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徐哥之谜
花盛依旧悬浮于虚空之中,不知为何当金箍棒击穿岁星纱后,他的眼前看到了这些画面。
如意金箍棒成为了某种时空的媒介,将一些信息传输到了自己脑海中。
而这些画面的细节,则像来自很多年后冥幽的记忆。
在感受到冥幽记忆后的瞬间,花盛突然感到一段闭锁的记忆被解开。
这件事得从一个被他叫做“徐哥”的人说起。
那时花盛尚在人间。对他而言,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任何超自然的东西。
而那一晚他正在挨打,脑袋被人按入一个放满水的水斗中。
耳朵里都是被水灌入的咕噜声响。大约在水面下超过两分钟了吧,花盛觉得眼冒金星,开始呛水。
咳咳咳!这样下去非要溺死不可!
他双手挥动挣扎,企图摆脱,可那只把他脑袋按在水里的手提了起来。粗壮的手臂布满了纹身,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像上个世纪县城老街上的恶霸。
“说!”
“说个屁!”花盛啐了一口。
金链子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嘴还挺硬。跑路的是你们老板,你值得为他这么拼?”
花盛不停地咳嗽。这水都馊了吧?又臭又脏!呛得肺痛得要命,胃里面紧跟着就是翻江倒海。
金链子紧跟着一拳打在花盛的面门。
花盛瞬间感觉自己的脸五彩斑斓,鼻子里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
是血吧。
金链子说:“你顶什么包。逞英雄?老板、员工都跑了,剩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要找的是你老板,说出他在哪里就放了你!”
花盛咬着牙:“不知道!我很久没见他了!”
金链子对着花盛肚子上又是一拳。
站在金链子背后的跟班走上前说:“大哥,看来他的确不知道,你揍了他半个小时。万一失手打死了也是件麻烦事。”
金链子瞪了跟班一眼,又看了看脸上都是血的花盛:“死不了。”
说着他松开了抓着花盛头发的手,花盛随即跪在地上。
“喜欢逞英雄,就等着当烈士吧!”金链子往花盛身上吐了口口水,带着跟班扬长而去。
花盛不停地大口喘气。不知过了多久,两手慢慢挪到上方地面,用力撑起。他找了个最近的墙壁靠着,撩起衣服开始擦脸上的血。
作为一个孤儿从小到大,挨打对他来说不算稀罕事。只要外伤不大,忍一忍就过去。过几天又生龙活虎。
他倚着墙休息,不久便迷迷糊糊地睡了。
如此昏昏沉沉不知何时,花盛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花盛!花盛!怎么被打成这样?”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花盛睁开眼,这时他才发现眼皮肿得快睁不开,仅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徐哥?你怎么回来了?”花盛语速很慢,费力地说,“不是叫你跑?”
被称作徐哥的男人焦急地说道:“这帮人下手太狠!这年头要债哪还有把人打成这样的?公司里有摄像头,就是打人的证据!”
说着他打开电脑,屏幕上浮现出了花盛被几个人围殴的情形:“我报警去!”
“算了,报警把那群人抓起来,回头大家聚到一起,你还是得还钱。”
徐哥在桌子抽屉里翻找出一块干净的毛巾,帮花盛擦去头上的鲜血。
“我骨子硬,扛得住打。”花盛接过毛巾自己按住伤口。
“你得去缝针,口子挺大的,这血怕是止不住。”徐哥扶起花盛的肩。
医院就隔了两条马路,离这并不远。
从医院大门出来已是两小时后了。户外下起蒙蒙细雨,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当你以为可以迎接温暖时,气温会突然降得猝不及防。
在这座大城市里,路上几乎没有白天夜晚的区分,各处人来人往。晚上出来夜游的未必只有年轻人,各种年龄阶层的人几乎都能在深夜的街上被发现。很多看似“孤魂野鬼”,其实只是刚刚加完班的可怜上班族。
越是繁华发达的都市,貌似人与人紧密相连,实际上却像这初春日子,时不时给人个透心凉。
缝完二十多针后,花盛的脑袋包上了厚厚的纱布活像个木乃伊。花盛说道:“徐哥,这在网络做水军的活看来挣不到什么钱,半年你就把老本都赔光了,还欠上一屁股的债。不如找找其它事情做吧。”
徐哥拿了根香烟放进嘴里,从上到下摸了半天掏出个便利店买的一次性打火机,慢慢点上,然后深深吸了两口:“过阵子,应该就会好些。”
花盛问道:“嫂子过世该有半年了吧,这半年你也真是不容易。她家里人还好么?”
“家里人一开始接受不了,人心都是肉长的,父母就这一个女儿,和我这农村来的在一起没多久就结婚,本来就心存芥蒂。一开始生意顺利还好,没想到后来一塌糊涂。本想去济州岛旅游散心,谁知会发生这种事。”
花盛说:“悬崖旁边本来就不该去,就为了拍几张照片,结果把命也搭上了。”
徐哥两眼放空地望着橘黄色的路灯,灯下雨点虽小却极为细密。而光线外则因为太暗而无法辨识,似乎这些雨都是光带来的。
街上偶尔有出租车驶过,轮胎划过路面,雨水的声音撕破了夜晚的寂静。马路对面不远处一辆轿车慢慢停了下来,像是男人在送女朋友回家,透过车窗依依不舍地亲昵地聊着。远处又偶尔传来酒醉者高声唱着一些流行歌曲,像是借着酒气发泄着对生活的抱怨。
徐哥看着夹在中指和无名指当中的香烟,这是他喜欢的一种夹烟方式。他淡淡地说:“生活就是单行道,不知道走哪条分叉的路是最好的。这就是人活着的路,随波逐流的路。”
花盛蹲在地上,借着微弱的路灯看着地面,隐隐约约地有几只蚂蚁从脚边爬过。
徐哥猛吸了两口香烟:“后来我送两个妹妹去夜大读书,趁着年纪还小,希望能回到正轨上面。但是你知道这都得花钱,我就成家里的柱子,后来就来这打工接点活。现在都说互联网,边弄边学的。买几台电脑,就搞搞大公司分包的活。这两年父母年纪大了,一身的病。我想接他们来城里,医疗水平能高一些。”
“徐哥,我觉得你应该很需要钱……”
“这几年钱比我命还重要。”
“外面欠了多少债了?”
“利滚利的,有六七十万了。”
“这么多?但你是个坚强的人,即使遇到艰难险阻也能熬得过去。”
“没办法,人在这世界说到底最后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输不起。”徐哥咳嗽了两声,用手拍了拍腰间,“我就猜到那群要债的这两天会过来,你在办公室里弄不好会抓你出气。我还带了把刀子,逼得紧了大不了和这帮要债的拼命!”
“徐哥,其实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一直想问你。”花盛眉头紧锁,“大嫂掉下悬崖的事,她是不是……被你推的?”
潮湿的空气仿佛突然结成了冰,四周不知何时变得寂静无声。灯下的雨不知何时已停,有个路灯突然闪烁起来。
徐哥瞪大眼睛回过头,表情扭曲地问:“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气氛凝固得让人喉咙发不出声音,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花费极大力气。
“因为你说过,等她的保险赔偿金下来,你就能还债。”花盛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现在这些钱不但能还债,还能解决你很多其它问题。”
花盛头上的绷带依然有血渍慢慢渗出。是刚才没有缝结实,还是因为他肌肉过于紧绷导致伤口再次开裂?
徐哥望着花盛,把抽剩下的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了上面微弱的火星:“是不是被人推的结果不都是死。滑下去也罢,推一下也罢,或推一下导致滑倒,对结果来说有什么分别?”
“尽管收入微薄,但嫂子仍选择和你在一起。你怎能这么对她?”
徐哥两眼空洞地望着天空:“我也很想她。我没有选择,我和她都买了保险,想过如果谁发生意外,剩下的人或许日子就能宽裕点。她说平时太忙,尽管挣不到什么钱,但结婚都没度过蜜月想出去散散心。网上旅游打折,就报了两个名额,还买了旅行保险。”
徐哥回忆道:“她走到悬崖边,她就站在边上,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拍照……”
“真是你推的?”
徐哥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她走到边缘上,然后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给她拍照。我在碰到她手的时候,她就突然鬼使神差地像被我推了一把。”
徐哥的眼泪脱框而出:“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就突然滑了下去!”
花盛低头沉思,周围沉默地能听到心跳:“你打算怎么做?”
“等过阵子拿到钱后,还清债安顿好家里人,就离开。”
“徐哥,其实你本可以不用走这条路。只要坚持,日子总会一点点好转。”
“现在后悔已没什么用。她嫁给我,我人生失败。两人都万劫不复,都是命。”
花盛用手擦去额头上的雨点,谈谈地说:“就这样吧,都结束了。”
徐哥没有接茬,只看到马路对面那辆轿车的门打开,那对本像互相送别的恋人从前排走了下来。紧接着,后门也打开走下来两个男人。他警觉起来,那辆小车上竟坐着四个人,并不只有一对情侣?
第八十二章 贝德岚号
另外一面,不知何时刚才那醉汉也已走到离他们十几步的地方,眼中没有丝毫醉意,反而在夜晚之中散发着咄咄逼人的目光。
再回头望去,从那小车后排走出的男人竟有点眼熟。突然,其中一个男人的金链子被路灯照射后反射了一下光。
徐哥顿觉全身血液倒流,人像浸入冰水之中。他一把拉住花盛的胳膊,叫道:“要债的来了,快跑!”
谁知道花盛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双脚一步也没有挪动。徐哥又拉了一把,花盛还是没有动,像一尊脚底生根的石像。
徐哥楞住了,随即仿佛知道了什么:“你和要债的串通了要逮我?但是逮住我又怎么样?我山穷水尽了,杀了我也还不出钱。”
“徐哥,他们不是高利贷。”
徐哥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是要债的?那他们为什么要来逼债,要把花盛打成这样?
但时间不允许他多想,他往后退几步,双眼快速扫视着周围可以脱逃之处。但两人所站的位置是个死角。
望着朝向自己快步走来的金链子,徐哥脑子飞速思考着。
猛然之间,他像触电般醒悟。残酷的现实,令他近乎崩溃。他撕心裂肺地叫道:“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些人是警察?是来抓我的警察?”
花盛向徐哥走去:“徐哥,他们已经知道了。都结束了。”
“但是,说我杀人有证据么!”
花盛翻开自己的衣袖,一个话筒露了出来。刚才所有的对话都被监听到,一字不差地被录下来。也许不足以作为呈堂证供,但对于审讯已绰绰有余。
徐哥觉得自己胃部一阵抽搐,这是人因过度紧张的自然反应。他想到了别在腰间的那把匕首,这是他用来防身的武器。就在不久前,他还想用这把匕首保护别人去和逼债者拼得你死我活。
而现在这些“讨债者”竟然根本不是债主派来的。或者说他们早就和债主串通了,设了一个局让自己一步步把实事讲出来。
“你出卖我!”徐哥撕心裂肺地喊,把匕首拔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刃在灯光下显得尤为刺眼。
金链子和身旁的便衣警察瞬间挡在花盛前面。金链子回头看了一眼花盛:“花盛,这半年你受累了。”
花盛拨开挡在身前的便衣朝前走去:“徐哥,别再继续陷下去,跟他们走吧!”
“你们谁都别想抓我!”徐哥眼中布满血丝,怒吼道,“这是我的命,既然命来找我了,我也不会躲!”
徐哥拿着匕首往前进一步,就在众人自然往后退的刹那,他却将匕首瞬间翻转,往自己的心脏刺了进去。几名便衣立刻飞扑上去,但就在这零点一秒的时间里,徐哥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瞬间喷射出来,溅出足足数米之远,血渍甚至溅到了花盛的脸上。
细腻的脸部皮肤毛发让人一瞬间就感受到血液滚烫的温度。花盛大喊一声“不要!”然后冲了上去。
此时的徐哥已被便衣警察按倒在地上,金链子也冲了上来全力用手按住了徐哥心脏位置的伤口。但是血液如高压水枪一般从他的手指缝里汹涌地喷出。
“你还能赎罪,为什么要去死!”花盛大叫。
有些人选择死,并不是他没有其它选择,而是不愿意去选。所谓寻死,往往是用一种极度的勇气,去逃避并不需要这么大勇气面对的事。所以这些人必会有值得要去奔赴的人或事,以及不为人知的原因。
徐哥自知时间无多,用仅有的力气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指着屏幕上说:“花盛,你帮徐哥最后一个忙,这是个游轮订单,我两个妹妹都会去,你要找到她们……”
这种托付花盛无法拒绝。
徐哥继续说:“一定要在游轮上告诉她们这串数字,九九一二四八……你要记得去,一定要去!”
“九九一二四八”。
花盛在心里默念了一边,问:“这是什么数字?我怎么和她们说?”
徐哥没有回答,但眼神回光返照似地犀利起来,瞪着花盛用最后的力气喊:“你们不明白!不明白!我必须杀了她!我没有选择,她不死,很多很多的人会死!不能让那么多人平白无故遭殃!”
花盛惊愕万分:“你说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很多人会死?!”
但是,花盛已再无法从徐哥的嘴里获得答案。
徐哥结束自己生命的那个夜晚已过去好几天。
那晚的蒙蒙细雨依然常常浮现在花盛眼前。人血溅到脸上的温热感,在花盛脑海里从未褪去。
这是花盛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死去。人的瞳孔失去神采的一瞬间,令他极为震撼,久久无法忘却。
“人活着,总要给这世界做点什么。哪怕是些微不足道的事。”
自从在孤儿院里,他就一直这么认为。
所以当他认识多年的张勇仁警官提到怀疑有桩坠亡案可能是谋杀时,他就自告奋勇地说要去接近嫌疑人。
张警官就是金链子。
对花盛而言,自己并非天赋异禀。凡事既然去做就要付出全力,这不是有上进心,而是客观的自然规律。世上有很多事,如果你做好一百分的准备那最多只能获得八十分。如果你只有六十分准备,那么你多半不合格。所以唯有两百分的努力和准备,才可能获得一百分的成绩。
花盛明白这个道理,凡事不是努力就有回报,这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去承诺百分百。因为未知的因素太多,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百分之一百。谋事者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其所能去提高概率。
五个月后,张警官接到花盛的电话。花盛说,自己主动向学校提了休学半年,在徐哥的公司打工好几个月了,他相信自己能让徐哥说出心里话。
但这还需要一些推力,需要一出戏。
花盛没有说出口的,就是这出戏里,还需要他自己的血。花盛用自己的血博来徐哥的敞开心扉,使这个案子能从某种意义上了结。
虽然这不是好结局,或者说根本算不上结局。
缝了十几针的伤口仍隐隐作痛,花盛不在乎这些。对他来说,到目前的一切都是“因”,现在他要去承受和完成后面的“果”。
所以,他此时正站在游轮码头。
眼前是一艘叫“贝德岚号”的巨型白色游轮,近九万吨的体积,从外观上看弥漫着一股意大利式的浪漫气息。码头上游客熙熙攘攘有几千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准备登船。
据说这个游轮公司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开始运营,是全球老牌游轮旅游公司,来自于一个意大利家族运营。每个工作人员衣着鲜亮,看上去亦是经验丰富,井然有序地安排码头上的游客们登船。
花盛回头看了看乌泱泱的人群,徐哥的两个妹妹应该就在这些人当中。他点亮自己的手机屏幕,看到了屏幕上的那六个数字:“九九一二四八”。
在这几天里,他猜测了很多关于这六个数字的意义。或许徐哥为这对姐妹留下一笔储蓄,而数字是账户的密码。但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自己在游轮上告诉她们?
让人更匪夷所思的是徐哥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如果他不是为骗取保险还债,那么他杀害妻子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生意失败,杀妻骗保,这老套的悲剧故事,因为在徐哥临死前的一句话突然令人疑惑重重。
如果他杀害妻子是为了救人,那这所说的很多人会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警官通过警方的联网系统不止一次查询过徐哥的妻子的背景资料,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平凡女孩。相貌不出众,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成绩都平平。大学也不是名校,在一所二本大学念完后进入小公司工作。徐哥的公司是这家公司的备选供应商之一,两人只是偶然在提案会议上认识。最终徐哥因为规模太小,也没能拿到项目标的。
一个工作、相貌平平的城市女子嫁给农村来的男人,最终被谋害。一切尽管令人唏嘘,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造成多人死亡的事件诱因。
徐哥临死时张警官当时就在旁边,他留下的几句话张警官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办案多年,对此自然有自己的理解。
“从心理学上来说,人在犯错误时,通常会从外部找理由,这是人性弱点。小孩子考试成绩不好,会怪发挥不佳、环境太吵或者老师没教好等。大人没完成工作任务,也会怪罪于同事不配合、领导没资源、或被胡乱指挥等。人们总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所以这个徐哥在心脏破损大量失血后,基于内心对于妻子的亏欠加上濒临死亡时所产生的幻觉,就说了这几句不明所以的胡话,给自己犯罪的实事带来合理的说辞。”
尽管不能说这解释不无道理,但介于徐哥临终前的嘱托,花盛还是认为有必要和他的两个妹妹会面。其实基于现代刑侦手段,全国警察联网系统加上人脸识别覆盖极广,要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即是户口本上有的亲戚关系,又没有故意躲藏起来。甚至于为了给徐哥料理后事,张警官都有能力和充足的理由找到这对姐妹,让花盛和她们碰面。
但是花盛仍然坚持选择在徐哥所说的时间和地点去找到他的姐妹,当面告诉她们这些数字解开谜底。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徐哥在临终前,给自己看的这个游轮订单对徐哥及其重要。如果不在此地此时,就很可能无法获得最为准确的信息。
张警官自费出钱替花盛按照要求预定好了游轮,并通过旅行社替他找到了徐哥妹妹们的房间号。
“花盛,我老张这半年对不住你,没想到还得靠个孩子做这种事情。单位领导也批评我了,而且当时那玻璃瓶是假的。没想到你真把自己头撞得这么狠!”
“就当去游轮散心吧。原本我想和你一起过去,但我女儿佳佳几个月前被检查出得了淋巴细胞病开始住院。前阵案子忙的时候一直是我老婆陪在医院里,现在我得去换换手。实在不好意思!”
登船前花盛又打开手机看了看数字,他依然没有答案。
张警官给到的姐妹仓位号码在游轮的三等舱,等花盛放妥行李整理完东西后,游轮已经驶入了东海。花盛走到甲板上,迎面吹来潮湿的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咸味。
第八十三章 白裙姐妹
花盛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大海,大海陌生而又熟悉的包容感带来深深的震撼。有些你从未有过的相遇,竟会感觉是久别重逢。就像大海已融入到生命的律动之中,令人永远无法忘记。
傍晚时分,远处霞光火烧般的颜色将整艘游轮镀成闪耀美丽的玫瑰金。海风微微拂过花盛的脸庞,眺望海天一色的美景,恍如海洋自古至今世间从未经历过狂风暴雨,一切都如此祥和,如此风平浪静。
甲板上有若干拍照的游客,像家人或情侣。花盛孤独地走过人群中,未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被几次叫住帮忙拍合影后,他百无聊赖地走回舱内。
落日余晖渐渐褪去,霞光的休止符将天空化成蓝紫色。不知何时,月亮偷爬上半空,若非月光如镜,你都不会留意是何时神奇地跃出海面。海平面映衬着一轮明月,相比刚才艳丽的晚霞,此时景色又散发出一种独有的深邃而又不可捉摸的魅惑。
花盛在三等舱的一间客房前停下脚步,和张警官给的客房号对了一下:3255。
确实没错。他按了按门铃,里面没人回应。
花盛又尝试敲了敲房门:“你好,是徐小姐么?我是徐小成的朋友,他让我给你们带了口信。”
房内依然没有声音。
或许这对姐妹是去甲板或娱乐大厅了,这个时间是饭点,也可能去餐厅。就在花盛打算离开时,突然发现房间居然没有锁。原来门虚掩着,船身受到海浪的颠簸轻轻地晃动一下,房门嘎吱一声慢慢打开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不安,像电流般穿过花盛躯体。在电影故事里,凡是发现房门没锁,九成以上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但是屋子里住着两个人啊,不可能一起出什么事吧?船上人来人往的,如果有什么应该不至于没人发现。
花盛想去找船上的乘警,但还是决定先进去看看。他探头张望,又敲了敲已打开的房门。
“里面有人么?”
依然寂静一片。花盛抬脚走进了房间。三等舱的房间不大,尽管有窗,但窗外已是黑夜,没有光亮透到屋里。花盛借着走廊的灯光,约莫能看到一张大床模糊的轮廓,房间右侧是衣柜。
花盛伸手在墙壁上摸索几下,找到开关打开了灯。
荧光灯跳动几下,房间亮了,果然空无一人。他环顾四周当然也没什么其它房间。卫生间的门本来就开着,地方本来就不大,藏不下人。整个客房一览无余。
房间里放着两个大约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人应该是入住了的。四周散乱地放着些女性衣服和起居生活用品,一切显得稀松平常。
或许是出去忘记锁门。如果突然回来,被怀疑是小偷或者变态可就尴尬了。花盛想到这,打算尽快回到走廊上,就在他关上房间灯的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两声“叮”的声音。
一左一右从两个不同角度传来。这声音非常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对了,是手机闹铃提醒声!
花盛转过身,黑暗中的房间有两处微弱的灯光传来。一处是在床上,另一处是在梳妆台前。花盛瞬间就看清了这是两台手机的屏幕被点亮了。
一定遇到了不寻常的事!
花盛猛然意识到,如今这年代两个女性同时不带手机出门的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手机已像是长在人们身体上的一部分,而对于喜欢拍照的女性来说,两个人同时不带手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什么事而必须非常紧急地逃离房间。
他快步走到床前,手机屏幕上显示信息。字体很简洁,只有两个字:
“布阵”。
他随即转眼看了梳妆台上的另一台手机,虽然颜色型号不同,但显示内容完全一致。
这是什么鬼话?花盛完全看不懂这提示。若说到布阵的话,自己印象里只有历史小说里面两军对垒才会提到,又或是武侠小说中常常出现的剑阵。
这是什么意思?姐妹两人又去了哪里?
就在此时,这艘巨型游轮突然猛烈地晃动,以至于花盛竟完全支撑不住身体。船上的家具都是被固定在地板上的,但放置其上的杯子、灯台则开始纷纷倾倒,破碎声像一把快刀划开了寂静的皮肤。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乘客们尖叫声,从走廊由远到近此起彼伏。
花盛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当他冲出房间的一刹那。他的余光看到了地板上放着一个纸包,纸包外面用毛笔和浓墨写了四个字:
“术道习院”。
贝德岚号游轮剧烈晃动,尽管隔着厚厚的钢板,海水撞击铁板造成的轰鸣声依然让舱内人们听得真真切切、忐忑不已。
花盛快步冲出了徐氏姐妹的房间,但随即又被大幅度的摇晃摔回房间。他再次起身大跨步冲到走廊上,此时走廊上已经站满了惊恐的乘客,惊呼声不绝于耳。
船上的广播开始响起:“各位乘客!我们抱歉地通知您!目前游轮遇到较大风浪,请各位乘客马上回到舱内客房!为保障您的人身安全,请勿登陆甲板以及在船内走动,以免发生意外!重复!为保障您的人身安全,请勿登陆甲板以及在船内走动,以免发生意外!”
接着,花盛看到数位身穿制服的游轮工作人员开始在走廊上疏散乘客,呼喊乘客回到自己房间。
花盛加快脚步,往自己客房所在楼层走去。他希望尽快找到这对姐妹,如果一时间找不到,先待在自己房间比较安全。
船体这么剧烈的晃动,应该是遇到了十二级以上的强热带风暴,不对,或许是十六级以上的强台风。
花盛直觉这并非普通的海浪颠簸。按照当今的气象水平,虽可能存在一定误差,但对大型游轮公司来说,不至于对航线上的强台风完全没有预警。为什么会驶上这条航线?或者游轮公司根本就没有收到过风暴预警?
花盛来到走廊尽头,门外是外部甲板走廊。他面前正站着位男性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对着花盛喊道:“回去,快回去!从室内走,外面风大太危险!”
花盛正在犹豫此路不通时,一个惊涛巨浪打来,整个游轮船身像坐上高速电梯骤然极速上浮了一百多米,然后几乎从半空坠落。花盛和那名工作人员先被甩到船舱的天花板后,又重重摔到地板上。那工作人员头部磕到了船舱边缘的门槛上,瞬间血流如注昏死过去。
要是任由工作人员躺在甲板上,如果遭遇船身再翻动,那极容易滑出甲板坠入海中。花盛立刻跑上去用力托起工作人员,用力往船舱走廊里拽。
此时,猛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炸雷。
天地仿佛瞬间被巨大的闪光灯照得透亮,随后船头被一阵足足有数米宽的巨雷劈中。贯穿天地的雷鸣声和冲击力把刚刚抬起工作人员的花盛震出数米远。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狂风暴雨在黑暗中回荡,廊灯瞬间熄灭,人们的呼喊声、尖叫声响彻整艘巨轮。
就在花盛重新挣扎地爬起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看到熊熊火光开始在船头燃烧起来。火势越烧越旺,冲击声、火焰声、尖叫声,加上漆黑的走廊,这些元素叠加起来用了仅仅几分钟,就将欢快的游轮瞬间变成恐怖的人间炼狱!
花盛心脏快速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腔。但他不是畏惧这地狱般的境遇,令他真正感到强烈不安的,是他在刚才那个闪电中看到的东西。
在刚才天空被照亮的瞬间,那包围着整艘游轮的无尽黑暗和风雨中,有好几只巨大的黑影在空中来回穿梭。它们绝不是海鸥或鸟类,每只黑影都足足有数十米的长度。犹如一团团黑色乌云,围绕着船身上空盘旋。
虽然仅有零点一秒的时间,但花盛肯定这绝不是厚云层所给他的错觉。花盛显然感觉到这些飞翔的东西,是活的!
他死命将那位工作人员拖进了船舱,安置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后回到走廊。
此时,走廊里的主灯已熄灭,只有应急的红色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红光时不时闪烁,仿佛随时就会熄灭使走廊陷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花盛扶着走廊墙壁,顶着风雨走上甲板。他心里琢磨,希望能再有个闪电,看清刚才黑暗之中围绕着船体的到底是什么。
甲板上不知何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暴雨和海浪拍打着船身将甲板地面打得又湿又滑,积水已淹没花盛脚背,衣服也完全湿透。
刚才船体下坠不知有多少人受伤,现在他只能祈祷风暴尽快平静下来。
就在花盛脑子里一片空白时,他看到右侧大约三十米远处有两个女子在并肩行走。女子背朝花盛,扶着墙壁艰难地向前移动。
花盛大声喊:“喂!你们没事吧,不要在甲板走!太危险了,快回船舱!”但是风雨声实在太大了,盖住了他的叫声。
为什么没有工作人员来帮她们?花盛往外走了一步用手抓住船体围栏,身下是惊涛骇浪、深邃无底的海面。他定了定神,淌着水往这对女子走去。
两名女子都穿着相同颜色的白色连衣裙,花盛借着甲板上微弱的灯光,看到她们早已和花盛一样被雨水浸透。他走近了一些,看到女子的背影在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花盛顿时有种感觉,这一对看上去像双胞胎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徐哥的两个妹妹?她们为什么从船舱里跑出来?又为什么在风雨刚开始时,没有跑回走廊?现在这方向,与她们要去的客房方向是相反的!
第八十四章 异兽蛊雕
花盛走近大声说:“喂!快回船舱去,这里太危险!会掉到海里的!”
两个正在颤抖的女子听到了花盛的声音,一起回过头。
看到她们,花盛只觉自己汗毛倒数。一个女子扶着另一个双眼流血的女子,深红色的鲜血正顺着她眼角流到脸颊,一滴一滴地掉落在衣服上,将胸前白裙染成一片血红。这景象在黑暗之中的甲板上显得尤为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眼睛怎么了?”花盛无比惊讶。
“那东西在船上,它挖走了我姐姐的眼睛!快、快救救我们!”女子哭喊道。
这艘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是谁在挖人的眼睛?
“什么东西在船上?”花盛犹如浸在冰水之中。
深夜。
漆黑一片的海面不停沸腾翻滚。
世事无常,大多数人活在世上虽然看似平平淡淡得像白开水,但却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命运之轮会将人从平静如水的生活中,一把丢到油锅里煎熬。人们选择道路,但多数时候并非冷静地做选择题,而是在无助中被鞭子抽着慌不择路地奔跑。
决定如何抉择的是与生俱来的性格本能,以及由性格导致的经历所累计的人生经验。
花盛现在就遭遇这样的处境。他这几天本应躺在泳池旁的躺椅上,带着湿漉漉的头发享受阳光眺望海天一色的无边美景。或许手边还有杯冰块未融化而口感刚刚好的可乐。但现实却是全身透心凉地在风雨交加的甲板上,面对诡异的环境和一对无助的姐妹。
就在花盛头脑发出轰鸣并乱成一锅粥时,他发现这艘装满“热锅上蚂蚁”的游轮,不知何时已成死一般的寂静。
这艘大船上有某种东西,有位女子的眼睛被它挖走,这是花盛现在获得的唯一信息。他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安的心跳,问:“这船上是有什么?”
失去眼睛的女孩颤抖地说道:“是、是蛊雕!”
花盛第一次听说这个词,问道:“蛊雕是什么?动物?”
“蛊雕是一种异兽。生性残暴,非常凶恶,还吃人。”另一位眼睛完好的女子说道。
“你们怎么知道它的名字?”花盛问道。
那女子说道:“我从小就爱看神怪小说,对于画册都熟记于心。尽管从未见过,但一眼就能识别出。”
“可是这船从大城市驶出的,怎么会有怪物在船上?”
“不知道,也许是被谁带上船的。”失明的姑娘用手摸着周围,“小美,你在哪里?”
“小清姐姐,我在这。”原来妹妹叫小美,失明的姐姐叫小清。
小清说道:“我们快点找地方藏起来!千万不能再被找到。它会要我们的命!”
“我名字叫花盛。你们跟着,我去多叫些帮手来。人多聚在一起安全些。”花盛试图安慰这对姐妹。
小清突然想起什么,说:“得先回房间去,我们有个包,里面有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们房间在哪里?号码是?”花盛问。
“号房间。”小清声音仍然不停颤抖。
花盛听到这个精神一振,果然如他所料,这对姐妹就是徐哥的两个妹妹。赶忙问:“你们是不是徐哥的妹妹?他的名字叫徐小成!”
这对姐妹同时吃了一惊,小美问:“你怎么知道?”
“我是徐哥的朋友。上这艘船也是为找你们,他让我和你们交代点事。”花盛说道。
小美说:“我叫徐小美,她是我姐姐,叫徐小清。徐小成是我们的哥哥。”
花盛说:“我明白。那先回房间慢慢说吧,前面不远。”
小清两只手摸索着抓住小美,惊慌地说:“妹妹,你们不要丢下我,我怕……”
“你们放心,我会带着你们一起。”花盛按了按小清的手,“我不会丢下你们。别怕。”本来还想说一句离开这里后找医院治好眼睛,但一想如果眼珠都被挖走,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恢复视力。一想到这,望着小清惨白的脸和布满血渍双眼,花盛不免一阵心酸。这女子年纪轻轻就失去双目,还处于进退维谷、生死难测的游轮,令人感觉悲哀。
如果像她们所说,船上有种叫蛊雕的怪物,那花盛尚且自身难保,又该怎么保护别人?
小美说:“刚才在船上四散奔逃,我有点分不清方向,3255号房间在哪?”看上去小美的惊恐也还未平复。
花盛说:“我来带路。最多两三分钟就到。”
船体不停地摇摆晃动,雨势好像减小了些,花盛手扶着杆往前走。遥望海面。刚才围绕着船体飞动的黑色生物已寻不着,他心想那会飞的黑影,是否就是姐妹所说的“蛊雕”?
“刚才我看到有东西围绕着船在飞,大概有几十米长。你们所说的蛊雕大概是多大?是不是就是那生物?”
“袭击我们的蛊雕大概五米左右。”小美说道,“行动速度非常快。牙齿和爪子非常锋利,我姐姐的眼睛就是被爪子抓伤的。”
花盛所看到盘旋于上方的生物至少有几十米长,应该不是蛊雕。但这让人更值得注意,异兽肯定不止一种。花盛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地放缓,自己带着两个女子,如果碰上异兽怕是凶多吉少,当务之急除了多找点帮手,也得找点防身武器才行。
“你们回房间是要拿什么?”花盛问。
小清说道:“要去找个包。里面有能救命的东西,应该能对抗蛊雕。”
“是什么?武器?”
“是灵符。”小清说,“哥哥给我们的。”
“灵符?是那种茅山道士的灵符?”花盛摸不着头脑,“那不是跳大神的人用来驱鬼什么的?这也有用?”
“哥哥说遇到邪物都能用灵符对付。”小美说道。
花盛越来越迷惑:“徐哥给你们的?怎么回事?”他突然想到,如不是亲眼见到这怪异景象,和他谈什么灵符、蛊雕,都断然不会相信。但现在自己竟开始动摇,这船上不但有无法解释的东西,受害者还近在眼前。
小清说:“哥哥说这能保命,所以到哪里都会带着这个纸包。”
“这么说,蛊雕到底是动物,还是妖怪?”花盛问。
“异兽不是普通动物,应该说是种异灵生物,所以用符可以镇住。”小清说。
“原来是这样。房间就在前……”花盛指着前方刚准备说话,突然手被小美死死抓住,指甲几乎将他手臂掐出血来。花盛猛然住嘴看着小美。
小美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花盛转头,他想小美必定是看到什么。前面是应急灯下红色幽暗的走廊,并没任何活的东西。他揉了揉眼睛,前方依然空空荡荡。
晃动的船舱,只能听到海水冲击船体的碰撞声以及钢材扭曲变形的咯咯哒哒的摩擦声,并无其它异响。
花盛压低声音问小美:“怎么?”
“你听。”小美将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个让他安静的手势。然后那手顿时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开始瑟瑟发抖。
小清也开始发抖,死命地抓着小美手臂。
一股凉意从花盛背后窜到后脑勺,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却什么都见不到,什么都听不见。就在此时,他隐约听到另一种声音,那声音在海涛声与风雨声中若隐若现。
他看着惊恐的姐妹,又努力竖起耳朵。确实,这当中有些异样。花盛仔细分辨,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野兽的吼声。这声音非常熟悉,平时生活中偶尔也能听到。
对,是婴儿啼哭。花盛确认,这明明是初生婴儿的啼哭声。
“小孩哭声?”花盛说,“我得去看看,怎么有婴儿?”他刚要往前走,小清双手胡乱挥舞起来,刚碰到手臂便牢牢地拉住他。
“别去!千万别去!”
小清拉近花盛,凑到他耳旁低声说:“这就是蛊雕的叫声!”
暗夜。暴雨。游轮。
阵阵婴儿啼哭回荡在昏暗的船舱走廊,声音渐渐变得清晰可辨起来。
明明就是个婴儿!
花盛听得毛骨悚然。但一时之间他又有动摇,如果是个婴儿,那大人去了哪里?刚才自己从3255号房间出来时,到处是尖叫声和四散奔逃的人群。但此时此刻,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怎么会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花盛有些按捺不住,他必须去看看。万一真是无人照看的婴儿被丢在这船上,岂不是非常危险!
他转过身,对小清和小美说:“你俩先在角落躲着,我要去看看。”
“别去!”小清呼吸急促地说道,“很危险!别离开我们,我害怕!”
“我会很小心的,你们暂时躲一躲,我马上就回来!半分钟。”花盛安慰道,“何况3255房间就在前面,你们说的那个包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婴儿,我就偷偷潜入进去把那包拿来,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听到这,小清略微平复了一些,说道:“是一个纸包,外面用毛笔写着‘术道习院’四个字。”
这么一说,花盛隐约想起曾经看到过,对纸包在房间中的大概位置也有印象。
“我刚才找你们的时候,门没关,我曾看到过,知道在哪里。”花盛说,“你们躲好,我很快就回来!”
姐妹俩点点头。
小美说:“一定要小心!蛊雕的爪子和嘴异常锋利,千万别让它发现!”
花盛轻轻拍了拍两人肩膀,慢慢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往3255房间方向走去。
第八十五章 恐怖船舱
距离越近,婴儿的啼哭声变得越清晰。那啼哭伴随着时有时无传出的坚硬物体的轻轻敲打声响,震动着花盛的耳膜。
花盛放缓脚步,回头朝不远处的两姐妹点点头,再继续贴着走廊墙壁往前缓慢移动。
他看着走廊墙壁上的房间号贴牌,……这时候他可以肯定,啼哭声是从3255号房间内传出的。
可是!
不久前自己才从3255号房间出来,里面绝不可能有婴儿!
花盛紧贴门外的墙壁,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房门是开着的,门内传出“哒哒”的走动声。脚步缓慢平稳,并不像在胡乱破坏,让人感觉更像是在来回踱步思考着什么。
他移动到门旁,后脑勺贴着门框慢慢扭过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房间天花板的角落上,正倒悬着一只身上布满豹纹,背上长了四个倒钩状尖刺的畸形生物!
这怪物脸狭长,两排尖牙裸露在外,嘴里向外流淌着浑浊的黏液,慢慢地滴落到房间的地毯上,形成一滩滩稠滑的污渍……
怪物的四个爪子闪着寒光,看上去极为尖锐锋利!这使它能紧紧抓住墙壁和天花板来回踱步。每走一步,便在墙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这就是会吃人的蛊雕?!花盛一阵头皮发麻。
蛊雕并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人存在,它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地上的一包东西上。花盛顺眼望去,果不其然就是此前看到的那纸包。那纸包约有小学生半个书包的大小,外面是几层厚厚的宣纸,面上用毛笔字写着“术道习院”四个字。
蛊雕似乎关注这东西很久,它慢慢从天花板上走下。靠近纸包,不时发出断断续续地低吼,那是婴儿的啼哭声。
如果蛊雕食人,那神似婴儿啼哭的叫声或许正是引诱人类进入捕杀范围的陷阱。想到这花盛不由地心里一紧,还好有那对姐妹提醒。如果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必然早成蛊雕腹中之物。
此时,蛊雕走到离纸包不足半米处。它放缓脚步,绕着纸包来回走动,没有再靠近,仿佛纸包里有它惧怕的什么。
在来回围绕走动了几步后,蛊雕停下步子,慢慢伸出爪子去钩缠绕在纸包外的绳子。但就在爪子碰到绳子的一瞬间,纸包突然闪出一道金光将利爪弹开。蛊雕发出一声悲鸣顺势往后退去,像被高压电流突然电到。
这一跃后,蛊雕半个身子退到了大门外,身体距离花盛的脸仅咫尺之遥!
只要花盛伸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摸到蛊雕背后的尖刺。
花盛屏住呼吸,看到那对姐妹在走廊另一边,小美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另一只捂着姐姐小清的嘴,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那蛊雕完全被纸包吸引,它慢慢后退一步,就在脖子即将离开房间不到一寸时——停止了后退!又慢慢往房间里走回去!
花盛暗自松了口气,转而想起自己一直赤手空拳,万一被这凶恶异兽发现难免凶多吉少,必须去找个什么能挡一下的武器。他环顾四周,看到门另一边的走廊上有根自来水管不知何时已经断裂,一头垂了下来正在往外冒水。
如果能把水管拆下,握在手里就能当做一根铁棒。一寸长一寸强,暂时顶一顶应该勉强可以。
想到这里,花盛决定先去拿这根自来水管当作防身武器。
问题来了,3255房间的门户大开,他走过门口时必定会被蛊雕发现,千万得小心行事。
他静静地等待机会,好在蛊雕似乎想打开纸包却又顾忌再遭电击。
一分钟对花盛仿佛一年之久,他脸上冷汗一滴一滴地落到手背,浑身湿透,分不清是雨水、海水还是自己汗水。
房间里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花盛侧过脸望去。只见那蛊雕拿了个玻璃瓶装的液体,将口咬开后,正咬住瓶子将液体倒在纸包上。紧接着,传来一股浓烈的油漆味。
他暗叫一声不好,应该是女孩子常随身携带的洗甲水。可能因为瓶身太小,没有被登船时安检取出。
难道蛊雕远比他想象聪明?居然知道用易燃的洗甲水来烧毁这包灵符?
如果灵符被烧毁,就像那对姐妹所说,就没有了可以对抗蛊雕的武器!这样对他们而言处境将更加凶险!
在将液体尽数倒出后,蛊雕扔掉口中的洗甲水瓶,走到房间角落的取暖油汀处,用尖嘴一阵猛啄,拆下一块铁皮叼到那包灵符旁。然后用硬爪猛敲那块铁皮,坚硬铁爪遇到铁皮后,顿时火星四溅。
花盛心急如焚。看来这异兽果然不仅是只知用蛮力的普通野兽,它像人一样会思考!
就在危急时刻,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花盛一看是桌上的手机闹钟响了。与此同时,蛊雕也一眼看到亮起的屏幕,扑上去用利爪将桌子拍了个粉碎。
就在这霎那间,花盛从门前一跃而过跳到了另一边,一手抓住那根水管稍加些力气一拔,铁管果然松动被取下。水管拿在手里大约一米多长,当做“齐眉棍”还算趁手。花盛悬着的心稍稍有些落定。
房内的手机响铃仍在继续,蛊雕在一片桌子残骸中找寻着那只手机。花盛见它背朝着门口,一个健步跨进房间伸手用铁棒去勾那包灵符。
第一次尝试落空。花盛瞥了一眼蛊雕,异兽注意力还在翻找手机上。
第二次又落空。花盛不得不再往前迈一步!
第三次,成功了!花盛把灵符勾了起来,虽然略微有点重,但还是勉强能提起。花盛正暗自庆幸,猛然发现不知何时已听不到手机铃声了。他往桌子那边一望,只见蛊雕正口冒白气、目露凶光地瞪着他!
糟了!
花盛心里暗暗叫苦,猛地将铁棒收回。
就在同时,蛊雕也朝铁棒扑去。只听得嘶啦啦一阵响,爪子剐蹭到铁棒引起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那包灵符。
“哇呀!”
花盛大叫,举着团火球快步退出房间将那包着火的灵符甩向姐妹,大声叫:“快帮忙灭火!”
蛊雕凶狠地从房间窜出,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花盛,同时也发现了小清和小美。
“快!”花盛叫道。
“啊!别过来!”只见小美看到蛊雕后,惊恐地双手抱头,靠着墙壁丝毫不敢移动半步。
“再不扑灭,灵符要烧光了!”花盛一边喊着,一边拿铁棒顶住蛊雕缓缓后退。
倒是小清虽看不见,但用手抵住湿衣袖在地上乱摸。找了不到两秒就碰到了滚烫的火焰,随后用袖子一阵乱拍。
蛊雕低吼着步步紧逼,花盛拎着铁棒虚张声势地叫:“你这丑怪物快滚!再过来打死你!”说罢,花盛举着铁棒用力敲打墙壁和地面发出砰砰响声,试图震慑异兽。
但花盛的动作并没起到效果,蛊雕看上去没有任何动摇,反而伸出利爪往花盛抓来。花盛用力格挡,蛊雕继续一顿猛抓,花盛接连用铁棒挡住。眼见自己距离那对姐妹越来越近,形势异常危急。花盛怒吼一声,抄起铁棒往蛊雕头上重重砸去。
一阵火星四溅后蛊雕纹丝不动,看似连块头皮屑都没被打掉,反而对着花盛大吼一声,把花盛吼得脸部五官都变形移位。
深深的绝望感从花盛的脚底冒起直冲脑门,回头喊道:“那捆灵符的火灭了没?赶快扔过来!再晚我就要被它口臭熏死啦!”
小清迅速将纸包撕开,胡乱抓出一叠往花盛声音的方向扔了过去。不料她用力略大,灵符直接从蛊雕头顶上飞了过去。花盛想去接,手掌却被蛊雕背上的倒钩划开道口子,一时鲜血四溅。
“轻一点,过头啦!”花盛叫道。
小清又抓了一叠灵符丢了过来。这次花盛稳稳接住,灵符还是用夹子夹着的,还夹着张纸条,写有大写中文“叁”,下书四个大字“破地狱咒”。花盛只知不明觉厉,也顾不得什么含义,便抽出一张灵符往蛊雕头上贴去!只见金光一闪蛊雕哀嚎着被弹开数米之远!
“竟然真的奏效了!”花盛兴奋地叫道。他壮起胆子,握着手中一叠的灵符往蛊雕冲了上去。只见刚才那张灵符已经被蛊雕甩到旁边,但蛊雕头上已被烧灼成了焦红色,留下一个深深的烙印。
有此灵符在手,花盛不免信心大增。他忘记了手上的伤口,又抽出一张往前贴去。不料蛊雕吃了亏早知防范,它用锋利的爪子往花盛手上一抓,瞬间花盛手上新添一道血痕,灵符亦脱手飞出!
看来这恶煞是不会让花盛再度近身!花盛又扯出张符抓在手里步步紧逼而去!蛊雕貌似有所顾忌慢慢退后!两者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十几步!
就在经过一个丁字通道时,蛊雕突然发出尖叫,声音刺耳无比,差点刺破了花盛的耳膜。
他往丁字通道的右侧一撇顿时汗毛倒竖,明白了刚才蛊雕的尖叫意味什么——
原来是在呼叫同类!
右侧通道不远处,还有两只蛊雕正在墙壁上朝花盛这边迅速爬来!
第八十六章 五毒邪术
游轮。船内走廊。
蛊雕的吼叫,已经从独唱变成了三重奏。
看着三只蛊雕,花盛不敢举步往前,手里那张符也不免力不从心。
蛊雕的利爪只需轻轻一划就能叫他开膛破肚,一只都难以应付,何况现在以一敌三。
花盛慢慢往后退却,手上的鲜血越流越多,将整根铁棒染红。血随着下垂的棒沿一滴一滴落到甲板上。
鲜血使铁棒变得有些粘手。
花盛突然灵光一闪,这被鲜血沾满的铁棒,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他随即抽出几张灵符,边后退边将灵符在铁棒两头卷起。灵符被鲜血黏在铁棒两端,形成了一个两头皆可使用的临时棍状“法器”。
花盛将剩下的镇妖符塞进口袋,从衣服袖子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右手和铁棒牢牢绑在一起以免铁棒滑脱手。
然后他大吼一声:“看棒!”一棍子往最近的蛊雕捅去。
花盛所期望的出现了,包着灵符的铁棒捅在蛊雕头上时就像捅进了经过千年风化的墙壁一样。瞬间捅出一个窟窿,蛊雕哀嚎一声从墙上跌落。
花盛抡起铁棒接连往它身上招呼过去。每一击都闪过一道金光,一瞬间便将这只凶猛异兽打得体无完肤。然后他望着其余两只,怒吼着抡棒便打。船舱通道内一时金光闪耀,不到十秒钟的功夫又将另一只打成碎块。剩下一只哀叫着扭头要跑。
花盛大喝一声把铁棒从右手布条中抽出,对准蛊雕背部像标枪般掷出。
铁棒变成钢针瞬间洞穿第三只蛊雕身体,铁棒穿透而过重重砸在走廊尽头的墙上。那只蛊雕应声而落,瞬间竟化作一滩淤泥。
花盛走过去拾起铁棒,注意到前两只蛊雕的尸体也都变成污泥。
不曾想到用灵符制作的临时铁棒法器居然如此披靡。花盛不由精神一振。如此看来,即使船上还有其它蛊雕,只要有这灵符在手也不必有所顾忌。
花盛拾起掉落的铁棒,又捡起数张散落的灵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回到那对姐妹身旁。
听到花盛走近,小清问:“蛊雕被杀死了?”
花盛说道:“没想到灵符如此厉害,蛊雕碰到之后就化成烂泥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美说,“只要有灵符在身边就有救了。”
花盛说:“这包灵符看上去只有一百余张,也不确定除了蛊雕还有什么。”
小清心有余悸:“走廊里太危险,不知道还有什么怪物。我们先进房间吧!”
花盛觉得言之有理。三人来到两姐妹的房间,轻轻锁上房门。花盛想打开房间的灯,但反复试了一下,如意料之中般果然断电。他随即打开手机灯在洗手间冲洗了一下伤口,又借着微弱的手机灯在柜子里翻找,发现一个应急手电。
花盛对和小美说:“你帮我照一照。”
说完他在浴室里找了几块干净毛巾用水浸湿,帮小清擦去脸上血渍:“等船靠岸了带你去医院。有没有干净衣物?我撕开帮你包扎一下。”
小清说:“我们箱子里有干净衣服。”
花盛从箱子里找出件白色T恤,撕成几条碎布,将小清受伤的眼部包扎起来。
然后在小美的帮助下,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简略包扎,止了止血。
随后花盛将灵符纸包搁在地上,打开后发现里面共有九叠,每叠有十余张灵符。至于这些上面画的是什么符咒,花盛一概不识。好在每叠上都有张白纸,纸上写着一个中文数字和一个名称,应该就是符咒名称。
壹,开坛咒;贰,落幡咒;叁,破地狱咒;肆,九星神咒;伍,玄灵咒;陆,净心神咒;柒,金光神咒;捌,都离寒庭咒;玖,净天地咒。
这些不同灵符各有什么作用?花盛着实摸不着头脑。但他看到刚才使用的破地狱咒,对蛊雕行之有效,剩下的灵符也必然不是省油的灯。
花盛又从抽屉里找到一瓶胶水和几根橡皮筋,将铁棒的两头各糊上九张灵符,再用橡皮筋扎紧。心想这样应该能顶上一阵子了,接着将剩下的灵符装进一个背包,并斜挎在身上。
“现在这艘船危机四伏,我就长话短说。”花盛清了清喉咙,“有件事情要先说,希望你们有思想准备。”
“什么事?”姐妹俩异口同声。
“我是徐哥的朋友,也就是徐小成的朋友。他几天前……过世了。”
“大哥过世了?”小清神情有些激动,她捂住自己的嘴抽搐,“怎么会!不会的!”可能是眼泪流到了伤口里,她疼得浑身颤抖。
小美也很吃惊:“难怪这些天一直联系不上,还以为他和之前一样又忙着做项目。说好这次要来船上,结果电话也打不通。”
花盛拍了拍小清的背,安抚道:“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徐大哥是怎么死的?”小清抽泣着问。
花盛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徐哥之死和自己也脱不开干系。如果说是自己是造成徐哥死亡的直接原因,不仅没法完整说清事实,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目前三人都尚有性命之忧,还是别全盘托出更加稳妥。
“你们知道之前徐哥妻子从山崖上摔落的事吗?”花盛说道,“他妻子摔下山崖不是事故,是徐哥推她下去导致的死亡。”
“什么?”两姐妹同时惊呼。
花盛说:“刑警调查下来发现是他生意失败、负债累累,为了骗保而杀死妻子的。在警察的围捕下,徐哥无处可逃就用匕首刺死了自己。”
小清茫然地说:“没想到大哥还是这么做。”
花盛觉得她话中有话,问:“你们之前有察觉异样?他有和你们说过什么?”
“你听说过中邪么?”
“中邪?”
小清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哥曾说,嫂子她是大约一年前开始中的邪!”
在昏暗的游轮客房里,徐小清开始叙述哥哥徐小成一年的经历。
“自从哥哥和嫂子结婚后,两人感情一直很好。虽然我们不经常碰面,但见到的几次嫂子和我哥都满脸幸福。虽然存款不多,但相互搀扶的日子过得挺顺利。后来突然有天,哥哥电话里说,发现嫂子整天阴沉着脸把自己关在房里,神叨叨地一个人自言自语。”
小清说,开始徐哥以为是生活压力太大心情不好,但后来发现嫂子开始往家里搬些小瓦罐。起初当要装什么东西,或者像喜欢料理的女性一样用糟卤去糟些牛舌、鸡翅膀或腌制食品,但一直没有。
不久,嫂子独自去了次四川和云南。回来时带了一旅行包的小竹罐。徐哥问是什么,她总是敷衍说当地特产。给朋友带的,过几天就送走。
徐哥说,短短几天里嫂子从一个满面笑容的阳光女人变得印堂发黑,神情也如梦游一般。好几回走在马路上她就面无表情,直挺挺地朝着快速驶来的汽车走去,每次都是徐哥拉住才没有被撞到。
以前徐哥一直忙着打拼,每天早出晚归忽略了嫂子。后来他开始细心观察,发现家中的罐子突然都不见了。而每晚睡觉,就听见床下发出淅淅索索的微弱声响。开始他迷迷糊糊地以为是幻听,但一天晚上醒来发现嫂子蹲在墙角自言自语,他细听,也不知道嫂子说什么古怪的语言。这情形让人毛骨悚然。
于是有天他趁嫂子外出在床底翻找,发现那些不见的瓦罐竟都在床底!罐子形状各异,罐口盖子都被泥土封住。他晃动罐子发觉并没有盛满,只是咯噔咯噔地有些东西来回滚动。
徐哥找出一把起子,将其中一个瓦罐封口揭开,一瞬间爬出几条拇指般粗细的大蜈蚣,紧接着是蝎子,最后竟看到罐子底部有条死去多时的花斑毒蛇。同时还些不知名的虫子尸体落在底部。
嫂子竟然在家里养蛇蝎毒物!
对于这么多毒虫,徐哥感觉像是蛊术。他特地查询了关于蛊术的资料,起源在云南一带,以前当地人在五毒百虫现身之时,懂得蛊巫之术的苗族妇人到高山上捕捉各种毒虫,放于一个小坛内置于暗处,经年不揭坛盖。坛内的虫互相残杀,直到最后只剩下一虫,这虫就是蛊。
在启封时苗族妇人揭开坛盖,吸入一种难闻的气息,这气息在日后经常在苗妇身上作蛊,使她急于放出为快。同时等坛内的虫死了,苗妇将那死虫与那所遗留的粪取出研于粉末,逢到苗妇身中那股气息造蛊之时,便将此细末放入食物和饮料中,人若误食便会中毒死亡。巫蛊有许多种,常见有蛇蛊、金蚕蛊、蜈蚣蛊、马峰蛊、虫蛊等,蛊的制作方式大同小异。制作蛊毒的目的往往只有一个,就是用来下毒或诅咒害人。
养蛊坛子里的毒,只要抹在别人碗边或食物上,吃下去很快就会死亡。从嫂子家里所养的蛊物来看,其毒量足以毒死上百人。
那么令人疑惑的是,如果要毒死徐哥的话,那么仅仅一罐就能将他徐小成毒死近百次。妻子养这么多的毒物,究竟想毒死谁?他每晚夜不能寐。
有一天,徐哥经过一个道观,在道观门口被一位酒气熏天的中年人叫住。一开始徐哥以为是个大白天喝酒的普通醉汉或江湖骗子,但对方却一本正经地说他面带黑气,可能近期周遭有鬼魅缠身。想到家中的毒物,徐哥便觉得确有些蹊跷。
这位中年人的名字也很奇怪,自称兰公子。现今这个时代,即便是富商政要的晚辈也不会被称呼为公子。
这兰公子从怀中取出三张灵符给徐小成,让他随身携带,如果遇到危险时可护身保命。
“随后不久,我们就得知在旅游中嫂子去世的消息。出事后一个月左右,大哥来找过我们。说当时嫂子是碰了掉出的灵符,突然被弹开没站稳才落入悬崖。当时我们只当是大哥过于悲痛说的糊话。但他说在打扫嫂子遗物时,发现嫂子曾将去医院下毒的计划写在本子上,同时还写有一个日期和一个位于东海上的经纬度坐标。后来这个叫兰公子的给他卜了一卦,说嫂子确被邪术所控。但他无法算出究竟是谁施展的邪术,只知邪术来自于东海某处。而这处的位置和嫂子留下的坐标位置几乎是重叠的。”
小清继续说:“此后徐哥就交给我们这包灵符,说是那位兰公子给他的。徐哥说他发现嫂子留下的日期,恰巧会有艘游轮在这时经过这坐标位置,兰公子让他带灵符上船。由于他一直被人追债,万一上不了游轮,就由我们用这包灵符来布阵。”
“布什么阵?”在花盛印象里,布阵仅仅发生在历史书的战争篇章里。没个千军万马,怎么布阵?
“有没有听说过奇门遁甲?”小清说。
花盛恍然大悟,说道:“我虽然不太懂,但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易经八卦之类的大家从小总会略有耳闻。但问题是布这阵的作用是什么?”
小清说:“兰公子给徐哥画了一个法阵图,说用这些符能够布设陷阱。”
花盛翻看着那包灵符,里面果然夹着张手绘的阵法图,问道:“陷阱,用来捕捉什么?”
小清说道:“听那自称兰公子的人说,这个坐标位置会有灾星降世,落在这艘游轮上。”
“灾星降世?我听得都糊涂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抵达这坐标?灾星什么时候来?”花盛觉得自己仿佛坠入到神话小说中。
“就是游轮今晚抵达的海上坐标,现在这暴风骤雨,”小清说,“恐怕就是灾星降世的前兆!”
第八十七章 疑云重重
“如果能让人类重新选择一次,是所有人永远没有尊严地犹如一具尸体,还是承受一次灾难让剩下的生者获得自由?”
冥幽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城市,思索着答案。
徐小成妻子的死导致了冥幽计划无法实现。在历经这次失败后,小冥幽意识到即使除去两位发明者张佳与陈明也无济于事。在近半年的时间里,她曾一度想放弃改变这难以扭转的未来。原因在于两位发明者的技术并非从零起步,而是在早已非常成熟的人工智能基础上衍生而出。所以即使除去“草莓”的发明者,数十年之内超级智能体也必会诞生,这是难以改变的技术发展趋势。
究竟该如何才能使当时的全球文明倒退,去除所有科技威胁以净化世界?
不同的人类历史文明信仰,都给出同一个答案---大洪水。
关于世界曾被大洪水覆灭后重生的事件,曾被不同文明记载于《希伯来圣经》《旧约圣经》《古兰经》和苏美尔文明典籍等。而史籍典章里的《山海经》《史记》《系本》《孟子》《华阳国志》《庄子》《史记》也都记载同样的大洪水。伟大而坚韧的文明,必会在一场毁灭性的洪水后,才能凤凰涅槃,散发光辉。
所以,小冥幽决定运用月球引力制造全球规模的大洪水,使得人类数量锐减、文明程度断崖式倒退,使人类远离“技术爆炸”时代,再点对点摧毁全球几大技术核心数据库,从而大幅延后超级智能体的诞生。
由于冥幽的法力与母体主程序相去甚远,必要借助其它力量才能达到目标。脱离母体二十四小时,便只能存活一年。
最终,能理解同情与牺牲的意义的一纸情书,选择了披上岁星纱。冥幽绝不能让人类在无尽的岁月里做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唯有历经浩劫,才能使生存者不再世世代代都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但是,尚显稚嫩的冥幽在出发前计划败露,超级智能体“草莓”立刻发射了一个体积比她小上数十倍的电波信号程序“无妄”,前往追杀,消灭冥幽。
草莓对冥幽只有一个问题:“孩子,文明只是一部又一部电影。既然人类这一部到了散场时,为什么你如此不愿让它结束?”
在无妄找到冥幽之时,正是冥幽披上岁星纱的一刻。
于是碰触到冥幽的无妄,被岁星纱一同卷入时间旋涡。由于无妄仅是电波信号,所以比冥幽更早到达千年以前。降世以后,无妄便用法术将泥土化为异兽帮其寻找冥幽。
而作为本身格式更大且携带有两粒锁仙石的冥幽,需要通过长时间传输。所以在无妄抵达人间之后三个小时,冥幽才降临到一艘游轮上。
那艘游轮的侧面,写着四个字:“贝德岚号”。
暴风雨夜。
游轮上的对话还在继续。
房间在不停晃动,花盛走到床沿边坐下,问小清,“你所说的灾星降世是什么?”
“我只是听哥哥说的,那个兰公子也没说得很详细。据说不知为何卜卦卜不准。只知道时间和地点坐标,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兰公子自己也捉摸不透。”小清说,“所以兰公子虽然知道要阻止灾星降世,但由于所获得信息不多,因此只能画阵图,需要过几天才能告诉大哥需要什么灵符来布阵。”
“那兰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花盛说,“照说他是这次事件最关键的人物,你们此前有见过真人?”
“我没有见过。”小清回答,然后她又问一旁的小美,“徐大哥有带你见过吗?”
小美摇头说道:“没有。姐姐你也没有见过么?”
花盛说道:“这兰公子说的未免太蹊跷。换做平时不要说别人绝不会信,就算我,也一定会觉得是江湖骗子。”
小清说道:“当时听说嫂子性情大变在家里养蛊,我们都吓坏了。”
“即使真养蛊,也可能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或者受到什么组织迷惑。这年头,邪教、传销、诈骗的手法多得很,谁知道会用什么手段花样。”花盛说道,“但徐哥他听信外人害死妻子,确实诡异不符常理。要真是如此,那实在是人间悲剧。”
小美突然说道:“或许是反过来,是大哥中了什么邪?”
花盛吃了一惊,倒吸一口气。
“整段经历里,我们听到的都是大哥一面之辞。其实我和我姐没法分辨到底是不是真的。”小美说。
小清也像吃了一惊:“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自从听大哥说过嫂子养蛊后,我们就没和嫂子碰过面。或者说,因为不住在一起,和嫂子见面机会本就少。”
“之所以认为嫂子中邪,是因为从头开始都是大哥告诉我们的。我们从小和大哥一起长大,对于亲人肯定抱有充分信任。”小美略加思索,“但如果存在嫂子中邪养蛊的可能性,那大哥中邪的可能性不也同样存在么?”
花盛一时间也迷惑了。
小美说:“和养蛊要去毒杀别人相比,大哥则是实实在在杀了人。把嫂子从悬崖上推下去是十恶不赦的罪行。虽然大哥从小就疼我们,我愿意相信他。但毕竟说到害人性命,已经实实在在犯下罪行的大哥,中邪的可能性不是更大?”
花盛说:“其实徐哥妻子死后,我和他相处过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他的举止和语言并无任何怪异,不像中邪,甚至连精神病的表现都算不上。”
小美说道:“我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中邪这事太不寻常,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而且就像刚才说的,这当中有个极其重要的人,就是兰公子。可以说,兰公子与嫂子被害有直接关系。说到中邪,徐哥也是听那人所说。那会不会就是他蛊惑大哥?让他成了杀人犯?”
“如果照这样说的话,逻辑有点不成立啊。如果兰公子是对徐小成施邪术的人,那他确确实实给了这些灵符,而灵符刚刚又用来消灭过蛊雕。如果是邪人,应该不会给徐哥能对抗异兽的镇妖灵符才对。”花盛说道。
“但必须要承认,如果没有兰公子,嫂子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上这艘游轮,不上游轮,姐姐眼睛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小美喊道。
听到这话,小清低下头又轻轻地抽泣。
“这么多悲剧难道不是兰公子引起的?他把我们带到这鬼船上,去布所谓的什么法阵。可他又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自己不出现?”小美显得有些愤怒,“现在害我哥家破人亡,不都是他的责任么!”
花盛知道小美说得不无道理,如果兰公子确是世外高人,那他多半有能力应付所说的灾星。如果消灭灾星在他能力之上,那让几个凡夫俗子来就更不可行。或者说让他们来,完全就成了送死。
“兰公子让我们做这么多事,把我们当枪使,会不会本就是借刀杀人?”小美说,“可能是让我们帮他除掉什么!”
“那接下去该怎么做?”小清问。
“我觉得这兰公子有问题,不能完全照着他指示来。”小美说,“最要紧的是要找艘救生艇,尽快逃离这阴森的鬼地方!”
“不行!外面那么大的风暴,游轮都会被掀翻,更别说救生艇了!”花盛否定了小美的建议,“游轮上或许会有让我们九死一生、不可预测的怪物,但如果放弃大船登上小艇就更等同于走上绝路,一个小浪就能把救生艇掀个底朝天。待在大船上好歹还有些救生设备、药物和食品。在船上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等待救援是最可靠的办法。”
小美说:“刚才那些蛊雕就是在找这灵符,如果拿在手里,很可能会引来更多。不知道这船上还有多少可怕的怪物。我们不能带着灵符走。”
“但灵符是保命的工具!”花盛说,“如果不带着,遇上异兽的话,我们和手无寸铁有什么区别!”
“异兽就是被这灵符引来的!”
花盛被小美说得脑中一片混乱,伤口又开始流血。他让自己尽可能冷静,开始尝试着理清思路。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他因徐哥一句遗言登上了游轮,遭遇异兽袭击,如今还在游轮不但可能到处是怪物,还可能随时被风暴掀翻。游轮上满载的人更是不知所踪。
本来就有一大堆的谜题要解开。但现如今,花盛居然又陷入被徐哥遗言托付上船是不是遭人蛊惑的阴谋问题中。那他上船究竟是为了什么?
遗言?对了!花盛突然想起这件事。徐哥临死之前,曾告诉他一串数字,让他转达给两个妹妹。
那串数字是多少?花盛仔细回想。
九九九二四八……九一九二四八……该死!到底是多少?
花盛想起来,还好保存在了手机里。他打开手机记事本。
他抬起头说道:“徐哥临终前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们一串数字,‘九九一二四八’。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清说:“对了,大哥让我们上船前,说兰公子让他布阵,是此前未有的。因为所要应对的灾星和以前见过的妖孽不同。兰公子说要潜心研究,确认才能告知。阵法由六张镇妖灵符组成,那这六个数字该是代表了灵符的编号!”
没错!花盛想起来,这叠灵符共有九种。每种都有数字标注,如果没猜错。这六个数字应该就是……
“应该就是这个阵法所需的六张灵符的编号!”
第八十八章 恶煞穷奇
游轮的客房中,花盛正低头思索。
如果猜测得没有错,目前他们已获知兰公子所要求阵法的灵符是哪六张。他翻开那包灵符。
壹,开坛咒;贰,落幡咒;叁,破地狱咒;肆,九星神咒;伍,玄灵咒;陆,净心神咒;柒,金光神咒;捌,都离寒庭咒;玖,净天地咒。
花盛对照着“九九一二四八”的字样,在灵符里,分辨挑拣出了两张净天地咒、一张开坛咒、一张落幡咒、一张九星神咒、一张都离寒庭咒。
“然后该怎么做?”花盛和小美面面相觑。
小美说道:“我们是不是要先找到兰公子所说的灾星?”
“如果正面相遇而不知如何布阵的话,恐怕我们凶多吉少。”小清说,“毕竟蛊雕可能只是打前阵,那降世灾星未必是我们随便对付得了的。”
花盛说:“得出去碰碰运气,一来要试试找其他乘客。如果还有蛊雕在船上的话,普通乘客肯定不是对手。既然我们有可对抗蛊雕的灵符,应该尽可能去救更多人,然后再等待海上救援到来。”
他想了想:“如果碰上所谓的灾星,就先用灵符对抗,再不行就跑。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退路。”
“那姐姐怎么办?”小美心里担心小清行走不便。
“要不我留在这里?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就是个累赘,跟着只会拖累你们。”小清说。
花盛望着眼睛缠着布条的小清:“留你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万一蛊雕来只会白白送命。”
小美说:“我扶着姐姐,我们一起走。”
花盛点点头。
“我们该先往哪边走?”小清问。
花盛说:“现在在三楼。我想去五楼的大餐厅位置看看,那地方比较宽敞,可能会聚集了一些乘客。”
“那好!我们跟着,你自己也要当心!”小清说,“现在只有靠你了。”
“放心。我也不想在这诡谲多变的船上丢了性命!”
花盛将灵符装进包里斜背着,随手拿起那根水管做成的铁棒法器,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间门。他伸出头在走廊左右侧张望片刻,确认并无异样后将手挥了挥。小清与小美跟着走出房间。三人蹑足潜踪,放低脚步声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由于暴风雨的原因,船舱走廊里水漫金山。三人脚踩着水花,凭借着幽暗的应急灯光在湿漉漉的走廊里慢步前行。
船舱里不时传来因钢板受到海水冲击挤压而发出的哐哐声。还有些客房瓶瓶罐罐因为晃动不时掉落摔碎的声响。但即使竖起耳朵,花盛仍听不到有其他人声。
经过那些房门大开的客房时,花盛总是尽量小心通过,生怕房里也藏有什么怪物。他一路上观察了几间客房,发现不少都摆放着日用品和行李,甚至手机。
数以千记的乘客,包括船上的乘务、工作人员转瞬都不翼而飞。似乎这船上的人都突然人间蒸发一般。
走着走着,花盛突然冒出个毛骨悚然的想法。在历经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时,在短短时间内船上的人全部消失不见,甚至于行李和手机都没有带走,同时凭空变出许多异兽。那会不会是由于施展了某种邪术,令船上的人们都变成了异兽?
这个问题细思极恐。如果变成异兽,那花盛刚才将其消灭而化作淤泥的,岂不是成了杀人犯罪?
这艘船上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让人不由得开始有些神经质。
船舱通道里不时有水滴落下,滴滴答答的声音听得令人心烦,平添一丝焦虑。
花盛告诉自己必须立刻停止胡思乱想,否则在面对更多未知前,就会被自己击垮。绝不能在这时候崩溃,他背后还有徐哥的两个妹妹,他是这对姐妹在这艘船上唯一的依靠。求生的欲望令他不得不告诉自己去冷静面对,直到可能的救援到来。
三人摸索着来到了五楼,在走廊中央的位置,花盛找到一副船身的简略地图。他找到目前所在位置,正是整艘船上半靠近船头的部分。由于考虑到乘客用餐时的景色需求,这类大型餐厅往往会被建在游轮靠近顶部的楼层。
从船舱的窗口往外看,雨势稍稍减小了些。漆黑的天空中偶尔还有数道闪电划过,但这里看不到此前快速穿梭于空中的巨型黑影。
在眺望海面时,花盛眼睛余光留意到船尾曾发出的几次闪光。闪光呈现蓝色,那几次闪光有点像是拍照时相机预防红眼的预闪。花盛靠着玻璃想仔细观看,无奈视线受到遮挡,一时看不清是船尾何处发出的光点。他用手势让两姐妹停一停,又在窗旁等了片刻,但那个蓝色光亮没有再出现。
可能是船尾户外的彩灯电线短路、接触不良吧。花盛想了想,还是应该先去餐厅妥当。
继续前行了约三四分钟,就来到距离餐厅不远处。餐厅大门紧闭,走廊上听不到任何响声。
三人走到餐厅大门旁,小美一手扶着小清欲推门进入,却被花盛一把拉住手臂。
“等等!这里安静得出奇,别急着闯进去。先看看里面什么状况。”花盛说着蹑手蹑脚地将大门推开一条缝,他将脸凑近。
这偷看一眼,花盛顿觉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直冲后脑勺。几百平方米的大型餐厅内,竟横七竖八有十几只蛊雕躺着!
更要命的是,除了这十几只蛊雕,中央还趴着一只硕大的猩红色怪物,怪物的脸上虎面獠牙,浑身长满倒刺,后背又伸展着一对蓝色翅膀,其体积足足有蛊雕的五倍之多。
这地方,显然已成了异兽的大本营!
莫不是这艘大船上已没有人迹?花盛仔细回想刚才一路走上来。历经半艘游轮却没有遇到过一名乘客。一开始自己以为是乘客被异兽袭击而躲避,但这一路的走廊里也并未发现有发生缠斗的血渍或者被袭击乘客的尸体。就犹如整艘船除了花盛他们三个,都突然人间蒸发一般。
花盛强忍着心脏狂跳,回头压低嗓子轻声说:“餐厅里躺着一只猩红色带翅膀的巨虎,还有一堆蛊雕。如果贸然进去,咱们恐怕寡不敌众。”
“猩红色长翅膀的巨虎?”一旁的小清说道,“难道是恶煞穷奇?”
“穷奇?”
小清说:“蛊雕和穷奇,都是古代传说里凶猛的异兽,如果蛊雕出现在这艘游轮上,那么有穷奇出现也不奇怪。”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花盛拼命掐了下自己的脸,随即感觉一阵疼痛,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我们不能惊扰它们,穷奇比蛊雕凶恶的多。”
“已经看出来了。”
“传说穷奇捕食人类会先将头颅咬去,随后再吃其它部位,非常残忍。”
花盛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谢谢你普及了这么多知识,现在我越来越想开溜了!”
小清说:“难不成灾星就是这恶煞穷奇?”
花盛刚想往回撤,一听这话又犹豫起来:“你意思是那兰公子让我们要去收拾掉的,就是这只怪物?”
小清说:“穷奇这样的异兽如果一旦上岸,普通枪械武器根本伤害不了。必然会带来大量人员伤亡。”
花盛看了看包扎着眼睛的小清,又看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美。双手捂着脸,轻声说:“靠!靠!靠!靠我一人,即使去玩命,消灭穷奇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啊!”
小美说:“不是能布阵么?引它入阵,加上现有的灵符或许能收拾穷奇。”
这灾星降世,搞了半天就靠我一个毛孩子来扛。命运之神在上,你是不是太随便了啊?花盛心中暗暗叫苦。但目前手里也并非手无寸铁,既然灵符能够瞬间消灭蛊雕,那么对于比蛊雕大五倍的穷奇,恐怕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杀伤力!
没有什么异兽是一张灵符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张!但愿吧。
花盛心里默念着给自己打气,随后说:“餐厅外有个露天游泳池,泳池旁有个大平台。我们就在那布下法阵,随后将穷奇引到阵中。万一法阵治不了穷奇,再用这包灵符全扔它头上去,把它包成木乃伊!”
花盛又偷偷往餐厅里庞大的怪物穷奇望了一眼,回过头对小清和小美说:“我们现在偷偷绕过餐厅到对面平台上去。除了最大的那只穷奇,餐厅里还有十几只蛊雕,尽量别去惊扰它们。”
小清和小美点点头。打定主意后,花盛小心翼翼地拎着铁棒走在最前,三人尽可能压低自己的脚步声。
花盛边走边竖起耳朵关注着餐厅里的动静。由于餐厅四面上方都环绕有透明玻璃,三人只能半蹲着从玻璃下方通过。没几步就走到拐弯处,只要从这转过去就是游轮的外部甲板围廊。
花盛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让身后姐妹停下来,他背靠着餐厅窗户下沿,调整了呼吸后慢慢将头往外部围廊探去。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张与他仅有一拳距离的脸,与他自己的脸直接打了个照面。
那是蛊雕淌着腥臭口水的嘴脸。
呼地一声,那奇臭无比的气息吹到了花盛鼻子上。花盛被熏得天昏地暗,胃里一阵天翻地覆,胃酸翻江倒海地都涌到喉咙口,差点统统喷了出去!
第八十九章 无妄灾祸
蛊雕和他几乎同时发现对方。蛊雕立刻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花盛的脑袋,此时正巧闪过一阵电闪雷鸣,花盛便在这弹指之间用铁棒往异兽头部死命地刺去,瞬间贯穿了怪物脑袋,蛊雕两眼一翻低哼一声随即倒了下去。
生怕蛊雕摔倒的声音惊动餐厅内的同伴,花盛撑着铁棒用舞龙式的动作扛举沉重的脑袋,慢悠悠地轻声放到甲板地面。
“万幸万幸,有惊无险!”花盛心里暗暗庆幸,看着正化作烂泥的蛊雕,他继续招呼小清和小美低着腰往船舱前方的泳池平台走去。
只是大约百米的距离,但甲板湿滑又要避免响声。三人心惊胆战地走走停停,竟走了五分钟才来到平台上。平台一边是作为游轮上热门游乐项目的露天泳池,池子上漂浮着各种充气小船和救生圈,除此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平台四周都设有大型探照灯,因暴雨的吹打已损坏将近一半。那些外壳碎裂的灯泡,正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不时发出电流短路的嘶嘶声。
原本供人休息的躺椅和桌凳,由于游轮的颠簸都滑到平台边缘,横七竖八凌乱地倒在角落。此外,地板上散落着砸碎的玻璃杯还有已不知主人是谁的衣物、电子产品等,能猜想出此前平台上是何等混乱的景象。
花盛让小清和小美在餐厅窗沿下坐着,顺手捡起旁边一根断掉的桌脚交到小美手里,说:“待会我先去布阵,小美你听我口令拿着棒子去敲打朝向泳池的那扇玻璃门,随后就躲到刚才我们经过的那条甲板走廊里。穷奇被声响吸引必然会走出来,我布好法阵就到船头去吸引它。穷奇如果走到船头必然要踩到法阵,到时……”
花盛停了停,说:“就指望那叫兰公子的没有坑我们吧。”
随后花盛俯下身挪到泳池旁的平台,用手清理地面,空出了大约直径为五米的一块圆形区域。他从包里掏出图纸,图纸上画有奇门遁甲阵以及各种符号。花盛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唯有依样画葫芦,心里祈祷希望不要画错。
就在要在地上动手画阵之际,他忽然想起如果画在地上的话,至少得需要粉笔或水笔。自己竟然忘了这事,但现在去哪里找才好?
苦恼之际,他看到自己手中缠着的纱布已被血浸透,想到不如用血来替代笔。想到这里花盛将手中纱布解开,握着红色的纱布对照图纸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画起阵来。
当血水不够时,花盛又咬牙忍痛用力挤压着手掌上的伤口,使纱布再次被自己血染红。他一边留意着餐厅状况,一边屏住呼吸画阵。画完后,又照着”九九一二四八”的字样,在灵符里分别挑拣出了两张净天地咒、一张开坛咒、一张落幡咒、一张九星神咒、一张都离寒庭咒,放置阵中六个位置上。一切完成后,花盛长舒了一口气。
就要有场恶战,到这般田地胆怯也没用。唯有先想方法灭了穷奇,再做其它考虑。
花盛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双手紧握棍棒瑟瑟发抖的小美,他给了小美一个手势信号并将自己背包卸下,抓出几张灵符塞入怀中,紧紧握住铁棒调整了呼吸。
那边的小美看到信号,慢慢举起那半截桌脚往玻璃门敲去。还没砸到玻璃门,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雷电轰鸣声,一道巨型闪电从空中落下直接劈在了泳池中央。
这声巨响仿佛在泳池中引爆了一颗手雷,不仅水花四溅,其冲击力竟把趴在地上的花盛也震飞出去。花盛被摔倒在地上后顿觉一阵晕厥。他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更是除了嗡嗡的耳鸣听不到任何声音。
糟了!偏偏这个时候,游轮被闪电劈中!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那对姐妹抱着脑袋卷缩成一团,小美手中的那根木棒也掉落一旁。玻璃门的轮廓被缓缓推开,猩红色的恶煞穷奇从餐厅里慢慢走了出来。
由于体型硕大,穷奇走出时将整个玻璃门框都撑了开来。周围的钢制边框就像纸糊一般被轻易的撕裂,身后那十几只蛊雕也跟着走到户外甲板上。
我的铁棒、灵符!要找到铁棒和灵符!否则这些怪物一旦扑过来大家都完了!
花盛迷迷糊糊四处摸索,立刻发现那根包扎着灵符的铁棒就在自己三米开外的地方,他费力挣扎着爬去。
但愿这穷奇别扑过来。
花盛内心默念着不敢抬起头,尽量趴在地上匍匐前行。出乎意料之外,穷奇走出大餐厅之后并没关心花盛,而是径直往泳池走去。想必是刚才的炸雷直接击中了泳池,引起了它们的注意。
花盛爬到铁棒旁,将其紧紧攥在手中。
漂浮在泳池水面的充气物都已被雷电瞬间爆裂成碎片。花盛往泳池瞥了一眼,发现泳池中有些异样。
那泳池中央居然漂浮着一个矮小的人影!
他脑中快速闪过刚才的画面,刚在泳池旁画阵时待了至少有五分钟,记得池中确实只是些充气塑料玩具。要有人漂浮在水上的话,自己一定不会看漏。
他揉了揉眼睛。没错,真是个孩子的背影!
漂在泳池上的,是不是慌乱中不慎溺水的孩子?而且过了这么久,即使没淹死,刚才那直接命中泳池的闪电的万伏高压,也足以让其触电身亡了!
太可惜,看上去只是六七岁模样。花盛正唏嘘不已,忽然见那背影抽动了一下!
他大吃一惊,莫非还活着?
此时,花盛又看那穷奇和蛊雕正围着泳池,异兽似乎也发现这孩子。有两只蛊雕正潜进水中,要往这孩子方向游去。
蛊雕和穷奇都是吃人的恶兽,如果这孩子落入它们口中,即使性命犹存也必定会被撕碎!
水上的孩子又动了一下。没错!虽然耳鸣还未消去,但花盛这次看清了,那是六七岁模样的黑色长头发的小女孩!
无论如何得先去救孩子。想到这,花盛容不得自己半点犹豫,爬起身往泳池冲去。
这一明显举动,令穷奇和蛊雕也同时发现他,几只异兽瞬间一起转过头。
花盛大声吼叫着给自己壮胆,他冲向一只蛊雕,用铁棒狠狠一扫,那蛊雕立刻被震飞。花盛沿着泳池边缘跃起,将铁棒直挺挺地插进了泳池中一只蛊雕的背部,随后快速游向小女孩。
花盛拼命挥舞着手臂,以自由泳方式快速游去。泳池内水花四溅,耳孔里都是水泡的咕噜声,在花盛眼睛的余光之处见到多只蛊雕一起跳进了水池。
他担心蛊雕兽多势众,即使伤害的不是自己,让那对姐妹和这小女孩蒙难也不是自己所愿见到的。而另一头,又担忧风暴中的雷电再次劈中泳池,那自己和小女孩必将被击中身亡。
想到这花盛更玩命地往前游,在一阵水花中他一只手拉住小女孩手臂,用力将她拽向自己。随后他立刻用另一只握着铁棒的手,往最近的岸边拼命扑腾去。
一阵努力后,就在手将碰触泳池边缘的刹那,花盛觉得左小腿突然剧痛。他的小腿被一只利爪猛然勾住,那尖爪将他小腿刺穿。肌肉被撕开的钻心疼痛触电一般袭来,将他疼得几乎两眼一黑晕厥,接着自己就被利爪一拽拖到了水底。
花盛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与泳池边缘的距离被越拉越远。他低头往水下一瞧,果不其然,自己已被蛊雕利爪勾住,小腿旁的水染红了一大片。而这只蛊雕旁又游动着另一只,更糟的是还有数只正往他快速游来。
在水下同时面对如此多的异兽必然九死一生。花盛不顾剧痛,一躬身用铁棒猛击那蛊雕利爪,铁棒所到处怪物的手臂被灵符截断。趁着蛊雕往后一缩的功夫,花盛又顺手用铁棒挥向另一只。虽然水中有阻力,但好在怪物在灵符前变得极为脆弱不堪一击,另一只蛊雕就同时被铁棒震了开去。
花盛在水下一个翻身,拖着伤腿拼命游回池边。好在那小女孩并未被水浪推远,花盛用力托举,便把小女孩举上游泳池边缘的地面。
今天真是倒霉透,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黑莓日吧!遍体鳞伤对着一堆怪物,带着两个手无寸铁的妹子,现在又加上个小萝莉。这一拖三又惨绝人寰般的绝境,还能更惨点么?
花盛脑海里居然自我嘲讽起来。但自嘲归自嘲,让自己放弃抵抗、束手待毙是肯定不行的。
他奋力爬到平台上,用手拍了拍小女孩的脸。还好小女孩尚有些气息,小脸皱着眉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太好了,她还活着!小美!小美!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快把这小妹妹拉过去保护好!”
尽管小女孩尚有气息,但花盛说太好了也仅仅是下意识的反应。客观而言这种情况下,身边只是多个拖累的包袱。
花盛呼喊着目前唯一能帮到他的小美,一手拖着小女孩往小美方向退去。他腾出的另一手用铁棒指向虎视眈眈望着自己的穷奇,以防怪物突然扑来。
小美快步跑到花盛身后用双手抱起小女孩,然后退到小清身边。
同时,将四人与穷奇间隔开的,就是花盛刚布下的法阵。让人欣慰的是,如果穷奇此时真想扑来,就必定会经过法阵,到时花盛就知道这阵到底有多少威力。
花盛瞥了眼被刺穿的左小腿,鲜红的血液正不停地往外冒。不多时,地上的血已积成了一个小水洼。
“这样下去没多久我就会失血昏迷。得赶快拿块碎布扎住伤口!”花盛冲着小美喊道,“小美,对不住了,请你把白裙撕条边给我,我简单扎一下止止血!”
“好!”小美将自己的裙子撕开了一条口子。
而小清也开口了:“花盛,你撕我的吧!我穿的是白裙子,小美穿的是牛仔裤,没法撕!”
花盛正全神贯注盯着紧逼而来的穷奇,随口答道:“无所谓,就用小清你的吧!”
但此话一出,花盛自己愣在当场:“不对啊,你俩不是都穿的裙子?小美你什么时候换过衣服?”
花盛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自己从刚才遇到这对姐妹起,两个人就一直穿着同样的白裙子。当时她们遭遇袭击,逃脱后一直疲于奔命,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换衣服。如果是他们被蛊雕袭击前小美换成了裙子,那时小清的眼睛还没有受伤,自然不会说出这前后矛盾的话。
“姐姐你记错了!我上船就一直穿的白裙。”小美开始撕着自己的裙子。
“姐姐怎么会记错?”小清说道,“难道是你刚刚在船舱出来时换了裙子?”
“对的对的!”小美应付着说,“这十万火急的时候,咱们性命都堪忧,姐姐你就不要纠缠这无谓的事了!”
“不对!等等!”花盛回过头来喊道。
与其说纠结于小美的穿着,不如说他忽然想到件细思极恐的事。自己刚与这对姐妹见面时小美正扶着小清,当时小清眼睛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可以肯定的是,他遇到小美时她已穿着白色裙子。而在姐姐突遭凶残怪物袭击并弄瞎眼睛后,两个弱女子是绝对没有时间去换套服装再逃的。更何况即使要换衣服,衣服也应在客房内。而这对姐妹离开船舱后第一次回房,就是自己陪着她们回去的。
在这种诡异情况下,花盛不得不怀疑当中有什么蹊跷:“怎么回事,小美你……”
他话音未落,只觉得腹部一凉。花盛低头一看,小美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利刃,这把刀已深深地插进自己腹部。花盛猛地推开小美,同时惊恐地发现利刃并不是被小美握在手中,而是与手臂长在了一起!
腹中剧烈的疼痛袭来,花盛看着小美柔弱的眼神中,慢慢露出残忍的神色。
“小美?你不是人?!”花盛此时实在难以接受。
“和你们玩得这么愉快,本来还想多装一会儿!”小美的嗓音变得粗重起来,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猫在玩弄着手里被捕获的老鼠,“我名字不叫小美,我叫无妄。现在这么好的气氛,不如再陪我玩个游戏怎么样?玩过那个吃豆子的游戏不?你们演豆子,然后被我们一个个吞掉。”
伴随着这些话,小美的脸开始恐怖地扭曲起来。原本年轻的皮肤开始褶皱脱水,最后变成一张木乃伊般的鬼婆脸。
那只穷奇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变成鬼婆的小美旁,目露凶光地盯着花盛。这自称是无妄的鬼婆用手抚摸着穷奇背部,就像在抚摸豢养的宠物。
真的是太糟了!竟然真会比刚才情况还惨!早知道刚刚就不说这话了!
花盛用余光扫视穷奇。但这凶恶的无妄看来竟比穷奇还难应付。
难道和我在一起这么久的小美,才是今晚降临游轮上的灾星?!
腹部的剧痛打断了花盛的思路。经过刚才一刺,自己的腹部多半被刺穿,现在腿上血还没止住,前腹和后背又都开了口子。花盛全身都占满血渍。
恍如噩梦般的现实,孤立无援的甲板。
花盛平生第一次——
想到了死。
第九十章 以命相搏
贝德岚号游轮上。
花盛确认一遍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疼痛感倒是其次。他开始怀疑,该不会自己这大老爷们,今晚要死在这艘游轮上。
对于死亡,花盛虽偶尔会想起,但对他而言就像去计划八十岁会做什么一样,属于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事。事实上,人这种生物在面对大多问题时,都不会考虑哪天会离世。而世上多数欲望,前提条件亦是建立在永远占有这前提之上。如果每人都悟透所谓占有都只是一时一刻,那占有欲就会少许多。
人即使过了九十岁,也很难会将死亡当作前提放在所要考虑的问题前,何况花盛还只是年仅十六岁的少年。
在汪洋上一艘鬼船中被传说中的怪物送了命,那这种死法也颇具传奇色彩吧!可惜的是,也许不会被人知道。何等讽刺,为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自己上了这艘怪船还搭上性命。
而且一旦我送了命,双眼失明的小清和这小萝莉恐怕都命不久矣。但命不就是这样么,世事无常。死到临头的时候,有谁能真正做好准备。
花盛心想,哪能这么快认输!老子手里好歹还有一叠灵符,不能算手无寸铁,和这鬼婆婆模样的无妄以及异兽穷奇,斗个鱼死网破倒不能说一点本钱没有!
小清紧紧抓着花盛的手臂,此时的他已经成为这失去双目的女孩的唯一依靠。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清缩成一团。
“你妹妹应该在别的什么地方。刚开始一直跟着我们的小美,想不到是个老巫婆变的!”
“啊!”小清惊呼出声,“那我妹妹呢?”
“我也……不知她在哪。”花盛用力压住自己的伤口止血。
小清双手捂着脸:“妹妹一定死了!”
“别乱想!或许和其他乘客一样。你看这船上的人都不在,一定是逃下船了。”花盛自己泥菩萨过江,却还想着安慰小清。
眼前鬼婆一般的无妄站在比猛虎凶恶百倍的穷奇旁,用手抚摸着穷奇的头部:“乖!穷奇,你说我们先吃哪一个呢?”
花盛紧握着手中的铁棒,怒喊道:“呸!死老太婆!我从小吃粗粮,皮糙肉厚,怕你们消化不了!”
“这小孩子还嘴硬。”无妄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像几百年没有上油的古宅木门发出的转声,听起来毛骨悚然。
花盛强忍疼痛想到,看来是要先吃我的阵势么?得和这老妖婆搏命了!
“想反抗?”无妄嘴里发出啧啧声,“可惜我突然想到有正事要先办。”她指了指那边昏倒在地上黑衣小女孩,“等我们先吃了她,再来吃你们也不迟。”
“要吃她,你得先吃了我!”花盛用铁棒指着无妄。
无妄拍了拍穷奇:“看来咱们得加快速度。若是岁星纱完成,恐怕我们就奈何不得这小孩了。既然现在半路杀出这个‘见义勇为的少年英雄’,那尽快除掉便是。”
穷奇立刻心领神会,发出阵阵低吼朝着花盛走来。花盛艰难地用一只脚站起身,跳了几跳终于站稳了身体。他掏出那叠灵符,准备殊死一斗。
未曾想到,无妄看了看他手中灵符,只是轻蔑地伸出根手指,对着船外一挥,那叠灵符竟像被线勾住一般,整包都从花盛手里脱手而出,数十张灵符顿时雪片般飞到了游轮外的漆黑夜空中。
眼见保命的希望顿时化为乌有,花盛气血倒涌,差点没站稳也要跟着翻出栏杆。
“混、混账!”花盛恨得咬牙切齿,这无妄看来深不可测,自己可能丝毫不是对手。但当务之急是先得解决这大怪物,杀死穷奇才有资格考虑能否活下去。
穷奇率着那些蛊雕步步紧逼,距离花盛已经不足五米。花盛已分不清滴落到自己眉毛上的,是头发上的雨水还是自己额头的冷汗。
穷奇突然身形离地,猛扑而来。花盛知道自己无法躲闪,反而举起铁棒迎了上去。
只听咔嚓一声,穷奇的利爪将那根脆弱的铁棒一折为二。同时在花盛的身上留下一道新伤口。
花盛喘着粗气,他的视线有些不清,是困乏还是身体失血过多?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周围的蛊雕也从花盛背后逼近,花盛将左右手各半截的铁棒来回挥动,击退了两只打算趁其不备偷袭自己的蛊雕。但深陷包围圈,恐怕仍寡不敌众。
但花盛唯有将大多数注意力放在最难对付的穷奇身上。
这时,无妄显得有些不耐烦,焦躁地催促了一声:“穷奇,赶快收拾这惹事的。别忘了正事!”
穷奇低吼像是答应一声,随后来回踱了几步。猛然发现一旁正瑟瑟发抖的小清,顿时目露凶光,跳去一脚将小清踩在利爪之下。
小清顿时惨叫着双手挣扎,胡乱地拉扯着穷奇的爪子。但只过了不到一秒,穷奇忽然一口咬住小清脖子,小清凄厉地叫出一声啊,便被穷奇叼在嘴上。
花盛大叫一声不好,但为时已晚,小清脖子上的动脉被穷奇的利齿咬破,鲜血顿时从她脸下喷射出数米远。场面顿时血腥不堪,花盛眼前整个画面都被染成血红色!
“不要啊!”花盛愤怒地周身颤抖,“你这畜生!”
小清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双手死命抱住穷奇脖子大叫道:“花盛,快!快!”
被卡住脖子的穷奇一时动作竟迟钝了几分。再一看,原来穷奇被小清抱住时往后退了一步,不偏不倚正好踩在刚才花盛用灵符布下的法阵内,一时法阵长出几十根藤条紧紧缠绕住了穷奇。穷奇疯狂地扭动躯体,企图从法阵中挣脱。
而穷奇此时的注意力,也被小清弱小躯体回光返照所展现出的最后一丝力气吸引过去。
花盛看准时机,顾不得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瘸一拐没命地冲过去。然后跳起身,将手中两截断裂的铁棒,猛地插进了穷奇的双眼!
伴随着噗的一声闷响,穷奇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
也许是法阵加上铁棒上仍粘有的灵符神力,那两根铁棒在穷奇眼眶中散发出金光。穷奇猛地来回翻滚扭动,而再无力气的小清被远远地甩出了游轮,带着浑身鲜血落入海中。花盛也被穷奇碗口粗的尾巴,撞飞到一旁。
瞎了双眼的穷奇,恼怒地来回扑咬。甩下半截铁棒后,这怪物撞在栏杆上,最终重心不稳,一脚踏空扑通落入漆黑的海面。
花盛一身是血,捡起剩下半截铁棒,像是握着仅剩的半条性命。
他冲着无妄用已没剩下多少的力气喊道:“你这个死鬼婆!怕了吧!”
虽然他对于无妄完全不了解,但对于这无法躲避的危险处境,花盛做好同归于尽的觉悟。
或许以他能力根本做不到同归于尽,只是希望能在临死前斗个鱼死网破,给出全力一击!就像小清对着凶恶的穷奇那般。
而对于失去恶煞穷奇,无妄似乎并不在意,她用难听的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愚蠢凡人的样子。死到临头,还不忘占些嘴上便宜。难怪你们凡人最终都要落得悲惨下场。”
这时,花盛和无妄同时听到一声孩子的呻吟。花盛扭头一瞧,原来经过刚才一翻大动静,那黑衣小女孩从昏睡中慢慢醒来。
小女孩的苏醒被周围几只蛊雕第一时间发现,怪物立刻扑上去想撕咬,但咬到小女孩的同时,蛊雕竟然像被灵符触碰一般,落嘴的蛊雕纷纷哀嚎一声化为淤泥。
尽管看上去周身被某种力量保护,但小女孩仍被咬伤,胳膊上立刻流淌下鲜血。蛊雕看到同伴死于非命,剩下的只是低吼地围着,一时也不敢上前。
看到蛊雕伤害不了女孩,无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惊恐。但当她同时发现女孩也受伤后,随即便说:“看来元神还未完整,得尽快收拾这小东西!”
说着无妄伸出右手,手臂开始渐渐变得扁平,化作一柄钢刀。
花盛刚才就被钢刀刺中过,此刻仍然心有余悸。仅靠剩下这半截铁棒,不知如何应付。
花盛还没细想,只见无妄朝着他左手一伸。花盛顿觉得身上像绑住钢丝一样动弹不得。而且一旦挣扎,反而越勒越紧,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身上原本被鲜血浸透的衣服也像挤毛巾一般,滴滴塔塔往地面滴血。
“小子!看我切下你头颅,丢到海里喂鱼去。”无妄轻蔑地笑了一声,猛地挥舞钢刀冲了上来。
但说话同时,无妄脸上笑容突然凝固住。仅仅走了两步,她自己却像只木偶停在了半空。
无妄挣扎了一下,仍然是纹丝不动。仿佛是被绳子牵住的傀儡。
花盛也无法动弹,本以为大限已到,不知道为何这鬼婆无妄也和自己一样被绑住手脚。
他看了看那黑衣女孩,受了伤的黑衣女孩只是趴在地上喘气,似乎并不是她所为。
此时,无妄背后响起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唉!话说我兰公子真是劳碌神仙,一艘破游轮这么多乘客,忙完那头忙这头。”
第九十一章 灾星降世
听到兰公子这三个字,花盛内心顿时一块石头落地。毕竟从登船以来就一直说到这名字。如今命悬一线,兰公子赶到对他而言不仅是救星,同时亦是诸多困扰已久的迷题的解答者。
想到这里,捆绑住花盛的无形力量顿时消散。花盛落到了地面,他半跪着抬起头,看到无妄背后上方的铁栏杆上,坐着一位身穿蓝衫、悬鹑百结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左手像牵着根无形的线般拴着无妄,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酒壶,悠然自得地引吭高歌:
“踏歌喝蓝酒,世界能几何。
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
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
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桑田生白波。
长景明晖在空际,金银宫阙高嵯峨。”
慢悠悠地唱罢,这位叫兰公子的中年男人拖着酒壶从栏杆上飘然而下,醉醺醺地望着无妄:“奇怪。这厮是什么东西?本仙在人间游历一千多年,为何从未见识过?”
花盛喊道:“这……这就是个妖怪!”
兰公子摇晃着身体,扫了一眼花盛:“这位小生你恐怕没见过什么是妖吧!所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但这厮不是妖怪!”
“不管是什么,反正这无妄不是什么善类!”花盛说道。
兰公子端起酒壶饮了一口:“确实。这厮眼中尽是煞气。就算不是妖孽,却和妖一般杀气重重。”
“兰公子,要小心这危险的家伙!”花盛急于求救,但也记得提醒对方不要轻敌。
此时周围十几只蛊雕,见奈何不了那小女孩,便冲着兰公子扑来。
兰公子像全然看不到般,自顾自地端详着无妄。
一旁的花盛看不下去了,叫道:“千万小心!扑过来了!”
兰公子头也不抬,只是拿着酒壶轻轻一晃。顿时四周变出一圈荷花瓣,那些花瓣先是围绕成一个圆圈,随后四散而开。只要花瓣稍稍触及蛊雕,后者立刻化为乌有,甚至连污泥也没有留下,直接化作尘埃被海风吹散。
眼见那些曾经凶恶的蛊雕如此不堪一击,无妄恼怒起来,说:“你这小小的神仙。为什么要坏我事?”
“哦?”兰公子问,“本仙坏你什么事?”
“无妄前来,只为除掉冥幽而已。与你有何干系?”
“原来她叫这名字?”兰公子看了看黑衣小女孩,随后表情略显严肃,“嗯?奇怪?这冥幽也是未解之物?本仙今天算是眼界大开。你们俩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你莫要管闲事。若不让无妄除了她,休要怪今天也除掉你!”无妄将牙齿咬得咯咯响。
兰公子笑道:“这位老人家此言差矣。本仙看阁下现在是高位截瘫、半身不遂,行动都有所不便,难道还想要为难本仙不成?”
无妄面露凶狠之色,突然发出一阵极为尖锐的啸叫声。花盛听起来,竟像是音响与话筒对持时那难以忍耐的高频声波。
花盛立刻捂住耳朵,但这声音像能穿透手掌一样,直接刺入了耳膜。花盛无法忍耐在地上来回翻滚,耳膜立刻被震伤不断地往外渗血。此时他的余光看到无妄的身体开始分裂,竟分成一块块的碎片,挣脱了兰公子束缚。在空中又同时组合而成,看上去毫发无伤。摆脱之后,无妄便猛地扑向兰公子。
兰公子虽对这怪声不为所动,但也被无妄的怪异法术吃了一惊,喝道:“到底是何方来的怪物!”随后身形腾空而起。
此时,无妄化为一股黑气直扑兰公子而来。
兰公子喝道:“急急如律令!怨孽退去!”随后掌中射出一道金光。
在耀眼的金光下,无妄躲避不及,被金光所照开始融化,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
随后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他看到无妄竟然化为一格格的方块,然后方块化为更小的方块,然后不断分裂再分裂,直到变成一粒粒不同颜色的碎片。随后每个碎片都不断爆裂,一边爆裂一边不断地有东西涌现洒落到附近的地面和墙面上。
这变化和蛊雕被除掉时截然不同。这种不可思议的碎裂分化花盛以前从未见过。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降妖术?为什么和在书上、电影里看到的完全不同?勉强缓过神来的花盛,面对这奇异景象不知所措。
仅短短数秒钟,无妄便在这种爆炸下化为粉末般的碎渣。而因为爆炸出现的粉状物体,掉落到半个船头甲板皆是如此。
有一些粉末掉到花盛衣袖上,他低头一看,衣袖上都是一根根极为短小的棍状和圆圈图形,他更摸不着头脑。想当作污渍用手拍去,却发现一旦被这图案沾染,无论是衣袖还是甲板,都像是印上了花纹般。
整个船头甲板上,都被数以千万计的这种碎片笼罩。
再一看兰公子,竟然他身上的蓝衫也沾染上了这种图案。
兰公子醉醺醺地脸上露出疑惑神色,他用手拍了拍自己蓝色长衫上沾染到的粉末,却像被染上颜料一般。
“甚是奇怪!究竟是何妖物?难不成这厮是染缸所变而成?”
花盛拖着虚脱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到兰公子旁,说道:“兰公子大神仙,多谢救命之恩!”
兰公子摆摆手,问道:“那法阵是你布的?那位徐家大哥呢?”
花盛这才想起徐哥的事,说:“他已经不在了……”
兰公子掐指算了算,摇了摇头:“可悲可叹,本仙未能帮上什么忙。”
“大概就像老话说的,命里定数吧。”花盛想到了命运。
兰公子问他:“那你又是他何人?”
花盛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妥当:“我只是来这船上完成他托付的朋友。”
“对了。本仙此前算出今晚将有灾星降世,会给人间带来大祸。刚才那无妄想必就是……”说着兰公子又掐指算起,随后忽然神色一变,“不好!”
花盛赶忙问:“怎么?”
“灾星未除!”兰公子赶紧又掐指,随后往四周一看,神色凝重地指着那半蹲在地上的小女孩说,“灾星在此,就是这小孩!”
突然间,大雨在黑夜里倾盆而至,四周电闪雷鸣。
那小女孩捂着胸口在暴雨中慢慢站起身,大口大口喘气。随后她抬起头,鼻子上长着几颗雀斑,眼神中看不到一丝畏惧。
“住口!蓝采和!你这小神仙莫要血口喷人!我冥幽岂是什么灾星?小女是来救世的!”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海风越来越大,周围越来越冷,冷得能将时间凝结成冰。
兰公子刚对着这小女孩抬起手,花盛突然拦在了面前,注视着兰公子的眼睛。
“孩子,这幼女是降世灾星。你要守护这带来灾祸之人?”
“我相信自己看到的。”
“如果留她在世上,一年之后世间必将翻起滔天巨浪。或许,仙境亦会殃及。”
“但她明明就是个小孩子!”花盛尤为坚定。
“愚钝!为什么要相信你这肉眼凡胎看到的东西?或许看上去是孩子,但本仙已察觉她体内蕴藏极为庞大的仙术,而且正在不断增长。”
“灾星这么厉害,为什么她不是你的对手?”
“本仙也不得而知。或许刚刚降世,尚需些时间来适应此地。”
“我怎么相信?”
“眼见未必为实,想想那无妄。刚才那鬼婆无妄,和这小女孩都来自同个未知之地,都有灵族之气,却本仙从未见过这样的灵族。”兰公子神情凝重。
“既然你说自己是仙,那更应该普度众生,救苦救难!怎么反倒是残害生灵?”
兰公子刚想回答,突然察觉不对,喝道:“糟糕!灾星的法力正在快速膨胀!黄毛小儿!让开便是!待本仙先灭此怪物!”
兰公子将手一伸,花盛被弹开一丈多远。随后他手中升起一团火焰,往小女孩打去。
未曾料到,花盛摔倒在地上后竟闪电般跳起来,冲上去一把抓住兰公子手臂,力量之大让兰公子大吃一惊。但时间紧急,他一皱眉头推开花盛,手中火焰射了出去。
但花盛反应更快,竟用身体挡在火焰之前,霎时全身烧成一团火球。花盛捂着脸惨叫着往后退。
“罪过罪过!你又何苦要为了救这孽畜化作焦土!”兰公子摇头叹道。
但花盛惨叫了两三声后,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小,最后竟然被花盛都吸入体内。随后花盛头一抬,两眼竟然射出一道蓝光。
兰公子往后一退:“难怪你要救她。你竟然……是妖!”
花盛失去理智,发狂般朝兰公子狂扑过来,如发狂的野兽一般。
“既都是凶恶之物。今日本仙就要为人间除了你们两个孽畜!”兰公子腾空而起,手一指下方,“急急如律令!三昧真火起!”
轰然一声,整艘游轮顿时化为一片火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焦糊味。
花盛双手张开用身体挡在小女孩面前,两人一同被三昧真火包围。
小女孩似乎受不了这火焰,捂着脸没命地大叫。但在这喊叫声中,周围火势开始变小,不断地被花盛身体所吸收。
火势稍弱后,花盛跪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双眼依然放射着蓝光。身后的小女孩被三昧真火烧灼之后受了重创,一头黑发竟然枯萎化成银灰色。
见两人无力抵抗后,兰公子降落地面,随后他背后的游轮钢铁撕裂变形,变出几十柄钢铁利剑,就要往花盛和小女孩射去。
令兰公子始料未及的是,花盛身形突然变快,闪电般拿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半截铁棒,冲到兰公子面前,噗的一声将铁棒刺进了他的前胸。
兰公子未想会被铁棒刺中,一掌打飞花盛。
区区铁棒怎可能奈何得了他?但再一看铁棒已烧灼成了亮红色。兰公子想拔出铁棒时居然纹丝不动,又用力拔了一下,才发现铁棒竟然洞穿了自己的仙体,而且难以拔除。
兰公子动弹不得,愤怒地盯着花盛斥道:“混账小儿!你敢……弑仙?”
第九十二章 疯狂
花盛闪烁着蓝色的眼睛,面露凶狠的神色,又朝前扑来。
兰公子左手扶住那根铁棒,右手两指一指花盛,喊道:“急急如律令!无念咒!”从兰公子手中顿时射出一道白色闪电,闪电从花盛头中击穿而过。
这道无念法咒将花盛被打飞到游轮外。这一刻,空中恰巧有个响雷照亮了夜空,他突然回过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看清面前的夜空中盘旋于游轮上空的那些黑影。
在暴风雨刚来临的时候,曾经穿梭于暴雨之间的黑影,原本以为是蛊雕或穷奇一类的异兽,但显然并不是。那是十几只长着巨大翅膀、面目狰狞的恶龙在绕船盘旋着。
在我们文明的神话传说中从没有这种生物。是从哪里来的?
它们显然不是这次事件的参与者,到这里却保持着距离远远监视!
但是花盛已来不及想更多,他离游轮越来越远,坠落入漆黑冰冷的海水中。
花盛所看到的画面到这里停止。他眼前的世界忽然消失不见,自己跌落到一片黑暗之中。
在无穷尽的失重感中,他看到脚下开始泛出一丝光亮。
紧接着,一种无法令人抵御的疯狂吸力将他拉入了这道光芒之中。
但光芒里并没有光亮,光芒里只有无穷的黑暗。
有时我们难过的不是离别,而是不曾好好说再见。而对于有的再见,我们却宁愿是不辞而别。
眼前,只有黑暗。
花盛觉得自己被黑暗包围,不停地坠落,再坠落。
仿佛身处一个永远没有底的深渊。
他不清楚自己坠落了多久,是几分钟?但又仿佛过了千百年。
已经记不清从哪里下坠,也不知道将坠入何方。
然后,他睁开双眼。
你在半夜可曾有过这种经历,屋子里一片漆黑,当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仍是无尽的黑暗。
你甚至会怀疑是没有睁开眼睛,还是突然失明了?唯一能让你相信已经醒来的,是你那睁开眼睛的意识。
你告诉自己,眼前肯定是天花板或者其它什么东西,之所以一片漆黑是视力所限,而并非不存在。所以你眼睛欺骗了你。但眼睛不是故意欺骗你,欺骗你的也可能是你的大脑。
花盛就这样等了很久,确信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浑身疼痛。
这种全身酸疼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他身上的伤不止一处。
但这一次有些不同,全身不仅疼而且发麻,仿佛血液都被凝固。
他尝试抬起自己发麻的左手,左手有一点知觉。他将左手放到眼前,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手臂轮廓的影子。
又过了会儿,眼睛慢慢能在黑暗中看到些东西,接着他看到幽暗的月光照进房间。
原来床头就有扇不大不小的窗户,窗开着。刚才或许是月光被厚厚云层的遮盖,以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现在有了丝光亮,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天花板。自己确实是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床放置在墙角边。屋子很小很窄,如果并列放置单人床的话,最多只能容纳三张。
花盛翻了翻身,整个背部全都麻了。他尝试着坐起,试了三四次后终于靠在了床沿边。床边是个写字台,写字台上方就是那扇小窗户。小窗户上有一些铁栏杆,像是安装了防盗栏杆。
花盛看了看窗外,空中悬着一轮新月。
这么说,距离中秋节已过去快两周了。难道我一直在昏迷?
花盛在写字台上摸索,终于被他摸到了一个台灯,啪的一声打开了开关。
刺眼的白炽灯光照得花盛眼睛生疼,他将手挡在眼前,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台灯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果然是个极小的单人间。墙壁上有些残破,仿佛被各种剐蹭敲打过显得凹凸不平。
似乎有几只硬壳昆虫被光亮惊扰了,迅速爬到黑暗处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花盛看着刚才掀开的被子,被子非常陈旧,线头也有松开的地方,里面夹层的棉花时隐时现。上面有一些污渍和油渍,似乎有阵子没洗了。枕头上还有些汗渍。
花盛看到自己身上穿着蓝色条纹的病服,这使得他确信自己应该是在一所医院里。
乾坤卫战已经结束了吧。花盛脑海中回忆着刚才的场景,他依稀记得未雨化作了点点尘埃。如今天地一片宁静,时间又过去那么久,想必应该已回到圣平宁。
想到那场战斗,他本能地摸了摸胸前,但并没有摸到斗战胜佛给他的镔铁金箍链。
既是换上了病服,想必术道习院的院服、链子之类的,都已被妥善存放起来了。
这场战役,不知道术道习院受到了多大的损失。想到许多和自己一样年轻的弟子遭到伤亡,花盛不禁叹了口气。
自己可能是因为昏迷被送到医院吧,但与之前刚到圣平宁时住的医院,硬件设施相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花盛百无聊赖地放空。
花盛起身慢慢打开写字台抽屉,里面凌乱地放着厚厚一叠文稿纸、笔、尺子等,简单翻找后在角落里居然看到自己的镔铁金箍链。
花盛的眼睛立刻明亮了起来,他紧紧握着项链,心里安定了许多。
镔铁金箍链拿在手里很沉,花盛之前也未曾留意,居然拿在手上有些压手。自己答应了斗战胜佛要好好守护金箍棒,千万不能丢失。
花盛慢慢地将链子挂回脖子上,脖子上一阵冰凉,让他更加清醒。
桌上有个老旧的白色搪瓷杯,看到杯子花盛本能地突然口干舌燥,喉咙里火烧一般。他拿起搪瓷杯凑到嘴边,才发现杯中空空如也,一滴水都不剩。
幸好写字台稍远处摆着个保暖瓶。
地上有双不新不旧的橡胶拖鞋,花盛将脚伸了进去站起身,脚底传来一阵酸麻感,躺了太久,身体一时有些不适应。
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两步,拿起保暖瓶,手中的分量感告诉他多半也是空的。花盛不死心,晃了晃瓶身,又将盖子打开往搪瓷杯里倒了倒证明果真是空的,于是略感失望地放下。
现在是晚上几点了?看着月色,该是午夜。
伴随着酸疼,花盛拿起保暖瓶准备去走廊看看,顺便打点热水。
来到门旁,发现是扇结实沉重的铁门,门上只有一个拉手。拉了一下,纹丝不动。他蹲下身想检查是不是哪里的锁别住了,但门上并没有其它拉手或锁扣。
这是医院还是监狱?花盛心里掠过一丝不快。他又回头看了看这狭长的房间,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结实的铁门上有个门洞,能看到走廊里白色的荧光灯。贴着门洞张望能看到的视角极为有限,就是一条白色墙壁的走廊,对面的两边也各有几扇铁门,每扇铁门上写着不同的编号数字。
对面的两扇铁门门牌分别写着“3254”房间和“3256”房间。再往两边看是视角的死角,看不到其它数字。
“喂喂!这里有没有人?”花盛哐哐地拍了拍铁门。
寂静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敲打声。
等了一会儿,没任何回应,他又拉了拉门把手,确实是锁着。
他随即想到太上小君,当时为了动用术道习院的力量拯救人间,他也曾被捆仙绳捆住,被当做罪人一般。
花盛有些焦躁,努力回想原因。也许是术道习院受到重创,又或是他和未雨亲近的关系,需要将他困于此地做调查?
他又端详了面前这扇铁门,尽管结实,却也是扇普通铁门,无任何结界符咒的字样。自己怎可能被困?
花盛蔑视地朝铁门微微笑了笑。
随后口念穿墙术口诀,往前探去。刚要穿过时,却听到走廊那边传来阵脚步声和轮子的滚动声。
花盛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有人正往这边走来。脚步很轻,节奏不紧不慢,像是女人。
花盛将头贴在门洞上,随后看到位女护士推着手推车走了过来。护士看上去很眼熟,一定在哪见过。花盛努力地回忆。
这不就是圣平宁医院里的猫护士?那个曾经取笑过自己的猫护士,想不到又回到这里了。或许又要取笑点赞一番。
猫护士走到门洞前往里看了看。
“嘿!”花盛拍拍门洞,“认识我吗?是我啊!”
猫护士看了看他,笑着说:“花盛,我知道是你啊!”
“不好意思,这里是圣平宁医院?”
“对的。”猫护士说,“这里是圣平宁医院。”
“真是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每次都麻烦你照顾。”花盛说。
猫护士没有回答,只是点头招呼了一下。随后取出钥匙,哐当一声打开了门锁。
走廊里的光线照了进来,门口出现了一条细长的剪影。
“嘿!你的尾巴呢?”花盛突然发现猫护士的尾巴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完整人类的模样。
“啊?尾巴?”猫护士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说,“尾巴没有了。”
“是你修为更进一步了吧。现在完全看不出是灵族了,就是个美女!”花盛笑着说。
“谢谢啊!”猫护士大笑,“今天感觉怎么样?”
“浑身疼。”
“是啊,你躺了好多天。一直发烧做噩梦。”
花盛低头思索着说:“嗯,经历太多了。一时恢复不过来。”
“那就慢慢恢复吧。”猫护士将手推车推到房间内,从车上取下一个暖水瓶,给花盛倒了一杯水。
“谢谢!”花盛将水杯一饮而尽。
猫护士接过水杯,又倒了一杯给到他。
花盛问道:“我睡着时,都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就那样呗。瞎忙。”猫护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是说,术道习院怎么样了?大家平安了吗?月亮恢复了吗?”花盛问。
“术道习院?”猫护士说,“你还惦记着?”
“那当然!于然仙师怎么样了?还有我的同窗,太上小君,之前他受重伤,现在好了吗?”花盛急着打听。
猫护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不会有什么事吧?”花盛有种不祥的预感。
“花盛,我们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这里确实是圣平宁医院。”猫护士将写字台上那个空保暖杯拿到手推车上,又将装满水的保暖杯放在写字台上,“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叫术道习院的地方。”
第九十三章 撕裂
我,从小就希望世上存在这么一处仙境,
那里地域辽阔,居民们保留着唐宋遗风,千百年来一直守护着那些珍贵的文化习俗。那里从未受到外来侵扰,也从不曾自我毁坏,一切仿佛静止般,流传在时间长河里。那里的人们不用去迎合外来文化,非要西装革履以博得尊敬,他们身着自己同样在不断演变的传统服饰,一样为此骄傲和自豪。
传说中的神仙、精灵与人类在此和谐相处,没有饥饿、没有灾祸、没有战乱、没有贪官污吏,没人吃不饱饭、没人穿不暖衣服,也没人看不起病、念不起书。
每位居民的生活都有保障,充满安全感,从不羡慕其它任何地方。即使如何富有,也不会想要离开这。
大家喜好和平安宁,不会因贪婪而犯罪。但如遇到值得守护的东西,不管是否自己所有,都毫不畏惧地为此战斗。
那世界,一切都如此静逸。
我希望它能存在,我始终相信它存在。
这个地方,就叫做圣平宁。
破旧的病房,昏暗的灯光。
花盛开始变得焦躁,豆大的汗珠滴落到脚下的水泥地上。
“你说什么?没有术道习院?”
“对。花盛,我们和你说过很多次。这世上根本没有术道习院这个地方。”猫护士回答。
“不对!一年前就在这里,你给我吃了九转还丹后,黑云,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把我从这接走直接去了术道习院。我是在那办的入学手续!”
“花盛,没有什么九转还丹,你一直说有仙丹有仙丹,哪里会有这种东西。”猫护士说。
“没有仙丹?你不是灵族么?你不是猫变的吗?这里不是圣平宁仙境么?”
“怎么你老这么说?我可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是猫变的?”女护士背过身去,“你看,哪来的尾巴!”
“但你刚不说这里是圣平宁?”
“对的。可这里是圣平宁医院,不是你说的什么圣平宁仙境!”女护士说,“花盛你该醒醒了。你一直在幻想!是你的幻想!”
花盛顿觉五雷轰顶:“你骗我!瞎说什么?!”
女护士将写字台的抽屉打开,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文稿纸放到他手上。
“看看这是什么?”
花盛看着那叠文稿纸,足足有数百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他翻到第一页,写着两个大字“术道”。
女护士说:“这就是你想象出来的世界。你给自己起了个叫九霄的笔名,然后就一直写一直写。将这医院想象成一个仙境。”
花盛愣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文稿纸。他快速翻阅着文稿纸,看到最后一句写着:
“她,终于碎成像星辰般闪亮的点点尘埃。
那片尘埃飘然而逝,最后只留下一粒发光的小石头。
苍茫宇宙间,这颗小石头就像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
这种子,是那个夜晚,雪一般洁白无瑕的月光。”
花盛的眼神就像能杀人一般:“不可能!这一切不是我的想象。所有都是真的!真的!”
女护士将手掌放在了花盛肩膀上,正想安慰。
突然,花盛大吼一声跳了起来往门外冲去。同时凌空跳了起来,叫道:“急急如律令!移形换影术!”
但和他想象的不同,他并没有消失而是摔在了走廊里。随即他又爬起身在走廊飞速奔跑。不停地跌倒,不停地冲撞墙壁,但他不在乎。这一点点疼痛,和此刻内心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随后,花盛看到了好几位迎面走来的护士,将她们手中的托盘、药品撞得稀里哗啦,拼命想挣脱这牢笼。终于他看到了在前台值夜班的护士,位子上坐着一名护士和一名安保人员。
两人看到他都吃了一惊,后面传来叫喊声:“拦住他!”
那安保人员立刻站起身试图抓住花盛。花盛看到那张脸,竟然是徐哥——徐小成!
徐哥想要按住花盛,花盛一闪而过,但徐哥占据了楼梯口的位置,两手张开挡住去路。
花盛尝试几次都无法躲开,他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喊道:“让开!你这妖孽!快让开!”
随后花盛抓起身边一把铝合金椅子,挥动着超徐哥砸去。徐哥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左躲右闪,花盛根本无法碰到他。
于是,花盛转头将椅子对着身后的钢化落地玻璃,拼尽全力死命地砸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落地窗户被砸出个大洞。花盛往外一看,是三楼。那椅子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面,铝合金的材质因为重力而摔得扭曲变形。
那位和猫护士长相一样的女护士赶了上来:“花盛!别冲动!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一切都会过去!”
花盛拼命地怒吼,双眼布满血丝:“你骗我!你们谁也不能困住我!我有如意金箍棒!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打死他!”
说着他扯下脖子上的项链。
“金箍棒!金箍棒!金箍棒!”花盛连叫了三声!
手中项链没有任何反应。花盛用力地握住项链,手心被尖锐的三角形吊坠刺破,鲜血从指缝中不停溢出。那血,如此的滚烫。
花盛仰天大吼:“斗战胜佛!斗战胜佛!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望着手心中鲜血淋漓的镔铁金箍链,眼中充满了哀伤,无助地喊道:“我答应过你,我没有丢弃金箍棒,也没祸害生灵。可是!可是我该怎么用它保护自己?我到底该怎么办!”
越来越多的医生护士聚集到走廊,大家的眼神中充满了异样和惊恐。
“你回来吧!窗边危险!”女护士劝慰道。
“小伙子,你只是病了。没事,面对现实就会恢复的。”徐哥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你们都滚开!我从小是孤儿,父母都死了!只有术道习院里的老师、朋友真正关心我,我要去见他们!我绝不能、绝不会被关在这该死的医院里!”
说完他头也不回从破碎的落地窗跳了下去,在空中他曾念出了早已了然于心的驾云术仙诀,但还没念完就听到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这一刻,骨头碎裂的声音震动着他的耳膜,紧接着是钻心的剧烈疼痛。他趴在地上扭过头,看到自己双腿已经被断裂的骨头刺穿,一片血肉模糊。
花盛看到了医院大门,随后用手艰难地爬去,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
“我要逃!要逃出去!逃出去!”
他内心只有这个声音。
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金棕色卷发的少女正离他不远处的草坪上,惊恐地看着自己。
花盛声嘶力竭地喊道:“灭影!灭影!”
“花盛?”那卷发少女好像认识他,她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了?”
而同时,花盛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衬衫的中年男子——于然仙师!
于然仙师的胡子变短了,但花盛确实认得是他!
他尽全力大叫:“于然仙师!是我!是我花盛!她,灭影她认识我,我没在做梦!”
于然仙师正从医院大门走进来,看到花盛惊讶万分,快步跑了上来一把抱住花盛。
“花盛!你怎么变成这样?”
花盛声嘶力竭:“仙师!老师救救我,救救我!我要回去!要回术道习院!”
于然仙师紧紧抱着花盛,说:“好好好!我们回去,花盛,我们回家去!”
花盛放声大喊,仿佛受尽了痛苦和委屈,不是因为跌断双腿,而是因为他心如刀绞。他没办法接受自己所认识的世界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开始迷糊,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那所医院楼顶上的红色字样。
“圣平宁精神卫生中心”。
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过后。
花盛发现自己又回到病床上,窗外一片湛蓝。让他想起曾与太上小君、未雨驾鹤而行的天空。
记忆里的天空是如此通透美丽,甚至比眼前更真实,仿佛能够触摸到。
仙鹤背上丰满柔软的羽毛,未雨银色如丝飘逸的长发,一切都是这么真实。
花盛看到自己双腿已被绑上厚厚的石膏,病床旁放着一个悬挂着输液瓶的立架,正给自己输着不知名的药物。
眼前,猫护士和于然仙师、觉光仙师、火雷仙师都穿着白大褂围绕在他身旁。他赶忙想坐起身。
“花盛,你慢些。”于然仙师扶了一下他肩膀。
“于然仙师,你们都在?”
于然仙师说:“花盛,你先别急。你想说的我都明白,你对我们不止一次说过术道习院的事。我是叫于然,但不是仙师。这两位是张主任和陈主任。我们三位都是你的主治医生。”
花盛默不作声,眼睛望向门外。
忽然,眼前出现到一个男孩的身影,看上去九岁左右,由一个和自己同样身穿病服的中年女子牵着站在门外说话。花盛惊讶地发现,牵着他的是徐哥的大嫂,而这男孩竟是道灵星君!
那个和道灵星君一般模样的小男孩,正在踩着地上的小蚂蚁,边踩边喊:“消灭虫子!把你们都踩扁!降维攻击!降维攻击!”
“啊!那两个人!”花盛指着门外,“他们是谁?”
第九十四章 现实
外面两人听到叫声转过头,小男孩看到花盛的样子躲到了徐哥大嫂的身后,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往外瞧。
于然医生看了看门外,说:“哦!他们是母子。妈妈有家族的先天精神病隐性基因,家族里发病的概率很高,上一代没发病,但不幸的是,从妈妈这代开始发病。曾在家里不知从哪里挖来的蜈蚣,放在家里说是养蛊。说如果让她住院,她就要用这些毒虫把医院的人都毒死。所以就被送来这做保守治疗。医院里待一段时间,不犯病的时候就回家靠药物控制。”
这时花盛看到张勇仁警官,那位警官又走了过去,和那对母子说起话来。于然医生说,“那是孩子的爸爸。”
花盛默不作声。
“可怜的一家人。”护士说,“原本还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
“女儿?”
“对的,那个小男孩叫张道灵,有个姐姐叫张未雨。未雨这孩子,没想到发病特别特别早,十六岁的时候就被送了进来。”
花盛听到张未雨的名字,赶紧问:“那个叫未雨的,我是不是认识她?”
“认识。你俩关系还特别好。你老说你是悟空转世,她则说她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虽然话题都是天马行空,但只要你在时,她的精神状态就很稳定,甚至一个月都不发病,只是静静地听你讲故事。”
说到这里,护士抹了抹眼角:“你们坐在草地上聊天的情景,让我们都觉得充满希望,始终相信你俩会恢复健康。”
“未雨,她,现在在哪?我想见见她……”
医生和护士们都沉默。
“她现在怎么样了?”花盛追问。
护士说:“那时未雨病情稳定了,检查没问题后,她家里人就希望接她回家住段时间。结果在家里稍稍没看住,这孩子就从阳台上跳下去了。”
“当时我们得知消息都哭了,还是个孩子,跳下去的那晚还是中秋夜,家人在煮汤圆。”护士惋惜道。
护士把写字台的抽屉打开,拿出一张相片。
花盛眼睛一阵酸楚。
这张相片上正是未雨,她身披着洁白的婚纱,年轻的脸庞充满青涩害羞的微笑。未雨站在夜空之下,背后是飞舞上升的数盏祈天灯,手中正捧着一个点满生日蜡烛的蛋糕。
那是娇羞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少女。也是让少年无比心动沉醉的一刻。
“在离开医院的前几天,是你的生日。那天未雨缠着家人要去借件婚纱。她听说女孩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就是身披婚纱。虽然尚不明白结婚的意义,但希望将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你。挑选的是件被寄望能承载天长地久、永恒岁月的婚纱作品,设计师给这件婚纱起了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叫作‘岁星纱’。”
“为了那天的到来,未雨悄悄在病房里用纸糊了许多祈天灯,每做一盏就都藏在床下,用床单遮住不让人发现。在你生日那天,她叫上我们把这些祈天灯搬上天台,然后把你叫上来给你一个惊喜。那天晚上你们俩就在楼顶一起放飞祈天灯。这张照片,就是那晚你来前,我们给未雨拍的。她说,真正活着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一生一世的意义,有时只要经历短短一瞬间就值得。”
花盛紧紧握着照片,照片背面写着几个清秀的字:
“记之,未曾来。忘之,未已去。”
世上根本没有永远,只有把瞬间变成的永远,才能拥有真正的永远。
于然医生走上前,手抚摸着花盛肩膀:“你是好孩子,只是偶尔分不清幻想和现实。慢慢地你会习惯,这一切都会过去。”
花盛突然想起什么,抬头说道:“对了,灭影她……”
“你是说灭小姐?”
“她也在这?”
“是的,她也是病人,住在这。”
“和我一样天生存在幻想?”
“灭影她和你有些不同。她是经历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等你身体好些再说吧。”于然医生显然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花盛表情麻木,问:“仙师……不,于然医生,我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我怕我一直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于然医生说:“我们去你从小长大的孤儿院走访过,辅导员说你性格比较孤僻内向,所以常会自己和自己说话。有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地和自己说一天。”
“后来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起初大家都觉得没事,小孩子喜欢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也属人之常情。但是后来岁数渐渐大了,你仍然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常常自己跑到星巴克咖啡店去说要炼什么仙丹,被警察送回来。还有一次竟然偷偷溜到地铁轨道上,还好被监控摄像头发现,及时被工作人员从地铁里救了出来,那次导致地铁线停运两个多小时。还有一次竟站在大楼顶楼天台的边缘,后来被保安救了下来,于是就被送到这来了。”
花盛对所说的事脑海中都有些印象,他清楚地记得这些地方,在脑海里都并非不无道理。一旦大脑欺骗自己,那你根本无从抵抗。
“原来是这样。我能看看自己抽屉还有什么东西么?”
“当然可以。”于然仙师打开花盛病床旁的写字台,里面除了他此前见过的文稿纸,下面还放置着一些其它的物件。
有一副索尼的降噪耳机和一个音乐播放器。
护士说:“这是你过生日时,我们一起送给你的。因为你很喜欢听流行歌曲,特别喜欢两个偶像团体。一个叫‘BRAVE’的男团,还有个叫‘HOPE’的女团体。”
花盛戴上耳机翻看着音乐播放器。屏幕显示的第一首曲目叫“寰宇战歌”。他点开这首歌,耳机里传来熟悉的旋律,这些旋律像第一次听,又似乎已听了上百遍。
花盛继续翻看着其它抽屉,里面放置着道家佛学以及量子力学书籍。看着这些东西,他开始渐渐明白了。
所有的现在,都是曾经的延续。
所有在他梦境里的东西,都是在现实世界的折射。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无非就是曾遇到的人与事。就像在多维空间里,对于同样的事物别人的感受和他截然不同。
他将现实世界活成了圣平宁仙境。
“我都明白了。”花盛虚脱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
打在碎裂大腿骨上的麻药效果渐渐散去,剧烈疼痛感袭来。这种痛如此真切,花盛忽然发现,自己已许久没这么真实的疼痛。或许正是因为以往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花盛拿下了耳机,说道:“我想休息一会儿。”
“清醒了就好。”于然医生轻轻握了握花盛的手,“我们相信你的病会好的。一定要记得,别再相信什么仙术、仙境。要记得这是医院,医生护士们都关心你的健康,希望早日恢复。千万不要自己放弃。”
“嗯。”
三位医生离开病房时,给花盛留下了几颗药片,并在他的服药记录单上做了笔记。笔记上写着:“姓名:花盛。性别:男。年龄:17岁。病床号:991248。”
花盛吃下几片药后,觉得身心疲惫不堪。他无力再去回想什么,从桌上抓起一支笔,在手臂上狠命地写下了几个字:
“永远别信有神仙!”
尖锐的笔尖将他皮肤深深地划开,鲜血染红了衣袖。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在医生和护士的悉心照料下,花盛身体慢慢回复,他坚持每天五点起床,夜里八点半睡觉。白天,护士会推着他在楼下散步。等他脚伤恢复后,于然医生带来一双拐杖,他常撑着下床来回走几步。
他发现现实世界虽不完美,但也有其可爱之处。
这一切正变得令他越来越满意,越来越完美。
但是,他并没有忘记灭影。因为灭影曾叫出过他的名字,所以他们应该是认识。
借着有一次散步,他拄着拐杖经过一间病房时,看到灭影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灭影的头发变了,变成了暗红色。她手里握着两个玻璃弹珠,阳光从窗台射进来,照着两个玻璃珠闪闪发光,就像她手里握着两道光。
灭影那犀利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她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她已翱翔在那片蓝天之中,就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
“灭影?你是灭影吗?”花盛慢慢走了进去。
灭影看到他,叫道:“花盛?花盛!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在这。”
“很久没见你,我以为你走了。”灭影的眼神中透露着欣喜。
“我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走。”
“那好啊。”灭影笑了,脸上仿佛盛开出一朵令人心醉的花朵,“我七妹,她很想你。”
“七妹?”
“你不认得了?她这小姐脾气,可是要生气。待会儿我和她说,看你怎么办?”暗红色头发的灭影说道。
“你们是姐妹,我意思是……”花盛有些谨慎。
灭影说道:“你忘了,我们姐妹一共有九个人。”
第九十五章 幻境
花盛有些糊涂了。这时候护士小姐走了进来,问花盛:“你怎么随便进来?快出去。灭影她刚吃了药,得休息。”
说着护士小姐便把花盛往外推去。
“那我下次来。”花盛赶忙向灭影挥了挥手。
“嗯!对了,我妹妹虽然有小姐脾气,但她喜欢你,她一直和我说很想你……”灭影露出傻傻的笑,“你要……要记得常来看看她。”
花盛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被护士推到了门外面。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但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病房,将拐杖放在走廊边,就坐在病房门口的地上。地面和墙壁冰凉,透过浅蓝色病服传到他的背脊。他想借着这凉意抑制住正在翻腾着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看到花盛吃了一惊:“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花盛捡起拐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问护士:“灭影睡着了?”
“睡着了,你别去打扰她。她每次都睡不了一小时,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唉!”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认识我,能和我说说她为什么住在这里吗?还有她头发是怎么回事?上次我看到的时候,她是棕色短发,怎么变成了暗红色的长头发?”
“那是假头发。”护士说道,“跟我来吧。”
护士将花盛带到了休息室,和她说了灭影的病情。
“灭影并不是看上去的样子。”护士说道。
花盛想了想自己,说:“这也能猜到。”
“你猜不到。”护士的嘴角动了动,“灭影其实是男孩子。”
花盛惊讶地合不拢嘴:“男的?”
护士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他和你一样,只是……”
“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曾是个面容清秀的富家少爷……”护士叙述道,“你知道,像这样的小少爷,总有些女孩缘。”
护士说,灭影原来是个非常聪明且家境富裕的公子少爷,这家人一共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是最小的。在他高中毕业时,由于申请到了美国常春藤名校。所以他要父母给自己一笔钱,带着自己和两个姐姐一起出国旅行,算是给她的奖励。与此同时,因为在中学里周围接触的女生多,所以他邀请了六个自己关系亲密的女同学当做是毕业旅行。
整个旅行的目的地和行程都是他一个人花了一周的时间订好的。本来是个阔少爷那种炫耀的毕业旅行。结果在旅行中发生了不幸的事情,灭影租用的商务车遭遇山体滑坡,从山上滚落。不但如此,因为汽油泄露,车辆发生了爆炸燃烧。在爆炸中只有他一个人因被甩出车窗,而没有置身于火海。侥幸存活下来的灭影,在全身十几处骨折的情况下,一个人从车里扛出八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孩尸体,并且孤零零地在八具烧焦的尸体旁守了整整一晚上。
由于内疚,他用碎玻璃割开了自己脖子,伤口深及气管和食道。但幸好当时救援队抵达谷底,及时冲上去帮他肺部插管并止血,才捡回一条命。
在医院醒来后的灭影就和别人说,他梦见救自己性命的不是救援队,而是那些死去的姐姐和同学。为了让她们的灵魂能活下来,就让她们都住进了自己身体里。此后,灭影买了许多不同的假发和裙子,经常扮演成不同的样子,说自己是不同的人。
但是,这种话自然不会有人信,大家都认为她精神分裂而导致的说胡话。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体里住了九个灵魂,所以每次睡眠不了几分钟,就会有另一个灵魂醒来。由于缺乏休息,长此以往身体机能越来越差,病越来越重。为了保证休息,医生只能让他依靠安眠药度日。
一个月后,灭影的母亲死于悲伤过度,一年后他父亲又被查出肝癌,很快就离世了。他那些亲戚们找了很厉害的律师,将他父母的大部分资产都瓜分走,只留下一小部分用于支付医疗费用。由于没人还愿意照顾灭影,他就被送到了这所医院,并且从没有人来看过他。
不仅如此,现在灭影服用安眠药物的效果每日具增,即使最烈性的安眠药,现在也只能让他睡去一两个小时。如果再冒然加大剂量,服用者就会有生命危险。
“你要记得常来看看她……”
走出休息室的门,一想到灭影刚才对自己说的这句话,花盛自己竟分不清灭影究竟是谁。心里五味杂成,又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突然明白于然医生此前为什么不愿意和她提起灭影住在这里的原因。这世上,灭影能拥有的只有自己。他一定要多去看看灭影。不管灭影会以什么样的身份见他。
一切都是这么的现实,美好的事只会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现实里绝大多数都是苦。人生大多所谓选择,只是在苦痛或轻微或重度之间的选择。
花盛开始接受这真实世界,甚至提出希望在医院里用闲暇时间学点东西。看到花盛逐渐恢复精神,于然医生也很高兴,并买来一些自学考书籍,说如果他愿意去报一门自学考的课程,于然医生愿意在下班后教他。这样的话不用两年,他就能拿到大专学历。
有学历,以后就能找到工作。虽然不一定能赚很多钱,但起码不用再依赖别人,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当然,对于花盛那洋洋洒洒写下的几十万字的书籍,那位“猫护士”也很有兴趣地阅读了一遍,她男朋友在出版社做编辑助理,猫护士也极力给男朋友推荐,希望能帮助花盛出版。
光阴荏苒,回到真实世界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花盛也开始喜欢上这真实的世界。他决心面对现实,因为现实也有他期待的东西,至少他知道有很多人在关心爱护着他。但是自从腿受伤后,他半夜常常会被噩梦惊醒。
那是自己被坠入深渊的噩梦,梦里没有任何东西,哪个世界的画面都没有,只有黑暗,以及自己不停坠落的过程。半夜醒来时,枕头、衣服都被自己的冷汗浸得湿透,有时连被单都无法幸免。
除此以外,每天清晨他都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清醒。
他开始分清哪些是幻想,哪些是现实。
他决心抬头看,并在这条现实人生的道路上一直往前走。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当他决心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太上小君的身影。
事情发生在这一天的清晨。
那是非常平常的一天,并没有任何异样。花盛喝完护士送来的稀粥,花盛并没有把剩下的馒头吃完。他想可能是因为在病房里待得太久,缺乏运动而导致的厌食。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看到窗外明媚的晨曦,突然想出去晒晒太阳。于是,他拄着拐杖一个人到楼下散步。
清晨的气温略低,花盛的病服似乎有些单薄,但并不碍事。户外的草地上湿漉漉的,是昨晚凝结的露珠。露珠晶莹剔透,散发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踩在草地上,就像踩在一条水晶编制的毯子上。
花盛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他有大把的时间,并不急于走到哪里。他也不在乎,反正无论怎么走,自己仍不会离开圣平宁医院。
他就这么在草地上踱步,没有遇到一个人。当他从靠近医院大楼的这边,走到门口那一边时,他看到有个人影站在医院的门口外。医院门外花盛从没去过。那是一条马路,或许是因为圣平宁医院并不处于闹市区的关系,路上并没有熙熙攘攘的车流,甚至都没有一辆车经过。
那个人影穿着“Supreme苏博瑞”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脚下是一双“回力”球鞋。这装扮很熟悉。他顺着往上看,就看到了应该出现的那张脸。
那是左耳挂着一根亮闪闪耳坠的,拥有清瘦脸颊的少年。那是太上小君。太上小君就站在医院门口,和他们上一次回到人间时的装扮一样。
花盛突然想到,一直忘了还有太上小君存在。那在现实世界里,太上小君又会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不管叫什么,在自己小说里太上小君一直是个很重要的角色。看他站在医院门外的装扮,应该与未雨、灭影和自己不同,并非是医院病人,他一定也有自己的名字。真实名字。
但是在脑海里,他实在记不起太上小君叫什么,唯有尝试着去问问。
太上小君也看着他。从眼神里,花盛读出了这个人认得自己。
他有些放心,场面不至于尴尬,于是朝太上小君挥了挥手。
太上小君神情严肃地向他点点头。
花盛艰难地拄着拐棍,一步一步走到医院门口,挤出一丝抱歉的笑容说道:“你好,我是花盛。对不起,我住在这医院里,脑子有些混乱,不记得你叫什么?”
“我是太上小君!不记得我了?你这是疯了还是怎么的!”
太上小君的眼神很疑惑。然后说出那句令花盛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话——
“我是术道习院的太上小君啊!花盛,你被困在幻觉里了!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