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逝去的妻子
狄斯站在卡伦的身后,看着自家孙子。
在其余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瘫软在地时,
在场的,
只有他们爷孙俩呈现出的,是平静。
“看出来什么没有?”
卡伦回过头,看了一眼狄斯,摇摇头。
“什么都没看出来?”
卡伦再次摇头,道:
“是失望。”
“失望?”
“是的。”
先前虽然在电话里故意刺激了对方,但卡伦心里还是带着些许期待的。
用“期待”与“失望”来形容眼前的场景确实是不合适的,其实卡伦在放下电话带着爷爷赶来时,也是担心修斯夫人出事的;
不过,人的精神层面本来就很复杂,你可以担心你可以焦虑可以为老达西的死而感到悲愤,但同时剥离出另外一层,去以另一个视角去衡量与考虑眼前的“作品”,并不矛盾。
而在爷爷面前,卡伦也不用太过于隐藏。
“失望在哪里?”
“单调,俗套,无新意。”
“这样,也算么?”
狄斯再次看向前方“积木老达西”。
“也就这样了吧。”卡伦耸了耸肩,“说到底,皇冠舞厅里的布置,更像是环境成就了凶手的作品,这一次,反而是他真正的水平了。”
“你真的是来欣赏的?”狄斯问道。
“不,应该还有其他有意思的。”卡伦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我记得在和凶手通电话时,他正在为最后的拼凑而苦恼。”
“所以呢?”
“如果站在查案的角度来看,凶手在挂断电话后,应该会强行去把最后一环拼上去。”
“所以,你是在找那个么?”
“是的。”
“我帮你一起找。”
“谢谢爷爷。”
卡伦先走到修斯夫人面前,伸手将她搀扶起来。
修斯夫人很白,第一次看见她时就觉得她白,而近距离接触时,能发现她真的很白;
有些白,是表面的,是静态的,是枯燥的,也是乏味的;
而又有些白,是有内涵的,是动态的,是感性的,也是可以爱不释手的。
梅森叔叔和玛丽婶婶都曾规劝过自己要“小心”修斯夫人,作为过来人,他们俩清楚修斯夫人意味着什么。
“老达西……”
修斯夫人哭得梨花带雨。
“夫人,您现在应该打电话报警。”
“哦……好的。”修斯夫人到底是女强人底色,擦了一把眼泪后就向电话走去。
至于地上还躺着的那三个人,卡伦没有去搀扶他们,而是自顾自的开始在焚化室里搜索起来,狄斯也在走走看看。
焚化室的面积并不算很大,但毕竟要放下三个焚化炉,也不可能太逼仄。
卡伦先注意到那座还热着的焚化炉,凑过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的。
紧接着,卡伦来到旁边的一个焚化炉前。
“嗯?”
卡伦微微有些疑惑,伸手拉起旁边的扳手,将其打开,再发力,将其往外拉出。
架子上,面朝下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穿的,是修斯火葬社的工作服。
“啊!”
修斯夫人在卡伦身后叫了一声,把卡伦也惊了个哆嗦。
“这里,还有……还有一个!”修斯夫人很是恐慌。
“不是,还是那个。”卡伦弯腰,将那把钳子拿起,然后扒拉了一下架子上尸体的手。
手,被扒拉出了袖口;
随即,卡伦又扒拉了一下尸体的头,头,也被从衣服脖子口那儿扒拉了出来。
扒拉出来的脑袋,只剩下半截,只有后脑,没有前面的部分。
那只手也是一样,也就只有一半,但没骨头,只剩下外皮,看起来有点像是处理过后的“无骨泡椒凤爪”。
卡伦转身,来到摆放骨灰盒的台面前,用钳子将骨灰盒内的那只脚翻了个面。
之前的“脚”,是侧“站”的;
等到翻面过来后,才发现这只脚被截成了两半,这里只剩下一半。
再微微踮起脚,用钳子扒拉了一下最上方骨灰盒里老达西的脑袋,脑袋转过去,只有半个脑袋,后脑那里是空的,像是切西瓜来了个横切。
所以,
焚化炉架子上,有半个老达西躺在那儿,台面堆积起来的拼装老达西,也只是半个。
凶手,把老达西分成了“两半”。
“这里也有东西。”狄斯推着一辆双轮车过来,原本这是拿来运骨灰和其他杂物的,但此时里头则是铁锤、钉子、线球、绳子以及几个瓶瓶罐罐;
“这瓶子里装的是……”卡伦有些好奇地用钳子扒拉,不过瓶子上并没有贴什么标签。
“是强力胶水。”狄斯说道。
“胶水么……”
卡伦往后退了几步,默默地又退回到了电话旁。
狄斯走了过来,站在卡伦身侧,问道:“焚化炉架子上是半面身体,骨灰盒这里也是,所以,凶手到底想做什么?”
卡伦抿了抿嘴唇,对狄斯道:
“老达西正在烧着老达西。”
“是这个意思么?”
“凶手喜欢用讽刺的手法来表现出他的艺术情绪,半个老达西面朝下躺在架子上,另外半个老达西拿着小锤子戴着手套站在旁边准备把他推进焚化炉。
亦或者,那半个老达西被焚化掉,然后另外半个老达西准备敲碎自己的骨头装骨灰盒里。
选择一个角度,看过去时,一分为二的事物可以看做是两个完整的人。”
“像是蜡像一样。”狄斯说道。
蜡像馆里的蜡人会被设计成正在做什么事情的姿势,比如农夫在耕地,军人在冲锋。
“是的,爷爷,您这个比喻很正确,我相信那种感觉正是凶手所想要呈现的。”
“但,如果那种才是凶手想要表现出来的话,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你的那通电话,导致他来不及了么?”
“我更觉得是,他发现自己的能力,没办法去完成这么精细的工作,把尸体分开,再缝合固定起来,不仅工作量大,而且需要很高的‘裁缝’水平。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怪不得自己和凶手通话时,凶手的情绪轻微撩拨几下就“炸了”,因为彼时凶手正处于创作能力跟不上思维水平的颓废状态。
“不过,爷爷,有件事我很疑惑,皇冠舞厅里,凶手用《灵魂之歌》来嘲讽贝瑞教,按理说,这次应该也会搭上宗教的边。
批判权威,嘲讽宗教,众人皆醉我独醒,是普遍能让艺术家精神高朝的常用因素。”
“眼前这个其实就是了。”狄斯说道,“深渊之神教会的教义里,就有关于深渊之神的记载,相传,他将自己分成了两半;
一半,永堕地狱;
另一半,化成了晶莹的粉末,升入了天堂。
然后,
地狱中的他与天堂中的他,通过自身为媒介,强行打通了一道空间,它归属于天堂又连通着地狱,却又独立存在,被称之为……深渊。
他的信徒们,也喜欢称呼他为深渊的主人。”
“深渊之主么?”卡伦看着狄斯,“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教会的发源地很偏远,再加上这个教会的祭祀和教义太过极端,被很多个国家政府宣布封杀禁止其在本国传教。
不要说在罗佳市,就算整个瑞蓝,也没有深渊神教的组织,至少,明面上是没有的。”
……
警察来了。
带队来的,又是杜克警长。
因为接到报案时,一个老警探的第六感让他觉得,这似乎是那个凶手的新作。
整个下午,
“新的艺术作品”几乎在不停敲打着杜克警长的脑袋,
另外还有那位姓茵默莱斯的年轻人说这话时的平静表情。
如果不是眼下事情很多,如果不是茵默莱斯家尤其是那位老爷子在罗佳市有着人脉,杜克警长真想找个由头把那个年轻人拘留过来好好地“关怀关怀”。
然后,
当杜克警长带着人进入修斯火葬社,看见已经站在那里的卡伦时,他当即双拳握紧不敢置信地喊道:
“该死,你们是和死神签了合作协议么,每次都能来得这么快!”
“你好,杜克警长。”狄斯开口道。
“嗯,嗯?”杜克警长主动和狄斯握手,“你好,狄斯神父。”
警察开始工作,
而卡伦,因曾与凶手直接通过对话,被要求做了详细的笔录。
杜克警长全程在场;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所以这次,又从贝瑞教换成深渊神教了么?”杜克警长嘬着烟斗,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现在担心的是,他接下来会不会继续杀人。”
卡伦很平静地回答道:“那是必然的,而且会很快。”
“很快?”
“因为他的这部作品,失败了。
凶手是一个自视甚高但实则水平很一般的人,这种人,是不会停下来检讨自己的,而是会一次次急不可耐地想要重新证明自己。”
在先前的陈述之中,卡伦隐没掉了他在电话里对凶手“嘲讽”的内容。
“对了,警长,第一个被害者的身份查出来了么?”
杜克警长摇了摇头,道:
“有一点眉目了,但正在等隔壁市的警局帮忙确认,死者应该不是本市人。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说过,凶手和被害人应该关系很亲近,这样才有代入感。”
“是的,所以我建议您可以先从达西的社会网进行调查。”
杜克警长眯了眯眼,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卡伦,问道:
“这样来说的话,等第一个死者的身份查出来,把两个人的社会网圈在一起,找重合点就能圈定凶手范围了?”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的。”
“凶手会这么蠢么?”杜克警长有些不敢置信道。
卡伦耸了耸肩,
道:
“他是真的蠢。”
……
“谢谢您,修斯夫人。”
卡伦对修斯夫人表示感谢。
因为她亲自开车,将自己与爷爷送回了明克街。
“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客气了。”狄斯回应了。
修斯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道:“老达西是我的老员工了,我没想到他会遭遇到这种事,狄斯神父,老达西的葬礼,就拜托您了,我会全部负责的。”
“好。”
修斯夫人强颜笑了笑,道:“就是要辛苦玛丽了,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在葬礼那天,老达西可以完整……看起来完整就行。”
“好。”
“谢谢。还有一件事,希望您可以考虑一下。”
“说。”
“火葬社,我想售出去了,其实我原本就很累了,这些年,多亏身边的老员工在旁边支撑着我,尤其是老达西,现在他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已经无法再经营下去了。
希望您能考虑收购修斯火葬社,价格方面,一切好谈,只要您提出价格,我就不会拒绝。”
这是绝对相信爷爷的人品了。
另外,虽说老达西死在了火葬社内,但火葬社是个什么地方……一个天天烧死人的地方会在乎是否变成什么“凶宅”?
“我会与梅森说的。”
“好的,再次谢谢您,以及……您的孙子。”
修斯夫人先向狄斯鞠躬,
然后伸出双臂,抱住卡伦。
当即,卡伦感受到了一股充实感,仿佛自己正陷入一团奶油之中,却一点都不觉得腻。
就像是老农,躺在家里谷仓上面,精神上得到了极大满足。
修斯夫人坐回车里,发动汽车离开了。
卡伦跟着狄斯走入了家里一楼客厅,温妮姑妈此时正坐在沙发上对着账本。
“父亲,您回来了。”
“嗯。”
“叔叔呢,叔叔还没回来么?”卡伦问道。
先前在门口,他没看见家里的灵车。
“傍晚时梅森他们回来了,带回来两位‘客人’和一位家属。”
“客人”在茵默莱斯家专指尸体,付钱的逝者亲眷,则叫客人家属。
也就是说,
叔叔成功地把那两单接到手了。
一位是脑袋被削掉一半坐卡座上的,一位是受了重伤最终不治的。
“那叔叔现在人呢?”
“去逛街了,带着那位客人的妻子。”说这话时,温妮姑妈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那位脑袋分家了的死者的妻子。
卡伦记得下午时玛丽婶婶说过,那位的妻子收到通知时一直坚称她的丈夫此时在维恩出差,不可能死在希尔街的舞厅里!
看来,那位妻子已经接受了事实。
不,
她不仅接受了事实,还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
白天死了丈夫,
晚上就坐着灵车去疯狂购物。
听起来有些疯狂……但卡伦倒是能理解。
不过,卡伦还是好奇地问道:
“玛丽婶婶怎么能同意的?”
让叔叔晚上陪着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去逛街?
“因为西莫尔太太订了B套餐!”
玛丽婶婶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她本人也从地下室走出,嗯,看起来神采奕奕。
卡伦看过家里的“菜单”,A套餐是给真正的富豪准备的,一年说不定都碰不到一单,那个套餐用的棺木,就是卡伦之前看的“黄金棺”和“轻风棺”。
而B套餐,则是家里真正主营的业务中,价格最高的那一批了。
属于正常客户,花血本办的葬礼;
这也意味着,利润会很大。
“B套餐啊卡伦,别说让你叔叔去陪她逛街,就是借给她两晚我也不会介意。”
卡伦向玛丽婶婶做了个扭头的动作,
玛丽婶婶看过去,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的爷爷,当即吓得捂住了嘴。
狄斯只是微微摇头,说道:“老达西死了。”
“老达西是谁?”玛丽婶婶有些疑惑,随即道,“哦,修斯火葬社的那位老焚化工,可怜的老达西,愿上帝接纳他的灵魂。”
说完,玛丽婶婶还做了祷告的动作,显然是在弥补她先前话语中的荒唐。
狄斯直接上楼。
卡伦开口道:“修斯夫人想要将老达西的葬礼交给我们来办。”
玛丽婶婶听到这话,没有又接到一单的兴奋,反而翻了个白眼:“我最不喜欢做熟人的生意,完全没利润空间不说,有时候还得亏本来做。”
卡伦不禁在心里笑道:这是真闺蜜。
犹豫了一下,见爷爷之前没有直接与玛丽婶婶说修斯夫人打算售出火葬社的事,卡伦也就没有告诉婶婶老达西现在已经变成好多块了;
“哦,对了,卡伦,下午你和爷爷出去时,来了一位上门拜访你的先生,知道你不在家后他就离开了,不过给你留下了一封信,说你哪天有时间可以去他家喝咖啡。”
卡伦接过这封信,书名是“皮亚杰”,就是上次带着妻子去修斯火葬社火化的那位心理学者。
信的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今日拜访不幸未得见,同时邀请卡伦去他家作客,留下了电话号码,同时还有地址:
莱茵街45号。
如果说明克街这里属于二环的话,那么莱茵街就属于1环市中心了,市政府大楼也在那条街上。
“好的,婶婶,我知道了,我想先上去洗澡。”
“嗯,你早点休息吧。”
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车声,是梅森叔叔带着西莫尔太太回来了。
西莫尔太太大概三十岁,穿着很是朴素。
而跟在她身后的梅森叔叔,则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买了不少鞋子衣服和包包。
“梅森,你怎么没有把西莫尔太太送回家?”玛丽婶婶问道。
这购物完了,不应该把人先送回去么,这么晚了,怎么还把人带回家来?
遗体的处理和丧事的办理,是在几天后,又不是明天就开始,毕竟,像莫桑先生子女那种着急把父亲处理掉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大部分的丧事都会预留充足的发奠帖和让亲朋准备好过来参加的时间,同时,尸体也需要先做好防腐处理。
西莫尔太太抢先回答道:“我是听梅森说,你们家还有心理咨询服务,我现在需要这个服务。”
站在西莫尔太太背后的梅森叔叔向卡伦挑了挑眉毛,同时又对玛丽婶婶做了个口型。
玛丽婶婶心领神会,马上道:
“是的,是的,有的,我们马上为您安排。”
……
做心理辅导,需要一个闭合舒适的空间。
但卡伦并没有自己的工作室,玛丽婶婶也不敢现在上去要求狄斯把办公室腾出来,更不可能让西莫尔太太去地下室;
最后,
玛丽婶婶把她和梅森叔叔的卧室让了出来,让卡伦去给西莫尔太太做心理辅导。
“请。”
“好的。”
西莫尔太太走了进来,开始观察卧室的陈设,很温馨的卧室,随即在床边坐下。
卡伦则将椅子拉了过来,面对着坐在床边的西莫尔太太。
他知道,这位太太现在正处于“暴躁”期,不仅仅因为是丈夫的身死,更多的是因为来自于丈夫的背叛。
“西莫尔太太,能先说说你和西莫尔先生的事情么?”
卡伦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仿佛,自己又变回了上辈子的那个自己。
也就是这片刻的恍惚过后,
当卡伦再次聚睛于西莫尔太太身上时,发现西莫尔太太已经把外套脱下,正在脱里面的衣服。
“西莫尔太太,您这是……”
“小伙子,你很英俊。”
“谢谢,可是您……”
“和我做一次吧,现在,立刻,马上。”
“西莫尔太太,我们是在做心理咨询服务。”
“我知道,你和我做完后,我会把咨询费给你。”
“对不起。”
“我给你双倍咨询费!”
脱得只剩下内衣的西莫尔太太走上前,开始拉扯卡伦,要脱卡伦的衣服。
“现在,立刻,马上,就在这张床上,和我做,我会满足你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姿势,都可以,如果你从来没有做过,我也可以教你。”
卡伦没做剧烈的反抗,
而是摊开双手,
任凭西莫尔太太脱去自己的外套,
就在这时,
卡伦很平静地开口问道:
“怎么做都可以?”
“当然,是的。”
“那我们去地下室,我想当着西莫尔先生的面。”
下一刻,
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西莫尔太太的动作,停了下来。
卡伦换了一种温和的语气,
问道:
“值得么?”
西莫尔太太缓缓地蹲了下来,双手环抱着自己,开始哭泣:
“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他,我放弃了我的事业,放弃了我的家庭,一直为他在家里做他的贤妻良母,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对我,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卡伦将西莫尔太太的衣服捡起来,披在了她身上,然后在地上坐下来,不说话,就这么看看她哭。
哭出来,也就好了。
西莫尔太太伸手,抱住卡伦的胳膊,将脸贴在卡伦的肩膀上,不停地哽咽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而卡伦知道,她其实并不需要回答。
……
“你开了多少的价格?”屋外餐桌旁,玛丽婶婶小声问道。
“两千卢币。”梅森叔叔回答道。
“疯了吧,这么贵?”
“上一个给了两万卢币呢。”梅森叔叔纠正道,“我打听过了,这个,就贵。”
“你说,卡伦能完成这个工作么?”
梅森叔叔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应该……可以吧,反正我这侄子自从上次大病醒来后,真有种变了一个人的感觉。”
“什么感觉?”
“有种我想喊他叔叔的感觉。”
“咔嚓。”
门开了,
卡伦站在门口,西莫尔太太走了出来。
“谢谢您。”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西莫尔太太随即又向玛丽婶婶与梅森叔叔鞠躬道:
“我丈夫的后事,就拜托你们了。”
“应该的,应该的。”
“您客气了。”
“今日真的是打扰你们了,我现在回去。”
“现在太晚了,很难打到出租车,还是我来送你吧。”梅森叔叔说道。
“那就,麻烦您了,我家住莱茵街46号。”
“好的,没问题,也不是很远。”梅森叔叔说道。
在听到这个地址时,原本正在礼貌微笑送别客户的卡伦开口问道:
“西莫尔太太,请问您是否认识皮亚杰先生?”
皮亚杰给自己留的地址是莱茵街45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西莫尔太太的邻居。
“皮亚杰先生么,认识,当然认识,他是我的邻居,和我以及我的丈夫关系很好,皮亚杰先生经常与我丈夫相约去钓鱼。
他的妻子琳达人也很好,厨艺很棒,经常请我们去她家吃饭。”
“哦,好。”卡伦留意到,在说到皮亚杰的妻子时,西莫尔太太嘴角挂着笑意。
这笑意有点奇怪,且按理说,后面应该再加一句:可惜他的妻子于上周去世了;这才对。
接下来,
西莫尔太太又道:
“今日上午时,琳达还给我送了一份苹果派,味道真是好极了。我还给我丈夫留了半份在冰箱里,可惜,他吃不到了。”
第十七章 亲自拜访
“哆……哆……哆……”
“进。”
卡伦推开狄斯的书房门,走了进来。
狄斯合上了原本摊放在面前的文件夹,看着卡伦走到自己面前,坐下。
“什么事?”
“我刚刚为西莫尔太太做了心理咨询服务。”
“效果如何?”
“还可以,她的情绪抒发出来了,接下来,就是用时间去逐渐愈合伤痛和适应新的生活。”
“嗯。”
“不过,我在西莫尔太太那里得知了一件事。”
“说。”
“西莫尔太太家住莱茵街46号。”
“好地段。”
“上一次在修斯火葬社认识的,且给了我第一笔心理咨询费2万卢币的皮亚杰先生,是西莫尔家邻居,他住45号。”
“嗯。”
“爷爷,我感觉这未免太巧了一些。西莫尔先生死在舞厅里,据说西莫尔先生生前和皮亚杰关系很好,二人经常相约出去钓鱼。
而老达西,则在前不久亲手焚化了皮亚杰妻子琳达的遗体。”
“嗯,是有点巧。”
“更重要的是,皮亚杰妻子琳达的骨灰,是我亲手捧着交到皮亚杰先生手上的,但西莫尔太太却说,今天早上琳达给她送了一份很美味的苹果派。”
已经变成骨灰的妻子,却忽然“复活”了,而且还在做料理。
“你的意思是,那位皮亚杰先生,是凶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看你和那位杜克警长,聊得很投机。”
“爷爷,这就像是一些宗教经典一样,我们可以面对面坐着聊上一整天的理论,上至宇宙运行的真理诸神的奥义,下至人类社会的运营与人性的真善美。
可等聊完天后,我们连回家的出租车都打不到。”
犯罪心理看似是很高大上的存在,但它实际上并非万能良药,有时候侃侃而谈之后,发现是牛唇不对马嘴,就算真的是优秀且正确的分析,也只能给出一个大概方向。
而并非,无名指推一推镜框: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在查案方面,卡伦相信杜克警长会比自己更为精通,毕竟,永远不要拿自己的兴趣爱好去对比别人的饭碗。
或许,杜克警长在这里能够获得很大的启发,但自己能提供的,也就仅限于启发。
上辈子一个朋友曾把一个案子视频推给自己看,希望自己来分析,是一个丈夫杀妻案藏尸案。
卡伦看了之后直接说,根本就不用分析。
老刑警上门询问那位丈夫时,估计心里早就笃定丈夫就是杀人凶手了,接下来就是找尸体确认证据的枯燥过程。
而那位看似在普通人眼里表现得很“淡定”很“沉稳”的凶手丈夫,其所有的伪装,在老刑警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狄斯点了点头。
卡伦微笑。
“你的意思是说,我平时一直在做着很没有意义的事。”
“………”卡伦。
狄斯拿起茶杯,
卡伦主动上前要去提起热水瓶,
狄斯道:
“满的。”
卡伦讪讪地将热水瓶放下。
“所以,你来是想做什么?”
“是这样的,爷爷,下午皮亚杰先生在我们离开家后,来家里想拜访我,给我留下了一封请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你想去?”
“是的。”
“那就去吧。”
“可我……不敢。”
卡伦坐在那里,说得很理直气壮。
“我接下来几天会比较忙,有些事要处理。”狄斯将茶杯放下,“没有时间像今天下午那样陪你出门。”
“那我……就不去了。”
“嗯。”狄斯点了点头。
“爷爷,您早点休息,我也去睡了。”
“好。”
卡伦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时,身后又传来狄斯的声音:
“如果你真的很想去做客的话……”
卡伦转过身,面带微笑:“爷爷愿意挤出时间陪我去么?”
狄斯摇摇头,道:“你可以让它陪你去。”
“谁?”
“喵……”
普洱从书架不知道哪个角落跳了下来,走到了卡伦面前,这只黑猫的脸上,带着清晰的不情愿。
卡伦早就发现了,家里的这只黑猫,在情绪表达上很有天赋,其他宠物很多时候只能通过龇牙咧嘴来表达单一的情绪,可普洱,却非常的细腻,或者叫拟人化。
“爷爷,您确定?”
卡伦问道。
“确定。”
得到了肯定回复的卡伦很认真地道:
“我知道了,爷爷。”
说完,卡伦走出书房,且帮爷爷把书房门关上。
站在门口,
卡伦眨了眨眼,
他相信狄斯能够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哪怕排除掉之前经历的那些诡异的事情,
就光灵车上狄斯让自己给他胳膊去皮,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再加上那时在门口他身上清晰表达出来想要杀自己的冲动;
你就算把狄斯想象成一个古惑仔,也是一个强力的安全保障。
对自己狠,
敢杀人,
哪怕年纪大一些……好吧,这年纪也不是什么问题,卡伦相信要是比身体素质的话,自己绝不会是狄斯的对手;
所以,爷爷的存在已经超过了外头的黑帮打手了。
但,
那只猫……
“兴许,这是一只有故事的猫呢。”
卡伦看了看脚下,发现普洱没有跟着出来;
“去洗澡吧,先睡觉。”
……
“您是疯了,疯了!你居然让高贵的我去陪一个孩子玩侦探社游戏,狄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想的!”
踱着猫步的普洱这次没有出现在书桌上,而是贴着墙壁,保持了相当大的距离。
“我是让你去看着他,正如你所说,他是一头异魔。”
普洱听到这话,
猫脸一侧,
反问道:
“那为何不干脆杀了他?”
狄斯目光,向墙角处的普洱看来。
“嘶……”
普洱的尾巴当即翘起,四肢绷紧,马上道:
“我知道了,我会陪他去的,我会看好这头异魔的。”
……
天亮了,
这一觉,卡伦睡到了上午十点,应该是昨天的事情太多,让自己过于疲乏了。
另外,昨晚睡眠质量不是很好,做了好几个梦;
在梦里:
他一会儿在舞厅里搂着舞女跳舞,一会儿又在焚化炉旁铲灰;
一会儿躺在家里一楼灵堂的棺材里听着祷告声,
一会儿又躺在修斯夫人的怀中,差点窒息。
洗漱完之后,
卡伦才觉得自己恢复了精神。
来到二楼,温妮姑妈见卡伦下来,笑着道:“午餐我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姑妈。”
午餐是面条;
自从看见卡伦吊高汤后,温妮姑妈与玛丽婶婶都对此乐此不疲。
面条的汤很不错,上面也撒着葱花。
另外,还有一罐卡伦先前做的油泼辣子,此刻也被放在桌上。
唯一可惜的是面条不是那么筋道,但味道已经可以了。
他实在是不想早上起来见到面包、煎蛋加小香肠的搭配了,没有快乐。
玛丽婶婶在地下室为两位“客人”整理着遗容;
附近一家医院里有病人去世,梅森叔叔带着保尔与罗恩已经去了;
生意就是这样,要么连续清闲好多天,要么一下子单子都来了。
当然,大部分人从情感倾向上来看,是并不希望茵默莱斯家的生意火爆的。
卡伦吃了午餐,来到一楼。
他先在沙发上坐下,翻起报纸。
报纸上有昨日皇冠舞厅发生事故导致二人死亡多人受伤的新闻,不过并没有凶杀案的新闻,修斯火葬社那儿死去的老达西也没上报。
而报纸封面头版位置则是罗佳市老市长的竞选宣言,就不难猜出这起连环杀人案被压了下来,毕竟,市长选举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恶性连环杀人案要是爆出,很容易就弄得人心惶惶,大家也会质疑老市长的能力,要知道,他可是把“治安”当作他最引以为豪的政绩一直在做宣传。
“需要咖啡么?”温妮姑妈端着一壶咖啡走了下来,这壶咖啡是为地下室里正工作的玛丽婶婶准备的,当然,卡伦也可以分一杯。
“不用了姑妈,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去人家家里喝咖啡,自己家里,能省一点是一点。”
“噗哧……”
温妮姑妈听到这话笑出了声,道:
“你刚刚那话说得越来越像你玛丽婶婶了。”
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起。
卡伦站起身,从姑妈手里接过咖啡:“我去给婶婶送下去吧。”
“好的。”
温妮姑妈去接电话了。
走入地下室,来到玛丽婶婶的工作室门口,卡伦轻轻敲了敲本就开着的门。
工作室内正播放着《罗佳精灵》,旋律轻快,玛丽婶婶也在跟着节拍哼着,她是背对着门口位置,略显丰腴的身材在长裙的覆盖下更为有致。
这不禁让卡伦想到昨晚当着自己面脱去衣服的西莫尔太太,她太瘦了。
虽说评判长辈的身材,是一件不道德的行为,但毕竟只是在心里,就算是亲戚之间,也是能看得出好看与不好看的,关键的是,保持灵台的清明。
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目光去看待就好。
啧……欣赏,艺术品。
卡伦忽然发现,因为那位连环变态杀人犯,这几个词近期在他这里有些变味了。
“哦,我的卡伦,你来给你美丽的婶婶送咖啡了么?”
“是的,我美丽动人的婶婶。”
可以看得出来,玛丽婶婶的心情极好,B套餐明显比梅森叔叔更能对她进行滋润。
因为,除了家庭成员入职分红以外,基础工资和绩效奖金方面,玛丽婶婶是最高的,家里生意越好,她的收入也就越多。
殓妆师可不仅仅是随随便便化个妆那么简单,
就像是过阵子等警察处理好案件或者搜集好证据就会被送来的老达西,
玛丽婶婶将要把几十块老达西拼接回完整。
这可是连那位变态杀人犯都无法完成的工作,可对玛丽婶婶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卡伦倒出一杯咖啡递给婶婶,婶婶一口一口地喝着;
工作时,咖啡只是拿来调节情绪,压根没功夫去品。
卡伦看见,先前婶婶正在帮西莫尔先生的遗体喷漆。
是的,喷漆,像是在给汽车做维护。
而且,西莫尔先生的腹肌……那真的是古铜色的。
“好看不?”
玛丽婶婶一只手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在西莫尔先生的腹肌上摸了摸,并且对卡伦道:
“你可以摸一摸,西莫尔先生不会介意的。”
“不用了,婶婶。”
他还是不习惯去摸一个男人的腹肌,而且,还是个死男人。
“西莫尔先生的身材确实挺不错,看得出来,是个生前很喜欢锻炼的人。”
听到这话,卡伦脑海中忽然产生一个念头;
要是自己能带着西莫尔先生去拜访皮亚杰,那安全性似乎就能得到保障了。
虽说西莫尔先生被喷过漆,但能瞧出来他其实挺健硕的,要是能站起来跟着自己走,会是一个不错的保镖。
但随即卡伦又在心里笑了,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梦呢。
西莫尔先生的脸上,被扎着很多别针,同时还有丝线在那里撑着;
“西莫尔太太说,她是年轻时被西莫尔先生的硬汉形象所吸引的,所以希望西莫尔先生能以她心中最完美的形象下葬,我得给他面部再修出些棱角来。”
卡伦点点头,难怪他刚刚看西莫尔先生那已经“装修”了一半的脸,感觉有些像施瓦辛格。
“婶婶,我先上去了,待会儿要去拜访皮亚杰先生。”
“去吧去吧。”
玛丽婶婶放下咖啡杯,继续她的艺术创作。
……
回到客厅,卡伦先整理了一下衣服,同时在兜里放了一千卢币,他计划在拜访皮亚杰先生前,买点点心或者水果带过去。
普洱匍匐在停尸台上,脸朝内,尾巴一动不动,仿佛“装死”就能不被卡伦看见。
但卡伦还是走上前,将它抱起。
他还是信狄斯的话的,因为狄斯如果想害死他的话,根本就不用费这些弯弯绕绕。
抱着猫,走出客厅时,卡伦看见趴在花圃里的那条金毛。
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猫,
又看了看那条大金毛,
怎么都觉得这条大狗更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安全感。
犹豫了一下,
卡伦走过去,将金毛牵起。
就这样,
一人,一猫,一狗,
站在门外,等着出租车。
很快,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探出脑袋对卡伦道:
“先生,带宠物需要额外收清洗费的。”
“那请您走吧,我不坐你的车。”
司机愣了一下,道:“那我这次就不收了,谁叫我也喜欢宠物呢,您请上车。”
“去莱茵街45号,多少钱?”
“45卢比。”
“那还是请您走吧。”
“哈哈哈,30卢币如何,今天我生日。”
“25卢币。”
“这也太低了。”司机面露为难之色。
“路过点心店时停一下,我请您吃一个10卢币的小蛋糕庆祝你的生日。”
“您上车。”
……
下午一点;
卡伦拿着一盒马卡龙,站在莱茵街45号门口。
旁边,坐着一只猫和一条狗。
卡伦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没多久,
里屋的门被打开,一名穿着粉色居家服的女人走了出来,来到院门前时,有些疑惑地看着卡伦这个陌生人。
“请问,您是亚当斯太太么?”
皮亚杰全名是:皮亚杰.亚当斯。
“是的,您可以叫我琳达,请问您是?”
“我是您丈夫的朋友,受邀来拜访。”
同时也是,
亲手抱起过你骨灰的人。
第十八章 亲爱的
“是的,我先生昨日特意出门去拜访了一位朋友,可惜那位朋友没有在家,想必就是您了?”
“是的夫人,您可以叫我卡伦。”
“您请进。”
琳达打开了院门,请卡伦进来。
卡伦则将那一盒精装马卡龙递给了琳达。
他特意在点心店里选的,是店里最高档的一款,500卢币一盒。
店员同时又赠送了一些小蛋糕,被卡伦送给了那位司机,也不管他是否真的今天生日了,纯粹是卡伦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500卢币买一盒点心,确实奢侈了一点,但因为拜访的人家家境很好,相对应的礼物也不能太磕碜;
总不能让自己提着50卢币一大袋的鸡蛋糕上门吧。
再怎么说,人家也曾给了自己2万卢币的咨询费。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不用带礼物的。”
“应该的。”
“卡伦先生,您和我丈夫是在钓鱼时认识的么,你们是钓友?”
我和你丈夫是在烧你的时候认识的。
“是的,您丈夫教了我很多钓鱼的知识。”
“原来如此。”
琳达将卡伦领进了客厅;
“您是喝咖啡还是喝茶?”
“咖啡。”顿了顿,卡伦补充道,“多加点糖。”
“好的,您稍等。”
不一会儿,琳达就端来了咖啡和一盘点心。
卡伦喝了一口咖啡,
眉头被苦得微皱,
他很想问问是否真加了糖?
饮食习惯的原因,卡伦对咖啡一直没什么特殊情结,上辈子年轻的时候为事业打拼,喜欢用咖啡来提神,后来条件好些了,有余力去改善改善条件,也尝试过不少好一点的咖啡,但都喝得不习惯。
喝茶也是一样,习惯了一大缸一大缸的泡,再去追求什么精细,也没那个心境了。
“需要为您的两只宠物准备些吃的么?”琳达问道。
“您客气了,不用。”
“我丈夫这会儿在午觉,我上去把他喊起来让你们说话,很抱歉,可能要耽搁一会儿。”
“好的,夫人。”
琳达走上了楼。
卡伦则起身在客厅里逛逛,客厅壁炉上方挂着一幅大油画,上面是琳达与皮亚杰。
另外,还在小茶几上看到了一些相框,也是夫妻二人的旅行照,看背景,二人去过的国家很多。
“两个人还挺有夫妻相,挺般配的。”
另外,亚当斯一家是真的有钱,同样是独栋别墅,这一栋的价格得是茵默莱斯家的两倍,毕竟这块区域属于罗佳市真正意义上的富人区。
“琳达,琳达?”
外面传来了喊声,这声音有些熟悉。
卡伦走出客厅,看见了站在院门外的西莫尔太太。
“哦,天呐。”
西莫尔太太看见卡伦,脸当即一红,捂住了嘴。
她昨天情绪完全失控,所以做出了很多冲动的事,丈夫葬礼的昂贵套餐和坐着灵车去奢侈品店购物她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虽然她生活很朴素,但家里其实挺富裕,丈夫走后,她成了丈夫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她有钱。
让她昨晚回家躺在床上极为尴尬的是,
她竟然要求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和自己上床,
天呐,
我是疯了么!
整个后半夜,她都在羞耻的自责之中度过,熬到天蒙蒙亮时她才得以入睡。
结果在梦中她真的和那个英俊的小伙做了。
醒来后,
她先抽了自己两个巴掌,
然后又笑了。
可谁曾想,在此时邻居家又看见了那个小伙。
“西莫尔太太,您好。”卡伦主动打着招呼。
“卡伦先生,没想到您也在这里,哦,我忘记了,昨晚您说您和亚当斯先生是朋友的。”
“是的,我今天来拜访他。”
“我本来是过来想找琳达商量一下家里关于我丈夫遗物的处理,我想把那些衣服鞋子捐到慈善机构去。”
“您真是善良。”
“既然家里有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家里来客人时,女主人肯定要招待的。
“哦,对了,卡伦先生,您之后能到我家来一趟么?”
卡伦没露出丝毫的抗拒之色,
因为这对于一位太太来说,不,是对于一位女性来说,都是极大的残忍和不礼貌。
同时,他也清楚,已经清醒过来的西莫尔太太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了,更何况她现在还是家里的大主顾。
“当然,我很乐意拜访您。”
西莫尔太太笑了,道:“我丈夫有一块表,我觉得很适合您的气质,我想送给您,我发现您手腕上没有手表。”
其实,修斯夫人才送给过自己一块。
但卡伦因为上辈子的习惯,他其实不喜欢戴手表,他也不怎么出门。
“那待会儿我就过来欣赏那块表。”
“好的。”
西莫尔太太笑着离开了。
卡伦走回了客厅,恰好看见睡眼朦胧同时头发蓬乱的皮亚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哦,卡伦,你的到来,使我万分荣幸。”
皮亚杰走下楼梯,张开双臂,给了卡伦一个大大的拥抱。
随即,
他看向餐桌上的咖啡,
不好意思道:
“真是抱歉,你来了还得自己泡咖啡。”
“是您夫人帮我泡的。”卡伦说道。
“我的夫人?谁?”皮亚杰面露疑惑,“天呐,琳达已经走了,你忘记了么卡伦,是你将她的骨灰盒送到我手上的。”
这话,应该我来对你说才对吧!
“所以,你觉得我是自己打开了院门,走进了你家?”
“嗯,不然呢?”皮亚杰笑道,“我平时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这一带的治安非常好,对面那家住的就是警察局局长。
你是我的朋友,虽然我们只见了一次面,但我已经认定了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朋友开门进入我家自己泡杯咖啡,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这说明你卡伦,把我也当成真正的朋友,不用去拘泥那些礼数,不是么?”
“皮亚杰。”
“嗯?”
“我不得不提醒你,刚刚确实是琳达帮我开的门,也是琳达帮我泡的咖啡,然后,她去楼上喊午睡的你了。”
“你疯了吧?”
皮亚杰仔细看着卡伦的眼睛,关切地问道:“你最近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你的精神受到了刺激?”
“是的,就是你的事情。”
“我们坐下来聊吧。”皮亚杰坐了下来,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卡伦也坐了下来,同时扫了一眼普洱,发现普洱正匍匐在沙发上,而那条金毛,则在客厅外院子里抓蝴蝶,玩得正欢。
卡伦发誓,下次再也不会把那条蠢狗带出门了。
卡伦开口道:“您的夫人,已经离开了。”
“这我知道。”
“可隔壁的西莫尔太太却说,她在昨天早上,收到了由你夫人亲手送给她的苹果派。”
“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而且,我刚刚确实看见了琳达。”
“你们都疯了,琳达已经走了,我亲手捧着她的骨灰,将她下葬了。”
皮亚杰掏出一盒烟,递给卡伦一根,卡伦接下了。
随即,
皮亚杰拿着火机,给二人都点了烟。
烟雾缭绕片刻之后,
皮亚杰忽然用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笑道:
“说句实话,我感觉我也有点疯了;
因为这些日子,我总有种琳达并没有走而是一直留在我身边照顾着我的感觉,但我觉得,可能只是因为我习惯了她的存在,同时,我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介意我,上楼参观参观么?”卡伦问道。
“当然不会,来,我带你参观。”
皮亚杰领着卡伦走上楼梯。
其实,真正的富,不仅仅体现在房子价格上,很多时候,是体现在装修上。
卡伦留意着楼梯栏杆下的那一根根精细的木雕,再看看墙壁以及顶上的陈设,他觉得装修费可能都会比房价要贵。
“二楼是我的卧室和书房,还有我太太的画室,我太太是个画家,曾在罗佳市办过个人画展。
这儿,是我的书房。”
卡伦走进来,转了一圈。
虽然很低调,很内敛,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感觉出来这个书房的“价格”,比狄斯的书房要贵太多。
转了一圈后,卡伦走了出来。
“这儿是我夫人的画室。”
画室内,很多画都被盖上了幕布。
“能欣赏欣赏您夫人的画作么?”
“当然,你随意。”
卡伦揭开一幅画上的幕布,
画中,
分为两个构图;
下方,是一片枯骨与破败,一个光着身体的男子躺在地下,面朝上。
上方,则芳草如茵,一群男女正围着篝火跳着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在看到这幅画时,卡伦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贝瑞教?”
“是的,卡伦,你对宗教也很有了解么?”皮亚杰笑着问道,“我妻子最喜欢也最擅长画宗教画,这幅画在贝瑞教里叫《神的垂帘》。
贝瑞教所信奉的真神,自身被永恒放逐于黑暗孤寂之中,换来了他的信众在天堂的自由与浪漫。”
卡伦点了点头,
又揭开了第二幅画的幕布;
这幅画,又是两个构图,不过是横向的。
左侧,是一个男人在天堂里吟唱,右侧,是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在地狱骷髅山中嘶吼。
中间,横向有一条黑色的河,分别浸润到两个一模一样男人的脚下。
“深渊之神教会。”卡伦说道。
“是的,深渊之神,将自己躯体一分为二,一半入天堂一半入地狱,最终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开辟出了深渊。在瑞蓝,知道这个教派的人其实很少。”
两个了,已经两个了。
卡伦伸手摸向按照顺序下去的第三幅画的幕布,
但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幕布时,又停了下来。
这是巧合么?
已经不再是巧合可以解释的了。
而他有种预感,那就是这第三幅画,可能对应着下一个死者,也就是……下一个艺术品。
在卡伦犹豫的时候,皮亚杰殷勤地帮他把幕布揭开了。
里面,
是一个女人,
她的身体,似乎正在坠落进一张血盆大口之中,伴随着这坠落,她的身体也随之开始分离。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见细节处,女人身体各个关节的脱落以及细小到极致的纹路。
“这是什么?”卡伦问道,“哪个教会的?”
“秩序教会。”皮亚杰说道,“难得遇到一个你不知道的,呵呵。”
“秩序教会?”
“是的,秩序教会是一个传播度很广的教会,他们信奉的是秩序之神,主张世间万物,都需要按照秩序去运转,他们是秩序的守护者。
而这位,则是秩序之神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安卡拉。
相传,秩序之神创建秩序规则之后,第一个犯错的,就是他的女儿安卡拉。
为了践行秩序的法则,
秩序之神没有徇私,惩罚了他的女儿,将其丢入凶兽的口中,让其身躯和灵魂,全都湮灭。
她的死,
也点亮了秩序之光。
这意味着,秩序,法,在人性之上,在情之上。”
“原来是这样。”卡伦忽然感到有些胸闷。
因为他的脑海中已经脑补出凶手在面对下一个被害者时,拿起刀,开始切排骨的画面了,同时,耳畔也传来了剁排骨的敲击声。
“砰!砰!砰!砰!”
碎骨和肉沫子,开始飞溅。
恶心感,也随之袭来。
“你是不舒服么?”皮亚杰关切地问道,同时伸手搀扶住卡伦的胳膊。
卡伦一把将其推开,
“不要碰我。”
随即,卡伦开始大口地喘息;
良久,
他歉然道:
“对不起,我的心脏,一直有些问题,有时会时不时地抽搐几下。”
“这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琳达也有心脏病,她的离开也和心脏问题有关,卡伦,请听我的建议,你应该去好医院检查一下,做认真的治疗。
或者,你干脆可以去维恩,那里的大医院水平最高。”
“我知道,谢谢。”
卡伦走出了画室,皮亚杰担心卡伦,跟在他旁边。
经过卧室时,皮亚杰开口道:“要不要在这里躺一会儿休息一下?”
“不用了,谢谢。”
嘴上说了不用,但卡伦还是往卧室里看了几眼。
可也就是这几眼,
他发现了个东西。
“那个,是什么?”卡伦问道。
“哪个?”
“床底下,粉色的。”
皮亚杰走过去,弯腰,伸手向床底下探去,抓出来一件粉色的衣服,继续往里摸索,又扒拉出来鞋子袜子。
“这……这是琳达的衣服,怎么会在床底下?”皮亚杰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皮亚杰,刚刚给我泡咖啡的,其实是你么?”
“我……我给你泡的咖啡?”皮亚杰指了指自己。
“你扮成了你妻子的样子。”卡伦说道。
“我扮演了我妻子的样子?”皮亚杰的胸口开始一阵起伏,正当卡伦以为要有什么身体意外时,他有些颓然地靠着床边,坐下了,“卡伦,我想我心理应该是出了些问题,我不记得那些事,但,这个衣服上,还有余温。
我想,我应该是人格分裂了,我在我的意识里,分裂出了一个琳达,在我沉睡时,琳达就醒了过来,在我醒来时,琳达就睡去了。”
“你的化妆技术,真好。”卡伦感慨道。
他先前是真没看出来,琳达是皮亚杰假扮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夫妻间实在是太有夫妻相了,所以假扮起来,很方便。
“我学过芭蕾舞。”皮亚杰苦笑道,“大学演出时,需要自己化妆。”
“哦。”卡伦点点头。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的事。”
皮亚杰仰起头,看着卧室顶部的吊灯,
伸手,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其实,是我主动让琳达住进我心里的,也是你,卡伦,帮我下定了决心,让我尝试分裂出第二个人格。谢谢你,卡伦。”
你不怪我么?
“不……不客气。”
你不怪我就好,我还挺有负罪感的。
皮亚杰伸手揉了揉自己本就蓬松的头发,
道:
“很抱歉,卡伦,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地下室有酒窖,你可以下去自己喝一点儿。”
“不用了,我改天再来看你,很抱歉,我打扰到了你。”
“不,你没有,很高兴能见到你,真的。”
“我也是。”
或许正因为两个人都是搞心理的,所以“说开”与“接受”,都很简单,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过程。
“喵……”
不知什么时候,普洱也来到了二楼,就在卡伦的脚下,似乎也很是好奇地盯着卧室在看。
卡伦最后看了一眼皮亚杰,抱起普洱,走下了楼梯。
走到院子里时,那条金毛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推开院门,走出去,再关上。
抬起头,看向二楼,二楼那里正对应着画室窗台。
“他自己主动分裂出的第二人格么。”
叹了口气,
卡伦走向了隔壁西莫尔太太家,还没按门铃,早就在玄关处候着的西莫尔太太就已经走了出来,热情地问道:
“亚当斯先生和琳达他们还好么?”
“他很好。”
……
二楼,卧室。
皮亚杰闭着眼,眼角有泪痕轻轻地流淌。
琳达,
我的琳达,
我不想失去,我也不会失去你,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留在我的身边。
为了你,
我愿意欺骗我自己。
就在这时,
床正对着的梳妆台抽屉,缓缓地打开,从里面,有一叠肉色的衣服,慢慢地立起。
它蔓出了抽屉,蔓到了地上,又蔓到了皮亚杰的身旁。
随即,
它开始立起来,它很薄很薄,其身上,也有着清晰的折叠痕迹,就像是……一张纸,一张肉色的纸;
但在此时,她却渐渐地展开出一道人形,只是这人形,实在是过于淡薄,没有丝毫的立体感。
她伸手,
轻轻覆住了皮亚杰的额头,
然后,
她开始逐渐贴向皮亚杰,
确切地说,
是在融入。
就像是牛奶,倒入了咖啡之中,以一种极为柔和的方式,化作了另一种颜色。
皮亚杰的面貌,
正逐渐变成……琳达。
良久,
琳达(皮亚杰)睁开了眼,
她双手抱住了自己,
喃喃道:
“亲爱的,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
晚上有点事,码不了字,今晚就没了,不用等。
其实我发书前存稿就6章,而且早就用完了。
问我为什么发书前不存稿,因为没有你们,我没有创作的氛围感,我享受写完一章就马上发出来和你们分享的快乐。
最后,
新书期,求一下大家的推荐票和月票,我们新书榜的位置太低了,才第一。
第十九章 凶手!
“你看,就是这块表。”
西莫尔太太拿出来一个黑色盒子,里面是一款“米菲特”金表。
前不久,修斯夫人送给自己的那块“门罗”,价格在2千卢币,而西莫尔太太的这一块,市场价,则是它的十倍,也就是2万卢币。
隔壁皮亚杰上次给咨询费,一给就是2万卢币,这次西莫尔太太也是直接送2万卢币的表。
只能说,住在这条街上的人,真的是好有钱。
普通人辛辛苦苦苦一年的收入,还不算“净”的,但在真正的富裕阶层眼里,不过是随手的一笔小花销。
“很好看,很精致的一块表。”卡伦说道。
“你喜欢就好。”西莫尔太太笑道。
“不,太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卡伦不是做样子故作扭捏,他是真不打算要。
上辈子他是从一个普通小子靠着自己的努力奋斗逐步实现了物质上的丰富,这辈子在茵默莱斯家反正也不愁吃不愁喝的,所以,金钱观方面,还是能稳得住的。
和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不是舍不得花车费,而是不喜欢被当肥羊宰的感觉。
钱,肯定是喜欢的,但真谈不上极限渴求。
如果茵默莱斯家是个普通家庭,一家这么多口人住在廉租房里,那这块表,他大概就直接笑纳了。
说白了,还是不够穷。
西莫尔太太一开始以为卡伦是脸薄,故而几次劝说,后来才发现卡伦是真的不想要;
“这样吧,我听说心理医生也是可以包疗程的,是么?”
“我现在只负责给家里的客人提供服务,当然,如果太太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提供服务。”
“那这块表,就当是我预支给你的接下来一年的咨询费,可以么?
一个月,你来我这里家访一次。或者,在你家里不忙的时候,我可以上门请你为我做心理疏导。”
“就算是这样,这也太多了。”
“我觉得物有所值,你知道我在我丈夫的葬礼上总共花了多少钱么?”
卡伦张了张嘴,
他知道那是一个能让玛丽婶婶激动的B套餐,
但他无法直接说出价格。
因为家里菜单上的价格,都是水分极大然后根据客人的反应来进行相对应折扣的。
卡伦是知道底价的,也就是具体成本,但他并不晓得家里最后给西莫尔太太定下的价格。
他要是说低了,岂不是让西莫尔太太直接意识到自己被“宰”了?
做生意嘛,有利润上下浮动,你情我愿,卡伦能理解,且无论再怎么样,他也没必要去砸自家的墙角不是。
“20万卢币。”
西莫尔太太竖起两根手指。
呼……
卡伦舒了口气,叔叔婶婶们,没宰得太狠,还在合理区间范围内。
这个价格,也够莫桑先生和杰夫来回再烧二十遍的了。
“所以,你看,我连为那个死鬼都愿意花费20万卢币给他办葬礼了,给你送个表,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西莫尔太太的情绪已经舒缓过来了,但她对西莫尔先生的恨意,其实是一直还在的。
“不怕你笑话,我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接下来,会很寂寞。”
西莫尔太太说这话时,眼里并没有情与欲的神色,这话本身并没有带什么暗示。
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个贤妻,但丈夫在临死前,还给了她世界观一记重击。
“我知道了,太太,我愿意为你提供心理服务,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直接打电话过来。”卡伦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来,我亲手帮你把这块表戴上。”
表被佩戴起,
西莫尔太太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下,道:
“真是个英俊的小伙。”
……
走出西莫尔家的门,与热情送别自己的西莫尔太太挥手告别,卡伦向街尾走去,那里方便打车,同时一边走一边将手腕上的那块表摘下收起。
金毛蹦蹦跶跶的挺欢喜,这阵子住茵默莱斯家可没人愿意牵着它出来远遛。
普洱则被卡伦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这只猫不会见到路上的野猫激动的瞎跑,也就不用担心它走丢。
站在路口边,卡伦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明克街13号。”
“好的,先生。”
坐在车上,卡伦一直闭着眼。
他脑海中先浮现的,是皮亚杰家里的情况。
皮亚杰精神分裂后开始杀人取乐?
怎么想都觉得不像。
虽说电话里的嗓音可以去变声,比如把男声变做女声,或者把女声变做男声,这不用什么变声器,因为这个时代的电话音色本身“金属感”就很重。
但皮亚杰并不符合自己对那位变态杀人凶手的心理侧写,他或许在人际关系方面上有点憨,但一个能主动自己给自己弄出“人格分裂”的人,绝对和“愚蠢”是不相关的。
那么,
也就是说在她妻子画室里看见的那几幅画,是巧合么?
又不像是真的巧合。
卡伦有些头疼,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揉捏自己的额头;
那种恶心与眩晕感,从看见了秩序神教审判的那第三幅画后,就一直没完全消散。
“您是晕车了么?”司机通过后视镜观察到了卡伦,“我可以开慢一点。”
“不,没有,还是麻烦你快一点。”
“好的。”
出租车在街边停了下,卡伦结了车费,下了车。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去考个驾照买辆车了。
驾照不难考,车的话,买一辆二手车也不会太贵,最重要的是,在罗佳市打车不方便不说,成本还挺高。
卡伦走进客厅,看见玛丽婶婶正和修斯夫人坐在沙发上,修斯夫人眼眶泛红,拿着纸巾不时擦着眼角,玛丽婶婶在旁边安慰着。
昨天太晚了,修斯夫人就没进家里来,今天她来寻求自己闺蜜的安慰了。
“放心吧,我会把老达西修饰得很好的,会给他安排一个很体面的葬礼,唉,凶手真是太可恶了,真是可怜的老达西。”
听到玛丽婶婶正对修斯夫人说这句话,卡伦忍不住走过来提醒道:
“是的,虽然凶手残忍地把老达西分尸成了几十块,但婶婶的能力,肯定是没问题的。”
“该死的老达西!”
玛丽婶婶脱口而出;
她真的是才知道老达西竟然变成了老达西们。
骂出来后,婶婶马上改口:
“该死的凶手竟然这样对待老达西。”
随即,
婶婶顾不得安慰修斯夫人了,
她也抽出一张纸巾,给自己抹泪。
“你怎么了?”修斯夫人看向玛丽婶婶,不是应该你在安慰我么?
玛丽婶婶有些哽咽道:
“我为老达西心疼,他真的是……太惨了。”
修斯夫人抬起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卡伦,强颜笑意,道:“卡伦,我和你婶婶打算晚上去吃烤肉,你和我们一起去吧,那可是很著名的一家烤肉馆。”
“我就不去了吧。”卡伦推辞。
玛丽婶婶抬起头,此时的婶婶眼眶有些泛红,道:“去,我今晚想喝酒,家里就你一个成年的男人适合陪着我们。”
卡伦建议道:“我可以喊叔叔。”
玛丽婶婶近乎情绪失控地咆哮道:“我才不会给他把喝醉的我们两个一起抱上床的机会!”
“好吧,我去。”
“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先下去把那几位客人收个尾。”
“好的,玛丽。”
玛丽婶婶站起身,一边用纸巾擦着眼泪一边向地下室走去,等走下坡道后,还听到下面传来一声大喊:
“***,可怜的老达西!!!”
沙发上的修斯夫人长舒一口气,甚至还对着卡伦眨了眨眼,道:
“要辛苦玛丽了,对了,卡伦,我送你的那块表呢,你怎么没戴?不喜欢么?”
修斯夫人发现卡伦手腕上是空的。
“夫人送我的那块表我很喜欢,但我还没养成戴表的习惯,早上起床时就忘了,或许以后就会习惯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嫌弃我送你的那块门罗呢。”
“怎么可能,那可是我收到的除家人以外最贵重的礼物。”
这时,电话响起。
卡伦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是茵默莱斯家么,我找卡伦。”电话那头传来了杜克警长的声音。
“你好杜克警长,我是卡伦。”
“皇冠舞厅舞台下那具尸体的身份我们查到了,名字叫科尔,是隔壁市的人,三个月前来到罗佳找工作。这是隔壁市警局给我们反馈来的消息。
我已经让手下警员去他曾活动过的街区探访了,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具体的消息,比如他是在哪里工作的,身边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
“如果登上报纸的话,应该会更好找一些。”卡伦说道。
“我提交过申请,但被否决了,给我的理由是死者的死状会引起社会恐慌,还会引起贝瑞教的抗议。
我真想用我的皮靴狠狠地把那帮政客的屁股踢出第二个窟窿!
他们无非是在忙着选举,所以迫切地想把事情压下来么,如果我们能在第一时间登报,把死者的照片公布出来,可能都不用隔壁市警局的帮助,我们现在就已经找到他在本市的关系网了。
现在,我只能祈祷能够再快一点。
我这边已经把老达西的关系网给罗列清楚了,就等着那个叫科尔的倒霉蛋,你说的,两个关系网重叠的话,就能锁定凶手的范围了,是吧?”
“是的。”
“我还是想再问你一句,卡伦,凶手真的就这么蠢么,专门找身边人下手,这岂不是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的感觉和经验告诉我,是这样子的。而且现实是,你们现在还没发现他。”
“呵呵,你的意思是是因为我们警方太愚蠢了所以才反衬出凶手的聪明?”
“我没这么说。”
“唉……”杜克警长那里叹了口气,电话那头传来了火柴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在点烟斗,“你说过的,那家伙很快会再杀下一个人去完成他那狗屎一样的艺术创作,我希望能在他杀下一个人前,把他找出来,抓住。”
“我也希望如此。”
“好了,我先挂了,有消息我会再通知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预感,你的判断是对的。”
“谢谢。”
挂断了电话,卡伦对修斯夫人笑了笑,指了指地下室方向:
“夫人,我先下去帮婶婶的忙。”
“好的。”
卡伦来到地下的工作室,工作室里躺着三具遗体,两个皇冠舞厅的死者其中一个是西莫尔先生,另一个则是医院送来的死者。
三具尸体都被打理得很好,看起来很自然,宛若熟睡。
玛丽婶婶此时坐在圆凳上,翘着腿,手里夹着烟,在那里很生气也很用力地抽着。
只不过这个姿势一不小心让裙边被夹在了两腿之间,导致几乎一整条大腿到根部位置全部露了出来。
卡伦闭上眼,
咳了一声。
随即,睁开眼,玛丽婶婶已经换了坐姿,收拾着裙摆。
“卡伦,你早就知道老达西已经变成了几十块是不是?”
“是的。”卡伦承认了。
“你知道几十块的人再拼成一块得多难么?我得在一个浴缸一样的大盆里,一块一块地翻找一块一块地凑,再一块一块地缝合。
我宁愿去玩伦特的拼图,我也不想去做这个!”
“我知道很难,婶婶,但只有你能做到。”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道这个活儿事先去谈的话,得多少钱么?我刚刚已经答应了她,这一单按福利单的价格去算!
该死,该死,该死!
玛丽婶婶揪住自己的头发,
按照以往价格,这种修复的起步价就得上万卢币!”
随即玛丽婶婶还补了句:
“还是殓妆师自己的难度绩效!”
“婶婶辛苦了,不过我觉得这笔账单,到时候可以算到收购修斯火葬社的报价里去。”
听到这话,玛丽婶婶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不对,我刚刚问你的是,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
“是爷爷这样吩咐的。”
“爷爷?”
“我问爷爷是否需要提前告知婶婶,这个单子的难度,爷爷说不需要,说婶婶你是他这辈子所见到的,最优秀的殓妆师。”
“爷爷,真的这么说?”
“是的。”
玛丽婶婶脸上的神情终于恢复如初了,不过,她马上眼睛一瞥,握紧了拳头,道:
“收购不收购的事等以后再说,今晚,我得多点几瓶好酒,让她也心痛心痛。”
“不是说吃烤肉么?”卡伦问道。
“是的,没错,但,是在一家酿酒庄园里吃烤肉。”
“不过,我不会喝酒。”
“你可以喝葡萄汁,我也不敢让你喝醉了回来,然后,负责把喝醉了的我们送回家。
另外,
今天你爷爷不在家,大概明天才会回来,这才是真正的好机会啊。”
下午四点半,
卡伦与玛丽婶婶一起坐上了修斯夫人的车,车向罗佳市东区开去。
因为要向东,所以修斯夫人在明克街拐了个弯,接下来,要经过那片联排区。
卡伦本想要求修斯夫人不要从那里走,因为至今他还对明克街128号,也就是梅森叔叔初恋情人一家住的那栋联排别墅感到内心不安。
但修斯夫人开车的速度很快,已经直接开过来了,卡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出言要求改道。
“这家搬家了啊。”
前方的路,被一辆卡车拦住了大半,修斯夫人不得不放缓了车速。
卡伦看见,搬家的,就是128号。
梅森叔叔说过,因为杰夫的事,初恋一家会在近期搬家,看来今天终于是搬走了。
卡伦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二楼落地窗位置,但那里窗帘完全闭合,什么都没能看到。
“卡伦,你怎么了?”玛丽婶婶好奇地看向卡伦,“不舒服么?”
“不,我没事。”
“玛丽,你说等我把火葬社卖了后,在这里买一栋怎么样,这样我就能和你做邻居了,住得很近。”
“好啊,那样忙的时候你就能过来帮我了。”
“哈哈哈,你就不怕我把那些男客人的**切下来偷走,晚上**用?”
“卡伦还在这儿呢,你都不知道羞耻。”玛丽婶婶埋怨修斯夫人。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看看是多少号空出来着,128号,记住了,改天我就请中介的人来帮我看看这个空房子,问问价格。”
大概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驶入了一家偏郊区的酒庄,挂着“星期五酒庄”的牌子。
“这酒庄的生意是不是不好?”下车时卡伦问道。
“当然,所以老板选择了创收。”修斯夫人一边回答一边对迎上来的服务生说道,“我订了位置,7号桌,另外把我存在这里的酒也取上来。”
“好的,夫人。”
烤肉需要自己烤,肉是不错的,但卡伦并不是很喜欢吃烧烤,上辈子的他肠胃有点问题,这辈子的他这具身体孱弱,大块烤肉的幸福暂时还无福消受。
他只是少量吃了一些,更多的时候还是负责帮玛丽婶婶与修斯夫人烤,两个美少妇则纵情地饮酒聊着以前的那些趣事,很是尽兴。
差不多到晚上九点,在卡伦的建议下,两个女人才醉醺醺地同意今日的嗨皮结束。
走向停车场时,是卡伦一手一个抱着的,她们单独走只能摔跟头。
这种一拥二的感觉,并不幸福;
两个女人浑身酒气的同时,时不时地在那里吊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酸味,足以冲刷掉你本就不该生起的任何想法。
修斯夫人拉开车门,想坐进驾驶座。
可卡伦并不敢让她酒驾,她敢开,自己也不敢坐。
“夫人,我来开车吧。”
“你……会……开车?”修斯夫人笑呵呵地问道。
“会的。”
“你……真……真……厉害。”
修斯夫人扑在卡伦怀里,右手手指很自然地按住了卡伦胸口的位置,画起了圈圈。
卡伦将修斯夫人轻轻推开,将她和玛丽婶婶一样安置进了后车座。
随后,
他坐进驾驶位,发动了轿车。
车刚驶出星期五酒庄时,卡伦看见一辆警车正好驶入,两辆车交错了一下。
“呵,公车私用得真明显。”
……
为了熟悉车况,同时又是自己苏醒以来第一次开车,最重要的,不是自动挡,所以卡伦开得很慢。
后座上的两个女人早就睡着了,卡伦将车窗打开,让清新的晚风徐徐灌入。
十点一刻的时候,卡伦将车开回到了明克街。
他先下车,将玛丽婶婶搀扶出来,又扶着她推开院门走进了客厅。
“喝得这么多。”坐在客厅沙发上正在对账单的温妮姑妈赶忙起身搀扶住玛丽婶婶,同时喊楼上的米娜下来帮忙。
“叔叔呢?”卡伦问道。
“不准他送!”本已醉醺醺的婶婶忽然一下子清醒,“不准他去送。”
温妮姑妈见状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梅森晚饭后接到电话开着灵车去接客人了,马龙科家族的丧仪社和客户闹翻了,所以那位客户想把亲人遗体转到我们这里来做,现在还没回来呢。”
“哦,那就好。”
玛丽婶婶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地板:“呕……”
卡伦后退了几步,伸手轻轻捂住鼻子,同时道:“那我再去把修斯夫人送回去吧。”
“不能打个出租车么?哦不,出租车不安全。”
一个醉酒的女人,大晚上单独打出租车回家,这真的很难让人放心。
“车也是修斯夫人的车,我把她送回家后,车就留在她家,我再自己打车回来。”
“行,如果到时候不好打车就打电话回来,我让梅森来接你。”
“好的,姑妈。”
卡伦走出家门,回到车上。
后车座上,修斯夫人已经横躺在那里,裙摆全部摊在了上半身。
卡伦看了一眼,摇头笑笑,重新发动了车。
……
罗佳市警察局;
杜克警长嘴里叼着烟斗,躺在椅子上打着盹儿。
他已经连续忙活了几天没合眼了,只能抽间隙在办公室里补一点眠。
“叮铃铃……叮铃铃……”
杜克警长马上睁开眼,伸手拿起话筒:
“喂,我是杜克。”
“警长,查到了,我们查到了。”
“快点说!”
“科尔曾在我们市一家叫‘星期五’的酒庄工作,那家酒庄还做餐饮,科尔在那里做了一个月的服务生,后来辞职了。”
“辞职了?”
“是的,据他同事说,科尔曾向同事们炫耀他傍上了一个经常在这里喝酒吃饭的寡居夫人,人家愿意包养他做情人。”
“那位夫人是谁,查出来了么?”
“是修斯火葬社的老板,修斯夫人。”
杜克警长猛地站起身,
科尔……老达西……
一个是自己的情人,
一个是自己的老员工,
居然真的只朝自己身边关系最亲密的人下手。
杜克警长攥紧了话筒,一脸不敢置信:
卡伦说得一点没错,
这个凶手,
真的就是这么蠢!
————
晚上还有。
第二十章 猎杀时刻
车发动,才刚刚行驶了几百米,卡伦就听到来自后方的些许声响,随即,一条胳膊,绕过了他的脖颈,紧接着,耳畔边,传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声。
“夫人,我正在开车。”
下一刻,
卡伦感知到自己耳垂被吸入滑腻温热之中,这滋味,略微销魂。
“夫人,我在开车。”
卡伦不得不再次提醒,同时放缓了车速。
“我好蠢~”
修斯夫人在卡伦耳畔柔声道。
“夫人,你哪里蠢了。”
“我是个又丑又不幸又很蠢的女人。”
“夫人,不要这样说自己。”
“不是你说我蠢的么?”修斯夫人问道,“在电话里。”
“我什么时候……”
卡伦心里忽然一惊。
“另外,下午在客厅,你和那个警察是不是也在讨论我,我从你的表情和语气里,可是看出了对我满满的不屑。”
“修斯夫人,不要开这种玩笑。”卡伦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通过后视镜查看自己身后的情况。
“你对我的艺术能力,表示了不屑,不,你对我整个人,都表示了不屑,卡伦,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你居然是这么看我的。
你知道么,在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想让你上我的床,我会给予你真正的快乐,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卡伦左手慢慢往下抓方向盘,右脚准备踩向油门。
一个急停,应该能让身后的她失去重心,自己到时候就能趁着机会下车。
可是……该死!
为什么我的习惯这么好,明明罗佳市的警察根本就不会查你是否系着安全带也不会因此扣分,我怎么还习惯性地把安全带系上了!
“呜呜呜……”
修斯夫人哭了起来。
“卡伦,你真的是让我心碎了,我送你的那块表,你居然还不戴。”
“相信我,修斯夫人,明天开始,那块表将永远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男人的嘴,是不能相信的。”修斯夫人另一只手,从身后缓缓地举起,“不过,我有另外一种方式可以让你实现你刚刚的话。”
通过后视镜,卡伦留意着这个动作。
踩油门,再死踩刹车,同时右手解开安全带,左手开车门,借着惯性挣脱她手臂对自己的束缚,然后整个人向车外先倒哪怕先滚出去。
她拿着的应该是刀,至多会被她划开一些口子,受点伤,出点血,问题不大。
卡伦脑海中快速计划着这一切;
一直到,他看见,修斯夫人的另一只手中举起来的,
是,
一把左轮手枪。
艹,
居然是枪!
下一刻,
泛着凉意的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位置。
卡伦清楚,自己的动作再快,也不会有子弹快。
先前的一系列设想,卡伦不得不暂时放弃,被刀划拉几下,大概是死不了的,可子弹……
“夫人,我觉得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你应该用刀;用枪,是没有灵魂的。”
“我的力气不大,用不了刀,也就只有拿着枪,科尔和老达西,才会在我面前老老实实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见过科尔,他体格很大,老达西虽然年纪大了,但一直当焚烧工,他的身体也很好。
我不同,
我相信夫人你如果用刀的话,
不,
我们现在就算是徒手打架,我大概也不会是夫人你的对手。”
“呵呵呵,你真有趣,你看,你到现在还是把我当一个蠢货。”
“不,夫人,蠢的不是你,是我。”
这是卡伦现在的真心话,
前不久才当着警长的面做犯罪心理分析,还笑话人家凶手很蠢;
然后,自己就开车载着凶手,出发了。
但有时候,怎么说呢,当对方真的足够蠢,且能蠢破你的预知时,反而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此时,
在警局刚刚收到消息的杜克警长也正处于震惊之中。
一个是她的情人,一个是她的老员工,
前者刚刚被她包养,后者死在她的火葬社内;
看可以说只要简单地两份死者的身份资料往跟前一摆,指向性就直接明了了。
但也正是因为科尔是外市人,调查他的身份以及他在本市的关系网耗费了一些时间,这才给了修斯夫人继续自由活动的空间。
这凶手,简直无法用愚蠢来形容了,已经近乎是没有脑子的疯子,杀人都不懂得隐藏自己。
“夫人,能和您商量件事么,我现在开车送您回家,您好好地睡一觉,我们就当刚刚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明天的天气会很好,会有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
请放心,我这个人很擅长保守秘密。”
“你现在最好不要随意说话,卡伦,因为你现在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进入我的耳朵后,我所听到的,都是在不停地重复:
我很蠢,我很蠢,我很蠢!”
“好的。”
“我现在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安静且不会被打扰的地方,我希望与你,共度良宵。”
“这是我的荣幸,夫人,您想去哪里?”
“我已经有些等不及,迫不及待了,尤其是今晚还喝了不少的酒,我觉得我很亢奋。”
“我也是,夫人。”
“前面拐弯,去128号,那家不是刚搬家么,正好安静。”
128号?
卡伦心里忽然有些……纠结。
那是一个他每次打车进出,都会特意让司机绕开的区域。
但同时,在听到修斯夫人选择那个房子时,他心里又默默地舒了口气。
他是对那栋房子有心理阴影,
可问题是,
他现在的局面,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
见鬼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但在死亡面前,
鬼,
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一是因为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了,二则是死了后,你也将变成他们的同类。
卡伦慢慢地踩下油门,轿车以一种匀速的方式很平稳地拐弯,继续向前一段路后,在128号前面,停了下来。
修斯夫人先打开了车门,下车,然后用枪口继续指着卡伦:
“你也下来。”
“好的,夫人。”
卡伦下了车。
“后备箱打开。”
卡伦走到后头,打开了后备箱,里面放着一个登山包。
“提起它。”
卡伦将登山包提起,有点沉,从先前接触的感觉来看,里面放着不少器具。
“这里面,是您的画笔么?”卡伦问道。
“是的,曾被你称为庸者的画笔。”
“如果我知道那位艺术家是夫人您的话,我肯定早就膜拜在你的裙底之下了。”
“往里走。”
“好的,夫人。”
推开院门,卡伦提着包走了进去,修斯夫人紧随其后。
卡伦脑子里在想,如果此时自己抡起这个登山包向后砸去,是否能将修斯夫人砸倒。
随即,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怀疑自己是否能抡起这个包。
而且,卡伦留意到的是,修斯夫人拿枪的动作,很稳。
“知道我和玛丽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么?”修斯夫人问道。
按照正常人逻辑,一个开丧仪社的,一个开火葬社的,肯定是商业合作上认识的呗;
但玛丽婶婶做殓妆师其实也没多久,而修斯火葬社原本是修斯先生在管理,修斯先生走了后,才由修斯夫人接手。
“第一次和玛丽见面,是在一个下午,我刚拿了射击冠军,登台领奖前,玛丽来为我化妆。”
“夫人,您可以放心,我很胆小,我会完全遵照你的吩咐做事。”
“好,现在,把门打开。”
“我没钥匙。”
卡伦伸手放在门把手上,
“咔嚓”,
门被打开了。
这门,居然没上锁!
卡伦不知道的是,在前些天,有一个叫“杰夫”的青年,也曾站在这里对这扇门发出过相类似的感慨。
“家里贵重东西都搬完了,门为什么要锁呢?”修斯夫人笑道,“就算锁了门,我包里也是有工具可以撬开的。
现在,进去吧。”
卡伦提着包,进了屋。
“继续往前走。”
“好的。”
“啪!”
修斯夫人打开了灯。
“夫人,开灯的话容易引起邻居的注意。”卡伦善意地提醒道。
“这是一个人情淡漠的社会,我不会认为一户刚刚搬家的房子,会有邻居注意到它在此时是否该亮着灯,更不会有人闲得无聊还为这件事特意报警。
当然,就算报警,等那些警察赶到时,该发生的,也早就发生了。”
“我很同意夫人您对警察的看法,他们出警的速度甚至比不上我们家的灵车。”
“上楼。”
“好的,夫人。”
“主卧。”
“好的,夫人。”
“现在,把包放下,然后,你躺床上去。”
卡伦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修斯夫人一只手拿着枪,身子慢慢蹲下,将包打开,似乎是在扒拉着里面的工具。
“夫人,如果不是玛丽婶婶硬是要拉着我一起去吃烤肉,你今晚……”
“是的,我今晚的创作对象本来应该是玛丽,她是我的好闺蜜,我很了解她,而由她融入我的作品中后,我能有极大的代入感。
就像是知道我敏感带的科尔以及跟随了我做事这么久的老达西一样。
你应该懂的,艺术最重要的,是共鸣。”
“是的,夫人,我深以为然。”
修斯夫人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不应该还有水平么?”
“相信我,夫人,那是我这个艺术的门外汉对神圣艺术的亵渎,我已经在心里为此忏悔了无数遍了。”
修斯夫人从包里取出了一把刀,这把刀和菜市场屠户用的刀很像,剁排骨时,应该很方便。
“你现在,可以躺下了。又或者,你现在可以选择反抗了。因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明克街不是那些流浪者街区,治安一向很好的。所以,一声枪响,肯定会惊动很多人,但请你放心,我可以保证,枪响的同时也意味着你的身上已经被开了好几个窟窿。”
“真是很艰难的选择。”卡伦感慨道。
“的确。”
“夫人,您第一个作品是贝瑞教的宗教画,第二个作品是深渊教会的宗教画,我很好奇,您的第三个作品打算……不,您先别回答,我来试着猜一猜……
我猜,是秩序神教?”
修斯夫人有些意外。
“我猜对了?”卡伦装作很惊喜的样子。
“是的,你猜对了。”
“我再继续猜猜……您想致敬的,是那一幅秩序之神惩戒他女儿安卡拉的画,秩序之光,是么?”
“卡伦,我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你真的懂我。”
“是的,夫人,我觉得我们在审美上,有着太多相似也有着太多可以互相倾诉的地方,所以……”
“所以我才会选择你啊,卡伦!”
“……”卡伦。
“其实,你不是玛丽的替代品,我这个作品的第一选择,本就是你,如果你下午回来得再晚一些,那么我只能退后一步,选择玛丽了。”
“夫人,我觉得在创作前,你必须做好规划,安卡拉的身躯,是分裂的。”
“是的,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会把你剁碎,嗯,在你死后,,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到疼了。”
“可你打算如何表现出凶兽巨口吞没的画面呢?我不希望你重蹈老达西的遗憾,你知道的,老达西的那幅作品,您其实并未能成功完成。”
“这次,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这时,
卡伦忽然发现修斯夫人的脸上,出现了一块黑斑,且那块黑斑正在慢慢地蔓延,覆盖住了修斯夫人的一只眼睛。
而在说下一句话时,
修斯夫人的声音,瞬间加上了男人的音色,变得粗重:
“我这次的艺术呈现方式就是,在把你剁得细细碎碎后,再一点一点地,把你,吃掉。”
这个音色,卡伦很熟悉;
电话里:你打扰我的艺术创作了。
就是那时的声音!
所以,修斯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当然不可能是像皮亚杰那样男扮女装,她就是个女的,这一点卡伦可以确定,因为晚上开车时,躺在后车座上的修斯夫人将裙摆全部撩起,而她裙摆之下,穿的还是很薄很窄的蕾丝。
卡伦虽然没故意看,
但就那几眼,已经是清清楚楚了。
所以,修斯夫人,绝不是一个男人!
而眼下,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感觉,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带着一种偏执和疯狂的情绪。
卡伦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他很想在此时捕捉到一只红色高跟鞋,可惜,没有看到。
以前避之不及的那一抹红,在此时,他却极为热切地想要看见,甚至不惜跪下来去亲吻她的鞋面。
“卡伦,我承认你的智慧,也承认你的艺术欣赏水平超过了我,所以,我打算用这种方式,一来完成我的作品,二,则是将你吃下去后,你,也就将与我融合,我将会继承你的一切。”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一个,艺术的请求,希望您能成全我。”
“说。”
卡伦指着那台老式花生管收音机,
“夫人,我觉得在您剁碎我时,配着收音机里放出的夜晚柔和音乐,将是一个很唯美的画面,不是么?”
修斯夫人犹豫了一下,他是真的在思考这个建议,然后:
“我觉得,你说得对。”
随即,
她伸手,按下了收音机的开关。
就在这时,
收音机里先是传来些许的雪花音,
紧接着,
一道磁性的男性声音自收音机里传出: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罗佳故事会》节目……”
第二十一章 伟大的您!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罗佳故事会》节目……”
其实,
卡伦从未进过这个屋子,但曾躺在他面前冷冰冰的杰夫,早就“告诉”了他这栋屋子的危险与神秘。
很多事情,卡伦不方便去问,但并不妨碍他去想,去思考,以及,去脑补。
梅森叔叔顾及初恋,所以曾帮忙处理“杰夫”的尸体。
那日下午,爷爷回来,见到杰夫尸体后,就命玛丽婶婶马上打电话将叔叔喊回来。
然后,爷爷就出去了。
再之后,在送霍芬先生去医院回来的路上,卡伦亲自帮爷爷处理伤口。
显而易见,爷爷是去打架了;
更稳妥的说法是,爷爷是去处理事情了,而这个事情,很大可能与杰夫的死有关,也就是与这栋屋子有关,那天“摔跤”不能下床的梅森叔叔,是最好的佐证。
再之后,经过那栋屋子时,卡伦在二楼窗台位置看见了那条腿以及脚尖上摇曳着的红色高跟鞋。
爷爷去处理了事情,
但那双腿和那双红色高跟鞋却还在,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这个事情,很难处理,连爷爷都没能处理干净。
再加上都在一条街上,相隔其实也就五六百米的样子,这么近的距离下,彼此双方能继续互存,足以说明这屋子,到底有多棘手。
另外,面对杰夫时,卡伦曾被拽入一个可怕的梦境之中,在那个梦里,除了那个女人,卡伦还听到了几段有些特殊的声音。
雪花音,磁性,低沉,是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
当然,原本的这些,都只是卡伦的脑补与猜测,但当他走入主卧,看见主卧的床上只剩下木板架子连床垫都被清空,可门口柜子上的收音机却依旧被放在那里时……
他就明白了,
那个东西,
才是真正的开关。
以“艺术之名”,让修斯夫人去将收音机打开,是卡伦最后的自救。
他其实并不是很担心修斯夫人会拒绝这个提议,
因为,
她真的很蠢。
哪怕眼下自己正被凶手用枪指着,同时还将被凶手用刀剁碎,
但卡伦依旧执拗地认为,
凶手,
蠢!
现在,
收音机打开了。
卡伦心里长舒一口气,那种“负担”感,一下子就卸掉了。
当最差的结果是你被剁成肉酱时,同归于尽,就显得格外得美好。
只不过,
卡伦并不晓得的是,
那台收音机,并非是“开关”。
你按不按下那个开关键,或者,它里面装没装电池,插没插插头,甚至,它哪怕只剩下一个空壳外里面空空如也,也不影响它在想“播音”时播出声来。
……
【时间调回十分钟前。】
当修斯夫人的那辆红色“凯门”轿车被卡伦开着停在了明克街128号门口时,
这栋屋子的二楼,
就已经有反应了。
一双穿着高跟鞋美丽的腿,站在窗帘后面,高跟鞋的鞋跟,轻轻地在地板上撞击着。
“什么事?”
收音机传来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他来了?”
“谁来了?”
“他是谁?”
“什么,是他!!!”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里,透露着清晰的惊颤。
有些东西,初看很吓人,但久而久之,也就能慢慢淡化和视之寻常了,就像是噩梦一样,再身临其境的噩梦,醒来后,恐惧感瞬间就消散去了七八成,只剩下些许心有余悸,再过个半天一天的,就不觉得有什么了,甚至可以当笑话讲出来。
但,
又有些东西,会像是酒一样越沉越醇,品味悠久,乃至于在心里,不断勾勒描绘加深着印象。
阿尔弗雷德,就属于后一种。
他和莫莉女士之间的联系,是落于二人精神上的桥梁,那位恐怖的存在直接降临到他们之间,这种威能,确实足够他心惊胆颤;
可真正对他造成持久性伤害,且效果影响愈发明显扩大的,还是那位存在所吟唱出的神秘“圣歌”。
那首圣歌,轻易破开了莫莉夫人的界限阻隔,同时,给在旁边“观看”的阿尔弗雷德,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
在那之后,他疯狂地翻阅各种资料与古籍,却没能找到丝毫关于那首“圣歌”的痕迹。
它仿佛凭空出现的一样,在历史长河中,并未显现过。
要知道,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宗教的形成,必须要有“神”,无论是唯一神还是诸神,总之,在信徒的脑袋上方,需要有神祇的身影;
神有了之后,会有教义去对神的思想进行阐述,同时也是帮助信众去理解和遵照神的思想;
神与教义有了之后,接下来就是最为重要的一个步骤,也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一个步骤,那就是……传教。
越来越多的信徒,会不断用他们的思想与智慧修订和丰富教义,去让神的身影更加清晰,同时拉近神和凡人之间的距离,也因此,更容易吸引新信徒进来,像是滚雪球一样。
这是任何宗教的客观发展规律;
可是,你敢信,明明连这种可怕成型的“圣歌”都出现了,可这背后的宗教,竟然没有丝毫痕迹?
这就像是,你弯腰在地上捡到了一条新鲜的海鱼,结果放眼四周千里,全是沙漠。
更更更让阿尔弗雷德感到惊恐的是,
“圣歌”的语言,也毫无出处。
他找到了很多种语种体系,甚至追溯到了远古文明时期古老语种的字母搭配,可就是没办法和圣歌的语言进行契合。
可“圣歌”在被吟唱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一种流畅且富有韵律,是极为成熟的语言!
它的魅力,甚至超越了阿尔弗雷德已知的现在流行的大部分语言。
他有些后悔自己拥有那过耳不忘的能力,导致这些天,时不时圣歌的韵律会在他耳畔响起,每每都能使得他心悸。
仿佛在这歌声之中,他的身躯,他的灵魂,以及他所依仗的一切,都将被践踏在脚底,进而被砸个粉碎!
找不到痕迹的宗教,
找不到出处的语言,
这让阿尔弗雷德不得不去相信一个事实,
他,
正在见证一个崭新宗教的……诞生!
这个世上,有许多教会,传承千年乃至于更久,有些,更是能追溯到上一个纪元,而他们的缔造者、创建者,有的,干脆就是宗教之神的化身,有的,则是以神的仆人自居;
但无一例外,每一个缔造者,都是恐怖的存在,被称为……神使。
他们硬生生地在世上,撕开了一道口子,为自己宗教的传承与发展,拓出了空间。
所以,
这是一位伟大的存在,
一位令人敬仰的存在,
可能放眼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后,
他所讲述的故事,将成为神话,他本人的故事,将成为传说。
一想到,这样一位可怖的存在,竟然曾降临到自己的精神之桥,阿尔弗雷德就感到深深的后怕。
他出现了,
他出现在了瑞蓝,
出现在了罗佳,
出现在了明克街,
所以,
他是选择了这里,去撒下他的第一粒种子么?
而在这无尽惊恐之下,
阿尔弗雷德的内心,
则升腾出了另一股叫做“希望”的情绪,
当它还是种子时,
自己是否能凑上跟前?
在神与其宗教成长的轨迹上,
哪怕是一条入镜的流浪狗,也将跟着一起,被后世人铭记与传颂!
但,这一念头,阿尔弗雷德只敢谨小慎微地想想而已,因为在神的故事里,不仅有爱抚与教导路边碰到的流浪狗,更多的,还是斩杀恶魔的故事。
然而,
今夜,
他却上门了。
……
“他下车了,他带着一个女人?是他的神侣亦或者侍者么?”
“嗯?像是他的妈妈?”
“这……难不成,他是神祇降临,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体?”
有些宗教的神,是借用人类女性的肚子,降临出世的;
而在宗教传说之中,诞生神的母体,也将得到崇高的地位,一直为后世信徒供奉和景仰。
“他们,进来了?”
“他们已经上楼梯了?”
“直接向卧室来了?”
“莫莉女士,请你藏好,第一次你的唐突,可以被他认为是一件乐子,不以为意,但蝼蚁胆敢第二次挑衅,必将遭受劫罚!”
红色高跟鞋弯下身躯,钻入了床底。
床底对于别人而言,很矮,对于她而言,很合适。
……
“这个女人拿着枪?呵呵呵,真是个愚蠢的女人,竟妄图用枪来威胁一位人间行走的神使。”
“莫莉女士,你看,女人说什么,神使就做什么,因为在神使的眼里,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玩笑,是他在今晚的乐子。”
“就像是上次的你一样,也是他的乐子之一。”
“秩序神教?安卡拉?秩序之光?”
“这个女人,真的是太愚蠢了,她以为神使真的是在教她么?不,神使这是在对她降下责罚。”
“莫莉女士,请你不要动,这里,是神使自己选定的游乐场,是今晚他的乐趣之一,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看着,不用打扰,除非,神使进行了呼唤。
或许,我们今夜,只是神使所选择的‘观众’,我们需要尽好观众的本分,在表演时安静,在需要时,用力地鼓掌。”
“嗯?这个女人被附身了,她应该接触了被污染魔器,灵魂遭受了玷污。”
“哦,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并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的是什么,包括玷污操控她的那头异魔,也不晓得。”
“总有些小人物,喜欢作死,因为他们的眼界,根本看不清楚真相与差距。”
“莫莉女士,你说你想要出手赎罪?”
“放心吧,神使是不会在意你的罪恶的,神的眼睛,甚至不会多看你一眼。”
“请你不要冲动,莫莉女士。”
“嗯?你说你想祈求这位神使大人,来帮你恢复身体?
不不不,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帮任何异魔重塑身体,让其拥有类人的形象,是秩序神教为代表的一众神教的大忌!”
“莫莉女士,我知道你的执念有多深,但请你控制好自己,因为你的唐突,很可能会将我也引入深不可测的漩涡。”
“好了,我的肉身,已经来到了明克街,我快到了。”
“我已经到门口的街上了,但……我不敢进来。”
“天呐,当我知道他在里面时,站在外面的我,竟然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仿佛再沉重一分,就会惊扰到这位伟岸的存在。”
“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了,哪怕我已经用尽一切办法,隔绝了自己的气息去隐藏,但周围的一切一切,应该都在他智慧的眼眸之下,无所遁形。”
……
“啊,神使大人让这头附身人类的异魔,打开了收音机。”
“莫莉女士,你看,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他真的早就发现我了,我引以为豪的藏匿能力,在他面前,就是个笑话。”
“我只是一只,自卑的蝼蚁。”
“蝼蚁,听从您的召唤!”
……
明克街128号,院门口。
一名身穿着红色西服的男子,默默地将帽檐,向上抬了抬,露出了宛若血月一般的眸子。
同时,
他的嘴唇开始启动,
而这声音,
却是从二楼主卧内的收音机内传出: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罗佳故事会》节目,我是节目主持人,卑微的阿尔弗雷德。”
说完这句话后,
外面的红色西服男子,嘴唇停了下来,收音机里的声音,也随之停下。
但这声音,在卡伦耳里,却像是天籁。
没错,在那个噩梦里,这个声音曾出现过,就是这个声音。
先前,卡伦还有些担心,万一这个屋子里的“鬼”,跟着先前的主人一起搬家了该怎么办?
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活人搬走了,但他们,还在。
卡伦并不清楚,这个屋子里的“脏东西”到底该如何称呼,是鬼呢还是叫……异魔?
但,他们是狄斯都无法第一时间消灭的存在,是能够在狄斯的眼皮底下做邻居的存在!
很显然的是,
修斯夫人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她只是皱眉,
有些惋惜道:
“我不想听故事,我想听歌。但如果没有歌的话,我只能认为,这是一种缺憾,但缺憾,本身就是艺术的一种美。
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亲爱的卡伦。”
修斯夫人左手握着枪,
右手举着刀,
“英俊得让我,不,让我们两个都感到垂涎的卡伦,你是想先中子弹呢,还是先中刀呢?
我建议你选刀,因为枪响了之后,我得很快速地剁碎你抓紧时间离开,可能会落下很多你的部分。
如果选择被我安静地砍死,我会将你细细地剁碎,连一点肉末都不会浪费。
嗯?
你怎么还不选择呢,
你在等什么呢?”
修斯夫人向卡伦走来,表情狰狞。
坐在床边的卡伦,目光则不住地看向那台收音机。
什么鬼?
你不是已经有反应了么?为什么就念了一句台词后,就没动静了?
艹,
不会异魔不打异魔吧?
但……
我不也是异魔么,为什么修斯夫人要杀我?
……
院门外,
红色西服的袖口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阿尔弗雷德俊朗深沉的面容下,是一双平静的血色眼眸。
他不敢多说一句话,怕打扰神使大人的雅兴;
他不敢擅自做主,怕破坏了神使大人的节奏;
他小心翼翼。
同时,
无视了莫莉女士的一系列请求。
……
修斯夫人已经来到了卡伦面前,
歪着脑袋,
笑容绽放,
柔声道:
“你还在……等什么呢?”
说着,
对着卡伦,
举起了屠刀!
被这一幕刺激之下,
卡伦直接喊道:
“你还在等什么呢!”
……
院门外,
风动了。
阿尔弗雷德的红色身影,消失在了街道上。
下一刻,
落地窗的窗户于无声之中碎裂,玻璃没有四处飞溅,而像是棉花糖被吹散一样,温柔地落地。
这一切,
发生得实在是太快;
修斯夫人的刀,刚准备朝着卡伦砍下来,却愕然发现,自己与卡伦之间,多出了一道身影。
他单膝跪伏在那里,
“阿尔弗雷德,听从您的召唤。”
“什么东西!”修斯夫人近乎狂躁地发出一声尖叫,同时,刀口继续向下,不过是砍向这个身穿着红色西装的男人。
阿尔弗雷德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修斯夫人,
在这一瞬间,
阿尔弗雷德的红色眼眸,释放出了妖异的光泽。
顷刻间,
修斯夫人的身体直接凝固住了,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却什么都动不了。
阿尔弗雷德回过头,
继续保持单膝跪下的姿势,
甚至不敢与眼前坐在床边的这位“伟大”的存在对视。
他的右手放在胸口位置,
无比谦卑:
“请宽恕我的放肆询问,是否遵循伟大的您的旨意,用秩序之光的方式,惩戒眼前的污染者。”
我……
卡伦瞪大了眼睛。
他曾设想过很多种画面,最先也是已经被排除的一种是,这个屋子的“鬼”不在家,自己被剁碎了。
然后就是,双方鬼,打架,像是狗咬狗。
最后,自己大概会被胜利一方杀死。
可任凭他的设想再多,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他是谁,
他为什么跪在我面前?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又在干什么?
不过,
尽管脑子现在空空的,处于宕机的状态,但这并不影响卡伦顺着对方的话头,发出了一个音节的声音:
“嗯……”
还好只是一个音节,否则那牙齿打颤的声音将无法被隐藏,卡伦相信,自己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流利讲出。
“阿尔弗雷德,遵从您的旨意。”
说完,
依旧单膝跪着低着头保持谦卑姿势的阿尔弗雷德,发出了一声呼唤:
“莫莉女士。”
“咦………呀!!!!!”
刺耳的厉啸声自床底传出,坐在床边的卡伦被吓得差点直接蹦起。
幸运的是,
他的膝盖早就被吓软了,所以双脚虽然依旧在地板上放着,却没能站起身,最后,依旧坐在床边。
一双腿,一张脸,
卡伦再次见到了梦中的可怕女人,只不过,这次是在现实。
他看见女人张开了嘴,
原本正常的一张嘴,正在无限地扩大,扩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竟然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那么大;
而被“禁锢”的修斯夫人,只能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身躯被不断地拖入那张巨口之中。
可以看得出,
她在挣扎,
她在惊恐,
但她的挣扎,属于徒劳。
卡伦曾在梦中体验过“莫莉女士”的可怕,她的咀嚼,她的吞咽,知道这个到底有多可怕。
修斯夫人挣扎的身躯,开始出现碎裂;
她的手,她的脚,她的脖子,她身躯的各个部分,都出现了一道道血线,与此同时,更为细微的分割,也在持续进行;
她,开始剥落。
如同拿起一块面包揉搓,完整的面包片开始化作一捧捧的面包屑。
一团黑色的光泽,脱离了身体,它似乎想要逃,但下一刻就被莫莉女士直接吞入大口之中。
在黑光消失之后,
修斯夫人脸上的黑斑也消失了,
修斯夫人的脸上出现了解脱之色,
她的目光,落在坐在床边的卡伦身上,带着温柔,嘴角,还轻微地勾勒起幅度。
卡伦相信,在此时,修斯夫人,真正的修斯夫人,她回来了。
卡伦心里一颤,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喊停止。
如果修斯夫人是被“鬼”附身才杀人的话,那么,修斯夫人本身,应该是无辜的,尤其是在“鬼”已经湮灭之后。
但还没来得及卡伦发出声音,
修斯夫人的身体就彻底崩碎,化作了一滩血雾,被吸入莫莉女士的口中。
原地,
只留下修斯夫人的一摊衣物,修斯夫人本人,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双腿和一张脸的莫莉女士,在吞下修斯夫人后,向着床边坐着的卡伦,单膝跪了下来。
而卡伦,
看着地上修斯夫人的裙子,内衣,黑色的蕾丝,
陷入了沉默。
一种淡淡的伤感情绪,在他心底荡漾开来。
秩序之神创建了秩序的规则,而第一个触犯秩序的,是他的女儿,最终,秩序之神选择将他的女儿安卡拉投入凶兽之口,以捍卫秩序的尊严,
这就是,
秩序之光。
——
晚上还有。
第二十二章 笑
修斯夫人死了,不,她是没了。
可是,从危险境地中脱身而出的卡伦,却并未感到丝毫的轻松。
跪在他面前的一个男人,以及一个女人,如果她能算得上一个女人的话;
总之,这两个人,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卡伦清楚,这里面肯定有着误会。
但他更清楚,他不可能去解释这个误会。
看看他们是如何解决掉修斯夫人的吧……卡伦相信,他们若是想,解决自己只会更简单。
这个时候,卡伦得感谢上辈子自己的职业以及这辈子苏醒后所遇到的各种各样离奇的事,总之,他的心理素质,在不涉及到真正生死那一刹那的前提下,是不错的。
什么叫生死刹那,类似于先前修斯夫人真的举起刀时,他是真的害怕到无以复加。比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些,没盖棺材盖前,他还能勉强保持微笑。
可是,
很尴尬的是,
这两个人仅仅是跪在自己面前,却没人说话;
而卡伦,
又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他说话的机会,很“渺茫”,一旦说错了,以后就要永远闭嘴了。
遵从您的旨意,伟大的您;
卡伦开始回想先前这个身穿着红色西服的男子对自己所说的话。
他们是认错我了?
不,不应该的。
无论是以前的“卡伦”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没资格让这两位跪下。
他们肯定不是认错了自己,
他们应该是,
认错了自己的实力。
复杂的问题,尽量简单化;
他们把自己当作了伟大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现在的自己,只能继续装得“伟大”。
可是,
具体的该如何做呢?
卡伦现在好想回家,好想念狄斯的书房;
哦,该死,狄斯今天不在家!
阿尔弗雷德、莫莉女士,两个人继续保持着跪姿。
良久,
他们终于听到了来自面前这位伟大存在的声音:
“累了……”
阿尔弗雷德将头,埋得更低了,莫莉女士也是一样。
卡伦从床上站起身,动作很慢,因为身体现在还有些软。
阿尔弗雷德膝行侧身,让开了伟大存在前进的方向;
卡伦一步一步地迈开,其实,他现在心里有股冲动,比如冲出房间门跑下楼梯再冲出玄关跑到院门外上那辆红色“凯门”轿车,最后一脚油门踩到底“逃出生天”。
但,
看一看窗户下那碎得极为整齐的玻璃,回想着先前这个红色西服男子进来的方式,卡伦觉得,自己就算是再给自己安上两条腿,应该也是跑不过的。
但既然已经走下了床,总不能再调头往回走再坐回床上吧?
最终,
卡伦来到了修斯夫人的那堆衣服前,
弯腰,
捡起这些衣物,嗯,也是遗物了。
其实,卡伦对修斯夫人的观感很好,他相信,大部分时候修斯夫人还是那个修斯夫人,除了在想进行艺术创作时。
不过,他也没有做过多的伤感,将衣服捧起后,卡伦透过窗户看向天上的月亮。
“月色,不错。”
阿尔弗雷德与莫莉女士依旧规规矩矩地跪伏。
卡伦则尽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继续慢慢走到窗户边,鞋底和玻璃之间的摩擦发出些许刺耳的声响,卡伦抬起头,装作自己正沉浸于今夜月色的样子。
身后,传来些许声响,是阿尔弗雷德和莫莉女士完全改变了方向,从先前朝着床跪转为向着窗户跪。
不是,
你们说话啊,
你们就跪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要演什么?
捧着修斯夫人衣服的手,碰到了一个小盒子,是个烟盒。
在这个关头,
卡伦内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想笑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的想法:
如果下一刻我演穿帮了要被吞掉,
为什么不在吞掉之前再来一根烟呢?
不是,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虽然心里在自我咆哮,但“肌肉记忆”,还是让卡伦拿出了烟盒,这是一款“蜂蜜”烟,是女士细烟。
烟盒开口倒扣在掌心,
敲,
再敲,
然后,一根烟落出半截身子。
将这根烟取出,过滤嘴向下,在手背上,敲,再敲;
拿起,
咬在唇边;
再拿起印着紫色玫瑰的打火机,
脸向下四十五度,
“啪”
点燃;
手腕甩了甩火机,
抽一口,
再夹着烟挪开,烟头向下,顺势吐出烟圈。
这是一套属于老烟民的标准流程动作,亦或者,每个老烟民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习惯动作,姿势些许差别,但神韵几乎等同。
在做这个动作时,仿佛周身响起了一曲BGM,无论你是什么,也无论你身处何方,是在建筑工地上还是在火车站吸烟处亦或者像自己现在这样,被两个“鬼”虎视眈眈的“注视”着;
只要这一套动作做起,至少在这一刻,你是超然物外的,是用一种深邃的目光在注视这个世界的。
淡淡的烟味,弥漫开来。
阿尔弗雷德继续跪着,莫莉女士也是跪着。
“呵……”
阿尔弗雷德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头,却又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一冲动。
卡伦则抿了抿有些发苦的嘴唇,
然后他又倒出一根烟,
以极强的克制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发颤的手,对阿尔弗雷德道:
“来一根?”
他,
在问我?
阿尔弗雷德犹豫了片刻,终于,怀着极大的勇气,抬起了头。
他看见站在窗户边的伟大存在,举着一根烟,递向自己这个方向,月的光辉,撒照在他的身上,宛若镶上了一层金边,神圣不可侵犯。
“嗯?”
“我……”
阿尔弗雷德缓缓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卡伦面前,伸手,接过了烟,咬在嘴里。
下一刻,
“啪!”
卡伦用火机打出了火苗;
阿尔弗雷德身体在颤抖,伟大的存在,神使大人,竟然要给我……点烟?
烟和酒,都带着极为严重的糟粕文化,体现在敬烟和敬酒上面;
这些事,上位者来做的话,往往会给下面人很大的感动。
阿尔弗雷德凑过去,点燃,怀着忐忑与激动的心情,吸了一口,再挪开方向,不让自己吐出的烟“冲撞”到伟大存在。
嗯,很好,他抽了。
卡伦接下来,又取出一根,看向跪在那里的莫莉女士:
“你也来根?”
艹,我到底在做什么!!!
卡伦在心底疯狂骂着自己。
莫莉女士站起身,然后,有些茫然地走了过来,红色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悦耳的韵律,走到卡伦跟前。
她没有手,
但好在,
她有脸。
卡伦将过滤嘴那端,主动送到莫莉女士嘴边,莫莉女士把脸微微向前一凑,张嘴,含住。
卡伦再拿起打火机,给她点上。
然后,
莫莉女士,开始抽烟。
你能想象,莫莉女士抽烟的样子么,这是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画师都无法构图出的画面!
卡伦真的见到了。
然后,卡伦现在虽然内心无比害怕惊悚,但这个画面所带来的不知名的意味,像是直接戳中了他的笑点,让他想要笑出来。
卡伦硬憋着,憋着,憋着,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破坏形象,
他转身,
面向窗外。
与此同时,
阿尔弗雷德与莫莉女士则跟随着,一起朝向窗外,看去。
三个人,
对着月亮,
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根。
天呐,
这到底是多么畸形的一个画面!
卡伦觉得自己腮帮子快憋酸了,
他下意识地想用抽烟来分散注意力,
然后他抽了一口,结果笑意直接绷不住,宛若开闸泄洪,倾吐而出。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呛到了,剧烈的咳嗽,但笑意已经停不下来了,这个动作这个过程也无法结束了,卡伦开始继续大笑,一边咳嗽一边大笑;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笑得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脑子坏掉了,
笑得自己都觉得搞砸了,要完蛋了。
完蛋了啊!!!
卡伦一边继续笑,一边悔恨地用手掌拍打着窗台,边拍还边继续笑。
不行,不能笑了啊,我要止住,收住!
阿尔弗雷德被眼前这诡异恣意的一幕给惊愕到了,一边的莫莉女士也是如此。
眼前伟大的存在,
笑得很癫狂,笑得很无拘束,笑得很纯粹;
然后,
阿尔弗雷德也笑了,一开始很小声,然后为了配合眼前这位伟大的存在,慢慢放大了音量。
旁边,莫莉女士看见伟大的存在笑了,然后阿尔弗雷德也笑了,她也合群地笑了起来。
刚有意识即将收住笑声的卡伦,在听到后方传来的两股笑声后,又一次破功了。
我艹,你们笑屁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屁啊,别引老子笑了,给我停下!
“哈哈哈哈!”
卡伦回过头,
又恰好看见莫莉女士因为没有手可以夹烟,烟从嘴里掉下来的画面。
艹!
“哈哈哈哈哈!!!”
卡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阿尔弗雷德也停不住了。
莫莉女士为了缓解尴尬,外加烟反正已经掉了,也提高了音量大笑。
你们俩有病啊!
笑,是会传染的,哪怕莫名其妙没有笑点,但当你身边一个人忽然大笑起来,你也会忍不住被勾动连带起来,你脑子里会觉得莫名其妙,但身体就是控制不住。
卡伦也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总之,最后是笑到快没力气了,笑到几乎要缺氧了,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已经近乎忘记,笑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莫莉女士的声音悠悠响起。
终于说话了。
卡伦马上打起精神,开始用上辈子自己开解病人时的万能话术:
“有些时候,学会放下执念,才能捡起自己真正想要的。”
莫莉女士闻言,身体,确切地说,两条丰腴的腿,震了一下;
随即,再次跪伏下来:
“多谢您的开导,我将谨记您的教诲。”
这时,
阿尔弗雷德忽然开口道:
“秩序神教的审判官来了。”
秩序神教?审判官?
卡伦有些疑惑地看向窗外,院门外的路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狄斯。
在爷爷身旁,还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在夜幕下,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它的眼眸,却如同琥珀,正是普洱。
卡伦现在近乎本能地想要喊一句:“爷爷救我!”
但衡量了一下,自己和身边这两位的距离以及和爷爷的距离,卡伦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但不管怎样,爷爷的出现,给予了卡伦内心极大的安全感。
他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狄斯,淡淡地说道:
“我住在他家。”
阿尔弗雷德眼睛当即一亮,问道:
“这位秩序神教的审判官,是您的扈从么?”
是了,每一位伟大的存在,在崛起前,身边都会有应运而生的扈从,他们将保护他度过最开始的困难时期,宗教故事里,不都是这样么!
扈从可以是强大的异魔,也可以是……强大的人类。
怪不得这位明明这般强大,却一直留在罗佳市做一个审判官,原来,他一直有着这样一个伟大的使命!
卡伦回答道:
“他是我这具身体,血脉意义上的,祖父。”
卡伦发誓,这句话,完全是大实话,他没添任何一点水。
事实是,面对这个红色眼眸的家伙,卡伦不敢说谎话,因为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家伙十分敏感,你当着他的面说谎话,他能察觉到。
血脉意义上的……祖父。
所以,这是一位降临的神祇,他借用人类的身体,怀孕,诞生,成长,长大,行使自己立教的使命!
说得通了,
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是一位降临人间的真神,是真神!
所以,他才有独属于他的语言,因为他的存在,他的岁月,早就没办法为一个文明所考量!
所以,他才有独属于他的圣歌,因为他是神,他的歌曲,就是他的圣歌,他不需要从零到一,他本身,就是一!
神,已经降临,而且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阿尔弗雷德再次跪伏下来,
诚惶诚恐道:
“请您恕罪,因为我的放肆,惊扰到了您从伟大走向光明的步伐。”
“宽恕你的罪过。”
“多谢您的仁慈。”
阿尔弗雷德却没有站起身,而是狠下心,直接道:
“我希望能追随您的步伐,为您的飞鹰,为您的骡马,为您最忠诚也是最荣光的仆从!”
旁边莫莉女士也是直接道:
“我将为您的双腿,只为见证您那伟大的道路。”
卡伦眨了眨眼,这一情景,让卡伦有些手足无措;
只能向着下面站着的爷爷,
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
明克街128号门口,
狄斯与普洱都在抬头,看着二楼窗户。
普洱开口道:
“狄斯,现在你后悔了吧。
绝对禁忌的仪式,唤来了真正的可怕异魔。
之前,
你的眼睛是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了,你的内心也被所谓的亲情给遮蔽了;
你看,
他已经收服下这两头异魔了。
你再看,
羽翼已成的他,
正向你露出挑衅的笑容。”
第二十三章 我的错误,由我结束
“我现在要回去了。”
卡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一种平顺,伴随着狄斯的出现,他的底气也确实比先前足了一些。
虽说狄斯一直攥着自己的小命,
但小命被人攥着,总比在外头像蒲公英随风飘要好不少。
不过,说到底,他还是一个“装”出来的神棍,假的终究是假的,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他马上又跟着补了一句: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阿尔弗雷德取出一张名片,很是恭敬地递上去。
卡伦伸手接过这张名片,上面的职位是“罗佳广播电台主持人”,外加一串电话号码。
“我期望,再次聆听您的召唤。”
阿尔弗雷德后退两步,让开了路,继续道:
“您可以选择打这个电话,当然,也可以直接来到这间屋子的门口;
您的召唤,对于我来说,就像是这日出日落,是无法违背的规则。”
卡伦将名片收回手里,心里长舒一口气。
没有要求是最好的,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给什么;
2万多卢币的私房钱?
再加上一块米菲特的金表?
亦或者,哪天你死后茵默莱斯丧仪社的五折优惠券?
还好,真懂事,什么要求也没有。
但接下来,
莫莉女士却直接跪在了卡伦面前。
她是跪着的,但她抬着头;
如果是别人面对被跪拜,心底难免会生出一种属于上位者的掌控感,但这一感觉在莫莉女士这里不成立,她跪下时,仿佛是她在凝视你。
“请宽恕我的不理智,但,希望伟大的您,赐予我被净化后的肉体。”
肉体?
尸体么?
尸体的话,家里倒是不缺,现在家里地下室还躺着三个呢。
自己可以想办法偷;
但净化后的肉体是个什么意思?
这个特指,肯定不一般。
否则最早时杰夫的遗体以及先前修斯夫人的身体,也都是全须全尾的,可莫莉女士并未采用。
可若是此时开口问:“所以,什么是净化后的肉体呢?”
很可能先前装出来的“高深莫测”就直接破功了,就像是一位物理教授,指着一个大写的“E”,问它代表什么意思。
不过,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是离开这里,所以,卡伦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等着。”
“感恩伟大的您,我将永远匍匐在您的身前,为您献上一切忠诚。”
卡伦没再做回应,只是微微点头,先慢条斯理地将修斯夫人的遗物放入登山包中,然后提起登山包,迈开步子,走向门口。
走出主卧时,卡伦察觉到那两位并未跟上来。
下楼梯,
一层一层地下,
走出闲适,走出淡然,走出随意;
许是走得过于认真了,
卡伦竟然走出了顺拐,
忘记了接下来到底是先迈左腿还是右腿;
一不留神,直接一脚踩下去两个楼梯,外加还拿着登山包,导致身体重心失去,只能快步向前走。
“哆哆哆……”
最后,
右手撑着栏杆,
身形一转,
“咚!”
跳跃落地。
为了掩饰尴尬,
卡伦还发出一声大笑:
“哈哈。”
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失态掩饰成一种童心未泯。
打开玄关的门,
卡伦走了出去。
经过院子时,他没回头往楼上窗台看,而是直接打开了院门,向前,向前,再向前,最后,站到了狄斯的面前。
张开嘴,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再猛地吸一口,
这浓郁的安全感让他的大脑有些醉氧。
狄斯看了看卡伦,并未说话,而是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院门前。
“阿尔弗雷德先生。”
二楼窗户位置,阿尔弗雷德微微一笑,回应道:
“审判官大人。”
“请你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
阿尔弗雷德回答道:
“我从未破坏我们之间的约定,莫莉女士也并未离开这间屋子,虽然今天又有一个人死去,但我向你保证,她一样是负罪而死的。”
狄斯转过身,看向卡伦。
卡伦指了指修斯夫人的红色“凯门”轿车,道:“我可以解释。”
见狄斯没有反对,卡伦打开了车门,先将登山包放了进去,然后自己坐进来。
狄斯坐上了副驾驶位置,普洱则从车窗跳入,落于后座。
卡伦发动了轿车。
二楼阳台处,看着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轿车,阿尔弗雷德发出一声轻咳,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三根烟头:
“我至今都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这种慢性毒药来自杀。”
莫莉女士则回答道:“人类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走上了去往死亡的道路。”
“莫莉女士,你的回答越来越有哲理了,或许以后有机会我可以请你来做我节目的特邀嘉宾,嗯,反正听众朋友们也看不到你的人。”
莫莉女士则看着阿尔弗雷德,问道:
“你的魅魔之眼,还不打算收起么?”
“哦?啊,哈哈。”
阿尔弗雷德血色的眼眸开始敛去,恢复成了寻常人的瞳孔,只不过上面比正常人多出了淡淡灰蒙蒙的感觉。
“阿尔弗雷德,我真的很弄不懂你,明明是你最早发现那位伟大存在的,今天也是你率先做了最为谦卑的姿态,可为什么,你一直对着那位伟大存在开着你的魅魔之眼?”
魅魔之眼,拥有洞察的能力,可以破除虚妄,同时,也能捕捉人心。
所以,魅魔在异魔序列中,不,在整个社会序列中,属于智商较高的一支,因为他们不容易被骗。
很多时候,能不被骗,就已经是聪明人了。
卡伦先前在面对阿尔弗雷德时,就有了类似的感觉,在他面前,绝对不能说谎。
也因此,之前的对答中,无论阿尔弗雷德多么得谦卑,卡伦全都是用“大实话”在回答。
“我只是为了表达尊敬,为了让那位伟大的存在见到我的本面,这是忠诚的象征。”
“我不信。”
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
道:
“其实,当你越是相信一件事时,也同时意味着你对它的怀疑会越高,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伟大的科学家在人生晚年会投入神学的怀抱。”
“你……还在怀疑他么?我以为你早就对那位伟大存在死心塌地了。”
“知道我最大的怀疑点是什么么?”阿尔弗雷德自嘲道,“那就是他毫无怀疑点。”
“我知道,你对我说过,圣歌,文字。”
“不仅如此,还记得在一个月前,我曾离开罗佳去过贝尔温市么?”
“记得。”
“很多教会,都派人去了,甚至,瑞蓝政府的军队也出动了,封锁了那一块区域,你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么?”
“什么事?”
“有人在贝尔温市的市郊,举行了一场神降仪式。”
“神降仪式?”莫莉女士脸上很是平静,“我当是什么。”
神降仪式,很多教会的祭祀都会使用,祈求他们侍奉的神降下光辉与意志,指引迷途中的信徒。
“哦?”阿尔弗雷德压低了声音,“但那次的神降仪式,召唤的,是邪神,而且是不知名的邪神!”
邪神,并非特指单一的存在,他是一个统称。
拥有庞大正统地位与连绵传承的教会,他们的神,被奉为真神;
他们的神是和“邪神”没有关系的,因为一切敢于称呼他们信奉的神祇为邪神的人都会被他们灭绝。
除了正统大教会之外,还有不少小教会,他们的信徒数目没大教会那么多,影响力也没那么大,但他们所侍奉的神,在“生存”下来的基础上,是能得到尊重与承认的。
除此之外,还有分支“神”,也就是依附于正统教会分支出来的神之体系,这些神可能是真神的弟子亦或者是缔造者曾侍奉过大教会,逐渐演化出了新的分支,在叙述结构上,是能够相融的。
甚至,一些恶神,比如教义极端,信徒行事风格狠辣,曾遭受过围剿乃至最后灭绝的,他们的信仰,他们侍奉的神,也不能算是邪神。
邪神……没有信仰,不寄托于信仰而存,他的定义,简单粗暴地来解释,大概就是单一的存在。游离于天地间,或者被封印在神话传说中的某处角落,却能通过“神降”的方式,“接引”到他们。
这是一种破坏秩序的行为,
因为这种行为很可能招致大祸,天知道最后到底会召出来个什么东西。
不过很多年以来,这样的大祸,虽然有,但并未发生过多少次,在古籍上的记载也很少。
原因,是规格限制。
神降仪式的规格,是需要准备的。
规格的高低,直接决定了你请下来的“神”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这里不仅仅指的是物质上的准备,其实物质上的反而是简单的,甚至大部分材料都能直接用钱可以买得到,哪怕是“圣器”;
规格的高低,是和仪式主持者的能力挂钩的。
仪式主持者的能力越强,神降仪式的规格就越高。
而能够拥有举行高规格仪式能力的人,基本都只存在于正统大教会之中,因为只有正统大教会,才能获得这方面的发展。
小教会的神官,举办一样的神降仪式,能召唤下来一片光辉就已经算是极限了,甚至得为此感激涕零。
而大教会的神官,召唤出神迹都是很正常的事,更往上的大祭祀或者大主持,召唤下“神器”都是古籍上有文字记载的。
普通的“邪神”召唤仪式,最低端的,可以到“玩笔仙”,召唤出附近游离的弱小异魔,当然,就算是最弱小的异魔,哪怕没有杀人的能力,但也足以把普通人吓个半死了。
再往上,伴随着规格的不断提升,所召唤过来的异魔的实力和种类也会跟着提升。
但,
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
这个世界上,多出一个实力还算可以,或者叫实力还算强大的异魔,并不算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正统教会们的底蕴深厚,随便挥挥手就能将其湮灭。
也因此,异魔要么隐居在人迹罕至的角落,要么在人类社会里也是很谨小慎微,不敢闹得太过分。
经常被解决掉的,反而是类似附身修斯夫人的那种没脑子的低端货。
而真正让大教会所不能容忍的,
就是规格再往上的邪神召唤仪式。
因为大教会垄断了这种高规格的仪式,所以古籍记载中可以被称之为“邪神”的召唤,无一例外,全是由这些正统大教会内部的高阶人员做的。
这类人,又被称为“反叛者”,反叛的不仅仅是其自身所在的教会,更是妄图对整个秩序框架的颠覆。
他们在白天,有能力通过神降仪式,接引下神迹;
那么,
在晚上,就能有同样的能力,召唤接引下超乎于可忍受范围的强大异魔……亦称之为“邪神”。
每一次“邪神”的降临,都是一场浩劫,会造成极为恐怖的动荡,甚至能够导致一个正统大教会的消亡;
因为,被召唤出的邪神,很可能在上个纪元或者在神话传说中,和某位真神厮杀对抗亦或者是被那位真神镇压封印过的。
一朝归来,哪怕实力削弱了很多很多,但对以前仇敌留下的教派,那股憎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更为诡异的是,一整个纪元以来,无论多么强势的正统大教会,他们至多也就召唤出“神器”或者“神的虚影”,却再无一个教会拥有能力将“真神”重新召唤降临。
在真神无法降临的前提下,想要再次镇压邪神,就必须付出可怕的代价。
莫莉女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之色:“邪神!”
紧接着,
莫莉女士眼睛转了转,追问道:
“成功了么?”
阿尔弗雷德似乎很满意莫莉女士的情绪转变,道:“如果没成功的话,为何会引起这么多的关注?同理可知,这场神降仪式的规格,也必然是极高的。
否则,就算再多召唤出一个你,或者再多召唤出一个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是,阿尔弗雷德,我的意思是,你是说……”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
道:
“一位强大到离谱的审判官,呵呵。
那场对决之后,你知道我最后怕的是什么么,我看似是和他打了个平手,两败俱伤对吧。
但我细想之后才发现,他所使用的神咒,全是秩序教会审判官级别才会被传授与使用的。
一个实力明显强于审判官太多的秩序神教成员,故意用审判官级别的神咒和我打架。
只能说明,
他,
在隐藏实力。”
“所以,其实,你应该打不过他?”
“莫莉女士,这不是重点!”
“好的,抱歉。”
“再说了,我也没有使出全力,我也怕遭受秩序神教的全方位剿杀。”
“好的,你继续说。”
“今天,今晚,我懂了。”
“是他么?”莫莉女士问道,“伟大存在的血脉意义上的爷爷?可那场神降仪式发生在贝尔温……”
说到这里,莫莉女士闭嘴了;
因为得多蠢,才会在自己家住的城市举行这注定会被万众瞩目的禁忌仪式?肯定得换个地方。
“所以,莫莉女士,我怀疑的,不是他的伟大,他必然是一位伟大的存在,这毋庸置疑!
我怀疑与害怕的,他真神的外表下,万一是一尊邪神的本质呢?
邪神,
那可是连我们两个异魔,都无比畏惧胆寒的存在啊。”
阿尔弗雷德扫了一眼先前修斯夫人被吞并的区域,
喃喃道:
“秩序之光。
或许,
他是一尊曾被秩序之神镇压过的恐怖存在。”
莫莉女士有些疑虑道:“那我的……肉身?”
阿尔弗雷德将帽檐向下压了压,提醒道:
“放宽心,无论是真神还是邪神,在他面前,我们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不吵不闹不打扰不窥探,而当他需要时,我们随叫随到,付出一切。”
“阿尔弗雷德,这个角色,能更清晰一点的形容一下么,我怕我演不好?”
“好的,你听清楚了。”
阿尔弗雷德张开双臂,
道:
“汪!汪!汪!”
……
“事情,就是这样。”
卡伦一边开车一边将今晚事情的经过,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了狄斯。
也不知道为什么,
开车说话的间隙,每次通过后视镜看见后座坐着的普洱;
卡伦心里就会升腾出一股浮躁的情绪,但他自认为绝不是那种会去虐猫的变态。
“爷爷,你说那两位,是不是很傻,我当时真的被吓死了,还好,把他们忽悠住了,同时也保下了我的这条性命。”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狄斯,没说话。
而坐在后座上的普洱,拟人化的笑容,更加清晰了。
终于,
车停了,
停在了修斯火葬社的门口。
自从老达西死后,修斯火葬社就歇业了,且就算没歇业这么晚了,也早就关门了。
“来这里做什么?”狄斯终于开口了。
卡伦解释道:“杜克警长那边应该很快就能查找到线索,发现修斯夫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除非杜克警长是一头蠢驴,不,就算蠢驴是杜克警长也会破案的。
“所以,我打算把修斯夫人的衣物和车,送回火葬社,营造出修斯夫人知道事情暴露已经逃跑的假象,毕竟,我们也没办法把修斯夫人再找回来了。”
她人都没了。
狄斯闻言,点了点头。
卡伦捧着修斯夫人的衣物下了车,这辆车也是修斯夫人的。
遗物里,有一串钥匙,卡伦打开了门锁,提着登山包走了进去,狄斯跟在卡伦身后。
普洱迈着优雅的猫步,紧随其后,月光将它的倩影拉长。
卡伦来到了办公室,这里距离焚化室也就一墙之隔。
凌晨的火葬社里,透着一股子令人压抑的静谧。
卡伦将修斯夫人的衣服摆放在地上与桌上,然后打开了登山包,将里面的器具摆出来,嗯,真的是相当丰富。
修斯夫人虽然艺术水平很一般,但艺术工具准备得很充分,就像是学渣用功学习前总喜欢准备新的文具一样。
卡伦将一张椅子拉了过来,坐了上去;
“爷爷,我估计今晚警察应该就能发现凶手是谁了,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派出警力来火葬社,当然,如果他们没来,爷爷回去后可以打电话报警,说您的孙子晚上送修斯夫人回家后就失联了。
另外,再请爷爷把我捆在这张椅子上,做出我是下一个被害者的假象。
至于修斯夫人,可以说她在警察来到这里时洞察到了动静,跑了。
主要今晚我和玛丽婶婶和修斯夫人的活动轨迹瞒不过警察,所以必须得这样做个收尾。”
狄斯点了点头,
绕行到卡伦身后,默默地从登山包里的一堆器具里,拿出一把匕首,把玩着。
坐在椅子上的卡伦还等着爷爷捆绑自己,不知道身后的一切;
只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黑猫普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让他觉得不舒服;
“爷爷,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您可以用一些器物,把我打昏,这样警察来的时候,效果会更好一些,我也能更好糊弄。
或者在这里找一找有没有安眠药这类的精神药物,主要这样事后我对警方解释时就能轻松多了。”
“不用这么麻烦了。”
狄斯走到了卡伦面前。
卡伦笑了笑,
道:
“当然,一切全凭爷爷做主,您选择什么就是什么,我相信爷爷……”
“噗!”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
卡伦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他看见,
在他的胸口,
被插入了一把匕首。
耳畔边,
传来爷爷的声音:
“由我开始的错误,应当由我结束。”
第二十四章 没有资格
好难闻,是消毒水的味道;
好疼,每一次呼吸,都好疼;
我是谁?
我是周勋……
不,
我是卡伦。
卡伦缓缓睁开了眼,阳光过于耀眼,他不得不再次将眼睛闭起;
过了许久,逐步适应了这种光亮的卡伦,再度尝试将眼睛睁开。
他看见了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还看见了自己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以及,坐在他身下床边正做着作业的堂妹米娜。
米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看向卡伦,当看见卡伦睁开的眼睛时,米娜马上捂住嘴,眼里有泪水流出。
随即,
米娜踢了一脚在她下手位置同样写着作业的弟弟伦特,伦特直接侧翻摔倒。
“哥哥醒了,哥哥醒了,伦特,快去喊医生,喊医生!”
“好,好!”
伦特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捡起自己的作业就先跑到病房外去。
“哥,你现在还好么?”米娜关切地问道。
“水……水……”
卡伦感到自己嘴唇很干,是那种摸一摸似乎能直接把嘴唇上的皮摸下来的干。
“好的,哥哥。”
米娜很快端来了一个水杯,在里面放了一个吸管,送到卡伦嘴边。
卡伦咬住吸管,开始喝水。
喝完后,
卡伦张开嘴。
米娜又拿起湿毛巾,帮卡伦擦脸。
这时,伦特带着医生过来了。
医生先检查了一下卡伦的身体状况,随后打开了胸口伤口处的包扎,检查了一下伤口,笑着点头道:
“小伙子,没事的,虽然伤口很深,但没伤害到脾脏,你很幸运,真的。”
卡伦微微点头。
医生对护士进行着吩咐,应该是换药的事,吩咐好后,医生对卡伦道:
“注意多休息,既然你已经醒了,再观察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米娜代卡伦感谢。
“客气。”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
卡伦双手尝试坐起来,
米娜与伦特见状一人一边帮忙,让卡伦起身,紧接着,把两个枕头叠在背后,卡伦终于能靠着了。
“米娜,我睡了多久?”
“两天,医生说哥哥你失血过多。”
“哦。”
卡伦轻轻扭动了几下脖子,只要不触及到胸口处的伤口,其余活动倒是没什么问题。
“警察先生,这里是病房,不能吸烟。”
“我没吸烟,我吸的是烟斗。”
“也不能吸烟斗……”
“我没点燃,你让开。”
杜克警长走了进来,进来后,直接“哈哈”大笑:
“我刚进医院,就听医生说你醒了。”
“警长……”
杜克警长拉过一张椅子,在卡伦病床边坐下:
“你说的没错,一点都没错,凶手真的是蠢到没边了,如果不是我们调查第一个死者的身份花了太久的时间,凶手早就能被发现了。”
卡伦看着杜克警长,开口道:
“修斯夫人……”
“很抱歉,当我带着警员来到修斯火葬社的办公室时,就看见你被捆绑在椅子上,胸口,插着……”杜克警长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唯一庆幸的是,你当时还活着,我们及时把你送进了医院抢救。”
说到这里,杜克警长叹了口气:
“不幸的是,应该是我们的到来惊动了修斯夫人,她逃走了,我们没能抓到她。”
“唉……”卡伦也叹了口气。
“那晚的事情,我已经听你的婶婶描述过了,她真的是一个疯子,真的是专挑身边人下手!”
卡伦点了点头。
“那个,你能知道她逃哪里去了么?”
卡伦闻言,摇了摇头。
“疯子,疯子。”杜克警长再次喊起那个词汇,“她杀人真的是没理性的。”
许是因为见识过也深入了解过修斯夫人作为杀人犯的“愚蠢”,
所以杜克警长并不打算再与卡伦针对案情继续聊下去,
在得知答案后,你会发现对这样的凶手,太过缜密的分析与调查简直是在对盲人进行反复地眉目传情。
“我听医生说了你的状况,你的问题不大,修养修养应该就好了。”
说着,杜克警长伸手拍了拍卡伦的脸,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没事,谢天谢地。”
卡伦侧过头,以表示对杜克警长的无语。
“哈哈哈哈。”杜克警长站起身,“通缉令已经下达了,得益于这次的案件没有被记者曝出去,所以我们警局的压力不是很大。
不过,我期待你能养好身体,你的那一套分析的方法,让我印象深刻,以后我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好的,警长。”
“那我就先走了。”
杜克警长做事是个急性子,也不帮忙削个苹果;
不过,杜克警长刚走出去:
“咦,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问问情况。”男人的声音。
“有什么好问的。”
“我们也不想来,但这是我们的职责。”这是女人的声音。
很快,
一名穿着灰色呢子大衣鹰钩鼻男子走了进来,在其身后,则是穿着灰色长裙的女人。
这两个人,卡伦有很深刻的印象;
那一日从皇冠舞厅出来打出租车时,就正好撞见他们下车,那个灰裙子的女人还说过“异魔”的事。
鹰钩鼻男子拿出了证件在卡伦面前晃了一下,
在卡伦还没看清楚证件上的内容时,他就收起坐了下来。
杜克警长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况。
“卡伦先生是么,首先,祝贺你苏醒,也祝愿你能早日康复。”
“谢谢。”
卡伦发现,这个鹰钩鼻男子自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起,就一直在打量着自己,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喉咙,眼睛,他在关注自己细微的肢体动作。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这方面也是个行家。
再加上那一晚面对阿尔弗雷德时的那种被“打量”的感觉,眼前这个鹰钩鼻,简直登不上台面。
“卡伦先生,我想先问您,在和修斯夫人的接触中,你是否察觉到她的异样?”
卡伦脸上露出了荒谬的神情,
反问道:
“她都把我弄成这样了,还不算异样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的意思是,超脱于她是凶手的这个范畴里,你是否发觉到过她的异样?”
“有。”
听到这个回答,鹰钩鼻目光一凝,其身后的女人也是拿出了笔记本开始准备记录。
卡伦很认真地回答道:
“作为凶手,她真是异样的蠢。”
“噗哧!”
站在门口的杜克警长直接笑出了猪鼾。
鹰钩鼻微微张开嘴,似是在做着语言组织,少顷,又问道:
“我的意思是,她是否有过什么异常举动,比如,在她对你行凶时,她的样貌或者她的语气,有没有让你觉得她像是另一个人?”
卡伦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修斯夫人要杀自己时的变化以及那块黑斑。
不过,
卡伦还是摇头道:
“先生……”
“你可以叫我罗迪。”
“好的,罗迪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你的问题,让我感到很无措。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是,那晚我先送我婶婶回到家,然后送她回家的途中,修斯夫人说愿意帮我告别处男;
我没能经受得住诱惑,就同意了。
然后我们就去了火葬社。”
“为什么不是回她的家?”罗迪问道。
卡伦回答道:“她说在那里。。。”
卡伦之所以把最后现场放在火葬社,也是为了突显出修斯夫人的“人设”。
伦特在旁边听得小脸通红;
米娜则害羞地低下了头。
鹰钩鼻则看了眼自己的女助理;
女助理点点头,示意自己记录了下来。
“然后,她说她教我,叫我先坐椅子上,我就坐到了椅子上。”
“你就让她?”罗迪疑惑道。
“她说我让她。。。,她会。。。。”
罗迪一时语塞。
卡伦继续道:“罗迪先生,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我平时也是个稳重的人,但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我的脑子已经无法正常运转了,只是凭借着本能在做事,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希望接下来的一步,快一点到来。”
站在门口的杜克警长点头附和道:“男人嘛,理解。”
灰裙子女人低下头,在罗迪耳边问道:
“真的是这样么,队长?”
罗迪没有回答,
而是再次问道:
“接下来,她就对你动手了?”
“不,她说她要创作一幅艺术大作,本来选的模特是我的婶婶,但最后送她回来的是我,所以,我就成了婶婶的代替品。
然后,她就和我说了很多关于构图的事情,而且还一次次地征求我的意见。”
“最后呢?”
“她把匕首刺入了我的胸膛,我看着我在流血……她在那里继续说着她的构图,然后,我就昏迷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已经在这病房里了。”
罗迪点了点头,站起身。
看来,问话应该是结束了。
卡伦并不愿意让修斯夫人的事向“异魔”靠拢,因为这会给他甚至给茵默莱斯家都带来麻烦,最好,就让它以一起连环变态杀人案作为结束。
哦不,不是结束,警察应该会继续抓捕“修斯夫人”,但除非他们能打开莫莉女士的胃。
也不对,
莫莉女士好像没有胃这个器官。
罗迪转身,打算向外走,却又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卡伦,笑着问道:
“卡伦先生,你这么年轻,我很好奇,你帮警察做的心理分析,是怎么会的?”
“学来的。”
“和谁学来的?”
“我一个朋友,我一直对心理学很感兴趣,因为我从小就有轻微的自闭症,所以我通过关于心理学的书籍尝试着走出自闭的阴影,再加上朋友的指导……”
“我问您的是,哪位朋友?”
“我啊。”
门口,出现了皮亚杰的身影,他一身休闲服,可却硬生生地穿出了“贵族”的精致感。
“您是?”罗迪看向皮亚杰。
“我是卡伦的朋友,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小伙子,在心理学方面,这是我的名片。”
罗迪接过了名片,在看见姓氏时,目光微眯了一下。
“您的父亲是……”
“孔帕.亚当斯。”
瑞蓝国能源与发展部长。
“你们的询问结束了么,我朋友刚醒,我觉得他需要更多的休息,而不是打扰。”
“问好了。”
罗迪走出了病房,灰裙女助理紧随其后。
杜克警长向卡伦挥了挥手,也跟着离开了。
皮亚杰走到卡伦身前,微笑道:
“我的朋友,昨天我就知道你出事了,但昨天你没醒,我向上帝祈祷你早日醒来,看来上帝听到了我的祷告。”
“谢谢,皮亚杰。”
“对了,还有这个。”
皮亚杰将自己提来的一个保温桶递给米娜:
“麻烦你找碗和汤匙,稍后喂你哥哥喝。”
“好的,先生。”
皮亚杰回过头,继续看着卡伦,压低了声音,道:
“是补药鸡汤。”
用植物做药,很多古文明都这样做过,也由此流传下来不少传统。
当米娜打开保温桶时,卡伦闻到了鸡汤与药材混合在一起的鲜美;
他无法欣赏玛丽婶婶和温妮姑妈在家做的那种浓稠的汤,但皮亚杰带来的这个,已经无限接近于小鸡炖蘑菇的感觉了。
“你做的?”卡伦好奇地问道。
皮亚杰笑着摇头,道:
“我让琳达‘苏醒’,由她控制我的身体做的,我怎么可能会烹饪。”
“呵呵。”卡伦笑了。
或许,这种惊悚的话题,也就只有在他们二人之间能做到如同拉家常。
“对了,我听你家人说,你高中就辍学了?”
“是的,因为心理问题,自闭症。”
万能的自闭症。
“可惜了,等你恢复了之后,想回来上学么?我的意思是,大学,只需要你能通过入学考试,我的介绍信就能有用。”
介绍信的作用,肯定很强大,卡伦先前注意到了鹰钩鼻在问及皮亚杰父亲时的神色变化,他的背景,不仅仅是大学心理教授那么简单。
“我需要和我家人商量一下,你知道的,我还需要为家里赚钱。”
皮亚杰疑惑地问道:“钱还需要赚么?”
“……”卡伦。
卡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虽然茵默莱斯家真的不缺钱,但和眼前这位的家境比起来,确实贫穷。
“抱歉。”皮亚杰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你可以和你家人好好商量一下,钱方面的事情如果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
不管什么时代,不管哪个年头,能主动跟你说借钱找他的,都是真心朋友。
“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皮亚杰离开了。
米娜开始喂卡伦喝鸡汤,卡伦喝了不少,这鸡汤的味道,确实很不错。
剩下的汤与鸡肉,卡伦让米娜与伦特分着吃了。
随后,
卡伦睡了一觉。
醒来时,发现有人在自己的身上摸索。
睁开眼,
发现婶婶站在自己的病床边,自己的被子已经被掀开了,甚至连裤子都已经被脱下了。
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自己先前的觉,睡得很沉。
玛丽婶婶的眼眶红红的,发现卡伦醒了,解释道:
“你别动,我帮你把身子擦一下,现在不方便洗澡,身子擦过了才舒服,你一向很爱干净的。”
“谢谢婶婶。”
“不用谢,卡伦,你是替我去受难的,如果那天下午不是我硬要拉着你去吃烤肉,你就不会……”
说到这里,玛丽婶婶又哭了。
“现在很好了,婶婶你好好的,就很好了,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别说了,卡伦,躺好,婶婶对不起你。”
“真的没什么的,婶婶。”
“乖乖躺好。”
接下来,卡伦就乖乖躺着让玛丽婶婶帮自己擦拭身子。
因为这是来自长辈的关爱,卡伦内心平静如止水,没有出现什么尴尬的情景。
另外,玛丽婶婶擦拭得很熟练;
想都不用想这种熟练是从哪里练就的。
下午,玛丽婶婶陪床,给卡伦喂了点水果。
最后,在卡伦的强烈建议下,要求她带着米娜与伦特回家了,米娜与伦特明天得上学,家里的生意则离不开婶婶。
再者,这里是贵宾病房,床头有叫铛,除了病情问题外,还能喊来护士伺候你的吃喝拉撒,连护工都不用请,当然,费用其实比请护工贵多了。
晚上时,
卡伦找护士要了一份今日的报纸想打发时间。
贴心的护士小姐姐还额外送了一本她看的小说;
报纸很快就放下了,卡伦开始看小说;
嗯,是一本玛丽苏小说;
更神奇的是,卡伦居然还看得津津有味。
深夜时,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只黑猫,窜了进来,跳到了病床上。
紧接着,
狄斯的身影出现。
卡伦舔了舔嘴唇,尽量让自己坐得更直一点。
狄斯走到卡伦的病床边,
问道:
“还疼么?”
“没事,医生说,没伤及到要害。”卡伦笑着回答。
或许,他应该害怕狄斯,因为在那一晚,毫无预料的,狄斯将一把匕首就这样刺入自己的胸膛;
但,他又没有害怕狄斯的理由,因为他现在还活着。
“想吃点什么?”
“我听说,猫肉炖汤,对伤口复原很有好处。”
“……”普洱。
狄斯笑了笑,走到病房窗户边。
普洱则瞪着卡伦,卡伦也回瞪回去。
“卡伦。”
“是的,爷爷。”卡伦马上扭头看向窗边的狄斯。
“你是不是有很多的疑惑。”
“是的。”
“想问么?”
“我一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
之前,他一直害怕捅破那层窗户纸后,自己就没命了,会逼得狄斯不得不杀自己。
但那晚自己和阿尔弗雷德与莫莉女士站在床边与楼下的狄斯对视时,其实那层窗户纸,早就已经破得稀碎。
现在,倒是释然了不少,因为狄斯已经捅过自己一刀了。
“下次知道身边有危险时,如果我不在家,最好带着颇尔出门。”
“好的,爷爷,我知道了。”
“这一次,如果不是恰好碰到128号的那两只,你就已经没命了。”
“是的,爷爷。”
狄斯对着窗户,
发出了一声叹息:
“由我开始的错误,应当由我结束。”
说着,
狄斯转过身,
看着病床上的卡伦:
“别人,没资格插手。”
第二十五章 停尸间里的……呼唤
“等你出院回家了,养好伤,找个时间,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好的,爷爷。”
卡伦没有拒绝,这个时候再拒绝或者再害怕什么,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如果没见过“莫桑先生”的起舞,
如果没见过被异魔附身的修斯夫人,
如果没见过站在自己面前的阿尔弗雷德与莫莉女士,
如果没有被爷爷亲手捅这一刀,
那一切都能继续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下,让生活的齿轮继续平顺地向前运转。
可都到这一步了,再自欺欺人就明显不合适了;
捂着耳朵,
遮着眼睛,
当作一切都还岁月静好,
愚蠢得就像是杜克警长打电话给自己说他发现了真凶是谁,电话里不说,却邀自己去某个地方见面,然后等自己去到那个地方时,发现杜克警长已经提前被凶手杀害了。
这简直是在……侮辱智商。
“好好修养,家里的事,不用担心。”狄斯说道。
“好的,爷爷。”
狄斯转身,离开了病房;
普洱打算跟着一起离开,但在其打算从门缝钻出去时,却被一个脚后跟踹了回来。
“砰!”
普洱翻了个跟斗,病房门被关闭了。
随即,
普洱抬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卡伦,
卡伦懒得搭理它,重新拿起护士小姐借给自己的那本《我绑定了你的心》,继续阅读。
书里的故事是,出身平民家的女主被维恩皇室的皇子所爱慕,冲破世俗的阻隔,结婚了,之后就是女主面对皇室和上流社会时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故事剧情在卡伦眼里稍显俗套了一些,但能从里面汲取到不少关于维恩的社会阶层知识。
瑞蓝在一定程度上像是维恩的附属国,或者叫“被保护国”,不仅经济上与维恩密不可分,文化上,更是几乎承袭;
在瑞蓝精英眼里,维恩,才是他们真正向往的大舞台。
普洱跳到陪护的靠椅上,蜷缩着身子,像是睡着了。
等到倦感袭来,卡伦也将书放下,熄了灯。
睡觉。
……
后半夜;
另一所医院;
病房;
原本正在睡觉的霍芬先生缓缓睁开了眼,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病床边。
隔壁病床上的护工,依旧在呼呼大睡,并未发现来人。
“我捅了他一刀。”狄斯说道。
霍芬先生笑了,
道:
“他肯定没死。”
“是的。”
“如果你杀了他,依照你的性格,只会说,他死了,而不是告诉我你用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下不了手。”狄斯说道。
“狄斯,是我帮你一起准备的神降仪式,你我都清楚它的规格到底有多高。
我们没能成功,
因为我们召唤回来的,不是真正卡伦的灵魂。
他不是卡伦,
我从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笃定!”
“我知道。”
“他不是你的孙子了,狄斯,你应该清醒一点,我是得了癌症,日子本就不多了,所以才愿意帮你,老伙计,我知道家人在你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但那么高的规格下的神降仪式,
既然召唤回来的不是卡伦的灵魂,
那他,
就很可能是一尊邪神!
他或许现在还很弱小,因为他刚刚降临,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
但你应该明白,
一尊邪神,一旦他恢复过来,将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动荡!
你应该杀了他,狄斯。”
“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他……叫我爷爷。”
“狄斯,你知道你的仁慈,会在将来给外面多少人造成灾难么?”
狄斯沉默了,
然后,
狄斯笑了,
道:
“外面人,又不喊我爷爷。”
……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卡伦按了铃,不一会儿,护士小姐姐麦娜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卡伦,那本书好看么?”
“很有趣的故事。”
“我以为只有我们女孩才喜欢看这种故事。”
“男孩也喜欢,因为能更懂女孩。”
“你真幽默。”
麦娜伸手扶着卡伦起身,为他披上衣服,在她的搀扶下,卡伦来到了自己病房里的独立卫生间,洗漱完成后,她又服侍着卡伦用了早餐。
早餐是玉米粥配上几种水果。
卡伦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水果与正餐搭配在一起的组合,哪怕它或许很健康也很有营养。
“我可以搀扶着你散散步?”
“可以么?”卡伦问道。
他倒不是问这是否在麦娜的服务范围内,而是问自己的伤势是否允许。
“可以的,医生说您昏迷的主要原因是失血过多……”
麦娜伸手在卡伦胸膛位置摸了摸,
嗯,
虽然伤口在另一边,
“适当的活动能让你更快地恢复起来。”
“谢谢。”
在麦娜的陪持下,卡伦走出了病房,很方便的是,病房就在一楼。
走到外头,呼吸着新鲜空气沐浴着阳光,人大概只有在此时才会意识到健康的重要,当然,过不了多久后又会重新投入到糟蹋健康的循环之中。
“你多大?”卡伦问蒂娜。
“十七岁,刚从卫校毕业,我知道你十五岁,我比你大。”
在瑞蓝,十五岁是“成年槛”,一般来说,满十五岁如果不继续念书的话,就可以出来工作了,一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出来工作的会更早一些。
虽然瑞蓝有法律严禁雇佣童工(指十五岁以下),但工厂主雇佣的不是童工,而是可消耗的机器零部件。
总之,苏醒以来经过卡伦的了解,这是一个贫富差距很大的社会。
差距的体现不仅在于茵默莱斯家与亚当斯家,而是在于真正的底层每日奔波之下,可能连一家人的温饱都有些困难。
卡伦先前常常用来计量收入的是普通工人月薪是2000卢币,这是拿大厂的工人收入来做衡量的,事实上有很多小作坊里的工人收入一天只有不到40卢币,外来的黑工薪水更低。
这个阶层人数其实很大,但卡伦接触不到,因为茵默莱斯家的客户,少说也是中产,且就算是被玛丽婶婶一直吐槽的福利单,他首先也得是清晰无误的本市户口。
“我知道你家。”麦娜说道。
“哦?”
“茵默莱斯,我姑妈去世时,是在你家办的葬礼,可我那天没见到你。”
“那真是不幸,错过了。”
“你可真有趣,我还没男朋友呢。”
卡伦眨了眨眼,意识到麦娜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散了一会儿步,卡伦感到自己额头已经出汗了,麦娜搀扶着他在长椅上坐下,拿出手帕开始细心地为他擦汗。
她对自己的一颦一笑,其实带着一种刻意地表现。
这不是什么“贬义词”,无论男女,在碰到自己觉得喜欢的异性时,都会刻意地表现出自己更美好的一面。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麦娜问道。
“喜欢帮家里人做事,比如帮我的婶婶擦拭尸体。”
“……”麦娜。
这时,卡伦看见前方出现了熟悉的三个身影。
梅森叔叔,保尔以及罗恩。
梅森叔叔双手插兜,走在前面;
保尔与罗恩一人一辆担架车抬着。
“叔叔!”
卡伦喊了一声。
“咦,卡伦。”梅森叔叔笑着走了过来,“我还打算去你病房里看你呢。”
“卡伦少爷。”
“少爷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叔叔这是?”
“哦,前天来医院看你时,你正昏迷着,所以就和这家医院住院部的主任吃了顿下午茶,所以今天就来了。”
梅森叔叔给卡伦一个你懂的眼神。
卡伦笑着点点头。
“我先去了,下午我再来看你。”
“好的,叔叔。”
肯定是生意更重要的,这家医院在默多克区,距离明克街挺远,以前不是茵默莱斯家的“生意势力”范围,所以趁着这次机会,也算是把家里生意影响力放大了。
不过这客人肯定得赶紧“接”回家去,否则当地的丧仪社很可能过来抢“客”。
“他是你叔叔?”麦娜问道。
“是的。”
“你家里的人,长得都很英俊。”
“谢谢。”
这不是麦娜恭维的话,叔叔现在虽然年纪大了,身材方面肯定无法和年轻小伙子去比,但哪怕是现在,叔叔的形象也当得上“文质”,更配得上这个年纪男人的“英俊”。
从中产小资太太滑落到给尸体殓妆,玛丽婶婶依旧对叔叔不离不弃,这肯定是因为爱,但爱是需要落实的;
日子过得不顺心,总得图你一样吧,要是长得还磕碜,老娘图什么?
“当然,你也很英俊。”麦娜说道。
“谢谢。”
对这种“赞美”,卡伦已经有些免疫了,无限等同于说今天天气好晴朗。
“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么?”麦娜问道。
“嗯,当然可以。”
“你一个月的开支是多少?”
“够用,但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卡伦记得自己已经正式成为家族员工了,可以享受分红,所以他不懂现在自己每个月的收入大概是多少。
“我每个月就一千二卢币。”麦娜说道,“将将够花,也剩不下什么钱。”
“这么低么?”
“福利好一些,薪水会按照工龄涨。”麦娜解释道,“不过我不是很喜欢护士这个工作,照顾你我很开心,但有些时候需要照顾一些脾气不好的老太太还要照顾一些喜欢揩油的老爷爷。”
“会呼吸的客人,总是很麻烦。”
“是的。”麦娜眼睛一瞪,“唔……”
其实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卡伦对她并不反感,她很坦率,也很真诚。
哪怕剔除掉自己的相貌因素,茵默莱斯家的背景也能让自己在相亲市场上很有自信了,丧仪社什么的这些负面影响,在卢币面前,不值一提。
只不过卡伦还没打算在这里结婚生子,一是觉得自己还年轻,二他还有更大的问题还没处理。
“我们回去吧,我想躺会儿。”
“好的,我扶你起来。”
在麦娜的搀扶下,卡伦回到了住院楼,走回病房门口时,护士长冲这边喊道:
“麦娜,你过来一下,把这份血浆赶紧送去手术室,那边人手不够了。”
“你去吧,我能回去躺下。”卡伦说道。
“好的。”
卡伦站在病房门口,吸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比外头要重得多。
然而,
当卡伦一只脚刚刚迈入病房时,
耳畔边忽然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卡伦愣在原地。
这种感觉,让他一下子回想到当初在家里听到地下室内莫桑先生的抽泣。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声音还在继续。
卡伦没做理会,进入病房,躺回床上,拿起小说,准备继续翻看。
“喵……”
普洱跳到了床边,看着他。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这该死的声音,莫名的还加重了,像是有个老太婆正躺在自己床底下对着自己不停地絮絮叨叨。
卡伦放下书,用双手捂住耳朵。
声音依旧;
这声音,不是“听”来的。
“喵……”
普洱又叫了一声。
卡伦伸手,将普洱抓到自己面前,让其肚皮面向自己。
先前还无比高冷的普洱在被摆出这个姿势后,一下子变得不适,甚至还有些娇羞。
“你搞的鬼?”
普洱摇了摇头,同时尾巴遮挡在自己腹部。
“肯定是你搞的鬼。”
“喵!”
普洱再次摇头,表示否定。
“那我耳边是怎么回事?”
“喵,喵喵,喵喵喵,喵。”
卡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应道:
“喵喵喵啊,喵啊。”
“………”普洱一脸懵。
“你是真的不会说话?”卡伦问道。
“喵。”
“莫莉女士都能说话,你不能说话?”
“喵。”
卡伦不信,其实修斯夫人的异变,卡伦是能理解的,在他接受范围之内,但莫莉女士实在是给他带来了太过巨大的冲击,在这股冲击面前,一直拥有拟人化表情的普洱不会说人话,反而显得有些不符合常理。
“连话都不会说,那等我出院了就找一只公猫把你给配了。”
“喵……”
“我以秩序之神的名义发誓。”
秩序之神,算是卡伦活学活用了,还是从皮亚杰那里得知的,不过,卡伦记得在那晚,阿尔弗雷德是这样称呼狄斯的:
这位秩序神教的审判官是您的扈从么?
原来狄斯的职位是这个。
果然,
在听到卡伦竟然以“秩序之神”的名义起誓后,普洱彻底慌了。
卡伦心里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物主义者从来不是抗拒和否认超自然的存在,如果有超自然的存在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去重新认知研究与定义它,将它再拉入唯物客观的范畴。
浅白一点地说,那就是卡伦一点都不封建,更不迷信。
可普洱清楚,要是让狄斯知道他的孙子竟然以“秩序之神”的名义发誓,那么狄斯真可能为了自己孙子践行这个誓言,给她找一只公猫过来。
“不是我弄的。”
清脆的女声;
还带着点御姐音;
嗯,
还蛮好听的。
卡伦瞪着普洱,
普洱也看着卡伦。
卡伦撒开手,普洱腹部贴向被子。
“原来你真的会说话。”
“您真无耻,是我见过最为无耻下作的人类,我还没听说过哪个人类会用贞操来威胁一只猫!”
“我也没听说过哪只猫会在乎自己的贞操。”
“会在乎的,只是人类不在意猫的感受罢了!”
“好的,好的。”
卡伦闭上眼,消化了一下,然后,再次睁眼看着普洱,问道:
“所以,我耳朵边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我很好奇的一件事,你明明还没经历过净化,为什么能听到那个声音?”
“净化?”卡伦捕捉到这个词,“像是接受洗礼么?”
“那是骗人的,心理安慰。”
“哦?”
“真正的净化,是指通过圣器的气息,完成洗刷,从而让你能够拥有更高的敏觉,可以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当然,净化的称呼有很多种,净化的方式也不仅仅是通过圣器,只不过用教会圣器净化最安全也最稳妥罢了。
如果是普通人接触到了异魔,没有死,也有一定概率完成净化,同时,也有一定概率成为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现在听到的是,我的钱,我的钱。”
“我也听到了。”
“谁在喊?”
“住院楼的负一楼是停尸房,你的病房就在停尸房上面,就一层水泥板的阻隔,有些执念很大的尸体能够发出类似的召唤。”
“异魔么?”
“和异魔没关系,异魔指的是超自然拥有基础智慧属性的存在,比如你刚刚所说的莫莉女士,她就属于异魔,至于那晚站在你身边的阿尔弗雷德,他算得上是一位,实力不错的异魔了,能够和区域审判官或者其他教会的基层组织首领谈条件以获得相安无事的那种级别。”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我为什么能听到。”
“我不知道!”
“会不会和原来的卡伦有关?”
“你终于承认了,你不是真的卡伦!”
普洱竖起尾巴,一副你终于说漏嘴的“表情”。
“是啊,我不是卡伦,你去找狄斯告密去啊。”
普洱听到这话,很是无奈地又匍匐下来,埋怨道:“狄斯就是太注重亲情了,这是茵默莱斯家的传统,这个家族的祖训就是:家人,大过一切。”
“看来,你没少告密。”卡伦继续问道,“我问你,是不是和原本的卡伦有关系?”
“原本的卡伦?”普洱扒拉了一下爪子,很无所谓地道,“原本的卡伦,就是一个自闭的傻子。”
“我相信这句话你以前没有对狄斯说过。”
“是的。”普洱笑了,“毕竟,傻子也是他的家人。”
普洱站起身,前爪在前,后爪在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
“自从‘卡伦’的父母死去后,狄斯根本就没打算让家里人去净化继续走上老路,所以,原本的‘卡伦’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从未有过异常反应。
一切的异常,是从你苏醒后开始的。
不过,其实你也不用感到疑惑,虽然你没经历过净化,但你本身的存在……在我眼里就是一头异魔。
我现在依旧觉得,你的纯良是装出来的,可狄斯就吃你这一套。
你的灵魂深处,肯定隐藏着暴戾与残忍,我说的对吧?”
“喵!”
卡伦抓住普洱的尾巴,将其调了个方向;
“我现在想问你,我该如何把这该死的声音给关掉,或者叫……屏蔽掉。”
“封闭自己这方面的感知就好了,很简单的。”
“具体怎么做?”
“闭上眼,先捕捉到那道声音,让它在你脑海里变得越发清晰,然后,顺着这道声音下去一路感知一路摸索……”
“我决定出院那天就让伦特去宠物市场买三只脾气最暴躁的公猫,然后把你们四只全部关入盥洗室。”
“哦,您真是个畜生。”
“说办法。”
“没有办法,你没经历过净化,所以你所‘听’所‘看’的都是凭本能。你根本就不会管理与运用自己的感知。
就像是你连车都没见过,却让我教你怎么开车,能做到么?
不过,一般来说,你忍受一会儿,她大概就不叫了,她也没能力叫多久。”
“像猫叫春一样?”
“哦,这该死的充满种族歧视的恶性比喻。”
卡伦放下了普洱,
躺了下去,准备静心。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闭着眼的卡伦说到:“她还在叫。”
趴在卡伦肚子上的普洱无所谓道:“也就是比普通有执念的尸体叫得时间稍长一点而已,她应该快没力气了。”
“我的钱……我的钱……”
卡伦只能继续忍受着。
然后,
“吱呀……”
“我好像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卡伦说道。
“正常正常。”普洱挥了挥爪子,“午餐什么时候到,你可以点餐的,给我提前点一份小炸鱼就好。”
“沙……沙……沙……”
“我好像听到了,鞋子在地面拖动的声音。”
“那是外头护士和病人在走路的声音。”普洱说道,“另外,再给我点一份布丁。”
“咔嚓……”
“开门声……”
“隔壁刚刚开门了。”
卡伦耳畔边,继续传来声音:
“咦,老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钱……我的钱掉了……”
“如果您有物品丢失,应该去前台做失物登记,这里是停尸间,怎么可能会把东西掉到这里来?”
“我的钱……我的钱……”
“老夫人,您是哪间病房的,我送你那回病房。”
“我的钱……我的钱……”
“行行行,好的,我拿了您的钱,等我们回到了病房我就把钱给您,您是精神科的病人吧,精神科的病房应该在……”
“你拿了我的钱!!!”
“啊啊啊啊!!!!!”
卡伦猛地睁开眼,直接坐起身。
“我还要一份羊奶……哎哟,喵!”
普洱被掀翻到了床底下,气鼓鼓地抬头瞪向卡伦。
卡伦扭头,
看着床下的普洱,
咽了口唾沫,
道:
“她……杀人了。”
第二十六章 你偷了我的钱?
卡伦下了床,走到了病房门口。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低下头,看着脚边扒拉着自己裤腿的普洱。
普洱开口道:“你确定你要去查看情况么?”
“嗯?”
“我的意思是,狄斯不在这里,你不用急着去表现你的善良。”
“我么?”
“是的,另外,其实狄斯也不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只对家人善良,这是友情提示。”
“我记住了。”
“乖。”
“不过,我也没说我要下去查看情况。”
说着,
卡伦将病房门关上,随后又将旁边的一个柜子拖拉过来,抵在了门后面。
“我只是怕那个东西杀了人发疯后,冲进来。”
普洱往后挪了几步,
道:
“不愧是冷血的异魔。”
“我没记错的话,我隔壁的隔壁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距离太近了。”
“是的。”
卡伦走回床边,坐下。
“普洱。”
“我不是很喜欢你对我改的名字,这奇怪的发音。”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诗情画意。”
“艺术气息么。”普洱跳回床上,“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那就是你的语言。”
“语言?”
“对,比如,马勒戈壁的,是什么意思?”
“和把你与一只公野猫关进盥洗室的意思差不多。”
“我懂了。”
普洱侧躺下来,开始整理自己的毛发。
“我也有一件事很好奇。”卡伦问道。
“你说。”
“你能打架么?”
“打架?”普洱有些无奈道,“以前很能打。”
“以前,指的是多久?”
“一百多年前。”
“居然能活这么久?”
“换做你变成一只猫,活两百年,你就不会羡慕了,我刚到茵默莱斯家里时,狄斯还只是个孩子,现在,狄斯的孙女米娜都开始用卫生巾了。
哦,岁月啊。”
“可以不用米娜举例么?”
“行,那我换个,上个月伦特学会了自己用手。”
“外面怎么还这么平静?”卡伦疑惑道。
“看来她没发了疯似的冲上来?”普洱疑惑道,“亦或者可能是你听错了?”
“太清晰了,我连他们之间的对话都听到了。”
“呵,真是神奇,就算是经历了完整净化的神仆,应该都没你这种夸张的感知力。”
“神仆,是一个职业么?”
“在秩序教会里来说,是这样子的,教会最底层的那种,当然,和普通教堂里喜欢偷听妇女出轨故事的神父不是一回事儿。”
“狄斯属于哪一种?审判官算是哪一个级别?”
卡伦记得阿尔弗雷德称呼狄斯:审判官大人。
“净化者——神仆;
叩问者——神启;
反思者——神牧。
第四层,是审判官,他是秩序神教在罗佳市的审判者,一切违背秩序神教教义的异魔,都是他清除的对象。
而且狄斯可不是普通的审判官,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天赋,让我都觉得惊叹,当然,他不是没有缺点,比如在尊老方面做得有所欠缺。”
“神仆、神启和神牧,是官职还是对应着境界?”
“对应着程度。”
“程度?”
“对,三个不同的阶段,对神灵气息的掌握程度。”
“神灵气息?”
“其实没什么神灵气息,无非是换了一种表达罢了,本质上,阿尔弗雷德身上的气息,修斯夫人被附身时身上的气息以及狄斯身上的气息,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
“所以,那些对着异魔喊打喊杀的正统教会上上下下,其实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那该死的异魔,区别在于,他们站在了光明处,掌握了话语权。
另外就是,有些异魔容易没脑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没脑子?”
“有脑子的异魔,如果拳头够硬,是能获得一定身份地位的,甚至,能去教会里做客哟,比如,很久以前的我。
而正统教会的一些人员,如果迷失了的话,他们就会从光明走向黑暗,从人人敬仰的神职官员变成人人喊杀的异魔。”
“我有些……理解了。”
“这些,你真的都不知道?”普洱好奇地问道。
卡伦摇了摇头;
上辈子自己进庙真就是来参观旅游的,头都不磕一个,也就是在烈士陵园里会鞠躬。
“真神奇。”普洱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上的毛发,“可是,我见到过你,让莫桑先生‘苏醒’。”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
“你知道秩序神教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么?”
“维持秩序的运转,守护秩序之光。”
“不不不,这些是对外头的口号,实际上,秩序之神,他本身很可能就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
“秩序神教的教义故事中是这样形容他的:秩序之神是从冥界之中苏醒归来的,亦有种说法是光明的主宰唤醒了秩序之神。
知道秩序神教的底层组织,基本以什么样的面孔展现在世人面前么?”
“不是教堂?”
“是丧仪社。”
听到这里,卡伦有些恍然:“我原本以为丧仪社是茵默莱斯家族产业,原来是教会产业。”
“因为秩序神教的能力,很大一部分是作用在尸体方面,或者说,是离不开尸体。
在普通人看来,人死了,变成了尸体,就彻底沦为了一具死物,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哪怕是死尸,甚至不仅仅指的是人的死尸,还有猪狗鸡鸭的尸体……”
普洱没说猫;
“尸体本身,是有灵性存在的,储存在身体内,但没有人活着的时候活跃,通过唤醒这些灵性,可以让尸体一定程度上‘复活’。
只不过‘复活’程度与尸体保存完整度,尸体生前的实力以及尸体的执念等方面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普通人的尸体就算能复活,也很难保持太久的清醒,要么就瘫下去,要么,就沦为一具只剩下野兽本能的活尸。”
“那复活的尸体,和生前,是一样么?”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保留着部分你的记忆的躯壳,其实已经不是你了,但他自己,可能觉得还是你。”
卡伦尝试去翻译理解普洱的话;
常规理解上,人,是由灵魂与肉体共生的,但实则,肉体其实也存储着一部分的灵魂,像是细胞记忆的那种感觉。
人死后,可以通过唤醒细胞记忆,让人再度“苏醒”过来。
“卡伦,你知道么,让死去的尸体‘复活’,这是审判官才拥有的能力,没这个能力,连被授予审判官的资格都没有。”
“我……么?”
“所以,你还说你不是异魔?”普洱起身,凑到卡伦面前,“我怀疑,你是否是在被召唤时,灵魂记忆出现了缺失,所以导致你忘记了一些事情,但你的本能强大,却会在不小心时体现出来。”
“你想多了,我记忆保存得很好。”
“也是,你连一套陌生的语言都还记得,没道理会出现记忆受损的情况,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什么可能?”
“你是不是和传说中的秩序之神一样,也是……死而复生的人?”
“我……”
未等卡伦回答,
普洱自己就先笑出了猫叫;
“因为秩序教会的能力,一半是和尸体有关,虽然这么多年来有其他分支的开发,但在最古老最正统的体系里其实一直和尸体打交道。
如果秩序之神是死而复生的存在,那么他传承下来的体系,是否最适合的其实也是死而复生的人?
比如对尸体灵性的感知,因为死而复生的人,甚至都不用去净化,就能够和灵性达成共鸣,因为他既是活人,同时又有着亡者的身份。
哈哈哈哈,我在想些什么东西,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如果你是这种人,岂不是意味着你是秩序之神的转世;
那么,
你是么,
伟大的至高无上的卡伦殿下?”
“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有着自己私人诊所收入还不错的心理医生。
“啧啧,那该要如何解释你这该死的能力,审判官的必备能力啊,虽然你还不会操控,但事实证明你有。
这就像是伦特是处男,但他确实拥有**的能力一样。”
“你这个比喻也太……”
“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刚刚就挺害羞的。”
“我只是不习惯那个姿势,该死!”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
卡伦开口问道:
“普洱。”
“嗯?”
“你说,狄斯会让我也入教么?”
如果,自己真的有这方面天赋的话,入教,成为秩序神教的一份子,拥有了这一套向上修习的体系,岂不是事半功倍?
“你终于露出你的野心与企图了么?”普洱笑道,“不过我还是劝你死了这条心了吧,狄斯是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后人再入教的,因为,你,就说是你吧,你父母的死,对狄斯的打击很大。
另外,狄斯已经厌倦了茵默莱斯家族的秩序教会分支传承,他打算在他这一代就此结束。”
“这样啊。”
“所以,入教的事,别想了,这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即使是现在我正和你说话,我也并不知道,我是否是在和一尊邪神聊天。
或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一只稚嫩可爱且单纯的小猫咪。”
“这倒是真的。”
卡伦站起身,看了看病房外,一切如常。
他再凑到病房门边,透过玻璃向外看了看,发现外面医生护士和病人也是如常。
“我听错了?还是我幻听了?”
“现在还有声音么?”普洱问道。
“没有了。”
“那可能是你听错了?”
卡伦看着普洱,建议道:“要不,你去地下室看看?”
普洱两只耳朵竖起,又闭合,再竖起,再闭合,
道:
“你是在开玩笑么?”
“你不敢?”
“我现在很虚弱,哦不,我已经虚弱了上百年了。”
“那狄斯为什么让你来保护我?”卡伦无法理解道,“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不能打架?”
“我能看见异魔,如果那晚你把我带着去吃烤肉的话,我能提前看见她的异常,这就足够了,狄斯的意思是让我可以提前提醒你好逃命,而不是你走,我断后。
相较而言,阿尔弗雷德和莫莉女士更适合干这种事。
当然,如果那些对你无害的异魔气息,我可以当没看见。”
“那你真的挺猫肋的。”
“虽然我听不懂这个词,但我知道,这个应该和废物没多少区别?”
“好听一点。”
卡伦将柜子推回去,然后走到床边,按了铃。
不一会儿,麦娜就走了进来:
“怎么了,卡伦?是想点午餐么?”
“我刚刚好像听到下面的声音。”卡伦指了指脚下。
麦娜看了看地砖,然后马上想到了下面是什么地方,笑道:
“怎么可能。”
“是真的,而且,我听到的是惨叫声,应该是一位女医生或者女护士的惨叫声,我希望你们派人去负一层看看。”
麦娜点了点头,道:“好的,我去看看。”
卡伦伸手,拉住麦娜的手,嘱咐道:
“下面可能有危险,最好请保安或者男医生下去查看,你不要去,我怕你有危险。”
别人出了事,卡伦无所谓;
麦娜出了事,卡伦有所谓;
不是因为他对麦娜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真有感觉之前坐花园聊天时也不会提帮婶婶擦尸体;
但至少麦娜与自己说过话有交集,至于那些没交集名字也不知道的人……出事了也就出事了吧。
麦娜虽然觉得眼前的卡伦有些“神经兮兮”的,但见他关心自己,心里还是很感动的,点头道:“好的,我去喊值班的保安先生下去查看。”
“好的。”
麦娜出去了;
卡伦把病房门又关上,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把柜子拉回来。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的时间,麦娜又敲门进来了。
“有什么发现么?”卡伦问道。
“没有呢,负一层一切正常。”
“没发现血迹或者尸体?”卡伦问道。
“尸体是有的,因为下面有停尸间,但血迹是没有的,而且先前是院长带队下去的,也清点了在班的医护人员,没有发现谁不见了。”
“那……那可能是我做噩梦了吧。”
“嗯,你身体正在恢复,有时候会做噩梦的,这很正常。”
“好的,我知道了。”
“午餐呢,午餐您准备吃些什么?”
卡伦住的贵宾病房,可以下菜单让医院厨房专门做,当然,特殊的菜式是不会有的。
“喵。”
“炸鱼干。”
“唔,好的。”
“喵。”
“布丁。”
“嗯,好的。”
“喵。”
“羊奶。”
“好的,还有么?”
“咖喱饭,不需要水果。”
“水果是必须吃的。”麦娜认真道。
“好的,好的。”
“准备好后,我会给你送来。”
“辛苦了。”
麦娜离开后,普洱很是惬意地躺在床上,摇动着尾巴,道:
“卡伦,如果以后每天你都能帮我点餐而不让我继续吃那该死的猫粮,我会改变一丢丢对你的看法。”
“你不是会说话么?”
“你是例外,如果我跟家里其他人说话,被狄斯知道的话,狄斯一定会杀了我的。”
“呵,一点吃的,就能把你给收买了?”
“你试试看一口气吃一百年的猫粮是什么感觉,另外,只要能不让我继续吃猫粮,就算你真的是一尊邪神,在我眼里,也是仁慈的邪神。”
卡伦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道:“我真的听到了对话与惨叫声。”
“你祈祷只是幻听吧,如果不是幻听,那可能是迷失的前奏,有些神职人员的迷失,就是这样开始的。”
“我又不是神职人员。”
“你比他们更敏感,天才和疯子,有时候就隔着一片小鱼干。”
一个小时后,午餐送来了。
普洱吃得很满意,卡伦在麦娜的要求下,把水果也吃了下去。
中午,平安无事。
下午,平安无事。
黄昏,平安无事。
天黑了,依旧平安无事。
“你还不睡觉么?充足的睡眠有助于你伤势的恢复。”普洱说道。
“我知道了。”
“还有声音么?”
“没有了,从中午到现在,没再有过。”
“那就好,不用在意它了,睡吧。”
卡伦下了床,走到病房门口。
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外头除了护士值班室那里依旧亮着灯外,没其他活动迹象了。
不过,卡伦接下来还是把柜子拉到了门后面,顺带又把卫生间里的一根拖把抵在了门把手位置。
做完这些,卡伦躺回到床上,闭上眼。
因为下午没午睡的缘故,再加上普洱说的睡眠有助于身体恢复确实是对的,所以闭上眼没多久卡伦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
在梦里,
他似乎又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又幻听了么?
强烈的困意,让卡伦开始排斥这种声音。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该死!
卡伦在心里骂了一声,继续睡。
说话的声音,消失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摩擦声,像是有人正在用手指,正在开挖着什么,以及粉尘粉屑不断掉落纷飞的声响。
卡伦没有在意,只要不是说话声音他就能接受,上辈子创业时他租住过高架旁的高层小区,每晚枕着大货车的轰鸣声入眠。
“悉悉索索……”
“悉悉索索……”
“悉悉索索……”
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清晰了。
卡伦有些无奈地睁开眼,
他先伸手推了推匍匐在自己枕头边屁股对着自己的普洱,谁知道这只黑猫居然怎么推都推不醒,仿佛不是活的,而是陪睡的布偶猫。
“普洱,普洱,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普洱依旧没动静。
猫睡得这么死的么?
卡伦撑起身子,又拍了拍普洱的后背,发现它依旧一动不动,没回应。
“悉悉索索……”
声音,
在床下。
卡伦撑起手臂,绕过普洱,把上半身挪到床外,并未发现任何的异常。
再侧头,看了一眼病房门,柜子还在房门后面,拖把也抵得好好的,一切安全。
“悉悉索索……”
可声音,依旧越来越近了。
这时,
卡伦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床下的地砖上,他身子继续前倾,为了不让床压迫到自己胸口伤口位置,他用一只手支撑着地砖保持平衡。
也就是此时,他的脸其实和地砖距离很近,也就一分米的样子。
然后,
“哗啦啦……”
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又像是什么东西终于被挖通了。
而在卡伦面前正对着的那块地砖位置,
忽然破开了一个洞,洞壁两侧可见钢筋与水泥。
鬼使神差的,
卡伦将自己的脸,凑到这个洞口的位置,想要向下观察;
他看见了下面,有一辆辆担架车,有些担架车上面躺着人,不过用白布遮着。
忽然间,
一张满脸沟壑皱纹的老太婆的脸忽然填满了这个洞,
对着卡伦问道:
“咦,我的钱是你偷走的么?”
第二十七章 我对你,发出召唤
“咦,我的钱是你拿走的么?”
老太婆的双眼,全是浑浊的白色,看不见眼球。
在她的注视之下,
卡伦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砸入了冰窖之中,刺骨的寒意开始浸润入自己的皮肤,侵蚀进自己的骨骼,最后,又从四面八方涌来,封闭了自己的心脏。
就连本该是自由与流淌着的思维,在此时也像是被冰封住了的河面,下面依旧在流淌,但与你本身,已经被完成了“剥离”。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你觉得你还是你,可你已经忘记了你是谁;
你觉得你还能思考,可你却根本思考不出什么东西。
如果说上次因为杰夫而进入到莫莉女士的“鬼压床”状态中,是梦的一种分层,那么眼前这一次,则是对你灵魂与意识的进一步分割。
它不是在吓你,
也不是在恐吓你,
更不是在搜索什么你内心的漏洞去加以放大,寻找那大坝的裂纹去加以利用最后冲垮你的心防;
它只是在“初见”的那一刹那,就直接将你的意识“石化。”
“我的钱,是你拿走的,对不对?”
老太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谈不上多么阴森,甚至还能让人感到一种和蔼,可这种反差的视觉感所形成的对冲,足以让人身心感到一阵扭曲与不适。
不是卡伦就想这么木呆呆地愣在原地,而是他已经失去了可反应的机会;
明明就是在你面前,就是在你身上正在发生的事,可你却像是一个旁观者;
世界名画就在你面前,你正在欣赏,却无法做出任何的评价,因为你就是这幅名画对面的一幅画中的角色。
“我的钱,你得还给我啊………”
老太婆的脸,往后挪了挪;
紧接着,
一只干枯的手,从洞里探了出来,抓住了卡伦的脖子。
卡伦的上半身依旧悬在床外,他的一只手掌依旧撑着地砖,可他就是没办法去改变与影响,只配感知到脖颈处的冰凉触感。
眼前的这个只能容得下一张脸的洞,在此时开始不断地延伸、延伸、延伸,从深邃正转化为深渊,而自己,则像是一只祭品,即将被奉上。
“我的钱……我的钱……”
瓷砖,开始融化,像是化了的巧克力,床板、桌子、等等目光可及的一切,都正在从现实转变为流体,连带着卡伦的身躯,在这会儿也一样融入了这种节奏。
这个洞,
仿佛要将上方的这一切,都吸扯进去。
就在这时,
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先卡伦一步,从床上掉落下来,眼瞅着就要被吸入那个洞口时,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动了。
“喵!!!!!!”
卡伦是个很喜欢安静的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很排斥喧嚣。
可眼前这高分贝的猫叫,
却让他如听天籁。
在这一声猫叫之下,四周的“流体”呈现出了一阵阵紊乱的波纹,而卡伦的意识,在此时似乎也能回归一些。
“我的钱……我的钱………”
老太婆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倔强,想要将一切都拿回来。
但刚叫过一声的普洱,
就蹲在洞口边,
其左前爪的指甲冒出,
举起,
再挥下!
“啊!!!!!!!”
老太婆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猫爪血痕,发出了惨叫。
先前吸扯一切的吸力,刹那间完全凝滞,
然后,
反弹了回去,
像是炸开!
轰!
……
“噗通!”
卡伦从病床上摔下,身体关节落地部分发来疼痛感,随即就是胸口的伤口位置因为被牵扯,形成了第二波的痛感。
“嘶……”
发出一声痛呼的卡伦,身体忽然一缩,他本能地认为身下有一个洞,可当他目光向下看时,发现床下地砖完好如初;
可能有一点点脏,但绝对没有什么破洞。
而这时,
“啪”一声响,
大灯亮了。
普洱站在床头柜上,它的一只爪子正从开关扳上放下。
未等卡伦说话,
普洱先开口道:
“异魔,蛊惑异魔。”
说着,普洱的目光落在卡伦身上:
“你上午不是幻听,我们的下方,有一头蛊惑异魔,这是一件大事,需要通知狄斯。”
“在通知狄斯之前,你可以帮我按一下呼叫铃。”卡伦说道。
普洱眨了眨猫眼,
探出爪子指了指病房门的方向,
“在按铃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把挡物先挪开。”
“唉……”
卡伦发出了一声叹息,身体先完全躺在了地上,等身上的疼痛感逐渐消失,亦或者是他已经可以承受之后,他慢慢地爬起来,走向门口,将柜子挪开,再将拖把取下。
普洱按下了呼叫铃。
卡伦坐到了床边,先仔细看了一下自己胸口伤口位置,还好,伤口虽然有被扯动,但没有破开。
“蛊惑异魔,是异魔的一种么?”
异魔,应该是一个概称,就像是人类之下分各种有色人种一样。
“是的,但蛊惑异魔很是稀少,一定程度上来说,你所认识的阿尔弗雷德,哪怕他拥有魅魔之眼,但他也不算是蛊惑异魔。
蛊惑,已经不是通过幻境或者梦境来影响人的情绪与心智了,它能直接切割、命令你的意识,让你瞬间沦为它所掌控的傀儡。
和蛊惑异魔比起来,像附身修斯夫人那种的,以及只是吓死个人或者吃个人的莫莉女士,都可以称得上是人畜无害的小可爱。”
“所以,为什么她会找到我?我可以确定我没有偷她的钱。”
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是我遭受她的“来袭”?
“之前我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在她找上门后,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你那溢出的天赋,满到几乎溢出了,就像是半年前伦特一早起来脸红扑扑的去盥洗室偷偷洗内裤。”
“……”卡伦。
“不是她刻意想与你过意不去,而是蛊惑异魔她本身灵魂敏锐度就非常的强,你距离她又这么近,所以,如果说她的视野里是一片漆黑的话,
那么你,
就是在她跟前嚣张发光的大灯泡。”
“那你先前?”
卡伦舔了舔嘴唇,
继续道:
“你刚刚,好厉害。”
这确实是夸奖,如果不是普洱的那一爪子,卡伦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人剥离抽走了。
“她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普洱倒是很谦虚,“打架,我确实不行,但在这方面,我还保留着一些……本能吧。”
“本能?”
普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一只黑猫的笑容,诡异感十足:
“因为,我以前,也是一尊蛊惑异魔,而且是高贵的纯血,她,不是。”
“异魔,也分血统么?我以为就猫狗会去分血统。”
“请注意你的言辞,尤其是在刚刚救了你性命的长辈面前。”
“好的。”
“血统,是进化的一种过程,异魔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去寻求自身生命层次的突破,以达到纯粹;神职人员也是一样;
虽然他们一直口口声声喊着要成为神的奴仆,可他们心底想着的,却是有朝一日,自己能立身站在神台之上。”
“也就是说,你解决不了?我的意思是,下面的那个。”
“我只是一只猫,要打架的话,还不如把家里那条傻金毛拉过来。”普洱微微摇头,“算了,那条金毛更怂。”
“嗯。”卡伦点头。
“喊狄斯来吧,蛊惑异魔现在是稀有品种,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但每出现一只,不管它是如何出现的,一旦让其失控暴走,都会带来很大的破坏。
附身修斯夫人的那位,才杀了几个人。
当年一尊强大的蛊惑异魔,可是通过演讲与选举,成为一个国家的元首,建立了一个短暂且残忍的帝国。”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女护士走了进来。
麦娜白天上班,今天不是她值夜班。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打电话给我的家人,有很急的事。”卡伦说道。
住在贵宾病房,只要不是那种过分的要求,一般都会得到满足。
当然,如果你长得年轻一点,还未婚的话,甚至能在出院时牵走一名照顾你的年轻护士;
也因此,贵宾病房的护士离职率,和大公司的前台差不多。
“好的,您的电话号码是……”
卡伦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这位护士,按理说,就算他不住贵宾病房,护士台那里肯定也会有自己这号病人资料的,而自己有“贵宾”的身份,更是会被单独列出;
她不应该问自己这个问题才是。
“喵!!!”
忽然间,普洱叫了一声,直接扑向了护士的脸,对着她的脸,就是一爪子下去。
“嘶啦……”
像是铅笔划破作业本的声音。
普洱这一爪子,直接将护士脸上的一块皮给撕扯了下来,没掉,依旧粘连在脸上。
可护士却没有发出惨叫声,而是依旧保持着先前的神情,但她的双手,却马上抓向了普洱。
普洱一个腾跃,同时对着护士的手就又是一爪子。
可疼痛并不能影响到她的动作,她的双手依旧抓住了普洱。
然后,
举起普洱,
朝着地上,
摔!
“啪!”
普洱被砸到了地上。
护士一脚踹上去,她的鞋虽然是平底,但却是硬皮的。
“砰!”
普洱被踹出去,撞到了墙角,整个猫身,直接蜷曲起来,地上也有了鲜血。
护士继续向普洱走去,伸手想要去抓。
从先前普洱蹦起来一爪子,再被护士直接抓住摔下,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卡伦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
但这时,卡伦双手撑着床边,身体绷起,一脚就踹中了护士的腰部。
护士被踹倒在地,脑袋直接砸在了地砖上,发出一声响;
卡伦快速站起身,想要找趁手的家伙。
但刚被踹倒的护士,却几乎毫无停滞地伸出手,抓住了卡伦的脚踝,身子前扑。
卡伦被她撞到,摔倒在了病床上,护士则像是藤蔓一样,直接扑到卡伦身上,不,是一屁股坐在了卡伦的胸口位置。
“嘶……”
伤口被这么一挤压,剧烈的疼痛感差点让卡伦的昏厥过去,或许在此时,疼得昏迷过去是一种很好的自我逃避也是自我保护机制,但卡伦更清楚,这会儿要是昏迷过去,可就真的没机会醒来了。
护士伸出双手,掐住了卡伦的脖子,她的面容依旧平静,没有丁点狰狞,但下手却很狠辣。
卡伦开始剧烈的挣扎,胸口处伤口崩开,鲜血已经浸染了一大片病号服。
只是,这具身体本就孱弱,再加上又受了伤处于恢复期,和眼前这位根本就毫不惧怕疼痛的护士比起来,可谓毫无优势。
卡伦的左手在身侧摸索,摸到了麦娜借给自己的那本《我绑定了你的心》,谢天谢地,这是一本硬壳的书。
抓住书,用书角位置,卡伦对着掐着自己脖子的这位护士小姐的脸,直接砸去!
“砰!”
“砰!”
“砰!”
护士小姐的眼角被卡伦砸破了,鼻子都被砸歪了,砸青了好几块,可对方手上的力道,却依旧没有减弱丝毫。
卡伦自己,则因窒息开始感到越来越无力,最后一砸之下,更是将书砸飞了出去。
角落里,普洱依旧蜷曲在那里。
而卡伦脑海里想的是,
如果上一个“卡伦”多注意运动该多好,
如果自己从刚苏醒第一天就开始补充蛋白质健身该多好,
如果狄斯没捅自己这一刀该多好。
可现在,一切的如果似乎都晚了。
卡伦感知到力气正逐渐从自己身体剥离,他只能无能狂怒且无力般甩起自己的手臂,可每次指尖只能触碰到护士小姐的脸或者脖子,连抽对方一个巴掌的力道都没有了。
但,
就在这时,
卡伦忽然看见在护士小姐身旁,又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护士小姐,两个人长得完全一样,只不过后者脸上没有普洱抓挠出来的伤以及被自己砸出来的青紫。
她很茫然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刚刚丢失了钱包手足无措的年轻女孩。
而卡伦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了在家里地下室,“莫桑先生”与莫桑先生的那一幕。
来了么,
触发了么?
来不及多想,卡伦开始转动自己的脸,亦或者叫转动自己的视线,同样的,那个女孩的身影也开始随之移动。
最后,
在卡伦感到自己几乎要升天,灵魂意识几乎要脱离自己身体,身体在窒息压迫下已经到了极限时,
那个女孩的身影,
被他完成了对身上这位护士小姐的……重叠!
倏然间,
护士小姐的双手,松开了。
“呼!呼!呼!”
卡伦开始大口地呼吸,这甜美到令人迷醉的空气香甜,然后就是近乎歇斯底里地咳嗽,剧烈程度甚至已经让他可以无视胸口伤口的疼痛。
而那位护士小姐,则跪在病床上,双手继续向前探,但探过去一半后,就又收了回来,再往前探,探过去后就又收了回来。
紧接着,
她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则疯狂地敲打着另一条手臂,同时嘴巴张开,撕咬着自己的手指,整个场面,显得无比的血腥与疯狂。
像是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在打架,区别在于,两个人在用着同一具身体在打架。
嘴角吐着鲜血的普洱,慢慢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病床上的这一幕,
喊道:
“控制……她……”
秩序神教审判官必备能力,让死者……苏醒。
她曾在地下室,亲眼看见卡伦让莫桑先生坐起来,她知道卡伦有这个能力,但她更明白,卡伦并没有控制这个“能力”的能力。
可眼下,那个蛊惑异魔正附着在这名护士的身上,如果不能借用唤醒尸体意识的“紊乱”,将其压制下去,那么蛊惑异魔将很快重新掌握住这具身体。
别看这具身体现在伤痕累累,
但一只重伤的猫,一个本就在养伤的奶油小伙,
靠什么和一个被附身且不知道疼痛的成年女性去对抗?
卡伦其实没有听到普洱的声音,因为普洱现在能发出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他是在剧烈咳嗽之时,发现女护士的眼睛,开始逐渐从迷茫转而看向自己,同时,她的“自我搏斗”正在不断的减弱。
那个女孩的虚影,仿佛即将脱离她的身体,像是在蒸发,在消散。
“呵呵呵……”
女护士喉咙里,发出了类似笑声的音节,然后不顾自己一只手还在继续扭着自己的脖子,动用另一只手向卡伦抓来。
卡伦睁大了眼,
喊道:
“跪下!”
“噗通!”
女护士的额头直接抵在了床板上,她的另一只手在不停地向前抓,但卡伦本身就在病床角落里,她抓不到。
喊出这一声,而且对方还做出了反应后,卡伦自己也愣了一下,但他不敢耽搁,继续喊道:
“静止!”
下一刻,
连那条不断向自己摸索的手臂,也停住不动了。
只剩下,
女护士喉咙处,还在发出的沉闷且压抑的声音,确切地说,只是一个单一的音节:
“钱……钱……钱……”
“噤声。”
这个带给他几乎一整天梦魇折磨的声音,终于停下了。
卡伦不敢去动这个额头抵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护士身体,
而是腾挪着下了床,
普洱那边也极为艰难地站起身;
卡伦问道:“她能安静多久?”
“不会太久。”普洱说道,因为她无法测判卡伦的“术”能形成多久的禁制。
“我去给狄斯打电话。”
卡伦走出了病房,很奇怪的是,明明先前病房里发生了这么大的打斗动静,可外头,依旧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远处病房病人的咳嗽声。
仿佛自己所在的病房,在先前,是和外界隔绝了一样。
卡伦捂着胸口,走到护士台,发现值夜班的小护士昏倒在地上,护士台上有一排灯管,每个灯管对应下面的一个病房,贵宾病房是单独列出的。
接到传唤后,值班护士会先将其按灭,再起身去那个病房,可眼下自己那个病房的灯管,还是亮着的。
卡伦没去尝试叫醒那个被打晕的护士,而是拿起电话,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响了好一会儿,电话被接了,是玛丽婶婶接的电话:
“喂,这里是茵默莱斯逝者关怀公司。”
“婶婶,让爷爷接电话。”
“卡伦?你那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让爷爷接电话。”
“爷爷今晚不在家,他这几个晚上都会去看望霍芬先生,霍芬先生的病情恶化了已经……”
“啪!”
在得知狄斯不在家后,卡伦马上就挂断了电话,不是不礼貌,而是他真的没功夫去和婶婶解释,更没时间去敷衍。
很无奈的是,因为没有手机,所以想要找到一个不在固定电话旁的人,很困难,也很费时间。
不过,
挂断电话后的卡伦几乎没有什么停滞地就又重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这次电话接得非常快,刚“嘟”一声,就被接了;
紧接着,
一个充满着磁性的男性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
卡伦长舒了一口气,
对着话筒说道:
“我现在对你,发出召唤。”
第二十八章 万恶之源
一辆限量款高配“桑特兰”驶入了医院,以极为丝滑的方式倒入了车位。
称职的医院停车场夜班保安走过来准备收停车费,可走到车门边,向里看了看,发现刚刚停进去的车里头却根本没有人。
夜班保安拍了拍自己因为常值夜班而谢顶的头:
“天呐,我这是见鬼了么?”
住院部门口,一身蓝色西服的阿尔弗雷德一边向里走一边将自己的手套摘下。
病房就在一楼,阿尔弗雷德很快就来到了病房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五根手指在左手手背上快速地敲击着,希望能够尽快地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过,还没等他准备好,病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阿尔弗雷德面前的,是上半身病号服大半被血浸染、面色很是苍白的卡伦。
阿尔弗雷德只是扫了一眼,
然后马上单膝跪下:
“伟大的神使大人,您忠诚的仆人,阿尔弗雷德,前来响应您的召唤。”
“进来。”
说完,卡伦转身,走了回去,在病床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阿尔弗雷德注意到,这间病房现在很乱,尤其是床上,到处是血渍。
瓷砖上,墙壁上,也有零星的血迹。
一只黑猫,有气无力地趴在窗台上,当他进来时,黑猫扫了他一眼。
阿尔弗雷德有些疑惑同时又无比恭敬地问道:
“伟大的您,是受伤住院了么?”
随即,他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只得重复问道:
“伟大的您,是住院受伤了么?”
第二句话问出来后,阿尔弗雷德忽然觉得自己今晚的智商,有些难以直视。
卡伦侧了侧头,示意阿尔弗雷德左侧的卫生间。
“是。”
阿尔弗雷德伸手将卡在卫生间把手处的拖把拿开,又将下方的柜子推离,随即,打开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马桶前,一位穿着护士装遍体鳞伤的女士正额头抵在瓷砖一只手臂向前,一动不动。
阿尔弗雷德双眼当即呈现出红色,魅魔之眼开启;
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是被秩序神教的“苏醒术”唤醒,又下达了禁制。
嗯?
不对,
在这个女人身体内,还有着另一团意识的存在。
阿尔弗雷德伸出左手,将自己的左眼遮住;
下一刻,
他的右眼有几滴鲜血像眼泪一样流出。
他放下了手,从袖口中取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右眼。
护士体内,是蛊惑异魔!
阿尔弗雷德后退几步,走出卫生间,看向卡伦。
可能是在狄斯的那一刀后,身体虽然还没养起来,但胆气确实已经养上去了。
面对阿尔弗雷德投来的目光,卡伦很平静地开口道:
“带走吧。”
阿尔弗雷德向卡伦单膝跪下,道:
“伟大的您在上,请允许我代替莫莉女士,向您致以最为真挚的感激,我会将她带到莫莉女士身边,向她传达来自伟大的您的关怀。”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没听得懂,但卡伦还是微微颔首。
阿尔弗雷德再次走入卫生间,这时,似乎是禁制已经有些要消散的意思了,先前一动不动的护士在此时猛地抬起头,双眸全被白色覆盖。
阿尔弗雷德闭上了眼,十秒钟后,他又睁开了眼,而此时,护士双眸中的白色也被血色所覆盖,其身上也开始萦绕出淡淡的红色光芒。
新的一层属于阿尔弗雷德封印已经施加完成。
随后,
卡伦看着阿尔弗雷德将护士扛着走出卫生间。
“您的伤……”
卡伦没有遮掩自己的伤势,也没去隐藏自己的虚弱,而是很平静地道:
“这是我的劫数。”
顿了顿,
卡伦摆了摆手,
“做好你的事。”
“是,请您宽恕我的多嘴。”
阿尔弗雷德扛着护士走出了病房。
等他离开后,卡伦扭头看向身旁的普洱,问道:
“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普洱虽然受伤了很虚弱,但还是习惯性嘲讽道:
“伟大的您为何还要问一只猫?”
卡伦思考了一下,他记得那晚自己离开128号时,莫莉女士曾向自己祈求过一个东西。
“普洱,什么是净化的肉体?”
“净化是成为神仆的过程,而神仆又是各大教会秩序下的基础,所以,净化的肉体指的就是神职人员的肉体,保险起见,完整净化后的肉体,最起码应该是神仆之上,神启的肉体。”
“神启的肉体?好弄么?”
“不好弄,因为教会每个序列的人员都是有登记的,死去后,他们的遗体会被教会回收。”
“你说的是,回收?”
“是的,因为他们的遗体,本身就是材料之一,很有用。
所以,在外面想要弄到一具神启的遗体,很难,正常渠道下,是弄不到的,若是为了弄到它而杀人,那么就会触怒其所在的教会,招来可怕的报复。
但,刚刚阿尔弗雷德扛出去的那具,其实算是净化的肉体了。”
“算是了?”
“因为那具护士的尸体,被你用能力‘苏醒’了,体内的灵气已经被激发了出来,除非一些特殊的遗体,否则这种触发是不可逆的,就像是燃料燃烧了,等烧没了,它就熄火了。
剔除身体内原本的灵性,将灵性归于灵魂,这个过程就叫净化,或者叫半个净化。”
“那么,秩序神教的审判官岂不是能无限制地制造这种净化后的肉体?只要死尸足够。”
“所以我说的是半个净化,因为神职人员的身体不仅经历过洗礼,同时他们还会用自己带有神性的灵魂去重新将这具身体浸染。
而那蛊惑异魔,它被你封存在了那具身体内,所以相当于承担了相似的功效。
净化后的肉体,在不考虑神职人员尸体的前提下;
需要一具被‘唤醒’后消耗干净原宿主灵性的尸体,再配合一头以灵魂体形态为主体的异魔去浸润,才能形成。
像是玛丽为尸体做殓妆时,都会先清洗尸体再上妆,每一步都不能少。”
“哦,原来是这样。”
普洱探出爪子,道:“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你应该让他在扛走那具尸体前,先把这间病房打扫干净。”
“我没忘。”卡伦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只是见到他,还是有些紧张的,他把我误以为一位伟大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狄斯不在家,而我又害怕那具尸体忽然又暴走,我也不会打电话给他的。”
“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意思?”
“忘记了白天我与你说的话了么,他要么把你当作了真神降临要么就是把你当作了被召唤归来的邪神,其实,除了你自己否认以外,你早就满足了一切邪神降临的要素。
无论他再怎么查,再怎么看,都没办法从你身上看出破绽,因为你本就没有破绽,卡伦。”
“可我现在,很弱,不是么?”
“无论是邪神还是真神,在降临后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恢复,他们在一开始时,都会很弱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否则,霍芬先生也不会一直强烈要求狄斯将你杀死,包括,我。”
“你?”
“是的,我一直希望狄斯把你杀死,因为我知道你是怎么降临的,以及为了让你‘苏醒’,狄斯所付出的代价和冒犯的禁忌。
就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除了你自己否认外,不仅仅是阿尔弗雷德与莫莉女士,是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是邪神。”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与我说这些,不是在给我增加自信么?”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看在白天炸鱼干与布丁的面子上吧。”
……
住院部门口;
夜幕,昏黄的灯光下,扛着尸体的阿尔弗雷德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狄斯。
其实,卡伦打完电话后没多久,狄斯就从霍芬先生所在的医院回来了,在得到玛丽的转告后,狄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这家医院。
狄斯的目光落在了阿尔弗雷德肩膀上的那具尸体上;
“审判官大人,我想要提醒你的是,作为神使的扈从,您真的是有些失职。”
说完,阿尔弗雷德绕开了狄斯,向台阶下走去。
狄斯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而是进入了住院楼。
……
“喵……”
在看见狄斯走入病房后,普洱发出了虚弱且悲痛的叫声,仿佛一位命不久矣的可怜女人正娇弱地卧在病榻上。
但狄斯无视了普洱,走到卡伦面前,蹲下来,伸手解开了卡伦沾血的衣服,替他检查着伤口。
“伤口又裂开了。”狄斯说道。
“命保住了。”卡伦看得出来,狄斯是真的担心。
狄斯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才留意到同样受伤很重的普洱,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喵~”
“说话。”
“您可以问卡伦。”普洱说道。
“他受了伤,现在不方便多说话,需要休息。”
“……”普洱。
听完普洱的讲述后,狄斯点了点头:
“我去负一楼检查一下。”
说完,他走出病房,径直下楼梯来到负一楼。
停尸间内,尸体有不少具,有些尸体是有纠纷的,有些则是暂时被存储在这里暂时无人认领的。
就像是总有人会不守交通法规闯红灯一样,不是每具遗体都能快速得到入土为安的归宿。
有一具干瘦老太婆的尸体,坐在担架床上,嘴巴张开。
但她,仅剩下一具躯壳了,体内没有丝毫的灵性。
离开负一楼后,狄斯来到了护士台,将那位昏迷的护士唤醒。
“我……是睡着了么?”小护士捂着自己的后脑喃喃道。
“3号病房的病人伤口破裂,出了很多血。”
“啊!是,我知道了,我马上联系医生。”
天刚蒙蒙亮时,医生带着护士来到了病房,他们虽然惊讶床上和地上到处都是的血迹,但只当是伤口裂开迸溅上去的,马上将卡伦重新推入手术室,对裂开的伤口进行重新的缝合处理。
因为打了麻醉,所以卡伦一直到下午才醒来。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了病房,而麦娜,正坐在自己床边,见他醒来,麦娜有些心疼地问道:
“好些了么?卡伦。”
“好多了。”
本来被捅一刀是件很可怕的事儿,但经历了昨晚,凡事都怕比较,这胸口上的伤口,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都是因为昨晚值班的护士打瞌睡了,但那也是因为本该来轮替她后半夜值班的娜丝昨晚没有来上班,今早主任派人去她家,结果她家人说她昨天就没回来,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报警呢。”
卡伦有种预感,娜丝应该就是昨晚死去的那位可怜的护士吧。
自己白天听到的在负一楼被杀害的声音应该就是她,之所以当时医院清查人员时发现所有人都在岗,可能就是因为那个时间点她应该下班了。
她已经死了,按照普洱的说法,她的尸体在被自己“唤醒”后,连最后身体上储存的灵性也消散了,所以,她被阿尔弗雷德扛回去,就当是给莫莉女士做器官捐献了。
卡伦在心底这样想着,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自己内心的负罪感。
“对了,你爷爷今天给你办了回家治疗的手续。”麦娜笑着说道。
“嗯。”
看来,狄斯是不放心自己再一个人住在外面了,哪怕有普洱的陪护。
对了,普洱呢?
卡伦看了看四周,没看见普洱的身影,应该已经回家了吧,它也需要养伤。
“所以,我以后每天下午,都会陪着医生来你家,帮你挂水换药。”
卡伦明白麦娜开心的原因了。
“辛苦你了。”
“没事的,这样其实我也轻松,能偷懒的。”
当然,前提是这种服务需要提供更高的医疗花费,比如医护的车马费以及额外津贴。
“我的小卡伦,我来接你回家。”
梅森叔叔走入了病房,按照他父亲狄斯的吩咐,他今天需要把侄子接回家。
“卡伦少爷。”
“少爷,我们来接你出院。”
保尔抬着一辆担架车进来,进入病房后,再将担架车的四个轮子放下。
随后,
保尔与罗恩一人站一端,一个去抓卡伦的脖子一个去抓卡伦的腿。
见到这一幕,梅森叔叔马上骂道:
“该死,你们搬的是我的侄子,不是客人,他的伤口在胸部,你们难道想要他刚再次缝合好的伤口再裂开么!”
保尔与罗恩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笑了起来。
“抱歉,少爷,我们搬惯了死人,还真没怎么搬过活人。”
接下来,在麦娜的指挥下,罗恩与保尔用双臂环抱的方式,将卡伦小心翼翼地平缓抱起,放在了担架车上。
接下来,
卡伦就躺在不知道多少宾客躺过的担架车上,被推出了住院楼,体验了一下茵默莱斯家的宾客视角。
嗯,
来接他用的,也是灵车。
这时,停车场里正好有一位母亲带着女儿经过;
“好可惜啊,年纪轻轻的就走了。”
“是的,他长得好英俊,好可惜。”
“……”卡伦。
保尔与罗恩再度像先前在病房里那样,将自己抱起,抬上了灵车;
然后,让卡伦都觉得很诧异的一幕出现了,自己竟然被抬入了一口棺材内。
“这是……”
坐上驾驶座正发动车子的梅森叔叔笑道:“上午刚给其他客人订的新棺材,来接你时就故意没卸下,坐车颠簸,在棺材里能安稳很多。”
卡伦记得当初在颠簸的灵车内莫桑先生与杰夫是如何相拥的;
想了想,还是接受了躺在棺材里避震的现实。
其实,棺材里面放着软垫,躺里面还真挺舒服的,另外,你也能直接且深刻地体会到“内心的安宁”。
另外,棺材里连枕头都有,甚至旁边还有一个凹槽,里头放着香烟与打火机,还有一副扑克牌。
灵车在向家的方向行驶。
罗恩依靠在棺材边,笑看着卡伦,一边把玩着一块铜币一边问道:
“少爷,舒服不?我特意多垫了一层垫子。”
“谢谢。”卡伦留意到罗恩正在手里掂抛着玩的铜币,问道,“罗恩,你手里的那个是?”
“哦,捡来的,铜的,不值钱,但手感不错。”
坐在旁边的保尔嘲讽道:“哪里是捡的,是昨天在医院停尸间运我们自己的客人时,他在旁边的一个尸体身上偷走的。”
“嗐,这叫什么偷啊,人都走了,东西不都是给活人用的么,我就是见不得浪费而已。
另外,你说奇怪不奇怪,自从把这东西带身上后,我感觉精神好充沛,昨晚喝了半宿的酒,今天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我都舍不得放下它了,就揣兜里。”
“罗恩,能把这枚铜币给我看看么?”
“嗯?”罗恩犹豫了一下,面露不舍之色,但还是将抓着铜币的手放到卡伦面前,卡伦伸手,接过这枚铜币。
没什么不同的感觉,材质确实是铜的,上面刻着的是一位女皇的头像,但分不清楚是不是瑞蓝国历史上的,毕竟也有可能是其他国流传进来的古铜币,甚至也可能是游乐场里批量订做的儿童纪念币。
但就在卡伦还在继续端详着这枚铜币时,
忽然感到有液体滴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一看,发现是罗恩的口水;
原本罗恩是趴在棺材边的,
而此时的他,目光呆滞,双目无神,口水不住地从嘴角处往下流,嘴里开始嘟囔道: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第二十九章 告诉你,秘密
卡伦看了看罗恩,再看了看手中拿着的这枚铜币;
所以,
老太婆找了一天的钱,就是被你偷走的?
昨晚自己差点和普洱一起把命都丢了,也是怪你手贱所赐?
但换个角度来看,
自己家的员工在工作时偷了别人的东西,人家找自己这个家族企业的“小老板”,好像也理所应当。
可是,
问题来了,
那个老太婆到底是不是蛊惑异魔?
如果她是的话,为什么会躺在停尸间里变成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
如果她不是的话,是否就意味着老太婆的异变是由这枚铜币造成的,也就是说,这枚铜币可以批量制造出蛊惑异魔?
可看看罗恩现在的“傻瘫”样,
卡伦真的很难把他和昨晚那个可以运用手段又能附身尸体的老太婆对比起来;
是因为罗恩与这枚铜币的接触时间还不够么?亦或者老太婆生前本就不是普通人?所以二人被这枚铜币影响后所产生的变化有着很大的差别。
眼下,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这枚铜币,绝对有问题。
卡伦记得“普洱”说过一个东西,叫“圣器”,普通人需要通过“净化”的过程成为神仆,而“净化”需要借助“圣器”的气息。
所以,“圣器”,也只是一个代名词,它也不是特指“神圣的器物”,就如同普洱说的那样,异魔与神官,他们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罗恩口水还在流,嘴巴还在嘟囔着。
“罗恩,你怎么了?”保尔似乎察觉到了罗恩的不对劲。
卡伦则抬起手,他打算将铜币先还给罗恩,让他暂时恢复正常。
罗恩是家里的伙计,又不会溜走,再说了,快到家了,一到家就喊狄斯,无非是让罗恩再揣着“铜币”高兴一会儿。
但,
当卡伦准备把这枚铜币交出去时,
他的内心里忽然涌现出了一股浓浓的不舍,
这感觉,很难形容……
像是你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很容易;
可你要是在马路边捡到一块金砖,就算你最后还是交给了警察叔叔,但心里肯定经过了一些挣扎。
品格再好操守再优秀的人,只要他还是人,就会有“贪”欲。
卡伦吸了口气,心下一横,还是将铜币塞回罗恩手里。
罗恩当即就笑了,神色恢复了正常,亲吻着这枚铜币;
而卡伦内心,则一阵失落与空虚。
我才拿了这么一会儿,这枚铜币就已经如此影响到我了么?
这枚铜币的力量,真的好惊人。
要知道,它只是铜的啊,它不值钱!
灵车终于开到了家门口,此时最后一批吊唁的客人正在向外走去,今日的吊唁结束了。
“谁的葬礼?”卡伦问保尔。
“今天是老达西的。”保尔回答道。
“老达西?”卡伦愣了一下,问道,“谁给老达西支付的丧葬费?”
老达西是有家人的,也是有亲朋的,但很显然,一位焚化工,哪怕外水抠得再多,他家人也不会舍得在茵默莱斯家为他举办葬礼。
上一个说要帮老达西举办一个隆重葬礼的修斯夫人,在警方眼中已经畏罪潜逃了。
“修斯夫人的财产被没收了,火葬社正准备被拍卖,其余的财产则优先补偿受害者。”保尔回答道。
刚熄火的梅森叔叔回头道:“我们正考虑要不要收了修斯火葬社。”
“价格呢?”卡伦问道。
“这个还不清楚,过两天我去找负责拍卖的官员吃个饭,问问他们想要的好处费,这年头,谁真的会直接跑去竞拍啊。”
保尔与罗恩一起将卡伦从舒适的棺材内抱出,送到担架车上;
“卡伦?”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皮亚杰。
他今日穿着肃穆的礼服,显然是来参加老达西葬礼的。
“老达西毕竟曾为我收捡过琳达的骨灰,所以我来为他哀悼,同时知道了你下午要出院,就多等了一会儿。”
皮亚杰的笑容还是那么和煦,说话也很温柔。
“一,二,三!”
保尔与罗恩将担架车从灵车上抬下来。
罗恩一不小心,夹在手里的那枚铜币掉落了下来,滚落在地。
一时间,罗恩就欲撒开手去抓铜币。
还好在旁边的梅森叔叔赶忙伸手接住了担架,否则卡伦就要在家门口来一个侧翻,要是不小心再崩裂了伤口,这家门还没进呢就得再被送往医院去。
皮亚杰弯腰,捡起了那枚铜币。
“我的,我的,我的。”罗恩不停地说着,同时向皮亚杰走来。
皮亚杰将铜币递给了罗恩;
让卡伦有些奇怪的是,皮亚杰在交出铜币时,他的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保持着和煦的微笑。
但自己先前也只是拿了一会儿,可是有明显的失落啊。
所以,
是因为皮亚杰太有钱了么?
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亦或者捡到一块金砖,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我的铜币,我的铜币。”罗恩将铜币抱在怀中,像是抱着一个婴儿。
梅森叔叔配合着保尔将担架车安稳放在地上后,直接过来对着罗恩就是一脚,将罗恩踹翻在地,但即使这样他依旧死死攥着那枚铜币。
“你刚才疯了么,罗恩!”
罗恩不为所动,只是对着梅森傻笑。
梅森叔叔咬了咬牙,不过也没继续再说什么,沉着脸帮着保尔一起把卡伦推进了家。
皮亚杰摘下帽子,向卡伦告别:
“等过几日我再来看望你,你好好休息。”
“好的,皮亚杰。”
担架车被推入了客厅,如果往地下室推的话,那很方便,顺着坡道下去就是了。
好在这一次保尔他们的职业病没有再犯,
卡伦所躺的担架车被抬到了三楼,推入了卡伦的房间。
伦特与米娜以及克丽丝今天得上学,因为老达西的葬礼标准还是比较低的,所以并不缺人手,也就用不着他们仨今天请假。
等卡伦被安置在床上后,玛丽婶婶端着点心和水走了进来。
“我的卡伦,你可真是受苦了,回到家就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和婶婶说。”
因为修斯夫人的事,玛丽婶婶对卡伦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愧疚。
“婶婶,爷爷在家吧?”
“在,在的,在书房呢。”说到这里婶婶笑了,她是清楚狄斯是很看重这个孙子的,但碍于长者的面子,做不出亲自迎接孙子回家的事,“我去把爷爷喊来。”
没多久,
狄斯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卡伦没有任何耽搁,甚至连寒暄问候也没有,直接道:
“爷爷罗恩身上有一枚在医院停尸间老太婆尸体上偷过来的铜币昨晚那个蛊惑异魔应该就是在找这个我拿了那枚铜币一会儿就能感觉到被它吸引现在铜币还在罗恩身上!
嘶……呼……”
卡伦没有丝毫停顿地把事情直接说完;
他可不想浪费时间,然后等狄斯下去后发现罗恩已经下班回家了,然后再牵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发展与麻烦。
狄斯也没耽搁,转身直接走了出去。
过了大概两分钟,
罗恩走进了卡伦的房间,狄斯随即也走了进来,把门关上。
“老爷,您找我有什么事么?”罗恩还有些疑惑,就算要和自己谈工作上的事也该是在书房,“我刚刚是不小心失手的,我心里也很自责,下次不会再有了。”
罗恩只能猜测是之前抬少爷时他失手了然后被告状了。
“罗恩,把那枚铜币交给我。”
“铜币?”
罗恩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枚铜币,却攥在手里。
“给我。”狄斯说道。
狄斯的威严很重;
罗恩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缓缓地摊开了手掌。
狄斯伸手,拿走了铜币。
罗恩看着离开了自己掌握的铜币,目光,又开始逐渐变得呆滞: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
一边嘟囔着一边作势要从狄斯手里抢回铜币。
狄斯一边端详着铜币一边用另一只手抓住了罗恩的脖颈,发力一捏,罗恩疼得跪在了地上,在狄斯的一只手压制下,罗恩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开始滴淌起鼻涕,像是毒瘾犯了一样。
“它怎么会在这里?”狄斯有些疑惑地说道。
卡伦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拉克斯教会的罪恶之源。”
“罪恶之源?”
如果说将钱称作罪恶之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虽然有些片面了。
狄斯没打算隐瞒卡伦,那日在医院他就说过等卡伦伤养好了,他会把卡伦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他。
“拉克斯教会在东漠大陆信徒很多,他们推崇的是用今生来承受苦难以追求灵魂在来世的解脱,要求信徒在物质条件面前保持简朴,对超过自己生存必须的物质保持一颗淡漠的心。”
听到狄斯的介绍,卡伦并没有对拉克斯教会的教义觉得有什么惊讶,甚至都不觉得稀奇。
除了一些个别极端的,一般正统大教会在初创时其实都迎合了统治阶层的需求,强调底层人的耐性与顺从,消磨掉社会架构下的不安因素。
拉克斯教会算是比较典型的一个了,和贝瑞教走的是相反的一条路。
狄斯的大拇指在铜币上轻轻摩挲着:
“相传,真神拉克斯深感自己的子民为财富所诱惑导致战事不断,所以他在死时,铸造了一口镶嵌着九条妖蟒的青铜棺;
又命信徒收集了这世界上的罪恶之源,熔炼出了9枚罪恶之源钱币,与他的尸身一起封印进了青铜棺中。”
狄斯在说的时候,卡伦也在检索着自己的记忆,确切的说,是上一个“卡伦”的记忆:
“拉克斯的宝藏?”
“是的。”狄斯点了点头,“有不少人将拉克斯的墓葬所在处想象成堆积如山的宝藏藏匿处,这一元素也出现在很多小说与电影的情节中。”
上一个“卡伦”的记忆里,有一本探险者的小说,讲述的就是主角发现了拉克斯的墓穴,寻得了宝藏,但又触发了拉克斯的诅咒。
狄斯在卡伦床边坐了下来,将铜币放在卡伦面前:
“主要是拉克斯教会故事里,真神拉克斯的死前所做的布置,实在是太像搜集宝物为自己陪葬了,可实际上,拉克斯收集起来封存在青铜棺内的,是人的贪欲,贪欲化作了9枚钱币,而不是堆积如山的实质财富。
只不过现在看来,真神拉克斯的设想还是过于美好以及简单了,就算当时他真的将自己信徒所在区域的贪欲全都收集封存了下来,但贪欲,是会继续滋生的,而且滋生得依旧很快。”
“那这枚铜币,就是拉克斯的罪恶之源,那9枚之一?”卡伦问道。
狄斯摇了摇头:“不是,如果它是那9枚之一,就不会仅仅影响握在手里的人了,它出现在哪里,甚至可以吸引一整个城市的人一同去疯抢,为它,去自相残杀。
这应该是拉克斯教会某一位境界很高的祭祀仿真神拉克斯的行为在临死前收集贪欲炼制出来准备给自己陪葬的钱币。
作用是相似的,但效果与影响力就无法与真神拉克斯的手笔去比较了。
我猜测,应该是那位祭祀的墓穴被盗窃了,导致这枚铜币流传了出来,年代也应该不可考了。
当然,对于普通人而言,它依旧有着极为强大的蛊惑力,毕竟,很少有普通人拥有可以抵御巨额财富冲击的心灵堤坝。
而且,就算一开始能守得住自我,但长时间带在身边,很容易被慢慢浸染,到时候互相影响,甚至是互相融入。
它,是一枚‘圣器’,如果归于秩序神教序列,它的排名也不会低。”
“爷爷准备如何解决它?”
“我会将它上交,把它封留在家里无法稳妥,上交上去后,它会得到妥善安置的。”
听到要上交,卡伦心里莫名有些心疼。
这不是心疼钱的那种心疼,而是这种有着特殊效果的“道具”,或者叫“圣器”,总是觉得还是留身边比较好,像是小松鼠藏松果一样,甭管有用没用,我就囤着,我就开心。
但爷爷说得也确实对,放在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能某天自己回家时:
叔叔、婶婶、姑妈以及一众堂弟堂妹们全部呆坐在那里一遍遍喊着:
“我的钱……我的钱……”
这画面,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那昨晚的那个蛊惑异魔,为什么这么厉害?”
罗恩现在依旧是傻憨憨的样子,卡伦并不觉得这枚铜币再给罗恩佩戴个十天半个月,罗恩就能拥有昨晚老太婆的那种可怕能力。
“那是一位占卜师,我在停尸间检查她的尸体发现她身上的一些纹身,应该是一位云游的占卜师,是查塞人。”
上一个“卡伦”记忆中有关于“查塞人”的认知,在卡伦看来这个族群很像是吉卜赛人,他们是一个流浪的族群,主要谋生的职业有三种:
占卜、偷窃以及妓女。
罗佳市也有查塞人的小聚居点,
在“卡伦”记忆里,还有过两年前的一幕,一位查塞人丈夫骑着摩托车载着自己的妻子在经过放学回家孤零零一个人走的“卡伦”身边时,丈夫亲切地询问“卡伦”要不要体验一下他妻子的技术;
“卡伦”受到了惊吓,逃也似的跑回家,自闭症病情进一步加重。
“所以,不仅仅是教会的神官才会拥有特殊的能力是么?”卡伦问道。
“谁告诉你这些的?”狄斯问道。
这已经涉及到一个“体系”问题。
“阿尔弗雷德告诉我的。”
“教会的神官是主流。”狄斯解释道,“主流,有时候甚至并不指大多数,而是因为他们可以坦然地站在阳光下,事实上,有不少不属于教会却有着自己独特传承手段的群体乃至是个人,他们也能拥有你口中所说的……特殊能力。”
说完,狄斯目光看向地上的罗恩:
“秩序……肃清!”
躺在床上的卡伦看见狄斯的食指处亮起一道白色的光芒,然后指尖点在了罗恩眉心处。
罗恩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同时在他口鼻处开始有一缕缕黑雾升腾而出。
狄斯说道:“过分的精神依赖,也属于秩序的破坏。”
见到这一幕,卡伦真的很想问问狄斯,这个“术法”是否也能用来戒尼古丁?
罗恩停止了抽搐,发出了鼾声;
但被狄斯拍了拍脸,
“啪!啪!”
可怜的罗恩,被痛醒。
“老爷,我这是……”罗恩显然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亦或者,先前的他,记忆早就被铜币所吸引,整个人浑浑噩噩得有点像是做梦,又像是喝醉了酒后的断片。
“回家去睡吧,下次上班时,不准打瞌睡了。”
“是,是,我错了老爷,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罗恩马上爬起来,离开了房间。
茵默莱斯家的工作很高薪,还比在工厂上班轻松,他真不舍得丢掉。
等罗恩走后,狄斯将那枚铜币丢入先前玛丽婶婶为卡伦倒的水杯之中,铜币入水,发出一声脆响。
“你刚刚说罗恩的事时,语速真的很快,也很急。”狄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像是在指着自己的头脑,“如果不是我还没老聩,可能真就听不懂了。”
卡伦笑了笑,道:
“我只是觉得有紧急且必要的事时,就要一点都不耽搁的以最快的速度说完,防止出现任何意外,否则真要出现什么意外,就感觉……挺傻的。
哦不,爷爷,我不是在说您。”
狄斯点了点头,将书桌旁的椅子拉了出来,对着卡伦,坐了下来。
“那我也不耽搁了,把关于你的事情现在就告诉你吧。
你喜欢哪种方式?
我说你听,还是你问我答。”
“爷爷您先说,您说完了,我再问。”
“好。”
“你的父母,是我亲手杀死的………”
第三十章 我们,是家人
“你的父母,是我亲手杀死的。”
原本爷爷说打算把秘密告诉自己时,卡伦是做好了准备的,虽然他现在还躺在床上,但心里,是已经预留好了铺垫的余地。
可他真的没料到,爷爷是真的连开场动画都没有,直接开始猛料。
或许,这正如自己先前所说的那样,抓紧时间,把本就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你的父母,和我一样,也是秩序神教的审判官。”
卡伦留意到狄斯说的是“审判官”,而不是“神官”。
按照普洱的说法,正统教会里可能名称不同,但都按照一个特定的序列:
“净化者——神仆;
叩问者——神启;
反思者——神牧。
第四层,是审判官。
前三层,有点像是基层公务员,到审判官时,就类似于传统意义上“当官”了,参照爷爷的职位来看,审判官类似于地方上的一把手。
所以,“卡伦”的父母,职位真的不低。
茵默莱斯家,出了三个“审判官”,那么,在秩序神教这个体系里,也算是“望族”的存在了,至少不容小觑。
“他们在一次围剿异魔的任务中,灵魂被污染了,这种污染不可逆,无法挽救与挽回,在他们的央求下,我选择了帮他们解脱。”
听到这里,卡伦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连普洱都说,狄斯是一个很看重家人的人,且狄斯没杀自己,也是因为自己沾着“卡伦”这个孙子身份的光。
哪怕“卡伦”笔记里画出来过,是爷爷杀了自己的父母,但狄斯肯定是有苦衷的。
虽然狄斯说这件事的语气很平静,但卡伦能体会到这个重视家人的人,在他亲手杀死自己的两个家人时,内心到底得有多么痛苦。
不过,污染……不可逆?
先前那枚“罪恶之源”铜币污染罗恩时,应该是可逆可解除的,狄斯为罗恩做了“肃清”,然后罗恩就恢复了正常。
而“自己”的父母,是不可逆的。
差别就好比,罗恩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引发了腹泻,开个药服下就能治好,而“自己”父母,则是喝了百草枯,绝无生还可能。
“自那之后,你就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也是自那之后,我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带着你父亲和你母亲入教,更后悔茵默莱斯家族历史上,因为秩序神教,因为奉献,折损了多少的家族成员。
几乎每一代茵默莱斯家的人,都会承受亲人忽然离去的痛苦。
更可笑的是,虽然家里开着的是丧仪社,可我们却连为自己离去的家人办一场真正葬礼的资格都没有。”
卡伦记得普洱说过,神官的尸体,会被“回收”。
“所以,我做下了一个决断,茵默莱斯家,将在我离开后,永远退出秩序神教。
我希望梅森,希望温妮,希望他们的孩子,希望你,希望我的家人,可以不用去涉足到这个世界黑暗面的漩涡,可以作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去过完普通人的一生。
哪怕普通人注定生老病死,注定会有各种意外伴随,但总比亲眼目睹那些扭曲与残忍,乃至于灵魂被玷污到结束时依旧得不到安息要幸福得多。”
说到这里,狄斯有些自嘲式的笑了笑:
“说到底,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的目光,最远的距离,就只能到家门口的玄关。
或许,年轻时也曾胸怀过教义,也曾高喊过为了秩序之光可以牺牲一切的口号,也曾希望可以捍卫茵默莱斯家在秩序神教里的荣耀;
但现在的我,
只希望家里人能够健康,能够安稳,最好,还能过得快乐一些。”
狄斯的目光开始看向窗外;
卡伦清楚,此时的狄斯已经不再仅仅是在对他进行“讲述”了,更多的,是他在诉说着自己的心声。
有些话,他无法对家里其他人说,只能闷在心里。
“我,狄斯.茵默莱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出息的人。”
这是一个严肃老者内心,最真诚的自白。
“然后,你生病了,病得很重,我竭尽全力,希望能够保护下你,但,没有成功,你还是走了。”
卡伦沉默了,
这句话,
相当于是把大家的关系给挑明了。
“我骗梅森和玛丽说要带你去贝尔温市的医院,那家医院很善于治疗你这种难症,但实际上当我带着你离开时,其实你已经没有了呼吸,你已经死了。
我失去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媳妇,也让你失去了你的双亲;
然后,
我又要失去你。
我一度怀疑,这是秩序之神对我不忠诚的惩戒,他知道了我对秩序之光的背离,所以故意降下灾祸,要从我身边,把你也给夺走。
在你被抢救时,我曾忏悔过,我甚至发誓,如果秩序之神能够让我的小卡伦恢复健康,我将把我的余生,毫无保留地继续奉献给秩序神教,守护秩序之光。
而茵默莱斯家,也将继续传承秩序神教的荣耀,成为它最为忠诚的捍卫者,我会带着你入教,我会将一切,都传承于你。
因为我们的奉献,至少得到了回报。
但,
你还是走了。
秩序之神,并未答应我的祷告,甚至,他连听可能都没听到。”
狄斯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
他缓缓地抬起头,
继续很平静地说道:
“当我面对你的遗体时,我对着你,也对着天空,说了一句话。”
顿了顿,
狄斯摊开双手,
似是在回忆,
又像是在酝酿,
不,
又像是在品味;
他说道:
“妓女养大的秩序之神!”
当这句话被说出来时,卡伦感到有些恍惚,仿佛面前的光与影都产生了些许的偏差;
卡伦清楚,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哪怕他上辈子不信任何宗教,也不喜欢见到神像就磕头祈福,但他也不会做出侮辱神的事,更不会大声去咒骂,他也不敢去骂,总觉得会犯忌讳。
而在眼前,
一个宗教明显真的有不凡之处的世界里,
身为秩序神教的审判官,
却当着自己的面,
亵渎且侮辱了神。
“他让你离开了我,我偏不同意,因为你还小,从小孤僻的你,甚至还没能来得及展开你的人生,还有太多没见过也没听过。
你不该就这样走了,这对你,不公平。
对你父亲,对你母亲,
对我,
对整个茵默莱斯,都不公平!
所以,我找到了霍芬先生。
霍芬先生是原理神教退休神牧,但他的知识与能力,却不仅仅是一个神牧那么简单,他知道太多的秘密,也懂得如何去操控和实施这个秘密。
我曾经救过他,我卑鄙到以救命之恩作为要挟,他最终答应了我。
在他的帮助下,
我在贝尔温市郊区的一栋废弃工厂内,完成了一项极高规格的神降仪式。
你知道么,
卡伦,
在仪式举行完成后,
我没有急着逃跑,哪怕我知道这里的动静能够引起政府以及诸多大教会的关注,但我还是花费了足足三分钟的时间。
我把我的耳朵贴在了你的胸口,
我听到了你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种喜悦,让我沉迷。
这不是我对着你的遗体用‘苏醒术’,那只是一具空壳,而且是残烛的摇曳,是自欺欺人。
而是,
我孙子的身体内,
再次充盈起了灵魂,
我的孙子,
再度焕发出了生机。
我的孙子,
他,
活过来了。”
卡伦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回来的,不是“卡伦”,而是他。
所以,本来已经因意外死亡的自己,灵魂被狄斯召唤进了“卡伦”的身体,最终实现了“复活”。
自己复活在这个世界,并不是随机,也不是靠运气,这一切,都是狄斯有目的的计划。
一时间,
卡伦心里竟然产生了些许愧疚之情,因为自己的原因,狄斯复活他孙子“卡伦”的计划,其实并没有成功。
“我相信,那位阿尔弗雷德之所以愿意对你‘毕恭毕敬’,应该是猜到了些什么,比如把你和贝尔温市的那场神降仪式连系到了一起。
霍芬与普洱,都在我准备神降仪式时帮了我很多,但可能当时他们是并不觉得我能完成这么高规格的神降仪式吧,所以抱着的是满足我这个因失去孙子而悲痛欲绝的老头最后一个愿望的心态。
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
神降仪式成功了。
然后,他们就开始不停地劝说我,把这个降临下来的邪神,趁着他还虚弱时,杀死。”
卡伦抿了抿嘴唇,
他不担心话说到这里时,狄斯会杀死自己。
因为狄斯真想杀的话,早就杀了。
老爷子,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是啊,一个敢于问候秩序之神是妓女养大的老人,他怎可能去做那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事?
但,
卡伦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爷爷,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卡伦知道自己这个“问法”,有些犯贱。
但也就是面对狄斯,他敢这么问。
狄斯闻言,问道:“你喊我什么?”
“爷爷。”
“那你就是我的孙子。”
卡伦忽然笑出了声,躺在床上的他,不再看狄斯,而是回过头,看向天花板,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狄斯站起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卡伦:
“什么为什么?”
“您知道我在问什么,不是么?”
“那,现在的你,和在母亲腹中的你,有什么区别?”
“有很大的区别。”卡伦说道,“很大的区别。”
我不是那个“卡伦”,
不,
确切地说,
我和“卡伦”一点都不像。
他自闭,他怯懦,他胆怯,而自己呢,则像是他的相反面。
狄斯摇了摇头,说道:
“我问的是,对于我而言,有什么区别?”
“对于您来说……”
“当我的孙子在他母亲腹中孕育还没出生时,我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来自于哪里?
我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么?
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么?
我知道他长大后会有什么信仰?
甚至,
我都不知道他是男还是女。
可我还是爱着他,我期待着他的降生,甚至已经幻想他被生下来后躺在摇篮里的苏醒哭闹。”
“是因为血脉么……”
卡伦问道:“是因为这具身体里所流淌着的,和您一样,那属于茵默莱斯的血脉么?”
“不是。”
“不是?”
“我之所以对那位腹中的胎儿满怀期待,是因为我清楚,当他降临后,当他学会说话后,他会喊我……爷爷。”
卡伦沉默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误解了狄斯,一直误解了他。
他一直习以为常地去套用狄斯的心态,但狄斯就是狄斯,他看世界的方式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外表严肃的他,其实十分的平和。
“神降仪式完成后,我将耳朵贴在你胸膛,当我听到你身体里重新迸发的心跳声时,我仿佛又回到了你母亲怀你时,我一脸严肃地站在一边,心里却又满怀期望你可以早点安稳健康降临的那一段时光。
我有种预感,
当你苏醒后,
你会喊我爷爷的,
但我,又不确定,其实我的心里,也有些忐忑。
所以,在把你带回家,你第一次苏醒时,我们一家人围在你身边。
你很茫然地看向四周,把我们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一遍,却没有喊人时,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我也能理解,
毕竟刚‘出生’的你,
面对这个世界还这么的陌生,
怎么可能一醒来就开口说话喊人呢?”
卡伦这时才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苏醒时,狄斯看向自己的神情,舒缓,凝重,舒缓,又凝重。
之前自己回忆这一幕时,还以为是因为狄斯看出来自己并不是“卡伦”,在纠结要不要杀死自己。
但实际上,人家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卡伦”,根本就回不来了。
他只是在忧愁,忧愁自己为什么没第一时间喊人。
“呵呵呵……”
狄斯忽然笑了起来,
“等你苏醒两天后,你就开始喊人了,喊得还很热情,你的堂弟,你的堂妹,你的叔叔,你的婶婶,你的姑妈,包括,我这个爷爷。
你知道么,
你那一声声‘爷爷’喊的,那谄媚的意味,让我一开始都有些适应不了。”
“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卡伦也大笑起来。
他那时怂啊,非常的怂啊,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只能靠“家里人”来为他提供保护与生存所需。
就像是人类的幼崽刚降临一样,他这其实也属于重新降临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狄斯伸手,
帮卡伦掖了掖被角,
“高高在上的神,夺走了我的孙子,我,狄斯,非要再把他给抢回来。
当你开口喊我爷爷的那一刻起,
已经无所谓你是真神降临还是邪神降临。”
狄斯弯下腰,
在卡伦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我失去了一个家人,却又得到了一个家人,对么?”
卡伦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道:
“是的,爷爷。”
我喜欢这个家,很喜欢这个家。
喜欢懂事的堂妹米娜与伦特,喜欢乖巧的克丽丝;
喜欢有些玩世不恭不着调但一直很有长辈担当的梅森叔叔,喜欢刀子嘴豆腐心的玛丽婶婶,喜欢看起来严谨但内心温厚的温妮姑妈;
也喜欢你,狄斯。
你不知道你刚刚亵渎神灵时,到底有多酷么。
“好好休息,养伤。”
狄斯转身,打开了卧室门;
这时,
卡伦伸手强行撑起自己的身子,侧着身对着狄斯的背影说道:
“爷爷,我以后会让家里人都过上平稳幸福的生活的,我保证。”
狄斯没回头,
而是摆了摆手,
道:
“还用不着你。”
随后,
他又补了句:
“在我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