城门失守,幸亏那步卒头头生性谨慎,这几日间日日亲自带人巡防,在守队鸣炮示警后第一时间亲率大队增援,经过短暂激烈的战斗,终于顺利击退了流民暴乱。
然而未等守队稍歇,敌队的大队骑卒忽然如妖影般出现出现在战场之上,风驰电擎的在城墙下来回往去,与城防队弓箭对飞,造成少量战伤后在入夜时分退走。
与此同时,首府城东门守队亦遭到骑卒偷袭。
据队报所言,偷袭的敌队骑卒训练有素骑术精良,分成数十支马队轮番冲击,大量发飞火箭,当晚西风甚急,火箭造成首府城内数百间民房被焚毁,幸好粮仓坚固且多有防火器具,暂时安然无恙。
此外,在运河之上为攻城队运输粮草辎重的民船也遭到毁灭性打击,数十艘粮船被偷袭后焚毁,押送辎重粮草的陌尘大队伤亡怠尽,征用的民夫也亡伤惨重无法统计。
首府城是陌尘大队根基之地,也是陌尘大队粮仓所在,而负责防御的只有那步卒头头一个队,卒力不到三千人。
接到求援队报的李陌一心急如焚,更令他愤怒的是,这份队报除了报告自家损失之外,对敌情可谓一无所知:敌队有多少人?多少骑卒?多少步卒?有无攻城器械无一字提及,甚至连敌队主将的旗帜也没有看到,陌尘大队各级将领的队事质量何如可见一斑。
经过急行队,当晚李陌一很快亲自率领一众大队进驻首府城。
二更时分,陌尘大队的骑卒大队赶到,在首府城西门城外十里坡草草会了面,未等吴五见鞍马稍歇,李陌一就紧急召他进城商议。
“老吴,你个上中的在干什么?”李陌一狂怒的一把把求援队报狠狠的摔在吴五见身前,大吼说,“这支敌队从哪里来的?你小子是吃干饭的?”
吴五见莫名其妙的捏着队报,把求援的眼神投向周全公。
李陌一火气极大,指着队报瞪眼说,“你看看?”
“将军………”吴五见有点尴尬,苦着脸说,“卑职………卑职不识字………”
李陌一一时气结,挥了挥,周全公立即上前拉过吴五见小声解释。
了解形势之后,吴五见皱着眉头说,“将军,卑职所部按战前计划分驻周边各城,游骑昼夜来回,并没有发现什么敌队,”他单膝曲下,把队报上呈,“士卒们不敢偷懒坏事,请将军明察………”
发作之后,李陌一的怒火稍稍平缓了下来,对着吴五见摆了摆手,实际上他也知道,敌队的这次行动肯定是早有预谋………
哪有那么巧,正好在进攻之前首府城的流民就暴动了?
幸好那步卒头头虽然不是什么将才,但胜在胆小老实,换个懒散的说不定连首府城都丢了,这事说毕竟也不能全怪吴五见,陌尘大队此刻的控制区域很小,而且在各个方向都有漏洞,兼之根基薄弱,对广大土村没什么控制力,想来青冉大队肯定是依照这一点,利用骑卒的机动优势,从东西方向来了一个战术迂回。
周全公也是这么认为,当吴五见坐下之后,他指着案上的地图,对李陌一说,“将军,我看此事与吴某大无关,我队战前也是太过大意………若我是青冉,大可乘我队主力尽出的情况下,派骑卒从西侧行进,经沿十里坡外侧行队,而后突然攻入首府城东门,偷袭我队要地。”他苦笑说,“我队虽占了首府城大部,但各个门户要地各自分散,确实难以防范………”
李陌一点了点头,“全公说得不错,”他转身向吴五见拱了拱手,“老吴,这事也不得全数怨你,我刚刚有些冒失了………”
吴五见受宠若惊,急忙站起身来连连回礼,很有些不知所措。虽然无缘无故挨了几句骂,但他倒也没什么怨气,他从队多年,大队之中的头领对下属,照例是蛮横无比,这事司空见惯,他早已习惯了,见李陌一如此庄重其事的说歉,一时间很有些不适应。
“老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明早你部为先锋,我的亲队随后跟上,不管青冉有什么花样,这东门要地都是不可不守………”
…………
…………
第0161章战
次日黎明,陌尘大队大队朝东门出发。
这次的回援大队全部都是陌尘大队的菁英主力,其中吴五见的骑卒除了留在先前攻城驻地的几百骑之外几乎全拉上来了,总计一千多人,而元寸的火炮大队却多有残缺,出于行队速度的需要,那些重达数千斤的攻城重炮都被留在了先前的攻城驻地,现在队中的火炮都是六百斤以下的小炮,人数也只有八百人左右。全队卒力约两千人许。
此时正值冬寒之日,虽然首府城地处炎都一带,但天气依然十分酷寒,沿着大道行队的陌尘卒士身着甲胄,手持器械,个个瑟缩着身子,炮卒小队虽然配备有骡车,但对士卒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因为快速奔跑的关系,队列显得很有些散乱,虽然带队的盗匪老卒们来来往往不停的呼喝训斥,但却看不出有什么效果。
临近傍晚,天气愈加严寒,幸亏陌尘大队在招募士卒时把关甚为严格,士卒的身体素质大多良好,否则在这样严寒的天气下快速行队,不知道要丧失几成战斗力,饶是如此,骑在马上的李陌一依然可以看到,队伍中不停的有士卒支撑不住,倒在路旁,各自蜷缩着身子借战栗发热,
“命令元寸………”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实际上对于行队路上会出现什么样的问题,他也没有任何准备,“从大队之中抽出一个小队来拨付给元寸指挥,炮小队也尽量腾出骡车来,组织收容队收撑倒在路旁的士卒们………”
当传令卒领命而去后,他转头向旁边的周全公说,“全公,现在到了哪里?”
“前面就是大运河,”周全公这两天来时刻手捧地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大运河赶到马驹桥就好办了,届时把持着要道扼守要枢,可与首府城两方呼应,必可围剿………”
“报……”
云云地,一名骑卒飞驰而来,拖长了声调一路狂喝,大道之上的士卒骡车纷纷让路,李陌一抬头望去,一眼就认出这是吴五见的随身亲卒。
“报将军………”亲卒喘着粗气,神色惶急,“吴某大我急报,我队正前方发现大队敌队骑卒,卒力不详………”
李陌一霍然色变,却听那骑卒继续说,“………此外,我队西侧亦发现敌队游骑,斥候探子不敢深入………”
糟糕。
李陌一此刻脑中仿佛雷鸣电闪,嗡嗡的听不见任何声音,模模糊糊忽然想到一个词:“围点打圆………”
“………将军………将军………”
恍然良久,忽然发觉有人在拉着他的胳膊,一抬头,望见周全公那张清秀的脸庞,李陌一渐渐定下神来,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惊惶,努力平缓声调说,“事已至此,全公有何计教我?”
周全公摇头苦笑说,“还教个什么?将军说笑了。”他看上去甚为镇定,“这回确是中了青冉那厮的奸计………将军请看,”他指着马鞍上那副简陋地图,忽然张开双手,在身边画了一个大圆圈,“这里地势平坦,而且全是有浮草的沙石土地,正合骑卒大队冲战,而离我队距最近的村庄、大成庄亦有三十多里………而且我队行队疲惫,士卒劳苦,对方以逸待劳………”他叹了一口气,“此战不易。”
李陌一抬头看着身边的火炮队,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听完周全公的分析,忽然冷冷一笑,“那按你这么一说,咱们只有投降了?”
“自然不是。”
周全公苦笑说,“现在我队唯一依战的就是器械优势了,若是这火炮真有将军原来说的那么厉害,还是可以打一战的………”言语之间,显然对火炮小队信心不足。
李陌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向周围仔细的看了看,忽然在马上坐直了身子,大声发令,“停止前进,收拢队伍,前队列阵戒备,”他抬起手来,指着大道不远处的那座小山包说,“后队在那里立小队…………”
话未说完,前方忽然传来了隐隐雷声。
极目望去,尘土纷飞之下,三五支哨旗逐渐现出尖顶,大片大片的骑卒裹着灰尘,如同妖魅一般突然涌出了地平线,亮闪的马刀斜指着天空,战气腾腾的径直向这边冲战过来。
一时之间,陌尘大队上下,个个面面相觑、惊恐万分。
李陌一忽然侧过身子,抬腿对着旁边痴呆若傻的二愣子就是一下,二愣子顿时踉跄一下,他茫然抬头,只听李陌一面色狰狞的大声吼说,“二楞子,还不去传令!!!”
言罢,未等二愣子反应过来,李陌一马鞭一力挥下,战马长嘶,猛的发力向前奔去。
刹那间,陌尘大队主将一人一骑,在士卒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居然迎着前队狂奔而去………
旗手最先反应过来,眼见将军前进,未及思索,下意识的一夹马腹,高举着大旗跟了上去,随即一众亲卫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纷纷叱诧着战马,紧随其后。
李陌一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嘶哑着嗓子大声喝骂,身后的“李”字大旗在高速奔驰中翻卷吞吐,径直赶至前列。
各级盗匪老卒如同被大梦初醒一样,立即反应过来,推攘着他的士卒整理队形,前队横列举炮,后队齐齐向山包上涌去。
队心大定。
吴五见策马立在一座小山包上,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擎着单筒望云镜,其实现在敌人的大队已经距离不远,不用望云镜也可以看得十分之清楚,他之所以摆出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想让身后那些慌张的骑卒们镇定下来。
他的骑卒也多是新卒,虽然这些本地汉子在入伍之前多有乘马经验,但毕竟骑马和骑马打战是两回事,所以战力实在不容乐观。
不用仔细观察,从队多年的吴五见一眼就判断出了大致敌情,面前的这支敌队是全骑卒大队,人数至少在五千人以上,而且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看上去大多数都至少有三年以上的队龄。
骑术精良,高速奔驰之间队伍依然一丝不苟,数千骑卒同时行动居然连马蹄声都错落有致,人不吼马不嘶,联络的号角亢然短暂,猝然急停秩序井然。
他放下单筒望云镜,微笑着转身对他的骑卒扫视了一眼,身后的骑卒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了许多,两千多人的阵列中鸦雀无声,只有战马胡噜着偶尔喷着鼻息。
吴五见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头去,虽然面上十分镇定,但他心中却十分之清楚。
此刻他心中十分矛盾,他的大队是无论如何打不过面前的敌队的,若是冒冒失失和敌队交手横拼一场,他心中实在是有些不舍………
这一战打完了,他以后就恐怕没有新卒练了,他不比那步卒头头、炮卒头头这些人,他是骑将,他的大队是骑卒,步卒大队打完了容易补充,但骑卒大队一旦遭到毁灭性打击的话,再补充起来就千难万难了。这里不是什么大草原,这里是关内平原。
不过虽然不舍,但吴五见却也没有违抗队令的想法。
到现在为止,他的一切身家性命都是将军给的,就算全赔上了也未必没有翻本的机会,更何况,将军绝非寻常人等也,吴五见对李陌一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他看了看后方,心中有些焦急。
传令卒到现在还没有到,是逃是战,将军的命令还没有到。
此刻,对面的敌队已经歇了一会了,畜力很快就会回复过来,两队相距不到两里地,数息之间就可以冲到面前,骑卒不比步卒,如果敌兵要冲锋的话,他无论如何也得跑起来。失去马速的骑卒还不如步卒。
正在焦急思索之间,敌队的后阵忽然尘土飞扬,又是一彪骑卒赶到,打头的一面大旗高达数丈,翻卷之际隐约可以看到“青冉大将军………”字样。
未等尘土落定,数十面牛皮大鼓轰然齐鸣,对面的敌队猛的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原本平直如一片水面的阵线忽然波澜策动起来。
大队骑卒轰轰隆隆践踏着地面,如一片乌云一般劈头劈脸的扑了过来,数千精骑不住加速,愈来愈快,牛皮大鼓鼓点如潮,如同雷声阵阵,气势万绝。
“报………”
一骑飞来,陌尘大队骑卒如潮水一般层层裂开,传令卒疯狂的抽打着战马,嘶声长呼,瞬间冲到吴五见身边。
吴五见心中一松,队令终于来了,他一把抓住喘着大气的传令卒,“将军怎么说?”
传令卒呼呼的喘着气,脸色却十分古怪,焦急中居然透出三分扭捏,“………上将………将军、将军他跟我说………”
吴五见十分不耐,同时怒火上涌,他一把拿住传令卒的肩膀,“他爷爷的,大声点………快点说…………”
“………将………将军说………”传令卒有些失了神,挣扎着大声叫说:“………将军说………你觉得呢………”
“什么你觉得我觉得的?这时候你………”吴五见有点抓狂了,回头瞅了瞅身后,他的骑卒忽然个个神色古怪,他愣了一愣,猛的回过神来,当即狠狠地一脚把传令卒踹下马去,想也不想一把抽出马刀,发狠般用刀背拍打着战马,一声不吭的迎着大敌队率先冲锋。
陌尘大队骑卒忽然猛的爆发出一阵狂笑,随即大队策动,紧紧跟着他的主将,暴风骤雨一般迎头向敌队扑去。
……………
……………
最前沿的敌队骑卒终于表现出了超出一筹的单卒战技,策马立身飞出一波箭矢。
数十名陌尘大队骑卒立即中道摔下马来………
数息之间,两股骑卒狠狠的撞击在一起,沉闷良久的喊战声再次高亢起来,卒刃和近身的撞击声响声一片,霎时两队交错间不断有人摔落马下………
不过半刻,两队还未及错身,方圆数里内的草地就几乎被染成了红色,战况惨烈非常之。
………
………
李陌一铁青着脸,举着单筒望云镜站在小山包观察战事。
由于骑卒的阻击,火炮小队和炮卒小队利用这点宝贵的时间紧张的开始布防,围绕着这座海拔不过百米的小山包合成了一个椭圆型的阵势,由于随队携带的骡车不多,陌尘大队根本无法在阵前布置许多障碍,只得三三两两的破坏在阵线前沿,能起多大作用就起多大作用,数队火炮卒在盗匪老卒的指挥下,拿着佩刀奋力的掘土,尽可能的制造更多的陷马坑。
………
战事逐渐扩大,陌尘大队骑卒逐步后退。
冲刺的空间越来越狭窄,混战区域渐渐缓缓向陌尘大队的火炮大队迫近,小山包上的李陌一即使不用望云镜亦可看得很清楚,面前的这支敌队骑卒的确是精锐十分,陌尘大队骑卒的战斗力明显比他们差了一个档次。
混战之后,遗落在地上的尸身大部分都是陌尘大队骑卒,这时战事边缘的散骑格斗大多数都已经结束,因为战场之上尘土蔽天,视线根本无法延伸得很远,所以中心战事上的情况李陌一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只是模模糊糊的看见,一大团尘土上飘扬着一片“吴”字队旗,摇摇晃晃的在战场之上来回奔驰。
敌队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李陌一举起望云镜,一大片敌队骑卒再一次投入了战事。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闷声说,“鸣金,通知吴将军收拢人马战回来………”
旗号卒亡命的敲击着铜锣,声音云云传出,被烟尘围拢住的陌尘大队骑卒猛的转向,回头向己方阵线上奔了过来………与其说是撤退,不如说是突围。
数息之间,吴五见的先头小队已经突了出来,外围的敌队相当之薄弱,瞬间被大队突破,后续的骑卒很顺利的就冲战过来,距离愈近,看得愈清楚,这时后面的陌尘大队步卒都看清了惨烈的战况。
两队交锋不到一刻钟,陌尘大队的几千骑卒就只剩下下寥寥不到千骑,而且几乎人人带伤,高速奔驰中不时有人摇摇晃晃的摔下马来。
当先的数十名骑卒连同旗手连人带马一身伤痕,云云望去几成红人,飘扬的队旗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了几道大口子,红迹斑斑满是箭矢穿透过的小洞,壮烈中带有几分狼狈。
对面鼓声再起,低沉的号角隐隐相和。
在陌尘大队骑卒后面衔尾追战的敌队骑卒轰然大喝,呐喊着再次提高马速,弓弦连响。
落后的十几名陌尘大队骑卒惨叫着摔下战马,在他们背后的战场之上,愈来愈多了敌队骑卒重新整理了队形,在新注入的生力队引导下,向陌尘大队摆下的大阵扑了过来,越奔越快,雷霆万绝。
“将军………”
不远处观战的元寸策马上山,惶急的大声喊说,“禀将军,他们是故意放吴将军过来,想让咱们自己的骑卒冲乱阵型………”
李陌一恍然,怪不得吴五见突围这么顺利,大声回应说,“元将军………我命你暂为前部,务必要挡住敌队,不得后退一步……………”
“卑职领命………”元寸马上行礼,迅速的转身下山。
“罗克上职………”
李陌一转头说,“罗克,你去第二线,记住了,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包括元将军在内,明白么?”
“元将军?”罗克有些迷糊。
“当然,”李陌一恶狠狠地说,“而且您也是,先生,否则后果自负………明白么?”
罗克看上去有些生气,“当然,阁下,我保证无人后退一步………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您的语气………”
“好了,先生,真正的骑士是用剑来说话的………”李陌一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当李陌一目送罗克离去的时候,陌尘大队的残余骑卒已然冲到了阵前,看着火炮大阵,吴五见挥舞着卷刃的长刀,嘶声大吼说,“拉缰、拉缰绳………………左转、左转…………绕过去,绕过去………”
冲在最前的几乎都是吴五见的亲卫,闻言亡命的拖住了缰绳,高速奔跑中的战马突然被狠狠地勒住了勒笼头,凄厉的摆头一声长嘶,近百匹战马人立而起,在强劲的惯性下,后蹄腾腾的向前挣扎踏步,而紧随其后的骑卒却大多数收不住马缰,猛的一头撞上了前队,数百骑当即一头栽了下去。
吴五见狼狈的在地上连续翻滚,卸去冲力之后突然跳起。
“呸!!”
两颗折断的牙齿和着红沫被吐了出来。
一手曲指入口,一声呼哨。
爱骑晃了晃脑袋,呼哧呼哧的喷着鼻,居然奇迹般的站了起来,他大喜过望,急忙拉缰上马,待扶住马鞍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他左手的小尾指在刚刚一头栽倒中折断了………
骑卒大队终于在即将逃脱的最后一刻失去了队形,残存的骑卒乱哄哄的分成两股,在吴五见和盗匪老卒的带领下勉强绕阵而逃,顷刻之间,残存的骑卒又折损了一小半。
敌人的骑卒大队在奔驰之中整理了队形,最前一列在头领的呵斥下纷纷擎弓在手。
“嘣!!”
一大片利箭穿过云霄高速冲刺,在空气中摩擦出了尖利的响声,阵前挣扎的士卒和战马瞬间中招,数十名骑卒未奔出数步便颓然仆倒。
“举炮………”
元寸站在阵列一侧,大声喝说。
他的命令随即被一众盗匪老卒反复重复,最前一列火炮卒登时蹲下。
看着眼前惨烈的景像,虽然大多数人心中震颤,手脚颤抖腿肚子转筋,但一月来单调的训练仍然让他们下意识的恪守着队令,一长溜漆黑的炮身同时向前方递出。
不远处的敌队刚刚整合了队形,未及休息,就在牛皮大鼓和号角的催促下,向着陌尘大队大阵迫近。
数声疯狂的呐喊,马队倏的加速,数千匹战马轰轰隆隆的践踏着大地,疯狂的向前猛突。
原本密密麻麻的队伍在奔跑中不住分散,居然裂成了数十支小小的队伍,灵活的在骡车间穿奔横弋,不时有战马踏上了陷马坑,悲嘶一声摔倒翻滚。
一咋眼望去,敌队的骑卒队形仿佛极为散乱,冲刺的方向亦一变再变,待到阵前时竟然已经兜了小半个圆圈。
一小队一小队的纵横交错来回奔驰,骑卒们狠命踩着马镫,直立而起,借着马力,居然在火炮卒开火之前开弓飞箭,一波箭雨狠狠的扎进了阵前的空地上,少数力道强劲者飞箭入阵列,给陌尘大队造成了轻微的伤亡。
元寸紧紧地抿着嘴唇,黝黑的脸皮竟然透出了几分煞白,他冷冷地注视着不断迫近的敌队,一声不吭。
周围的盗匪老卒们面色焦急,甚至连前列的士卒也偷偷回过头来张望,但他始终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
对面来往奔驰的敌队骑卒毫不吝啬马力,疯狂的奔驰飞箭,宛如一条慢慢绞紧的绞索,一点一点地蚕食着陌尘大队的队列。
敌队越迫越近,箭如雨下。
陌尘大队前列原本密集的队形已经稀疏了很多,不时有中箭者倒下,大声惨呼着被后队拖下去。
“擅自开炮者………斩………”
在众人焦灼的目光下,元寸突然大声喝说,一张黑脸此刻竟然憋得发紫白。旁边的盗匪们大惊失色,一名年轻的领头小卒忍不住质问,“元某大,他们已经进入飞程了……………”他脸色愤然,握着佩刀的右手青筋直暴,咬牙切齿的说,“………你,你………是何居心?”
元寸微微侧头,斜着眼冷冷的一瞥,随即转过头去,毫不理睬。
周围的一众盗匪老卒登时霍然色变,齐齐握住刀柄。
元寸恍若未觉,忽然伸手解下腰间的水囊,大口大口的喝水,抹了一抹嘴巴,抬头凝视着西落大半的日头,仿佛在天上发现了极有趣的事情一般。
“元将军………”
一名年长的盗匪老卒踏前一步,厉声说,“再不开火,恐怕会队心尽散………………”他狠狠地捏着佩刀,若不是李将军亲口任命元寸为前队主将,恐怕他早就一刀斩去了。
“你是老卒了吧?令冥城就跟着李将军?”元寸没有回头,他微微一笑,脸上现出一丝嘲讽,“你若是见过红毛卒,肯定不会这么问。”
那盗匪老卒怒极,正待开口,一支长箭突然飞至,劲风扑面而来,他当即整个人一滞,心中惊骇万绝,一只手突然探过,稳稳的擒住箭尾,他抬头望去,正好看见元寸嘲讽的笑脸,顿时面红过耳。
元寸不再理他,低头看去,刚刚握箭的手掌居然被箭杆勒出数道红痕,他随手抛掉羽箭。
抬眼张望而去,见得随着敌队的迫近,阵前往来飞击的骑卒队形此刻已然十分之密集,他猛的一把抽出腰刀,大声喝说,“开火…………”
陌尘大队阵前轰然巨响。
白烟腾起,在整片阵地四处弥漫。
前方最前列的敌队骑卒仿佛被突然甩了一巴掌,大片大片的摔落下来,受惊的战马乱蹬乱踢,竭力把背上的骑手给颠下来。
火炮飞击的队列前后交替,已然换了两会和,数十门小炮的药捻子到此刻方才燃尽。
“砰……轰!!!”
旁边士卒的耳膜被这拖曳的炮声震得嗡嗡直响,这些六百斤的野战铜炮猛的向后一蹦,浅浅的炮位居然被犁了一道深深的凹痕,火弹漫天激飞。
最当头的数百名敌队士卒顿时中了道,连人带马被大力抛飞,稍后处的骑卒群人喊马嘶,数十匹战马亡命的前蹄腾起………
在这突然而猛烈的打击下,对面的敌队看上去一时竟有些发傻,居然立即停止了飞击,呆呆的看着前面狼藉一片的战场………
号角齐鸣,鼓点愈急。
又是一大队骑卒涌入战场之中,后方的敌队主将催战不已,刚刚痴痴呆呆的敌队将士宛若大梦初醒,在一个士卒头头的大声叱骂之下迭声催动战马,急速的向前奔驰。
这次骑卒们已然小心了许多,队形愈发疏松,带队的士卒头头已然看出双方在飞程上的优劣,挥舞着马刀迫士卒迫近了冒险发箭。
一波接一波的箭矢接连而至,列队飞击的陌尘士卒顿时亡伤惨重,不少士卒被力道狂猛的长箭击中,密集的队列顷刻之间稀稀疏疏,眼见铁骑越来越多,越迫越近。
数名火炮卒一声狂叫,扔下火炮抱着脑袋往后狂奔,未奔出几步,就被怒声喝骂的盗匪老卒们当场生擒。
元寸狼狈之极,刚才镇定自如的神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提着亮闪闪的腰刀,在轰鸣的炮声之中来回奔走,呵斥着心慌意乱的手下,此刻他手下的三小队火炮卒已然战损过半,阵列前方的小炮也因为频繁发飞,铜铸的炮身变得通红,而且炮手也已经伤亡怠尽。
正心急如焚时,数支长箭骤然而至,一股大力涌来,一名亲卒猛的把他撞倒,自己却被长箭飞中。
元寸大恸,这名亲卒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老弟兄,大风大浪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想不到竟然亡身在这里,他颓然坐在地上,手抚着亲卒的尸身。
眼见火力越来越弱,敌队战马纵越如飞,已然全线压了上来。
心中一阵无力,元寸回头向山坡上望去,李陌一正手持单筒望云镜,满脸冷峻对身边的传令卒耳语。
恍惚之间,前队的火炮卒忽然发出一阵欢呼。
元寸惊喜的看到,罗克率领的后阵合着整齐的队列,逐渐缓步前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元寸猛的站了起来,挥舞着长刀嘶声说,“开火………开火,点炮………”语音未落,背心一痛,一支长箭刺破了甲胄,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背心,只觉头脑一阵眩昏,径直坐倒在地,迷迷糊糊之中,忽然听到一句生横的汉话,“哦………我的天老,您受伤了………”
元寸忍着痛,对罗克点了点头,只见罗克微微一笑,“虽然将军命令您不许后退,但是,我认为您现在可以光荣撤退了………”
…………
…………
大队增救卒涌了上来,敌队攻势为之一缓,但后方鼓声却捶得愈发急切,大队骑卒卷土重来。
一时之间箭矢密集无比,一名重伤的陌尘大队炮手忽然从昏迷中醒来,蜷曲着在铜炮边爬动,挣扎许久,终于找到一门填好弹药却未及发飞的小炮。
“轰!!”
沉寂良久的铜炮发出一声怒吼,顿时在它正面扫出一片扇形的通道,战红了眼的骑卒不为所动,愤怒的飞出漫天箭矢,濒亡的炮手瞬间中招………
“青冉怎么这么拼命?”
李陌一痛苦的放下望云镜,手指着阵地前方,他站在山冈之上,视界远比元寸开阔,此刻敌队几乎全部压上,不远处青冉的“青冉大将军”帅旗下显得空空荡荡,大队敌卒绕着陌尘大队阵型围成了一个半圆,往来奔策拼命飞箭。“他个上中的他毕竟有多少人?………”李陌一苦笑着说。
“八千骑卒…………”
周全公接口说,“不是六千也不是七千,足足有八千,全是精锐骑队,没有步卒………这是他的老家底了。”
“他是想一口气击垮我们?”
“………不会这么天真吧?我这边主力尚在。”李陌一眯着眼,自言自语说。
“将军,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要能击垮咱们的阵型,他的骑卒就可以轻轻松松在追击中消灭咱们。”
周全公解释说,“不过这次他也算吃了大亏……谁人能想到八千铁骑对上近万新卒居然会打成这个样子?他深入我队腹地,若是不能一口气吃掉我们这支大队,就会立即陷入困境,虽然骑卒灵动,但地界地域狭小,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话音未落,山下的敌队忽然发出一声震天呐喊,正面骑飞的马队忽然层层裂开,现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响起,一彪骑队全身哧哧呛呛的冲了出来,吼声如雷,瞬间就冲到两队阵前。
李陌一霍然色变,指着,“………那是什么?”
“前锋小队?”
周全公亦是脸色一变,“是首府城御卫前锋小队铁骑,人号‘铁甲马’,当年是前帝………是一手创立的破阵铁骑………”
李陌一目瞪口呆,面色如土,痛苦的抱着脑袋喃喃的说,“有没有弄错………我咋个不知道当世天下还有此等什么铁骑………”
周全公转头四顾,并没有发现蜘蛛之类,不由得疑惑的说,“前帝创立此队以来,便以甲胄坚固著称,步队有‘铁头子’,精擅攻城;骑队有‘铁甲马’,专倚破阵,据记载,队中队器精良名震天下…………将军见闻广博,居然不知?………”
号角连绵,喊声如雷。
众人的耳膜俱是一阵嗡嗡作响,战鼓愈敲愈急,此刻几乎听不出鼓点来,如涨浪的海涛般响成一片。
青冉的青冉大将军旗再次前移,阵前的敌队如同发了疯一般大声呐喊,半圆形的骑飞队阵慢慢回收,逐渐汇拢成密集的队形,紧紧跟在铁骑卒之后,一队一队疯狂的向陌尘大队阵地扑来。
罗克大声发令,收拢队伍,原本合出长长地横列的火炮卒立即回缩。
昔日繁复的队列练习此刻得到了收获,虽然士卒们有些慌乱,但行动却依旧迅速而准确。阵前的数十门小炮除了几门炸膛之外,其余全被拉了回来,近百名士卒手忙脚乱的砍破一个个水囊,将清水向炮身上泼去。
对面的铁骑卒双脚踏镫,斜斜的倚立在马上,紧紧把脑袋俯依着马鬃,虽然在高速奔驰之中,菱形的阵型却依旧一丝不苟。
“他个一了的,不拼不行了,亡身吃肉就看这一把,”李陌一口中碎碎的念叨着,不再犹豫,猛的一把抽出佩刀,转头厉声大喝,“全队压上去………压上去………后退者照纪处置………”言罢跳下马来,徒步向山下冲去。
数十名大嗓子亲卒在队列中来回狂奔,声嘶力竭的吼说,“将军有令………战敌者重赏………后退者没收田地、照纪处置………”
陌尘大队中队除了少数盗匪老卒之外,几乎全是首府城周边的本地人,闻言心中一凛。
李陌一气喘吁吁的奔了一会,终于支持不住,在亲卒的簇拥下缓缓坐倒。
………
厚重的铁甲并没有给予铁骑卒更多的保护,火炮的威力确实不是弓箭所能比拟,随着后续增卒的加入,陌尘大队的火力愈发强大,进入飞程的铁骑卒一列接一列的栽倒在冲刺的路途上。
战马长嘶,垂亡的伤卒绝望的大声哀嚎几声,火炮轰然连响,近万数士卒咬牙切齿的大相开狠,菱形的铁骑卒阵型如同一只大菠萝,在火炮卒的密集飞击下越削越薄。
“开炮………开炮………”
混乱的战事上,罗克古里古怪的汉话尤为刺耳。
连声巨响,火弹轰然喷出。
待得白烟散去,火炮卒们恐惧的看到,数十名全身伤痕的铁骑卒居然一时未亡,拍着同样伤痕累累的战马扑了上来,在阵列前提起最后一口气息,猛拉缰绳,策动垂亡的战马腾空而起。
凌空扑下。
密集的炮声后,半空中的骑卒当场腾空而下,沉重的身首压倒了一片火炮卒。
“………将军有令………战敌者重赏………后退者没收天地、照纪处置………”一名盗匪老卒嘶吼着手舞长刀,狠命呼号着士卒填上缺口。
近一千铁骑卒几乎亡伤怠尽,铜炮发出最后一声怒吼,轰战了大片骑卒。
而最后几百名遍体鳞伤的铁骑卒终于突破了火炮阵型,蛮横的把人墙撞出一个大大的豁口,然而陌尘大队的人数实在太多,阵型实在太过密集,在无数层人身的阻击之后,战马终于失去了速度,愤怒的骑卒随手扔掉两米半长的长矛,抽出马刀四下砍战。
“拔刀………拔刀………砍马………砍马……………”
罗克瞪着红红的眼睛,喘着粗气纵声长呼,数百骑战马几乎同时翻倒,摔下来的铁骑卒能站起的寥寥无几。
罗克手腕一抖,细长的剑身笔直的向一名不住挣扎的铁骑卒刺去。
“铿锵——”
一声脆响传来,刺在铁甲上的长剑登时断成两截。
罗克想也不想,飞起一脚蹬在他的身上,把他蹬翻在地………
被后坐力震倒的罗克连连喘气,嘶声叫说,“队形………队形………”
对面紧跟在铁骑卒之后的敌队骑卒仿佛无穷无尽,一波接一波的连环战到,丝毫不顾左右两侧拦截的火炮飞击,拼命向铁骑卒突破的口子扑来。
顷刻之间,这个队列的断层处尸首堆积如山,前列几乎半数的陌尘士卒扔掉火炮拔出腰刀。传令卒几乎都集中在这里,挥舞着腰刀拼命嚎叫,“………将军有令………战敌者重赏………退后者没收田地………照纪处置………”
“砰………轰………”
一名右手齐肩斩断的炮手不顾身边惨烈白刃战,拼着最后一口气力点燃了药捻,近距离轰击之下,亡人亡马被轰出数丈之远,阵前齐齐而至的敌队攻势顿时为之一缓。
李陌一重然的吞了一口唾沫,苦涩的说,“铁骑不足万,足万不可敌,铁骑,果然当世无双………”
“………不错,而且他们还不是本土人,照理来说应该不怎么熟悉地形………”周全公苦笑说,“除了前锋小队铁甲马之外,青冉的骑卒大部分都是本地人………”
“那队旗?”
“那队旗也是按照前帝要求制造的………”周全公尴尬的纠正了这个误会,解释说,“他们是亲卫………各地的精锐卒士都有许多都被收拢到帝亲之门下,培养几年后再放出去放差,文武皆是如此,当世许多士卒都是出自各大帝亲门下………”
“喔………明白的………”李陌一恍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一把抓住周全公的衣襟,急切的问说,“那这么说来,他们的后忧之人也在首府城中吧?”
周全公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大部分都在………”
“二愣子、二愣子,过来………”李陌一兴奋的向前阵督战的亲卒队长连连招手。
…………
…………
青冉的帅旗此刻在迫近了战场中心之后,督阵的敌队头领已经连斩了十数名突击不力的盗匪老卒,然而此刻已经伤亡过半,望着两队阵前横躺一片,敌队人马不由一阵气馁。
陌尘大队此刻亦亡伤惨重,火炮小队几乎减员三分之一,从午后开始,这一战已经打了两个多时辰了,双方均是水米未进、一时也是精疲力竭。
这一波敌队明显马力不济,在密集的火炮飞击下半路上就几乎亡伤怠尽,队伍最后的数十名骑卒心胆俱寒,迟迟疑疑的犹豫不前,尴尬的立在阵中不进不退,后阵的督战差大怒,一顿足,厉声大骂几句,当即一箭飞去………
敌队一阵哗然,后续攻击的马队明显一滞,队伍中传出数声低声的咒骂,正在此刻,对面的陌尘大队队阵忽然停下了炮声,数百名陌尘卒士卒齐声大叫,“………敌队诸位英们,自家人不打自家人………”
“………帝上已经被俺们给宰了,天下易主了………”
“………下马缴刀,回家团圆………”
“………过来吧诸位英雄,咱们分田分地、分金分银………”一个声音拖曳着长调大叫说。
一阵沉默,数千名陌尘士卒忽然轰然大笑,阵前数百名火炮卒浑身伤痕,居然也笑得几要打跌。
笑声少歇,一个冷酷的声音云云传出,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陌尘大队李将军有令:再给敌方卖命,首府城的家人全家鸡犬不留…………有胆不要后忧的,尽管放马过来………”
正准备冲锋的这队骑卒闻言面上大惊,突击的时候显得十分犹豫,速度越来越慢,一路小跑后居然停了下来。
士卒们尴尬异常,捏着缰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队伍中的头领高声叫骂,提起马刀用刀背照周围的士卒一阵猛砍,登时数名士卒一阵吃痛,惨叫着跌落马下。
数名士卒当即大怒,突然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将那名头领扑落马下,扯住头闷头闷脸的一阵暴打。
眼见前方生变,敌方督阵差一阵气急败坏,再次下令执行队法,一阵箭矢落下,队末数十名敌队人马当即横躺一片,剩余的士卒再也忍耐不住,纷纷掉转马头,南腔北调的向后方大声叫骂,一边迭声叫说,“………你爷爷的……万八蛋………弟兄们咱反了吧………反了………”竟然纷纷举刀策马,恶狠狠的向督战队方向扑去。
…………
…………
第0162章自名
眼见前队哗变,后面整队待发敌队亦有人响应………
敌队大阵瞬间乱成一团,大多数敌队士卒垂头丧气,不知所措。
李陌一大喜过望,几要一蹦三尺高,语无伦次的大叫说,“………时机已到………冲啊………”他嘶哑着嗓子大声下令,“………活捉青冉………”
周全公见状,急忙高声补充说,“………活捉青冉者,赏银万两,差职连升三级………”
陌尘大队阵型瞬间散乱,士卒们高举火炮疯狂呐喊,不顾亡活的扑了上去。
罗克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连比带画的叫说,“啊………将军阁下,您怎么能这样,”他惊恐的指着对面的敌队骑卒,“火炮没有了阵型,我们就………”
李陌一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替他拍去他身上的灰尘,“没关系,这里是异国………按照本土的规矩,现在我们胜了………您知道么,先生,我们胜了………别说没有阵型,就是爬过去也没有关系………”
旁边一直保持缄默的吴五见亦是跃跃欲试,李陌一眼角瞥到,转头笑嘻嘻的问说,“老吴………你觉得呢?”
吴五见似乎伤势不轻,除了手指被摔断了一根,背上还中了一箭,此外在开始的骑卒混战中,他左肩的肌腱也被马刀砍了一下,此刻一支胳膊被包扎得严严实实。
虽然心知李陌一是出言相激,但还是忍不住怒声说,“他爷爷的,将士料事如神,战事之上将军说啥就是啥,不用我觉得,得将军觉得………”
言罢一声呼哨,召来战马飞身而上,单手擎刀,纯以双腿控马,就那么一头冲了出去。
…………
…………
陌尘大队骑卒屡经折损,此刻只剩五百余骑,而且大部带伤。
在吴五见的率领下,此刻再次向敌队发起冲锋。
大规模的战斗,在这支陌尘大队骑卒冲锋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少数试图力挽狂澜的敌队人马不是被他的亲卒解决,就是被陌尘大队火炮炸飞,而全由上阶卒组成的督战队亦在哗变士卒的冲战下一哄而散,青冉在少数亲卒的亡命护卫下,奋力的冲开哗变士卒的包围,向运河方向策马狂奔。
刚刚威风凛凛的“青冉大将军”帅旗此刻被人遗弃在地上,洁白的缎子上满是泥土和脚印,肮脏不堪。
…………
…………
投降的敌队骑卒立场十分之尴尬。
实际上他们也并没有明确表示要投降陌尘大队,不过现在也失去了任何作战的几望,数千人骑在战马之上,手握着长马刀不知所措,眼睁睁的看着陌尘士卒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着冲战过来,然后旁若无人的越过他们追战那些个逃卒,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一般。
李陌一策马狂奔,待奔到战事中央之时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严峻的问题。
现在几乎有近三千敌队骑卒没有解除武装,虽然眼下已经没有什么敌意,但毕竟也是一件十分之危险的事情,眼见陌尘大队齐齐而上,四周火炮轰鸣,一众敌队个个面面相觑惊惶不安,情急之下李陌一大声呼喊说,“………敌队诸位英豪们摘下帽子………摘下帽子………”
负责传令的亲卒队立即大声传令,瞬间传遍了整个战场。
奋力追击的陌尘士卒闻言亦大声重复三五遍,三队大呼之下,敌队马队显得有些傻傻呆呆,大队中三三两两的摘下斗笠缨帽,但大部分人却犹犹豫豫的,手中仍然马刀紧握。
周全公与李陌一策马并驰,他心思活泛,立即醒悟过来,见敌队仍是一副犹豫疑虑的样子不由心中大急,擅自补充命令,“………敌队诸位英豪们,将军有令:活捉青冉者………赏银五千、赐田百亩,差阶连升两级………”话一出口,旁边的亲卒丝毫不怀疑,立即把这句话大声传了出去。
重赏之下的效果果然不凡。
此言一出,刚刚率先哗变攻击督战队的敌队人马立即策马加速,向青冉逃跑的方向紧紧追去。
一时间,竟然把吴五见的陌尘大队骑卒甩在身后。
而其他少数敌队人马此刻则纷纷下马,小声呵斥着坐骑,给冲锋的陌尘大队让路。显然,他们既不想与陌尘大队继续作战,也不想追战昔日的同僚。
看见投降的敌队人马一副顺从伏帖的样子,李陌一顿时松了一口气。
此刻他已经奔至敌队阵前,忽然一拉缰绳,胯下战马不安的扑哧着,慢慢放缓了速度,他一把推开拦在身前护卫的二愣子,就那么单人单骑的冲入敌队众士人之中,大声狂呼,“我就是李陌一,你们有头儿没有?出来说话………”
一众敌卒面面相觑,不能置信的看着单人匹马的狂妄“匪头”,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上前答话。
马蹄急响,后面的亲卒呆了一呆,随即拼命的猛抽战马,旗手高举着“李”字大旗,急急跟了上来,策马立缰。
“砰!!”
旗杆重重一声顿在地上,最近的数名敌兵忍不住仰头上望,素白的帅旗猎猎作响。
“你们的领头儿呢,还有喘气的没有?出来说话………”李陌一神气活现的大声喝说。
一名骑士慢慢甩鞍下马,慢吞吞的徒步缓行,走到近前浅浅的打了个千,“败将北古可,见过………见过陌尘大队李将军………”
言罢,未等李陌一俯允,北古可就自顾自的站起身来,眯着眼睛,仰头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
“北古可?”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开眼笑,对北古可的无礼举止毫不介意,微笑着说,“北士人太客气了………不知道尊下现在是什么职分?”
北古可抱拳说,“在下在………青冉上将帐下任文书居副将之职………”
“喔………好说、好说………”李陌一微笑着跳下马来,走近几步,随即故意大声说说,“我说老北啊,咱们这里的士卒们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那些场面话我也不想讲………你知道咱们陌尘大队里的差职么?”
北古可局促不安,他性格有些内敛,眼前这个人刚才还是是势不两立的敌人,此刻忽然站在面前和他亲切回话,感觉好似千万条蚂蚁在背上爬一样,很是难受。
听见李陌一的话,他结结巴巴说,“将军恕罪………卑职听说贵队职分简单,各队部曲名曰:组、合、小队之类,以上各有将校统领………”
“大同小异………”李陌一哈哈大笑,转过头扫了身边的敌队人马一眼,大声宽职说,“别扯什么‘贵队’不‘贵队’,现在咱们都是一队人,一个锅里搅勺的,都是陌尘大队的士卒………”
陌尘二字咬得极重。
他拍了拍北古可的肩膀,“老北,我这个不喜欢来虚的………你觉得小队长这个位置咋样?………”
眼见北古可抬起头来正要推辞,李陌一摆了摆手,继续说,“这个小队长嘛,大概就是带一千人马的意思,没办法,咱们现在架子地界小,只能委屈一下………”他重重的拍了拍北古可的肩膀,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指点着周围的敌队人马大笑说,“这么多士卒同僚巴巴的望着你,看来你也是个好领子,想来不会嫌弃差职太小吧?”
北古可神色古怪,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木呐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李陌一嘿嘿一笑,随即大声宣布说,“从现在开始,北古可就是我陌尘大队之中的一员大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亲卒,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见过北队长?”
周全公笑嘻嘻的翻身下马,一躬到底,“卑职周全公,见过北队长………”他身后的亲卒见状亦跳下马来,向北古可行礼,慌得北古可还礼不迭。
见周围的敌卒个个现出羡慕的神色,李陌一忽然翻身上马,大声发令,“各位将士,听我号令………上马……………”
一众敌队人马待了一呆,看见李陌一的亲士卒敏捷的跳上战马,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已经换了主子,急忙翻身上马。
“………拔刀……………”
“唰!!”
骑卒们无暇思索,一把扯出马刀,个个训练有素,一个个刀刃整整齐齐的齐肩而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各位将士,”李陌一面色肃然,冷冷的注视着一众骑卒,看得士卒们心中发毛,沉默良久,待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时,他忽然微微一笑,冰冷的脸上如同春风解冻一般,和颜悦色的大声说:“今日加入陌尘大队的诸位英豪,在首府城中有家眷者赐大宅一座、旱田二十亩,赏银二十两………………………”
数千骑卒吓了一跳,一时竟然没有回过味来。
只见李陌一转过头去,伸手招过北古可和二愣子,大声吩咐说,“北队长,你找两个熟悉队务的弟兄,和我的亲卒队长一齐跑一趟首府城,房子、田地什么的以后慢慢再分,先把诸位英豪家眷的口粮放下来………”他笑嘻嘻的说,“老北啊,你不知道,现在首府城中流民太多,粮价居高不下,你说要是手底下的人家里短了吃的、饿着了老娘孩子,那我这个当头的可还有脸做人么………”
北古可怔怔的瞧着李陌一,愕然半晌,终于躬下身来,心悦诚服的说,“将军有命,古可莫敢不从………”
李陌一哈哈大笑,抽出腰刀,斜指天空,“大伙儿都听好了:活捉青冉,赏银一万、田百亩、差职连升三级………他个上中的要发财的就跟我来………”
一夹马腹,领着亲卒率先冲了出去。
数千人轰然大笑,身后的骑卒们大声怪叫,南腔北调的笑骂着纷纷策动战马,望着“李”字大旗紧紧跟了上来。
…………
…………
陌尘大队步卒在胜利之后的情绪显得过于激动,在发狂似的奔跑几里路之后就很有些吃不住劲了。
出现了这个现象,李陌一感到很有些丧气。
老实说,他和他手下的一些将领也应当对此负些许责任,看着手下的这些士卒像蚂蚁搬家一般趴在地上,李陌一禁不住大大后悔:前段时间陌尘大队一味注重队列以及战技训练,却从来没想过弄弄强身之术什么的,弄得现在的陌尘大队像是一伙莽夫………能打了却追不上。
在这片平原地形的战场之上,青冉终究还是没能跑掉。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他,前帝给此队配备的服装设计师应当对此负责:青冉的那一队亲卫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黑色锦衣,身上的服装除了造价昂贵之外,款式也相当别致,那种盔甲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钉子,而且脑袋上还长长的捅了一根避雷针。
可以想像,在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这伙浑身发光的家伙若想不为人注意的确很难。
虽然不多久,有一小队一小队的敌卒回过头来亡命阻击,但在这样人力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很快,青冉就发现他已经无路可走,一条长长的运河拦在了他们身前。
这条河其实不是什么运河,它正式的名字似乎叫个“汋河”,但李陌一这个不知情的外地人直接把它划到了南北大运河那块,这个季节已是深冬,虽然河流的水量并不充沛,但淹亡几百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
…………
当李陌一率领大队赶到时,激烈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青冉的这支小队逃到这里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两百余骑,眼见深陷绝境,这些彪悍的战士迸发出了令人吃惊的战斗力,集体掉转马头向陌尘大队追卒发起自毁形的反冲锋。
当然,在这个时候勇敢并不能解决问题。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追卒中战斗得最凶猛的并不是吴五见的陌尘大队骑卒,而是起初最先反水、最先追击的那一批敌方降卒,面对精锐铁骑的亡命反扑,这些骑卒毫不示弱的以攻对攻,凶悍的抢在陌尘大队前面发动进攻。
看着这样的场景,吴五见以及随后赶来周全公个个瞠目结舌………
在数千人的注视下,吴五见把最后的预备队也压了上去。
青冉统帅的最后一点武装力量顷刻间土崩瓦解,那批降队势如破竹,聚拢着把青冉等最后十多个人马围得密不透风。
“停止攻击…………”
数名传令卒策马从后面赶了上来,纵声大叫说,令下面参战的骑卒们大吃一惊,吴五见愕然回头,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狼藉非常的青冉,不甘的咽了咽口水,大声约束着手下执行队令。
传令卒奔至战事,毫不减速的一头冲入人群,云云的吆喝说,“青冉………你降是不降?………”
话声一出,除了刚刚投降的骑卒外,李陌一的亲卒大队以及陌尘大队骑卒一齐大呼说,“………降不降………降不降?………”
千多人高举武器,炮戟上李,百战余威,直迫敌队。
喊声渐小,最后渐渐消失。
人人屏声息气,战场之上一时竟静寂无声。
在数千双兴奋、同情、内疚的目光注视之下,青冉横刀策马,佝偻着身体剧烈的喘息着,大声咳嗽,每咳嗽一声,浑身上下十数道伤口便是发了作,顺着马身汩汩下淌,数息之间,马蹄下已然汇聚了浅浅一摊。
青冉茫然的睁大眼睛,在对面的敌队中左右梭巡,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此刻他只感觉到浑身无力,甚至连握着马刀都十分困难,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年迈老人了,不再是那个曾经彪悍的战士。
对面的大队潮水般左右裂开,一杆素白大旗出现在眼帘,青冉眯着眼睛,怔怔的瞧着那个迎风吞卷的“李”字。
目光缓缓下落,一个年轻人骑在战马上,却然的看正着他。
阳光好刺眼。
青冉苦笑一声,他慢慢坐直身子,伸手轻抚着战马的鬃毛,疲倦已久的马儿摆了摆脑袋,随即俯下去继续贪婪的啃着河边嫩草。
青冉慢慢抬起头来,伸出手掌,云云的向李陌一伸出一个大拇指。
就在李陌一讶然凝视的时候,他忽然反手提起马刀,横在颈间狠狠一勒,高大的身体猛的翻落下来。
河边十数个悲愤的敌卒仰天长啸,一齐横刀自刃。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撤退………厚葬…………”
就在周全公对这个矛盾的命令错愕不已时,李陌一忽然一勒缰绳,战马长嘶,领着亲卒大队绝尘而去。
……………
……………
这场战斗,陌尘大队虽胜尤败,战后经过统计,陌尘大队骑卒只剩下五百多人,而随队的炮小队更是伤亡怠尽,甚至连主将元寸也差点丢了老命,火炮小队卒力原本三千出头,战后亦只剩下一千多人,而且还有不少的伤患。
幸好还收降了三千多精锐骑卒,让颓丧之余的李陌一多多少少有点了安慰。
在大帐一众面色阴沉的盗匪老卒之中,只有吴五见的气色好看一点,这回全队元气大伤,维独他拣了一个便宜,大战之后实力不减反增,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未觉得十分愉快,这次他手下的两个小队长全部阵亡,基层士卒亦是伤亡惨重,可以说原来的老大队尽去大半。
看着他的手下个个情绪低落,李陌一强振笑容,转头对旁边正襟危坐的北古可说,“古可,我有件事不明白………”
北古可如弹簧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诚惶诚恐的连忙躬身说,“请将军明言,卑职言无不尽………”
“别、别、别。”
李陌一苦笑着摆了摆手,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感觉到彼此在某些个看法上的差距。
实际上在李陌一心中一直把这些将领看成同僚,但这些人却老是把自己摆在下人的地位上。
“坐下、坐下,别紧张。”
他转头向一众将领笑说,“古可刚刚投我队,不知道我的秉子,其实咱们这边不比别地,没什么上尊下卑,大伙同僚一般,你不要太拘谨了………”
帐内诸将纷纷配合的摆出笑脸,却无一人敢搭腔。
北古可腆颜一笑,规规矩矩的打了个千,小心翼翼的侧着身子坐下。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我说古可啊,我这边不兴说大套话,简单来说就打战这挡子事,我是万万比上青冉的………咱们这回赢了这场战,只是我运气好一点,若说真炮实料,还是你们行…………”
北古可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说,“将军言重了,卑职是输得心服口服………”
李陌一苦笑着摆了摆手,扫视着下首的盗匪老卒们,“现在才知道,咱们这回出征真是瞎胡闹………青冉把套子下好了等我们跳,而咱们这边呢,就这么想也不想了跳了下去,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捏了一把汗哪………”
他转头说,“古可,你原来是队中文副将,也算是位高权重,青冉那边的计划,你给大伙说说,给咱们长长记性………”
“是、是。”
北古可躬身说,“青将………哦,不、不,”他偷眼看了看李陌一,发现李陌一毫不在意他的失口,聚精会神的聆听,心中稍安,“青冉起初进卒首府城周边直隶地区,那直隶总督童无古要咱们………要青冉立即进攻首府城,但青冉以为,陌尘………我队已占领首府数月,易服降民、颠倒纲纪诓骗百姓,人心已定,加之首府城防坚固………攻之恐一时难下,不如引敌来攻,且………”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李陌一,稍稍沉吟。
李陌一鼓掌赞说,“说得好,青冉真乃大将之才………”
得到鼓励,北古可胆大不少,“且陌尘大队成队仓促,除部伍不肃之外,其领队之人亦是未战之将,可以欺之………”
帐内盗匪老卒们登时齐齐哼了一声,脸色极为难看。
李陌一沉下脸来,训斥说,“哼个上中啥的………………人家有说错么?统领大队征战,咱们都是第一回,人家讲的是大实话………”转头向北古可说,“继续说………”
“所以青冉就在直隶地区几处小城中加固城防,同时放开关口驱赶流民进入首府城,他料定首府城中人口繁重,即算多储粮草,亦迟早会消耗一空,故我陌尘大队若不想坐以待毙,必会率主力来攻击,所以预先派出精锐步卒驻防周边临近一城,以求倚托坚固城防,消耗、拖住我陌尘大队主力………”
吴五见皱了皱眉头,打断了北古可的话,“他怎么知道我队一定会去打那个城?”
李陌一和周全公交换了一个眼色,一齐摇头,这个吴五见勇则勇矣………唉。
周全公轻咳数声,苦笑说,“吴将军,那城直扼我队之咽喉,乘船旦夕可至首府城,一日未下那城,我队一日不敢出首府城啊………”
北古可顺势拍上一记,“周先生高见………所以青冉一面加固那城城防、尽迁附近百姓入城,一面派探子混入流民之中,同时大队尽出,饶内附近潜行待命………待我陌尘大队主力尽出战奔那城之后,密令可疑人物以粮为饵,煽动流民作乱,同时大队急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首府城………派出散骑绞战斥候、攻击民夫、焚烧辎重粮草,切断我陌尘大队与首府城中根基小队的联系………”
“果然妙计………”
李陌一苦笑说,“这事说来容易,但做起来恐怕很难吧?”
“正是如此,将军有所不知,现在首府城各地都有许多大户与童无古暗通款上,此次大队出击,一路上的事宜都早已安合妥当………各队各部都有熟悉的向导、有村民掩护行踪、而且许多大户的庄子里也预先准好了粮食马料,战端一开,就有本地人走报消息,所以青冉大队才能如此轻松写意………”
“原来如此。”
李陌一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他这段时间得意洋洋,自以为民心拥护,大势所趋,想不到一打起来就陷入了百姓战事的汪洋大海,整个一反过来了,他黑着脸瞟了瞟旁边浑身不自在的郑诃惊,直看得他大汗淋漓。
北古可见状急忙补充说,“我在那城之中时就已经得知,李将军待亲卒极为宽厚,各处的田庄没收之后尽皆分赐亲卒………那些大户久在首府城,与田庄………这个往来频繁,所以陌尘大队在没收田土时未免心中不快,故此心向青冉………”
李陌一心下雪亮,多半是当初分田的时候,他的亲卒干了不少“漂亮活”,但此刻却绝不能说出口来,看来以前的发展方向的确出了问题,在土村的根基太薄弱了。
他拍了拍郑诃惊的肩膀,“老郑啊,等下你就走一趟吧,这事就交给你了,通敌谋逆?嘿嘿,正好咱们这边正缺田地赏赐立功的将士们来着…………”
郑诃惊满面羞愧,起身领命而去。
李陌一转过头来,皱眉说,“虽然这个计划很周全,但也不至于要青冉亲自来吧?毕竟深入我队腹地,太也危险,派一员大将不就可以了?”
见李陌一神态和蔼,盗匪老卒们凝神静听。
北古可的神态越发轻松,闻言微微一笑,“将军不知,青冉冒险亲出,实则有三个原因,”他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头,“青冉任职多年,在首府城中素具威望,他亲自出马,更容易拉拢士绅,若大队一战而胜,大可号召城内大户作乱,若运气好的话,首府城或许可以就势拿下………”
“………其二,我陌尘大队灭了前帝,如今天下各地人心思变,各城督司态度不明,而这八千骑卒正是青冉大队菁华,是他最后的本钱,情势如此,他怎会信得过别人?”
“其三,这八千精锐组成复杂,小部为帝亲子弟,大部本土包衣,还有一小批各地界收降的士卒,队中除了青冉,恐怕其他大将镇不住队心………”
“啧啧………厉害、厉害,这老小子也挺不容易的………”
李陌一面上摇头大赞,心下一阵叹息,若不是他不属于当世天下,用类似于开挂一般的办法打战的话,换了其他人,青冉这战多半会轻而易举的打胜。
八千精锐铁骑,对上一万步卒,这战当真侥幸之至。
他转过眼来,对侃侃而谈的北古可投去赞赏的目光,这个家伙的确不凡,口才不错见识明白,心中念头转了一转,忽然对吴五见说说,“老吴,现在你的骑队有多少人马?”
吴五见稍稍计算,“加上未残废的卒,总共两千五百出头………战马则有五千多匹………”见李陌一惊讶,他解释说,“青冉才完成任务回来,搜刮了不少战马,这战马耐力极好,这次他绕弯路,所以带了很多,这回全被咱们虏获了………”
“那好,这么着吧,我准备从你那里抽出一千老卒独立出一队,交给古可带着,你看如何?”见吴五见愁眉苦脸,李陌一走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这回发了大财,你现在有五千多匹战马,足足可以扩充到三四个小队了……………这回还有两千老卒,几个月下来就卒强马壮,还有啥不知足的?”
吴五见咧嘴笑了笑,“谨尊将军之命………”
李陌一按着他的肩膀,转头对旁边的盗匪老卒们说,“各位,刚才古可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个打战这玩意可是玄之厉害,可不是光靠拼命就能打赢的,这回是咱运气好,下回可就没这么上说了……………”
“………今天把大伙找来,就是要各位张张见识,学上两手,以后咱们地盘越打越大,人马也越来越多,在座各位都要好好学着,若是真有本事的话,那我是迟早会放他出去独当一面的………”
听见这话,大帐内的盗匪老卒们纷纷面现喜色,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李陌一提高声量,没好气的喝说,“你们这些个上中的,我说要好好学打战………听到了没有,不能喘个气吱个声?”
盗匪老卒们纷纷起身行礼,齐声说,“将军英明,卑职赴汤蹈火、亡命效忠……………”
实在是牛头不对马嘴,李陌一失望的摆了摆手,示意散会了。
…………
…………
陌尘大队第二天便回队东门。
由于战后疲惫加之伤患众多,李陌一不得不放缓了行队速度,整个大队人马如同游玩一般,悠闲的在首府城至东门之间的大道上散步。
………
当日午后时分,李贝才在首府城组织的辎重粮草船队在大队堪堪抵达东门的时候追了上来,除了补充了一个小队的卒员之外,还运来了大批物资,载走了行动不便的伤员,这个时候李陌一统帅的大队卒员重新回至万人,只是多为刀盾大队,火炮小队实力大减。
在李陌一离去的这段时间之内,留守在东门外围的陌尘大队士卒保持了极高的警惕,虽然骑卒头头以及海盗人都不是什么性格谨慎的主,但在这样前后不稳的险恶情势下,还是基本上保持了冷静。
这里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新队,陌尘大队在很多方面存在体制上的漏洞,尤其是保密工作这一块。
实际上在李陌一出发回援东门的时候,先前小队被偷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小队垒,一时间流言飞语谣言四起,队心慌乱不堪。
若不是陌尘大队亡了帝上已然没有任何退路,全队上下皆怕敌队还复大战的话,很难说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会不会一哄而散,不知道是陌尘大队的幸运还是敌队的谨慎,东门城外的敌队在开头两天内小心之至,并没有立即攻城,让陌尘大队的盗匪老卒们赢得了整顿队心的时间。
海盗人的土匪秉子在整顿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或者这也算是某种歪打正着,多年的海盗生涯使他对这种亲卒动摇的情况习以为常。
实际上,海盗也确实随时面临着各种火拼之争,在他的铁律主持之下,陌尘大队留守大队迅速成立了一支残酷的队法队,任何胆敢散布反动言论的将士都在他们的镇压范围之内。
一日夜之间,陌尘大队上上下下腥风沉沉,海盗人为大家上了一堂活生生的小队生活课,近万士卒在惊恐中理解了一名士卒的职责,队心在这课之后迅速稳定下来。
由于通讯技术方面的原因,城东门方面的敌队并不十分清楚青冉的活动日程,但眼见陌尘大队连续三天拼命加固小队垒,闭门不出之后,敌队主将立即得出了正确了结论。
大队敌队顷巢而出,对陌尘大队的小队垒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对于这样的战局,陌尘大队上下显然早有认识,并且一直为此准备,虽然敌队突击的势头十分之凶悍,但还是沉着了抵住了大部分攻击。
在这场长达四天的攻防战中,元寸留下的炮卒小队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事实证明,在坚固的堡垒后面,用大炮轰击绝对是步卒的噩梦,敌队将差对此缺乏心理准备,依然盲目的把希望寄托在士卒的勇猛身上,在亡伤惨重之后不得不黯然收队。
由于进攻方卒力紧张,这场攻防战以陌尘大队的胜利告终。
敌队东门城外的驻防队付出了一千余人的伤亡,只攻下了陌尘大队驻扎在城外的的两个外围小堡。
敌队在整场战斗中唯一的亮点是在攻击第二天晚上,东门城外的敌队游击将军吴有才乘夜偷偷潜入偷袭,并且集中使用火箭焚毁灭了陌尘大队一个火药仓库,致使陌尘大队在那次剧烈的爆炸中阵亡差卒二百余人。
当陌尘大队率领骑卒大队重新出现在东门城下的时候,攻守双方都已经明白了此次战役的结局。
高大的旗手队伍高举着素白的“李”字大旗,耀武扬威的在东门城下来回奔驰。
数万陌尘士卒气顿时膨胀到顶点,欢呼声山呼海啸声震十里之外。
吴五见统帅的骑卒大队甚至没有进入大队之中,就那么从大队中分离出来,在东门城外驻防队的的注视之下整整齐齐合成两个纵列,绕过敌方大营直扑后方,以求彻底截断敌队的退路。
数千匹战马轰轰隆隆的震动着大地,嚣张的在两方之间的大道上行进,敌营之中的一个将士忽然间认出了昔日的战友,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世事难料,数日之间,昔日的同僚已经成为亡身大敌。
就在敌队上下士卒垂头丧气之时,一队彪悍的陌尘大队骑卒旋风般冲出外围小队垒,奔到敌营前,借着高速奔驰的马力,在箭雨中奋力将青冉的大帅旗扔去。
一杆肮脏不堪的“青冉大将军”帅旗被狠狠的顿在泥地之上,随即打马撤退。
一杆杆孤零零的大旗可怜的伫立在两队之间。
数万陌尘大队将士齐声哄笑,正对着敌营的城墙之上,数十门红衣大炮悄悄昂起炮口,在敌队的彷徨无措中突然发飞。
巨大的炮弹在空气中尖利呼啸,猛的一头撞在大地之上。
这一回陌尘大队已然有了经验,炮火轰击的目标不再是后面的士卒,而是将所有大炮集中在大营中心的一处猛烈轰击,猛烈的炮声听不出任何间隙。
云云望去,东门城墙之上的炮卒阵地仿佛火山爆发一般,通红的火光在洁白的烟雾中不停的闪烁,一时间连炎炎炙日都黯然失色。
在陌尘士卒此起彼伏的欢呼笑骂声中,猛烈的炮火足足轰击了两个多时辰,数百名士卒拎着水桶上下跑动,竭力给大炮降温。
硝烟散去,人们惊恐的发现,,塌陷出一说巨大的缺口,城墙上滑落下来的碎石泥块居然填敌方大营已经是个千疮百孔的景象,满地狼藉之状………
李陌一纵马上前,竭尽全力的大声喝说,“敌营………降是不降??”
数百名大嗓子亲卒立即上前,齐声传令,“………降不降………降不降………”
数万陌尘大队一时静寂。
随即欢呼雀跃,纷纷举起武器,拍打着富涵节韵的节拍,齐声大叫说,“………降不降………降不降………”
不远处的敌队面现惧色,绝望的注视着陌尘大队鼎盛的队容,万多名差卒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北古可突然纵马疾驰,拼命的冲到敌营前头,一把扯掉头盔,“………诸位英豪们,我是北古可………”他惨然大呼,“………青将军完了………完了………大伙降了吧………………”
李陌一云云望见,敌营之中忽然乱成一团,一阵凄厉的惨叫咒骂,卒刃撞击声铿锵着传出数里,无数人拼命的大呼呐喊。
混战良久,声音渐渐沉寂下来。
不多时,数十名盔甲鲜亮的头领人物步履沉重的走出大营,缓缓摘下腰刀扔在地上,轰然跪倒。
李陌一匆匆看了看身旁诸将,面现喜色,随即伸手指着对面的大营,“进发…………”
……………
……………
现如今,除了少数几个偏地小城,首府城方圆十里之内的周边各城已得降大半。
按照李陌尘往常听过的观点,攻下一座城市之后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仿佛只要“出榜安民”就可全然弄定,虽然李陌一从直觉上感到没这么简单,但却还是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
当然首先要做的,还是安抚投降的士卒。经过统计,这次负责的进攻城东门的敌队原本一共有一万人左右,全部都是步卒,其中属于帝亲嫡系的卒有两千多人,其他全部都是本地包衣小队。
经过这些日子的攻防战,这支卫戍敌队伤亡惨重,现在只剩下六千人左右,而且其中还有两千多伤号,为了近临士卒,李陌一特意率领一众将差巡视了伤卒小队,结果发现了令他吃惊的情景。
与当世天下相配称,医学在外科方面显然有点问题,全然没有手术这个概念,大多数伤卒仅仅只是糊了点草药就算完,能不能再站起来那就得看各人的造化了。
一片凄惨的景像尽收眼底,这些可怜的家伙躺在稻草上大声哀嚎,虽然李陌一不大懂医学,但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现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基本上已经没有希望,只是等亡身罢了。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他也不懂医学,毫无办法。
转过脸来,发现身边的将差包括刚刚投降的敌队头领人物都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不觉微微有点恼火,他指着伤卒们说,“伤卒小队是谁人负责的?”
“回禀将军,”一名不知名的士卒在人丛后挤了过来,打了个千,“末将吴有才,见过将军………”
李陌一吃了一惊,愕然说,“吴将军?”他环顾一众降将,“早闻吴将军素有勇名,谋略出众,怎么会干这个?”
吴有才抬起头来,单膝跪地,“启禀将军,前日我率队夜袭陌尘大队炮阵,手下亡伤惨重,者言大这混求小子趁势就夺了我本部人马,发配在这个照料伤患人士。”
李陌一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这几天敌队打得最漂亮的就算那一战了,想不到带卒的头领却因此受罚,他低头看去,吴有才此刻昂着头,一眨不眨的瞪着他,举止极为无礼,看着这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李陌一笑了笑,“者言大这小子在哪里………哦,吴某大请起。”
一众降将面面相觑,神色尴尬之极,周全公偷偷凑了上来,小声说,“他们正是斩了者言大才投降的。”
“喔………原来如此………”李陌一摆了摆手,“各位士卒既然阵前起势,那我李某人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样吧,今日反正的游击以上将差,每人赏白银一百两,其他差卒都有犒赏………全公,这事你来办………”
周全公低声应命,李陌一笑说,“吴某大,我准备把你调到我队中任职,你可愿意?”
吴有才一怔,随即浮起感激的神色,躬身行礼说,“谢将军栽全………不过无功不受禄,某有一请……………”
见他居然推辞,李陌一吃了一惊,讶然说,“某大请说………”
吴有才站起身来,昂然说,“若将军信得过我吴某人,就拨与我三千人马,三日之内,若拿不下首府城方圆十里的全数小城,我吴有才提头来见………”
自名状?
李陌一呆呆的想到,转头向周全公瞧去,却见他微微摇头,显然信不过这名刚刚投降的敌营头领,看了看身边满脸疑虑的降将,李陌一心中一紧张,若有所思的沉吟半晌,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吴有才脸色涨得通红,牙帮紧咬,艰难的说,“………将军信不过咱,那也是………人之常情………卑职,莽撞了………”
李陌一狠狠的捏了一把他的指关节,突然下了决心,走上前去重重的拍了拍吴有才的肩膀,“你这人还真看不起你家将军,”他顺势拍了拍吴有才的肩膀,对周围的降将说,“你们刚斩了者言大,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他转向吴有才,“只是敌队在周边各小城中还有上万人马,城防坚固,你………行不行?”
“将军………”周全皱了皱眉头,忍不住上前一步。
李陌一挥了挥手,对吴有才说,“吴某大,你说说,你小子凭什么敢这么胡吹大气,若能真说出个条条来,咱的火炮队和炮小队任你差遣………”
吴有才心中动容之极,嘴唇连连哆嗦,结结巴巴的说,“………将军言重了,卑职并非有什么奇谋妙计,”话说得两句就顺溜起来,吴有才脸上浮起一丝骄傲的神色,“不是我老吴吹上子,直隶这块,谁人不知道我吴有才精擅练卒………现在童无古手下的那万多人,几乎有一半是我带过的………”
李陌一哈哈大笑,“好,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任命你为主将,这城内不管什么卒,你尽管挑………咱们可说好了,三天之内若拿不下………”
“卑职提头来见………”吴有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我不要将军的精卒,只要原来的那票弟兄就成………若是将军俯允,请再拨我十门神威大炮………”
“原装的神威大炮现在只有八门,红衣大炮倒有不少,我刚才说过了,要什么卒你尽管挑。”李陌一笑说,“你什么时候出发………”
“卑职这就去挑选士卒,马上发卒进发………”
李陌一鼓掌说,“不错不错,雷厉风行,我看好你…………”他转过头看了看降将,微笑说,“老吴这边有场大功劳,还有哪位将士有兴趣跟跑一趟?”
一众降将交换了一个眼色,齐齐上前一步,“将军宽宏,末将亡命效忠………”
三千多降卒看上去居然士气不错,李陌一站在城楼上微微颔首,看来这个吴有才带卒确实很有一手,旁边的周全公却面有忧色,“将军………这些卒全是才投过来的,虽然说‘用人不疑’………咱们是不是派些人监视?”
李陌一瞥了他一眼,这个周全公谋略不错,就是气魄小了点,谨慎得过分,“不用了,刚才他们亲手斩了者言大,而且家眷什么都在首府城中,如果还敢逆过去的话,那可真是太横了………”他得意的笑说,“全公,咱们这号买卖,有时候不搏一把不行………”
…………
…………
第0163章冤情
回到先前苦苦攻占成功的城中,点查了仓库,李陌一才知道这里的物资多么的充裕,此城中的库房里居然存了一百万两银子。
前段时间因为战事的关系,此城府长大人大肆迁移附近居民顺便掠夺财物,库房内粮食、布匹、药材亦囤积甚多,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满为患的城内居然生存着五万两千多头骡子、驴子,李陌一当真想不出此城的府长大人抢这么多牲畜有什么用。
就在李陌一庆幸他又发了笔小财的时候,府长官邸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仿佛无数人在哭泣叫喊,李陌一皱了皱眉头,伸手招过侍立一旁的二愣子,“去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未过多时,二愣子匆匆转回,躬身说,“将军,是许多老百姓围住了府长官邸,门口的弟兄怎么赶也赶不开………”
李陌一霍然色变,这情形他先前见得多了,自然明白是什么情况,啪的一声扔下手中账簿,快步向门口走去,二愣子大惊失色,一招手,亲卒们急忙跟上。
情况比想像中的更糟糕,李陌一的亲卒们如临大敌,在府长官邸口紧紧的合成了三列横队,手持腰刀不停的吆喝叫骂,而府长官邸前面的广场上站满了哭天抢地的老百姓们。
人头汹汹黑压压的挤满了整个街道,看上去不知道有多少人。
十来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手中高举着一张状纸,身下的青石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大汉,额头上有伤痕,此刻正翻滚着不停的号叫冤枉。
“动手了?”
看着这样凄惨的景像,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向门口的陌尘大队盗匪老卒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盗匪老卒约莫三十来岁,闻言躬身说,“回禀,卑职段启临,现任亲卒小队长。”
一口本土话音,李陌一心下了然,不好对老亲卒胡乱发脾气,指着那几个老头问说,“他们想干什么?”
“回将军,好像是要告状,”段启临见李陌一脸色不豫,急说,“我跟他们说将军在处理公文,叫他们等等,谁人知道这些老七求子居然敢叫人围攻将军行辕,说好说歹就是不听,弟兄们气愤不过………”
“所以就打人了?”
李陌一淡淡的说,他心中雪亮,他的这些卒虽然算不上什么凶残,但发起狠来也是决计不会讲什么规矩照纪的。
“………将军明鉴、弟兄们………弟兄们没敢闹出人命,都是用刀背打的………”段启临吓了一跳,急忙跪倒,结结巴巴的说。
“行了行了,这事等下再说,”李陌一摆了摆手,命令士卒散开一条通道,走出府长官邸,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几个老头,“我是李陌一,你们有什么事?………”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青天大老爷………给俺们做主………”
未等李陌一把话说完,一阵猛烈的声浪袭来,唬得李陌一呆若木鸡,对面几百个老百姓扑通一声全数趴在地上,拼命的嚎叫起来。
冒着震天呼号,李陌一扯过二愣子,在他耳朵边大声叫说,“去,把大堂上的桌子椅子搬出来,”他指着对面的广场说,“鸣鼓,本将军就在这里办案。”
数名亲卒拼命的敲击着府长官邸口的大鼓,轰轰隆隆的鼓点登时把百姓的呼号压了下去。
大队亲卒一拥而上,连推带拉在门口清出一大片空地,二愣子率人扛着桌椅鱼贯而出,顷刻间把这片空地上布置成公堂的模样。
李陌一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训练有素的亲卒队立即整整齐齐的合成两行,小队长段启临灵机一动,忽然大喝说,“肃静、肃静………大人升堂咯…………”
人群骤然静寂下来。
李陌一向段启临稍稍投去顺意一眼,随即运足中气,对下面的几个老头吼说,“你们几个找我干啥子?”
“合——吾——”
未等老头们回答,数百亲卒亲卒忽然齐声暴喝,吓了李陌一一跳,他有点恼火的向二愣子努了努嘴,“什么动静?”
二愣子用惊奇的眼光看着李陌一,小声说,“………弟兄们在帮大人喊堂威………”
李陌一被吓了一跳,却也很快了然,这办案审理的程序他也是驾轻就熟,随即捏了捏下巴,喃喃说,“你们好像从来没办过案吧?这帮家伙咋这么专业呢?”
二愣子苦笑无言,帝上门前都走了一遭,那还能这点规矩还能不懂?吃不起猪肉总见过猪肉吧?
案几下的几个老头渐渐镇定下来,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一齐膝盖着地跪在当前,为首的老头将状纸呈上头顶,“青天大老爷,请替小民做主哇…………”眼泪忽的流了下来,说话连喊带唱腔,却个声情俱茂。
二愣子一溜小跑,将状纸接了过来,放在案上,李陌一却看也不看。
“啪!!”
一拍惊堂木。
“费时,我这会正忙着呢,”他指着呈状纸的老头,“说你呢………就你,别磨磨唧唧的,有话快说………”
见李陌一问得凶恶,老头打了一个寒战,战战兢兢的说,“………小生刘丁口,乃前帝门下秀才,家住城东门二驴子街………”
李陌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眼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家伙在他面前自称“小生”,这感觉真是很古怪,他强忍着笑容,打断了他的话,“……喔,原来是文中门人,还有前向功名在身,那本将军还真是失礼了。”他转过头去对二愣子小声问说,“你们这的规矩和北国一样吗,有功名的是不是可以不跪?”
二愣子瞠目结舌,他原本是柳三青的家丁护院,这个规矩倒还真的不清楚。
“算了、算了,反正前帝没了,他定下的规矩也不能用了,”李陌一摆摆手,下令说,“来来来,摆椅子,请这位老先生坐下………”一瞥眼,瞧见另外几个老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心中不忍,“你们几位也曾饱读诗书、功名在身么………”
顿了顿,“………算了算了,都年老成这样了,本将军也不能不给面子,大伙都坐下罢………”
待老头们诚惶诚恐的侧身坐下,李陌一笑嘻嘻的说,“刘老先生,您这回兴师动众的带了这么多人来,是不是准备砸我的场子?”
刘丁口吓了一跳,弹簧般跳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缓过气来,咚咚咚连连磕了几个头,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小生这回是受街坊邻居所托,请将军为民做主………”
“哎、哎,别慌别慌,我也就随口问问,看您老人家紧张得,坐下说话、坐下说话………”李陌一微笑着指着椅子说。
刘丁口抹了一把冷汗,仍然跪在地上,低头说,“今日陌尘大队大胜,威武之师进驻本城,实乃我城百姓之荣幸,刘某不才,在地方上小有威望,也曾为应天府应民,号召街坊们出了猪羊肉犒劳王师………”
他偷偷瞥了李陌一一眼,见大人正笑吟吟的听得十分得意,乍着胆子说,“………不料大士卒进城后却大肆劫掠、就小生的那条街就有数户人家门户不保,近乎洗劫一空………请将军为我等草民坐主……………”
李陌一笑容顿敛,霍然起立。
这不是件小事,以后这首府城方圆十里的直隶地区就是自己基本根据地,此城地势又正好扼运河水道,同时还是唯一的出海口,就算说是生命线亦毫不为过,如果因为大队照纪不肃弄得天怒人怨,那真有可能动摇他生存根基的可能。
想到这里,李陌一脸色一肃,,“刘先生请起,这事的确是咱们错了,你且宽坐,看我惩治那些混求子………”他抬起头来对四周百姓大声喝说,“大伙都听着了?”
众百姓面面相觑,错愕不已。
李陌一再次喝说,“今天看我整治照纪,若是整得好,城中的老少爷们就给咱喝个彩;若是整得不好,大伙尽管哄……大家都听着了么?”
李陌一连喝三声,广场之上一阵沉默,忽然一阵动声,哄闹半晌,终于一齐大声叫说,“………俺们听着呢!!”
李陌一大笑着跳下案几,转头对亲卒大声传令,“吹号………聚将………”
……………
……………
?当号角鸣到第一十七声时,一众将差终于匆匆赶来。
数十名亲卒吆喝着挥舞马刀,将围堵街道的老百姓驱出一条小路,让将军们纵马狂奔。
顷刻之间,这条府长官邸的临街大道上合满了亲卒,一众百姓胆怯的退到远处,一些年轻人还爬上了屋顶树梢,云云向这边眺望。
李陌一面无表情的命手下将领一一坐下,却丝毫不提聚将的原因,只是转过头去拿那几个老头开玩笑。
“将军………”骑卒头头性子最为急躁,忍不住站起来说,“不知将军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是否有紧急队情………”
“哦?骑卒头头啊,来来来,这里有位刘先生,哎呀,真是饱读诗书学问非凡,正是你的本家,还不快过来临近临近………”
骑卒头头瞠目结舌,转过头去轻蔑的看了看那几个老头,“将军,我老刘向来只晓得打战拼命,这个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学问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李陌一闻言惊奇的说,“怎么可能?”
他微笑着注视着骑卒头头,“骑卒头头,你的队驻扎在此城外吧?这位老先生刚才对我大大夸奖来着,您的卒个个勤奋好学,真是我陌尘大队全队之楷模啊…………”
骑卒头头张大嘴巴,这事真是不知从何说起。
李陌一笑吟吟的摆了摆手,“我说骑卒头头,您老也不用谦虚了,刚才刘先生都跟我说了,你的卒很倾慕刘先生他们的学问啊,一进城就一齐跑到他们家里去了,你看,啧啧………这些老先生马上就过来感谢我了………一下就给他们送去了这么多徒弟,连他们那条街的街坊邻居家都住满了………”他用嘲讽的眼光看着骑卒头头,“啧啧………骑卒头头啊,你这次教化百姓、攻于文书,可是立了大功了………”
看着笑吟吟的李陌一,骑卒头头脸色忽然苍白无比,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脑门上渗了出来,结结巴巴的说,“………禀将军,这………这弟兄们进城后………我下令缉拿眷属………这个、这个、个中一些误会,还是有的………”
李陌一收起笑容,面上森然说,“我们原来在练卒的时候曾立过队规,里面有没有‘严禁劫掠百姓这一条?”
骑卒头头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低头说,“有的………”话虽如此,但他心中却颇不服气,这种队规那家大队都有,可真到了地头,该抢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抢?
“这么说就是明知故犯了?”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和蔼的说,“骑卒头头,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很缺银子?”
“………你手下的弟兄是不是没钱花?”
骑卒头头低着脑袋,一声不响。
陌尘大队自成队以来就财银宽裕,士卒们的待遇也是极好,前帝的御内小队每月饷银是一两五钱,经过层层过水能拿到手的最多不过八、九钱,而陌尘大队则提高了近乎一倍,士卒月俸足足三两银子,而且因为新近成队,建制简单,盗匪老卒们也不敢折扣。
现在李陌一忽然扯起这一条来,骑卒头头确实感觉无话可说。
“不错………你们要什么?房子、田地、地位,那一样我没周全分配到呢?”
“………着实想不出你们为什么要抢人老百姓的钱银………”李陌一愤怒的一拍桌子,“你给我说说,要能讲明白这事就算了………”
“………”
李陌一面无表情,环顾着周围的将领,一众盗匪老卒纷纷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咱们要是专管打劫老百姓,干嘛还费这么事,首府城中的百姓更有钱,咱们尽可以抢个够,还不担风险………是吧,各位?”他脸色一沉,怒声说:“看看你们那鼠目的老样,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咱们现在是陌尘大队,不是盗匪,你们现在都是将士了,不是盗匪头子,知不知道?”
李陌一用愤然的眼神看着他们,低头对骑卒头头说,“骑卒头头,你还有话说没有?”
“………”
骑卒头头直挺挺的磕了几个头,一声不吭。
“传令下去,所有大队一律出城扎小队………”李陌一放缓声气,转头对周全公说,“全公,你带两千士卒,找被祸害的老百姓指认犯事的祸首人,凡是造过祸的混求子,统统给我抓起来…………”
“将军………”
周全公看上去忧心忡忡,躬身说,“我看这事是不是先缓一缓,此时时局动荡,我恐怕队心有变………”
“抓起来………”
李陌一一拍桌子,冷然的说,“………你放手去抓,胆敢反抗者照纪律处之,”他冷冷一扫,一眼全过队中诸将。“你们也是如此。”
一众盗匪老卒连同周全公骇然失色,齐齐跳起身来跪倒在地,“将军………卑职亡命效忠、定将遵守照纪………”
“好了好了,我也是随口说说………”
李陌一扶起周全公,“全公,这就去抓人吧,咱们若要打天下,这照纪严明一关可是非过不可………”
其他将领未得李陌一命令,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李陌一喝说,“来人………给我把骑卒头头………”
“将军!!”
话未出口,一众盗匪老卒们纷纷抬头,吴五见一把拉住李陌一的衣襟,带着哭腔哀求说,“您不能啊,骑卒头头这小子只是脾气暴大,您留他一命、许他待罪立功………”
李陌一愕然,随即哑然失笑,挣脱吴五见的手,没好气的训斥说,“我什么时候说要斩他?弄他个上中的………骑卒头头千不是万不是,总是我从令冥城带出来的,乃是替本大队拼过命的好士卒,怎用你们来提醒?”
骑卒头头趴在地上,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动十分。
只听李陌一温言说,“骑卒头头,这回不是我不讲功苦,你纵容部属带卒不力,犯了重罪,亡身之罪可免,苦身之罪难饶,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五十大………队棍,骑卒头头撤掉大队长职位,降为小队长,原职留任待罪立功………”
骑卒头头大声谢恩,随即被亲卒云云拖开。
不多时,“噗噗”棍棒声传来,一众盗匪老卒脸色肃然,队令差一声声报数,骑卒头头却甚为横朗,生扛着一声不吭。
闻声,李陌一面上微动,脑中显现出了当日自己被打板子的场面,一时忆痛………
“海盗人、吴五见,”李陌一回过神来,背身负手,立在中间,“你们两个回去后各自抽调三百名身家清白、手脚干净的士卒,到此地报到,从今日起,我要从各队中抽出人马联合组成‘上卒部’,由本将军亲自统领,专管队容照纪………各位以后小心着点,若是再犯了队法,那就不是打队棍这样的‘美差’了………”
…………
…………
抓捕工作甚为艰难,出乎李陌一的意料,其实他已经做了最坏的估计,但陌尘大队中这次的洗劫人数比想像中的还要多。
经过一夜半天的指认、抓捕,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有两千安差卒被上卒大队抓了起来,被押赴校场听候发落。
看这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犯人,李陌一忽然感觉到一阵后怕。
他的大队才进城多久?
不到三个时辰,顶多也就算半天功夫,这帮家伙居然人人得手丰硕,若是再延误得一天两天,真想像不出此城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经过周全公的仔细的调查核算,本城内受损最惨重的是城西的眷属,其次是靠近眷属聚住地的其他居民,共计被焚毁房屋一千多间,
至于被劫走的财银就难以确定其具体数目。
大规模洗劫的引子正在眷属上,当骑卒头头下令清洗之后,他手下的士卒们开始了大肆抢劫,当然这种行径很容易蔓延开来,祸害完眷属之后,他们收不住手又开始对付附近的其他的居民,与此同时,这种洗劫行为犹如某种传染病一样迅速传播到其他各队,士卒们在他们的影响之下纷纷加入到抢劫行列。
李陌一站在校场的高台上,大声宣布对犯案士卒的惩罚:凡带头焚烧房屋的数十名士卒问斩,抢劫十两银子以上者关押,其他士卒则各自处以三十队棍,以儆效尤。此外,受损的百姓按损失大小,由陌尘大队赔偿。
当上卒队把这些士卒们纷纷拉出去行刑的时候,场外围看的本城百姓发出震天欢呼,但就在这一天降正义的时刻,数十名被五花大绑的士卒拼命的挣扎着拥挤上前,向台上的李陌一大声喊冤。
数十人猛烈的力道甚至撞翻了旁边弹压的一帮子上卒,在他们的喊叫下,其他士卒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挣扎着大声呼号,上卒们忙不迭的拼命拉扯,现场顿时混乱不堪。
李陌一皱了皱眉头,命令暂停行刑,走下台来,向带头喊冤的盗匪老卒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说………”
那盗匪老卒挣开上卒,跌跌撞撞的扑过来跪倒在地,大声叫说,“冤枉啊将军…………咱们小队中的弟兄是奉令弹压眷属…………咱们是奉刘将军之令行事啊………”
李陌一冷笑说,“刘将军令你们弹压,可曾令你们烧房子、抢银子?”
那盗匪老卒一时语塞,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突然挣扎着站起来,怒声说,“将军,咱们弟兄豁出命来,是要跟着你打天下的………咱们兄弟又不是什么全人,难不成咱们试错,抢一回银子就得问斩么?”他瞪大双眼,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一时竟然忘记了李陌一的身份,愤怒的大喊说,“你是谁人家的将军?你行如此雷霆之手段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陌一愕然,怔怔的瞧着这个愤怒的男人,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良久,温言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那大汉老卒发泄完怒火,见李陌一注视着他,积威之下,不觉心中一阵胆怯,膝盖一软重新跪倒,低声说,“我叫安天阳,是………是首府城本土人………”
“本土………”李陌一默念着这两字,忽然抽出佩刀,一刀把安天阳身上的绳索斩断,低声对身边的周全公说,“全公,把对犯事的士卒都放了………”
听到这个命令,周全公阴沉的脸上竟然现出少许笑容,欣然说,“将军英明………”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这才有些明白,连周全公这样的人都如此这般,可见时下其他众士卒的心中所向,他转过头来瞧着安天阳,“你先前的职衔是小组长吧?”
安天阳轻轻活动着手腕,俯在地上磕头说,“卑职是刘将军旗下二小队六合三组小组长………”
李陌一将他扶了起来,正色着瞧了瞧了他,觉得能说出这番之道理,也不算什么榆木了,旋即大声喝说,“刚才对犯案的士卒只是未明队令,姑且饶过一命,全部拖下去责打八十队棍,以示惩戒………以后若是再有人祸害百姓………不论是眷属还是陌尘大队士卒,一律斩首示众…………”
话音未落,百多名亡犯猛的蹦了起来,一齐向李陌一山呼谢恩,就在此时,校场外围观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哈哈大笑,合众而出,抵着上卒的炮杆,云云的嘲讽说,“好威风的将军,好善软的心肠…………”
李陌一讶然转身,此人单着一顶破草帽,遮住了半边脸,身上却穿着一套上好的长衫,清清了了整洁无瑕,李陌一对维持秩序的上卒挥了挥手,皱眉头说,“你是什么人?”
待上卒让开,那人缓缓步入校场,一把摘下破草帽,“我就是此城府长大人,西门辛休………”一字一顿,目光灼灼,直视李陌一,眼中满是怨恨之意。
身边的上卒稍稍错愕,立即反应过来,未等李陌一下令,一拥而上,将他绑得结结实实。
…………
…………
?意外的出现了一个搅局的,而且还是此城府的前任府长大人,在这样大众的场合下立即成为此城百姓的焦点。
此城人杂七杂八爱耍热闹的爱好一下就被提了起来,大大的破坏了李陌一刻意制造的拥队爱民、端正肃目的气氛,出于队事方面考虑,李陌一立即下令结束这场闹剧,把这个不识相的家伙押回府长官邸。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西门辛休居然表现得十分配合,当然,如果他在这等场合当众吆喝逆动口号的话,李陌一自然会下令把他的嘴巴堵上,实际上几个上卒也准备这么干,不过后来看着这个知府大人一派正气凛然、铁骨铮铮的样子,所有人都感觉这么做一定很煞风景,至少也会把他的形像弄成个穷凶不善的恶人。
…………
…………
当人犯押进府长官邸大堂之后,李陌一立即下令关上大门,把一路跟踪围观的老百姓云云赶开,进行秘密审问。
李陌一坐在正中的大椅上,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的前府长大人。
在起初的激动和愤怒之后,西门辛休显然已经稳定了情绪,此刻面色平和,端端正正的正立在大堂中央,毫不畏惧的与李陌一对视。
“大胆人犯,居然如此无礼………”
二愣子感觉有点看不过眼,跳出来大声咋呼说,向手下扔了个眼色,两名亲卒立刻扑了出来,准备把他强行按倒。
“行了行了,没你们什么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李陌一不耐烦了制止了亲卒的行为,虽然他也认为这小子的确是副找抽的样儿,但如果真要动他却还不是时候。
“我说辛休大人………”
“是西门大人………”西门辛休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瞥了李陌一一眼。
“OK、OK………”李陌一苦笑着捏了捏鼻子,重新发问,“我说西门大人,我真是很奇怪,你怎么不逃呢?我好像没有封锁城门、发文缉拿你吧?”
“本府蒙帝上大恩,牧守一方,忝列地方大员,怎可弃土而逃………”西门辛休神色黯然,“而且我家妻庶子尽在此城,若只身而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啧啧………哎,还真看不出来,您还是位重情的男人…………倒也何宜………”李陌一笑嘻嘻的说,“您这次砸我的场子,究竟有什么目的?”
“地方差守土有责,本府身负帝恩,自当战身成仁………”
有点奇怪,此城之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李陌一感觉好像是在面对着一个大英雄,他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苦笑说,“我说您成仁就成仁,我又没意见,您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解决了就是了,干嘛还钻出来坏我的好事,”说到这里,他嗔怪的看了西门辛休一眼,抱怨说,“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个场面我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西门辛休微微一怔,看着嬉皮笑脸的李陌一,忽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面色顿时红往上涌,厉声大骂说,“我就是要看看,你这个黑心烂肠、弑帝逆反的盗匪贼子是个什么模样………”
李陌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现在看到了,何如,您老还算看的过眼吧?”
“………”
西门辛休气得浑身颤抖,一张白脸瞬间涨成了猪肝之色,憋了一会,生生没有骂出口来,“你……………”
“别上火,大家都是弄队事的,怎么说都是同行,难不成开个玩笑都不行?”
李陌一不屑的摇了摇头,指着西门辛休,“你看你那副秉子,还算是读书人么?”
“………我这回一不骂你二不打你,才讲了个扯话你就自个把自个折腾了,真是给文人先师丢脸哪…………”
西门辛休登时愕然,他呆呆的看着李陌一,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来人,给西门大人松绑………”
李陌一对廊下的亲卒摆了摆手,见松绑已毕,西门辛休无意识的活动着麻木的手腕,李陌一笑了笑,指着台下椅子说,“西门大人,请坐………”
西门辛休恨恨的瞪了李陌一一言,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盗匪贼子,祸乱天下,将来必定不得善终………”
李陌一不以为忤,依然笑嘻嘻的说,“这可就说不准了,我若战败,那肯定是亡身得很惨,但若是能扫平天下,身登大宝之殿,那可就能坐稳天下之巅了………”
西门辛休嗤之以鼻,不屑的瞟了李陌一一言,“不知天高地厚………”
“西门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一刀把你砍了,而是坐在这里八里八嗦和你唠唠叨叨………”
“西门辛休岂是惧怕亡身之人,本府早已洗颈而待…………”西门辛休腾的站了起来,对李陌一怒目而视,冷笑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唠叨个什么………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以下克上、弑君逆反,为什么要让这天下百姓惨受这刀卒之苦?”
李陌一摆了摆手,“这话不对,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跟前帝上没什么上不上下不下之说,其实斩他也不是我的本意,老实说这个家伙人还不错,我也很看好他,”未等西门辛休爆发,他叹了一口气,忽然话锋一转,“跟你说实话吧,虽然我这边打出的旗号是‘平定山河,还复天下’,而就我个人来看,谁人当帝上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不是很在乎………”
西门辛休大为惊奇,一时居然忘记了发火,脱口问说,“那你为什么要逆反?”
李陌一愣了一愣,这会儿要是告诉对方,他是走投无路才西下到此逆反的,误打误撞就成功占领了首府城,对方该是作何感谢………
想了想,这个由头实在有些荒谬,李陌一旋即开口说:“我之所以要斩了前帝,是因为前帝上的这个体制不对,现在不把它弄掉,将来天下百姓都得吃大亏,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我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西门辛休张大嘴巴,愕然半晌,忽然来了兴趣,他缓缓坐下,沉声问说,“愿闻其详………”
李陌一无所谓的笑了笑,“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内耗………”他肃然说,“如果按照你们前帝上的这种弄法,只能是引发无休无止的内耗,而且这个体制存在的时间越久,天下黎民百姓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西门辛休沉吟半晌,疑惑的说,“此话危言耸听,若是有明帝在位,能臣辅佐,天下归心………”
“那个东西没用,”李陌一摆手说,“这个东西是根子上出了问题,再厉害的帝上也没用,”见西门辛休脸上动怒,他微微一笑,“最关键的问题是前帝上弄的那一套分化体制,预先将人分了等级,然后横是要依靠那几十万人统治几千万人,将名义上的上等人高高贡起,这就无路可走了,没得回旋的余地………”
“啪!!”
西门辛休拍案而起,冷笑说,“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一套…………”
李陌一伸掌压了压,示意他安静点,“别发火,听我说完在骂人也不迟嘛………你看这异国天下,人数何止千万,就你们上等人人少,但偏偏却站在最高处,当然我这里也不是说你们站在高处不行,只是说就长远来看这不合适、这样的体制机构不完善………”
他欠了欠身,喝了口茶,微笑说,“所以这就会出现一个什么情况呢?………你们一定会感觉底气不足,感觉十分害怕,所以就得拼命的、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不让其他各地势力壮大起来………”
说到这里,李陌一感觉有点难以解释,皱眉说,“换个角度来说吧,假如我是前帝上,那我就得拼命的抑制各方动荡势力………”
“………怎么个抑制法呢?比如说我得拼命抑制各地弄什么发明创造………这个就复杂了,比如说不许造船、不许出海,老实呆着不准乱说乱动,还有不许弄什么火炮大炮,不许开工场造什么新鲜玩意,天下所有的钢铁啊煤啊什么的都得控制在自己手里,不许别人碰上一碰………诸如此类,此外还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密切注意天下人的反应,一有不好的苗头就镇压下去………”
西门辛休耐着性子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打断李陌一的话,“这又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这样下去的话整个异国………南七北六一十三城,再加北方的大草原,整个国家都会停滞不前,永远保持在某一种状态中,无法再进一步发展………而且在这个中间肯定会有很多暴动,不是这里造反就是那里逆乱,整个异国完全陷入在一个无休止的内讧之中………”
西门辛休皱着眉头,似懂非懂,“似乎有点道理,不过这个什么‘发展’就这么重要?只要天下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成了么?若是能有帝主在位,海内升平,男耕女织各安其说,还要这个‘发展’做什么?”
李陌一有点心灰意懒,他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颓丧的说,“若是外敌入侵那会怎么办呢?”
西门辛休不屑的笑了笑,傲然说,“我异国骑飞无双、弓马无敌,还有谁人敢来进犯?”他用嘲讽的目光看着李陌一,“罗刹人么?北国人?还是别的什么?”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李陌一苦笑说,“弓马真是无敌么?若真是无敌我还能坐在这里?”
“……”
…………
…………
第0164章平价
西门辛休怒目而视,旋即脱口应说,“本府倒要看看你这个贼子怎么个亡身之法………”
李陌一摇头嗤笑,“好,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情………”
“呸!!”西门辛休嘿嘿冷笑,“我西门辛休虽然是个文人,却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子,要我委身替敌人务事,你是想也休想………”
李陌一毫不理睬,继续说,“我陌尘大队已经占有首府城、此城,整个方圆十里的直隶小城都即将拿下,领内几十万百姓,其中就有十多万妇孺,现在要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分给田亩让其自谋生路,我准备让你出来管理。”
西门辛休大吃一惊,他呆呆的看着李陌一,仿佛重新认识他似的,喃喃的说,“你说什么?………你要我………”
“不错,我翻看过此城的民生册簿,你这个府长大人当得很不错,所以准备让你去管管………”
李陌一转过头来,温言说,“我不打算斩光那些个没有威胁的人…………虽然我在你眼中是个逆贼,但………算了不提也罢。”
西门辛休脸色通红,拳头捏得咯吱直响,但此刻却偏偏无话可说,沉默良久,他嘶哑着声调,“为什么让我管治?难不成你就不怕我带着他们造反么?”
“在我眼中,人和人之间没有任何高下之分,所谓眷属在我眼里,根本不是什么敌人,只是一群可怜的女人和孩子而已,现在我陌尘大队中的士卒大都对她们极为怨视,所以我不想派一个陌尘士卒去管理她们,不然的话,我恐怕那些女人和孩子会活得很艰难。至于你要造反嘛………”他苦笑摇头,“如果你横要逆反,那我也没办法………”
西门辛休呆了半晌,忽然庄重其事的整了整衣冠,向李陌一深深一礼。
李陌一站起身来,向他回了一礼。
走下台阶,和西门辛休并肩而立,和蔼的说,“你当过本城的府长大人,应该了解此地的老百姓………根据我以往的经验,你们在地方上落户之后,开始的几年内恐怕会有些孤立,但只要交往得熟了,老百姓就不会记得这些了………”
他拍拍西门辛休的肩膀,“你先去看看你媳妇儿孩子,她们在府长官邸后院,我吩咐亲卒不许近扰,回头我再给你写个条子,你就准备上任吧………”
西门辛休默默行了个礼,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李将军………你是异国人么?”见李陌一一怔,他皱了皱眉头,“您祖上是否有………”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向他挥了挥手。
西门辛休不再多言,大踏步走出大堂。
……………
……………
其实,此城的陷落就已经意味着前帝在直隶地区上统治的全然瓦解。
其他各小城的城防工事相对此城来说就差了很多,而且驻队也大都是童无古征召不久的新队,童无古在这场战役中用了一招妙计,他把直隶大队中的精华全部放在此城之中,而那些老弱病残被他扔在其他各小城中凑数,把宝全压在了一注上,所以当这场豪华大战输了个精光之后,童无古就立即陷入了绝境。
吴有才很快联络上了原来的老亲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对周边各小城发动了突然袭击,从队事上讲,这场夜袭并无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
实际上,当时城内大部分守队事前都得到了消息,并且预先做好了投降准备,所以在城破之后城内守队人员显得十分安详,百姓街道俱俱寂静无声。
只有城中总督行辕驻地的数百亲卒亡命抵抗,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战斗的唯一目的只是维护尊严,当炮火轰垮墙壁之后,吴有才毫不犹豫的全队压上。
半个时辰之内,负责防守的战士全数倒在了战场之上。
童无古在最后的时刻把全家老小锁绝在一个小院里,命令心腹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柴堆,在烈火熊熊燃烧之时,城头悄然易帜。
在接到童无故大败的捷报之后,李陌一立即签发了一大堆进攻命令,留守首府城的那步卒头头立即分出一个小队又两个小组,直取周边各小城。
吴五见则率领他的骑卒,与步卒头头会合之后,翻过几座小山头直奔各小城而去。
而骑卒头头和海盗人则各自领队出征,分别接管东西方向上的大片土地,同时窥视南北方向的各大门户。
大战之后,直隶敌队的中坚力量损失怠尽,实际上这些攻击目标除了童无故驻扎的小城有些实力之外,其他地方大都是维持治安的二线敌队,武器、粮饷严重不足,而且卒员素质极差,战斗力微弱得可以不予计算,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接管,大队卒马源源不断的从各个小队中开出,李陌一开始了第一次大规模扩张。
在这场大扩张战事中,李陌一并没有亲临一线,实际上他这会也的确忙得抽不出身来,随着战事的延伸,各个进攻方向捷报频频传来,但后勤工作也逐渐紧张起来,原本在各小城投降的那些敌队壮丁这个时候被派了出去,配合着被征用的民夫向各个方向押送粮食辎重。
最先完成战斗任务的是步卒头头部,实际上他这支大队在进队途中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战斗,一路进队直接占领了大片土地,一经到达一城的时候当地的地方差吏早已弃城而逃,负责防守的敌队也同时崩溃哄散,令人迷惑不解的是当地的老百姓也纷纷逃难,所以这支大队最后接管的各小城几乎都是一个个空城。
这个反常的现像立即引起了大队主将的注意,他花了一大堆功夫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在周边各小城的统治区之上,流传着许多对陌尘大队不利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之外还十分之具有煽动力,而且这个现像存在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在陌尘大队进队的时候,老百姓纷纷逃跑,不敢与陌尘大队接面。
负责带队的小队长立即把这个消息反馈到李陌一这里,请求给予指示,因为这样的情况给大队造成的极大麻烦,比如无法征用向导和民夫、也无法在当地就地购买队粮和补充物资,带队的主将请示李陌一,是否应当采取铁命措施,恐吓、迫使老百姓配合陌尘大队的队事行动。
随后各支进队大队也传回了同样的讯息,在和周全公详细商议之后,李陌一立即的回信各个主将,命令他的大队不得对老百姓采取任何暴力行动,否则队法处置,同时致信李贝才,命令他加大对各个大队的后勤力度。
大规模的进队整整持续了两天。
除了吴五见和吴有才的大队发生了短暂战斗外,其他方向基本上没有什么战事,各小城相继落入手中,各支大队顺利的攻占了各自的进攻目标,陌尘大队全队进入了修整阶段。
这时李陌一所控制的地盘已经足足扩大了数倍,除了直隶方圆十里之外,东西方向上边境的一些小城也落入了他的掌握之中,至此首府城门户除关外方向外,其他方向全线巩固。
就当他沾沾自喜的打开地图的时候,李陌一痛苦的发现,两万规模的陌尘大队已然无力支撑如此宽广的防线,各个防线的将差都极其委婉的向李陌一提出了扩队请求。
“将军………”周全公拿着一封求援信,皱眉说,“连留守首府城的步卒头头也来信请求扩队了,他说今日流入各城的流民已经达到了将近五十多万人,而他的队又被将军抽调了三千多人,现在周边各个小城都有些惶恐………”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李陌一,试探着说,“您看,是不是………”
“扩队的事急不来,像这样急于求成的话,我恐怕咱们的大队全沦为一群乌合之众,”李陌一瞟了瞟想要说些什么的周全公,笑吟吟的说,“全公,你是不是认为我怕手下的将士扩大实力后难以驾驭?”
“………这个,”周全公脸上一红,结巴结巴的说,“将军,为人将子,此事………不是卑职所能擅自测度的………”
李陌一微微一笑,不再追问,翻出一卷卷宗,转移话题说,“全公,这是郑先生送来的,上面说现在外城的不少士子文人涌入首府城,多数都是凌气方刚的年轻人,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停歇的意思,边境各个关卡都有报告读书人入境。”
“喔?”周全公大吃一惊,随即欣喜若狂的向李陌一深深一躬,“恭喜将军,此事说明现在天下归心、士人文子仰慕………”
“咳………我说全公,你也跟我来这门路?”李陌一一哂,随即正色说,“这事不过是说明现在有不少人对咱们大队实力存疑,在我这边观观风向,探探虚实罢了………”
周全公笑说,“既然这样,将军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弄个科举呗………他们望的不就是这个?”李陌一撇了撇嘴,“啧啧,这些人还真是顽固不化,想当差都想疯了,也不看看现在的时世。”
“科举?”周全公目瞪口呆,脱口问说,“现在?”
“当然,说老实话,现在咱们打了这么多地盘,是得开始全养自家地盘上的嫡系差员了………明天咱们就启程回首府城,把那边的摊子收拾干净………”李陌一合上卷宗,忽然对周全公眨了眨眼,笑嘻嘻的说,“老周,你想不想当主考差?………啧啧………咱们陌尘大队第一批差员的座上师哦………”
…………
…………
跟随李陌一回到首府城的大队有六千多人,其中除了一千火炮卒、一千连发炮卒和一千骑卒外,其安的全是这次战役中投降的敌队人马,李陌一在坐镇先前那城的那段时间大部分都在清理这些士卒,他把所有的俘虏都集中在一起,派出有经验的盗匪老卒仔细的挑剔整理,把那些老弱病残全部清除释放,再解散一些不愿意当卒的家伙,其他的全部补充进了他的大队。
回到首府城的第二天,李陌一就被一大群墙头草包围,这些家伙绝大多数都是原来前帝门下那边投降过来的首府差,在这场战事胜利之后,这些家伙立即调转方向,纷纷给李陌一的大将军府进折子求见。
内容千篇一律的劝进,根据他们摘引前人语录的说法,现在李陌一当务之急就是晋位帝上,这样的话千秋万阳得到了坚实无比的保证,在最开始的时候,李陌一还真的有点飘飘然,不过之后看到旁边李贝才、郑诃惊阴沉的脸色便立即清醒过来,婉言谢绝了这些家伙,客气几句之后立即下令他们回去办事,少来掺和这些稀里糊涂的事情。
“我说贝才啊,前段时间真是忙坏你了,你看你,怎么面上如此之煞白?”李陌一看着面色煞白了许多的李贝才,他这话也是自然而发,他转头接着对二愣子说,“二愣子,咱们不是在御殿内的太医院缴获了不少上等人参么?你去给拿几十斤来,还有鹿茸熊掌什么的,什么贵就拿什么,给李大人府上送去………”
“谢主上赏赐………”李贝才眉头紧皱,站起来微微拱手。
“甭客气,这次咱们大胜而归,若是要论功行赏的话,你得合第一位,”李陌一笑说,“这次你坐镇首府力保城门不失,安定后方整肃人心,不停的给咱们大队输送辎重粮草补给,咱们这才安安稳稳的打赢了这一战,这功劳可是实实在在,谁人也抹不下去。”
“主上言重了,此次大胜,一凭将军英明睿智指挥全定,二借三队忠勇将士以命相搏,贝才区区一文弱书生,绵尽微薄之力,委实算不上什么功劳的………”李贝才苦笑说,随即脸色一板,严肃的向李陌一拱了拱手,“主上久在前线,不知我首府城重地现在已经危机重重内外不堪,照此下去,我料不久之后大祸将起………”
李陌一吓了一跳,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李贝才,愕然说,“贝才,你不是开玩笑罢?这………这怎么可能?”
李贝才忽然横挺挺的跪倒在地,“主上,所谓武亡战、文亡柬,望主上能听得进我李贝才一句诚言………”
李陌一急忙跳了起来,跑上前一把扶起,李贝才今天好像有点反常,说的话这么大,令他感到有点不知所措,“我说贝才,你有什么话我能不听么?弄这么大场面,这不是在吓我吗?”他拍了拍李贝才身上的灰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李贝才借势站了起来,“主上可知,现在首府城中粮食、布匹、茶油酱醋价格全数飞涨,全城百姓哭号挣扎、无以继命?”
“唉,这事我也知道,但这不是打战嘛,有什么办法呢?”
“主上差矣,现在我队连战连捷,已经攻占直隶周边各城,外地粮秣这时已经源源不断,但为何现在粮价还是未有任何好转呢?”
“这个嘛………”李陌一想了想,“确实有点奇怪,乘我队大胜之威,价钱就算不落下降的话,至少也会涨得慢一点吧?”
“不知主上是否还记得当初整队时发布的那些诏令?”见李陌一疑惑,李贝才苦笑说。
“哦………这个,贝才说得是哪一条诏令?”李陌一一时有点发怔。
“唉,如此队中大事,主上竟然未放在心上………”李贝才跌足说,“主上那时下令咱们陌尘大队境内所有大小商铺、药店、医馆必须全数对陌尘士卒以及队属折半价,违者照纪处置,不知主上还曾有印像?”
“哦………好像是有那么点,”李陌一有些奇怪,实际上这些拥队措施的确起到了巨大作用,让大队的士气大大提高,不然这支新队如何与青冉一师对抗。他疑惑的说,“难不成这又有什么问题么?”
李贝才苦笑说,“主上这条诏令,不知道害得多少商家家破人亡………”
“这………这………啊?!”
“主上有所不知,咱们陌尘大队的队属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奸诈小人,他们借着这条诏令,强令商人半价卖货,大肆收购市面上的财货,囤聚积奇,从中牟取暴利,这段时间以来,应天府上上下下,市面一片萧条,也不知道有多少商人破产倒闭,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无力购物、饥寒交迫………”
李陌一缓缓坐倒,心中一阵沉寂,他拍了拍脑袋,真正是治队无小事啊,他现在身为至尊之人,谁人料到这么一条简单的命令,居然会对整个首府城上下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无力的摇晃这脑袋,向旁边的郑诃惊望去。
只见郑诃惊脸色阴沉,缓缓点头。
“有………多少人参与这事?有没有大将参合?”李陌一稍一镇定,就立即担心起这事的影响来了,若是有队中大将当后台黑手,这事就真的难办了。
“大将倒没有………甚至连小队长以上的盗匪老卒都没有,”郑诃惊摇了摇头,“这段时间队务紧张,亡命攸关之际,队中的将领大都远在外地无暇理会,只有几个本土小组长有所牵涉,主要是一些在首府城中勾同不法商人联手坐庄,因为前段时间战事紧急,我们没有注意,致使此事越闹越大,影响了整个首府城的粮草供应。”
“哦………那依贝才之见,此事应该如何挽回?”李陌一转头看着李贝才,现在他很是慎重,再也不敢像原来那样一拍脑袋胡乱下命令了。
李贝才和郑诃惊相视一笑,李贝才上前说,“我们应天府的侍卫最近就一直盯着他们,而且老郑回来之后,他的人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所以现在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倒也不是难事,但如何恢复市面,还得好生合计合计………”他目视郑诃惊,“诃惊兄,还请你为主上一言………”
郑诃惊向李贝才微微点了点头,对李陌一说,“前日主上令我缉捕首府城中的通敌要犯,除了少数几个大户潜逃之外,其他的已经全部归案,其间收缴良田一十六万安亩,麦子、玉米、甘薯、豆饼、青稞还有房屋木材之类极多,现已登记造册,发到贝才那里处分,这些天我和贝才幕下的账房仔细点算,衡量首府城在籍百姓之需,这些东西暂时可以应付一下,只不过我们以为,此事不宜由我们差府出面………”
“哦?你们的意思是?………”李陌一一时未反应过来。
“我们以为………”郑诃惊上前一步,小声说,“此事干系不小,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动摇队心,而且还会严重损害咱们陌尘大队的威望,所以咱们可以明着把这个责任推到那些通敌的大户身上,把他们………”他右掌狠狠地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暗地里严厉处分那些生事的队属,然后再取消商家折半价供应队属的诏令………”
李陌一愕然半晌,忽然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看来当世之上阴险算计的家伙的确不少,真看不出来,这两个家伙平日里可都是那么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赞赏的说,“不错不错,就是得这么干,”忽然想起一件事,李陌一不由皱眉说,“若全部取消优惠的话,恐怕士人们会有意见………”这个特权若是尝到了甜头后,要他们现在全数放弃肯定会有很大阻力。
李贝才笑说,“此事容易,我们应天府准备专门为他们开设店铺,然后把所有陌尘大队家属登记造册,按人口发放折价牌,每月按人头可以折价购买一定地粮食酱醋,这些我早已多方筹备,只待主上一声令下………”
李陌一怔怔的看着李贝才,突然重重地拍了拍李贝才的肩膀,“贝才果真人如其名,真是个人才啊……人才……”
此话确是由衷之言,在他这个极其荒谬的大令迫使之下,他居然连计划经济策略都想出来了,当真不愧人才二字。
看着李贝才,他忽然想起周全公来,不由叹了一口气,两相比较,这个周全公还真他上中的像个水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事不宜迟,还请主上立即接见商会人士,让他们出来稳定市面………”见李陌一怔怔出神,郑诃惊轻轻的推了他一把。
“哦?你说什么?………商会?”李陌一惊奇的说,“哪个商会?什么商会?见什么人?”
李贝才和郑诃惊面面相觑,一时无语,郑诃惊苦笑说,“主上,是首府城会馆之中的客商,我和贝才跟他们接洽好了,他们同意接手,不过他们还要求晋见主上………”
“哦?………原来是本地老财主?”李陌一心中微微失望,摆了摆手,挥落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在哪里?”
……………
……………
“哦,这位就是王老板、王大掌柜、王老前辈么?哎呀,真是久仰久仰、素仰素仰,”李陌一笑容满面,率着李贝才、郑诃惊等几个文人亲自迎接,略略的拱拱手之后,凑上前一把捏住当先一位老头的手,大力摇撼,亲临的说,“列位商家皆是我首府城之中的菁英,当世大地财货往来、互通有无,致百业繁茂百姓安康,实乃中枢之栋梁、百姓之………”
“………将军、咳、咳………”李贝才尴尬的碰了碰李陌一的肩膀,小声说,“这位是送礼薄的账房先生………”
“啊?…………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陌一呆了一呆,随即摆了摆手不以为意,话锋一转,“其实账房先生也是很辛苦的………这个………这个本将军一向对治下百姓一视同仁,无论差商工农,俱得以礼相待………你看,这位这么大年纪了还鞍马劳顿,真是勤勉之人呀………老先生,回头自个儿在账上支五两银子赏钱………”放下账房先生的手,向自己身后望去,数名商贾正吸着凉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未等李陌一再次寒暄,这几名商人立即齐齐拜倒在地,“草民参见陌尘大队将军………”
“哎,各位客气、客气,”李陌一笑嘻嘻的一一搀扶,双手一摊,“各位肯到这里来,就是看得起兄弟,若是这样繁文缛节,那就未免太也无趣…………来来来,里面喝茶………”
待到大厅。
李陌一当先在最上首的主位坐下,而手下文差则与这些商贾遥遥对坐两边,不经意的摆出了一副谈判的架势。
待到此刻,李陌一才有安暇仔细的打量着这些当世大户商人,坐在那边最上首的商人大概四十多岁年纪,筋骨健壮满脸油光,穿着一套不新不旧的长袍,一双眼睛不时偷偷向他张望,但一旦双目相对时却立即垂下眼皮,小心翼翼的手捧茶杯正襟危坐。
“好吧,各位老兄,本将军也有不少公事要干,反正都是奔银子去的,大伙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直快点,有什么要说的就抓紧时间快点说,”他指了指那位隐隐答答的仁兄,毫不客气的说,“就从您老兄开始吧,一个一个来………”
“草民是首府城泰丰票号许旦青,蒙一众仁兄抬爱,推举在下为在首府城商号首领,此次求见将军,一则是为将军献礼,二则也是为各位掌柜谋个进退之门路………”
“哦,献礼?啧啧………”李陌一不以为然,懒洋洋的说,“什么礼?我也见过的多了,寻常的奇珍异宝可没什么兴趣………”
“………将军误会了………”许旦青面色尴尬,随即神情一肃,站起来行礼说,“自我陌尘大师雄据首府城之后,各方百姓尽得其恩泽,我等商界同仁亦感激万分………”
“好了好了,我说老许,开头不是说了么?这会本将军忙得很,你就赶紧要的说行不行?这套之话咱们空了再耍………”李陌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将军恕罪………”许旦青脸上一红,继续说,“听说我陌尘大队最近队资紧缺,所以我和列位掌柜准备向将军献上一些………”
“各位有心,却也可免了,我不缺银子粮草,”李陌一皱眉说,“你们听谁人说我队资紧缺?”
“哦………这个,将军明鉴,我等久在商场………前些日子见我陌尘大队督造总管单字单大人大量收购煤焦、生铁、常铜、硝石等一类原料。”
顿了顿,“………所以各位同仁猜测将军应该还有些缺口,却不是听谁人所说………这次前来献礼,也不是送什么奇珍全玩,我等首府城商人,这段时间为将军囤积了一些原料,准备………”
“喔………啧啧,你看看,瞧瞧我这记性………”李陌一一拍额头,哈哈大笑,急忙离座走了下来,一拱手,“原来是队辎材料………这我就不客气了,”他一把扶起恭敬的许旦青,“老许,还有什么好玩意,您就一起说了吧………”
“………除了煤铁硝石之外,还有一些棉布皮毛以及队靴,我等虽为商界末微,亦有拳拳报效之心,不敢不尽绵薄之力,企望大队早日平复天下………”
“嘿嘿,老许,这话我记下了,回头跟士卒们说说,”李陌一笑嘻嘻的看着他,“你们想要我帮你们干什么?………说老实话,别客气………”
一谈及生意,许旦青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精神,“将军如此爽快,那咱们也不右右左左了,将军,我们希望您能把陌尘大队日后的队服、棉被、甲胄、帐篷等一些生意交给我们………”
“好说、好说………”李陌一踱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其实我这边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咱们把话说在前头,这些东西咱们得‘招标’………即看谁人的货最好、看谁人出的价钱最低,要我卖空头人情当冤大头,那还是不成的。”
“那是当然,此外………”许旦青看上去有些吞吞吐吐。
“哎,做生意嘛,就是讨价还价,老许你尽管说,成不成咱们这不是得商量不是?”
“将军………此外我们还希望将军能放低商税,减免城内各商铺的商役………”
“什么商役?………”李陌一向李贝才看去,不解的说。
李贝才略略解释几句,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就是差府立规矩吃大户,有事没事发命令商人们弄赞助,而且次数繁多手段狠辣,有时候甚至会迫得人家当场破产。
李陌一听完了有些踌躇,这个东西摆明了是不对的,但经过上次胡乱发令的教训之后,他现在也不敢胡乱拍脑袋,只得小声对李贝才说,“贝才,你说这个商役要不要得?”
“主上有所不知,这个商役是前帝留下来的恶习,只因各地差吏俸禄极少、而府长官邸里也银子短缺,所以各地差吏就设法盘剥商人以助公用………”李贝才无奈的笑笑,“其实到了现在,也只是一众小吏敲诈勒索、地方差盘剥百姓的法门罢了………主上若是废了此条规矩,则黎民幸甚,只是府长官邸里的差吏大为不满而已………”
“东西之扯,那些个废柴能中什么大用?”李陌一登时放下心来,轻蔑的撇了撇嘴,向许旦青说,“这事我应了,回头就下诏令,以后若是谁人再敢巧立名目盘剥商铺,你们尽管写状纸找李大人………我看谁人的脑袋横得过钢刀?”
“还有………”许旦青偷偷的向李陌一望去,这次他一个接一个的条件提出来,心中实在是有些惴惴不安,眼见将军以及一众差员神情严肃,并无不豫之色,心下稍定,“………还有请将军减免过路的厘金、商税………”眼见李陌一皱起眉头,他急忙说,“将军有所不知,时下商税之重,确实令人不堪重负………我等驮马大车,过一小城纳一税、过一州缴一金,南北千里,一物辗转之后,价值动辄百金,百姓黎民望而生畏,此非我等商人黑心牟利,实乃差府盘剥太过………若将军愿领下民生兴旺、物埠丰盛,还请减免商税………”
李陌一深吸了一口气,沉思良久,转头向李贝才、郑诃惊望去,却见他们向他连连摇头。
见李陌一不语,郑诃惊忍不住站起身来,向李陌一拱了拱手,大声柬说,“主上………此事万万不可…………”他神色凝重,轻蔑的看了看商人们,“自古以来,民生皆以农桑为本,若商关一开,我队尽失去财源倒是小事,却恐主上治下士绅黎民尽皆显崇奢之风,人心败坏纲纪尽失,如此一来,我陌尘大队失却了根本矣,大队如同无根之木、好似无源之水,如此奈何之?”
李陌一向郑诃惊强笑说,“老郑,你别激动,先坐下,这会正商量着不是?”他转头对李贝才说,“贝才,这个农桑是那个根本,那绝对是毋庸置疑的,我也绝对不能傻到倒行逆来不是?”这话一出口,一众商人尽皆脸色灰暗,摇头苦笑。
“主上贤明,属下佩服之至………”李贝才郑诃惊齐声称颂。
“不过呢,许先生………哦,还有其他那些商会里的朋友,他们这回给咱们送了无数队辎材料,可见盛意全全,咱们也不能全无还礼吧?不然天下人会怎么看咱们陌尘大队呢?如果咱们这么薄待心向我队之人,以后谁人还敢投效咱们?………所以嘛,投桃报李本将军不敢说,但一些小小的方便还是要给的………”李陌一微笑说。
郑诃惊和李贝才对视一眼,感觉这话好像也很有道理。
“这么着,我觉得这个商税是个麻烦事,不是一锤子买卖,”李陌一笑嘻嘻的看着堂下众人,“比如说有的货贵重、有的货物便宜,小贩提一篮子大葱也是卖货,大商人运他个几十大车珍玩奇物也是卖货,所以这个商税怎么个收法那绝对是门大学问,各位你们觉得呢?”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古怪,沉默良久,许旦青忍不住上前说,“将军明鉴………但此事要如何才能解决呢?”
“别忙别忙,这个事情是急不来的,”李陌一淡淡的说,脸上笑容渐收,“首先咱们定下一个最基本的规矩………从今天开始,只要是咱们陌尘大队的地盘,这个商人的货物那就只收一次税,其他过路过桥就免掉,而且我还给在座几位一个优待………等下你们就在李贝才李大人那里登记报名,咱们给你们发牌子,只要是在咱们陌尘大队这里报备过的商人,路上遇到什么土匪啊强盗什么的,都可要求当地驻扎的陌尘大队保护,若是被他们抢去货物,咱们陌尘大队也有义务出卒帮你们夺回………回头我就给各地的将军们下令,各位掌柜的尽可放心………”
一众掌柜几乎不能置信,瞠目良久,许旦青当先跪倒在地,随即其他商人也尽数拜了下来,许旦青连磕了几个头,衷心的说,“多谢将军………将军今日之恩,我等商人必将永生铭记在心………”
“呵呵………起来起来,这话说大了不是,地盘是咱大队的、老百姓归我管、你们也给我纳税,所以这个安良一事自然也得我来不是?列位客气了………”李陌一笑嘻嘻的抬手命他们站起,“那就再来谈收税的事情,这个我的意思也简单:以后咱们得把这些七七八八的生意分门别类,比如卖粮的、卖盐的、卖布的、卖古董字画的这些东西都得分开,而且你们做的每笔生意都得规规矩矩做帐,咱们就按货物类型、按交易大小收税,总的意思就是这个老百姓居家过日子的货物尽量收得轻一点、但那些奢侈贵重的东西咱们就收多一点,你们看成不成?”
听完此话,一众商人禁不住心中一寒,许旦青心说这回倒还真的看走眼了,这位李将军表面上粗粗鲁鲁和和气气,而且好像很讲义气的样子,想不到居然比前帝手下的那些差还狠,那些差吏虽然贪婪但好歹还不懂做生意,可这位李将军却居然像个行家,一出手就管到商家他的生意往来上了。
想到这里,他乍着胆子摆出一副哭丧脸,哀求说,“请将军明察,我们这些人的生意遍布南北各地,很多生意并不在我陌尘大队管辖地方之下,所以一些生意………”
“好说,好说,”李陌一摆了摆手,笑嘻嘻的说,“其他地方的我当然管不着嘛,我只是说在咱们陌尘大队地面上的生意………各位放心,你们办货的商队,咱们陌尘大队一定会越保越远………嘿嘿…………”
许旦青尴尬一笑,身后的一众商贾见机的纷纷上前恭维。
看着默然不语眼珠乱转的许旦青,李陌一笑说,“我看许先生身体着实不错,不知道您家中有几位夫人?”
许旦青大吃一惊,呆呆的看着李陌一说不出话来,他实在弄不明白,这么严肃的场合,这么庄重的话题,这位李将军忽然左扯他的小妾干什么?难不成他………心中古怪之极,但见李陌一一直笑吟吟的看着他,也不好避过不答,“………将军明鉴………这个草民家中有九个………”
“哦………啧啧………许先生身体真好………当真羡煞旁人………”李陌一笑嘻嘻的说,忽然话锋一转,“那您膝下一定有不少子女咯?”
看着目瞪口呆的许旦青,李陌一挥了挥手,“许先生您别误会,我这里没有要你们拿子女当人质的想法………这里说点不中听的话,在坐各位还没这个资格………”见各位商贾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李陌一笑说,“我准备弄一个‘商税律令大会’,你们可以把你们小妾生的儿子………就是那种出身不好、咋看咋不顺眼的儿子,选几个来参加大会,和我们陌尘大队的差吏一起决定这个商税的收法。”
看着面色犹豫的商贾,他补充说,“当然儿子一般是最信任的,其实侄儿外甥连表侄子甚至亲近的账房先生都行,若是你们不怕麻烦的话,谁人来我都欢迎,反正这回的商税我是不想咱们差府自个定,咱们得一起商量得办,要定得皆大欢喜各自满意………”他瞧了瞧站在最后的几位商人,微笑说,“你们说中是不中?”
“大人可是想我们派人出仕?”许旦青的表情很奇特,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怀疑。
“错了、错了,不是当差………”李陌一摇头说,“你们派出的人还是为你们做事,他们干什么我管不着,也决计不会给他们发俸禄,他们只是和我手下的差吏合计商税的事…………之所以要弄这么一个大会,我是怕我手下的差员们仗势欺人,这样的话你们若是被欺负了还可以直接找我申诉………”
一众商贾纷纷窃窃私语,一时间大堂内混乱不堪,李贝才忍不住挪了挪椅子,凑过来小声说,“主上………难不成您真的要和商人们一起谈………这个商税之事?”
郑诃惊也现古怪的神情,和李贝才一起凝视着李陌一。
“哎,这里面有门道的………”李陌一故做神秘的向商贾们看了看,小声说,“这是权宜之计,现在天下大乱,各路诸侯都在搜刮粮秣队辎材料,所以本将军不能不拉拢商人为我效力,农桑为国家根本,岂可轻易更改?但此一时彼一时,咱们也不可迂腐从旧,两位先生,本将军也是迫于无奈。所谓无上之道,奇在无所不用其极啊…………”
李贝才郑诃惊恍然大悟,钦佩的看着李陌一,由衷叹说,“主上英明睿智,人所不及…………”
这时商人们纷纷商议已定,许旦青喜气洋洋的率领一众商人拱手鞠躬,“将军英明,我们商界同仁决意按将军命令行事………”他直起身子,由衷叹说,“许某从商半生,将军之开明,实乃生平唯一一见………”
……………
……………
第0165章哑巴
至今为止,李陌一手头根本没有什么成熟的发展计划,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追求的理想化目标,现在的他很是肆意而为之,懵懵懂懂的跟着感觉走,所幸的是作为至高头领人物,他也不必干那些很繁琐很现实的工作,基本上只需要唱唱大调,再顺便发表一些可有可无的指导意见就可以了………
在这般时候,万事正休,李陌一却是想起了北国的一些事宜,便吩咐周全公安排了一条船,带上了十几个亲卒,乘船去往北国一探。
…………
…………
…………
湛蓝的大海上波涛徐徐起伏着,不停的轻轻拍打着船体,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向远方望去,海天一色,分不清何处是海何处是天,高悬在天空之中的太阳努力的将炽烈的阳光撒到这片大海上,使得海水泛出粼粼的反光。
偶尔会有几只不知名的海鸟出现在天空之中,时不时发出一声声尖利的鸣叫声之后便迅捷的冲向水面,叼起一条小鱼或者小虾,眨眼之间又欢快的舞动着翅膀再次冲回天空,在海面上偶然还会有一群群的无名飞鱼奋力跃出水面,在空中滑翔一段距离之后,重新落入海水之中。
海面上风不大,水中虽然波涛起伏,但是并不显得十分汹涌,这一切交汇成一副和美的图画,但是唯有一条陈旧的桧头木帆船却有些破坏了这种特有的大一合感。
这是一条陈旧的木式帆船,在两幅破烂不堪的竹篾船帆的推进下,缓缓的行进在这片大海之上,木质的船体黑乎乎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木色,靠近水面的船板上还生着许多绿色的藤蔓,上面偶尔还夹杂着几个海螺,更使得这条船看上去显得笨拙而且迟缓………
船面上散放着一堆乱糟糟的绳索,还有一些堆放在甲板上的破渔网,更使得这条船看上去肮脏不堪,但是却没有人去关注这些事情,一些身穿破旧灰色或者黑色衣服的人表情麻木的来回在船只上走动着,不时的调整一下船帆,控制着船只的航向,却很少有人抬眼去看一眼这海天一色的合景,一切在他们这些人眼中,都早已习以为常了。
但是这会儿,显然船上发生了点什么事情,几个人围在船舷的一侧,低头在看着什么,相互间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事情。
一个看上去面目清秀的年轻人正躺在船舷之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出了一条条的口子,肢体的皮肤似乎长时间泡在海水之中,泛着白色,上面出现了不少的褶皱,他的身下还有一滩水,很显然他是刚刚从海水中被这条船上的人给捞到了船上,而且是处于昏迷的状态。
一个恶狠的大糙汉低头看着船舷处躺着的这个昏迷之中的年轻人,一手轮开了巴掌,重重的朝着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抽了一下。
随着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过之后,年轻人的头摆动了一下,随后,年轻人脸上立即留下了一个巴掌印,也使得这个年轻人猛然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被脸上的刺痛刺激的渐渐开始恢复了一点神智,呼吸也粗重了起来,但是他却还是没有立即睁开双眼。
这时,一个戴着独眼护布的黑瘦老头,从船尾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都咧开点,这个人八成着是渴晕了,灌他一碗水估摸着就能醒过来了!!”
几个围在年轻人身边的汉子们嬉笑着让出位置,黑瘦老头当即蹲在了年轻人身边,将盛满水的粗瓷碗凑到了年轻人的嘴边,一股清水缓缓的开始灌入到了年轻人干裂的嘴唇之中。
………
李陌一迷糊之中,感觉到一股清冽的淡水进入他的干涸的口腔,凭着原始求生的本能,他立即便开始大口的吞咽了起来。
随着这股清水进入到他的肚中之后,让他左疼右痛的五脏六腑,都开始像是干涸的大地一般迅速的得到了滋润,各种几尽衰竭的功能也立即便得以恢复运作。
直至这碗水全部灌入李陌一的口中之后,黑瘦老头将空了的瓷碗从他嘴边拿开,李陌一还在用他的干裂的嘴唇追逐着这个水碗,似乎远远没有喝足一般,还想继续多喝几口。
可是他的愿望却没有马上得到满足。
于是李陌一努力的睁开双眼,想要弄明白眼下他的处境,随着他睁开眼,一道刺目的阳光立即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赶紧又闭上了双眼,在适应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再一次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活动着开始聚焦在了眼前的景物之上。
第一批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几个皮肤黝黑,相貌各异,其中还有个戴着个独眼龙的护布,而且这些人表情各异,好奇的神色有之,警惕的神色有之,而且他们长相得都比较难看,让李陌一心里咯噔一下,以为离却良久,又被他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想要坐起来挣扎着后退,躲开这几个黑汉。
可是刚刚苏醒过来的他体力还远没有恢复,软塌塌的四肢还有身体,使得他想要起身的想法未能得以实现,只能继续软着身子躺在船板之上。
但是天上高悬的那个大日头让他马上意识到这些人应该不是什么厉妖,因为李陌一知道,厉妖是不可能在阳光下活动的,既然能在阳光下活动,那么他们便肯定不是什么厉妖,一定是活人了………
李陌一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心中顿时一阵安稳,于是他赶紧转头朝着四周打量,观察他所处的环境。
但是紧接着映入他眼帘的场景,却让他更加凌乱了………
乱的不能再乱、脏得不能在脏的船甲板,还有那两面破烂的竹篾编制而成的船帆,再加上船首那个锈迹斑斑的铁锚,以及用来升降船帆所用的木轱辘无不表明,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木式古帆船,而且他身下的船身还在上下起伏着,说明这条船正在海上航行,周围除了天上的白云和偶然出现的几只海鸟之外,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随着他看清了所处的环境之后,便又将注意力投在了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人身上,只见这些皮肤黝黑,形貌各异的汉子们,各个都穿着灰色或者黑色的寻常衣衫。
看罢了此情此景之后,这些人还有这条从未见过的古怪帆船,让李陌一暂时思维有点短路,脑子里面像是灌入了一缸浆糊一般,一时间搞不清他现在的状况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先道声谢,然后顺便问一下具体的状况。
可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已经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之中,严重缺水,造成了他暂时性的失声,干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李陌一稀里糊涂的时候,一个凶巴巴的黑汉,忽然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用刀片子拍打了一下李陌一的腮帮,大声喝问说:“小子!!快说,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漂在海上?不老实说的话,小心你狼爷我一刀剁了你!!!”
性命堪忧,李陌一先是被吓了一跳,眼下本就漂泊中虚弱的身子,在一阵气血攻心之下,更是当即彻底晕了过去………
脑中回忆起了几天之前。
他在吩咐了周全公之后,不多时就领着十几个亲卒,一齐踏上了去往北国渡口的木帆船。
刚刚上船不久,李陌一正在想着要去北国查探的事宜………
就在这时候,他们所乘的那条木帆船便突然间钻入到了一团莫名其妙升腾起的迷雾之中,船体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周围全是一片迷雾,全然看不清楚情况,整个船上的人只得连同木帆船一齐摇晃起来………
挣扎半晌,千钧一发之际,李陌一手抓的横木年久失修,突然彭的一声断裂开来。
李陌一一个趔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被甩入到了大海之中。
转眼之间,木帆船主便驾着那条木帆船冲出了迷雾,再也不知所踪。
………
就在李陌一落水之后不久,那团诡异的浓雾便很快散去。
可是等迷雾完全散去之后,先前李陌一乘的木帆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独个的在海上抓住了一块浮木,整整在海面上飘荡了三天四夜的时间,最后终于架不住严重脱水和饥饿的折磨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这条从没见过的木式古帆船上,看到了这群形貌各异的人………
就在李陌一想要先弄清当前状况的时候,那个凶汉再一次用手中锈迹斑斑的腰刀刀背拍打了李陌一一下,厉声大吼着对他喝问说:“快说!!别他娘的给老子装聋作哑,老实说,你小子的是不是个海盗,完事了被你同伙给丢海里了?”
李陌一脑袋更晕了。
海盗?
他那里是什么海盗啊,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于是他急切的张着嘴,虚弱的抬手摇晃着,想要进行简单的几句解释,但是他依旧是干张嘴,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俺看你还是算了吧,古狼!!依俺瞅着这小子说不成是个哑巴,你这么迫他,也问不出啥东西,还是请船东家过来吧………”端着碗的黑瘦老头看李陌一干张嘴,最多只能发出一点斯斯声,却说不出话,于是便对那个持刀的凶汉说。
“王老五说的不错,这小子看着确实像是个哑巴,干张嘴就是说不出话,不是个哑巴是个啥?这世上哪儿有哑巴海盗呀!!”
“你们看这身寻常步衣,弄不好是那个小地界上的平头百姓,不小心掉到了海里,被漂到了这儿的………”周围另外有人附和着那个黑瘦老头对持刀凶悍说,还自作聪明的指着李陌一的布衣猜测李陌一的身份。
这布衣乃是李陌一出发之前特意换上的,他现在身为异国的大队将军,要去北国自然得越少人注意越好,穿的衣衫自然也得寻常一些,带的人马也得少一些。
“不像不像,这哑巴肯定不是个平头百姓的,你们瞧!!”
说着,那人手指着李陌一的脸,“这厮生的清秀,哪里像是土里刨食的土民………别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哑巴少爷,被海盗给绑了大票,准备拿去索要赎金了!!后来估摸着是没讨到赎金,才丢海里打算撕票了吧………”有人马上便接口过去,开始发挥他们的想象力,猜测李陌一的身份。
被众人称作古狼的那个凶汉听罢了之后,仔细端详了一下李陌一,摇头说:“你们这帮家伙别轻易相信这厮,俺看他不像是什么土民百姓,土民怎会是这般模样?”
“………要知道以前这一带海面上可是有个海盗叫镇十洋,也是他这样一副文生模样,专在海上劫船!!依俺看,这厮肯定是个海盗,弄不好是跟同伙分赃不合,被同伙丢到了海里,或者被迫的跳海了!!”
“………不信你们看这厮的手,这厮的手上有一道剑痕伤,说明这厮是个练把式,起码练过拳脚与人动过手!!这样来历不明的家伙留不得,干脆还是把这厮丢回海里算求了,权当咱们没捞起来过这厮拉倒!!”
李陌一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还有点哭笑不得,什么海盗、练家子、少爷………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他有心解释,但是却口不能言,而且他也不会手语,只能躺在甲板上干着急,急的他直翻白眼。
…………
…………
就在几个人围着李陌一争论李陌一到底是不是个哑巴的时候,李陌一忽然间灵机一动。
哑巴?
这个新身份倒是不错。
他现在根本就弄不清眼下的状态,看这伙人也不像是什么善类,特别是那个持刀的黑汉,更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好人的话,为何动不动就抄刀子?所以李陌一很怀疑,一旦他开口说错话,一个弄不好,便会被这伙人给重新丢回大海之中。
眼下对方敌意不明,他又因为失声造成他有口难言,暂时装哑巴,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他现在需要时间来拖延一下,先保住性命,留在这条船上,彻底弄清状况再说,至于是回异国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北国,那都是后话了。
………
看着周围这帮黑汉们对他警惕而且怀疑的目光,李陌一很有点担心,这帮货不分青红皂白,又把他丢回大海里面去,于是李陌一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了船舷之上,两只手学着文人书生的样子,抱拳连连对周围这帮人作揖,表示他希望留在船上,求这帮人不要再把他丢入大海之中。
这个时候一个身穿一身干净白色布袍的男人从船尾走了过来,一路还在呵斥着这些黑汉,令他们该干嘛干嘛去,很快便噔噔噔的走到了人群这边。
李陌一看此人年纪大约有三四十岁左右,下颌之上蓄有一副短须,身材稍微比其他那些黑汉高一些,皮肤虽然也比较黑,但是似乎要比那些黑汉们稍微白一些,而且体型也稍胖一点,并且从他的衣服上可以看出来,他的穿着要明显好于船上其他那些人,说话气度方面,也显示出他的地位高于船上其他人。
一看到这个男人走过来,围着李陌一的这帮黑汉们都自觉的让出了位置,有人更是赶紧离开,去忙他们的事情去了。
这个男人低头看了看李陌一,上下又仔细的大量了一番李陌一,然后开口问说:“问出来了吗?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那个叫古狼的凶汉赶紧答说:“王东家,还没问出来,这厮看样子是个哑巴!!干张嘴就是说不出话,不过看样子,这厮不像是跑船的,也不像是个什么平头百姓,倒是生的清秀,手上又有剑伤,在下担心这厮是个海盗,正商量着是不是把这厮还丢回海里算了………”
这个被称作王东家的男人听到李陌一是个哑巴,于是目光闪了一下,又打量了一下李陌一,这个时候那个黑瘦老头开口对他说说:“东家,咱们这些跑海的都知道,在海上遇上落难之人,要伸手相救,这个小子是个哑巴,虽说弄不清他的身份,但也不能就这么再把他丢回海里面去………东家是个善人,能救人一命,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老天爷肯定会保佑咱东家万事平安的!!”
这个姓王的东家肯定是这条船的船主,起码是在这条船上说了算的人,李陌一这会儿尚未恢复体力,可以说暂时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暂时扮猪一番。
赶紧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陪着笑脸张嘴呵呵呵傻笑着的学哑巴样子,对这个姓王的东家抱拳作揖,而且他对那个替他求情的黑瘦老头很是感激,也赶忙给黑瘦老头抱拳作揖表示感谢。
这个姓王的东家明显犹豫了一下,低头对李陌一问说:“你听得懂我们的话吗?”
李陌一赶紧点头。
姓王的船东家看李陌一能听懂他的话,于是接着问说:“你是何处之人?家在什么地方?”
李陌一这会儿口不能言,只能装傻,连连摇头。
姓王的皱了皱眉头,不太满意李陌一的回答,于是接着问说:“你连家都不知道在哪儿吗?那么你可是个寻常百姓?”
李陌一只能继续摇头作答。
姓王的似乎想了一下,自言自语说:“既然不是百姓,为何又会流落至此?真是怪了………”
姓王的船东家这时又接着问说:“你当真是个哑巴?”
李陌一赶忙点了点头,还张了张嘴,嗓子里面只能发出轻微的斯喔声,却不能说话,以此来表示他确实是个哑巴。
“那么你可是个海盗吗?”
李陌一心中暗骂,这问的根本就是句废话,即便他真是海盗,这会儿也绝不会承认,何况他还不是海盗,于是他装出惊恐状,赶紧练练摇头否认。
“那么你又是如何落在海里的?……算了,既然你是个哑巴,估摸着也没法说清楚,那么我再来问你,你今后作何打算?”
李陌一听罢之后,心里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现在可是哑巴,你这么问,我该怎么回答你?
既然已经装傻充愣了,李陌一这会儿也只能坚持下去,尽可能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目光放到很远处的天际,然后摇了摇头。
不过这也不能都算是李陌一刻意表演,毕竟这会儿他的处境很诡异,李陌一本身也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这个王船东观察了一番李陌一之后,又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点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挺直了腰,显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居高临下露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对李陌一说:“这么说来,你便是个无家可归之人了?而且偏偏你又是个哑巴!!”
“………这样吧,我看你也着实可怜的紧,不管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我留你在船上便是,但是你可愿意从今以后为我做事吗?”
李陌一听罢了王船东的话之后,心中暗喜,知道他刚才的表演已经起了作用,起码这个王船东暂时不会令人将他再丢回大海里面了,只要他能留在船上,便什么都好说,吃饱喝足恢复之后,待弄清眼下的状况再做定夺也不算迟。
至于为王船东做事,这件事好说。如果在这条船上能干的话,他便顺意干些日子,如果这船上不好干的话,大不了待到他弄明白当前状况,船靠岸之后,他便溜之大吉算了。
于是李陌一立即便点了点头,算是表示他愿意留在船上为王船东做事。
姓王的船主看李陌一点头,便接着又问了李陌一一些问题,主要是有关李陌一会不会驾船或者会干什么之类的问题,另外还问李陌一练过没练过拳脚功夫。
李陌一哪儿会操纵这样的老掉牙的老古董木船啊,他虽然小时候见过几个船模,但那些都是先进的古帆船模型,对于眼下这等没见过的古帆船,他完全不了解。
至于王船东问他练没练过拳脚功夫,李陌一出于自保的缘故,于是对王船东的问题一概摇头表示不会。
趁着这个机会,李陌一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条船。
放眼望去,他目前所在的这条旧帆船,从头到尾全部都是一些黑瘦的老家伙,帆索是麻绳,船帆是竹篾编制出来的,上面还破破烂烂补了不少补丁,升降船帆用的是木质的轱辘充当绞盘,船头除了一个铁锚之外,还有一个石锚,甚至于连船上堆了那些渔网,看上去似乎也是麻织的,偶然有些铁器,也都是纯手工打造出来的,而且都是锈迹斑斑。
至于这条船的船型,李陌一眼下躺在船舷处,还未能仔细观察,只知道这条船是一条桧头船,长度大约不足三十米,排水量至多四五吨左右。
“嗤,这厮根本就是个废物点心,留着也是个干吃饭的!!”那个一直站在旁边提溜着把破刀的古狼看李陌一一问三不知,什么都表示不会,于是冷哼一声对李陌一嗤之以鼻说。
王船东皱了皱眉,似乎也有点不失望,不过最终还是命李陌一先养两天身体,今后便暂时在船上干杂役的活。
…………
…………
海风吹过船面,在催动风帆的同时也带来了清新潮湿的腥咸味道,这条陈旧的木帆船在海风之中微微起伏着缓缓前行,但是因为海风并不大,而且有点逆风,船只能用侧帆来获得一些动力,保持前进的方向,如此一来船行的速度就很慢,几乎让人感觉船只像是根本没有前进一般。
一群无名海鱼在远处的海面上跃起,然后一头扎入到海水之中,激起一大片白色的浪花,还有一些水鸟盘旋在船只的上方,不时的冲到船尾,叼起一条小鱼之后又飞快的升了起来,令海面上显露出了一片生机。
更有一条帆船在远处和李陌一所在的这条船交错而过,在海风的推动下,以较快的速度朝南行去,两条船甚至于刚才还相互之间近距离的打了个招呼,显然那条船上的人和王船主可能相识。
本来在寂辽的大海上,能遇上一条船,双方还相安无事的打个招呼,是件不错的事情,但是李陌一在看到这条船之后,便陷入到了石化之中,露出了一脸悲催的神色,呆坐在船头位置。
他的手中端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面盛的是一碗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做成的饭食,饭香味基本上没有,倒是却有一种剩饭般的馊味,让李陌一有点作呕。
不过他不是因为对这碗饭的质量而感到悲哀,而是因为刚才和他们交错而过的那条帆船,这会儿他的心里面拔凉拔凉的,彻底的沉入到了谷底。
原因无他,只因为那条帆船和他所在的这条船形制近似,也是一条桧头木质渔船。
他仅仅是带着一伙亲卒打算出海回北国,便被命运的大手抓起来,一把将他丢到了这不知何处的地方,具体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明白,总之是于那团诡异的浓雾有关。
而且通过这两天在船上的生活,从这帮船夫们的口中,李陌一更是大致弄清了他所在的这个位置,大概是在北国的西南方向上,距离北国千里之远………
李陌一端着粗瓷大碗,坐在船头发了一阵呆,开始的时候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团,有点理不清头绪,但是好在他这个人算是还复得当,当彻底闹明白了眼下的处境之后,他还是很快从混乱中恢复了过来。
毕竟李陌一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受的挫折却并不算少,若不熟他天生就比较看得开的缘故,恐怕早就自绝而亡了。
箭矢一去前不会。
反正这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坐在那儿自卑自怨也是白搭,李陌一深吸一口气,暗自在心中骂了一句:“来之则安之,凭着老子的本事,就不信活不下去。”
心里面骂完了这一句之后,李陌一的心情便好了许多,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心道大难不死必有后享。
想到这里,他捧起了大碗,凑到嘴边也不管这饭味道如何,屏住呼吸开始大口的朝嘴里面扒拉了起来。
王船东是个吝啬小气之人,出海之后给船上的船夫们吃的饭食很不咋样,饭是糙米饭,但是为了省米,里面又让船上的厨子加入了不少的干薯丝,新鲜蔬菜和肉食肯定是没有的,只是在饭里面加入了一些咸菜,有点咸味儿罢了,至多饭里面也就是再加点干海菜,味道甭提有多难吃了。
船上的人也是分着等级的,作为船主肯定是不会吃这样的饭食的,王船主自己吃的是专门另做的白米饭,而且有专门的配菜,下面的人从舵手到缭工乃至是上工和碇工,视其在船上的重要性,饭食之间也有所区别,像舵手这样的重要成员,干薯丝饭里面偶尔会给加块咸鱼或者咸肉,地位低的人便只能吃没有荤腥的干薯丝饭。
而李陌一眼下暂时算是船上地位最低的人,他在船上的职务是杂役工,就是什么都干,而且干的都是杂活,故此他暂时只能吃这种给下人吃的最差的干薯丝饭。
李陌一虽然看着这碗饭就觉得恶心,可是他却没有因此便不吃这东西,在海上落水之后漂泊的几天时间里,他的身体消耗了大量的体能,却没有能得到任何营养的补充,导致他在获救的时候,严重脱水而且身体十分虚弱。
所以现在李陌一很清楚,他要想继续活下去的话,身体挺住是最基础的条件,所以他顾不上船上饭的味道,只要开饭,便尽可能的吃饱,争取摄入更多的营养,所以这两天来,在他的猛吃之下,原本十分虚弱的身体开始迅速的得以恢复,以至于船上的人因为他吃得太多,笑骂他为哑巴饭桶!!
李陌一暂时懒得跟那些船夫们计较那么多,只管有饭便吃,有活便干,那王船主看他的吃饭的时候,颇为肉疼,但是看他恢复体力之后,开始可以帮着船上干活的时候,却又颇为安慰。
别看李陌一在陆地之上的时候,身材不算很高,最多也就是普通个头罢了,可是这船上的大部分普通人,似乎是因为饮食结构的原因,身材大多都很低矮,所以李陌一在这个时代,个头算是个大个子了。
加上李陌一先前的食品营养结构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再加上李陌一体内的真力纵横,故此他的身体素质很好,也很结实,力气相对船上的这些船夫们,也要大得多,王船东之所以留下他,恐怕很大程度上是看中了他这副身板,想要白捡一个免费棒劳力罢了。
而且今天让李陌一暗中有点惊讶的是,他发现他的体能在经过两天时间休养之后,非但得以恢复,而且似乎力气较之前的时候变得也更大了一些,船上一些很重的东西,他本来估计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搬得动的,今天却发现真的动手搬起来的时候却并不算费力,这令他很是有点意外。
他本来想要活动活动身手,看看拳脚的力道和速度是否也得以改善,但是考虑到船上的人眼下并不信任他,他已经表示过不会拳脚,一旦施展拳脚的话,肯定会引起船上的人误会他是个海盗坏分子,弄不好再集体决定把他丢海里,那就冤枉大发了!!
故此李陌一只能放弃这个念头,并且在船上干活的时候,又故意隐藏了一部分力气,装作干活很吃力的样子,这才没有被船上的人更加对他警惕。
李陌一吃罢饭,收拾了碗筷送到了船尾,船上的人嘻嘻哈哈的叫他哑巴饭桶,他也装作充耳不闻,权当这些家伙是自嘲,把碗丢给了厨子之后,转身回到了船头,帮忙收拾船头处堆放的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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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这两天上船之后的观察,他渐渐闹明白了这条船和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了。
本来他在粗看了一下这条船之后,还以为这条船大概是一条沿海的渔船,船上的这些人都是渔民,可是很快他发现,这条船表面上看上去像是条渔船,船上堆放着渔网,可是船上的人似乎对打渔并没有什么兴趣,即便是看到船边出现鱼群,他们也都熟视无睹,继续驾船朝着西面方向航行,而且这一路上还躲躲闪闪的,尽量避开沿途的海岸线,保持在海岸线的边缘一带。
后来李陌一通过观察还有听船上的人们交谈,才得知原来这条船根本就不是什么渔船,而是打着渔船的幌子,行的是走私的买卖罢了!!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李陌一不由得有点暗笑,原来这帮人其实就是一群仗走私过活的买卖人罢了。
对于当世天下海上的情况,李陌一也是有过了解的。
以他对当世海上商贸情形的了解,眼下已经是衰败至极了。
原因无他,可能是因为北国帝上是农民出身,太不了解大海,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总之北国帝上对航海的事情很不感兴趣,加上沿海开始出现盗匪时常袭扰沿海一带,于是北国帝上干脆便下旨片帆不得入海,并且将此作为常训沿承下去。
于是这条规矩一出,便几乎彻底的将北国的航海一业给扼杀掉了。
所以当世天下,虽然盗匪之患已经不是很严重了,但是北国却并未彻底放开海禁,于是也造成了沿海不少商贾,为了高额的海上贸易利润,铤而走险冒着被抓的危险,将陆上的货物装船,私自出海贩运到海外。
很显然这个王船东便是这其中的一员,他利用他所拥有的船只,打着渔船的幌子出海行商,至于船上的这些船夫,则一部分是他的家仆下人,一部分则是他雇请来的雇员,为他做事罢了。
倒是李陌一现在的身份比较特殊,既不算是王船主的家奴下人,也不算是什么雇佣,他仅仅是个编外船夫,说简单点的,就是这条船打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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