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婚事延期
傅云竹这一巴掌打的有多出人意料呢,就是连闭眼假寐的傅云墨都睁开了眼睛。
他懒懒的往这边扫了一眼,素来波澜不兴的眸中难得现出丝丝笑意。
有意思。
而他眼中的“有意思”,到了别人眼里就是“有问题”。
傅云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腾地一下起身站到了傅云黎的前面,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望向傅云竹的眼中带着明显的不解:“二哥,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傅云竹皱眉瞪着傅云黎,沉声道:“这一巴掌,我是替大哥打的。”
一旁忽然被点名的傅云澈满头问号。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打完了人,傅云竹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既视感,他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乖乖的望着傅云澈说:“大哥,你来说吧。”
言外之意就是,大哥,你接锅吧。
傅云澈:“……”
他都想骂街了。
他心说我说啥呀我说,我哪儿知道你为啥忽然给了人家一巴掌转头又把屎盆子搁我脑袋上了。
瞧着几个弟弟都将视线转向了自己,其中两道尤为炙热。
一个是傅云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另一个是始作俑者傅云竹,典型的幸灾乐祸。
顶上数道目光,傅云澈艰难起身,为人兄长的职责和骄傲让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丢面子。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刚要说,傅云笙忽然端过一杯茶来:“大哥,你润润喉。”
“……嗯。”
傅云澈浅浅的抿了一口,觉得这茶甚是苦涩,难以下咽。
放下茶杯,他挥了挥手:“先坐先坐。”
傅云黎半开的折扇轻轻覆在脸上,他沉默的低下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傅云苏这次紧挨着他坐,不知是不是担心傅云竹再跟他动手。
沉吟片刻,傅云澈终于开了口:“既为兄弟,便不该分那些你呀我呀的,云黎话中种种,未免有些见外。
当然了,那老二也不该动手打人,待会儿大哥让他向你赔礼。”
一听这话,傅云竹当时就不乐意了。
他心说当日你打我两巴掌,你向我赔礼道歉了吗?
这不就是阿离口中说的“双标”吗?
他不服!
傅云竹插嘴道:“大哥,我这么做也是跟你学的呀,当日我被傅城蒙蔽,不就是你两巴掌把我扇醒的嘛,既有兄长作为表率,臣弟何错之有啊?”
傅云黎一听,心说,嗯?两巴掌?这么说来,待会儿说不定还得挨一下?
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傅云苏,他暗道难怪老六挨着自己坐,原来真的有可能还有第二下!
却说傅云竹的话说完,被傅云澈狠狠剜了一眼。
他心说如今这情况和之前能一样吗?咱们那会儿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吗?如今是你抽冷子给了人一下,你不赔礼道歉谁赔礼道歉?!
傅云竹眸光幽幽,仿佛在说“当日咱们商量好的是一巴掌,后来那下你不也是抽冷子打的吗,你不还是没赔礼道歉吗”!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视,目光都燃着火一般。
最后,看似是傅云竹先败下阵来。
可实际上却是,他忽然对傅云黎解释道:“这一巴掌,是打你糊涂蠢钝。”
闻言,傅云苏和傅云辞下意识相视一眼。
是他们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呢?
傅云竹那边还在继续,他郑重道:“这话我不止说给云黎,包括我自己在内,咱们都须记在心里,别守得住一国,守不住一个家!”
傅云苏和傅云辞当即恍然。
不是错觉!他们就是听过!
作为这段话的原创,傅云澈有理有据的认为,自己被人内涵了。
傅云竹似乎对此毫无所觉,他再次起身走向傅云黎:“云黎啊……”
才开了个头,不妨傅云黎语气稍显急切的说:“二哥,我知道了,你不必多言,我留下。”
许是他答应的太突然,以至于傅云竹都愣了一下。
傅云辞和傅云苏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一脸喜色道:“云黎想通了就好。”
傅云黎勉强扯了扯嘴角。
他心说跟想通不想通啥的根本没关系,主要是不想再挨一巴掌了。
太疼了。
顺利留下傅云竹之后,兄弟几人便又开始商议接下来的事。
最难的便是布告天下。
百姓那边倒是好交待,他们最多就是私下里议论议论,难得是朝臣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接受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皇子。
对此,成王有话说。
鲜少发言的傅云笙指着旁边一言不发的傅云澜说:“哪个大臣敢起刺,让五哥按地上揍一顿不就老实了吗,是吧五哥?”
傅云澜擦拭宝剑的动作不停,轻轻点头。
跟那群老棒槌废什么话,打得他们起不来床就消停了。
傅云澈等人听后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虽说法子有些暴力吧,但管用啊。
朝臣中会有人有不同意见吗?
有。
在将傅云黎的身世昭告天下之前,景文帝就能料想到是哪几个事儿精出来蹦跶,因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指定就是那几个人打头阵。
依照傅云澜那个莽劲儿,非得把他们几个捶咕死不可。
景文帝势必要认回自己的亲儿子,但又不想另一个儿子为了这件事捶死几名大臣,是以又有点犯了难。
换作从前,他怎么样都会想出个主意的。
可如今大抵是因为有了傅云墨,他便鲜少动脑子,遇到什么事就找儿子。
他儿子也果然有本事,又给他出了一个小损招。
要宣布傅云黎身世的前一日,傅云墨让人给那几个刺头下了泻药,药劲儿挺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不止无法上朝,甚至是待在家里都没力气写折子。
等他们养好身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透了。
就这样,傅云黎认祖归宗,被景文帝赐封肃王,居肃王府。
*
也就是在傅云黎被封肃王的当月,傅云澜和贺鸢时的大婚延期了。
说起这场婚事,那也是一波三折。
当日得知傅云澜要娶自己之后,贺鸢时回府便洋洋洒洒的给他写了好几页纸,言称她已有心上人了,他们纵然成婚日后也必定会成痴男怨女。
说的头头是道。
可惜傅云澜一个字也没看。
他不看,贺鸢时又不会说话,自然也就没有别的办法同他沟通交流。
两人因此冷战了几日。
当然了,那只是贺鸢时单方面认为的,傅云澜可没觉得他们的相处有何问题,夜里该怎么动手动脚就怎么动手动脚。
再后来,他就从傅云墨手里拿回了那药。
药是好药,可惜不正经。
贺鸢时被他折腾的整整三日都没出过屋子,可想而知心里有多崩溃。
事后她羞于见人,是真的想寻死了。
憋着劲儿往墙上狠狠一撞,没死成不说,脑袋还磕出了一个包,在屋子里躺了七八日眼前才不晕了。
许是被她寻死的举动吓到了,傅汐鸢心里琢磨着别好好的喜事最后却变成了丧事,于是就去找贺鸢时聊了聊,想说若人家当真宁死也不愿,她就去求求哥哥把人放了吧。
结果,竟意外从贺鸢时那得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嫂嫂,我听哥哥身边的副将说,当日他们在南楚宫中初遇你时,你曾不顾己身安危要去救一名叫周倝的副统领,他便是你的心上人吗?”
贺鸢时一愣,随即一脸错愕的连连摇头。
晃的劲儿大了,眼前又开始一阵阵的发晕,忙就着傅汐鸢的手重新躺回榻上。
再说傅汐鸢见她否认,不禁目露喜色,语气都轻快了几分:“你摇头的意思是,他不是你的心上人?”
贺鸢时点头。
她心说不止不是心上人,她要冲进火海也不是为了救周倝,她是要去拿面具啊。
这误会大了去了好嘛。
第482章 她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得知周倝不是贺鸢时的心上人,傅汐鸢十分开心。
她没意识到,周倝不是贺鸢时的心上人不代表她就没有心上人。
她兀自嘟囔着:“不是他就好、不是他就好。”
虽说假如若是周倝,他如今与贺鸢时生死相隔更容易傅云澜攻破贺鸢时的心防,但也恰恰是这生死相隔,让人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被人放在心上的死人,是很难被撼动的。
再说贺鸢时见傅汐鸢同自己主动聊起那些,觉得这或许是一个说服她让她劝说傅云澜放弃自己的好机会,于是忙拉住她的手写写划划。
【鸢儿,你可否劝说他取消大婚】
傅汐鸢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几不可察的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的问贺鸢时:“嫂嫂,你方才不是告诉我,周倝他不是你的心上人吗?既然如此,你何不试着接受哥哥呢?”
闻言,贺鸢时忙摇头。
【我的心上人另有其人】
傅汐鸢下意识追问:“是谁呀?”
贺鸢时指尖一顿。
是谁……
她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他姓云。
初见之时,她唤他云公子。
那时她还没有被楚帝毒哑。
南楚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上,几位公主想要溜出宫去玩,但又担心被楚帝知道了遭到责罚,是以便强拉着她一起想让她当替罪羊。
她在那座皇宫里向来没有说话的份儿,她们决定了要她去她就得去,否则绝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既然横竖都没有好日子过,那她又何必放弃出宫游玩的机会呢。
那四方牢笼,她早已待的生厌。
顺利溜出宫后,她站在南阳城主街的街口,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人流静静的发着呆。
她有些被震撼到了。
那样的喧哗热闹是从来不会在南楚宫中出现的。
很多人都在笑。
那是在宫里人的脸上绝对寻不出的笑容,十分居然感染力,让贺鸢时也不自觉的牵动唇角。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那几位皇姐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贺鸢时倒也乐得自己闲逛。
街边小贩在卖面具,她见有许多人脸上都戴着,便也买了一个。
买了一个最便宜的。
瞧着那糖画好玩,也忍不住跟着凑了个热闹。
其实她还有太多的东西想要尝试,可惜囊中羞涩,只得作罢。
公主也会缺银子花吗?
旁的公主不知,反正她这个公主是。
贺鸢时的生母并非身份卑微的宫女,恰恰相反,她的生母曾是楚帝很宠爱的一名妃子。
只是她恃宠而骄,在宫中树敌不少。
贺鸢时的外祖家当年也曾在楚帝登基时出力,可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再加上那一家子不懂得收敛,最终便折在了楚帝的手里。
楚帝向来重男轻女,可想而知贺鸢时出生后的处境。
旁的宫妃因为从前多受她母妃欺压,是以便将怨恨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宫人惯会逢高踩低,见众人都不待见这位七公主,他们为了巴结主子自然也如此。
正所谓仆大欺主。
贺鸢时宫中一应所需均被克扣。
宫人根本不怕她去向楚帝告状,一是她根本就见不到楚帝,二是即便见到了,楚帝也不会给她做主。
一开始,衣裳首饰都是旁人挑剩下的。
再后来,压根就没有了。
如今买个面具、买个糖画她就已经很开心了,不敢奢望更多。
大概是老天爷见她太可怜了吧,竟又赐了她一份礼物。
撞见云公子时,人群之中不知为何有些躁动。
她被人挤的一个踉跄,眼瞧着就要摔倒,千钧一发之际,疼痛没有袭来,倒是嗅到了一股清爽的气息,像雨后青草的味道。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对视上了一双黑亮的眸子。
那是贺鸢时见到过的最干净的眼睛。
黑白分明,不藏任何的诡计和奸狡。
那会儿贺鸢时就在想,拥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当是君子,坦坦荡荡。
“多谢。”她匆忙退开,低声道谢。
这才发现,方才慌乱,糖画掉到地上了。
可惜她还一口没吃呢。
面具也撞的裂开了。
她抬手摸了一下,头一点点的垂了下去,傅云澜瞧着她,莫名觉得她若是长了像兔子那样的长耳朵的话,这会儿一定也蔫蔫的耷拉着。
心里莫名就是一软。
他想都没想便开口道:“在这等我。”
说完,他转身欲走,可余光瞥见这一处摩肩接踵,想着她这小体格没准一眨眼就又被人群卷走了,是以便干脆拽着她一起。
他握着她的手腕走在她的前面。
来到面具摊前,傅云澜嗓音沉沉的丢下了两个字:“挑吧。”
贺鸢时恍然明白他是何意,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脸上这个还能戴,多谢公子一番好意。”
傅云澜却没跟她废话,直接拿了个最贵最好看的朝她脸上招呼。
可欲戴新的面具,势必要将旧的面具摘下。
而南楚有一个习俗,那就是花灯节这日若有男子摘下女子的面具便代表着他有求娶之意,如此才能得见姑娘家的真容。
贺鸢时不知傅云澜不是南楚人,不懂这的规矩,顿时便红了脸。
这位将军可不管那些,大手往人家脸上一罩便轻松摘下了面具。
一张清秀的小脸映入眼帘。
贺鸢时匆忙抬手捂住,却还是被他瞧见了样貌。
傅云澜似乎并不觉得瞅人家姑娘有何失礼之处,一眼之后,并未移开视线。
他觉得这姑娘长的……很舒服。
不是美丽亦或是漂亮,妖娆亦或是清纯,就是让他感觉看起来很舒服,想一看再看。
可惜人家姑娘可不想给他一看再看,背过身去拿过他手里的新面具戴到了脸上。
蒙上面具,贺鸢时才觉得自己稍稍有了几分安全感。
傅云澜又带她去买糖画,也说是赔给她的。
她无意间扫过旁边卖泥人的小摊,傅云澜竟也准备掏钱。
她忙阻拦。
可他仍是买了。
后来他还送了她许多小玩意儿,她满满的抱了一怀,觉得这一日比小时候过年还要开心。
他们边走边聊,她这才得知他的底细。
他姓云,是外地来的客商。
贺鸢时还欲再问,人群之中却忽然爆发了骚乱,有藏匿于人群中的刺客和官府的官差打了起来,误伤了许多百姓。
她眼睁睁的看着有一个满脸鲜血的在自己面前倒下,吓得腿都在抖。
忽然,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前面。
喧闹声中,她听到他沉稳的声音重重的敲击着她的耳膜。
他说:“跟着我,别怕。”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贺鸢时说过这种话。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姑娘丢了一颗心。
也许这在别人眼中并不算什么,可贺鸢时的身边有太多的恶人和冷遇了,是以哪怕是指甲盖那么大小的好,她都当成伞盖那么大珍藏在心里。
她向来胆子小,被人欺负了不敢吭声,想要的东西也不敢争取。
可那日遇到傅云澜,她第一次对那样的自己生厌。
她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同他分开。
是以她在他走之前小声嘟囔了句:“掀人面具……就要娶对方的……”
傅云澜没听清:“什么?”
“你……你、你揭我面具了……”
“所以?”
她头埋的愈深:“有求娶之意,才会掀别人的面具。”
话落,傅云澜久久没有回应。
贺鸢时的心沉到了底,还有的就是对自己这般主动感到害臊。
就在她窘迫难安,准备落荒而逃之际,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道笑音:“小姑娘,你及笄了吗?”
她愣住,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撒了谎,其实还有几个月才及笄。
傅云澜若是连这都看不出也就愧为三军主帅了,他扬眉,说:“等你及笄之后,我就来娶你。”
第483章 相认
一听这话,贺鸢时立刻抬头惊喜的望着他。
她不确定的追问:“真的?!”
“嗯。”
“可……可你都不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子……”她紧张的绞着衣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怎么知道我是我呢?”
傅云澜心说怎么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方才瞧的清清楚楚的。
可未免小姑娘又羞的不肯见人,他便没有直言,而是说:“这不是有面具呢嘛。”
因为这场骚动,二人勉强逃到了安全地带,可贺鸢时怀中的那些东西早在一路奔跑中丢了,最后就只剩下了脸上的面具。
傅云澜说着,扯下了那面具上的一个铃铛。
贺鸢时脸上戴的这个面具自然不为她独有,可少了一个铃铛就是与众不同的了。
傅云澜拿着铃铛摇了摇:“日后相见,我拿这个与你相认,就在此地。”
贺鸢时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那……那你几时会来?”
“快则一年,迟则两年,你可等得?”
“嗯嗯!”
她一定会等!
她幸而在宫中是个如同透明一般存在的公主,纵是拉拢朝臣也轮不到她嫁过去,她也乐得一个人在宫里当老姑娘。
不论多久,她都能等他。
可那会儿的贺鸢时不会想到,两年之期未至,她等来的不是云公子的聘礼,而是北燕的铁蹄。
傅云澜打破了她所有的指望。
*
匆匆一面的回忆,描述起来不过只言片语。
贺鸢时并未交待的十分仔细,只说自己曾在南楚花灯节时遇到过一个待她极好的人,她答应了两年之后要等他去娶她。
如今花灯节将至,她想回到南阳城去找他。
该说不说,贺鸢时听完这个故事有点感动。
如果求而不得的不是她哥哥,她都要成为贺鸢时和那位云公子故事的忠实戏粉了。
可问题是这里就是有她哥哥的事儿啊。
她只能帮亲不帮理。
“嫂嫂,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哥哥之前也曾到过南阳城,你说会不会你的那位云公子就是我哥哥?”
“……”
贺鸢时心说,你在逗我吗?
贺鸢时本来只是瞪着眼睛瞎蒙,可说完之后竟当真觉得有可能。
“嫂嫂、嫂嫂,说不定是真的,否则你说哥哥为何无缘无故待你这么好?”
闻言,贺鸢时心说,傻妹妹,那是他对我坏的时候你没瞧见。
他白日里可不是装的人模狗样的嘛,可一到夜里他就变了呀。
只是这话没办法告诉傅汐鸢。
傅汐鸢呢,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不着痕迹的诓贺鸢时说出了许多当日与云公子相见的细节,暗暗记在了心里。
她一边记,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是坏人。
她想让她哥哥假冒那位云公子,这样一来,哥哥嫂嫂便可以皆大欢喜了。
只是可怜了那位云公子,不知他如约去找嫂子,寻不到人后会是如此的失魂落魄。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把什么面具铃铛之类的都记清楚之后,傅汐鸢便匆忙跑去找傅云澜,路上几乎想好了所有的应对之策。
“哥哥,咱们多找几个带铃铛的面具,我装作不经意的让嫂嫂看到,倘或有她当年戴的那种,她必定神色有异,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拽下铃铛去与她相认了。
其他的细节恐不能完全对上,到时候你就推说时日久远记不清了。
再不行,就说曾经受过伤,磕到了脑袋,然后……”
话未说完,便见傅云澜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傅汐鸢怔了一瞬:“诶!哥哥你去哪儿啊?”
傅云澜似乎回了句什么只是距离远了,她没听清。
他走的快,眨眼间就没影了。
傅汐鸢猜测他多半是去找贺鸢时了,不禁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求菩萨显灵,保佑哥哥撒谎顺利,一定要骗到嫂嫂啊。
哥哥撒谎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菩萨千万不要怪罪他,要降罪就降到我的身上吧,求求菩萨……”
*
贺鸢时见傅云澜推门走进来时,吓得一个激灵。
她心说我都磕破脑袋了,这会儿眼前还时不时冒金星呢,你居然还想折腾我?你就不能当个人吗?
谁知,傅云澜这次竟没脱衣服。
他径自走到榻边坐下,定定的望着她。
贺鸢时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要往榻里缩,却被他一把箍住了腰动弹不得。
她僵住没敢动,不知他忽然又发的什么邪疯。
却不料,傅云澜忽然低声道:“当日入南阳城查探,已经惊动了宫里,实在无法泄漏身份,是以才对你有所隐瞒。
我姓傅,名云澜,燕帝第五子,封号宁王。
小姑娘,两年之期将至,你如今既已及笄,婚事便莫要再拖了,如何?”
第484章 各府混战
傅云澜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说的贺鸢时是目瞪口呆。
初时震惊,而后恍然,最后有点不高兴了。
她心说,他是为将者,当是铁骨铮铮、光明磊落之人,怎能撒谎冒认别人呢?
还有鸢儿。
她是相信她才与她说了那些,却不想她一转头就告诉了她哥哥。
不过贺鸢时心里想,她倒是也无法怪贺鸢时什么,毕竟人家帮的是自己哥哥,似乎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大不了日后自己不再说就是了。
傅云澜见自己说完那番话后贺鸢时的反应这般复杂,当即便明白她必是不肯轻易相信,于是说:“你稍候,我去拿证据。”
说完,他起身离开。
那铃铛早在他一年多之前回长安时便妥善放在了王府,想着日后两年之期到再派人回来取。
他没敢放在身边,恐军营之中乱哄哄的哪日再弄丢了。
很快,傅云澜便去而复返。
他拿回来的不止一个铃铛。
还有一方面具。
贺鸢时是在看到那方面具时相信了他就是云公子。
铃铛有可能是傅汐鸢听后帮她这位兄长准备的道具,可她从未仔细说过傅云澜戴的面具是什么样的,他们没道理会知道。
而且那面具看起来不似新的,有些地方已经有些褪色泛黄了。
贺鸢时接过面具和铃铛,目不转睛的看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傅云澜在心底叹了口气,抬手帮她擦眼泪,心说她怎么又哭了?
从前不知他是谁,哭就哭了,他能理解,可如今既已相认,为何又要哭呢?
以为她心中仍有怀疑,他便索性将当日相见相识的情景仔仔细细的讲述了一遍,恨不得连说话时身边的小贩卖的什么都回忆起来。
正说着呢,不妨怀中忽然撞进来一个娇躯。
贺鸢时搂着傅云澜的脖子,哭的愈凶,只是没有声音。
傅云澜愣了一瞬,而后立刻将人紧紧抱住。
这是继贺鸢时第三次主动接近他。
头两次都是因为被下了药。
他不得不感慨,原来主动和被动的感觉差这么多,太容易让人飘飘然了。
若非她之前受了伤还须好好静养,他都想扒她衣裳了。
等贺鸢时几时哭够了,才红着一张小脸退出了傅云澜的怀抱。
他拢了拢她散在身前的发,进一步和她确定:“婚事还是如期举行?”
片刻后,贺鸢时轻轻点头。
傅云澜难得露出了一抹笑。
贺鸢时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中盈着丝丝笑意,也不觉跟着弯了唇角,恍惚间,又忆起了当年初见的情景,那会儿她就莫名觉得,这双眼睛的主人必是一位内心坦荡的君子。
而今再见,他虽对她的所作所为有些强盗行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北燕百姓心中的战无不胜的大英雄,当受众人敬仰。
贺鸢时这会儿看傅云澜完全是受初见时的滤镜加持,怎么瞧都觉得好。
可到了晚上,那感觉顿时就变了。
她原以为二人把话说开之后相处模式便会恢复到他们从前认识的那种状态,是以入夜她便命婢女熄了蜡烛,先一步安寝了。
谁知等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傅云澜忽然就来了。
悉悉索索的脱了衣裳,掀了被子就钻了进来。
她下意识往榻里躲欲给他腾地方,结果被他掐着腰就拽了回来。
这会儿硬邦邦的躺在他怀里,贺鸢时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心说乱了乱了,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又变回那个莽夫做派了?
贺鸢时这边还没理出个头绪,就感觉有一只粗糙的手顺着她的腰际慢慢向上攀。
她忙按住。
可她那点小劲儿傅云澜哪放在眼里啊。
坚定不移的往里伸。
不过,如今倒是不像之前那般一句话都没有了,好歹开了口。
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字。
他说:“就摸摸。”
贺鸢时如今还在将养身体,段音离特意叮嘱过不能做剧烈运动以防会头晕恶心。
傅云澜不折腾一下,睡觉都睡不消停。
只是媳妇的身子更重要,他只能忍着,这会儿过过干瘾。
但贺鸢时不乐意啊。
她又挣吧不过他,又不会开口说话,最后只能摇头让他别再继续了。
结果刚偏一下,就被一只大手稳稳的罩住了天灵盖。
那个动作诡异到某个瞬间甚至让贺鸢时不合时宜的以为他是要弄死她。
傅云澜:“不是说了不让你摇头吗?”
贺鸢时心说不想让我摇头那你倒是别招我啊。
“好好睡觉。”
“……”贺姑娘心想,你试试在被人摸摸搜搜的情况下看能不能睡着。
仅此一夜,便撕裂了贺鸢时对“云公子”的所有幻想。
她甚至觉得如今和那夜两个时间段下的傅云澜简直是割裂的。
白日里,她觉得傅云澜就是当夜的云公子。
可一到了腕上,她觉得这人就是个蛮子。
她只想在白天同他过日子,晚上想适当的避开两夜,可惜这话才一出口还没等说完呢,她就被那人按在怀里狠狠收拾了一通。
事后她红着脸、红着眼睛从书房中跑出来,腿都是抖的,暗道这人如今白日里也狼变了。
而往后这样的日子,恐怕只多不少。
她想出府去趁机避开傅云澜吧,又不知该去哪儿。
阿离如今有孕要养胎,她总也不能老去打扰人家。
鸢儿近来也不着家,整日往府外跑,不知是在忙些什么。
王府之大,却留她独自面对猛兽。
诶……天气渐热,她给猛兽裁制两身夏衣吧。
*
不过几日的工夫,贺鸢时身子一好,她与傅云澜的婚事便如期举行。
要说傅云澜娶媳妇,最高兴的人就属景文帝了。
日后玩游戏的时候人更多更热闹了。
正好九公主傅汐婼和驸马拓跋聿也从凉族回来了。
景文帝一高兴,便想给傅云黎也找个伴儿,结果傅云黎不愿娶什么大家闺秀,他就相中玄月了,想娶她当王妃。
经过傅云墨的千锤百炼,景文帝如今已经淡定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愿意咋过咋过吧。
朝臣觉得身为亲王不该迎娶平民女子,纷纷联名上奏,傅云黎对此表示:“啊,诸卿所言颇有道理,但我就是不听。”
这什么破王爷以为他乐意当呢!
傅云黎最终执意要娶玄月,也的确达到了目的。
众人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殊不知,这竟成为了一个导火索,在北燕朝中掀起了一股小浪潮。
有人旧事重提,说宣王杀死和亲公主其罪难赦。
说睿王不能迟迟不娶妻。
说太子过分沉溺于儿女私情,视国家大事如无物。
说湘王与湘王妃至今未有子嗣,偏偏湘王又不纳妾皆是湘王妃悍妒,湘王忌惮平阳侯府所致。
说宁王不该迎娶南楚公主,恐她私下里联络南楚旧部筹谋复国。
说肃王不理政事,整日在府中与婢女嬉闹,吹箫弹琴,不亦乐乎。
说端王如今没规没矩,一回府便往后院跑,沉湎女色,不思上进。
说成王……
没人说成王,把他忘了。
这些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些机要大臣自然不会整日盯着几座王府管这等闲事儿,而这事儿之所以会闹到御前,是因为成王府的长史司跑到景文帝跟前去打小报告了。
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为了出气。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有一日,宣王府的长史司吹嘘他们家小郡主如何如何可爱,湘王府的长史司没得可吹就不高兴了,二人便起了口角。
其他各府的长史司有的劝架,有的看热闹,结果劝着劝着,看着看着,就从双方对战变成了多方混战。
第485章 孩子叫啥名字呀
说那几位王爷的那些话,也都是从这几位长史司口中传出去的。
唯独成王府的长史司不曾受到波及。
不是他置身事外,而是压根没人把他们成王府当回事。
这人家就不乐意了。
成王府的长史司心说,好家伙,吵架都不带我,你们把我和我们王爷当回事了吗?
当即,一状告到了御前。
他闹这一下不要紧,却令满朝文武都关注了此事,细琢磨那些话之后,竟觉得颇有道理。
于是有两个大臣悄悄的见了景文帝,同他说让他得管管儿子了,再不管就要上天了。
景文帝听的在心里直翻白眼儿,他心说你们以为我管了他们就不上天了吗?
唉,累了。
要不退位,让太子接手这顿烂事儿?
不过瞬间,景文帝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不行不行!
他如今当皇帝说话都已经没人听了,若是再退了位,那不更没人听了嘛。
即便是为了维持为人父的尊严,他也要坚持当皇帝。
可惜,儿子们不想让他当了。
这日,几位皇子一起进宫,同自家那位老父亲深刻的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表达了各自对朝臣的不满,向景文帝大吐苦水。
景文帝听的满心无奈。
他没有想到,他躲过了媳妇和婆婆之间的不睦,却没躲过儿子和朝臣之间的纷争。
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想退位了。
傅云澜不像傅云澈他们那么多话,言简意赅道:“他们时不时便要堵着儿臣废话,您若不管,那儿臣就自己动手解决了。”
闻言,景文帝只觉得头皮发麻。
傅云澜能怎么解决呢,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暴力小能手,无非就是把人踹倒在地一顿捶呗。
命大的还能被人抬回府去养伤,命小的那就只能死在当场了。
傅云竹附和道:“我看老五说的可行,诶,老五,到时候你打完了你那边再来我这边帮帮忙啊。”
傅云澈忿忿道:“我这边也是。”
景文帝:“……”
所以他现在是从决策者变成倾听者了是吗?
打发走了傅云澈他们兄弟几个,景文帝慢悠悠的在御花园里溜达。
他从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皇帝,否则北燕也不会有今日之盛景。
从前他也觉得,皇家应当子嗣繁茂,多多益善,可眼睁睁的看着傅忻和傅城卷土重来,没人比他能更加深切的认识到,皇族子弟若不能一家亲和,那不如没有。
他的儿子没有像他一样经历兄弟间的反目与背叛,是他们的幸事,是他的福气。
“鄂清啊,回去拟旨吧。”
“是。”
鄂清以为,陛下如此深沉的语气要拟的旨意定是退位之类的,谁知竟是他想多了。
景文帝在圣旨中说,他近来觉得身体乏累,将朝政暂交太子。
这圣旨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他把苦差事都丢给傅云墨了,但是大权还是握在他自己手里。
旁人以为他是防着太子担心他逼宫篡位什么的,其实并非那么正经严肃,景文帝就是单纯怕自己说话没人听了而已。
可傅云墨哪是那种甘心干活不求回报的人啊。
他纵是不把这烂摊子丢回去,也总要明里暗里回敬一二的。
于是,他在领旨的第二日便公然斥责了之前的几名大臣,甚至还罚了俸禄。
明明是他自己的决定,却在言辞间阴阳怪气的表示是奉景文帝之命。
大臣听后郁闷不已。
他们心说陛下这干的叫什么事儿啊!
要惩处他们就直说呗,还躲起来让太子代劳,搞得他们现在连个申述门路都没有,这皇帝怎么能当的如此阴险呢。
却说景文帝听闻自己辛苦多年积攒的口碑和名声被傅云墨这一通骚操作毁于一旦,差点真的气病了。
傅云墨出了气,心里舒坦了。
晚些时候回到太子府,见他小媳妇正少见的看书呢。
他撩袍挨着她坐下,将她的腿搁在了自己的腿上,轻轻帮她按着:“瞧什么书呢,看的这般认真?”
“大哥拿给我的书,说是多看看,将来给孩子起名字用得上。”
“嗯。”
“诶,你多看看,起个好听的。”说着,段音离将书塞进了傅云墨的手里。
这人却转瞬就丢到了榻上,一板正经道:“阿离,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没有那么多讲究,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这么随意啊?”
“对啊,那日见到七师父,他说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傅寨’,我觉得就可以啊。”
“……”
段音离心说可以啥呀可以!
七师父自己叫“没钱”,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负债”,好家伙,他们家这日子越过越穷啊。
第486章 出家
傅云墨一瞧段音离那个反应,估摸着她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是以又道:“阿离,别急啊,七师父起的你不喜欢,那六师父的呢?”
“六师父也起了?!”
“嗯。”
“叫什么?”
“说是叫傅丽,美丽的丽。”
“……那要是再生一个,是不是得叫堂皇啊。”段姑娘明显没看上这个名字。
师父们自然是一番好意,但她只领情,不接受这些名。
不好听。
傅云墨换另一条腿继续捏,说:“若是六师父和七师父起的你都不中意,要不听听五师父的?”
闻言,段音离莫名联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名字,于是不确定的问:“你别告诉我,他们几个人没人起了一个名字?”
傅云墨笑着点了点头。
段音离摸了摸肚子,一副告诉孩子要承受住的样子,说:“来吧。”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傅云墨:“五师父说,孩子不如叫傅莺,莺声燕语的莺。”
“傅莺、傅莺……”段音离默默重复了两遍,神色稍显纠结:“怎么觉得这名字这么耳熟呢?”
“已有人叫了?”
段音离轻轻摇头,沉吟好半晌才恍然。
她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嗯?”
“妇婴医院啊。”她就说,怎么觉得念起来这么熟悉呢。
傅云墨俊眉轻皱,心下不解:“医院?”
“相当于如今的医馆,是我从前生活的那个地方的叫法。”
“原来如此。”
“不行不行,若叫傅莺,一唤孩子名字我就会想起来妇婴医院,感觉怪怪的。”
“那便换一个。”
“三师父给孩子起名字了吗?”几位师父之中,也就三师父有文化,而且很高。
“起了,叫傅湛,湛湛青天的湛。”
“画风顿时就不一样了。”
段音离能在背后这样开她几位师父的玩笑,傅云墨却不能,是以他只是听着淡淡的笑,并不会接话说他们什么。
虽然,他心里也这样觉得。
和幽冥一比,其他人起的名字简直弱爆了。
段音离想着不能厚此薄彼,虽然更喜欢三师父起的,但其他几位师父起的也要听一听。
于是便听傅云墨说:“大师父起的名字叫傅灭,他给我解释说,那个傅指的就是咱家孩子,灭指的是消灭别人。”
“……覆灭,好的,很符合大师父追崇的暴力美学。”
“二师父说应该叫傅命,因为你是医者,能够治病救人,也带给了孩子生命。”
“寓意不错,除了难听没别的缺点。”
傅云墨笑着继续:“三师父方才说过了,四师父起的是傅出。”
段音离毫无意外的样子:“我就知道只有三师父起的名字才能用。”
其他的她都没看上。
对此,傅云墨是完全没有意见的。
只要他小媳妇开心,孩子的名字乐意叫啥就叫啥。
就这样,小两口暂定如果生的是个男娃娃名字就叫傅湛。
后来远在宫中的景文帝得知了此事,气的把自己写满了各种名字的纸团成了团儿,丢的到处倒是,经过的时候甚至还要踢一脚。
最后还是鄂清哄着他,说:“陛下别急呀,没了太子这边,还有其他几位王爷呢。”
景文帝一听觉得也是啊,于是又让鄂清把纸团一个个的捡了回来。
展开、抚平,压在折子底下准备日后重见天日。
别人或许会给他这个机会,但傅云竹却注定不会了。
因为他……出!家!了!
当然他倒不曾剃度,而是带发修行。
他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日后能够随时还俗,而是为了顾全皇家的颜面,也恐外界凭空揣测,还只当他是被其他兄弟挤兑的呢。
他也没去寺院,就在王府中整日参禅念经,也不再出府,更不再上朝。
傅云苏他们三天两头的过去,结果苦劝无果。
傅云竹打定了主意要退出朝堂整日念经,景文帝也拿他没有办法,未免他被逼急了再干脆躲到山上去,最后也就随他去了。
这日再一次打发走了傅云苏等人,他回到屋里准备继续诵读经书,却意外见到楠萧一脸难色的立在旁边,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们主仆二人已相伴多年,感情自是不必说,傅云竹纵然面上不露分毫,但心里还是关心楠萧的。
是以他问:“楠萧,你怎么了?”
楠萧神色纠结的望着他:“主子,您当真决定了要出家吗?日后都不见太子妃了?”
听他提到段音离,傅云竹翻书的手一顿。
见他不吭声,楠萧追问:“真的不见?”
傅云竹缓缓闭上了眼睛:“楠萧……怎么连你也要劝我吗?”
“不是啊主子,我是想和您说,您自己出家也就算了,能不拽着属下一起吗?属下对这红尘俗世尚有眷恋,还想娶媳妇呢。”
“……”相伴多年伴了个鬼哦。
楠萧那边还在嘟囔:“太子府里那么多光棍儿,属下再不早点下手,那群人仗着近水楼台就要把伏月给抢走了。”
“你还没下手?”一提起这事儿傅云竹就来气:“你拿我给阿离买的点心送人情,你当我不知道吗?!”
楠萧瞬间僵住。
他心说完了,咋露馅了呢?
瞧他心虚的说不出话来,傅云竹的心里就更气了:“滚滚滚,找你的媳妇去!别让我看见你!”
这话虽不中听,但其中并无嫌弃之意。
楠萧更是笑着给傅云竹磕头:“多谢主子成全,主子您放心,属下纵是娶了媳妇也不会忘了您的,日后一定带着伏月一起回来伺候您,准保帮您舒舒服服的伺候走了。”
傅云竹:“……”
他是傅云墨派来气死自己的卧底吧?
不过傅云竹又转念一想,自己没能娶到阿离,让楠萧娶了阿离的婢女也是好的,反正都是太子府的人,就当膈应傅云墨了。
谁知,楠萧去了太子府不到片刻就回来了。
傅云竹瞧他灰头土脸那样就知道没有好事,颇为嫌弃的问他:“怎么着,人家小姑娘不肯跟你啊?那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念经吧,别娶什么媳妇了。
情之一字啊,太重了,不是那么好背负的,来来来,木鱼捧好了。”
“主子……”
“不想敲木鱼啊?”傅云竹倒是好说话:“那给你经书。”
“主子,属下是来跟您辞行的。”
“哐啷”一声,木鱼和经书都掉到了地上。
傅云竹难以置信的望着楠萧,一脸看渣男的表情看着他。
楠萧心中有愧,目光躲闪。
“主子,您听属下给您解释,是这么回事。”楠萧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伏月她倒是好说话,乐意跟属下一起过日子。
可架不住那府上的太子殿下太过难缠,他定说伏月不能外嫁,若要娶她非得属下入赘不可。”
“那你就要媳妇不要我了呀?”
“属下这不是也合计能让您和红尘斩断的更彻底,更方便您了悟嘛。”
“……”
傅云竹简直被气的七窍生烟。
他心说好你个老三啊,媳妇被你抢走也就罢了,如今连我的侍卫你都惦记上了,简直欺人太甚!
一脚踢开蒲团,傅云竹起身便往外走:“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去与他说理!”
“诶,主子,您不是说今生至死不出睿王府吗?”
“不管了!”
“主子您不是说要修身养性、戒骄戒躁吗?”
“不戒了!”
“可您是出家之人啊,这些都不遵守了,那还怎么出家啊?”
“不出了!”
忿忿的丢下这三个字,傅云竹气的甚至懒得浪费时间从大门走,直接连翻了几个墙头去了太子府,准备找傅云墨干仗。
第487章 断袖
而此刻的太子府中。
傅云墨与傅云苏等人悠闲的品着茶,时不时往门口瞟上一眼。
方才那几兄弟前脚出了睿王府,后脚就来了太子府。
他们是来找他想办法的。
毕竟几个兄弟之中,就属他的坏主意最多。
傅云墨原不想管这破事,但一听傅云澈他们说肯拿钱出来赌,便欣然应允。
正好楠萧来府上找伏月,他便将此事加以利用。
俗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人未必是你的亲朋好友,有可能是你的敌人。
傅云墨和傅云竹偶尔便是这种关系。
他太清楚他那位二哥的痛脚在哪里了,是以便逮着那处狠狠的踩下去,一击即中,并且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见效。
果然,他们一杯茶还没喝完呢,院里就传来了动静。
傅云竹怒气冲冲的杀进屋里时,就见傅云澈和傅云苏他们几人一脸无奈的从怀里掏银子出来。、
有的没带银子的正在打欠条。
几个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埋怨,仿佛在说“你怎么出府了呢、你不是说你后半辈都不出府了吗、怎么到老三这来了呢”。
那眼神中的指责太过明显,以至于傅云竹都要忍不住心虚了。
几人之中,唯有傅云墨神色淡淡,眸中隐隐含笑。
还有的便是傅云笙,满眼精光的数着银票,笑的嘴角都合不上了。
他是唯一一个押傅云墨赢的,结果自然赚大发了。
傅云竹不知这深情底理,问:“老三你什么意思?怎么府里丫头出阁还得让人入赘,你欺负我们睿王府没人是吧?”
“丫头?伏月可是与阿离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二人虽名为主仆,实则却是姐妹,太子府看重她本是理所应当之事。
你若觉得她配不上你的侍卫可以不让他娶,左右太子府中衣裙光棍排队等着呢,正好我也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少去阿离面前胡说八道啊。”
“你若实在舍不得楠萧呢,不让他入赘也不是不行,我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人。
这样吧,就按原本的嫁娶规矩,伏月嫁到你府上去,不过这聘礼就得多一点。”
傅云竹无语。
楠萧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神之热切让人无法忽视。
傅云竹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问:“你想要多少?”
傅云墨笑着比了个数。
傅云竹愣了半晌,而后猛然惊出一句:“你想钱想疯了吧?!”
“拿不出就别娶呗。”
“不娶就不……”
“主子!”楠萧跪倒在傅云竹的脚边,实力演绎了一出儿什么叫拖后腿。
傅云竹恨铁不成钢:“楠萧啊,你争点气,这媳妇咱不要了,日后我给你找个更漂亮的,行不?”
“我不,我就要伏月,我就要伏月。”
傅云竹:“……”
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傻了吧唧的人当护卫呢?
其他人:“……”
老二对楠萧是真宠着啊,怪不得这么久都不娶媳妇,原是早已心有所属,甚至为了哄楠萧开心不惜让自己心里滴血。
众人再想起之前长安城中流传的“睿王喜欢穿裙子”的话,以及傅云竹莫名其妙非得闷在府里当和尚这事,隐隐觉得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他哪里是想出家啊,分明是想寻个由头终日在府里与楠萧厮混。
说不定,楠萧这么急吼吼的要娶媳妇就是想跟老二断了。
而老二拦着楠萧娶媳妇,就是不想跟他断了。
这几号人物都是中意自家媳妇的,骨子里多少是不赞同断袖之癖的,但一想到这人是自家兄弟,年幼之时又受了那么多苦,便觉得说什么也不能寒了他的心,一定要尽力保护他。
心里越是肯定,他们越是决定应该让楠萧娶个媳妇,这样外界就难以发现这个秘密了。
傅云苏想,果然烟儿说什么二哥喜欢阿离的话不靠谱,他明明喜欢的就是楠萧。
起身回府时,傅云苏正好经过楠萧身边,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语重心长的叮嘱他说:“楠萧啊,日后可得好生对二哥。”
楠萧虽被这突如其来的嘱咐弄的有点措手不及,但只当傅云苏是让他莫忘了主子今日帮他娶媳妇的恩情,是以连忙允诺。
傅云苏瞧楠萧这个积极的劲儿,心说二哥也未必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明显楠萧对他也很上心嘛。
就是可怜那个叫伏月的小丫头被蒙在鼓里。
傅云竹眼瞧着几个兄弟看他的那个眼神既同情又心疼,还有一丝丝的不赞同,不禁莫名不已。
怎么回事?又被老三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第488章 大结局(上)
段音离渐渐显怀之后,无论是段家还是谢府都隔三差五的差人来叮嘱,让她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别东一趟西一趟的可哪闲逛。
段姑娘通常都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
今儿去趟康王府,明儿去趟湘王府,后儿去趟平阳侯府,总之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傅云墨也不管她。
她说要出门,他就让人去备车。
旁人也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从哪听说的,有孕之人要多走动否则将来没力气生孩子,因此有时候连马车都不坐,自己下去走。
这位太子爷还是不管,好脾气的陪着她搁大街上晃。
连江氏偶尔都感慨说:“太子殿下呀,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太纵着阿离了。”
这话不是埋怨,也不是在故意炫耀,而是欣慰中透着一丝无奈。
她和段家爹爹想约束女儿又不忍心,是以就想让这位太子女婿唱黑脸,不料女婿惯的比他们还厉害,不禁令人失笑。
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段姑娘开始焦虑了。
其实怀孕之初,她更多的感觉是新奇,再加上她没有妊娠反应,是以并未觉得如何辛苦。
除了饮食上需要多注意,头三个月要离傅云墨远远的,其他方面基本还和平时一样。
可随着肚子渐渐鼓起来,她的心态就隐隐有些崩掉了。
生孩子会疼的啊。
和傅云墨洞房的时候都把她疼哭了,更何况是生孩子。
于是这晚,段姑娘又失眠了。
傅云墨见她像烙饼似的在自己怀里翻来覆去的不睡觉,便伸手将人固定住,柔声道:“阿离,怎么了?白日里睡多了?”
“傅云墨,我害怕。”
“怕什么?”
“生孩子可疼了,你没听过她们喊的撕心裂肺的吗?”
“……阿离,我还真没听过。”别人生孩子,他去人门口晃悠啥。
“我听过,喊的声嘶力竭的,可吓人了。”说着,段音离揪着他身前的衣裳攥在手心里:“我现在一想就精神紧张,害怕的睡不着觉。”
“不怕不怕,有我呢。”
“有你顶什么用啊,你又不能把孩子搁你肚子里替我生。”
这话原是段姑娘随口一说,可说完之后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里顿时就开始委屈了。
一直以来,段音离的脾气不能说特别好吧,但至少在面对傅云墨的时候从来不会使小性子,总是乐呵呵什么都听他的。
可是这一次,孕期的焦虑彻彻底底的击溃了她的好心态。
深更半夜不睡觉,她开始数落起傅云墨来了。
“洞房的时候疼、生孩子的时候还疼,怎么疼的老是我啊?”
傅云墨赶紧解释:“阿离,我也疼了。”
“撒谎,你那会儿明明说的是爽,你当我没听见吗?”
“那那是后来,一开始是疼的。”
“可我后来也疼啊。”
“……我的错,是我不好。”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他小媳妇翻起旧账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段音离坐起来,一股脑的将被子都抱进了自己怀里,口中还在继续:“制造孩子的时候你就比我舒服,结果生孩子的难受都让我一个人扛了,凭什么呀?”
“那这样……再有下辈子的话,阿离来当男人,我当女人,好不好?”
“嗯嗯!”
眼瞧着段音离很用力的点头,傅云墨不禁失笑,心说他家阿离这是憋着劲儿想折腾他一次啊。
结果才这么想,就感觉怀里暖烘烘的,软软的一小团窝了进来。
他顺势将人抱住。
段音离侧脸在他心口那里蹭了蹭,片刻后低声道:“我就是太害怕了随口说说痛快痛快嘴,不是真的想怪你。”
“我知道。”瞅瞅,他家阿离多体贴,怕他往心里去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不过虽然是随口说的,你也得往心里去啊。”
“……嗯。”
瞅瞅,他家阿离多细心,怕他不往心里去特意叮嘱了一下。
*
这晚之后,傅云墨开始对生孩子这事儿上了心。
当然了,之前也上心,只是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照顾段音离的身体上和生产之前,如今则是扩泛到了心理上和生产时。
可聪明如傅云墨也犯了难。
他毕竟不曾经历过女人生孩子的事儿,半点经验也没有。
思来想去,他就去见了傅云澈。
他们家如今已有两闺女了,他应该比较有经验。
因着有求于人,是以傅云墨的态度十分客气:“敢问皇兄,皇嫂当日生产之时,你可在场?”
傅云澈一时叫不准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迟疑的点了点头:“在啊。”
“不知是何情景?”
“情景……没什么情景,就在外面等着了。”
“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皱了皱眉,傅云澈眸中疑惑更甚:“你到底要说什么?”
“不是都说,女人生产之时九死一生嘛,阿离如今已经显怀了,我不放心,是以先打听一下具体的情况,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可说不准,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
就别说每个人了,同一个人每次都不相同。
就拿你大嫂来说吧,她生瑶儿的时候没一会儿孩子就抱出来了。
可到了生老二,好家伙,整整折腾了一夜,就这那嬷嬷还说是快的呢,她说有那慢的呀,足足折腾好几日的都有。”
傅云澈明显看到,自己这话说完傅云墨的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他刚想以此笑话他两句,结果就见傅云墨一脸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明明一句话都没有,可傅云澈就是感觉他是在指责他。
那个眼神就仿佛在说“让自己媳妇吃那么多苦,你还好意思讲,很骄傲是吗”。
傅云澈顿时被看的哑口无言。
他当然是心疼自家媳妇的,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吓唬吓唬傅云墨罢了,怎么反被他给将了一军呢?
没去理会傅云澈,傅云墨跟着又去见了傅明朝。
他可是听说,段音娆生孩子那日,这位小王爷急的差点没在产房门前晕死过去。
后来等段音娆把孩子生完,他说啥都要提着刀把稳婆那些人给砍了,说那些人不会接生瞎接生,害他媳妇疼的直哭。
傅云墨原想找他问问具体情况,结果傅明朝见了他立刻火急火燎的迎了上来。
“诶,我正要去找你呢,你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吃了不再有孕啊?
最好是给我吃的,但不能影响正常生活啊,就是不想要娃娃了。”
话落,得到了傅云墨的一记白眼儿。
太子爷心说有那好药我自己早吃了,还至于这会儿到这来看你冒傻气。
见傅云墨这样子多半就是没有,傅明朝不禁沉沉的叹了口气。
反正他是不想再让他家阿娆生孩子了,他真的要被吓死了。
但他这年轻力壮的从此就分房睡委实也太残忍了些,让阿娆吃药吧又容易伤身子,他为此很是为难。
原以为傅云墨那说不定会有什么神药,结果竟是他异想天开了。
“要不你试着研究研究呗,用什么药材你与我说,我让人去寻,多少银子我都出得起!”
闻言,傅云墨看向他,这才发现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傅小王爷如今是胡子拉碴、形容狼狈,眼底甚至还略微泛着乌青。
这般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生孩子了呢。
“怎么如此狼狈?”
“别提了……孩子闹的。”一提起这事儿傅明朝就觉得崩溃:“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可劲儿可劲儿的嚎,我已经好几日不曾睡过安稳觉了。”
“康王府又不是只那一个院子。”言外之意是,让奶娘把孩子抱到别的院子去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阿娆她不让啊!
她定要自己带着孩子睡,孩子醒了我恐吵到她便只能抱着哄,我这会儿困的看人都带重影儿。”
“……回去补觉吧。”
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康王府,傅云墨原本准备回家的,结果路上意外遇见了段音薇的夫君,符焱。
他没穿官服,想来是今日休沐在家。
手上拿的也不是往日的佩刀,而是一个小竹篮子,里面装着好几个拨浪鼓。
傅云墨心下有些错愕。
是什么让脾气暴躁,辣手无情的金吾卫副指挥使变的如此富有童趣?
答案是,一个孩子和一个疼孩子的媳妇。
“见过太子殿下。”因为要向傅云墨行礼问安,符焱便将小篮子挎到了胳膊上。
傅云墨的视线忍不住跟着那个小篮子移动。
符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试图将那个小篮子往身后藏一藏:“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这是买给家里那个臭小子的。”
“指挥使爱子情深啊。”
符焱勉强笑了一下,内心简直在滴血。
爱子情深?
不存在的,他现在只想把那个小王八羔子扔到大街上去。
可惜媳妇不让。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子的。
自打有了孩子之后,符焱就再没有过被媳妇全心全意对待的待遇,今儿好不容易他休沐逮到个机会想把人堵屋里摁榻上,结果不小心把孩子玩的拨浪鼓给压坏了。
玩具坏了,可想而知孩子知道了哭的有多凶。
媳妇说他粗鲁,催促他赶紧上街给买个新的回去。
符焱心里这个委屈啊。
成婚以来,他媳妇什么时候说过他粗鲁啊,如今为了这个臭小子都开始嫌他不温柔了。
原本买东西这样的小事儿让小厮做就行了,不过符焱担心自己再在府里待下去会忍不住给那臭小子两下,是以就躲出来散散心。
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太子殿下。
符焱自然不会把自己和段音薇之间的种种和傅云墨说的那般仔细,但有了孩子之后的个中无奈他已表达的十分清楚。
傅云墨听后心下暗暗决定,看来无论是出于为了阿离的身体考虑,还是为了日后安宁的家庭生活,孩子都只能要一个。
他这就回府研究药去!
回府的路上,他仔细想过,如今世上未曾听闻有傅明朝想要的那种药,也许并不是因为不易制的,而是压根就没有人想过要去制作。
人们总会下意识认为,孩子是由女子生的,那若不生,也该从女子身上找办法。
傅云墨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他小媳妇说的才是对的。
女子负责生孩子,男人负责养孩子,如此才公平。
同样的,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儿,那不生孩子也该是两个人的事儿。
打定了主意,回到太子府之后傅云墨便让初一给他抓了几只兔子回来,还准备了一些羊肠,还把麒麟蛊也拿来了。
药物作用终归有些风险,他觉得可以试着炼化蛊虫。
他在书房中忙忙碌碌折腾了小半日,等回到房中的时候,却见他小媳妇吃吃喝喝,不亦乐乎,全然不见昨日的烦忧。
他挨着段音离坐下,摸了摸她圆鼓鼓的小肚子,有些心不在焉。
段姑娘则表现的有那么几分没心没肺。
明明昨晚上还怕的那个样子,今儿就好像没事儿人似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孕期焦虑。
她以为自己是因为焦虑才睡不着,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才焦虑,因此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今日一起身瞧着外面那个大太阳,她忽然就觉得生孩子没那么吓人了。
原想和傅云墨说说的,谁知他半天都不着家。
这会儿人可算是回来了,却又不知为何在那闷闷不乐。
于是段姑娘开始没话找话:“对了,嫣儿给我来信了,说他们在药王谷中一切都好,叫咱们不必担心。”
“……嗯。”
随意应了一声,傅云墨心想,他本来也没担心。
贺君忆带着媳妇隐姓埋名,这一早他们之间就通过气儿了。
否则他怎么可能走的那么顺利。
就连陆太傅都跟着一起去了。
贺君忆的身份毕竟不比贺君拂,他若仍在世人眼前晃悠,必定还有那不死心的人试图复国,不如干脆一走了之。
傅云墨既然有胆子放他走,自然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却说段音离见自己提起贺君忆他们傅云墨并不如何搭腔,想了想便又说:“还有一事你知道吗,步非萱回武安侯府来了。”
“哦。”
一个字,又没了。
段姑娘抿了抿唇,意外他的反应。
他虽不像她这么好听八卦吧,但若换了往常怎么着也得来一句“倒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不回武安侯府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之类的。
就连她初闻此事都很是惊讶了一下。
当日从南楚离开之后,段音离便没再刻意去关注步非萱的情况了。
不过想也知道,傅云墨将贺君州抓走,步非萱肯定是要四处找他的下落的。
后来她也不知是在哪听说贺君州已经死了,一时急火攻心便病倒了,如今是强撑着一口气回了长安。
段峥曾受武安侯所请去给步非萱看诊,是以段音离才知道的。
段老爹还说,步非萱大限将至,怕是就在这两日了。
段音离听后并未说什么。
事实上,她对步非萱是死是活就没什么感觉。
正想着,那位明显心不在焉的太子爷抽冷子来了一句:“阿离,你从前待的那个地方,女人都是如何生孩子的?”
“嗯……就是正常生,或者做手术。”
“做手术?”
“就是把肚子剖开,然后把孩子取出来。”
话音未落,段音离便被傅云墨一把搂进了怀里。
她感觉他再次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
他说:“阿离,别说了,我害怕。”
剖腹取子,自古也不是没有,但多是产妇难产决定保小舍大之后才会那么做。
阿离不是说她从前生活的地方对女子很友好的吗,怎么依旧提倡如此?
明白他是误会了,段音离忙解释:“不是你理解的那样,简单来讲就是先用迷药把人弄晕了,趁她昏迷之际把孩子取出来,然后肚子会给她缝上的……”
没等说完,她忽然没声了。
傅云墨奇怪的看向她:“阿离?”
“……不能再说了,说的我自己都有点害怕了。”
“嗯,不说了。”他听的也越来越害怕。
不过这么一聊,段音离倒是明白了傅云墨的心事重重是因何而起。
“你是不是因为我昨晚同你说的话,你真的往心里去了呀?”
“不是阿离让我往心里去的吗?”
“但我只是想让你适当往心里去一去,没想让你这么为难。
而且我好像就是昨晚怕那么一下,方才你没回来之前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那现在呢?”
“现在就又开始怕了。”
“……怪我。”
这天之后,傅云墨再不许任何人在段音离面前提起生孩子的事情,虽然对于挺着大肚子的段姑娘来讲有掩耳盗铃的嫌疑,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于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来讲,有点效果。
又过了一段时间,段音离肚子里的小娃娃就开始不安分了。
胎动开始。
孩子一动,她才愈发有了真切的怀了孩子的感受。
那个圆鼓鼓的肚子,更加让她清楚的认识到,承载一条生命是怎样的含义。
原本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期待。
再后来,期待就变成了迫不及待。
因为大肚子太沉了。
她急于“卸货”。
也是到肚里的娃娃有七八个月的时候,段音离才意外发现了傅云墨在忙活的事情。
她没想到因为自己怀孕初期的感受让他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并为此忙碌至今,但只是意外他的想法,并不意外他的关心。
最后她将人拦住了。
没条件做措施又无法进行手术,既不想影响夫妻生活又不想要孩子,这在现代都达不到的技术条件,更不用说在古代了。
傅云墨对此也很无奈。
那几只被下药的兔子的确是没让雌兔有孕,但它们自己也的确是不行了。
这样的药怎么着也不能拿给傅明朝啊。
蛊虫他也试了,效果不好。
兔子尚且如此,换了人估计更糟。
这次换段音离反过来安慰他:“我们自己小心点就好了,算算日子,再洗洗干净,应该问题不大。”
“……好。”
傅云墨想,他小媳妇心态好这一点是真招人稀罕。
*
某天夜里,段姑娘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难产死了,然后回到了现代,把傅云墨和孩子留到了这里。
然后可能是因为死的太突然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傅云墨。
吓醒之后出了一身冷汗。
不巧,傅云墨那边呢,也做了个梦。
他也梦到段音离难产了,瞒着他让稳婆保了小的,剖腹取子,最后扔下他和孩子一个人回了原本的地方去生活。
小媳妇走的太突然,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
吓醒之后,也是一身的冷汗。
段音离醒了之后下意识往他怀里靠了靠。
傅云墨醒了之后呢,下意识把他小媳妇往怀里搂了搂。
翌日起身,两个异口同声,做了相同的决定。
段音离:“傅云墨,等我生孩子那天,你进去陪我生呗?”
傅云墨:“阿离,等你生产那日,我进去陪你。”
说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琢磨着,难道小娇娇(小媳妇)也做梦了?
对于这个决定,小两口事先谁也没告诉。
等到段音离忽然发动的那一日,眼瞧着傅云墨杵在榻边不动弹,那老嬷嬷忙说:“恭请太子殿下去外面等候。”
“孤就在这。”
“太子殿下,这不合规矩。”哪有女人生孩子男人守在边上的。
傅云墨眉心一低,耐心尽失:“觉得不合规矩你就滚!找个觉得合规矩的来!”
这话吓得那嬷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敢再言。
但这事儿委实太过荒唐,以至于一旁端水擦汗的下人都觉得匪夷所思,下意识瞄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段音离,寻思着太子妃怎么着不得劝一劝太子殿下啊。
这位主子呢倒是也开口了,不过她说的是:“傅云墨,你不许走!你要是走我就不跟你好了!以后都不理你了!”
听着段音离冲口而出的名字,下人听得纷纷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这位太子爷呢,被当众叫名字也不恼,被太子妃如此威胁也不气,半点没有架子的半跪在榻边,温声软语的哄着。
媳妇嚷嚷疼,他就挽起袖子把胳膊递到她唇边让她咬。
段姑娘也没客气,“嗷呜”就是一口。
她一半是疼,一半是怕,就忍不住哭。
那稳婆瞧了,颇有经验的叮嘱:“太子妃这会子先莫要哭,哭的没力气了待会儿不好用劲儿,快些止住眼泪。”
段音离虽有些怕疼吧,但并不至于没有理智,稳婆的话她都听得进去,便立时止住了哭声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她这抽抽噎噎的憋着眼泪,可把傅云墨给心疼完了。
他心说这哪是生孩子啊,这不活受罪嘛,连哭都不让哭也太欺负人了。
偏偏他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后来疼的狠了,段音离都开始交待后事了,更是把傅云墨吓得不轻。
趁着痛感渐弱,段姑娘忙说:“傅云墨……我要是真的不幸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能不能别把我忘了很快就娶别的人?
你要是再跟别人好,我觉得我死了都不会安心的。
你要是……要是实在喜欢也可以娶,那你能不能别那么快喜欢啊,我真的会吃醋的,说不定会半夜回来找你谈心的。”
旁边的下人纷纷垂下头去,装作忙自己的事情。
心说这位太子妃好生任性啊,她的夫君是太子,怎么能为了她不再娶呢。
再一则,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开始交待后事了,她的胎位正,孩子也不是特别大,在她们眼里这应该很好生下来的,有啥好哭的。
谁知,就这么不着调的话,这位太子爷居然还当正经话听呢,甚至还郑重其事的回道:“若你有何不测,我便跟你一起去了。”
“那那那那也不行!那我还是别有三长两短了,咱们都好好活着。”
稳婆无奈开口:“太子殿下、太子妃,少说两句吧,待会儿有用力气的时候。”
老人家心里很是无奈,心说这小年轻的,娇生惯养不说,一点常识没有还不能吃苦。
再说段音离听说待会儿才能用力气,暗想这作战时间肯定断不了,于是又开始找事儿了:“傅云墨,我想吃鸡腿。”
稳婆:“……”
理解不了啊,人家生孩子时候吃东西攒力气的人不少,但吃鸡腿的真没听说几个。
那不管,媳妇要吃,傅云墨就让人去拿。
他一早就准备好了。
他打听清楚了,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多会吃些东西,不然会没力气。
他也不知道他家阿离到时候有没有胃口,就拣她素日爱吃的各样都备了一些。
丫鬟去拿时,正好迎面遇上了匆忙赶来的段家人和谢家人。
他们在偏房和外间都没瞧见傅云墨,不禁觉得奇怪,问:“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在里间陪着太子妃呢。”
江氏愣住:“里、里间?!”
“是,太子殿下恐太子妃害怕,定要在里面陪着,奴婢等劝说不得。
太子妃也的确害怕,不让太子殿下走。”
“这……”
江氏不禁面有难色的看了段峥一眼。
女人生产之地,男人向来是不进去的,都是早年间传下来的话,说是男人进产房会招血光之灾,并且倒霉三年。
段峥也不好说什么。
女婿这么做虽于礼不合,但毕竟是为了哄他女儿,他是肯定不会拦着的。
谢景重就更是了,直接来了句:“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陪着就陪着呗,给他生儿子他不陪着难道让别人陪着吗?”
“你少说两句。”茯苓暗暗瞪了他一眼。
不过谢景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倒是不意外。
因为当日她生产时他就跟进去了。
她还记得,为着这事儿当日可是没少被人笑话。
让段峥和谢景重去偏房等着之后,茯苓和江氏便进正房去了里间。
慕香已经先一步到了。
白骨坐在外间,以防有何不测。
听着里间时不时传来的声音,白骨手里的茶盏都接连捏碎了几个。
江氏她们也是为此悬心不已。
结果谁也没想到,丫鬟去厨房拿了鸡腿回来,段音离一个鸡腿还没啃完呢,孩子就不安分了,她只能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先忙活孩子,结果这一下就生出来了。
孩子被洗干净包好搁到她身边时,鸡腿还是热乎的呢。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是位小皇孙,您听听这嗓门多亮!”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你看这眉眼,和太子殿下多像啊。”
傅云墨扫了一眼眉毛稀疏到几乎没有的奶娃娃身上,语气淡淡的丢出了两个字:“抱走。”
奶娘忙抱过去给江氏她们看。
一行人悄然出了里间,想着让段音离好生休息一下。
段姑娘扯了扯唇,有些气虚的说:“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傅云墨俯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垂眸挡住了发红的眼底,可微润的睫羽还是暴露了一些秘密。
他低声叹了一句:“阿离,我才要给你吓死了。”
又是哭又是交待后事的,他腿都软了。
许是跪在地上的时间太长,腿脚都有些发麻,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段音离瞧着他胳膊上的牙印,这会儿理智和情感什么都纷纷归位了,不免有些心疼:“对不起啊……我心里没想那么用力……”
“无碍,一点也不疼。”
“傅云墨,我给你生儿子了,你高兴不高兴?”
“高兴。”
段姑娘顿时就不乐意了:“我给你生儿子你才高兴啊?”
傅云墨:“?”
是他的错觉嘛,怎么感觉他家阿离忽然变皮了呢?
见他一脸被自己问懵的表情,段音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随即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我逗你玩的。”
“阿离……”
“不说了,我好困,想睡一会儿。”
“……好。”
傅云墨只得压下满腔动情的话,默默守着她睡觉。
屋外下了一整夜的雪不知几时已然停下,只留骄阳高挂空中。
*
后世有史书记载。
景文二十三年冬,瑞雪连降。
太子妃诞下一名小皇孙。
是日艳阳高照,青天湛湛。
*
小皇孙出世后,太子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人变多了。
段音离的几位师父自是不必说了,直接就住了进来,黑天白天的围着孩子转,都扬言要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傅湛。
江氏和段峥也是没事儿就往太子府跑。
谢家的老少两口人就更是了。
傅云墨对此很是乐见。
他巴不得来府里看孩子的人能接上轨,这样他就可以独占他家阿离了。
本来已找好了奶娘,但因为段音离自己有奶水就想自己喂,虽然这在世人眼中有些不合时宜,但她不声张就行了嘛。
谁知,向来哄着她的傅云墨这次居然持了反对意见。
“阿离,我觉得还是把孩子交给奶娘吧。”
“为何?”
“这小玩意动不动就要吃,我恐你睡不好,我之前都听傅明朝说了,这孩子哭起来可磨人了。”
“那给他吃他不就不哭了嘛,再说了,不给他吃我怎么办啊?”
太子爷想也没想便来了句:“有我啊。”
段音离:“……”
虽说两人连孩子都生下了,但她还是没出息的红了脸。
主要是他一说她眼前就忍不住浮现出了那个画面,实在是有点老少皆不宜。
段姑娘捂着脸背过身去,那后脑勺对着他。
某位殿下没皮没脸的从后面贴上来,故意同她咬耳朵:“阿离,我帮你啊,我有分寸又不会把你咬疼了,嗯?”
“骗子!”
“不骗你,我保证。”
“那那那那也不用你……”她使劲儿往前拱,试图逃离他的怀抱:“这这又不是你的饭,你都、都多大了,不害臊。”
“阿离好生厚此薄彼,从前没生娃娃的时候,难道我少吃了?”
“你……”
“如今有了娃娃,我竟连碰都碰不得,哪有这样的道理。”
最后,因为某位太子殿下恬不知耻,当夜被赶出寝房,只能去睡书房。
又因为这位太子殿下被赶出寝房而心生不满,于是深夜偷偷摸了回去,结果意外发现本该是他睡的床榻这会儿居然易了主。
谁把这臭小子抱来的?!
段音离虽然自己喂孩子,但小娃娃并不跟他们一起睡,而是有嬷嬷在隔壁照料。
夜里醒了便会给他们小两口抱过来,喂完奶再抱回去。
傅云墨虽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每次孩子一哭都不等嬷嬷进门他便先一步出去将孩子接过来了。
瞧着他咕啾咕啾喝的香,他也会忍不住捏捏他的小手啊、捅捅他的屁股啊,总之玩的不亦乐乎。
今夜说来也巧,傅云墨回来的时候正好傅湛醒了,但并没有哭,眨着一双眼睛东瞧瞧西看看。
傅云墨宽衣上榻,将自家儿子从榻里抱过来拉着他“促膝”畅谈。
这就不得不说了,这位小皇孙少有的懂事听话。
自出生以后,鲜少哭闹。
傅云墨盘膝而坐,居高临下的看着傅湛说:“你娘亲把我赶了出去,俗话说,父债子偿,换到娘亲身上也一样,是以我得找你谈。
其次,你娘亲就是因为你才把我赶出去的,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你身上。”
傅湛啃着手,静静的看着他。
“你记住了,她先是我媳妇,然后才是你娘亲。”
不料,段音离不知几时醒来,幽幽来了一句:“这话可不对,媳妇可以和离再娶,但母子关系可不是能轻易斩断的。”
傅云墨:“……”
没什么比被媳妇拆台更能打脸的了吧。
“阿离,你之前明明说了我和他打起来你看热闹的?如今怎么开口偏帮他了呢?”
这话给段音离说愣了。
她心说如今小娇娇的要求都这么低了吗?只要她看热闹他就满意了?
于是她收回到了嘴边帮他的话,沉默的看着他们父子俩对阵。
傅云墨帮她掖了掖被子,轻轻拍了两下:“你睡你的。”
转过头来,笑容顿消,甚至还拉下傅湛搁在嘴里裹的正欢的手:“为父在与你说话,要认真听讲,不许吃手手。”
傅湛哪儿听得懂啊,拿自己那沾满口水的手握住了傅云墨的,无意间蹭了他满手的口水。
傅云墨皱眉,一脸嫌弃:“你脏死了,臭烘烘的。”
刚说完,他儿子就把他睡的那边床给尿了。
傅云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所以说,生儿子除了惹人生气还能干什么!
段音离还没睡着,好奇的往这边张望:“真的尿啦?”
傅太子咬牙切齿道:“阿离,你管不管他?”
段姑娘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眨眼,和他儿子的表情如出一辙:“管不了啊,说好了你们俩干起来我只负责看热闹的。”
傅云墨:“……”
第489章 大结局(下)
景文帝已不涉朝政许久。
朝臣都以为,小皇孙出生之日必是陛下退位之时。
谁知,宫中迟迟没有动静传出来。
别人不清楚,鄂清心里可是明明白白的。
景文帝压根没打算退位。
他最近爱上了微服私访,整日出宫去玩,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让他逛遍了,偶尔碰上什么不平事还能拔刀相助,可他美坏了。
当皇帝这么些年,就属这段日子过的最潇洒。
糖葫芦都可以使劲儿买。
自打听了傅云笙的主意开放皇家万牲园之后,景文帝的小金库再次富足了起来。
若非考虑到安全问题不容易保证,他甚至都想敞开宫门让人进出御花园游玩了,反正他如今就是个挂名皇帝,日后当家做主的都是老三。
但最后想想还是作罢。
景文帝原以为,自己这敛财的手段已十分厉害了。
不料,他儿子比他更厉害。
傅云墨和傅云笙近来捅捅咕咕的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兄弟俩盯上了柳州。
那一带临江,商户极多,且多是大富大贵之家。
有几户倒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乐善好施,美名远扬。
可有几户就不是了。
蝇营狗苟的脏事干了不少,在当地形成联盟,甚至将一方官员压的形同虚设,根据腊七他们调查回来的线索称,人家上面有人。
傅云墨换了个手抱孩子,风度不减,淡声道:“让成王来见我。”
腊七应是,而后快步离开。
书房中一时间便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傅云墨怀中的小娃娃端端正正的摆到了书案上,恐他还坐不稳,便搬了几摞书围着他,正正好好的将他夹在了中间。
方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出落的十分惹眼了。
白白净净的,很是漂亮。
傅云墨向后倚着椅背,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自家儿子,见他一只小脚东一下西一下的来回晃悠,他下意识伸手给他摁住了。
那只小脚很安分的不动了。
结果等傅云墨一松手,又开始像被解了封印一样开始晃,看得这位太子殿下忍俊不禁。
傅云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傅云墨一个人对着他儿子的臭脚傻乐的景象。
他倚门看了一会儿,恨不得将这一幕画下来供人传阅。
可惜傅云墨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唇边的笑容立刻就隐了去,恢复了素日的冷淡。
傅云笙抬脚进门:“阿离呢?”
“出去玩了。”
“留你在家看孩子啊?”
话落,遭到了傅云墨的一记毒视,吓得他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悠闲的晃到书案前,傅云笙照着傅湛肉乎乎的小屁股戳了两下,然后才说:“找我来什么事儿啊?又有赚钱的活啊?”
“柳州。”
“又离开长安啊?!”傅云笙一听就不干了:“不去不去,我都这个岁数了,媳妇还没娶呢,不能再可哪儿乱跑了。
敢情你们一个个的都媳妇孩子热炕头过舒坦日子,就可着我一个人累是不是?”
“你去柳州,媳妇我让阿离帮你找。”
“真的?”
傅云墨轻轻点头。
傅云笙合计着,这人这会儿还有耐心同他好声好气的说,保不齐一扭脸就耐心尽失的开始威胁,自己还是见好就收比较稳妥。
左右银子也能赚到,媳妇也能娶到,辛苦一些也是应当的。
于是爽快应下:“好,我去。”
闻言,傅云墨一指地上放着的一个大包裹,说:“把这些带走柳州去卖了。”
傅云笙:“……”
再不济,他也是堂堂王爷,就这么就让他改了小商小贩了呀?
实在猜不透傅云墨那个脑子里都想了些啥,傅云笙径自走过去拆开了那个包裹,见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凉族惯用的器具。
说白了,就是锅碗瓢盆。
这东西在凉族之地随处可见,并不值钱。
纵是到了北燕,也未见有何特别之处。
蹲在那堆盆盆罐罐前挑挑拣拣,傅云笙不确定的说:“这玩意儿能有人买吗?”
“你到了柳州之后就找人去街上散布消息,就说当今驸马是凉族人,陛下为表心意将素日所用器具都换成了这些,诸位王爷也是如此。
如今,长安城中有名有姓的权贵之家都在效仿,俨然成了身份高贵的象征。
此消息一出,不日你再带着这堆东西假称从凉族之地刚回来,他们一定会出手的。”
对于那些豪绅而言,钱他们能赚到便已经没什么可稀奇的了。
他们更加想要的,是他们很难得到的权利。
因为对于能和王公大臣用同样的东西这种事,对他们有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用了一样的东西,他们便站在了同等的位置。
这种傻帽不使劲儿坑还等什么。
傅云墨:“还有,你此去柳州若成功与他们完成了这笔买卖,他们必会对你恭敬有加,试图拉拢你给他们指点迷津。
届时你便告诉他们说,就说我说的,宫中殿宇老旧,我意欲修缮。
以及有大臣建议,恢复察举制,我并未直接反对,想来同意的面儿很大。”
傅云笙皱眉挠了挠头:“我咋没明白你想干啥呢。”
一会儿修缮殿宇、一会儿恢复察举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都不挨着呀。
傅云墨懒懒的扫了他一眼,没理会。
将自家儿子从书案上抱回怀里,他还在继续玩他的脚。
瞧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傅云笙收拾收拾那堆破烂,将那大包袱往肩上一扛就出门了。
直到傅云笙动身启程离开长安的那日,他才恍然想通了傅云墨的目的。
自古以来,宫中修缮便不是小事,多是从各地收集所需材料,像是哪个地方的木头好、哪个地方的沙土适合修葺等等。
但这些东西运进宫里都不是白运的,户部要向当地官员支付所需的银钱。
而经察举制入仕的官员多是美名远扬之人,或举孝廉入仕、或举才能入仕等等。
傅云笙记得其中有一项,便是“报效朝廷,于国有益”。
听说先帝爷还在位时,曾有一次北燕与南楚血战,后方粮草供应不及,当时便有一名商人自掏腰包从百姓手中高价买了粮食送入军中。
为此,先帝爷便赐了他一个官做。
如今傅云墨放话说要修缮宫中殿宇,各地少不了要运送所需材料,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倘或柳州之地的豪绅以此为契机出手帮朝廷负担了这笔费用,那国库便可少个窟窿。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傅云笙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这个三哥啊,真是损透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有想通。
去年大雨过后,宫中方才修缮后,怎么如今又要修缮呢?
若说这话只是个由头,那各地运来的材料之后又要如何处理呢?
对此,傅云笙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一切都按照傅云墨事先计划好的在发展,各地的材料都由柳州之地的几个傻大款付了银子送入了长安,傅云墨直接丢下一句“不能用,太次”,就真的没用。
但柳州之地的豪绅进献之时可是把东西夸得顶顶好。
所以这位太子殿下紧跟着就以“期满朝廷”的罪名把人家的家给抄了。
再说那些东西,就那么丢在角落里落灰了吗?
那不能够的。
傅云墨转手就卖给了其他地方的地方官,从中赚了一笔天大的差价。
知道真相的柳州豪绅眼泪掉下来。
类似的骚操作还有许多。
有一阶段,荆州之地买卖官爵之风十分盛行。
傅云笙以为他们又要像上次一样诓那些蛀虫的银子,谁知傅云墨这一次换了个打法。
他当时说了一句话,让傅云笙到死都没忘记。
他说:“若论买卖官爵,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我买卖的更自如。”
话落,他大手一挥,直接在荆州之地凭空设了几个虚职,然后大印一盖,让傅云笙拿着东西去荆州之地钓鱼执法。
压根不需要傅云笙去特意留意买官的都有谁,因为傅云墨让他将同一个职位卖给了好几个人,上任当日几个人便打起来了。
最后闹到了傅云笙跟前,毫无意外的都被抓起来了。
当然了,这法子虽狠,但不能大面积的用,否则北燕便该乱了。
傅云墨只是抓几个重点的典型,一来纠此不正之风,二来起到震慑之用。
再一则,若非有亲信之人,此举断不可为。
这就不得不说景文帝的这几个儿子比较争气了,虽在政见上偶有不和,但大方向上谁都不含糊,并且只要是傅云墨下了死令的事情,再不赞同也会尽心尽力的去完成。
心中但有不悦也从不藏着掖着。
朝臣每每看到宣王和端王等人在朝上公开叫板太子,都忍不住为他们捏一把汗,心说你们这么不给太子殿下面子,将来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不就得先弄死你俩啊。
这话各府的长史司都叮嘱过自家王爷。
但是傅云澈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他们说:“依照老三(三哥)的性格若要弄死我,根本不需要等到他继位。”
长史司:“……”
该说不说,竟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其实他们兄弟几人偶尔争执不假,但还有些时候只是做戏给朝臣看的。
就好比傅云笙经常钓鱼执法,在朝臣眼中这成王殿下简直坏透了,可傅云墨就是不弄死他,今儿罚个俸禄,明儿禁个足,后儿关个宗人府。
可实际上呢,前脚罚完俸禄,后脚就把银子一箱箱的送进了成王府。
说是禁足,可也没耽误傅云笙扮成小厮翻墙头出去可哪溜达。
再说关宗人府那就更糊弄事儿了,里面甚至有一个单间布置的极尽奢华,什么软枕锦被的应有尽有,就连瓜子水果也样样不落。
某次某个宗亲瞧见了,气的直哆嗦,心说这是关禁闭啊还是来度假啊!
弄得比他府里都舒坦,搞得他都想故意犯点事被关进来享受几日了。
就这样,在这几兄弟看似狗吵兔子闹的辅佐之下,北燕上下一片祥和之气。
*
景文二十四年。
有朝臣暗戳戳的提议,想让太子登基为帝。
太子拒不肯应。
景文帝闻听此事故作不知,继续带着鄂清在宫外面颠。
*
这一年,皇太孙才一两岁大,正是好玩的时候,经常被某对不着调的爹娘拿来当玩具。
比如此刻。
傅云墨向后一倒,正正好好的把头搁在了小娃娃的后背上,任凭他怎么努力的蹬着腿也逃不开那沉甸甸的“父爱”。
偶尔见傅湛用的劲儿大了,傅云墨就坏心眼儿的把头抬起来,背上束缚的力道一松,傅湛的头便重重的砸进了被褥间。
小孩子茫然不已。
当爹的笑的前仰后合。
再不然,就是趁人家小家伙自己玩的专心致志的时候挠人家脚心。
傅湛要爬走躲开,傅云墨倒是也放任他往前爬,可等人家爬到一定位置眼瞧着就要够到小老虎枕了,他却忽然伸出罪恶的大手拽住人家的小肉腿把人拖回来。
段音离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因为她偶尔也这么鼓捣自家儿子。
有次不小心被江氏和茯苓瞧见了,从此就不怎么放心这两个明显还是孩子的孩子带孩子了。
而为了偶尔依旧能在自家儿子身上找找乐子,傅云墨便会适当演演戏。
像是这次。
儿子一哭,他正好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立刻就将人抱起来了,嗓音温柔的哄道:“够不到老虎枕就哭啊,爹爹拿给你啊。”
说着,拿起老虎枕来逗傅湛玩,一副根本没注意到江氏她们进门的样子。
远远看去,场面十分和谐美好。
江氏和茯苓相视一笑,不禁欣慰的点了点头。
段音离在旁边心虚的收回视线,心说要是让她给傅云墨和傅湛的这出相处大戏起个名字的话,大概会叫“我和我的绿茶父亲”。
或者也可以叫,“我的爹爹是一朵盛世大白莲”。
想到这些,段音离就忍不住开始期待自家儿子长大了。
她有预感,这出戏一定会越来越精彩的。
不过段音离万万没有想到,在傅湛和傅云墨之间的父子大戏拉开序幕之前,竟然先是他们之间的母子大戏上演了。
起因是傅湛开始学走路的时候。
若是赶上谢家爹娘和段家爹娘在,那绝对是呼啦啦的一大圈人围着孩子,腿刚一弯就将人抱起来了,生怕磕了碰了。
但这要是换了段音离自己哄孩子,那场面就冷清多了。
她也全程陪着,也仔细看着,傅湛若是向前倒,她会及时将人扶住,可傅湛若是向后坐,她就将手虚虚圈着以防他磕到头,但并不会阻止他摔个小屁墩儿。
儿子摔了,她第一件事做的不是扶他起来,而是笑。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傅湛见她笑,也不哭,也跟着笑。
然后她才气势恢宏的开口道:“宝宝,站起来!”
傅湛立刻就撅着小屁股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像个小木偶似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渐渐地,太子府内外都不乏有人说:“都说慈母多败儿,太子妃为了教育好皇太孙真是不容易啊,心疼的都哭了。”
段音离:“?”
有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
景文二十五年。
整整一年的时间,景文帝在宫中待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个月。
朝臣再次蠢蠢欲动。
太子殿下依旧不肯开口让陛下退位,自己登基为帝。
景文帝听鄂清说起近来朝中的动向,目露深思,忽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香了。
*
这一年,皇太孙开始说话了。
吐字发音还不是很标准。
段音离和符笑她们约着出去玩了,又是傅云墨留在家里带孩子。
父子二人一个在榻这头,一个在榻那头,你看你的书,我撕我的纸,倒也相安无事。
忽然,“噗儿”地一声,打破了父子二人之间的宁静。
傅云墨掀了掀眼皮扫了傅湛一眼,没吭声。
傅湛也看了他一眼,呆呆萌萌的。
又隔了一会儿,又是“噗儿”地一声。
傅云墨拿书左右扇了扇,眸色淡淡:“已经第二个了,适可而止啊。”
傅湛自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往自己四周撒摸了两圈,似是在找那道声音的来源。
正找着呢,又是不容忽视的一道屁声。
不巧,正好傅湛这会儿的姿势是跪行的姿势,他似乎感觉到了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于是就开始转圈找。
傅云墨失笑:“古有人刻舟求剑,你转圈找屁,真能耐。”
找了一圈,小家伙自然没能找到。
最后他不知怎么就将视线落到了傅云墨的身上,忽然说:“臭臭。”
傅云墨撂下书,一板正经的同他掰扯:“你才臭呢,屁是你放的。”
也不知这孩子是听懂了还是为何,竟急冲冲的朝他爬了过来,搁下手拍了拍他:“爹爹,臭臭。”
“你臭,我是香的,阿离都说我身上是香的。”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拿手拍了拍傅湛的小屁股:“是你自己放的臭屁,你赖谁呢?”
傅湛的小手也尝试着往后划拉了一下,不过他肢体不协调,没能像傅云墨那样碰的正正好好,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
然后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将摸完自己屁股的手忽然照着傅云墨的嘴巴拍了一下。
拍完还“咯咯”笑了两声。
傅云墨通过他那个嚣张的笑声隐隐解读出了他这个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并不随意的含义。
这臭小子是在向他宣战,潜台词就是:喂你吃屁屁。
傅云墨眯了迷眼睛,然后忽然伸出手指抵在自家儿子的头上,轻轻一戳,就将小家伙给戳了个跟头。
见小家伙望着帐顶一脸茫然,不懂自己怎么就倒下了,傅云墨弯了眸子,觉得心里舒坦了。
像这样较真儿的事情,不止傅云墨如此,段音离也是如此。
傅云笙常常笑话他们两口子幼稚,居然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对此这小两口给出的回答是:“我这是在把他当成男人(对手)来尊重。”
傅云笙:“……”
真的,愣是把幼稚说出了他不敢搭腔的架势。
*
景文二十六年。
又一年过去了,他们的陛下依旧在满世界的跑。
太子妃某日说了一句什么“北燕在逃皇帝”,他们虽然不是很懂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单从字面来看,好像很符合实际情况。
太子殿下依旧甘心继续当太子,并不着急登基。
景文帝好不容易回宫一趟,还特意千里迢迢的给一些老臣背了些土特产,结果那群没良心的上来跟他说啥,让他试着全权相信太子。
这不就是变相让他退位嘛!
把景文帝给气的呀。
一脚踹翻了麻袋,怒声对鄂清道:“扬了!都给他扬了!让他们吃个屁!”
鄂清一边往回捡一边哄:“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景文帝气的叉腰:“哼!”
“依老奴之见啊,您应当高兴才是。
朝臣如此表现,那说明太子殿下得民心,他将朝政处理的妥妥当当,您才能安心去外面玩那么久啊。
您有这么厉害的儿子,哎呦,若换了旁人啊,不定怎么骄傲呢。”
“是吗?”
“是啊!”鄂清用力点头:“太子殿下如此优秀,这正好说明了陛下您是一代贤君啊,不止眼光独到钦点了三皇子为太子,还将他培育的如此。
朝臣明着是推崇太子,实则是在恭维陛下您啊。”
“你这个老东西啊……”
景文帝觉得,得亏他是个心志坚定的明君,否则非得被这老东西一套一套的歪理邪说给腐蚀了不可。
鄂清这显而易见的谎话景文帝自然不是听不出来,但他并不追究,因为作为一个不再处理朝政的皇帝来讲,是可以选择听好听的假话而非难听的真话的。
但若是他仍在理国那就另当别论了。
“唉,罢了罢了,太上皇就太上皇吧,朕也属实懒得同他们掰扯。”
“陛下宽宏。”
“交由内阁拟旨吧。”
景文帝心说,这可是朝臣让他退位的,后世史官就不能说他是因为玩心太重才这么做的。
却说内阁大臣前脚刚从御书房离开,后脚傅云墨就进宫面圣了。
开口第一句便是:“父皇,儿臣觉得您无须将那些朝臣的话放在心上,如眼下这般您经常微服私访,时不时将各地的情况告诉儿臣,儿臣在朝制定应对之策,你我父子内外联合,配合默契,堪为佳话。”
景文帝静静的看着傅云墨,眼睛眨了一下、两下、三下……
最后他终于开口:“儿砸,你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说吧,父皇年纪大了,禁不住你算计了,就别拐弯抹角了。”
“……儿臣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儿臣只是不想您退位罢了。”
“真的就这么简单?”
“真的就这么简单。”
“可惜啊,朕意已决,无须再劝。”
“父皇……”
景文帝轻轻摆手:“朕已经命内阁拟旨了。”
一听这话,傅云墨果然瞬间死心,连挽留的神色都随之一变,大有既然如此那多说无益的感觉。
他垂眸,恭敬道:“那儿臣遵旨就是。”
等傅云墨几时离开了御书房,景文帝眯着眼睛同鄂清研究:“虽说太子不是会逼宫篡位的人吧,但他这么不想朕退位,朕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
个中原因,景文帝始终没能想到。
鄂清也没想明白。
*
景文二十六年,帝传位于太子。
太子登基,改年号为乾宁。
史称,乾宁帝。
*
新帝继位后,朝臣蹦着高儿的让他纳妃,那会儿已经成了太上皇的景文帝才恍然,他那个向来精于算计的儿子为何那么久以来一直甘心当个太子。
那可不是因为什么父子情深啊。
他就是早料到了当上皇帝会被朝臣逼着纳妃,是以乐得当个不需要纳妾的太子。
景文帝看透这一步棋之后再瞧着朝臣激昂的那个劲儿,他心里这个解气啊,他心说你个小兔崽子也有今日,看你怎么办!
不过话说回来了,向来都只有傅云墨看别人家热闹的份儿,哪有别人看他热闹的道理。
他很快就反击了。
秉持着先礼后兵的原则,他先找了几个蹦跶最欢的大臣深谈了一番,明确表示他心中只有皇后一人,况皇后如今已诞下皇嗣,实则没有纳妃的必要。
那几名大臣呢,瞧着向来说话办事不留情面的年轻皇帝居然会这般走心的和他们交谈,意识到他正在完成从叛逆太子到懂事皇帝的全新蜕变,于是不退反进,变的愈发变本加厉。
傅云墨一瞧,跟你们说人话是真听不懂啊,那就别客气了,于是接连颁布了几道圣旨。
全是赐婚的。
倘或说景文帝当年给人赐婚的时候还考虑一下朝局之类的,那傅云墨赐婚就妥妥的是为了泄私愤了。
诶,你不想把闺女送进宫来争宠嘛,我不光不让你如愿,我还得给你添堵。
傅云辞曾尝试着劝阻过,他说:“皇兄,那些女子何其无辜。”
傅云墨拿毛笔在他儿子脸上画乌龟,淡淡的“哦”了一声:“与我何干?”
无辜?
若说无辜,他家阿离没招谁没惹谁就要被人抢夫君难道就不无辜了吗?
他本为恶,顾不得许多。
若不一举镇住那些魑魅魍魉,往后这样的事情断少不了。
傅云辞虽觉得傅云墨这么做稍有不妥,但连他自己都不愿再娶别的女子,也想不出比这更有效的解决办法,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言。
傅云竹向来看不惯傅云墨的种种行径,倒是这件事,觉得他顺眼了不少。
而朝臣见他缄默无声,只当他是恐被傅云墨乱点鸳鸯谱。
毕竟已有成王这个前车之鉴了。
之前安国公蹦着高要将自己的嫡孙女送进宫为妃,结果人刚出宫回府就接到了孙女的赐婚圣旨,听说老头一个没扛住直接晕过去了。
后来好不容易醒了,再一听说孙女要嫁给成王,“嘎”一下又晕了。
放眼满朝文武,肯把自家孩子嫁去成王府的,怕是没几个。
一来是那府上穷。
二来是成王的日子过的太不安稳了,今儿被罚了俸禄、明儿被贬去了外地,后儿被关进了宗人府。
这谁要是嫁了他,不就等于是在守活寡嘛。
如今独身的王爷并不多,朝臣琢磨着轮也该轮到睿王了。
不过一个从前一跳八丈高非得出家的王爷,那嫁过去也相当于守活寡啊。
这么一想,那些家里有女儿且正待发嫁的大臣连日来不是告病在家,就是上了朝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不止是他们以为傅云墨要给傅云竹赐婚,便是傅云苏他们几个兄弟也是如此。
傅云苏还特意为了此事去见了傅云墨一面,结果意外得知他没这个打算。
傅云苏当时听完后一阵感动。
他心说,皇兄定然也是因为知道二哥对楠萧的情意,是以才不忍拆散他们。
唉,三哥果然是面冷心热啊。
这显然是傅云苏想多了。
其实真实的原因是,是段音离让傅云墨不要给傅云竹赐婚的。
她得承认,傅云竹一直以来都待她不错,傅云墨偶尔欺负欺负他她也不会说什么,但唯有涉及到感情的事情,她不想自己和傅云墨插手。
傅云竹若有了心仪的女子想成亲,他们就送礼。
若他甘心这辈子就这样孤身一人,他们也成全。
但少了一个能够赐婚的对象啊,傅云墨会就此放过那些专盯着给他塞人的大臣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
没了王爷,还有将军嘛。
远在北境之地的寇戎啊、傅云澜身边的副将和参军啊……总之没娶媳妇的通通给安排上。
傅云澜向来看重身边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因此见傅云墨主动帮他们解决终身大事,一开始是很开心的。
后来得知朝中有些大臣嫌弃他们是大老粗,这傅云澜就不乐意了,直接带着人杀上门去把聘礼一放,哪个还敢给抬出来不成!
都得客客气气的把聘礼收下,好声好气的哄着,赶紧择了日子完婚。
几桩婚事之后,再没有人嚷嚷着陛下该纳妃了。
*
乾宁一年,皇长子被册立为了皇太子。
年方五岁,入主东宫。
*
这一日,小太子结束课业蹦蹦跶跶的准备出宫。
一众宫人赶紧跟上。
负责伺候的小太监是鄂清当年收的小徒弟,他小心翼翼的问这位小主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外面还下着雨呢。”
“去睿王叔府上。”
“哦,是去找您二大爷啊。”
话落,小太监被傅湛横了一眼。
收回目光,傅湛边走边说:“皇爷爷寿辰降至,我不知送他什么好,前日推牌九时无意间听睿王叔说起他给皇爷爷准备了一个玉雕的小狮子。
上次我赢了他一架翡翠如意四季屏风,我瞧他不舍的很,今日咱们再去找他推牌九,争取再赢点什么,到时候就拿这些去换他的小玉狮子。
皇爷爷向来喜欢小狮子造型的镇纸,我送给他,他一定喜欢,说不定一高兴就把他珍藏的古画送我了。”
“……”
哦,原来您费这么大劲儿不是为了哄您太上皇开心,而是为了要他珍藏的古画啊。
小太监默默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太子殿下睿智。”
他心里想的却是,您祸害起自家人来和当今陛下是真像啊。
而此刻向来祸害起自家人来不手软的陛下在干嘛呢?
不是哄媳妇就是去哄媳妇的路上。
那他媳妇又在干嘛呢?
答案是,赏雨呢。
连珠而下的大雨,是段音离素日最喜欢的。
她侧身坐在连廊上,看着宫人于荷花池旁忙碌,将破败的荷叶尽数除去。
段音离眸光淡淡,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嘟囔了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可惜了……”
可惜她难得会一句诗,马上就要没有用武之地了。
不料,翌日天阴,她穿廊而过,意外发现池中荷花未尽。
雨打荷叶,音色清脆。
她自言自语道:“这荷叶怎地还在?”
不妨身后男子长身玉立,将手中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薄唇轻启:“静听雨声。”
半晌后又道:“与你一起。”
段音离还未回身,唇角便已先牵起。
她回眸,一脸真挚道:“听说,下雨天和鸡腿更配哦。”
傅云墨垂眸,唇边漾起涟涟笑意,一脸宠溺的递上了鸡腿。
段音离拿起咬下第一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几日前听到的两位老嬷嬷的对话。
不知是谈及了哪家的闺女,说是有些贪吃贪玩,若非知道不可能,段音离都要以为她们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了。
其中一个嬷嬷说:“还未出阁嘛,日后嫁了人就好了。”
另一个则附和道:“日后再生个孩子,自己也当了娘亲自然就稳重了。”
段音离听完当时那个心虚啊。
出了阁,生了娃娃就会变的更稳重了吗?
她怎么没感觉呢?
总觉得,还是在被人当成小孩子对待。
因为她的待遇和傅湛是一样的。
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外地进贡来的什么时令水果,傅云墨拿来给她时,永远像幼儿园的老师那样,给她和傅湛各一份。
并且还会强调:“自己吃自己的。”
以及特别对傅湛说:“吃完了不许找你母后要。”
末了再补充道:“你母后吃完了把你的给她,否则下次连个核都不让你看见!”
段音离当然不会丧心病狂到去跟自家儿子抢吃的,但对于傅云墨的这个安排,她不可否认的说,心里面美滋滋的。
相比之下,她儿子的小脸就皱的跟个小包子似的。
段音离呢,为了投桃报李,时不时的也绣个花啥的给傅云墨和傅湛。
她也学自家夫君那样说:“自己拿自己的哦。”
以及特别对傅湛说:“弄坏了不许找你父皇要。”
末了再补充道:“你父皇的要是坏了就把你的给他,否则下次连个线头都不让你看见!”
结果她儿子的表示是:目光殷切的望着傅云墨,无声的期待他把他的那条帕子也一并收了。
当时的段音离:“……”
那个瞬间,顿时就觉得母子情分尽了。
回过神来,她眨着一双晶晶亮亮的眸子望着傅云墨,感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一个人,而又是这么好,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捡了大便宜了!
想了想,她说:“傅云墨,你说若是我没有穿越,又或者你没有重生,那我们会怎么样啊?”
“也许,你会选择回到你原本生活的地方去吧。”他只假设了她,却从未想过他自己。
段音离好奇:“那你呢?”
他弯唇,缓声道:“长安风寒,雨水悠悠,但阿离所在便是吾乡。”
*
乾宁六十一年。
帝后同葬皇陵。
后世史书最为人所津津乐道,不外乎史官感其情深、叹其功绩的十六个字。
跨凤乘龙,情深伉俪。
江山一统,锦绣江红。
第490章 鱼龙曼羡(睡衣)
A市,皇庭酒店。
一段不长不短的故事,细说下来也近半个小时。
容清曼住了口,不确定的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年轻男人。
叶羡秋神色如常,拿过一旁的纯净水拧开瓶盖后递给了她:“先喝点水。”
容清曼看着他手里的水瓶,迟了一瞬才接过。
叶羡秋向来心细,又问了一句:“或者,我让人送茶过来?”
“无须那般麻烦,多谢你。”
她拿着水瓶慢慢举起手,想了想,还是用袖管微微挡了一下,然后才浅浅的抿了一小口,发现这水淡而无味,远不及家里的甘甜。
放下水瓶,她学叶羡秋那样将瓶盖扣回去,在他的示意下拧了拧,发现瓶口便被锁死,就算把整个瓶子倒过来里面的水也不会洒出来。
她眼中的新奇毫不掩饰,看得叶羡秋眼底闪动着丝丝笑意。
他缓声道:“我大致了解你的情况了,那接下来听我说说?”
容清曼点头,正襟危坐。
叶羡秋的声音很温和,语调不紧不慢:“我生活的这里叫现代,你从前生活的那个地方有的东西,这里基本都有,只是使用方法和外观以及名称有所不同。
就拿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来讲,你那里叫客栈,这里叫酒店。”
容清曼轻轻点头,默默记下。
叶羡秋继续说:“对于生活在现代的我们来讲,你如今的妆扮是古代人,现代与古代之间的距离和联系是纵向的,不是横向的。”
“纵向和横向?”
“比如说,昨天和今天就是纵向的,但窗外的今天和屋里的今天就是横向的。”
“……这样啊。”
容清曼似乎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死后来到的这里,不是她以为的脚下那片土地的延伸,而是历史洪流中一个她并不熟悉的时间节点。
横向的是有办法跨越的。
但纵向的不能。
换言之,她回不去家了!
这个认知,不禁让容清曼的脸色变的有几分难看。
叶羡秋恐她再多想,于是宽慰道:“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回家的事情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容清曼垂下眸子:“嗯。”
叶羡秋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想了想,走到窗边去打了一通电话。
再回来的时候,他说:“来,我先教你这屋子里的东西怎么用。”
容清曼乖乖起身。
叶羡秋最先带她去的就是浴室。
原本这有些私密,他也恐她害臊,可若找酒店的服务人员过来教她,他又担心她会介意别人异样的眼光,所以最终还是决定亲自上阵。
“这个浴缸和古时候的浴桶是一样的,不过这边可以淋浴。”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开关让容清曼看:“这边这个小袋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是用来洗头的,另一个是洁身的。”
听到“洁身”两个字,容清曼的脸微微有些红。
将洗手池和马桶的作用和使用方法再一一说明之后,叶羡秋把浴袍和毛巾给她放到了淋浴间旁边的架子上,连防滑拖鞋也一并准备好了。
刚忙完,就听门铃响了。
容清曼好奇的朝声源处看去。
叶羡秋适时开口:“这个是门铃的声音,它响了,说明门外有人来找你,不过不要听到这个声音就开门。”
他指了指门上的猫眼:“先从这里看一下,认识的人才能开。”
“嗯嗯。”
容清曼暗暗在心里记下,门外的人是叶公子才能开。
毕竟所谓“认识的人”,她在这里就只认识他而已。
她往后挪了两步,站到了叶羡秋的身后。
他开门的时候,由于角度原因她没有看到来人,只是听见了一道颇为轻佻的男音:“阿羡,有情况啦?居然会生更半夜的找我帮忙买女生穿的衣服!”
叶羡秋接过:“谢谢,再见。”
话落,果断关门。
也不知道是这酒店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门外之人知道就算嚷嚷也没结果,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叶羡秋手里有两个袋子,他把其中一个大的递给了容清曼:“抱歉,时间太晚,买不到你身上穿的这种。
今晚你先将就一下,明天白天我带你出去买你喜欢的。”
“多谢。”
容清曼接过袋子,走向浴室。
叶羡秋原本该离开的,但又担心她哪里弄不懂在浴室跌了摔了,于是就坐在客厅等她。
好在他开的是套房,不至于太过尴尬。
等容清曼出来的间隙,叶羡秋把托庄慕买的手机安上电话卡,把一些基本设置都给她调整好了。
前前后后有个十几分钟的时间。
叶羡秋又拿了个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把这个房间里一应设施的使用方法记录了下来,图文并茂。
眨眼间,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
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下了。
可过了几分钟之后,却仍未见人从里面出来,叶羡秋心里不禁觉得奇怪。
不会是在里面晕倒了吧?
想了想,他最后还是起身走向卧室。
卧室的门虚掩着,他轻叩两下:“容小姐?”
里面没人应。
他推门走进去,果然人还在浴室里没出来呢。
他又敲了敲浴室的门:“容小姐?你还好吗?”
“……嗯。”
容清曼的声音轻轻响起。
几秒钟之后,浴室门“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股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
叶羡秋绅士的往后退开两步,视线微微偏开落向他处:“我见你一直没有出来,所以过来看看。”
“我……是这个衣裳……”
容清曼只将门欠了一个缝儿,她身上穿着叶羡秋之间拿给她的那件白色浴袍,她记得他说洗完澡之后可以穿这个。
可浴袍之下,就什么都没了。
叶羡秋拿给她的那个袋子里装的东西,有点诡异。
有的她是不知用来干嘛的,有的她是死也不会穿出去的。
叶羡秋不解:“衣服怎么了?”
容清曼摇摇头,将袋子整个递了回去:“多谢你,不过我还是穿我原本的衣裳就好。”
叶羡秋接过,下意识扫了一眼,当场僵住。
那里面装的……怎么会是情趣内衣呢?!
小叶先生自然不知道,庄慕买的根本就是一套情趣内衣。
容清曼不知道用来干嘛的是蜘蛛网似的几根带,她死也不会穿出去的是一条薄如蝉翼的纱裙。
衣服是衣服,就是不正经。
叶羡秋面沉如水,耳尖却诡异的红了。
他皱眉:“抱歉,我没有唐突你的意思,这是……”
容清曼轻轻摇头:“我知道。”
他若是那等轻佻之人犯不着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他已全然知晓她的身世,若当真想轻薄于她便不会处处呵护尊重了。
想来,是他那位友人自作主张。
叶羡秋:“我出去一下,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她摇头。
方才他开门时她有留心看过,知道怎么打开那道门,也记得他叮嘱过开门前要先从那个小洞里确认来人是否相识。
“待在这哪里也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叶羡秋转身离开,脚下生风一般。
容清曼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隐隐感觉他好像不高兴了。
只是她想不通原因。
是因为她又给他添麻烦了所以害他动怒,还是因为他那位友人自作主张险些害了他的名声所以才不开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几根带究竟是用来干嘛的呢?束发的?
容清曼想了想又觉得不像,倒像是个网子。
可那缝隙也未免太大了,用来网鱼也捞不住啊。
许久之后,当容姑娘彻底融入了现代生活,当她终于知道那几根带是用来套在人身上的时候,她羞的整整三天都没让叶羡秋进卧室门。
第491章 鱼龙曼羡(敏感)
小叶先生很快去而复返,这次拿给容清曼的是正儿八经的睡衣。
一套长袖长裤,还有一套女士内衣。
那套内衣被单独放着,里面有一张纸,画了穿法。
也是在容清曼彻底适应了现代生活之后,她才知道捡她回家的这个男人有多细心。
他给她买的内衣是前系扣的。
当然了,这只是眼下。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确定了关系并且发生了实质性的进展,小叶先生再选给她的内衣全是后系扣的,她自己能脱,但系不上。
他就不一样了,能脱能系,而且一个比一个顺手。
*
容清曼红着脸照着纸上画的将衣服穿好,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毕竟她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裳。
倒是那套睡衣,和从前她在家时穿的中衣相似,接受度很高。
再次走出浴室的时候,容清曼是在客厅找到了叶羡秋。
他手里拿着两块很薄的板状物体,她不认得那是什么。
叶羡秋原本想教给她一些手机的基本用法,以免夜里有什么事她找不到自己,可一抬眸瞧见她披着一头湿发站在那,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
“先把头发吹干。”
听他用到“吹”这个字,容清曼便知道这必然又是和古代的绞发不同。
果然,她看他拿出了一个锤子似的东西。
叶羡秋照旧一边给她解释一边示范:“这样通上电,把这个按下去就会出风了,有暖有凉,可以按这个自己调整。”
他试着把出风口朝向容清曼,一股暖风吹过耳畔,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低低的惊呼一声。
这原本只是一个小插曲,叶羡秋以为发生了不久就忘了。
可后来的某一天两人坐在一起看电视,他不经意间转头看到她未戴耳饰的耳垂,鬼使神差的就凑上去吻了一下。
她果然缩着脖子要躲。
那会儿叶羡秋就在想:啊,她耳朵那里果然很敏感。
原来……根本就不会忘。
*
话说回眼下。
叶羡秋只给容清曼示意了一下之后就把吹风机递给了她,让她自己试着把头发吹干。
容清曼怔怔的接过,这才意识到,她在一个还不算十分相熟的男子面前解了发。
在北燕,只有夫君才能看到女子不着发饰,乌发全散的样子。
不过在这里,似乎没有这个讲究。
头发吹干,容清曼仔细梳好,然后才端端正正的坐到了沙发上,等着叶羡秋的进一步“教学”。
他把手里的一块板递给了她,告诉她说:“这个东西叫手机,不管我们隔着多远,都能彼此联系,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他说着,在发光的那一面点了几下,他手里原本黑漆漆的那块忽然就又闪光又奏乐的。
容清曼颇为惊奇的看着。
叶羡秋示意她将手机放到耳侧。
他随即接通来电:“你可以说话。”
然后容清曼就更加震惊的发现,她听到了两个声音!
一个是从那个沉甸甸的板子里发出来的,另一个是她真真切切听到叶羡秋在说的。
为了让她更真切的了解到手机通话的功能,叶羡秋起身去了卧室,房门都关上之后,容清曼清楚的感受到声音来源就只剩下了那个叫作手机的东西。
“叶、叶羡秋?”
“嗯。”
那一刻,容清曼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是人间该有的东西吗?
叶羡秋噙着笑从卧室里出来,仔细教给容清曼如何给自己打电话。
他帮她把指纹录入了解锁系统,除此之外没教给她太多。
来日方长。
他今天急着教她怎么打电话也只是担心她夜里有什么情况急着找自己而已,至于其他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她。
“有事打电话给我,或者去隔壁找我也行。”
“嗯。”
“早点休息,晚安。”
“你也早些安寝。”
朝叶羡秋微微颔首,容清曼一直将人送到了门口。
关上门,面对空空荡荡的房间,容清曼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回忆了一下叶羡秋教给她的,一一关了灯,回到卧室的床上去休息。
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也是叶羡秋临走时叮嘱她的。
叮咚——
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楚的一声响动。
容清曼循着声音转过身去,看到原本暗着的手机屏幕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解锁后看了一下,好奇的点了进去,发现顶端是“叶羡秋”三个字,下面是一段话。
【刚刚忘了说,明天早上醒来之后打电话给我,带你去吃早餐。晚安。】
容姑娘又好奇了。
这是……叶羡秋写给她的信吗?
第492章 鱼龙曼羡(接吻)
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心里又装着太多的事情,所以容清曼很晚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也早早的就醒了。
外面的天才刚蒙蒙亮,她不确定叶羡秋起床没有,所以并不敢贸然打电话过去,担心打扰到他休息。
拿起手机看了看他昨晚写给她的信,容清曼想,待会儿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他教她一下,这样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就可以也先给他写封信试试。
才这么想,就听手机“叮咚”一声。
有新的信息发来。
发件人还是叶羡秋。
【起床了吗?】
容清曼立刻回了电话过去。
她想,他先发来了信而不是直接打电话给她,是也担心打扰到她休息吗?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另一端便传来了一道温和清润的嗓音:“早上好。”
容清曼双手捧着电话,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后才红着脸学他:“……早上好。”
叶羡秋似乎笑了,声音很轻。
“你收拾好了的话,我现在过来找你?”
“嗯,麻烦了。”
“不用那么客气。”
通话结束,容清曼这边刚把手机撂下,门铃就响了。
门外,叶羡秋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
不过随着容清曼打开门,他看到她身上穿着昨晚初遇时她穿的古装时,便微微背过手,将装着新衣服的袋子藏到了身后。
他神色如常的问:“是想在房间里用餐还是去餐厅?”
容清曼看了看他身上得体的衣着,说:“餐厅吧。”
她也不能因为没有安全感就永远缩在那间屋子里,总要走出去看一看的。
无论她愿意与否,都不得不接受即将在这里生活的事实。
一路走去电梯间,容清曼发现总是有人在看她。
她这才恍然,自己的打扮在他们眼中可能有些奇怪。
这样想着,容清曼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叶羡秋注意到了,便也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在电梯前站定,容清曼恍然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一上一下的两个箭头都没有亮,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叶羡秋,在他鼓励的注视下按了朝下的箭头。
等电梯的过程中,容清曼轻声道:“我的妆扮,是不是很奇怪啊?”
“不会。”叶羡秋轻轻摇头:“现在有很多人都喜欢古风元素,只是大部分的人因为工作或是等等各方面的原因,不方便全凭自己的喜好着装。
他们会忍不住看你,不是因为觉得你的装束不妥,而是因为你适合这身妆扮并且令人感到惊艳。”
“这样啊……”
“容小姐,在这里,人们享有绝对的自由。
言论的自由、着装的自由、婚姻的自由很多很多,以后时间长了你就会有深切的体会了。”
“……你、你也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虽说女子的闺名不该随意让人挂在嘴边,但入乡随俗嘛,她瞧这里似乎没这个规矩。
叶羡秋帮了她这么多,还一口一个“容小姐”称呼着,她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小叶先生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薄唇微启:“容清曼。”
她下意识抬眸:“嗯?”
叶羡秋轻轻摇头,示意她没事。
这是少有的几次中叶羡秋连名带姓的叫她,以后这种机会并不多。
因为后来他都只叫她曼曼。
约会时他说:“曼曼,牵着手走。”
接吻时他说:“曼曼,闭眼。”
做爱时他说:“曼曼,我是阿羡……”
*
话说回当下。
“叮”地一声,电梯在这一层停下。
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容清曼错愕的看着电梯里一对正抱在一起啃的忘我的男女,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自己几时被叶羡秋握住手腕拉到身后都没注意到。
电梯里的那对小情侣倒是比她先回神,匆忙分开之后缩到了角落里去。
叶羡秋拉着容清曼走进电梯,让她站到角落里之后,自己便依旧挡在她身前,仿佛无形之中就围成了一个保护圈。
电梯下行。
从二十二层到九层,走出电梯的时候,容清曼的脸仍是红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接吻被围观了呢。
拉着她走出电梯,叶羡秋温声向她解释:“这里民风开放,不像古代约束那么多,未婚男女可以自由选择要在一起或是分开。
他们可以当街示爱、拥抱,或者……像刚刚那样。
也会有人指责,觉得不应该在公开场合这么做,但也会有人报以微笑,在心里默默祝福。”
“……哦。”
容清曼愣愣的点头,内心还是久久无法平静。
她难以想象会有人如此大胆,竟然会把在卧房中才能进行的事搬到外面去做。
她初到此地不好随意评价人家的风俗习惯,只能说,他们好勇敢。
后来,当容姑娘迷上了看电视,第一次在电视屏幕上看到男女主角接吻,想到叶羡秋说电视上的内容很多人都会看到,她不禁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声“勇士”,然后立刻红着脸把电视机关掉。
再后来,叶羡秋带她看电影,说是能加强她的适应能力,不会日后在街上看到别人搂搂抱抱就脸红。
她向来相信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毫不怀疑的答应了下来。
结果电影开始不到十分钟,她就暗戳戳的要去够遥控器。
然后毫无意外的,遥控器没拿到不说,自己还被人捉到了怀里。
明明自己都“身陷险境”了,容姑娘那会儿还惦记着要去蒙自己和叶羡秋的眼睛,声音软软的同他商量:“阿羡,非礼勿视,我们不要看了好不好?”
当时小叶先生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好,不过你要给我看哦。”
最后,容姑娘眼含热泪的选择了“舍己为人”,跟着躲了叶羡秋一个星期。
不过那是后话了。
且说眼下。
两个人走进餐厅的时候,小小的引起了一股骚动。
穿汉服的小姐姐,本不足为怪。
精英人士打扮的小哥哥,也不算什么稀奇物种。
但颜值这么高的,确实不多见。
而且两个人手拉手走在一起,莫名有种打破了次元壁的感觉。
容清曼被方才电梯里的那一幕刺激的有些闪神,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有人一直在盯着她和叶羡秋看,而是怔怔的吃着早餐,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一道风景。
从坐姿、到用餐时的一举一动,容清曼在别人眼中都完美的复刻了一个古代人该有的礼仪,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扭捏做作。
举止娴雅,不外如是。
甚至有几个学生打扮的人过来问能不能跟她合影。
容清曼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下意识看向叶羡秋。
他温声拒绝:“不好意思。”
被拒绝,那几个人只能一脸失望的离开,口中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卧槽!真的是配一脸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那姑娘跟特么从画里飘下来的一样,绝了。”
“那小哥哥也像是从小说里抠出来的似的……”
容清曼安静的用餐,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人说的话。
叶羡秋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喝了口咖啡,视线落到了容清曼的身上。
配一脸吗?
他第一次觉得,模样生的好些好像还真的挺不错的。
至少在听到别人说他们般配的时候,他也不可免俗的觉得很顺耳。
反正比听到“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要顺耳多了。
*
吃完了饭,叶羡秋带容清曼出去买衣裳。
他带她去的,是他母亲朋友开的一家店。
店里的衣服多是旗袍和古装,全都是老板亲手设计的。
叶羡秋进店的时候,店员一眼就认出了他,显然他不是第一次来了。
第493章 鱼龙曼羡(家庭)
店员迎了上来:“小叶先生,叶夫人演出时要穿的服装还差一点才能完工,原定的时间是三天后,您这次来早了。”
“我不是来取我母亲的演出服的,是想请乔姨帮我朋友做两套衣服。”
“好的好的。”
店员一开始就注意到叶羡秋旁边站着的姑娘了。
这人往这一站,简直就是他们店的活招牌。
乔柯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还没见到人声音就先传了出来:“哎呦,阿羡居然会带小姑娘来我这做衣服,这我可得好好给你参……”
看到容清曼的那一瞬,乔柯的话音忽然顿住,而后才无意识的继续:“谋参谋……”
叶羡秋微微颔首:“乔姨。”
胡乱点了点头,乔柯一脸惊喜的上下打量着容清曼,激动的直绕着她转圈:“阿羡,这是你从哪儿挖出来的宝贝啊?”
闻言,叶羡秋失笑。
想了想,他半真半假的回了句:“天上掉下来的。”
乔柯只当他是在玩笑,并没有太在意。
她这会儿光顾着激动了。
这位乔大设计师,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国风。
但因为她本人长相偏现代,穿上旗袍和古装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所以她前半辈子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打扮叶羡秋的母亲。
那个兴致勃勃的劲儿,就和小姑娘打扮洋娃娃是一样的。
叶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是古琴大家,她所有的演出服都是由乔柯设计的。
但近几年她几乎不怎么演出,更多的时间都在陪伴家人,这也就导致乔柯失去了她最爱的一个“娃娃”。
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儿竟然让她遇到了一个新的“娃娃”。
容清曼静静的任由乔柯打量,倒不至于惊慌失措,只是有些茫然。
叶羡秋轻笑着帮她解围:“乔姨,要不咱们先选衣裳吧?”
“好好好,选衣裳、选衣裳。”
乔柯亲切的拉着容清曼去挑样式,视线从始至终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她这边都是定制款,成品多是挂在店里撑门面的非卖品,可这会儿见了容清曼,那规矩是说破就破。
乔柯大手一挥:“上身试试,不合适的我这就给你改,合适就直接穿走,其他选好的等我做好了立刻就给你送去。”
容清曼道了谢,却没敢随意应下,而是看向了叶羡秋,无声询问他的意思。
这位先生倒是没客气:“那就谢谢乔姨了。”
乔柯费力又搭衣服,偏偏还乐得跟捡到宝似的。
最后,叶羡秋从店里拿了两套成品,又另外给容清曼定做了好几套当季的衣裳。
开车离开乔柯店里,叶羡秋在路上同容清曼说起了她和自己母亲的关系,连带的,把自己的家庭也交待了个一清二楚。
他的父亲,是享誉国际的建筑设计师。
母亲也是国内外闻名的古琴演奏家。
他还有一个姐姐,受父亲影响也在从事建筑设计工作,不过领域是都市建筑。
他则是侧重古建。
“除了爷爷奶奶和外公,我太爷爷和太奶奶也还在世,还有二爷爷和二奶奶他们都和我们住在一起。
这么一听,我家里人好像比较多,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理应我前去拜访的。”
“也好。”
“嗯……”容清曼沉吟了一下,试探着问:“叶羡秋,你说这里什么都很自由,那女子也能外出务工,自己养活自己吗?”
“当然可以了。”
容清曼一听这话顿时大喜,忙追问:“那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也想赚些银子,除了要养活自己,也要将近日的花销还给你。”
“你能做的有很多啊,只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觉得你现在最先做的应该是适应这里的生活。
等一切都步入正轨再找工作不迟,你说呢?”
“……嗯,你说的对。”她轻轻点头:“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又要麻烦你了。”
“我说了,不用那么客气,等以后你有了工作能力、赚了钱,说不定就要换我来麻烦你了。”
“你?你会麻烦我什么呀?”
在容清曼看来,叶羡秋简直无所不能,她感觉他这样的人肯定就不会有求人帮忙的一天。
叶羡秋自己可不这样认为,他轻飘飘的回道:“麻烦你的呀,说不定多着呢。”
后来的事实向容清曼证明,叶羡秋就是叶羡秋,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他都了解的透透的。
因为许久之后的某一天,那位谦谦君子眼神真挚的对她说:“容姑娘,小可有一事相求,能不能麻烦你,与我私定终身?”
第494章 鱼龙曼羡(经期)
等红灯的间隙,容清曼无意间感慨了一句:“原来你身边的人都叫你阿羡啊。”
昨天来送衣服的人是,今天那位热情的乔姨也是。
叶羡秋弯唇,想了想,说;“你也可以叫我阿羡。”
容清曼微愣。
绿灯亮起,叶羡秋驱车前进,分神道:“你呢?有没有什么小名或是家里人对你的昵称?”
“他们叫我曼曼。”
“好,我知道了。”车子转了一个弯,小叶先生的脑子也跟着转了一个弯,问:“那我可以像他们那样叫你吗?”
“……可以。”吧。
若按北燕的规矩,自然是不妥,可在这边,似乎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若拒绝,倒显得扭捏。
叶羡秋轻轻点了下头:“曼曼。”
容清曼不知怎么觉得脸有点热,视线不禁飘向了窗外:“……嗯。”
可想到什么,她又转头去看叶羡秋,却见他神色如常,专注的开着车,并没有因为这个略显亲昵的名字而有任何异样。
她想,果然这在现代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是她想法迂腐了。
沉吟片刻,她忽然柔声道:“阿羡。”
叶羡秋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一紧。
正好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他将车子停稳之后才转头和容清曼对视,莫名郑重的“嗯”了一声。
容清曼总觉得他的眼神和之前有些不一样,待要细看却又无迹可寻。
最后,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样性情温和的一个人,应当不会有那般炙热的眼神,一定是她看错了。
*
在酒店住了七八天,容清曼疯狂的吸纳现代生活常识。
这晚看完新闻联播以后,她自己关了电视,看向坐在旁边削水果的叶羡秋问:“你这几天一直住在这边,不需要回去陪家人吗?”
“他们理解的。”
“……哦。”
叶羡秋朝她笑笑,并未多说。
他估摸着,依照庄慕那个大嘴巴,早在那晚他让他帮忙买衣服的时候就往他家里打过电话了。
再加上还有乔姨这个耳报神。
家里人早就知道他这几天在外面忙些什么。
依照他对他们的了解,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要明里暗里的试探他,确定他和曼曼之间有可能之后就会偷偷摸摸的溜来看她。
家庭传统,向来如此。
听说当年太爷爷太奶奶和爷爷奶奶他们就曾这样暗中观察过他母亲。
当然,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判断她适不适合做叶家的儿媳妇,单纯是出于好奇心。
据说是因为他父亲快三十了还没谈过恋爱,后来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母亲,这种反常的表现引起了家人的高度重视。
叶羡秋的视线扫过正在记账的容清曼,心说,这样看来,自己是不是比父亲让家里人觉得省心,毕竟他没等到快三十了才找到自己想爱的那个人。
是怎么就确定自己喜欢了呢?
叶羡秋曾想过这个问题。
但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或许是见过了她安安静静独坐一隅看书的样子,心里觉得很安宁;或许是看她明明对很多事物感到惊奇却仍努力学习接受,被她给可爱到了;又或许,只在初见时,便一眼万年。
总之,就这么真心暗许了。
容清曼记完了账,又从头到尾算了一遍,觉得在能养活自己的前提下偿还完欠叶羡秋的钱,那她的工资至少也得万八千的。
可她得做什么才能赚到那么多钱呢?
体力活她有心无力。
倒不是她娇气,而是她患有心疾,所有的大夫都是这么叮嘱她的。
别到时候钱没赚到,病还犯了,求医问药又要麻烦叶羡秋,这就未免本末倒置了。
孰重孰轻,她分得清。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她觉得有必要和他说一说。
“阿羡……我已经差不多能自己在酒店这边独立生活了,你不需要再浪费自己的时间陪我。
而且,住在这里很费钱的吧,所以我想……”
闻言,叶羡秋失笑。
他懂了。
他带她住在酒店,不管是她自己的房钱还是他的,她都算在了她的头上,因为担心负债累累,所以想劝退他省一笔钱。
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叶羡秋噙着笑,温声道:“其实一开始带你来住酒店,只是想着这里可能会让你觉得安全一些,直接带你回家怕你没有安全感。
不过你考虑的也对,没必要浪费钱,那这样,明天我带你去我的小公寓,你一个人住在那,我回老宅。”
“那我按照别人的价格付给你租金。”
“那个倒是无所谓,就算你不去住那个房子也空置的,你知道房子空久了不好,所以你住进去也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如果你一定要付租金的话,不如等以后你赚了钱,多给我买些礼物,我会更开心。”
“好!你想要什么礼物?”
“嗯……领带啊、衬衫啊、剃须刀之类的,都可以。”
“嗯,我记住了。”
后来容清曼才知道,叶羡秋提到的那些礼物没有一个是他随口胡说的,背后都有着他长远且极具战略性的打算。
明明是她给他买的,可到最后居然她也能用!
比如领带除了能搭配西装扎起来还能用来绑她啊。
衬衫除了他自己穿还能给她穿呀。
剃须刀从来都在她手上由她来帮他刮胡子,某人还美其名曰:“这也是为了曼曼着想,不刮仔细之后吻你的时候你又说扎到你了。”
从那以后,容姑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给小叶先生买礼物了。
话说回现在,两个人商量好了准备明天搬家,容清曼就准备去提前收拾一下行礼,虽然不多,但日常生活所需的衣服和各种瓶瓶罐罐叶羡秋给她买了不少。
起身的瞬间,她的身影僵了一瞬。
叶羡秋注意到了,下意识朝她看去,见她神色有些古怪。
还没等开口,就见她脚步匆匆的回了卧室。
经过叶羡秋身边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她裙子上有一抹红。
眼睫忽地一闪。
她的经期到了。
想到这一点,叶羡秋的耳尖微微泛红。
他起身走向卧室,房门虚掩,他敲了两下没人应,便猜测容清曼是在卫生间。
他走过去,轻轻叩门:“曼曼,你等一下,我去拿你用的东西。”
酒店的柜子里有提供女士生活用品,他拿了几个不同的尺寸回到浴室门口,敲门的同时又问:“曼曼,你……有带换的衣服进去吗?”
里面传来很轻的一声:“……嗯。”
“我把东西拿来给你了,你照着纸上画的做,有什么事叫我。”
话落,浴室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他将东西递了进去,然后就走出了卧室,在门口等她。
确保能听到她的说话声,又不会让她觉得没有隐私。
几分钟之后,容清曼还没从浴室里出来。
叶羡秋略微扬声:“曼曼?你好了吗?”
“我……我把衣服洗一下……”
“衣服不急着洗,你先出来休息,免得待会儿身体不舒服。”
容清曼没吭声。
其实她这会儿就有点不舒服了。
但她也不能把染血的衣裳就丢在这,多丢人啊。
“曼曼?”
“……知道了。”
最后无奈,容清曼只能先把衣服放在了盆里,想着等叶羡秋走了再洗。
走出浴室的时候,她的头深深垂着,但通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她。
叶羡秋装作没看见:“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先上床躺一会儿,我让酒店那边做了红豆汤,待会儿喝一点。”
“谢谢。”
容清曼这会儿整个人都有点懵,叶羡秋拿给她的东西她用了,不过她不知这月事带和她以前用的有何区别,怕一不小心又把衣服弄脏了。
第495章 鱼龙曼羡(琴瑟)
叶羡秋向来聪明,见她心不在焉的就隐隐猜了几分,只是有些话他不好直言。
一来这事本就有些私密,二来她又极容易害羞。
是以思来想去,他便用手机搜了相关的资料拿给她看。
容清曼是越看越惊讶,注意力都被手机吸引了去,连叶羡秋什么时候往她被子上和脚底下搁了个热水袋都没注意。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他正帮她盛红豆汤呢。
一碗红豆汤下肚,感觉整个身子都暖了。
她后来迷迷糊糊的窝在被窝里,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十点多。
她原本以为叶羡秋已经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了,没想到客厅居然亮着灯,他坐在沙发上看书,白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肘处,神情很专注。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过去,额前有稀碎的发,眸中有光。
他放下书,抬脚朝她走来:“醒了,觉得好点了吗?”
“嗯。”
“饿不饿?要吃什么东西吗?”
容清曼轻轻摇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叶羡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又仔细留意了一下她的脸色,然后才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好,那你有事随时联系我。”
“晚安。”
送走了叶羡秋,容清曼去洗手间,这才发现她之前放在盆里的衣服已经被人洗干净挂出去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秀脸不禁一红。
阿羡他……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后来和叶羡秋在一起之后容清曼才知道,她对叶羡秋能对她好到什么程度简直一无所知。
那时她的经期再突然造访弄脏了衣服,他都是把卫生用品给她垫好了连同新的贴身衣物一起拿给她。
事后洗洗涮涮,她就只有看着的份儿。
*
第二天,两个人照常搬家。
其实说是搬家,要做的就是把衣服拿到叶羡秋的公寓挂好、把他买给她的那些护肤品摆好,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进门的时候,叶羡秋给容清曼拿了一双新的拖鞋。
她看到旁边另外摆着几双女士拖鞋,他解释说:“这里距离我工作的地方很近,所以有时加班太累我会来这边住,家里人偶尔会过来看我。”
容清曼轻轻点头,不懂自己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怎么就解释了这么多。
叶羡秋带她在屋子里转了转。
他住的这套公寓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一书房,干净整洁但生活气息很浓。
容清曼看到他书房里放着一张古琴,便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令堂的琴吗?”
她记得他说过,他母亲是在古琴方面造诣很高。
不料叶羡秋却轻轻摇头:“这是我的。”
“你也会弹琴?!”
“怎么?看不起来不像吗?”
“不是!”容清曼忙解释:“只是从未听说提起过。”
“小的时候跟我母亲学过,大了之后没有从事相关的专业,当做爱好而已。”叶羡秋说着,取过那张琴来给她看。
难得在这个现代化的都市看到这种“老物件”,容清曼不禁一看再看。
叶羡秋体贴的问:“要弹吗?”
容清曼微微摇头:“改天吧。”
弹琴要讲心境,她不是内心那么强大的人,情绪很容易波动,而她这会儿的心情不大适合抚琴,会让听的人感伤。
不过,她倒是反问了叶羡秋一句:“你要弹吗?”
“你要听吗?”
容清曼坦诚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礼貌道:“作为看客自然是想的,但也要看主人家的心情。”
叶羡秋温声笑道:“荣幸之至。”
后来容清曼才知道,叶羡秋从不给家人以外的女子弹琴,这也是他为什么当初没有选择从事和他母亲同样职业的原因。
他说,他弹的是琴,表的是情。
所以不能让人乱听。
可惜这会儿容清曼还不知道个中缘由。
因为这张琴,她对叶羡秋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儿。
她因为身子不好,倒不像旁的大家闺秀那样能歌善舞,但乐器她倒是没少接触。
她原是随口一说,不想叶羡秋听过后却通通记在了心上。
许久之后的某一日,是她生辰,叶羡秋送了一张瑟给她。
他记得她说过她会弹。
他送乐器给她,她回赠他一曲才合礼数。
结果弹奏到一半的时候,叶羡秋忽然弹了琴来和。
容清曼当即就红了脸。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琴瑟和鸣”这四个字,然后当晚他们就“琴瑟和鸣”了,之后毫无意外的,小叶先生又被自己的小妻子躲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