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
牙疼还没好,又遇上了感冒发烧,38.9,真的要成烤红薯了……
第500章棺材板也能少遭点罪
“???”长孙嘉庆和萧锴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脑海中均查无此人。
“公瑾,慎言。”一位身穿淡青色圆领袍的郎君出言提醒道。“此首长短句为滕王新作,据说当时杏花飘落如雨,豆蔻小娘子正在翩然起舞,跳的更是最近甚为流行的柘枝舞。”
柘支舞由碎叶城之西传来,而此时大唐正在横扫西域诸国,为东西商路清除障碍。若真没有了西突厥等部落捣乱,长安将繁华更胜,而扬州城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他们要做的是保持现有格局不动,各家利益均不受损。
借着长短句略微发表些看法可以,如此激烈的抨击却不可取。滕王再怎么顽劣不堪,也是陛下的幼弟,他不可能因为一首艳曲便处罚滕王,更不可能因为一首艳屈就停止改造扬州城,想要让滕王停下脚步,只有利益能够折抵利益。当他们给的利益足够有诱惑力的时候,不论是高士廉还是滕王亦或者别人,都会自然而然地选择站在他们一边。
如果没有站在他们一边,说明给予的利益不是对方最想要的,只要查明对方最想要的,改换方向之后,效果依然会百试不爽,说白了,不过是人性二字。
“元十三,纵被无情弃,不能休,岂不是在鼓励女子夜奔?”袁公瑾转身面对着淡青色圆领袍的人,三分控诉三分抱怨还有四分不理解地问道。陛下征……启用各家贵女出任令史书令史,已经让她们更加不安于室,若是再有滕王的诗句怂恿鼓舞,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元延峰想事太过片面,家学底蕴还是有些过于浅薄。
“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於是时也。奔者不禁。诗曰: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崔神芝没有特意高声刷存在感,温和如风地说道。至于别人听到与否,又或者反驳与否,与他无甚关系,反正滕王发再大的火,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袁公瑾刚想直接怼回去,外加在喷对方一脸口水,结果发现是南渡清河崔氏某房的公子,确定是他惹不起的人,很豁达地走向大方案,取来一壶酒和两个酒杯,与元延峰把酒临风,全当没有听到某人说过某些话。
“不愧是袁家人,果有袁公盎之遗风,时以变易,亦多附会。”萧锴微挑了下嘴角,颇为玩世不恭地说道。
长孙嘉庆:“……”
你就不怕袁盎的棺材板压不住,半夜来找你玩城墙大冒险?
“锴兄的话很有萧大都护的风姿,想必他老人家定会胸怀大慰,连浮三大白。”李元婴戏谑的声音在萧锴身后响起。
萧锴和长孙嘉庆同时转头看向李元婴,就看到他玉冠束发,玉冠上簪着一朵紫木兰花,很有独领风骚的纨绔霸气。身边跟着的唐俭,竹冠束发,簪的花不是木兰,而是一朵碗口大的紫色牡丹花,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见过滕王。”参与春日宴的众人,不论真实想法是什么,见面的规矩都做的无懈可击,不会给李元婴的亲事们留下动手动脚的机会。
李元婴随意地摆了下手,看向袁公瑾,温和地笑道:“不知小郎君与大理寺袁司直可否相识?袁司直性虽耿介,却任事通达,平决寺狱公允清正从无缺漏,深得圣心。”
按狄仁杰所撰写的墓志铭来看,第一个赞同立武昭仪为后的人不是猫脸李义府,而是曾为阿嫂文德皇后挽郎的袁公瑜,送裴行俭到西州都督府为长史的人是他,到黔州送长孙面团归西的人是他,派人改名向腹黑雉上密封奏折告发许圉师纵子行凶的还是他……后世的猛人并不少,也有的朝代能人层出不穷,只是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唐时期文武全才的盛况,此处仅指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前的大唐。
哪怕是被称为肉腰刀的弄獐宰相,他在,那个安胡儿便不敢乱动,只能继续乖乖的装好大儿。不要说诗仙的经历,那位主压根就不适合做官,哪怕是出身宗室,也不会成为八贤王,倒是极有可能被忽悠瘸了,成为另一位永王或者宁王。
袁公瑾没想到李元婴会提起他家兄长,更没想到会以如此温和的语气说出褒奖夸赞之语……恭谨地叉手行礼,答道:“从兄时常写信过来,嘱咐我多读典籍,过几日他便会到刑部任职。”
原大理寺卿德威公调任刑部尚书,长安各处发展迅猛的同时,总有些人想要走点捷径,试图打着云鹤府的招牌做点“小”生意,导致刑部的事情千头万绪之中,又增添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案件。
“确实应该多读些典籍,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李元婴想到某位皇帝的劝学诗,转头看向唐俭,笑呵呵地说道。“唐傅,曾有人作诗言道,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你怎么看?”
被寇老西赶鸭子上架赶出来个岁币通辽,信天书符瑞之说,不光信天书福瑞之说,还想着泰山封禅之誉……结果竟然真的轰轰烈烈策马奔腾地去了泰山,封泰山神为天齐仁圣帝,封泰山女神为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在泰山顶唐摩崖东侧刻谢天书述二圣功德铭,外加上去曲阜祭孔……前前后后共花了四十七天,让四夷咸服的天可汗,却没能登山封禅的李二凤情何以堪啊?!
所以,再某些关键时刻,还是脸皮厚上那么一点点比较好,至少自己不受委屈,棺材板也能少遭点罪。
“王爷莫要被这些诗句哄骗了去。”唐俭一脸正气地说道。“魏晋百年时间,朝野多玄学清谈之士,却也是大乱之时,并没有见到他们于家国做出何等有益之举来。某认为真正的读书人,当如王爷所写的滕王阁记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李元婴强忍住扶额的冲动,很想说句:你老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第501章就是大唐也别想能有一张安稳的书案!
萧锴听到唐俭的话,很随意地朝长孙嘉庆挑了下眉毛,虽然背的都是同一篇文章,但很明显,气质不同,给人的观感真的相差蛮多滴。
“……”长孙嘉庆没有搭理萧锴的挤眉弄眼,直接转过身去看向唐俭他们,尤其是看向袁公瑜和袁延峰,想看看他们二人的表情,以及他们会如何应答。
李元婴却不想用文名来征服这群世家竖子,卢照邻骆宾王没有出席,王勃和杨炯还不知道披着哪个马甲在历劫,连个细胞都还没成形,更不要说王维他们那群90后和00后的熊孩子,在一群不废江河万古流的憨瓜面前,装批就等于抛媚眼给瞎子看,瞎耽误工夫……目光扫到副副牌小舅子,笑容灿烂地说道:“阿芝,你躲在角落里作甚,莫非还要某派人去架你过来?再如此做事,某就告诉你阿耶,让你回老家守祠堂去!”虽然后院的玉夫人不大聪明的亚子,却架不住有个好爸爸,做事不止有几把刷子,而是有几十把刷子,据李二凤的评价,不弱于当年的房玄龄……其实,他们两位的年龄,真的没差太多,区区六岁而已。
同时也说明了一个很有道理的道理,战乱不止会物理意义上减少人口,更会以各种隐性的手段阻止新增人口的增长。
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世家的命运也会跟着跌宕起伏,缔结婚姻的时间同样会被各种情况所拖延,比如说男方在奔跑的过程中,不小心掉了坑;比如说女方在荡秋千的过程中,不下心染了时疫;又比如说,哪一方的老人突然想去和道祖探讨一下宇宙的奥秘,守孝三年的规矩,普通人家可以当忘却了,世家却必须实打实地遵守。
在某位司马宣王洛水旁信口开河之后,世家的信誉直线下滑,诡诈之术横行,道德洼地不再是庶民黔首的独享待遇,他们所能讲究的也就只剩个孝了。
若是再不守孝……李二凤这方面,说实话,真不好洗,若不是他发愤图强,贞观之治名头太大,盛唐的名头更大,他大概率会被编排的比朱永乐还惨。
朱永乐不止生母是谁成为了罗生门事件,连为何没再有孩子出生,都成为各路史学砖家孜孜以求的未解之谜。
毕竟此时还不是后世那种,儿子随时可以抢老子的公章,老子同样可以反手将儿子拍倒在地,老公将公章抢到之后挂在腰上形影不离生死相随,老婆联合儿子起诉老公并在网上大肆宣扬某人阴险狡诈喜欢吃桃全家都是吸血狂魔的诡异时代……有一点点怀念那个一声键来,就能在网上纵横捭阖的时代。
“唯唯,还请王爷嘴下留情!”崔神芝嘴上讨饶,却神采依旧玉树临风地走到李元婴面前,从容不迫地叉手行礼。
李元婴拽过崔神芝的手臂,打趣道:“年纪轻轻,竟然比你阿耶还迂腐繁琐,时常去府里转转,多和唐傅魏公他们讨教些学问。”站在一旁的袁公瑾有些呆愣,魏公是指魏玄成魏公吗?
他……他能否也去请教一二……呢?
“滕王,你认为扬州城如今的繁华景象,是如何形成的呢?”元延峰看到李元婴忽视他的样子,感觉有些热血上头,誓要为自……家挣的几分尊重和存在感,行了个标准的上揖礼,耿介直白地问道。
没有他们各家之间地通力协作,没有他们费心费力地安稳四方,别说是扬州城,就是大唐也别想能有一张安稳的书案!
“王爷,我可不敢去你府上,骆观光扬名西域的事情,我可是听了不止十个版本的传奇故事。”崔神芝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唐俭,顺着李元婴的话说道。
元家也好,袁家也罢,如今勉强能算在二流世家,想要和朝堂掰手腕,说直白些,不够资格。
“就我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真真扛不住那种大漠风烟起,九月雪花寒的搓磨,求放过。”看到李元婴欲张口说话,崔神芝忙又补充说道:“夷州和颐州那等地方,我也是敬谢不敏,不过,王爷,为甚你总是喜欢去那些遥远的地方逛……发光发热呢?是长安不好玩,还是滕州不够美?还请你帮我多说几句,千万不要让阿耶送我去玉米大陆开荒!”李元婴直接一巴掌拍在崔神芝的后脑勺,笑骂道:“你个小滑头,没读过孟老先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文章嘛?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若是崔侍郎肯让你去玉米大陆,某定然敬他三大白。”魏晋开始,世家子便不想做人了,整日以粉敷面,大袖翩翩,以酒当水不说人话,动不动还聚众嗑个散,再来个皇帝的新装的行为艺术表演,比颓废的一代还颓废十倍,给他们把吉他,就能上天和月亮肩并肩,顺便再调戏一下嫦娥妹妹,解救天蓬元帅出离苦海,不用再当猪猪侠咯……也许天蓬元帅还想邂逅他的梦中情猪佩奇,好一起在泥塘里打滚。
元延峰呆愣地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脸色倏然之间涨得通红,感觉他的脑子即将要出离了愤怒……想要拂袖而去,表现出桀骜不驯的风骨,却又怕他离开后,其余人顺势将他们元家的利益瓜分殆尽,可是……若不离开,他的脸已经被滕王和他的小舅子扔在地上,连摩擦都懒得摩擦,让他……让他情何以堪?
不论家族的利益是否能保住,只要李元婴不离开扬州,他在扬州就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而且,就算李元婴有一天离开扬州,被一位深受皇帝宠爱的亲王嫌弃,他也注定无法在朝堂有所作为,除非李元婴殁了,或者李元婴的名声彻底臭了,被皇帝和朝臣所厌弃……此事尚有可为!
只要他能说动都督府的某些属官,而这些属官的夫人又正好如花似玉,亦或者徐娘半老,呵呵,李元婴的名声就算不能顶风臭十里,也能让他被调离扬州,被皇帝安排到犄角旮旯的下州去!
……
第502章今日的重点不是点评美人!
“王爷,你怎么能确定元十三会更沉不住气?”萧锴拎着酒壶,十分好奇地凑到李元婴面前,轻声问道。若是说十六岁的滕王,就能如此拿捏人心,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和接受滴。若是真的如此能拿捏人心,他们这群人还怎么活啊?会被自家阿耶拿着荆条,追着上天入地般的揍,年岁都活到犬身上去了。
李元婴端起酒杯,让萧锴倒了杯酒,才小声说道:“锴兄想的忒多了,不是元十三也会是宋十三或者朱十三又或者黄十三,锦帛动人心,所谓的清流,也是需要吃饭滴,不仅需要吃饭,还需要吃些与众不同的饭,才能凸显出来他们的清贵风雅。”
骑白马的和尚去取个经,还要付钱呢,何况那些世家豪强?笔墨纸砚,任何一样都价值不菲,而世家所用的还必须是极品中的极品,没钱便不会有所谓的风度,想想石绿珠的发家史,不要对世家大族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尤其是某位位面之子扶持世家之后,他们最关心的永远是自家的利益,否则也不会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那场大运动,更不会有曹丞相永做汉臣,以及司马冢虎的洛水从此不干净了。
萧锴想到从滕州传到长安的螃蟹诗和蟹八件,老实地坐到一旁去赏花赏树赏春风,极目之处长江浩浩汤汤:蜀冈的风景真滴很不错,可以选块好地方建处别业,让阿姑过来颐养天年,也免得在如今的别院里总是思念那位坑人坑的很无情的姑父。
唱曲的人换成了一位略微年长的花魁,这位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任何特点,非要说个特点的话,大概就是她的脖颈有点长,不止长还挺拔,如同傲娇的天鹅颈,哪怕是弯腰拿琵琶的拨子,脖颈也不会有任何弯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脖颈里装了一根钢筋。
铮然的琵琶声悠悠响起,平淡的眉眼之间,像落入了桃花瓣的春水,虽然不是活色生香般的千娇百媚惹人心魂,却如同潺潺溪流,让人如沐春风,喜不自胜,难怪能在美人如云的扬州,占据一席之地,成为当家花魁。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若说琵琶增色五分,那么歌喉就是增色七分,泠然若清泉,眼角眉梢之间的落花流水,此时已是江南烟雨中的垂杨柳,朦朦胧胧的景致,大有画船听雨眠的意境。
“此女大才!”长孙嘉庆压低声音,拍案赞赏道。“王爷应收入府中为歌伎,某要让美人如风吹桃花零落成尘。”
若不是尚渤海郡主为妻,他定会收入府中为姬妾,泛舟江湖之时,有如此美人相伴,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啊!
“绝胜梨花春带雨,旖旎春风。”李元婴饮尽杯中酒,微微摇头,轻声叹息道。“为歌伎委实太浪费她的才情,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去长安滕王府的棠梨苑,若是愿意,改换为良籍也是有可能的。”
除了辫子朝,那个朝代的花魁都不是一般女子能当成的,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诗词歌赋,那都是要远超平均线滴。绝不是那些千篇一律的整容怪,或者资本强捧出来的“倾国倾城”普女所能比拟滴。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诗仙,最后都只能且放白鹿青崖间,何况她们这群奇女子?
不论是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的苏小小,还是期盼明春三月,迎取佳人的霍小玉;不论是花开堪折直须折的杜秋娘,还是背负冲冠一怒为红颜骂名的陈圆圆;不论是红妆季布的李师师和城头击鼓的梁红玉,还是被今日水冷,不宜殉国伤的自此心灰意冷的柳如是,她们若是在后世那个相对平等的时代,至少在鱼圈各领风骚十几年,没有任何问题。
长孙嘉庆慢慢瞪圆了眼睛:滕王疯魔了吗?青楼女子改换良籍,不要说陛下会不会同意,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会先抓狂滴!更不要说世家和士族的反扑,这事和改造扬州城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和科举制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事情!
科举制让那群寒门士子踏入官场,各家虽然不愿,却也没有太过坚决地反对,毕竟除了崔卢郑王等有限的几家,能坚持几百上千年的家族,真的是凤毛麟角。远的先不说,陈郡谢氏便是极好的例子,如今朝堂地方各处,哪里还有陈氏的踪影?
科举制,算是给家族不成器的子弟留个退步,若真有一日……哪一房真的没落了,也还有机会通过科举,重返官场。可让贱民改为良籍,那她(他)的儿女便是良家子,便有了嫁入高门的可能性,那……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呀!”长孙嘉庆版尔康手上线,十分难得地表演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
“若是为滕王姬妾,其子最差也会封为郡公。”萧锴抬脚踢了下长孙嘉庆的小腿,磨着牙提醒道。就算改为良籍又如何?对于顶级美人来说,改不改籍不是重点,进入谁的府邸,成为谁的侍妾,是否剩下子女才是最重要的!
长孙嘉庆:“……”
若是庶子还好说,结亲看的是父族,滕王为大唐亲王,他的庶子就算娶不到世家大族嫡女,娶一州刺史之嫡女为妻,还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滕王府后院做主的毕竟是正妃,正妃为苏定方嫡女,而苏定方为大唐不世之功臣。
可庶女会被封为县君,甚至县主,真要是被陛下指婚给某位世家子……以如今陛下的威势,还真没有哪家会明目张胆地拒婚,只怕若干年后,会有不少世家子崴断腿,碰折腰,跌断几根肋骨,难为死御医署令。
“你们多喝酒少说话。”唐俭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犬彘一样的队友,更明白了萧瑀会什么越来越讨人嫌,儿子不争气,他不讨人嫌地当陛下的刀,怎么保不成器的儿子富贵长久?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今日的重点不是点评美人!
第503章洛阳女儿名莫愁
“阿芝,不要理会他们的胡言乱语,你去府里只与唐傅、魏公和药师公在一处,不要被他们带跑偏了,更不要跟着他们出去胡混。”李元婴目光淡淡地扫过坐在各处案几旁饮酒的众人,还有故作风雅把酒临风指点江山的几位公子,轻声叮嘱道。
萧十一还在蜀山游山玩水……据传回来的消息称,在洗剑池洗剑洗的不亦乐乎,琉璃鉴都不再照了。没有他的容貌压制,崔神芝的样貌算是丰神俊秀那一挂,真被萧锴他们带去画舫馆阁,与那些花魁相比起来,还真不好说谁更吃亏些,尤其他还有清河崔氏的名头。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那位大佬娶妻唯择美者,俄又弃之,凡四五娶,仕途发展如何并不重要,有博陵崔氏的出身,自然可以随意挑挑拣拣,只要女方不是崔卢郑王几大家的嫡女,不会引发家族之间的龌龊即可。
据说这位大佬同样写过诗给李邕……就是诗仙起初去拜会的那位大佬,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只能说句有才的人脾气都大,恃才傲物年轻气盛。可他写的诗比诗仙还让人挠头: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自矜年正少,复倚婿为郎。舞爱前溪绿,歌怜子夜长。闲时斗百草,度日不成妆。
诗呢确实是好诗,写闺情拜谒诗的大佬也不算少,比如妆罢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比如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比如谁爱风流高格调,共怜时世俭梳妆。大家心照不宣,闺情诗只是一层马甲,不想拜谒求官拜的那么露骨直白,谁也不会真的只写闺情,只能说有才又有家世的人,更加恃才傲物年轻气盛。
不管崔大佬和诗仙写出那些诗句的真实原因为何,崔神芝不用和他们两位学,随便找个地方发挥下才华,只要别太拉胯,去礼部任个侍郎没有问题。至于能不能更进一步,那就靠他自己的实力咯。
任用世家子,也不全是负面,在科举制还没有能大量提供人才的情况下,世家子的作用暂时还无法被替代。不要轻易去相信什么天生我才必有用,眼高手低的人更多,经历百年战乱的淘汰,北面的人可不会像司马家那么宠惯他们,又经过某位炀帝的折腾,此时的世家比魏晋之时,已经乖巧了许多。
连跳出来找毛病的都是元、袁两家,不是说他们不够资格当刀或出头鸟,而是看与谁相比,选择地方豪强当刀,都会比他们更犀利七分。
“喏。”崔神芝微微转了下眼睛,恭谨地应道。脑海里回想起今早他家阿耶的叮嘱,跟着滕王做事可以,千万不能跟着他去流连画舫,更不能学他去捧花魁,若是敢乱来,定然先打断他的腿,再扔回老家看庄园去。
萧锴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装作没有听到李元婴的话,若论胡混之能,大唐能超过滕王的人,还真是很难寻觅得到。地位不如他的人,不敢忒过乱来,被逐出宗族不是一句空话;地位和他相同的人,没有他那么多的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淘气都能淘的独出机杼,另辟蹊径……拎着酒壶,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一位留着短须的中年人走去,轻声调侃道:“卢十八,你怎么会在扬州,不准备再参与秀才科了吗?”
“不用来盯着某,某不关心扬州城是否改造,更不关心别家的想法。”卢十八不带烟火气地看了眼萧锴,清清冷冷地说道。南梁萧家,呵呵,不论谁家做江山,他们家的女子都能在后宫谋得一席之地,真的是为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锴并不在乎卢十八的冷淡,拎着酒壶喝了口酒后,看向远处的扬州城,慢悠悠地轻声吟唱道:“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
“你!”卢十八听到十五嫁为卢家妇,磨着牙瞪向萧锴,而后又挑起嘴角,冷冷笑道。“那也比不上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卢家纵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莫愁女郎再怎么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那也是卢家明媒正娶的正妻,不像写诗句的某人,三次舍身佛寺又如何?还不是被臣属造反,被儿子抛弃,饿毙于台城。
“碧玉小家女的私情倾慕,哪里比得上兄兄弟弟之间的诚挚真切。”萧锴朝着天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卢十八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灿烂笑容,“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旨先以复五等为本,委实让人敬仰。”
崔司徒当年大有先贤董狐直笔的风范,结果某位陛下不讲武德,连累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也被连坐灭族,其中他的嫡亲表弟子真,不仅没被牵连,还屡次出事江东,归乡终老,被追封固安侯,赐谥号为宣。
宣,善问周达曰宣;诚意见外曰宣;善闻式布曰宣……不知道清河崔氏余者,对卢玄房有何看法?呵呵,或许他更应该去问问太原郭氏和河东柳氏,估计他们会很乐意送几块匾额给卢玄房。
卢十八刚想驳斥萧锴几句,听到李元婴的小声,想要说的话便按压了下去:滕王的母族,为河东柳氏,且河东柳氏与太原王氏联姻,太原王氏王长弘尚同安大长公主为妻,同安大长公主为陛下姑母。
若是以前,各家自然不会太过忌惮皇室,皇室虽然坐拥天下,但治理四方教化民众却离不开他们几家的支持。可如今玄路铺设到各上州州府之后,又在朝中州州府铺设,不光蒸汽车的速度和持久力,已经驷马难追,民安署更是渐渐取代了乡宿耆老的作用,乡亭里的事务被分走泰半。
各家的理政想法,只能迂回周折而行,没法再如从前那般驱使……为民请命,李唐皇室端的是好手段。
……
第504章比小白兔还蠢萌
“滕王,扬州城的改造会不会只是先行一步的试验,下一步便是益州、广州等地呢?”一位娃娃脸的年轻人,端着莲花纹青瓷酒盏,清澈的眼神如同三四岁的稚童,说的话却一点都不清澈,很有一剑封喉的威势。
“王爷,这位是耿国公家二十二郎。”李元婴右侧后位置的舍人崔兴宗低声说道。“名戬,年十五。”
“各处风物不同,如何改造是否改造,陛下自然会听取总管、都督或者刺史的意见。”李元婴端起酒杯来,挑眉看向人畜无害的冯二十二郞,他们虽然同为二十二郞,压力却不同。据原来的史料记载,冯盎有三十个儿子,有名字被记载的却不到三分之一,就这,还要多谢那位右监门卫将军高大内官。
冯智戬没想到李元婴回答的滴水不漏,不给他们任何发难的机会。不是他们冯家有异心,而是原本山高皇帝远逍遥地,只需要按时输送税赋和贡品入长安,再打点好巡察御史,不要让他们吃不饱,饿得头晕眼花乱说话栽赃,他们就可以纵马南山狩猎,或者驾船出海打渔,又或者多娶几个小娘子,给个王爷都不换。
谁都没想到会接连出现蒸汽船,火炮,玄路,蒸汽车,也没想到大唐四处暴力出击,不光吐蕃、高句丽、倭国和粟末人先后被收服,西域诸国也正在被收入大唐域图,更不要说还有那个什么玉米大陆和夷州之南。遥远的岭南变得不再遥远,蒸汽船几日便能到达,比原来从洛阳出发到扬州还快捷。
“王爷如此说法,某等自然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某等并无任何私心,都是为了大唐的繁荣昌盛。”人畜无害的笑容,显得比小白兔还蠢萌。
“二十二郞有心,吾家阿兄让某待在扬州十年,某自然要将这里改造得合心合意。”李元婴眼角的余光扫过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的元延峰,嘴角微扬,不知道元十三的战斗力,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九,谁会更胜一筹?
“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广野泽和洪泽湖的情况,有时间你们真的可以坐船,沿着运河去滕州看看,春日的运河两岸风景独好。再说也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就当换个环境放松下心情,也不要总是以为别人想算计你们。孙公曾说过,太过紧张的情绪或者思虑过甚,会让人身体出状况,渐渐变得不再康健。”
唐俭抬手轻按鬓角,很后悔没有留在府里看叶法善画尺规图,这群人的战斗力太弱,连斗鸡都不如,顶多也就算是蟋蟀,还是深秋里蹦跶不了几天的蟋蟀。懒懒地撩起眼皮看向崔兴宗,吩咐道:“既然大家对喝酒吟诗没有太多的兴趣,那就请他们欣赏下,当年扶余王在元正日所欣赏到的美景。”
“喏。”崔兴宗看到李元婴的手势,躬身应道。
“扶余王元正日欣赏到的美景?”冯智戬眨了下眼睛,继续扮演蠢萌无害的小白兔,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他的好奇心来,懵懂地问道。“是指四年前,我们大唐解救耽罗岛和对马岛前朝遗民的事情吗?”
那年的元正大朝会,陛下没有出席,据说是因为滕王出海打鱼,准备进献给陛下,却被倭人劫持。那年上元佳节之后没几日,便传来消息,倭国国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知道大唐正义之军到来,跪求他们解民于倒悬,列倭王三十六条大罪。
李卫公、程卢公和萧宋公见到那些可怜的倭人衣不遮体骨瘦如柴的凄惨,又看到他们家无余粮,卖儿卖女依然无法得活的悲惨,挥军直下势如破竹,从此倭国成为大唐留王大都护府,滕王成为留王大都护府大都护。
四年之后滕王归国,不仅带回来无数物资,还带回来了大海之东有更大土地的消息,那里的土地数量不止不小于大唐疆域,还气候宜人,物产丰饶,遍地黄金……世家豪族也许还存有疑虑,不敢轻易相信,那些黔首庶民已经被蛊惑地热
血沸腾,恨不能背上行囊就去挖金子。
身在广州府的冯家都已经知道玉米大陆的奇闻轶事,何况长安洛阳等地?等他来到扬州,发现不止黔首庶民热血沸腾,那些实力单薄的小家族,还有士族旁支子弟,同样热血沸腾,似乎去了玉米大陆,他们就能为官做宰,加官进爵,成为新贵。
“二十二郞果然聪慧,有时间可以去留王大都护府转转,那里的温汤泉很不一般,女子也更柔媚多情,比新罗婢更加柔媚多情。”李元婴朝冯智戬眨了下左眼,散漫地笑道。白白的脸,红红的嘴,蚕豆大小的眉毛,比倩女幽魂还倩女幽魂,而蒲松龄的女鬼,向来比普通女子更加柔媚多情,矢志不渝,还格外美艳不可方物。
冯智戬连连后退,忙摇手拒绝道:“滕王某要说笑,某还未行及冠礼,不能沾惹女子。”
据说滕王的雅夫人便是原倭国公主,带来陪嫁侍女二十人,若是滕王非要送陪嫁侍女入冯府,阿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父爱如山,山崩地裂,裂土封侯……事情做不好是对手太狡猾女干诈,顶多被罚跪几日家祠,引外人入府却极有可能被扔进海里喂鱼。
“耿国公何其严苛?某只比你年长一岁而已,不但已娶王妃,还有媵妾十余人,你身边竟然连位可心合意的女子都没有!”李元婴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案几上,颇为不悦地说道。“阿兄屡次颁布诏令,鼓励臣民以繁衍后嗣为己任,为大唐美好的未来添砖加瓦,他如此阻挠诏令的执行,是何居心?”
冯智戬这回是真的呆住了,不是……聊天聊得好好的,滕王怎么突然变脸呢?这……这……若是传到陛下那里,他会怎么看待阿爹,会不会认为他大不敬,派兵讨伐啊?!某……某该如何圆转回来?若是派兵讨伐,冯家,冯家危矣!
脸上冷汗瞬间成河,茫然无措地喊道:“滕王……”
……
第505章显示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王爷,据最新消息宗籍统计,耿国公已经有子三十,堪称大唐楷模。”唐俭不明白李元婴为什么突然朝冯二十二发难,轻声提醒道。
冯盎少有武略,为治勤明,(贞观)五年罗窦诸洞獠叛,有贼数万屯据险要,不可攻逼。盎持弩语左右曰:“尽吾此箭,可知胜负。”连发七矢,而中七人,贼退走,因纵兵乘之,斩首千余级。陛下令其次子智戴还慰省之,自后赏赐不可胜数。
滕王不可能不知道此节。
“冯公大义!”李元婴故作惊诧地看了眼唐俭,看到他微微颔首予以确认,转过头看向一脸懵批的冯智戬,站起身来行了个标准的下揖礼,温和有礼地说道。“惟愿在座诸位,均以冯公为典范,为宗族为大唐绵延后嗣,千金散尽还复来。”
冯智戬躬身行礼,心里却更加茫然和惊惧:难怪大家都说滕王是混世魔王,变脸的速度也忒快了些,疾风骤雨瞬转风和日丽,比岭南夏日的雨还频繁。阿爹说的果然没错,皇室里的人就没有心思简单之辈,某当谨言慎行,不能给冯家招祸。
其余众人不论想法为何,均起身应道:“唯唯。”
世家大族对后嗣向来贪心,从来都是多多益善,儿子读书为官或者成为学问大家,女儿用来联姻。若是女儿聪慧,同样可以被捧为才女,联姻的选择更多,运作得力的话,争一争后宫之主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众所周知,出一位皇后对家族子嗣前途的影响,为家族谋取到的利益之巨,难以估量……皇后和妃嫔不同,妃嫔如同庭院里的花,花开花落是常态,能不能活到生子是个问题,就算生子能不能长大成人更是个问题。
让年轻一辈去尚公主也不行,驸马都尉的名头对小家族来说还有些诱惑力,大族却避之唯恐不及,公主食邑带来的好处,远不及公主任性骄纵带来的弊端多。
李元婴走到冯智戬面前,将手搭在他的左手臂,亲切地笑道:“二十二郞,坐到某身边,某等一起欣赏蜀冈之美,以后更要一起游遍春风十里扬州路,在二十四桥听美人吹箫,明月之下落花翩飞中观柘支舞。某等共同努力之下,扬州城自然会越来越美越来越繁华。”
“唯唯。”冯智戬呆呆地跟着李元婴走,又呆呆地坐在他的右手边,呆呆地端起酒盏来,食不知味地喝到口中。
“这是长安运来的梨花白,去年棠梨苑最好的梨花酿制,虞公和欧阳公亲手封的坛。”李元婴很有耐心地解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冯智戬是多年老友,酒逢知己千杯少。
春风吹过来,林间野桃花花瓣翩飞,有些飘落在案几上,有些落在某些人的头顶,正好有一瓣落在李元婴的酒杯中,拈着酒杯悠然吟唱道:“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二十二郞,此间至美,当建桃花别院,探寻胜似武陵的佳景。”
冯智戬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到不远处山坡挥舞的旗帜,小声提醒道:“滕王,那边好像准备好了。”
“桃花娇柔,需要用心呵护。”李元婴举起酒杯,朝不远处虚敬,脸上的笑容纯净,比冯智戬刚才更像小白兔。
唐俭摘下发冠上的牡丹花,不得不暗自感叹:滕王的学习能力真的很强,只希望今夜,冯二十二郞不会做噩梦。
萧锴眉头微皱,转头看了眼同样有些茫然的长孙嘉庆,拽着卢十八就近落座,长孙嘉庆一直在外面瞎转悠,没有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从他对电报的误解来看,长孙面团也不可能告诉他火炮的威力,更不可能告诉他火炮来自于滕王的烟花,无知者无畏的通俗说法就是蠢而不自知。
“某与你无话可说。”卢十八愤然地夺回袖子,转过身不看萧锴那张欠揍的脸。萧瑀
如今在安东大都护府任职,他没法畅所欲言,以免被送到兴安或者更北之地拓荒,牵连卢家子弟出仕艰难。
“你还真的某处的石头,又臭又硬。”萧锴放下酒壶,整理着衣袖,漫不经心地嘲讽道。“若不是与勉强算是不打不相识,不愿意你被惊骇到跌坐在地,丢了范阳卢氏的脸面,谁会搭理你?比中山狼还不识好歹。”
其余人等望向不远处的山坡,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不解地面面相觑:滕王在打什么哑谜?
“看那里!”袁公瑾惊惧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湛蓝的天空中拖拽出细长的……云纹,云纹前面的物体很小,却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轰”的一声巨响,就看到远处的运河河道溅起水花,河岸凹陷进去的地方迅速被水填满,形成一汪小池塘。
卢十八扶案而起,瞪圆眼睛努力地看向远处:离得如此远都能看到的小池塘,真实的水域会有多大?!
还没等众人发表意见和看法,天空中又出现三道细长的云纹,“轰轰”之声过后,小池塘越扩越大,渐渐有了湖泊的样子,岸边的树没有倒下,而是直接消失,只有几处火光,显示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冯智戬:“……”
扶余义慈当年在对马岛,就是遭受到如此残暴的攻击吗?他……他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冯家……冯家危矣!!
元十三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只因为他又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五道细长的云纹……难怪大唐在吐蕃势如破竹!谁……谁能抵挡得住如此远距离的爆裂攻击?元家,元家该何去何从?!
“你早就知道会……你是故意激怒我,不让我去滕王面前说话?!”卢十八猛然转头看向萧锴,双眼如困兽一般充满血丝,眼底尽是悲凉与绝望:世家将再也无法恢复以前的荣光,只能成为李唐皇室的附庸,还要尽全力去表现,去换取他们手里的一点点残羹冷炙……
……世家的脊梁再硬,也抵抗不住火炮的轰击……
……
第506章哪个不是有着八百个心眼子?
“二十二郞,此为北地之鱼,肉质细嫩鲜美,与河豚相比毫不逊色,很值得一品。”李元婴如同没有看到冯智戬的惨白脸色,亲切而又友好地介绍着亲事们搬上来冰鲜留王鲔鱼。
冯智戬猛然回过神来,看向亲事们搬上来的大……巨鱼,虽然只有半条,却有丈余长,其肉嫣红若刚刚落下的桃花瓣,在阳光下又有种好似晶莹剔透的美艳……惊诧地说道:“留王鲔鱼?!”
“二十二郞确实颖悟过人,难怪某与你一见如故,某等排行二十二的人,奏是招人喜爱。”李元婴将手搭在冯智戬的肩上,语气比原先诚恳了三分,“不要害怕火炮,火炮只会被用来对付想要祸害大唐的敌人,绝不会伤害遵纪守法的子民,当然,也不会伤害大唐的友好邻邦。”
歪过头看向唐俭,笑道:“唐傅,某说的可对?”
“王爷所言甚是,我们大唐的军规有言:与民秋毫无犯,当然更不会将火炮对准他们。”唐俭的脸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不管他说的话有多离谱,别人的第一观感都是此人诚恳可信,何况他说的还事关军规。
“至于云鹤府、少府和工部,更多的是将火炮用在开山修路架桥,你们所见到的玄路,最早铺设出长安的一条,便是从长安到洛阳的玄路,最宽处四十五丈,最窄处也有三十余丈。关于南北两条崤道的路况,你们就算没走过也应该家里的人听过。”
冯智戬的呼吸骤然停顿了三息,他认为唐莒公还不如不说的如此详细,通往广州的玄路是如何修建的,他曾默默观察过几日,那些炸山的油纸包,和眼前的火炮绝对不是一回事……更加拘谨地勉强笑道:“某等自然相信滕王和唐傅。”
冬果带着侍女和庖人着手料理留王鲔鱼,牡……沅孺人不会再料理普通游宴的菜肴,她的任务更多是暗中护卫滕王,以免有参见游宴的美人为他国间人,借着歌舞接近滕王,行刺杀之事……其实更难对付的那些讨他喜欢,谋求进府为姬妾的花魁,真不好说她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甚。
“你们就不怕吗?”卢十八看到天空出现十几道云纹的时候,颓然瘫坐在矮榻上,似乎被抽取了全身的筋骨,双目失神地问道。
萧瑀出身宗室,不可能看不出火炮意味着什么,就算萧瑀全心为李唐皇室,萧家不可能都和他一条心,再说还有其余世家在朝堂为官的人,他们都看不到背后的重重危机吗?
“怕。”萧锴并没有任何想要遮掩的意思,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低声冷笑道。“但我们更怕再次战乱四起的日子,某家阿姑流落东突厥十几年,见到了很多北逃之人,那可不止有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能跑到北地避难的又有多少?大多数是大族豪族带过去的家奴和侍从。皇帝轮流做,世家掌社稷,除了头脑发热的有限几个癫狂人,没人愿意再回到王与马共天下的乌衣巷。
不是说各家对掌控朝堂没有想法,可是近百年的折腾,各家均有折损,那种折损还不是小打小闹的断枝缺叶,而是动不动就差点族除的斩草除根。
兼并再多的土地,总要有人耕种,建筑再坚固的坞堡,也抵挡不住被大军围困半年,不然各家也不会推前朝文帝上位,又因为那位炀帝的没完没了地闹腾,几经抉择决定改为支持唐国公。
卢十八眸光微凝,继而继续无神看向案几,拿过萧锴的酒壶来猛灌一大口:国史之殇,是崔卢两家不可言说之痛,更让太原郭氏、河东柳氏不复往日盛况……
……太平盛世,才是世家展现家族底蕴最好的时候,可火炮的出现……火炮的制法,皇室和朝堂必然会列为头等机密,世家能否有展现的机会,或者谁家有展现的机会,都在皇帝和政事堂的手里,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们斗法的牺牲品。
“滕王离
开长安之前,曾经于宫宴上戏言过,一块做好的蒸饼只有那么大,哪怕你用水盆羊肉去泡,最多也就能分给三个人,若是有所偏颇或者再蹦出一个或者几个人,就会出现二桃杀三士的结局。”萧瑀抢过酒壶来,将花生米推到卢十八面前,压低声音说道。
“可若是有一笼蒸饼呢?或者除了蒸饼和水盆羊肉之外,又有一百零八道大菜呢?别说二桃杀三士,就是百八十人同时赴宴,也会其乐融融地吟诗作句,彰显大唐风度。”
“……”卢十八刚夹起来的花生米,“啪嗒”一声落在案几之上,蹦了两下滚落到地上,食不得了(liao)。若是没有前面的对话,他自然会以为萧六是在调侃滕王的异想天开。
可……可刚才的对话还有火炮,再加上滕王从玉米大陆带回的物资,此言便不再是异想天开,而是真的在做一百零八道大菜!
萧锴看了眼落在地上的花生米,轻拍额头,又将眼前的卤肉放到卢十八的面前,“你已经多久没有去长安了?某建议你寻个时间去看一看,看过之后你便不会再愁绪满怀,认为满朝皆是尸位素餐的庸人。”
卢十八缺的不是才华,不是家世,也不是运气,而是和光同尘。想要遗世独立唱九歌,便不要进入官场,此时大唐立国不过两代,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三十年,不说政事堂诸位相公,就是长安各有司衙门,能拼到六品官位的人,哪个不是有着八百个心眼子?
“……”卢十八木然地眨了几下眼睛,屡次参加秀才科不中,改为进士科依然不中,去酒肆寻醉也不得安生,遇到某人在那里大放厥词点评天下士人,愤怒之下饱以老拳,奈何酒醉拳不准,双方打了半响,除了损坏些酒肆的案几,别无所获。
翌日酒醒两人都冷静了许多,喝茶聊天才知道对方是萧瑀之子,工部虞部员外郎萧锴,之所以点评天下士人,被某位自认才高的皇子……
“那位皇子便是滕王!”卢十八眼神骤然亮起,向萧锴求证道。
……
第507章祝你们家多出几位得道高僧
“除了滕王,谁还会那么不按常理做事?”萧锴看了眼与冯二十二郞勾肩搭背的李元婴,有些怅然地苦笑道。“却让某无言以对的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说的话难听刺耳伤人心肺,却不失为一剂猛药。”
谁能想到房仁裕在崖州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房种树,崔仁师在瓜州让春风不度玉门关成为空谈,而崔义直就更厉害了,派人四处宣将法师释道悬讲涅槃经,圆寂之后遍体生莲的奇迹,感动得五位高僧自愿赴海为海神宣讲涅槃经,祈求息风止浪,不再牵连百姓。雷州自此风调雨顺,与崖州通航再无暴风雨相阻,两地渐渐繁华兴盛,成为南海双珠。
卢十八抬头看向天空中已经数不清数量的云纹,扯了下嘴角,苦笑道:“原来天上的云,也可以由人制造出来,你说,那些道士祈雨,是不是真的是他们有本事?”
云卷云舒之间,是否真的有神仙?是去长安看此时的繁华,还是直接拜入道门,从此闲云野鹤般不问世事?道家门派众多,不知道哪个更避世些……沮丧地问道:“萧六,你认为哪个道观会更适合某?”
“道观?”萧锴晃了下酒壶,发现没酒了,让侍女帮着重新拿壶过来,忍不住大笑道。“卢十八,你还真是坐井观天不知外面风云变幻。如今最好的道观自然是玄都观,袁公坐镇观星楼,其次则是坐落于曲江池畔的云鹤府,袁公、孙公、韦公、张公和公孙先生总领其事。”
随着云鹤府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躲在深山里炼丹打坐的道士,估计也就是蜀山派还没出师的那几个小徒弟……他认为不是那些小徒弟没出师,而是公孙先生为了袁公和韦公的小心脏着想,五人之中他们两个的徒弟最少,还一个负债累累,一个只想当鸟人。
用右肩碰了下卢十八的左肩,半是嘲讽半是建言地笑道:“你若真想躲清静,道门不适合你,佛门倒是可以考虑一二,只要你有为众生舍生取义的大爱无疆。”
雷州刺史崔义直如今在佛门义榜独占鳌头,在雷州百姓心里的地位,已经不弱于雷祖陈文玉,他们都是昊天上帝派来守护天南的仙人,因此雷祖祠和莲花寺香火旺盛,信徒络绎不绝,一派和谐繁华景象。
莲花寺住持法师道信禅师,在佛门的地位非同一般,其为南禅宗牛耳。之所以称其为牛耳,只因于(贞观)四年,赴牛头山度法融禅师,开牛头禅系。道信禅师俗名司马道信,就是三马食曹的那个司马,至于他与司马宣王的关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后来便渐渐不再有人提及。
“雷州莲花寺,那是相当滴不错滴。”萧锴接过侍女拿过来的酒壶,倒了杯酒给卢十八,语气特别诚挚地说道。
卢十八:“……”
某谢谢你全家哦!祝你们家多出几位得道高僧!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慷慨豪迈的歌声响起,让众人都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李元婴同样被歌声惊住,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一位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的美人正在按琴高歌……惊魂稍定地喝了杯酒:吓死某了,还以为凤凰玲花也来到大唐了呢!只是,扬州什么时候出现的如此有特色的美人?
如此嗓音,不能说不好,只是太过非主流,此时还不是广场舞独占半壁江山的年代,若是能晚上二十年,大概会红到不弱于凤凰玲花的程度,成为中老年人的心头挚爱……也许可以唱下狼的诱惑或者套马杆的汉子,唱给北面骑在马背上的朋友们。
“王爷,此女……给人的感觉很诡异。”唐俭皱了下眉头,轻声提醒道。女身男相,男身女相的情况,自古有之,没什么好惊奇和诧异的,可是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却比某些男子的声音还慷慨激昂,真的很违和。
琴声越来越激越,与歌声互相成就,又或者说争锋,如同两把绝世好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却又奇异地相谐,并不会让人觉得刺耳难听,反而有种想要随之高歌的热血沸腾……“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与尔同销万古愁!”
“啪!啪!啪!”李元婴毫不犹豫地鼓掌,赞叹道。“既去,而余音绕梁欐,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某曾以为是古人故作惊人之语,今日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更厉害的操作还是后面:过逆旅,逆旅主人辱之。韩娥因曼声哀哭,十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对,三日不食。遽而追之。娥还,复为曼声长歌。一里老幼喜跃汴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赂发之。
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的秦青所见者为薛谭,真实性如何无从考据,古人博取名望的手段,在魏晋时期形成体系,家族之间互捧,达到人均神童,骨骼惊奇,天赋异禀,不同凡俗。
卧冰求鲤之类的奇迹般的事迹,与后世那些小鲜肉小花们立人设的操作,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只是前者谋求的利益更大,不止能为个人某得名望和官位,还能为家族谋到更长久的发展。
“承蒙滕王赏识,奴不胜荣幸。”美人起身,并没有如别人那般盈盈一礼,而是叉手行礼,别有一番韵味。
等到她站起身来,众人才发现美人没有穿齐胸襦裙,而是齐腰襦衫配间色胡裙,发髻也不是堕马髻那种显得小脸巴掌大的样式,而是简简单单地用金簪挽着秀发,将脸整个露出来,干净清爽得让人眼前一亮。
李元婴随意地抬了下手,不算后世在影视剧和鱼圈新闻里见到的那些各路女妖精,那几年在宫里见到的各种美人的招数,真的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目光转向冯智戬,温声笑道:“二十二郞,此女有些别致,送入你府中为侍妾,如何?”
冯智戬:“……”
……
第508章西阁祭酒常年有缺
不拒绝,阿爹知道会打断他的腿,拒绝……天空中的云纹已经连城一片,他真的看不开嘴……冯智戬恨不得时间能够倒回,他绝不会来参加这场春日宴。
“二十二郎欢喜的都呆住咯,年少则慕少艾,某懂。”李元婴看向崔兴宗,吩咐道。“去小娘子所在的馆阁,将身契取回来送到二十二郞府上,并告知王妃派个尚官,三日后帮二十二郞好好操办下纳妾宴,我们都去凑个热闹。”
“喏。”崔兴宗语气欢快地应道,快步离开去安排人做事。
冯智戬:“……”
美人:“……”
“来,我们为冯二十二郎举杯,贺他喜得美人,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唐俭暗暗横了李元婴一眼,却依然开口帮着将事情敲定。知道滕王会搞事情,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那些想闹事的家族,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最先拿岭南冯家来开刀……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还是无法跟上他的思路。
心累,真的心累,贼船好上不好下呀,某是怎么上滴贼船呢?
“贺二十二郞喜得美人,千金散尽还复来。”袁公瑾非常积极地带头应道。
元延峰回过神来,跟着众人一起附和道:“贺二十二郞喜得美人,千金散尽还复来。”
没有理会众人的趋炎附势,卢十八扭头看向远处的运河河道,此时的河道靠近蜀冈处,明显比更远处宽出两倍不止,河岸也变得更加曲折,等等,河道变宽意味着可以通航更多的船只,河岸变曲折意味着河道被拉长,那岂不是从一笼蒸饼变成了很多笼蒸饼?!
滕王的话全是真的!
“滕王,某愿入府为吏,自带食粮不需禄米的那种。”卢十八扶着案几站起身来,仔仔细细地整理好衣襟袖口之后,朝着李元婴长揖一礼,大声说道。
萧锴目瞪口呆中……不是,你刚才不还想着去当道士呢,怎么突然又想入滕王府了?不会也想滕王赐你个美人
……吧?吧!
“范阳卢氏帝师房同辈排行十八,名元俭,字慎守。”崔兴宗尽职尽责地小声说道。
李元婴没有任何迟疑不决的样子,放下手里的筷子,故作为难地说道:“慎守出身高门,人品雅重,有与锴兄相交莫逆,肯为滕王府属官,某自然求之不得,可目前仅有西阁祭酒有缺,品级太低过于委屈大才,不合适,不合适,忒不合适。”
收袖子里的手指默默抠着软席上的花纹,崔兴宗半低着头保持沉默,外人不知道,滕王府最多的时候有七位西阁祭酒,东阁祭酒却一直只有一位,故有铁打的东阁流水的西阁的说法,西阁祭酒常年有缺,从不会满员,只要滕王有需要,十几位也属于正常现象。
“多谢王爷,某定不辱使命。”卢元俭叉手一礼,大声答道。
萧锴直接抬手捂脸,不忍直视卢十八那幅不值钱的样子:西阁祭酒,正六品下,可以说不是一般的高,却也不是没有弊端,以后他的荣辱,注定与滕王捆绑在一起,就滕王那不按常理做事的性情,呵呵,某只能默默说一句,自求多福吧。
不是说滕王不好,也不是说陛下不信重滕王,更不是晋王与滕王不够亲近,而是如今东宫虚悬,未知花落谁家……平时诗酒唱和,簪花赴宴都无碍,哪怕是携美同游,秉烛夜谈,通宵达旦,与入府为属官,还是有很大滴不同得(dei三声)。
不是不看好晋王,也不是对滕王本人有意见,只是萧家经历太多,可以全力以赴地做事,也可以成为皇帝手里犀利的刀,磨刀霍霍向猪……向世家士族或者地方豪族,但决不会再卷入东宫之争,萧家永远只会站在皇帝的身边。
“十八郎放轻松,府里的事情鲜活有趣,绝不会让你感到疲累。”李元婴的笑容如同再骗小红帽的狼外婆,不过他也没说错,滕王府的事情确实鲜活有趣,鲜活有趣到属官们废寝忘食,享受着比原来996福报还福报的007待遇,呃呃呃,也不对,大唐是五日休沐,休沐一日而已,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006福报,还有李淳风那种不止自带食粮,还将师父的棺材本都折进去的大唐负二代。
卢十……卢元俭又是叉手一礼,坐回原来的座位,朝萧锴露出灿烂辉煌的笑容,白白的牙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亮到可以去做牙膏,或者牙刷,又或者漱口水,也有可能是牙科专科医院的广告……兴奋地说道:“萧六,滕王真乃古君子也。”
古有毛遂自荐,今有卢十八任西阁祭酒,证明了同一个道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滕王乃当世伯乐也!
“你高兴便好,一步踏入六品,自此青云直上,祝你早日进入政事堂,为天下臣民谋福祉。”萧锴没有多少诚意地拱手一礼,懒懒地说道。
西阁祭酒,滕王出海远游多年,好久没听别人提到这个官职了。除了袁公,云鹤府其余四位署令,还有某些暂时无法安置的隐居老名士,人均滕王府西阁祭酒。
呵呵,希望卢十八知道真相之后,不会以头抢地痛哭流涕看破红尘,冲出滕王府之扬州分府,直接到大明寺剃度出家,阿米豆腐,善哉善哉。
卢十八白了萧锴一眼,指向远处运河河道,清清冷冷地说道:“你曾为虞部员外郎,如今又是水部郎中,不要说你没看出拓宽后的河道,会为扬州城带来何种变化?滕王府西阁祭酒的典故,子于曾在信里说过,你不用在那等着看笑话。某只是想跟在滕王身边,看他如何料理出一百零八道大菜。”
对长安的状况,他确实了解的不够全面,只知道变化很大。具体如何个大法,宗族中人来信,言语颠三倒四,如同梦中乱语。他们写的不清不楚,他自然也看了个稀里糊涂,但扬州城的变化他却很清楚,举一反三的能力他还是有滴。
萧锴:“……”
……
第509章最好的策略就是没有策略
前有火炮横空,后有卢十八求官得官,留王鲔鱼的味道和滕王随口说的那首小诗,很自然地被出席春日宴的众人忽略掉,特别是回扬州城的路上,又近距离地看到被火炮炸裂过的河道,他们更是体验到了何为三月不知肉味。
没用三个月,当晚冯智戬就有些想要拿出根麻绳来,与整个世界话别离……只是在话离别之前,他还要先谨慎地招待眼前的滕王府崔舍人。
“小郎君不必去府中拜谢,三日后王爷会带着某等来赴宴。”舍人崔兴宗将一方扁木匣子放到冯智戬手边,温雅有礼地说道。“蕉娘的身契在此,人已送入后院,某就不打扰小郎君与美人促膝长谈了。”
“多谢王爷美意,某定精心准备夜宴,以待嘉宾。”冯智戬的娃娃脸上,笑容依然是人畜无害的清澈而又愚蠢,除了有些僵硬不自然,大体还算是合格。
崔兴宗拱手一礼,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离开冯府,回滕王府复命,三月初三的上弦月还没有升起,路两边的白灯映照得街道恍如白昼,食铺酒肆里同样烛火辉煌。
路边的摊贩卖力吆喝着招揽生意,只是他们吆喝的声音再大,也是带有着江南水暖的特有的轻柔,不像长安那般朴实厚重中带着缕直爽,也不像洛阳那般简单明了中带着丝生硬,充分体现了何为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王爷,你是如何发现那女子来自岭南?”柳浪闻莺的厅堂里,唐俭将脸怼在李元婴面前,难以置信地问道。蕉娘的声音虽有太原女子的泼辣爽利和豪气,发音习惯却实打实地的扬州人,怎么会是岭南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百思不得其解呀!
“唐傅认为冯智戬为人如何,可是心机深沉之辈?”李元婴抬手推开唐俭的脸,横了一眼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徵和李靖,虚心求教道。
身边的三位大佬均是算计拿捏人心的高手,魏徵若真的耿介,他早就落得方孝孺的下场,至少也是苏大胡子的下场。李靖年轻时不是不懂人心,而是很有些能人的傲娇张狂病症,差点被阿耶送去喂河蟹之后,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从傲娇不通世事的西部牛仔谢耳朵,变成了拉小提琴很优雅的爱因斯坦大爷,独自站在山顶吹冷风,感叹无敌是多么寂寞。
至于唐老先生,他就更厉害了,长着一副郭大侠版憨厚正直脸,说学逗唱……错了,应该是轻拢慢捻抹复挑,想让对方变成什么形状,比韦爵爷忽悠各方势力还浑然天成不着痕迹。
唐俭回想了下冯智戬的表现,摸着胡须斟酌着说道:“心思有点却并不多,不如晋……阳公主多矣。”
此时晋王的身份太过特殊,不好随意评价,晋阳公主尚未及笄又和他们走得近,偶尔点评那么两三句,不会有任何妨碍和不妥之处……等等,晋阳公主虽然撒的一手好娇卖的一脸软萌无害,却有些外人不知道的小习惯,熟悉她的人自然……“蕉娘唱曲的声音响起时,他紧绷的后背,松懈了不到两息,杯里的酒随后洒落些许。”
“唐傅所言甚是。”李元婴抬手揉了下脸,演了半日的戏,来回变脸有些辛苦。“不是冯总管很聪明,就是他身边的属官中有能人,知道派哪个有心机的儿子来,也很难在各家主事面前讨到什么好处,更不要说瞒不过你们三位中任何人的法眼,那么最好的策略就是没有策略,派个最没心机而又年龄合适的人。”
端起茶盏喝口茶后继续说道:“可是,在雷州刺史、崖州刺史和那群高僧法师不遗余力地宣扬之下,我的名声又让他惊惧担忧,某些布局必然要提前告知自家的傻儿子,因为他是真傻的情况,同样瞒不过你们,看两眼便不会再搭理他,就算有些小失误,也会被那张蠢萌如小白兔的脸遮掩过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冯总管他们预判了我们的想法,故意让冯二十二露出几处所谓的破绽来误导我们,但是我们目前并没有太大的实质性的利益冲突,如此做事的话,若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弊端远远大于收益……也有可能有不知道的利益冲突存在,我们所获得消息不够充足,没能分析出来冲突点在哪,那么就存在,我们被冯总管牵着鼻子走的情况。”
“具体情况到底如何需要你们三位分析,但送美人给冯二十二,没有什么可诟病之处,冯总管也没法因此去找吾家阿兄告状。至于那美人,不管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她来说,冯家都是不错的选择。”
高大内官能跟随李三郎五十年,从临淄王到太上皇,最后听闻李三郎山陵崩,北望号恸,呕血而卒,能被李三郎倚重,又被后世称为第一贤宦,真不是谨慎忠心就能简单概括的。祖龙活着的时候,赵高也很谨慎忠心,可将鲍鱼装上车的时候,他同样很谨慎。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作为第四代的高大内官表现那么出色,固然和年幼时的经历有那么一些关系,但更多的还是他天资聪颖。不然那么多被充入宫廷的人,那么多忠心耿耿混成皇帝贴身大伴的人,为何就他在历史上留下贤名?
另一个和他同样留下贤名的是七次出海的那位三宝太监,但论对朝堂的影响,后面这位连当小弟都有些不够看。而其余对朝堂影响很大的大内官,从赵高到十常侍,从李辅国到魏忠贤,名声之大,丝毫不弱于赵高放到车上的那些鲍鱼。
“……”唐俭直接坐回他自己的矮榻,解下腰间玉带放到一旁,声音没有波澜地说道。“王爷,某不知道是何原因,但某能感觉得到你对岭南那头的厌恶,仅次于原来的倭国。”
“错。”李元婴果断否认道。“唐傅,某从没有厌恶过岭南。”
李靖和魏徵相视一眼,同声说道:“我们亦有同感。”
李元婴:“……”
……
第510章就两句,不能再多了
“我哪有讨厌岭南?”李元婴抬手拍了下额头,哭笑不得地说道。“我非常尊重你们三位大佬,但是你们不能凭空污我清白,说话要有证据滴!”
迅哥真的很牛掰格拉斯,原来我们一直都在阿球和孔乙己之间,反复切换模式而不自知,当然,有时候也会切换到祥林嫂或者狂人表哥……该在门口种上两棵树了,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用来怀念和警诫自身。
“房仁裕。”唐俭的手指敲了下案几,轻声提醒道。不是说房仁裕的能力不够,他能在崖州那种地方做出政绩,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如今谁提起他都会说声佩服。但是滕王是谁,他会送讨厌的人去刷政绩?呵呵。
“崔义直。”魏徵用手背撑着下巴,眼神里充满调侃,处理案牍文书真的很枯燥,难得有点小乐子,当然要跟着掺一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和人。”李靖没有提苏我氏的人,元正日他们上表陛下,请求允准改姓为苏,陛下欣然同意,让欧阳猕猴帮着写了块匾额的同时,赐名苏我鞍作为苏林臣,以字行之于世,提他有不敬之嫌。
李元婴直接瘫倒在软枕上,不想再搭理任何人,他要是此时还没发现被人打趣调侃,那就真是白活了快半个世纪!应该写谏表送入长安,建言李二凤,年满六十则致仕,以免耽搁政事,造成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王爷,王妃派人送来新开的兰花,请你赏鉴。”春桃在门口盈盈一礼,轻声回禀道。
懒懒地摆了下手,李元婴不想说话,对于兰花那种韭菜苗,委实没什么兴趣,绝不是因为当年买兰花被坑,不过万把块钱的小事情,没达到君子兰那种绿色金条的疯狂,更远不如郁金香花球那种导致国家衰落的癫狂,不至于念念不忘,就是很单纯的不喜欢。
苏二娘养兰花的惊悚程度不弱于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王熙凤观落花娇弱流泪,薛宝钗学西施捧心扶墙而走,不是人美不美的问题,而是观感的反差太大。
同理,张飞窗前绣花唱小曲,宋玉街边抠脚满口粗鄙之言,李逵比卫玠还有娇弱无力提不动斧头,一样会让人惊悚难安噩梦连连。
“王妃贤淑。”唐俭看着疏密有致的兰花,由衷地赞叹道。
“王妃娴雅。”魏徵看向舒展的兰花瓣,由衷地赞叹道。
“王妃有这时间还不如练会剑呢。”李靖没有附和另外两位,撇了下嘴角,很不赞同地说道。他家夫人一剑惊九州,没有任何人敢说三道四,就是陛下也忌惮于她,给房玄龄魏徵他们都送过美人,还让房夫人喝了一大坛的酸酒,却从未想过送美人进他的府邸。
魏徵白了李靖一眼,说道:“粗鄙无知之言,那几位媵妾哪个是好相与的主?王妃如此这般,才能镇得住后院,在与别家王妃来往时,也不会被孤立排挤。不要拿你家夫人说事,整个长安,整个大唐,独她一家,别无分号。”
最倒霉的是房玄龄的婆娘,君臣联手演了一场百戏,她却注定在青史上留下悍妇妒妇之名。若是真能一家独大,当世清净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她并没能阻止后院有旁的女子上位为妾,唯一庆幸的也就是没有庶子庶女蹦出来给她添堵。
李元婴拿过来案几上的瓜子,默默吃瓜看戏……魏公的道德底线,比其余两位稍微能高那么一竹篾子,值得尊敬。
……
立政殿东偏殿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李世民双手齐拍书案,张狂笑道。“吾家幼虎终于露出獠牙来,当浮三大白!”
竖子行事总是惫懒散漫不肯用心,只有扬州那里才能让他稍微收收心,偏远之地事情简略,还不够魏徵和唐俭忙活的。若在长安或洛阳,他和
政事堂又会被竖子闹腾的不得安生。扬州不远不近正正好,那些南渡世家和被某位表叔逼……带过去的世家,会不断给他制造惊喜。
益州和太原府也不行,那竖子绝对会忽悠李靖和唐俭陪他去北海捉羊,又或者去松州、六诏拿鸟,岚皋的锦鸡至今价格也没下来多少,依然是西市最紧俏的货品。只因为那些胡贾也被传言忽悠瘸了,相信锦鸡会给他们带来好运和庇护。
“可是陛下,滕王在蜀冈先后放了三十六发远程火炮,参加宴会的人,据说除了那位冯二十二郞,最近几日都噩梦连连,疲惫虚弱到无法理事,导致码头仓库里货物堆积,周转出现很多不可控的问题。”民部尚书杜楚客将汇总过来的条陈交给张阿难,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地说道。
那群憨瓜竟然想用不做事来消极抵抗,不说崔义玄此时正在扬州码头,光唐俭和魏徵的理事手段,呵呵,他们那个能是一合之敌?比犬彘还蠢笨的庸人,连真正的对手是谁都不晓得,就敢胡乱出招。
“也许哪天有士卒不小心误点引线,火炮落到哪家府邸,他们才会真正的惧怕。”工部尚书李道宗看了眼跃跃欲试的程知节,提前一步开口说道。
若是老程到扬州去,别人会不会继续做噩梦他不晓得,滕王定然会高兴到睡梦里都会仰天长笑狂拍床榻,然后他负责嘎嘎老程复杂乱杀,扬州城乱作一团,他们几个只能跟在后面善后……有魏玄成、唐茂约和李药师,也许用不着他们出手……
……呢。要不要推波助澜一小下?
程知节惊喜地瞪圆眼睛,两步走到李道宗身边,蒲扇般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膀赞叹道:“承范此计甚妙,某一会就发消息给滕王。”
他们在玉米大陆如此操作,没有任何压力,那些人比突厥人还蛮横无理,可扬州城那里还是要谨慎些滴。没想到李道宗竟然主动递梯子过来,真是个大好人啊!滕王或者晋阳公主若是再要拆他的府邸,老程一定会帮他说两句好话,嗯……就两句,不能再多了。
李道宗:
……
第511章除了照做别无选择
“程义贞不许发消息给鱼伯。”李世民看了眼明显被吓傻了的李道宗,无奈摇头,只好出声阻止道。“那竖子真的会照做,而始作俑者的你,就不怕被博士们带着太学生堵家门教你做人吗?若真有这种情况发生,吾一定会让玄龄将你的挑唆之功公之于众。”
程知节很豁达地缩了下脖子,拱手一礼,不拘小节地笑着说道:“陛下,某就是和承范开个小玩笑,轻重还是分得清滴。”
若是别人发消息给滕王,那自然就与他无关咯……已经有五日没去晋阳公主的三少工坊,明天需要去那里转转,免得某些人因为公主去了扬州而偷懒。
“明日某会去三少工坊转转,义贞同行否?”房玄龄和煦如窗外的春风般轻声问道,特别有长者分范,两人相差十岁,房夫人出身范阳卢氏,程继夫人为清河崔氏,崔卢两家世代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说句长兄如父,莫得有任何问题。
程知节搓着手憨憨地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解释道:“明日某要去藏剑苑看看,公孙先生临行前反复叮嘱,不能让他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收到半点损伤,某的脾性你是晓得滴,哪里侍弄得好那些花花草草?休沐日都在那里待着,看到有长得不水灵的,就第一时间安排人换上新的,只希望公孙先生回来之后,看不出什么差别,压力真的很大!”
看到房玄龄似乎还想说话,继续说道:“你府上有没有擅长伺弄花草的侍女或者管事?若是有一定要对某施以援手啊!”
房玄龄的脸色僵了一下,自从族叔在崖州真的做出政绩后,很多人都来家里问可否借阅农学典籍,关系更近些的姻亲则问能否誊写一份,像程知节这种面皮比城墙还厚而又位高权重的同僚,则会直白地开口要擅长伺弄花草的侍女或者管事……
……随着滕王从玉米大陆回来,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义贞,藏剑苑什么时候有花花草草了?”杨师道看到房玄龄陡然僵住的脸色,忙接过话题来问道。滕王外出赴任之后,他们再去滕王府都是去棠梨苑,年初等他回来,已是寒冬时节,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墙角小池塘处,一株腊梅幽香暗传。
程知节很无奈地摊着双手,“某哪里知道啊,公孙先生让人带回一份布局图,绘制的比阎监的匠作布局图还详细,让按图规整藏剑苑,身为滕王司马,某除了照做别无选择。”
杨师道:“……”
你们就算想编借口,能不能编个有说服力些的?公孙白是什么人?他可是讲究天人合一,顺其自然的道门大佬,怎么可能绘制什么布局图?若是说画了几张符箓送回来,还有那么一丢丢可能。
就算真的想让藏剑苑有点绿意,他也只会随意撒下些种子,不会管是什么种子,不会管种子落在哪里,也不会管种子是否能长出来,更不会管它们会不会开花,或者开出什么样的花来,又或者花是什么颜色滴。
若不是凡事都讲究顺其自然,又怎么会教出那么多各具特色的徒弟来?
“布局图在哪里?”工部尚书李道宗非常会抓重点,什么花花草草,侍女管事他不关心,比阎立本匠作布局图还详细的图纸,对工部的意义不言而喻,那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而是非同一般,相当重要的问题。
程知节从袖袋里取出个卷轴来递给李道宗,嘴角挑的很明显,略带嘲讽地说道:“某可做不出如此美图,你确定下工部、少府或者将作监,是否有人能绘制出来?”
当年滕王一朵牡丹花钿惊艳长安时,才刚刚十一岁,如今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讲书讲的处处咬文嚼字,不爽利!
慢慢展开卷轴的李道宗,脸色越来越凝重地弯下嘴角……
……
“吼!”“吼!”……茂密的丛
林里,一群赤裸着上身,穿着绿色树叶裙的人,正在费力拖拽着被砍到的巨木,黝黑的脸上表情狰狞,汗水如雨水般滑落。
十几个身高和他们差不多,却穿着细葛圆领袍的人,手里拿着戴着捯饬的皮鞭,看到谁动作慢了些,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打在他们的脊背上。
“进度比预想中快了许多,你确实很有办法。”程处弼看着山脚越来越大的空地,端起酒碗来虚敬苏林臣,语气颇为佩服地赞叹道。
难怪当年那些倭人百姓毫不犹豫地为他们带路,捉住了躲在山里的那位太上倭王,还有跟随在他身边的各位重臣。若不是学狼叫没完没了地折腾,他也不可能同意苏我鞍作的人去管理他们拓荒。
“程舍人过誉了,勤于王事乃某等本分。”苏林臣,原来的苏我鞍作,恭谨温雅地说道。为了向大唐表忠心,证明他们苏我氏绝不会与某些和人贵族,沆瀣一气地闹事,他阿父特意选在元正大朝会之时,上奏表给皇帝陛下,请求改为苏姓。
陛下不止同意了改为苏姓,还御赐他名为林臣……只做这些还不够,他们还要择选美人送入宫中,送入权臣重臣的府邸,隐忍低调卧薪尝胆,以图后事。
“该收手了。”张果拿着算盘走过来,没有看向苏林臣,直接对程处弼说道。“原住民本来就不多,没有韦三郞同行,很多事还要倚仗他们去做。”
原本以为和韦三郞共事时间已经够长,对他的本事就算没有全然知晓,七七八八总是有滴,结果真的和滕王所说的一模一样,术业有专攻,面对新的有毒植株和物种,他……他们还是会被坑得差点没了半条命。
杀鸡儆猴可以,但也不能将鸡都杀了,想吃鸡卵都莫得吃。苏我鞍作此时急于表现,想要在滕王、政事堂和皇帝陛
涸泽而渔,只适合抢完就跑的劫掠异族,他们是要开拓大唐疆域,教化百姓滴!
苏林臣:“……”
……
第512章甚时是个头啊?!
滕王……扬州都督府西某处别院
湖边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又有清流环绕,引以为流觞曲水,弹丝竹奏管弦,观舞袖翩飞,享长乐未央。
“你们怎么会如此天真?!”一位老者气得胡子乱飞,狂拍案几打断其余人的胡……醉生梦死般的妄想。“那是火炮,不是弩箭,攻城弩箭再厉害,也不过最多伤十几人,无法破开城墙或者坞堡。运河河道的情况你们都去看过不止一次,你们说哪里的城墙能抵挡得住它的攻击?”
旁边穿象牙白圆领袍的年轻人,身手轻拍老者后背,柔声安抚道:“阿翁,勿要急躁,勿要急躁,众位郎君不是垂髫稚子,你慢些说也无妨。”
几年前雷祖帮忙疏浚三门峡,只留下砥柱在河水中央,有幸见证历史的谨言公,不知为何在长安闭门不出一载,谢绝一切访客。一年后扔下家人和宗族,于嵩山少林寺剃度出家,法号空远。
当时惊呆了所有世家大族,阿翁更是无法接受这种结果,认为谨言公是受了皇室或者朝堂权臣的迫害,果断驾车去嵩山拜访谨言……空远法师,誓要联合各家各房家主为他讨回公道,让李唐皇室知道世家不是好欺负的!
没人知道空远法师对阿翁说了什么,只是回来沉默近一个月之后,他便不再作梗阻拦新码头的修建。
“人为刀俎,某等为鱼肉,怎么能不急呢?”郑钊愤慨难抑地瞪了眼自家孙子,目光直直地看向卢十八,“慎守,你竟然还去滕王府任属官,风骨呢?操守呢!”
身为汉经学大家卢子干的嫡系后人,帝师房卢景宣的嫡孙,怎能对那种混世魔王摧眉折腰,辱先祖门楣?若是徐王韩王那种贤王,他非但不会阻拦,还会诗文相贺,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助他踏出鹏程万里第一步。
“郑公可曾驾船出海过一日?可曾踏足过辽东半步?可曾写出过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可曾写出过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又可曾写出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卢元俭端起酒杯,冷声嘲讽道。
“你们不是不知道滕王的诗词文采,不是不知道他为大唐带来了何种变化,你们只是惧怕,惧怕他有一天不再玩世不恭,如徐王韩王他们一样礼贤下士,可他肯礼贤下士的人不是你们!”
饮尽杯中酒,傲然说道:“吾家滕王,就算纵马伤人,就算以雪埋人,就算拆除府邸,就算扔人入海,均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随手将酒杯扔在案几上,潇洒起身离开,走出三步之后,微转着头说道:“奉劝各位一句,莫要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更莫要忘了李卫公的灭国之功。若真有什么,莫谓言之不预也!”
郑钊被气得浑身乱抖,怒道:“竖子安敢?竖子安敢如此欺吾!”
其余人:“……”
……
“莫谓言之不预也!”叶法善说完最后一句,火速离开柳浪闻莺的厅堂,有多远飞多远,坚决不让李靖有机会抓住他不放,也不知道七十多的人,又不是修道之人,哪来的那么好的精力?
虽然答应师父要做出些事情来,可也不能每日连一……两个时辰的自由时间都没有,鸟也会疯掉滴!
“哈哈哈……”李元婴倒在矮榻上,抱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直抽抽,“药师公,你就放法善兄歇息几日吧,他都快被你折磨疯了,哈哈哈……”
魏徵抬起手摸了下人中处,身为君子楷模,他是自小受过严格的训练滴,轻易不会笑……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噗,哈哈哈……噗,噗……哈哈哈……哈哈哈……”
“药师呀,切记欲速则不达。”唐俭的忍笑能力明显比魏徵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这就是年轻时便玩世不恭的好处,见到过太多各种匪夷所思的场面,自然能泰然处之。
君子,在某些时候,也意味着没见过世面。
“叶法善不是李淳风,没有经历过太史局的搓磨,也没有和各路官员打交道,待在王爷身边更是当鸟的时间远远超过当人,你这个样子真的会吓到他。”
更主要的原因是,袁天罡做师父比韦归藏更严格,应该说他们五个人中,就韦归藏和公孙白放养吃草,扔几本书就让徒弟自学,然后就去他们自己的事情嘛都不再操心。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两个的徒弟除了某些小怪癖外,做事真的很优秀,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毫不夸张的说,登峰造极。
“知道了。”李靖白了魏徵和李元婴一眼,将萧锴宴会时与卢十八说的话转述了遍,借以转移关于叶法善的话题,“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王爷可以安排他从琐事做起。”
李元婴渐渐收住笑声,起身来到窗前,窗外柳絮飘飞,如同冬日飘雪,正是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柳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的满城风絮时节。
对于卢十八来说,有首词正合适,“唐傅帮某送首曲给慎守,曲牌为临江仙,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最有名的临江仙是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目前看来,卢十八既没有杨慎非要跪在午门外死谏的轴劲,也没有大耳贼刘皇叔动不动就痛哭流涕的大爱无疆。
唐俭眉头微挑,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看来王爷终于厌烦了山东士族与南渡世家的没完没了和贪得无厌,准备扶持某些嫡系子弟,分而治之……行了个标准的揖礼,躬身应道:“唯唯。”
白玉堂前春解舞……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魏徵也收住了笑声,捋着他日渐稀疏的胡子,陷入沉思。
李靖无语望天,又写曲子词,又写曲子词……甚时是个头啊?!文人奏是麻烦!
……
第513章庶人之风
(贞观)十七年,五月,运河河道拓宽已经两月余,不论反对的还是赞同的,此时都选择保持沉默,因为滕王要炸淮水的河堤,他们不知道该搬去何处,才能不被泛滥的河水卷走家财。他们能搬走的家财有限,那些精致的别院,那些日进斗金的店肆,那些明里暗里控制着的货栈……他们达成了共识:滕王就是个祸害!滕王就是个比地狱恶鬼还恶的脏东西!
唐莒公说事实会狠狠地打他们的脸,让他们认清自己就是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更是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蟪蛄,翱翔蓬蒿之间,而沾沾自喜此亦飞之至也的斥鴳!
某很疑惑,唐莒公不是外儒内法的纵横家吗?怎么所说的都是道家典籍之言!
八月,淮水决堤三个月了,某终于知道什么叫打脸也许会迟到,却从不会缺席,扬州城的气氛愈加诡异,沉默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手段,滕王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爆发,不要心急。
某……某什么时候心急了,某怎么不知道?
十一月,今年的雪比往常来的晚一些,滕王带着某等去新修整的湖心亭赏雪,说他已上奏表给陛下,请他赐名西湖,理由非常滕王: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某已经不是刚到滕王府的新人,知道了许多该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许多滕王认为某等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他还是个一窍不通的小郎君。
(贞观)十八年,元正,晋阳公主提前一个月被陛下派人接走,阿米豆腐,善哉善哉,某衷心祝愿她能寻得一位玉树临风风流个傥傥而不群群山之巅地驸马都尉,最好再能生上十个八个小郎君小女郎……只求她不要再来扬州城,阿米豆腐,诸天神佛保佑某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上元日,除了灯多些人多些马多些,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二月,处理案牍文书。
三月,处理案牍文书。
四月,案牍文书。
五月,案牍文书。
……
九月,文书
十月,文书
十一月,文书
十二月,文书
新的一年开始了,某突然很怀念屡试不中的日子,也许,某应该学学空远法师,又或者寻一方陋室,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可以调素琴,阅金经……太累了,某要睡上三天三夜,谁来也不理!
“卢十八,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我们去二十四桥饮酒作诗玩双陆,顺便欣赏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上元烟花!”萧十一手持一管碧玉箫,风姿绰约地走进来……只要不去看堪比国宝的黑眼圈,还是很风流个傥卓尔不群滴。
卢元俭手忙脚乱地拿起书案旁的革带,倒不是担心萧若元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说分吃桃子,比如说割断袖子,又比如说……天下第一美人的萧十一,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喜欢,呃呃呃,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清亮如水的琉璃鉴还是会喜欢上滴。
衣衫整齐是对朋友最大的尊重!他们两个算是不吵不相识,因为某些术数问题,曾经辩论过六个时辰,然后就被唐傅和魏公委以重任,核算都督府和王府各处账目,再然后就是与州府朝堂之间往来的文书,怎一个忙字了得?
边束带边打着哈欠问道:“你不是说要睡上三日三夜,恢复你的盛世美颜吗?”
“王爷就是嫉妒某的脸,嫉妒每次出行小娘子都只看某!”萧十一傲娇地微抬下巴,独立洲头望断寒江般说道。“呵呵,幼稚到可笑,别说某只是黑眼圈,就算穿上乞儿……扬州城已经没了乞儿,你可能也忘了他们什么样子。”
微皱了下眉头,停顿了几秒钟继续说道:“就算穿着吕唐原住民的树叶裙,某同样是整个大唐最靓的仔!”
“可是某没有你那独天得厚的脸啊!”卢元俭抬手揉按着眉心,疲惫地说道。“两年时间,才刚刚两年时间而已,你看看某这张脸,老了何止十岁?某不想去看什么烟花,只想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地大睡一觉。”
滕王说府里的事情鲜活有趣,绝不会感到疲累,确实鲜活有趣,但不是不会感到疲累,而是热血上头忙碌到忘记了疲累,等感到疲累的时候,已经是身体透支严重,到了不得不歇息的时刻……他不变老谁变老?
萧十一耷拉下肩膀,坐到靠近他的矮榻上,苦着脸说道:“某只是脸上看不出来,心里已经老了最少五十岁!原来某只需要坐在楼顶望云卷云舒,偶尔看看那群竖……师兄师弟做蠢事,日子悠闲又自在。”
从袖子里取出一壶酒,闷掉半壶才说道:“可是吧,某又不得不承认滕王真的很邪性,某才回蜀山半个月,就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又一口闷掉剩下的酒,叹息道:“又坚持了半个月,发现手指有自己的意识般,随手拿起根树枝就开始推算某些数据,去后山洗剑洗了月余,果断放弃闲云野鹤般的自在日子,回到扬州城继续当牛做马。”
卢元俭看了眼书案上的典籍,一年前拿出来的典籍,看了还不到三分之一,更不要说写什么诗词文章……嘴角抽搐了下,说道:“王爷送某曲子词临江仙,某当年看到的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如今才想明白,重点是东风卷得均匀。”
同时也想明白了,晋阳公主那般行事风格的师父……郑公说的对,他太天真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本就够悲伤了,他还是主动跳到案板上,任道宰割,宰割成庖人满意的形状……
……后悔吗?有那么一点点,却也不多。
“错了,重点是白玉堂前。”萧十一又取出壶酒扔给卢元俭,很好心地帮着解答道。“若是不如滕王府,你就是随逝水,委芳尘的结局,想想宋玉的庶人之风。”
卢元俭:“……”
夫庶人之风,塕然起于穷巷之间,堀堁扬尘,勃郁烦冤,冲孔袭门。动沙堁,吹死灰,骇溷浊,扬腐余……死生不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