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邀天阁之阡陌TXT下载邀天阁之阡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邀天阁之阡陌全文阅读

作者:乾坤问路     邀天阁之阡陌txt下载     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不是这个门

    “长青树,松柏……你确定这些东西在这个镇上都能买得到?”出发前,阡陌晃了晃手上的购买清单,不确定地向星芜确认道。

    “我确定。”星芜点点头,“你都问了我三次了,有完没有?”

    “可是我从来没看到过你说的什么‘田记庄园’啊!”

    星芜撇嘴道:“就在上次给你说的那家‘张记杂货铺’旁,只隔了两个铺面,那么大一个园子,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没看到。”

    “你确定是张记杂货铺?”阡陌眼中疑惑更深,“上次我按你说的路线过去,只看到一家‘陈记杂货铺’,掌柜的也不像你说的是一位老爷爷,而是一位女掌柜啊!”

    这下星芜也不确定起来,他挠了挠头同样有些疑惑道:“难道张老板把铺子盘出去了?也不对啊,我前几日还去买过东西呢!”

    阡陌想起楚怀墨昨日说的话,试探着问到:“你……是不是不识字?”

    “胡说八道!”星芜拍了一下阡陌的脑袋,愤愤道,“我只是字写的丑了点,怎么到你这就变成不识字了!”

    “哎呀,你打我做什么!”阡陌抱住脑袋,委屈不已。“是公子说的,楚老阁主教你写字教到现在还没教会,又不是我说的……”

    星芜哭丧着脸道:“我不就是上次买地的时候差点把少主的名字写错了吗?他至于这么损我吗……”

    “咦?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们说过?”阡陌一脸的八卦,“你将公子的名字写成什么了?”

    星芜右手在虚空中比划了几下,不在意道:“不就是把他的‘怀’字多写了一横吗?又不是多大的错,我发现后也改过来了啊!”

    “‘怀’字多加了一横……”阡陌跟着比划了两下,“那不就变成了——楚杯墨?楚杯墨……哈哈哈,这么一改好难听,难怪公子会生气。楚杯墨、楚杯墨……哈哈哈!”阡陌捂着肚子,眼沮都笑出来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挺难听的。”星芜眼珠一转,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神经病似的笑了好一会,好不容易阡陌才终于拉着星芜的袖子出了院子门:“你看,我按你说的路线出门直走,第三个路口左转,然后第二个路口右转——没错吧?”

    “诶,你等会,等会。”没走出两步,回过神来的星芜就反拉住了阡陌,一脸的奇怪:“你往这走干嘛?”

    “出门直走再左转,这个路线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难道不对?”

    “路线倒是不错……”星芜挠了挠头,“但是,我说的,不是这个门啊……”

    “这个院子难道还有第二个门?”阡陌一脸的疑惑。

    “这个……我带你走一回吧。”

    片刻后。

    “——你跟我说出门!这哪里是出门!”阡陌趴在星芜背上,恼火中带着些委屈。

    星芜说要带她走一回,于是俩人回了院子里以星芜的方式重新走了一遍。

    结果,这厮居然背起她,直接从院子里飞了出去……

    对,就是飞了出去。

    星芜根本没从南边的院子大门经过,而是直接就从西院越过院墙往东飞了出去!

    “这就是出门啊!”星芜解释道,“出我房间的门。”

    谁会把出自己房间门说成出门啊!还用这个当坐标给人家指路!出门,出门,出你个头啊!

    “你可不能怨我。”星芜听阡陌不说活,忙辩解道,“我每次出门都是这样走的,谁还专程绕到南边那个门走出去?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那你去杂货铺干嘛不也直接斜着飞过去,左转右转多浪费时间。”阡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下面的房子都长的一模一样,直接过去我哪里分得出哪家是哪家?傻不傻。”

    转了两个弯,星芜两人也顺利到达了目的地——田记庄园。

    阡陌探出半个身子往回望了一眼,好嘛,的确是有家张记杂货铺。看来星芜确实不是路痴,也确实不是不认识字,他只是——

    “只是脑子有问题……”阡陌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呢!”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阡陌背过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家庄园。

    从门面上看来,庄园的规模不算大,但装饰还算清雅,石制的大门两边各雕刻了一种不知名的藤花,牌扁上画了一排迎春,配合着秀雅的字体,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家庄园的主人定是一位女子。”阡陌猜测道。

    星芜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有进去过。”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走进了这家田记庄园。

    进了庄园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生长地极为茂盛,阡陌用力一吸气,口鼻间便充满了草木清香。贪梦地呼吸着清香的空气,望着让人眼花潦乱的万紫千红一片绿,阡陌和星芜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穿过种满各种植物的大院落,两人来到里店门口。

    这个店门乍看之下不甚起眼,但若仔细分辨就能寻出其中厉害之处。

    小店的门槛是用沉香制成——不是先前阡陌在陈记杂货铺看到的那种假冒伪劣的小沉香雅茶树,而是货真价实的沉香。且从纹路上来看,眼前这块沉香至少生长了百年以上时间,有三尺多长,别说见了,这么大块的沉香阡陌连听都没听说过。

    很难想象如此珍贵之物居然出现在蜀中小镇的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庄园里。

    至于两边的门扇,则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就连门上的两个铺首都是铁木雕成的。

    铁木是大郑已知的木材里质地最坚硬的一种,是一野生树种,极为罕见,岂今为上尚未听说过有哪里可以人为培养的。最重要的是,由于铁木无法像金属那样高温熔铸,导致他的加工、雕刻极为艰难,寻常富贵人家就算偶然得了些许,一般也就用来稍微加工下做收藏品,雕成铺首这么精细的物件,其中所耗的人力物力简直难以想象。

    这家庄园,绝对不简单。

    但是,今天来到这的二人里,星芜压根不认识这些珍稀木材,也就不知道它们有多珍贵,阡陌虽然认得,但因自小见惯了,觉得自家有的东西别的地方也有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而自家没有的东西别人有——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所以她也就随便感叹了一下,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小镇上其他人,想来也是根本不认得这些东西,故而这稀罕的庄园才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两位客官,请问需要买点什么?”掌柜的见来了客,忙不迭放下算盘过来招呼。

    “我们要买几种树苗,你们有吗?”星芜抢先问道。

    “有的有的。”掌柜的面向星芜作了个揖,热情道:“庄园里哪能没有树苗?任凭客官您要买什么树苗,我们田记庄园保管都有。”

    星芜认同得点点头:“我瞧你们院子里种的树确实不少,我要的也都是些常见的东西,料想你们也不会没有。”

    “敢问客官都要些什么?”

    “我看看,有……喂,你的单子呢?快给我拿给掌柜的看看。”

    后面半句话自然是对阡陌说的,然而阡陌此时似乎有些呆住了,面上带着一丝迷惑。

    这田记庄园的掌柜的虽然是位大叔,但是,其神韵还有说话,怎么……怎么那么像那个爱夸张的陈记杂货铺的老板娘?

    “喂,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星芜不满地伸手在阡陌眼前晃了晃。

    “啊?”阡陌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把你写的单子给我拿给掌柜的看看,你想些什么在呢!”

    阡陌应了一声,将单子递给星芜,狐疑的目光又扫了一眼那掌柜。

    掌柜的仿佛没察觉一般,看了一眼单子就眉开眼笑道:“有的,有的,客官您要的这些我们这都有,而且每种都有好几个品种,价格、用途、品质都不相同,您喜欢什么尽管挑!”

    “还有好几个品种?”星芜有些傻了,那裴先生可不曾说过品种的事,这让自己怎么买?

    “要不客官跟我来看看?”那掌柜的见星芜二人不太明白的样子,热心建议道。

    星芜想也没想就点了头,拉着阡陌跟着掌柜向进了铺子后面。

    铺后分东南西北四个小院落,掌柜的首先带二人去了东边那个院子口,边走边伸手指引道:“这个院于里种的都是些春生植物,您二位要的常青树就在这里头。这长青树有春青、夏青、秋青、冬青四个品种,您看喜欢哪一种,我再给您去后头取树苗。”

    “长青树难道不是一年四季都是青的?怎么还有什么春生的?又分什么春夏秋、冬青?”星芜彻底被搞蒙了。

    “客官有所不知。”掌柜的指着面前几株树解释道,“长青树之所以叫长青树,并不是因为它像松拍一般常年青翠,而在于他的另外一项特质——能够按季节变为青色,长青树虽为春生植物,但除了春青这一个品种是初生就为绿叶外,其它几个品种春天刚生长出来都是红叶或黄叶,甚至冬青是先开花再长叶,然后到了各自的季节,叶片才会变成青色,十分稀奇。”

    “咦,还能这样?”星芜十分惊奇,目光在面前几棵颜色各异的长青树上来回打量,然后撞了撞阡陌,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不觉得。”阡陌摇摇头,神色如常道:“长青树这一特质所有人都知道啊,长安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种了几株,有什么好神奇的。”

    “每家都种?”星芜挑挑眉,不太相信。

    “对啊。”阡陌认真点了点头,掰着手指数道:“我家就有好多棵,春夏秋冬都有,还有什么正月青,腊月青和一株九九青,只在九月初九那一日变绿,那才叫神奇呢!”

    “你吹牛的吧?”星芜不相信地撇嘴道,“掌柜的,你看,你都说了这就看夏秋冬四个品种了,她还编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出来,现在小孩啊,就是爱骗人。”

    “你才骗人!”阡陌气道:“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掌柜的则是目露惊奇:“这位小客官好见识,正月青和腊月青都是少见的品种,这九九青更是极为难得的长青树中的圣品,老夫钻研多年都曾得见,未想今日却从小友口中得知。敢问小友府上何处?不知老夫能否有缘入府一观?”

第三十一章 通缉

    这句话一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阡陌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道:“现在已经没有啦,你店门口的两只铁木铺首和沉香门槛我也从未见过。”

    掌柜的目光一闪,作了个揖:“小友好眼力,倒是我唐突了。”

    阡陌被掌柜的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时,江湖经验相对比较丰富的星芜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挡在了阡陌身前向掌柜的笑道:“我这妹子就喜欢胡说八道,什么腊月青之类的八成是她自己瞎编的,没想歪打正着了。这个什么长青树就青夏秋冬各来一株,然后快些带我们去看看别的,今天要买的东西可不少啊!”

    掌柜的闻言连忙道是,撇开了长青树的话题,领了两人去其它三院选购。总共花了两个多时辰,星芜才眼花缭乱地挑了一堆花花草草让掌柜的装车,并谢绝了对方找个伙计帮忙运送的好意,自己压着车和阡陌一道回了。

    “刚才掌柜的说派个伙计帮忙,你为什么说不用呢?”

    “你傻不傻?我们少主落脚的地方怎么能随便让外人过去?”星芜擦了擦田记庄园掌柜的送的果子,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又甜又脆。

    “那你就指唤我来赶车?”阡陌抗议道。

    此时,阡陌正坐在拉着一堆货物的马车前辙,手里握着一根鞭子,标准的车夫架势,而星芜……躺在车板上,怀里抱着一筐各式各样的水果,一颗接一颗地啃,馋地没吃午饭的阡陌肚子咕咕直叫。

    星芜随手扔掉果核,又从筐子里挑了一颗刚才没吃过的果子品种,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道:“你是丫环,不指唤你指唤谁。”

    “我是公子的丫环,又不是你的丫环!”

    星芜笑了两声,又挑了一颗红的好看的果子,一个弧线扔进阡陌怀里:“小丫环,你星芜哥哥今天可是来帮你忙的,客气点知不知道?”

    “……”阡陌没法子,只得轻哼一声,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堂堂开元大将军的曾孙女,居然沦落要靠给人当丫环做粗活赶马车讨生活……”

    做为一个大家千金,阡陌的骨子里是骄傲的,只是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大起大落之后,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就不像当初那么脆弱了,只是偶尔想起这些因果还是免不了唏嘘。

    阡陌嘀咕的声音很小,但是星芜耳力过人,毫不费力就听的一清二楚。

    “你就别抱怨了,像你这种情况,还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挺走运的了,至少你还活着,还能吃到抄手串串担担面。”

    阡陌被星芜一句话破了功,笑了一声道:“你活着就是为了吃这些东西呀?”

    “不止呢!”星芜想了想,两眼放光道:“我告诉你,蜀中有一位食神,做的小吃味冠天下,只是听说十年前隐居了,去向不明,这三年里我一定得把他找出来,吃上一顿这位食神亲手做的美食。”

    “为什么一定要是三年里?”阡陌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我们只会在这里待三年啊,三年之后少主要回江南总阁去正式继任阁主之位——你不知道吗?”

    “没有人告诉我啊……”阡陌茫然摇了摇头,江南,这个名字真遥远……若阡家无事,她怕是一辈子都去不了那么遥远的地方。

    “反正到时候我们都会跟着少主一块走的,告不告诉你也没什么差别。”星芜倒是没太多想,随意解释了两句,就又拉回了他感兴趣的话题,“你说这食神会待在什么地方隐居?”

    “我哪里知道,没准已经不在蜀中了呢。”

    呈芜闻言愣了一下,倒是重重地叹口气点头道:“唉,还真有可能,天下那么大,要是他不在蜀中了我可上哪找人去……”

    “这个食神有那么历害吗?你吃过他做的东西?”阡陌奇道。

    “没有,我要是吃过还至于到处找他么?”星芜拿起一只青色的果子,端详一阵又放了回去。一说起食神,原来香甜的果子都变得乏味起来。

    “可你要是没吃过如何知道好不好吃?”

    “那可是食神,闻名天下的食神!”星芜挥着手臂抗议了两声,一个翻身坐到阡陌身边,“食神你知不知道!”

    “哎呀呀你别乱动,马车差点被你弄翻了。”阡陌慌忙拉住驱绳调整车身平衡才不至于翻车。

    星芜完全没有理会阡陌的抱怨,一个劲的追问:“你知不知道蜀中的小吃为什么这么有名?”

    阡陌摇头。

    “就是因为这个食神啊!四十年前这位食神从蜀中出山,用了十年时间走遍大郑各地,去到当地最出名的小食店一家家挑战,十年间挑战了五百多家食铺未尝一败,这才声名远扬,然后回蜀中收了两个弟子传下厨艺,用了十八年时间教出徒弟,开了一家小食店。可惜只经营了两年就突然关门了,留下一封退隐书,从此绝迹江湖……”星芜一脸感叹和惋惜。

    “那家小食店开在哪?蜀中吗?”

    “当然在蜀中,就在蜀城里面呢,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老是跑去蜀城?就是为瞻仰食神故居,看能否找到食神隐居地线索。”

    “食神故居……难道那间小食店的店面还在?”

    星芜点点头:“蜀城官府把那块地围了起来,派了一队人马看守。每五日对外开放一次,每次仅限五十人进去参观,想要去的都得当天一大早过去排队。”

    “那你是怎么去的?”阡陌可不相信星芜会老老实实排队。

    果然,星芜嘿嘿笑了两声,得意道:“我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去排队了,以我的功力,就算进出十个来回,那些看守的士兵也只会以为是刮过了一阵风。”

    “哼,显摆。”阡陌轻哼了一声:“那今日你怎么没趁机过去玩?”

    “我倒是真的想去。”星芜哀怨地叹了口气,敲了一下阡陌的脑袋,“要是没有你这个小累赘,你星芜哥哥早就进城潇洒去了。”

    “关我什么事!”阡陌吃痛,抱住自己的脑袋,瞪了星芜一眼。

    “现在蜀城里正在全城通缉你,你说关不关你的事?”

    “通……通缉?”阡陌乍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呆住了。“为什么要通缉我?”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现在的身份是逃犯啊——逃犯!”

    逃犯……

    阡陌咬紧了嘴唇,外人也许不清楚,可她这个局内人可是清楚的很,阡家根本没有谋反,所谓问罪的理由根本就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而郑同帝,用这个借口逼死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还不满意,连自己这个唯一的幸存者也不肯放过吗?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这个问题阡陌暂时还想不明白,天生脑子缺根筋的星芜更是答不上来,所以也只能挠挠头露出一幅“你问我我问谁”的无辜表情。

    ***********************************************************************************

    “不放过你是必然的,你们阡家的人存在一日,皇位上的那个人就无法真正放心,没有一位皇帝能够容忍功高盖主的臣子。”饭桌上,听完阡陌的问题,楚怀墨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而且,阡家的遭遇必定会使你憎恨同帝,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恨他的人。”

    “这天底下对同帝心怀怨怼的人不只我一个,难道同帝要一个个找出来,全部抓起来杀了吗?”

    “因为你是被救走的。”楚怀墨平静地看着阡陌,眼中露出一丝怜悯,“既然有人来救你,这些人背后就有可能拥有能够威协到同帝的力量,如果我是同帝,我一定会这么想。”

    阡陌苦笑一声:“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哪里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们力量?如果有,早在我们一家人还没被定罪前就用上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这也未毕。”楚怀墨看了无知无觉的阡陌一眼,顿了顿道:“自你进邀天阁后,便一直有人暗中跟随观察,直到前两天这批人才慢慢离开了。”

    阡陌吓了一跳,立刻坐起了身子结结巴巴道:“那……他、他们是同……同帝派、派、派来……”

    楚怀墨有些好笑地看着突然变得紧张兮兮的阡陌,等她结巴了半天最后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才不慌不忙道:“不是。”

    “那、那……”

    “这些人来自哪里我尚不清楚——”楚怀墨看着阡陌随着自己的话大喘气的模样,顿了顿才老神在在道:“——总归不是同帝的人。否则蜀城内就不会张贴通缉令,而是直接派兵来捉拿你了。”

    不仅不是同帝的人,这些人应该还帮着将阡陌的行迹掩盖了,甚至误导了同帝。否则通缉令又怎么会张贴在蜀城里,而不是劫囚的郊边?

    不过这些话楚怀墨并没有跟阡陌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她也听不懂。所以楚怀墨只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然后补充道:“至多两个月分阁就将建成,介时即便是官府的人马搜到了我分阁门口,我也能保证他们找不到你。你年纪小,只需等个两三年,就是那些人找到了你也不见得能得认出来,无需担心。”

    阡陌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楚怀墨并没有告诉她什么详细的应对方法和细节,但是听到他斩钉截铁又轻描淡写的话语,总能让人莫名生出信赖。

    “那……未来几年,我是不是不要出门比较好?”

    “只要不去人多的地方,无碍。”

第三十二章 新的一页

    饭后,阡陌便换了套方便的男装,去找秦疑学习识别药材去了。这一项做起来倒是不难,因为平时秦疑阡陌也经常去他那帮忙,顺便听一耳朵药材特性、用途之类的东西。在她看来,这半个时辰的晚课,也不过就是把之前做过的事情换了个固定的时间去做而已。

    然而,等到了地方,阡陌才意识到这件事远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

    一进东院,阡陌就被秦疑的架势震撼住了。

    正式接到了楚怀墨教学通知的秦疑仿佛要贡献出自己的毕生所学一般,取了至少有几百种药材,分门别类摆放在院子里,铺满了东院的地面。阡陌站在院子门口,脚迈出去又缩回来,硬是找不到空块落足。最后还是埋头摆药的秦疑犹豫了半天,收起了几株相对不太重要的药草,这才勉强腾出了几块地方供人走动。

    “秦爷爷,你干麻弄得这么夸张啊……”阡陌找了个位置,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站定,向秦疑抱怨道,“就跟以前那样教我不就好了,这满地的草药,都没地方站了。”

    秦疑一听这话便面露不虞,吹胡子瞪眼道:“这哪里夸张了?老夫当年在药神谷学医的时候,药堂里的药材是这儿的十倍都不止!要不是楚小子今早才告诉我要教你识药,害我准备不充分……哼!”

    这还叫准备不充分?这些药材院子里都摆不下了,还十倍的量……阡陌吐了吐舌头,摇头叹道:“那你们的药堂一定很大,才能摆得了那么多药。”

    秦疑挥了挥手不在意道:“是比这里大点,药堂里都是些未离土的‘活药’,比较费地方。到你这准备不充分,也就只能用这些离了土的‘死药’将就着学一下了。”

    阡陌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将就”了,只是第一次听到“活药”、“死药”这种说法理解不了意思,迷惑地看着秦疑。

    秦疑本来就是要从零开始教阡陌医道,见此状也不以为意,正好趁着阡陌不理解,向她传道受业解惑。

    药,大体上分为植物和动物两类,植物类的药大多数为灌木,少数为乔木的花、叶,果实,一般统称为药材,动物类则大多数昆虫,少数为动物的分泌物或身体的一部门,一般统称为药虫。而对于经常与药接触的医师而言,为了叫起来方便,一般将药材和药虫都简称为“药材”。

    未离开土壤的药材和活体类未从动物身上分离出来的药虫称为活药,反之则称为死药。药材的活死大多是相对的,药虫的活死大都是绝对的。活药和死药之间并没有绝对的好坏,用途不同的药材所需要的“活”或“死”,甚至于活的程度和死的程度,都是不一样的——这就涉及到药的年份和新鲜度。

    年份简单来说就是指的药材或药虫生长的年限,而新鲜度则是指“活药”变为“死药”之后存在的时间。一般来说,年份对药材的影响要比新鲜度的影响大的多。一株药,年份不同,会对药性造成很大的影响,如三神汤的主要之一“五叶子”,就算是这种生长年份以百年为单位的长寿植物,哪怕年份差了一年,都可能是毒药和补药的巨大差别。而新鲜度的话,除了极小的一部分特殊药方,一般来说一株药“死”了一天或是‘死’了一年,药性的差别并不会很大,只会影响药效的强弱——当然了,这是在药的保存方法适宜、药材没有质变的前提下。

    如果没有按照药的特性选择合适的保存方法,对药性的影响也是极大的。而保存的方法,一般来说则是根据药材“死”前的生长环境来判断。

    简单来讲,保存死药的最好方法,就是要让药材尽可能地贴近“死”前的坏境。

    例如,一般的土生植物,最好存在在木制容器中,水生药材,最好存放在玉制容器中,虫类药一般最好是活抓,养于泥罐或者笼中,人工喂养。实在不便保存的死药虫,则最好存放在皮制的囊袋中。

    容器的种类也有讲究,比如,喜阳的药材,改好采用同样喜阳的植物所制的木盒存放,喜阴的药材,最好采用同样喜阴的植物所制的木盒存放,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持药性。

    除了按药的特性来选择容器以外,还有一种百搭的容器材质——檀木。品质越高的檀木,能够装盛的药也越高级,所以,一些罕见的药材在找不到最合适的容器之前,大都会被保存在黑紫檀木盒中。

    当然了,也并不是找到适合的容器就能一劳永逸了,大多数药材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从存放处取出来整理一次,或是晒太阳,成是泡水,或是单纯通风透气之类。通常来说,越是顶级的药材,处理方法也就越复杂。

    “这些我们后期再讲。”秦疑顿了顿,缓了口气,“前面说的这些你可记住了?”

    阡陌迟疑地点点头,整理了下刚接到的令人发晕的信息。

    秦疑并未太在意阡陌语气中的不确定,有着同样从零开始学习药理知识经验的他,很清楚自己刚才讲授的东西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信息量到底有多大。知识虽然繁琐,但只要回去之后下功夫多回想两遍,再结合后面的实践,很快就能掌握到其中的规律。

    “好,下面我们来认药。”

    秦疑伸手指向这满院的药材道:“这些是我短时间内能够找到的七百四十二种常见药材,按照属种分为十二大类,六十小类,今天我先带着你快速认识一遍,留个印象,明天开始再分类别一样一样详细教你。”

    秦疑带着阡陌走到最靠里的那排药材,介绍道:“从里到外,共分为水生类、蕨类,根茎类、多叶类、果实类五种,其中,根茎类和多叶类下面的小类最多,占了整个药材界的六成多,蕨类最少,只占一成左右。按照我放的顺序,我们先看水生类。”

    第一遍讲述极快,秦疑只大概介绍了这六十个小类的药材的分类依据和外貌特性,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说,只着重挑了几颗外型十分相似但功能相差甚远的药材比较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天色,示意阡陌今天的讲授暂时到这,可以去学下半部分的晚课了。

    半个时辰下来阡陌虽然看了不少东西,但秦疑灌输过来的信息却是十分系统和精简的,因此,阡陌倒也不觉得脑子不够用。

    这后半个时辰的晚课,就是阡陌有好奇又害怕的轻功了。

    “也不知道公子是不是真打算让星芜来教我……”阡陌对着夜空悄悄祈祷了会,才收起忐忑地心情,回去了北院。

    院内,仅有一人遗世而独立,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甚是好看。阡陌心中一跳,持续了一整日的颓态一扫而空。

    那人是楚怀墨。

    而星芜,不在。

    “迟了半刻钟。”楚怀墨负手而立,并不看阡陌。

    “第一天学的东西较多,所以……”阡陌心中的喜悦又变成了紧张,连忙解释道,生怕楚怀墨一生气便又如第一日学武时那般冷言冷语。

    还好,这次楚怀墨似乎并不打等计较这些,只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阡陌这才松了口气。

    “欲习轻功,第一步便是练习吐纳之法。”楚怀墨微微转身,面对阡陌道。“全身放松,排除杂念。先缓缓吐出三口浊气,再迅速纳气调息。你是初学,便先从一长一短练起,熟练之后再练二长一短和三长一短。”

    所谓几长几短,指的是吐气和纳气的时间。例如,三长一短就是先三次长吐气,再纳气一息,此为一个周天。但是,大部分人是无法一开始就适应用三长一短的方法进行吐纳的,故而通常先从一长一短练起,等能够适应了再增加吐气次数。吐纳的意义就在于排出体内浊气,达到“轻身”的目的,每一个周天能够坚持不纳气的时间越长,能够不借外力滞空的时间就会越长。

    在楚怀墨的指导下,阡陌开始了吐纳法的练习。

    一开始必然是很不适应的,每次长时间的吐气和短时间的纳气交替差点没把阡陌憋死,好在这个一向严厉的老师这会还算有耐心,没有因学生连“一长一短“的吐纳方式都做不到而嫌弃她。

    在不断的纠正、调整后,阡陌终于暂时找到了一长一短吐纳法的窍门,可以进行到下一步了。

    “吐纳之间,将注意力集中在你想要触及的事物之上,吐气的同时向上提身。如,我的目标,是面前这棵柳树。”

    话间,只见楚怀墨纵身一跃,转眼间就从地面飞上了柳树梢。柳枝随着清风微微摆动,他却牢牢地站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柳梢头,那画面——即使阡陌已经有过被星芜背着飞檐走壁的经验,此刻站在局外角度近距离的观看,还是觉得这一切神奇极了。

    在她的注视下,楚怀墨向前一步,脱离树梢坠了下来。

    “呀!”不明所以的阡陌发出一声惊呼,还以为楚怀墨失手跌落了,可还来不及捂眼,又见楚怀墨下坠的身形陡然一滞,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便在离地面不高的地方慢慢“飘”了下来。

    嗯,对,就是“飘”了下来。

    就好像春天的柳絮,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花那样一点点缓慢地飘了下来,充满了美感。

    阡陌赶紧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其中玄机。

    楚怀墨也并未故弄玄虚,很干脆地解释道:“方才我总共用了四种身法,分别是瞬风、千斤坠、凝空和飞絮。”

    瞬风就是楚怀墨向上去到柳树稍时速度极快的那一下,修练至极至行动时有如风过,让人无法察觉,因此得名。以楚怀墨的功力,全速前进时阡陌本应无法捕捉到他的行动轨迹,为了给这位初学者更好的感官,楚怀墨在这里是故意没有用出全力。

    千斤坠就是从柳梢上坠下来的前半段所用的身法,下坠时就好像在身上绑了重物一般,势头极猛,同时伴随极大的杀伤力,凝空则是楚怀墨在下落途中突然停顿的那一下,飞絮则是后半段那让阡陌极其眼馋的漂亮身法了。

    从千斤坠转到飞絮这一系列动作转换需要极强的控制力,可惜现在的阡陌还看不明白,她只觉得这身法看起来漂亮至极,如果她对“轻功”这个概念有深一些的了解,就会知道楚怀墨上次说的“星芜的轻功比我好”并不完全属实了。

    非要比较的话,应该说是星芜在“快”和“灵巧”上达到了一个极致,而楚怀墨则是在控制上达到了另一个极致。

    “公子,你刚才表演的几种身法都会教我吗?”阡陌一脸崇拜地仰头看向楚怀墨迫不及待道,眼睛里似有无数的小星星在闪烁。

    然而楚怀墨却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那几种身法你不见得都能学会。先从基础学起,后期我会根据你的情况,教给你适合的身法。”

    “只会教我一部分啊……”阡陌有些失望,“可是从公子刚才的表现来看,你分明是四种都会啊!”

    楚怀墨有些好笑地反问道:“你确定要跟我比我学武天赋?”他顿了一下,不无促狭地补充道:“且,我会的身法不止四种,而是十四种。”

    “哇……十四种啊!”虽然不太懂会十四种身法的真正含义,阡陌还是充满了羡慕:“那我要从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学啊?”

    “先将吐纳法练好,少则半月,迟则半年。”

    “需要这么久么?”阡陌歪看脑,想了想道:“我记得先前你分明说星芜学轻功只用了半刻钟啊!”

    “他是他,你是你。”楚怀墨顿了顿道:“星芜的轻功天赋确实惊艳,当初只摸索了十来个周天,便掌握了吐纳法,又试验了七八回,就自己摸索着入了瞬风的门槛,这等天赋,远非常人所能企及。”

    “瞬风公子也会,而且公子还会十几种不同身法,比星芜厉害多了!”阡陌仰着小脑袋拍马屁道,那盲目崇拜的模样,就和同当初星芜向她吹擂楚怀墨“无所不能”时一模一样。

    楚怀墨听了也只是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入门容易,精通却十分困难。星芜八岁习轻功,只用了五年时间就将瞬风练至第七层,这是武林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记录。只可惜……你不愿师从于他。”楚怀墨有些惋惜道。

    阡陌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就算星芜的轻功天赋真的是前无古人,她还是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左右着,更想跟着楚怀墨去学习。

    虽然楚怀墨称不上是一位温和、有耐心的好老师,她也更宁愿去承受这份让人甘之如饴的严厉。

第三十三章 还我河山

    “小二!来两碗羊肉面,一壶马奶酒!”

    “好咧,客官您稍等。”

    “小二,我的烤馍怎的还未送来?快些快些!”

    “哟,客宫你别急,这馍要烤焦了味道才好,功夫活,耗时间,您多担待、多担待。”

    “真是麻烦!行了行了,那先给爷上一盘酱牛肉垫巴垫巴,这一路过来可饿坏了。”

    “好咧!两碗羊肉面,一壶马奶酒,一碟酱牛肉,备菜咧!“

    这是湛西城一家普通的客栈,人来人往,生意火红至极。靠门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位着灰色衣裤的青年男子,正是月箫。

    在进入湛西前同行的驼客就有提醒过他,许是因为曾分属不同国家的原因,湛西人民的风俗习性、衣着饮食都与中原人士大相径庭,而历任皇帝都未下死命令要求统一这种差异,所以几十年过去了,湛西土著依然我行我素。在这里,如若穿戴如同中原地区一般的长袍,才会被视为异类。

    由于湛西多风沙,这里的人们多着灰色、紫色、棕色等深色衣物,样式多为上衣下裤式,裤腿扎在马靴中便于行动,头发也都会盘起来,包在头巾中以免被风沙弄脏。甚至许多人在外行走时都会以面罩或斗笠遮面,将全身都隐藏在衣衫之后。

    所以,一进城门,月箫就去买了两身充满当地特色的服装换上,还应景的买了个斗笠,此刻正放在他的手边。

    按照月箫长期养成的习惯,在进入这座陌生城市之后的第一刻,他就买了一份详细的地图,找了一家地理位置不错的客栈暂住了来,观察来往的客人收集情报。通过几天里有意无意的听闻,他对湛西城的情况也终于有了个初步的认识。

    湛西的土地面积约有三个蜀中那么大,但其中超过一半的地方都属于人烟稀少的荒地,土地贫瘠、资源匮乏,普通人难以生存。且越往西越荒凉,故而湛西的居民大都集中居住在湛西城以东的这部分。

    朝庭每年会派遣数千人编制的战俘或犯人到进到这片荒地来开发建设,但由于荒地的物资实在太贵乏,环境又太过恶多,来的人都死的太快,所以进展也十分缓慢。

    扎尔他们所说的当地最大的江湖势力——沙海帮,就是位于湛西城东最繁华的中心地带,甚至比当地官府占的位置还好。不仅如此,整个湛西城东一半的商铺外面都挂着沙海帮的旗号,这就意味着这些商铺即使不是沙海帮自己的产业,也是要向沙海帮缴纳“保护费”的。

    自然,这些受沙海帮庇护的商铺若是发生了什么纠纷,沙海帮的人也会出手解决。就这点来说,沙海帮甚至承担了部分官府的职责。也幸好湛西天高皇帝远,否则,很难想象当权者如何能容得下这样一个僭越的庞然大物。

    与沙海帮的高调相反,另一个势力“元家宗”却要低调很多,甚至在月箫的刻意打探之后都还未能打听到他们的消息。若不是来之前从扎尔口中切实听说了元家宗的名号,月箫恐怕都会怀疑这个宗派到底存不存在。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几日前月箫终于寻得了元家宗的蛛丝马迹,而这一线索,还是沙海帮的人无意间泄露出来的。

    斜后方的一桌传来了椅子移动的声音,月箫知道,这一桌沙海帮的人已经休息好,准备上路了。

    “小二,结帐。”

    眼看着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月箫叫来店小二,丢下一钱银子,拿起自己的佩剑,戴上斗笠,不慌不忙地跟了出去。

    这两个人一个叫陆虎,一个叫陆威,是月箫无间发现的两位沙海帮的小头目,也是他落脚的那家客栈白吃白喝的常客。

    一次,二人在喝酒时谈及到的“吞并”、“偷袭“等字眼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持续多日的追踪之后,月箫终于获得了这份十分有价值的情报——沙海帮打算在五日后的夜晚对元家宗发动奇袭。

    而今日,就是那个动手的好日子。

    月箫远远吊在二人身后,轻车熟路地顺着同样的路径溜进了沙海帮。

    沙海帮的防御是典型的外紧内松,十几个面相凶狠的彪型大汉佩戴着武器站在四周吓唬着过路的人,内部却几乎没有人值守,甚至在月箫经过帮内弟子住处的时候,还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有一群人喝酒赌钱的嚷嚷声。

    跟着陆威陆虎来到头目们的居住地,大概是因为天色尚早的缘故,沙海帮还未集结,陆虎陆威在酒足饭饱之后径直回了住处,甚至火气比较旺的陆威还搂了自己们两位年轻貌美的待女回房里做起了原始运动……

    跟踪过来的月箫被这突发情况弄的哭笑不得,又怕是对方发现了自己故意借机转移视线,还硬着头皮躲在屋顶听了半天墙脚,愣是没敢从这两人身上分神……

    不过事实证明月箫还是太过小心了,陆威做完运动就蒙头大睡,陆虎则是自律得多,一回屋就坐定调息,养精畜锐。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陆虎才结束了打坐,去隔壁提起了尚在酣睡的陆威,两人一道朝沙海帮的会议厅去了。这个会议厅月箫前几日也“参观”过,除了主厅后面有间密空,门口设置了些机关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会议厅还有个跟整个宗派格格不入的名字,叫“纤尘楼”,很难想象这个名字是在座的哪位彪形大汉取的。

    陆虎陆威两人来时,楼里已零零散散地站了十来人,又等了约莫一刻钟,人陆续到齐,四十多个人大概是按照堂口排列站好,然后一位着藏青色衣裤,约摸四旬的中午男子迈着沉稳的矫健步伐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男子右眼处有一道极恐怖的疤,但奇特的是从他的行动上看来,这道疤并未损伤他的视力,只给他本就严肃的面庞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息。

    随着此人的到来,本还有几分嘈杂的大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参见副帮主——”

    男子坐定后,在场人整齐划一地朝他单膝跪拜了下来,异口同声地恭敬参拜道。

    这位副帮主点点头,并未如何作态,挥手让底下的人都起来了。

    “今日夜里的计划,诸位可有了解?”副帮主扫视了一眼众人,威严开口道。

    月箫眼中划过一丝奇色,根据他多日的观察,这沙海帮乃是一个大刀阔斧到有些粗俗的宗派,内里的帮众们大多也比较蛮横,可是听这个面容恐怖的副帮主说话,又好像……带着些儒雅之气?这也太奇怪了些。

    之下厅下人多眼杂,月箫不敢分心,赶紧又集中了注意力屏气仔细听厅内众人的谈话,并将自身的气息压到了最低,风吹过的时候才敢顺着风向换气。

    “今晚,我们分四个小队开展行动。冷真!”

    “属下在!”堂下最左侧留着络腮胡子的精壮男子抱拳应声道。

    “你带领一堂口的兄弟们做为搜索前锋,打探元家宗今晚的守防情况,请扫不相干人等。”

    “是!”

    “郭陶,甫一二!”

    “属下在!”站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两人齐声答道。

    “你们带领二、三堂口的兄关们做为主攻,在收到前锋信号之后立刻开始攻击!”

    “是!”

    “陆励!”

    “属下在!”站在第一排最右侧,应是四堂口堂主的黝黑男子应道。

    “你带四堂口的兄弟们在外围接应,在二、三堂口的兄弟们完成任务后迅速为他们断后,务必保证他们安全回来!”

    “是!”

    暗处的月箫听完这一系列安排后点了点头,方案很简略,但做为一个武林宗派未讲,这样有始有终分工明确的进攻已经是很难得了,要知道宗派之间打架很多都是几个高层带着属下一股脑冲进对方领地,单刀直入杀他个几回合。这个副帮主能想到分兵,自然,也会有其它详细计划,只不过那些计划显然是早就制定好了,不会今日才在会议厅里讲就是了。

    果然,那副帮主冷冷扫视了一圈堂下众人,站了起来:“为了这次行动,我们已经计划了数年的时间,调整过无数次方案,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做了二十七次模拟练习,失去了一百零七位好兄弟。这些人中,有你们的属下,有昔日的战友,甚至有我们的亲朋好友……一次次的演练,一次次的伤亡,一次次的牺牲……都只为了今日一役。

    但是,我向你们保证,过往所有的牺牲都是有意义的!我们的兄弟们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指出了我们过往计划中的漏洞,完善了我们的总作战方针,避免了其他兄弟们在正式战斗时受到同样的伤害。

    现在,就在今日,就在今夜,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后,我们的人,即将踏上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反抗者——元家宗的地盘。我们的刀剑,我们的拳脚,即将把我们最后的敌人全部撕碎!

    你们都是各个堂口的管理者,祖辈也都曾从身军营。现在,我要你们再一次披甲上阵,带着你们的兵,带着你们的战友进行这么多年来也许是最艰难的一次战斗,我问你们——你们还敢不敢打这一仗?”

    “我们敢——!“众人扯着喉咙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应道。

    “你们怕不怕流血?怕不怕死?”

    “不怕——!”四十号人瞪红了双眼,声撕力竭地呐喊。

    月箫立刻发觉了不妥。

    这一次争斗,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啊……就算打一个宗派需要多年时间来计划,但是——二十七次摸拟演习?甚至还在演习中牺牲了一百多号人,只为找出实战中的漏洞……这种做法,简直可以用表心病狂来形容!而且,这位副帮主的战前动员极富感染力,显然不是直肠子的简单江湖宗派可以做到的,怎么反倒有点像……军队打仗?另外,这么重要的一战,中高层如此重视,普通弟子却为何没有丝毫紧张感?

    这些真是太奇怪了。

    正在月箫飞快思考的时候,纤尘楼中的气氛也达到了顶点,那位副帮主已经离开了他的座位,走到堂下所有人的正前方。

    “尽管做了如此多的准备,今夜我们依然会有人牺牲,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元家宗,是那个跟我们的宿敌有着同样名字的元家宗!所以,这一战,我们一定要赢!

    用尽全力去战斗吧!

    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牺牲不会白废,你们所做的每一份努力,你们往前走每一小步,都是我们大金国,为了复国迈出的一大步!

    让我们一起杀死那些外来者,还我大金河山!”

    “还我大金河山——!”

第三十四章 宿命的对决(上)

    五月已步入初夏,白日的日头已开始逐渐与夜晚匹敌,好在湛西地理位置靠西,受的影响没那么大,依然是不到酉时半,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借着月色掩护,这两个时辰的跟踪也不难度过。

    虽然最后沙海帮众人喊的那番话太让人震惊,让月箫差点露了行迹,但好在那一刹那厅下的动静也是极大,于是并没有人发现他。

    动员结束已是亥时,冷真带领一堂口的十来位中高层率先离开,月箫衡量了一下,决定跟着这列前锋部队,趁着人少获取一手情报。

    今夜的行动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当月箫跟着冷真等人到一堂口的集结地时,黑压压的沙海帮帮众已经在空场上列好了队形。这是一支规模达到了上千人的大队,队员都换上了夜行衣,从列队的方式来看是由百来个小队组成,倒是十足十的参照了军队的编制。只不过这支千人大队中除了那百来个“十夫长”,剩下的普通帮众架势都不太严谨。

    想来,这沙海帮中,基数最大的普通帮众,大多应都是真正的江湖士,而至少十夫长或以上的头目才是本属于原金国的前朝军人了。

    就是不知道这普通帮众对沙海帮的真实身份倒底了不了解。

    冷真带着十位同从纤尘楼出来的人归了队——经月箫推断,那十人应是队中的“百夫长”一类的人。

    相对于副帮主言辞恳切又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演讲,冷真面对这些普通帮众的动员就简单多了。

    “相信兄弟们都知道,今晚,我们将攻打本帮在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对手——元家宗!这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一堂口会作为前锋部队为后面的弟兄们开路。今晚,和我们以住的无数次争战一样,用我们手中的武器,打倒面前的敌人,显示我沙海帮的强大!

    今夜过后,世上再无元家宗,整座城市,再不会有敢跟我们作对的人,这里都会成为我们沙海帮的天下!

    一堂口的兄弟们,听我号今,出发!”

    “是!堂主!”

    随着冷真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应答,继而跟随号令列队出发。

    看着面前整条划一的一众黑衣人,月箫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灰衣苦笑了两声,不敢离地太近,也不取贸然混入这明显列阵规律的队伍中偷天换日,只好像来时一样,远远吊在这大队人马后面。

    好在旦凡人多的队伍,前进速度都不会太快,月箫轻功虽不拔尖,但在隐匿痕迹的前提下跟上这种队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大队人马在冷真的带领下穿过半个城镇来到了滇西城的东北角,然后在一片在湛西地带极为罕见的茂密树林前停了下来,冷真打了个手势,队伍就分成了十个中队,百夫长们一人带了一队人马,从十个不同方向包抄了过去。

    看来那个元家宗的驻地就在这片林子里了,月箫暗道。

    斟酌了一下,月箫并没有和冷真一起在树林外等着,而是冒着可能被发现的风险,找准时机,趁着冷真的视线望向别处时,从人数最密集的那个方向闯了进去。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冒险是明智的。

    因为,在所有小队尽数进入树林之后,冷真立刻着手在树林外围布置了一层结界。

    结界术乃是风水学中几乎是最为高深的一道分支——奇门道甲之术的一种,流传到现在会的人已经极少了。但是少,不代表没有。这位冷真,显然就是那极为罕见的少数人之一。

    虽然不清楚这结界的作用,但想来应该是类似于阻挡一类的,若是自己没能及时跟进来的话,后面再想进来,想必就不会那么容易了。有了这层认知,后面的跟踪月箫又谨慎了很多,为了防止同样的情况再出现,月箫终于趁着大部队翻过山头,队伍零散的时机,打昏了一位落后半步的普通帮众,换上了对方的衣服,混进了队伍里。

    被打昏的这个人腰带上挂着一个不大的铜牌,似乎是身份牌之类的东西,想来很可能就是冷真布置的结养的通行证。月箫将那铜牌揣好,跟上了队伍。好在他用时不多,队伍前进的速度又不快,倒是没人发现他刚刚的掉队。

    前行不久,队伍就遇到了麻烦,明明是往心中方向前进的队伍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树林边缘。但是对这一切,队伍中其它人却并没有多大反应,只听几个脾气不大好的汉子低声咒骂了两句,似乎这样的情形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稍微想了想,月箫就明白了。

    元家宗做为湛西的两大巨头之一,却几乎没有在外界留下任何信息,月箫打探了许久都未打探到这宗门位于何处,这一点不是很奇怪吗?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元家宗之中,必定也存在奇门道甲高手,用类似结界术的法子将整个宗派隐藏了起来。所以,他的位置才不被外界所知。

    也许正因为如此,沙海帮才会派同样熟悉奇门遁甲术的冷真,做为此次行动的前锋。

    在所有人又回到树林边缘之后,中队的百夫长就命大家在原地停了下来。

    十夫长们每人递给了百夫长些什么,然后,这位百夫长就拿着这些东西出了树林,去找了冷真。

    不多时,其它九个中队也陆续出现在树林边缘,而冷真在收集了所有中队带来的信息之后,似乎做了些什么,然后带着整个大队重新上了路。

    这次,是所有人一起走的。

    月箫虽然不大知道沙海帮众人到底都在做些什么,但好在他的好奇心并不十分强,只一声不吭地掉在他这只小队的最后,沉住气静下心来记住这条新的路线。

    在整个大队前进到和之前差不多同一深度之时,队伍再一次停了下来,冷真命两个百夫长同时按住了相距三尺的两棵树,又让整个大队的人列成一条纵队,依次从两棵树之间快速穿行过去。

    两棵树之后,是一片完全不同的新天地。

    眼前出现的不再是一片纯粹的树林,而是一片被树林包裹着的要塞,几排木屋整齐地罗列在两侧,中间空出了一片场地,就算是在夜里都能清晰地分产辨出上面规律地摆放着的木人、箭垛、沙袋等训练物品。

    再往北似乎还有些其它东西,但夜里太黑,实在看不清。

    之所以说他是要塞而不是民宅,则是因为他们面前的城防。

    一条宽大的不知源头在何处又流往何处的河流挡在城门外,河水看上去似乎并不很清激,让人忍不住猜想这条河流之下是否存在其它未知的东西。城门口坚了一条长板,看起来是连接城内外的唯一通道。长板用几条粗铁链绑着,城墙上还装着密密麻麻的一排箭弩和投石机等一系列城防物资。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帮派怎么会大费周章地准备这么些东西——简直就像时刻在准备着打仗一样。

    在场的沙海帮众人都被面前这座看上去比湛西城还要雄伟和坚固的城池惊呆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一位百夫长吞了口口水,费力地扭头有向冷真,颤声问道:“这,这要怎么打?”

    是啊,这要怎么打?

    冷真的神情有些恍惚,想起了幼时父亲爷爷经常对自己讲述的过往。

    过去金国也有属于自己的城防,只不过由于天然的地理优势和资源匮乏,金国原本不属子易受战争波及的国家,所以在防御上面也并不是很上心。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贫脊的一片土地居然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香饽饽,然后金国就开始了连年的战乱,直至亡国。

    为了复国,几十年间,无数金国遗民组织了一次又一次反击战,可是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告终。

    直到这仅剩的一支军队,仅剩的这么点人,几经辗转传到老大手上,才决定借用沙海帮的天然优势庇佑,从江湖势力入手来统一这片原本属于金国的地盘。

    自己等人原本世代从军,以军人的经验来处理江湖帮间的战争可以说是无往不利,谁知今日见了这最后一块难啃的骨头,才发现这场仗,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是那又怎样?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还有回头路不成?

    冷真冷哼一声,平静的声音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怎么打?按照副帮主的计划,我们一堂口做前锋,二、三堂口兄弟们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按我们留下的路标跟过来汇合。只不过一条河、几支箭而已,你们在怕什么?”

    你们在怕什么?

    是啊,我们在怕什么?我们是这片土地上排名第一的沙海帮,连朝庭那帮当官的都要对我们客气三分,面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宗派,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条宽点的河、几支箭,有什么好怕的?

    防御地越是牢固,内部越是不堪一击,不过一只厚一点的乌龟壳而已,我们才不怕!

    眼看部下们势气重燃,冷真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只见他拿开原本握在腰间刀柄上的手,高高举起,指向前方河流后的城门——

    “——谁去替我砍断铁链,放下吊桥?”

第三十五章 宿命的对决(下)

    “我!”

    “我!我来!”

    帮众们都争先恐后地喊道。

    月箫没有上前,甚至反而顺势被拥挤的帮众们挤到了人群后方。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那几个参加了纤尘楼战前动员会的头目们也没有站出来,而是在一边冷眼旁观。

    果然普通帮众只是炮灰啊。

    月箫暗自叹了口气,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的生存生则,他没有权力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但总之他自己不会去当这个炮灰就是了。

    冷真选了一个武功尚可的帮众,将这个出头的机会给了他。

    只见那人领了命,在一众人或羡慕、或叹息的目光中,拔刀、腾空,冲向了紧闭的城门。

    “咚——!”一声闷响,是弯刀砍在了空气上的声音。

    只见城门外的空间似乎震动了一下,那领命出头的人在空中顿了一顿,然后,便如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一般,连刀带人在瞬间被反弹了出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就这么直至坠进了护城河中,溅起一片水花。

    然后,只见城内的灯光一家接一家亮了起来,一阵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敌袭!”

    仅用了不到十息,要塞中就出现了一支约摸百人的队伍,有序地排成了一支梯型的队列,有两人并肩站在最前方,与沙海帮一众对峙。

    沙海帮这边人数虽然占了上风,但先前前锋被结界震地吐血坠河,到现在还找不到人影的那一幕显然极大地影响了众人的气势。反观元家完这边,虽然人少,但大概因为处于自家大本营中,加上平日训练有素,气息极为凝练,在第一轮的对峙上丝毫不落下风。

    元家宗那边领头的人打量了一番这些来者不善的访客们,其中一个似是认出了造访者,向前迈了一步,朗声道。

    “我元家宗素日与沙海帮并无恩怨,不知诸位深夜大废周章闯入我宗领地,意欲何为?”

    冷真与这出声者似是相识,此时见偷袭失败,虽有些可惜,却也并不慌乱,冷哼一声,同样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沙海帮众人的最前方。

    “并无恩怨?我们的恩怨,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元家宗那人皱了皱眉:“冷堂主,你这是何意?”

    冷真眼中精光一闪道:“哼,元奇,你少装蒜,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我们沙海帮的地盘上怎容得你们这外来帮派在此分一杯羹?”

    两人交锋之间,沙海帮的人马也终于在冷真身后列好了队,那被叫作元奇的人也并不在乎,反而好言劝道:“冷堂主,我元家宗在此隐居已有十余年,这期间从未与贵帮争抢过资源和地盘,甚至从未在这湛西境内招收过一个弟子。我宗的存在对贵帮并无任何影响,如何就不能和平共处呢?”

    “和平共处?这话放在今日之前我或许会信。”冷真扫了一眼眼前的要塞和武器,“你们若是真想和平共处,准备这么些坚固的城防和大量的武器又是想干什么?”

    元奇一愣,摇了摇头道:“这并不是针对你们的。”

    “少说废话!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放过你们这个大威胁!”冷真手一晃,几张画满了奇异符号的纸张就出现在了手上。

    “破界符?看来你们是有各而来了。”元奇点点头,转对与他并肩而立的另一位领头人道:“元殊,喊人。”

    那元殊从袖中掏出一支特制的竹哨,用力吹响了几个音符,早已被警铃吵醒,还留在房间里的元家宗青年们听到了,便迅速起身,拿起武器冲出家门,加入了御敌的队伍。

    与此同时,冷真手持两张破界符上前,将符纸贴上了元家宗城门的结界。原本肉眼不可见的结界缓缓浮现,在破界符的作用下逐渐变得色彩斑斓,变得稀薄。

    在结界缓慢溶解的过程中,双方的队伍都快速集结了起来,元家宗这边,同样近千人的大队已集聚,中后方是扩大了两倍的梯形攻击队伍,前方是举着沉重盾牌的防御部从,两冀的箭弩和投石机也各自准备完毕,只等着结界一破就快速反击。

    沙海帮当然也不可能被动挨打,众人已列成了一个球形的队列,想来是打算借着外层人员抗下攻击,剩下的人往里强行突进。

    两边都已准备完毕,眼看着结界越来越薄,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

    “弓箭手准备——放箭!”

    “咧——唰唰——”

    铺天盖地的箭失在结界破碎的瞬间就射了出去,沙海帮毕竟对元家宗的结界并不太熟悉,反应还是慢了半拍,第一轮箭失没完全防御好,瞬间就有几十人中箭受伤。

    不过好歹沙海帮也为这一仗准备了许久,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调整了队伍,舞起了刀光剑风,挡住了后面的箭失攻击。

    另一边,元奇也打起了旗语正式指挥战斗。

    “投石机准备——发射!”

    “轰隆隆隆——”巨石紧跟在箭阵后面投射过来,正奋力抵挡箭雨的沙海帮众人手一麻,手中的武器即被打落在地,人也跟着倒下去一大片,沙海帮的进次队型再次被打乱。

    “盾牌,快,盾牌呢?挡上来!”一堂口的几个中队长焦急地发布着命令,可惜局面太过混乱,吵嚷中谁也没听清楚他在喊些什么。情急之下,一位中队长一把抢过了一位负责防御的手下手中的盾牌冲到了队列前方,剩下的防御队员这才如梦初醒地提起盾牌跟了上去,排成一面墙抵御抛射过来的巨石。

    然而恶梦并没有结束。

    在一通巨石袭击后,几百支裹着油布的火箭毫不犹豫地射向了趴在盾牌的守护之下,一动也不敢动的沙海帮众身上。

    城外成了一片火海,数百人尖叫着在地上打滚,推开自己的队友,撕掉身上被烧着的衣物,还有的人想起面前有一条河,于是拼了命地向前奔跑,争先恐后地往河里跳。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再从河里上来。

    如果有人眼神好点,就不难发现,凡是想跳进护城河里,靠河水浇灭自己身上火焰的人,在纵身一跃后,都以极快的速度溶解进了这并不清澈的河水里。

    除了这些不堪中箭的人,还完好的沙海帮众也并不好过。

    元家宗一顿巨石投射让所有人被迫聚集到了一处,又一顿火箭盲射造成了大面积的密集杀害,最后虽然还有部分人完好,队伍也再次被打散。那些身上着了火,尖叫着乱窜的人成了黑夜里指路的明灯,将自己队友的位置一个不漏地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再给他们来点狠的。”元殊眼睛一眯,就要继续下令。

    元奇却一把拦住他,认真地摇了摇头:“够了。”

    元殊停下手,不赞同地看向元奇:“二哥,你这么做可是放虎归山。这些人不会感激你饶了他们一命,只会记恨我们杀死了他们那么多人。”

    “我不在乎。”元奇摇了摇头,语气坚决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就到这吧。”

    两人僵持了一会,元殊没办法,只好做罢,正想讨点嘴上便宜,吐槽一下自己这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哥哥,突然耳朵动了动,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与此同时,元奇也是眉头一皱。

    元殊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二哥一眼,略带嘲讽道:“我说什么来着?你愿意放人家一马,可人家却偏不领这个情啊……”

    不远处,密集们脚步声再次传来,接近四千人的两个大队人马出现在了原本残缺不堪的一堂口众人身后。郭陶、甫一二带领的负表这次行动主攻力量的沙海帮二、三堂口的帮众几乎没有做任何停顿和迟疑,就像一把尖刀一样,坚决地插入了空门大开,刚发动完一轮总攻还未来得及换气的元家宗中。

    显然,在这之前,冷真就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告知了郭陶和甫一二这边的动向,并为他们选择好了最合适的反攻时间。

    “拿这么多人来当炮灰,这个沙海帮,还真是狠。”元殊无所谓地感慨了两句,终于继续下达了之前被元奇所阻拦,没有下达成功的那道命令道。

    这次元奇没有再阻拦。

    只见所有元家宗的人毫不犹豫地往回撤退,同时,一道小得多,同时也坚固地多的结界升起,包裹住了元奇元殊二人身后期住宅区以及正在徹退的普通宗人。

    还留在结界外的几人迅速服下一颗赤色药丸,与此同时,城头几管造型毫不起眼的黑色气属管调转管口,向城外和上空喷射出了大量黑色的烟雾。

    元家宗这一系列行动动作极快,整套流程做完只用了两息时间,待他们准备好之后,沙海帮的主攻部队也才刚刚穿过自己慌乱的前锋同胞,来到元家宗的城防线前。

    黑色的烟雾在黑夜中丝毫不显眼,散在空气中后甚至不仔细看都根本看不出来。冲在最前面的几百个沙海帮帮众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刚才接触到、呼吸进去的空气与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但是接下来的现象就很惊悚了。

第三十六章 绝户(上)

    四千来人叫器着、张牙舞瓜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迫不急待地砍向己经撤退的元家宗人,砍向还留在原地的元奇元殊等人,甚至砍向刚刚成型的透明结界。

    然而,却没有一刀一剑一拳砍中了他们的目标。

    众人只觉得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手中的武器却接二连三噼哩啪啦地往下掉,目光顺着声音调转,却只看到了笑容狰狞狠辣的元殊,目光惋惜而冰冷的元奇,再往下,则是落入护城河中消失不见的刀剑。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的弯刀为什么会往下掉?明明使了那么大的力气牢牢抓在手里又狠狠砍向前面——难道用力的方式不对?不不不,我得捡起我的武器,换个方式再砍一次才行。

    许多人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想要件出手去捞自己掉落的武器。

    可是……我的手呢???

    “啊——!!!”

    “——我的手!”

    “我的身体!”

    “啊!!”

    此起彼浮的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数千人的身体从不同部位开始腐烂、掉落,有人是手、有人是头,有人是脑袋……有的惨叫声响了一半又突然卡住,然后从头开始一点点腐烂、掉落……

    ……

    数千人在空中溶解的这一幕幕,成了侥幸存话下来的沙海帮众人一生的心理阴影,乃至数十年后,元家宗已销声匿迹,沙海帮也不复存在之时,此役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们想起今夜的场面仍然寒毛竖立,止不住地颤抖。

    这些都是后话了。

    相比较于沙海帮的惨烈和元家宗的冷漠,一路尾随而来的月箫已经顾不上暴露身份了。他跟着第一堂口的先锋部队时,因为一直站在队伍边缘,险而又险地躲过了元家宗的密集攻击。见沙海帮后续人马前来,又赶紧趁着混乱钻到最后,远远的观察战局。没想到,就这几息时间内,情况却发生了大逆转。

    那在夜间肉眼难辨的黑色烟雾升起的时候,他也并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抱着谨慎的心态,躲地远远地小心观察,但当第一个接触到这烟雾的人身体开始腐烂时,他的小心就全都变成了震惊与后怕。

    因为他认出了这种毒。

    对,这黑烟不是普通的烟雾,而是一种剧毒。

    这种剧毒曾经被用在战场上,造成了一夕之间几十万民众被消解,数座城池成为死城的惨剧,虽然这种奇毒后来被朝堂江湖联合封杀,禁止任何人再用,但凡是听过这件事情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那惨烈的情形。

    这种奇毒有一个十分符合它效果的名字——绝户。

    后来的战况到底发展成什么样月箫已经完全不关心也不敢关心了,在认出了绝户的那一刻,他就立刻催动自己的双腿,拼命往来的方向飞奔过去,好在那时场面本就混乱不堪,没什么人注意他这与众不同的行动。

    他不敢不跑。

    据他所知,绝户是有解药的,而且解药的配制与这种毒的毒性较比也并不算很难,但难就难在服药。

    因为绝户发作时间的实在太快了,那黑烟沾上皮肤的瞬间身体就会开始腐烂,让人根本没有机会服解药,除非是提前就服下解药,才能在这种奇毒袭来时安然无恙。

    而且,解药服食了之后也并不是终生豁免,只能保证服用者三天之内不会受到绝户的伤害而已。可是,除了下毒者本人,谁又能提前预知自己未来三天之内一定会遇到这种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奇毒呢?

    绝户据传是药神谷出产。

    且凡药者,皆有两面性,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份量之下,毒可以为药,药亦可以为毒。故而以奇药和医术闻名于世的药神谷同样也擅长配制毒药。另外,药神谷的人医术虽很高超,但武功却不见得有多强,为了自保,使毒也就成了必备的一种手段。

    而绝户,据说则是药神后的“镇谷之毒”之一,不到生死存亡关头绝对不会轻易动用。

    绝户的毒性其实仅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之内,但凡接触到绝户黑烟的一切生物皆会腐烂,就连一只蚂蚁都逃不过,但是,十二个时辰之后,毒性就会自动失效,人畜无害,哪怕是一只蚂蚁也伤害不了。

    而且,绝户在初制时本是一种黑色晶体,亦无毒无害,只有在用特殊的手法催发之后才会变成杀伤力极强的剧毒,可谓是神奇无比,在十二大奇毒排行榜上,绝户高居第二。

    只是,此等传说中只存在于药神谷的毒药后来是如何进入战场,现在又是如何落到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元家宗手里的,却是难为外人所知晓了。

    月箫把这一疑问连同这个月的经历一起记到了自己的手扎上准备汇报给正在蜀中的楚怀墨,想来,或许他在知晓了此事后,应能从同属药神谷的秦医师口中问出些什么。

    而元家宗的具体情况,在自己这边羽翼丰满之前是不宜再去打探了。听昨日那个叫元奇的人的说法,他们也只是借地隐居,湛西武林也好,中原武林也罢,并没有分羹的想法,但整体实力之强又让人不得不防,此间种种矛盾,也只能先将信息传出,看楚怀墨如何定夺了。

    至于沙海帮,昨夜一役后,不管最后战局胜负与否都必定元气大伤,此刻也正是自己在湛西立足的最佳时刻。至于沙海帮的真身需不需要加以利用,扩散出去制造混乱……月箫也写进了信里,待楚怀墨定夺。

    湛西的基本情况月箫已基本了然于胸,下一步他能做的,就是一边招兵天马地建分阁,一边等待蜀中那边的回信了。

    从这几次了解到的沙海帮的信息来看,那边对于其他江湖帮派的态度很明显是抵制的,但是这种抵制并不是出于抢夺资源、地盘甚至新鲜血液的需要,而是为了维持自身的势力和威信。

    沙海帮的终极目的是复国,所以对于势力、民心所向之类的东西看的非常重,这也就是为什么湛西境内的弱小帮派可以存话,甚至连接湛西与中原,专门护人往来的落月盟也能安然存在。可隐居于野,对资源不争不抢也不太为外人知道的元家宗又为什么不能为沙海帮所容,月箫却想不通了。

    不管怎么样,自己若是想要在此立足,除了要选好行动的时机以外,最重要的就是——

    一、不能沾染汲及民生的命脉行业,如兵器、药材等;二、需要让沙海帮探到自己的底——或者说,让他们以为探到了自己的底,然后依附,或者说是假意依附于沙海帮。

    这两条,对于一个真正有野心的宗派来说,都是不太容易做到的。

    有野心,怎么可能不涉及重要行业?有野心,又怎么可能甘心依附于他人?

    惟今之计,也只能明修战道,暗渡陈仑了。

    只是怎么个渡法,就很关键了。

    *****************************************************************************

    “少主,少主!”星芜手里抓着一只鸟,飞檐走壁地往楚怀墨的房间跑,人还在路上,声音就远远地传了过来。

    今日蜀中暴雨,分阁修建暂停,出门不便,楚怀墨好不容易赋闲在家,架不住自己的小侍女连日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教阡陌制琴。楚怀墨的抱月琴虽然制得不怎么样,但是却不防碍他是一个理论的大家。

    选材、制式、上弦……楚怀墨讲的头头是道,阡陌也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就听到星芜乱糟糟的喊声,还没回过神来,星芜就连人带着屋外的****一道打破屋门闯了进来。

    阡陌被突如其来的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看到楚怀墨皱眉,怕他不喜,赶紧站了起来把门再次关好,冲星芜道:“这个天气你在外面瞎跑什么?衣服弄脏了不说,要是着凉生病了可没人照顾你。”

    一向爱还嘴的星芜这次却没有和阡陌斗嘴,而是兴奋地挥舞了几下手中的鸟儿,将泥水甩地到处都是,惹得阡陌翻了好几个白眼,然后将鸟腿上的一支金属管取下来双手递给楚怀墨,扬声道:“月箫来信了!”

    “真的呀?”阡陌眼睛一亮,顾不得抱怨星芜这一下又给她今天打扫房间的任务增加了好多工作量,赶紧冲上前去,凑到楚怀墨边上,想要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楚怀墨展信的手一顿,扭头看了她一眼:“先去扫地。”

    “看完信再去。”

    “去扫地。”

    “星芜走的时候还会弄脏的。”

    “扫地。”

    阡陌嘴角一扁,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去墙角取了扫帚和抹布,提前做起了大扫除。

    良久,楚怀墨看完信,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少主,情况怎么样?”星芜有些紧张地问。

    “比我们想的复杂。”

    星芜一愣:“湛西那种地方情况也会复杂么?”

    楚怀墨点头:“毕竟是边境。”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需要加派人手过去吗?要不要我去帮忙?”星芜忙问。

    “这倒不用。”楚怀墨食指轻扣椅子扶手,沉思了一会:“你去帮我把奏医师找来。”

    “现在?”

    “现在。”

    星芜应声,正准备动身,楚怀墨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走回廊,别翻墙,来之前换身干净衣服。”

    星芜一脸茫然地低头瞅了瞅自己正在滴水的裤脚和沾满泥的脚底,猛地一拍额头:“唉,轻功还是没练到家啊!”

第三十七章 绝户(下)

    阡陌刚把星芜留下的几个泥印擦掉,客厅的门再次被打开了,重新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星芜拉着老大不情愿的秦医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秦疑带着满脸的被人扰了清梦的那种不高兴进了屋,一眼就看到了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抹布的阡陌,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楚怀墨,大白天的你又指挥我乖孙女干活!陌儿,把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下,到你秦爷爷这儿来,以后那个姓楚的小子指挥你干活的话不要搭理他,听到没有?”

    阡陌朝楚怀墨做了个鬼脸,将扫帚和抹布放好,偷笑着朝秦疑跑了过去,甜甜地喊了声:“秦爷爷——”

    “哎!”秦疑笑眯了眼。

    相比于这两人爷慈孙孝的,楚怀墨却是满头黑线:“知道了,下次晚上再指挥她干活。”

    这下一直心系月箫的星芜也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秦疑气结,眼看又要发作,阡陌赶紧上前安抚了一顿,说尽了楚怀墨的好话,直听到星芜怀疑人生,才总算让秦疑冷静下来,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怀疑问道:“这小子平时真有这么好?不是他暗地里威肋你必须要说他好话吧?”

    “这怎么可能,我们家公子才不是这种人呢。”阡陌连忙摆手,完全不提上次秦疑向楚怀墨抗议完自己不该给他洗被褥后,第二天被楚怀墨以“检查基本功”为理由加练了两个时辰的铁板桥……

    秦疑将信将疑地给了楚怀墨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拍了拍袖子,一本正经道:“说吧,找老夫过来有什么事?”

    谈到正经事,楚怀墨也正了神色:“绝户这种毒,不知道秦医师是否听过?”

    秦疑的脸色似乎有片刻的不自然,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如果我未记错,绝户在天下十大奇毒中排名第二,乃是药神谷的镇谷之毒,秦医师出身药神谷,自然不会没有听过吧。”

    “听过又怎样?”秦疑有些不耐烦道:“你小子说话就喜欢拐弯抹角,想问什么直接问不就行了!”

    楚怀墨盯着秦疑看了片刻,方才一字一顿道:“绝户重现江湖了。”

    “——这不可能!”

    秦医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怀墨,星芜也张大了嘴已,明显同样听说过绝户的传闻,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唯独阡陌,药材才认了一小部分,什么十大奇毒的传说也没听过,只能在一边迷茫地干瞪跟,搞不懂这三人究竟为什么都是这副表情。

    楚怀墨扬了扬手中的信:“月箫来了消息,在湛西一隐世帮派手中见到绝迹江湖已久绝户,以月箫的判断力,总不可能是错认了。”

    秦疑仍然不信道:“许是些药效相近的东西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相近药效的毒也并不是只有绝户一种。”

    楚怀墨认同地点头:“有相近药效的毒确实不止绝户一种,但是能在一息之间就让接触者瞬间身体溃烂,且能够瞬间覆盖上千人的烟雾状奇毒,除了绝户,我再未听说过其它。”

    “可是绝户……”

    “可是绝户乃是药神谷绝不外传的镇谷奇毒。”楚怀墨看着秦疑道:“后来不知何故流向了战场。使用绝户的那场战争太有失天和,所以一役之后就被各大国及武林宗派共同联合抵制,绝户这才消失于公众视野之中。”

    秦疑听后沉默了下来,星芜却是终于找准时机好奇道:“这么说,有可能是之前用绝户来打仗的那些人泄露了配方?”

    “这绝无可能!”秦疑斩丁截铁地否认道。

    “你如何敢担保?”楚怀墨语气犀利问。

    秦疑摆了摆手,很干脆道:“绝户的制取极为复杂,后续的保存和使用方法更是繁锁,若非药神谷中人,就算学会了也不是那么容易转授的。此间汲及我药神谷机密,老夫没法仔细解释。总之,你们说的那些,绝无可能。”

    楚怀墨深深看了秦疑一眼,却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

    “难道那宗派里藏了个药神谷中人?”星芜异想天开道。

    秦疑还是摇头:“可能性不大,多半是那些人不知从哪捡了几管,胡乱用的吧。”

    捡了两管?这种见乎失传的奇毒上哪捡两管?还胡乱使用出了药神谷不外传的特殊手法?楚怀墨目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未继续在此事上再多做纠缠,顺着秦疑转移了话题。

    “此事暂且不提,关于湛西分阁,月箫传递来了一些情报,我等姑且商议一番。”

    月箫所写的湛西的基本情况、势力分布等楚怀墨总结了一下,分享给了星芜和秦疑,阡陌也站在秦疑身后听了个大概,只不过,不同于三人对局势的思考,阡陌倒是有些走神。

    如果自己没有被月箫和楚怀墨等人救下,现在大概也差不多该到湛西了吧?在那里自己又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能适应吗,能忍受吗?阡陌使劲摇摇头。自己大概会在那片大沙漠中就死掉吧……哪还有机会去到湛西受苦。

    “阡陌。”楚怀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阡陌忙回过神来:“公子?”

    楚怀墨指了指自己手边的空杯,淡淡道:“过来,倒茶。”

    阡陌应了声,按住又想发表意见的秦疑,拿了三个空杯,满上七分温度适宜的蒙顶甘露,递给了众人。

    茶杯递给楚怀墨的时候,他微微侧过头,轻声对阡陌道:“好生听我们讲话,别走神。”

    阡陌脸一红,点点头,退到了楚怀墨身边站好。

    “月箫这封信带来了三个问题。一、元家宗的秘密要不要查;二、沙海帮的真实身份要不要利用;三、他提出来的湛西分阁发展计划,是否可行。”楚怀墨看了一眼厅内的漏斗:“我们争取今天定下结论,将消息传给月箫。秦医师,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秦疑不悦地扫了一眼楚怀墨和他手中的茶杯,想了想却还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那个什么元家宗,没什么野心实力又强,我们没必要非得去招惹,至于沙海帮,虽然有野心,但野心和我们并不在一条路上,没什么冲突,也没必要招惹,至于第三点……那法子太丢人,老夫不赞同。”

第三十八章 定计

    楚怀墨对秦疑的话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神情上也完全看不出他赞同还是不赞同,接着又转向了星芜:“星芜怎么看?”

    星芜摸了摸鼻子,显然对这类事情不太擅长,却又迫于楚怀墨的“淫威”不得不发表看法:“这个……元家宗,我们可能打不过,沙海帮看着就碍事,干脆我们从总部派人过去直接把他们推了,然后把湛西占领吧!”

    楚怀墨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用不着总部派人,我看派你一个过去就行了,单枪匹马将沙海帮推了,回头我向父亲请功,直接让你去湛西分阁做阁主。”

    星芜没听出楚怀墨话里的反讽意味,反将他的话当了真,立马摇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道:“不成不成,我才不去湛西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蜀中还差不多。少主,要不然你还是将蜀中分阁留给我吧!湛西那破地方,丢给老二就好。”

    “你倒是挺会选地方。”楚怀墨黑着脸道。

    阡陌忍不住噗嗤一声捂嘴偷笑起来,大概是这笑声触到了楚怀墨,他转过头看了阡陌一眼道:“你笑这么开心,看来是已经有了独道的见解了?”

    阡陌连忙停住了笑,捂住嘴连忙摆手暗恨自己多嘴:“没有没有,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听不懂?”楚怀墨端起茶杯,慢条丝理地饮了一口:“看来我这段时间教你的东西你一分都没学到啊。既然这样……”

    “其实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啦……”阡陌暗自诽谤了楚怀墨几句,总算体会到了先前星芜的那种无可奈何。“公子教的东西我都学得好得很呢!”

    “那就讲讲你的看法。”

    阡陌想了想道:“元家宗听起来挺神秘也挺危险的,但是月箫很显然打不过他们啊!打不过干嘛还去招惹?至于沙海帮……”阡陌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带着几分憎恨和几分冷意:“他们想要复的金国是大郑的土地,是杀是留,就让大郑的皇帝去解决就好了,我们干嘛替同帝操这个心?”

    这话一出,秦疑听了神色复杂,而星芜则是毛塞顿开地朝她比了个大拇指。楚怀墨却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竟然头一次在这种讨论会中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赞许,看得阡陌受宠若惊。

    “借刀杀人,这法子可行,继续说。”

    “……还说什么啊?”

    “说第三点,湛西分阁发展路线。”

    “这个……”阡陌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才走神了,这部分没听清……你能不能,再重说一遍……?”

    楚怀墨强烈忍住想弹她个脑崩的冲动,压低声音道:“这个月,每天加练一个时辰的倒挂金钩。”

    阡陌:“……”

    原来,面对湛西几乎一帮独大的局面,月箫想了个偷天换日的代替法。

    他打算假扮成来往于湛西与中原之间的商人,在湛西开一家售卖中原奇珍异宝的高级杂货铺,以招收店员的名义来招收部分帮众。同时,将在铺中设置两个“求宝榜”,明面上,求宝榜求的是中原珍宝,实际上则是借此掩人耳目接收任务发展暗线。

    按理说月箫这个想法是很惊艳的了,毕竟这种求宝阁算是比较高级的社会产物了,只对达到一定高度的人群有影响,对沙海帮最在意的民生脉络却不大会沾染。可秦疑却在旁听得连连摇头:“一个大派怎么能藏头露尾地做这种偷偷摸摸的营生?不行不行,老夫坚决反对。”

    阡陌也点了点头,只是她在意的点显然和秦疑不太一样。

    “月箫哥哥这个办法看上去隐蔽性很好,但是他怎么能在瞒住沙海帮的同时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他希望的那些人知道呢?这不是很矛盾吗?”

    楚怀墨摇头道:“这个操作起来没有问题,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做伪装而已。月箫若是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阡陌却还是有些不明白,不由壮着胆子问:“可是,如果这铺子伪装地很好,别的人也没法知道啊!如果有别的人知道,沙海帮的人肯定也会知道的,这样一来,月箫哥哥不是就危险了?”

    楚怀墨不欲多费口舌解释其中的门道,只摇摇头问道:“我且问你,你常去的那家陈记杂货铺其实是一家暗市,你可知道?”

    “诶??”

    这些时间阡陌也听说过很多暗市有关的事情,大多是秦疑告诉她的,由于对罕见药材的需求,秦疑关于暗市的经验可以说是邀天阁里最多。

    暗市,顾名思义,与明面上的市场相反,是指的在暗地里不定时开的市场,只有通过一些特殊途径或熟人介绍才能知道。不同的暗市,识别暗号、通关密语、作用都不同,分别开放给不同的特定人群。暗市里卖的,通常都是明市上买不到,或者买不了的东西。如高级药材,某某帮派不外传的高级武功秘藉等等。虽然不知道暗市都是怎么操作的,但是,确实很少有出现过某个暗市被他们不想开放的人群——比如官府、专门喜欢占便宜的豪绅。

    不过,自己几乎每隔几日就会去的那家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杂货铺居然也是家暗市?这也太出人意料了,

    见阡陌惊奇的样子,楚怀墨继续道:“你每隔几日就会去一次都发现不了那是家暗市,又遑论他人?月箫的想法与运营暗市相似,就我个人而言,认为此法可行。”

    秦疑却还是不太赞同,摸着胡须摇头道:“丢人啊丢人,这哪里像是个名门正派的样子?还不如直接与沙海帮硬碰硬,将对方干掉,正大光明地建阁。”

    楚怀墨看向星芜,星芜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有些丢人,传出去我堂堂邀天阁成了开杂变铺的……阁主可能会被你气死。”

    “所以——”楚怀墨环顾四周,却突然笑了笑:“——这家杂货铺不会叫邀天阁。”

    见众人不解,楚怀墨又解释道:“湛西那边我会交给月箫全权负责,他会以他的方式在湛西成立一股新的地下势力,以不同的名义做和邀天阁类似的事,等到时机成熟,沙海帮覆灭,月箫的那部分势力将会以外部合并的方式并入邀天阁,殊途同归,且不会有任何名声上的负面影响。”

    阡陌和星芜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个什么操作?怎么好像听起来不但没有危险还很容易的样子?

    将湛西分阁作为一股独立的势力处理,再以合并的方式收回,不用耗费一兵一卒,只是,楚怀墨这么做就不怕月箫真的独立跑了?

    可是秦疑却打破了阡陌和星芜对楚怀墨的崇拜:“等到时机成熟,再覆灭沙海帮,这最关键的一步你就一句话带过了?什么时候是时机成熟,又是怎么个覆灭法?正是因为灭不了他月箫才想要暗着来,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楚怀墨指了指阡陌,自信道:“就如她方才所说,覆灭沙海帮是大郑皇帝的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同帝为我们做完这件事。”

    秦疑还是摇头:“你小子想坐收渔翁之利,哪有那么容易?何以见得同帝知道了沙海帮是金朝遗民就一定会派兵攻打他?同帝对湛西怀柔了十几年,哪有那么容易就派兵?退一万步讲,就算同帝派了兵灭了沙海帮,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等沙海帮覆灭后再去湛西发展?现在去费个什么劲。”

    只听楚怀里不慌不忙道:“同帝不想出兵,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出兵。至于为何不干脆等到朝庭剿灭沙海帮后再行动……正如你所说,鸽派的同帝是没有那么容易轻易向湛西发兵的,尤其是——”楚怀墨看了一眼阡陌,“——在朝中武将已大不如前的现在,这就更需要我们的人提前介入湛西,创造让同帝不得不出兵的局面,或者是说,只有我们提前介入,才能创造出这种条件。”

    大厅里沉默了下来。楚怀墨的意思其实很简单,简单来说就是先累积一部分地下势力,在暗处通过一些手段制造沙海帮和大郑朝廷之间的矛盾,等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借朝廷之手收拾了沙海帮,再将这部分势力由暗转明。

    可是这种程度的“挑拨离间”,又哪里是那么简单能够做到的?

    秦疑望着楚怀墨成竹在胸的模样,捶了捶手臂叹道:“老咯老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思路了。”

    楚怀墨摇摇头,不去理会他的装模作样,见众人均无异议后,转向阡陌道:“你将今日的商议内容总结一下,写成书信给我过目,今夜之前,让星芜发给月箫。”

    阡陌听楚怀墨突然把话头调转到自己身上,一愣道:“怎、怎么写?我从未写过这种东西啊!”

    “无妨。”楚怀里不在意道,“不会写就写到会为止,我有的是时间看。”

    阡陌脸色一垮,吐着舌头乖乖走到书房去研墨了。秦疑本想说些什么,却咽了回去,最后化成一句意味不明的“你莫要将她教坏”,便拂袖离开了。

    只剩星芜呆在原地,看了看阡陌的背影,看了看秦疑的背影,又看了看端坐品茶的楚怀墨,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那我呢?”

    “喂鸽子。”楚怀墨头也不抬地道。

    “好咧!”星芜高兴地应了声,抬脚就要走。

    楚怀墨抿了口茶,在星芜出门之前又不慌不忙补充道:“阡陌今晚怕是没功夫做饭,你去蜀城的顺风得意楼带些吃的回来。”

    “好咧!”星芜更高兴了。

    “戍时之前归来,若是晚了时辰或少了东西——”楚怀墨抬眸扫了星芜一眼,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是夜,子时。在阡陌写废了二十余张纸后,一只黑色的信鸽,冒雨飞出了这个决定了未来湛西无数格局的小院。

    一月之后,一家名为“东西奇珍阁”的商铺,在明媚热闹的六月中旬,于湛西城东,悄然开张。

第三十九章 东西奇珍阁

    “咚!咚!咚!”一家围满了人的铺面门口,穿着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的怪异服装的店小二敲着锣从店中走了出来。听到锣声,周围聚集的人群不自觉地往里又挤了挤,就连原本在远处观望的行人也驻足围了过来,跳起脚尖,扬着脑袋往里瞅。

    “咚!咚!咚!”又三声锣响,两个看上去稍微年轻些的小二抬着一只蒙着黑布的架子从店里走了出来。见到这只架子,人群似乎更兴奋了。所有人炽热和好奇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向架子上,那火热劲似乎光用目光就能把黑布烧穿一般。

    “咚!咚!咚!”一共九响之后,热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众人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店门口的三人。

    只见头一个出来的小二将手中的铜锣挂到了一边,有神的目光地扫视了一圈人群,中气十足开口道:“东西奇珍阁,黑榜揭榜——!”

    “刷——”两位年轻些的店小二应声一把揭开了架子上的黑布,露出底下掩盖着的一张黑色的硬纸,其上用金色的颜料写着大大的“黑榜”两个字,下方列了两排,左边一排最上方写的是“售”,右边一排最上方写的是“求”,售求两榜上的物品无一不是奇珍异宝,引得人群中惊叹连连。

    东西奇珍阁在湛西挂牌已有两年多了,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慢慢壮大,一点一点发展,到现在几乎湛西城人人都知道“欲求奇珍,必去奇珍”,天下最稀夺古怪的东西,只要你去东西奇珍阁,就一定能找到,就算东西奇珍阁里没有,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替你找到。

    这就得益于让东西奇珍阁名声大燥的红黑两榜了。

    东西奇珍阁开张不久后,率先推出了“红榜”。“红榜“上的东西也分两类,一类是售卖的,一类是求购的。凡是求购的物品,东西奇珍阁都开出了不菲的悬赏金。一开始这件事并没有在湛西城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但当第一个人拿着红榜上求购的东西去东西奇珍阁领到足额的赏金,大肆宣扬了一番之后,半个城的人都骚动了。

    湛西的资源并不丰裕,土地也贫瘠地可怕,越是这样,当地的人们对于财富也越是眼红。

    接着第二个、第二个……当红榜上几个让人心痒的任务都接连完成之后,“东西奇珍阁”这个名字终于在湛西打响了。

    当然了,没人知道,前两次红榜上不论是任务发布还是任务完成,都是月箫的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只是为了引人注意。但这场戏的效果也是显著的,湛西城里的注意力都被吸了了过来,不仅如此,沙海帮众人的注意力同样被吸了了过来。

    不过,正如预想的一样,沙海帮对这个异军突起的商铺有些关注,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奇珍异宝虽然不少,但却都是些——怎么说,听起来吓人,但实际上聊胜于无的东西,渐渐的也就没有那么关注了。

    再加上月箫刻意讨好,假意臣服,沙海帮也只意味,这家店就是整个噱头做生意,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只要保护费照交就是了。

    不过,前面说过,湛西并不是个富裕的地方,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么有钱,于是东西奇珍阁里买东西就不一定要用钱——你可以选择以物易物,也可以选择帮助奇珍阁来做一件事,这些事有大有小,有难有易,有的很普通,也有的很奇怪。

    在这样的经营模式下,半年之后,第一单反过来运用这个规则的生意找上门来了。一位顾客提出让东西奇珍阁帮他完成某件事,做为报酬,他将提供一件名列红榜的稀珍物品。

    东西奇珍阁在考虑一段时间之后签应了。

    又用了大半年时间,将这个规矩发展成了一条连接零散势力的暗线,仅有通过特殊渠道了解了这些信息,并完成了特定任务的人,才能加入到这条暗线中。

    而这条暗线,就成为了后来的邀天阁湛西分阁。那些特定任务,则是后来出现的,与红榜相对应,却又比红榜更高级的“黑榜”。

    黑榜任务看似和红榜一样对大众开放,但实际上上面的任务只有暗线中人才有资格做。东西奇珍阁的红榜每隔五日发布一次,上面所收售的专珍异宝大都是有需求之人的委托,也有少量是东西奇珍阁自身的需求,黑榜则是每个月才发布一次,发布的时间不定,但每次黑榜发布时总是吸足了湛西城之人们目光。

    月箫通过黑榜,明目张胆地传递了一个个对沙海帮、湛西的官府都有着深远影响的指令——当然了,这个时候,暗线中的人还并不知道他们完成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任务到底意味着是什么。

    自两年前沙海帮与元家宗一役后,元气大伤,那一夜,沙海帮的人手损失就占了整个帮派的三成,虽然元家宗并未趁机进行打击报复,但两帮之间却是实实在在地结下了血海深仇。

    仇恨让原本就火气旺胜的沙海帮中人脾气变得更差了。被打怕了的沙海帮自然是不敢去找元家宗的麻烦,帮内也明文规定不允许挠乱寻常百姓的生活(这也是伪装过后的东西奇珍阁能安然无恙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些普通帮众的发泄对象自然就转移到了剩余的零散江湖势力,以及湛西官府头上。

    这就间接帮了邀天阁一个大忙。

    通过楚怀墨的计谋与月箫的暗中操作,东西奇珍阁利用黑榜制造了二十余起明里暗里激化沙海帮与当地官府之间矛盾的事件,如今双方关系可以用剑拔怒张来形容。只需要一个引爆点,战争,指日可待。

    而这个月的黑榜任务,就是那最关键的引爆点。

    任务代号:燃火。

    黑榜一发布,早在暗留心观察的暗线中人和月箫安排的混淆视线的人与一部分不知情的路人就陆陆续续进了东西奇珍阁内询问具体线索。

    想要得到黑榜任务线索,就需要至少完成一次红榜任务或提供一条能与黑榜任务线索价值相当的情报。在经过一轮筛选后,有四个拿到资格,被请入了二楼雅间。

    东西奇珍阁在初开张的时候只不过拥有一家普通铺面,经过这两年的发展,已经将原本相邻的两家铺面一并买了下来,加盖成了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一楼是普通珍宝收购及售卖处,二楼是榜上有名的奇珍收售处及密谈雅间,三楼则是东西奇珍阁的大东家,也就是月箫的住处。

    此时,在二楼雅间发布具体线索的人自然不会是月箫,而是他的副手——从落月盟中“拐骗”过来的,两年多以前与月箫在“死亡之海”中结识的天真少年,阿塔。

    经过了死亡之海中的那场黑沙暴之后,年轻的少年对生活产生了许许多多的想法,也对沙漠中开导过他的月箫生出了敬佩,所以,在两年前月箫来到他们部族寻找帮助时,他比乌苏扎尔还先站了出来,离开了家乡,跟着月箫来到了这座与部族只隔着一汪沙漠的湛西城。

    两年过去,当初的青涩少年无论是容貌还是心智都成熟了许多,褪去了当初对着人群手足无措的腼腆,如今,即使面对一群实力比他强悍许多的人也能从容应对。

    阿塔收回有些跑偏的思绪,看向面前明显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几位男子,将一早准备好的纸制卷轴递了过去。卷轴上早就用密语写好了这次的任务内容,为了更好地保密,哪怕是内容不同而目的相同的同一个任务的拆分项,也是单独发布卷轴,再让暗线中人回去之后按照密匙破解。领取任务的人彼此之间互不认识,不知道另一半任务是什么,更不知道是谁来完成。

    这种作法具有十分强的保密性,不用担心旁人无意间获取卷轴会泄露任务,也不用担心因某一个人背叛而影响全盘。最重要的是,能够减少众人齐聚于东西奇珍阁内的时间,更好地隐藏月箫等人的真实身份。

    简单叮嘱了几句,阿塔便送别了最后一个人,去到三楼向月箫复命。

    “叩,叩,叩。”阿塔轻声敲响房门,得到里面人的许可后,才推门走了进去。

    进入屋内,只见一俊秀男子正侧身站在窗边,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拿着一张信纸,听见开门声后,眼神温和地从信纸上移开,看着进屋的門塔,露出一个笑容。

    “阿塔。”

    两年时间,月箫身上仅存的一丝稚气已悄状褪去,如今的他除了沉稳之外,还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大气,这都要感谢两年间楚怀墨的放权和历练。

    “月兄。”阿塔恭敬地朝月箫抱拳。由于月箫身份特殊,称呼上不论叫“阁主”还是“掌柜的”都不妥,故在月箫的坚持下,两人一直以兄弟相称。阿塔理了理思路,便向月箫汇报起今天的情况。

    “这个月的黑榜任务己全部下放完毕,共有四人领命,和计划无差别。另外,接收任务与雇主交割完毕,收获任务尾教一千三百两。”

    红榜和黑榜任务都有委托金,红榜任务一百两起步,黑榜任务五百两起步。接收委拖时,雇主先付五成定全,完成任务后付清尾款。赚取的任务金一半会由阁内收取作为运营经费,另一半则归完成任务的人所用——在目前的各个组织中,几乎算是最高的个人拥金提成比了。毕竟大部分帮派目前都还只是只发月银而已。

    尾款一千三百两,加上定金,东西奇珍阁这个月的收益也就是二千六百两,对于一个刚起步的分阁而言,已经是比较可观的收入了。

    “照惯例,留下半成等年末的时候交与总阁,剩下的取三成按照比例分发给后勤支持人员,一成存入钱庄,半成做为备用金。”月箫像往常一样吩咐道。

    阿塔应了声“是”,就准备告退。但今日,月箫却没有同往常一样让他立刻回去。

    “阿塔,这应是今年最后一个由分阁发布的黑榜任务了。”月箫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信纸。“我们用两年多的时间编织的这张大网,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第四十章 收网,燃火

    阿塔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

    两年前,面对月箫的请求,他第一个站了出未,只是想逃离第一次跟队度过死亡之海时发生在他眼前的对死亡的迷茫和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正确性的怀疑。

    来到湛西后,却慢慢发现,生与死在这个世界原来都是那么常见的事情。

    国与国之间的战火已熄,但江湖之中、民间……的斗争从未停歇,生与死好像真的是这个世上再平凡不过的事情,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有些生死是不能掌控的,而有些可以。

    见阿塔神情迷茫,月箫又道:“这次的任务还有半年左右完结,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未来是继续留在这帮我,还是回部族里。”

    “月兄。”阿塔有些迟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择?”

    这句话不是试探,而是真心实意的询问,阿塔确实是不知所措,想要听听月箫的建议。

    月箫笑道:“这我可没法替你做决定,阿塔,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

    “本心?”

    月箫点头,却又话锋一转笑了笑轻声道:“当然了,从我个人的私心来讲,我更希望你能留下来。”

    阿塔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月箫,月箫又道:“明年二月,我将起程回去江南,此去归期不定,阿塔,我希望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能替我守好这里。”

    “月兄!”阿塔向前两步走到月箫面前,眼中带上了一丝无措和惶恐:“你要离开?这是为什么?”

    月箫摆了摆手,示意阿塔冷静下来,方才开口道:“来年三月就是五年一次的中原武林大会,我前两日接到少主通知,让我提前一个月起程,先赶往江南总阁与他汇合。此一去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短期之内我恐怕顾不上湛西这边。”

    阿塔这才舒了口气:“那就好,想来这一去最多不过大半年光景。阿塔定会帮月兄处理好这边的事务,月兄放心就是。”

    月箫点头,拍了拍阿塔的肩膀以示鼓励,两人又闲话了一会,便回到各自房间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月箫先是写了封信将这个月湛西的情况报告给了楚怀墨那边,接着,又送了封密信去长安——没错,就是长安。

    半年前,月箫安排了一人前往长安,开始在长安城显贵中传播湛西沙海帮乃是金国余孽的消息,意料之中,直至这个消息传到当今耳中,也未在长安引起什么骚动,毕竟“金国”已经是个很遥远的词了。

    不过,与月箫和楚怀墨判断一致的是,这个消息,同帝可以不重视,却不可能完全不理会。身为帝王,同帝毕竟还是对他的领土十分敏感的,当即就派了暗卫到湛西打探沙海帮的动向。

    而经过月箫等人之前一年多的谋划,暗卫了解到的沙海帮的种种举动只能“恶劣“、嚣张”来形容了。

    公然占地为匪、盗窃湛西官府库银、强行逼迫官府开仓放粮,更有甚者,各商家每年缴纳税款居然要先过一道沙海帮的银仓才能交到湛西官府,而湛西当地官府对此毫无办法……

    各种消息传回后,同帝震怒,连下三道圣旨到湛西,将湛西所有官吏连降两级,降无可降者革职除名为布衣,下令严惩,以正风气。

    这一降官确实警醒了当地官员,朝庭要怀柔不错,但怀柔的前提是对方得听活才行,打仗虽然是不会打,但也绝不能让这些遗民骑到朝延头上作威作福,伤了朝庭颜面。

    于是湛西官府开始硬气起来,对沙海帮的一众做为不再姑息。而器张惯了的沙海帮那能受得了这份气?尤其这气还是来自于高层们最痛恨的大郑官府。是以双方矛盾升级,大小磨擦不断,好在沙海帮的决策层尚有几分理智,否则,只怕揭竿造反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半年之间,沙海帮的消息不断被传到长安,当今愈发震怒,民间的质疑和不满也多了——当然了,民间的火多半是由月箫安排的这个暗棋挑嗦起来的。

    此次密函再发长安,信内仅止一字——收。

    收,即是收网。

    长安的铺垫已完成地差不多,需将这板暗棋提早收回,以免万一将来事发,被顺藤模瓜。

    另外,经过半年的探索,同帝派到湛西的暗卫甲,也终于被月箫他们摸清了这生活习惯,行文习惯和笔迹,以及与同帝那处的书信来往规律等等。

    大郑历七十二年九月末,一封被精心篡改过的暗卫密函,飞越过高山长水,被送到了同帝的御书房。

    “哼!”同帝猛得合上密函,一巴掌拍到书桌上:“金国余孽越发放肆了,现在居然明日张胆地在湛西从到处以旧国番号招兵演武,惑乱民众!他们是想造反不成!”

    另一位负责传递书信的暗卫乙本跪地聆听圣训,听得同帝此话垂眸道:“陛下息怒。”

    “息怒?”同帝怒火更甚,“这些年来孤对他们是一忍再忍,可他们是回报孤的?——愈加放肆!”同常站起身负手在座旁来回踱步,终于一步迈离龙椅道:“孤绝不能再姑息,传孤令,即刻发兵湛西,孤要这些余孽再也无法兴风作浪!这次要让那金国,彻底灭国!”

    “请陛下息怒!”暗卫乙的头垂得更低了:“发兵乃是大事,陛下对湛西所知仅源于书信纸笔,如若之中有任何差错,几十年来对边的安抚均会功亏一篑啊!请陛下三思!”

    “放肆!”同帝眼眸微眯,“你的意思是孤受人愚弄而不自知?”

    “双才不敢。”暗卫乙忙磕头否认:“奴才的意思是,陛下不妨再多了解……”

    “孤已经了解地够多了!”

    “陛下——!”暗卫乙微微提声呼道:“请陛下息怒!”

    同帝到底是一国之君,纵使再气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最终还是平复了这半年来因越来越糟稿的消息而变得爆燥的情绪,坐回书桌前,提笔写下一道手渝,扔给暗卫乙:“你,持孤手渝,去往湛西再查金国余孽,若果真传闻一般,立即传令湛西太守曹知光,率兵五万,清扫沙海帮!”

    “遵旨——”暗卫乙双手高捧同帝手谕举过头顶,扣首领命。

    然而这位暗卫注定是到不了湛西了。

    在被篡改过的密函发往长安时,楚怀墨那边便对同帝可能的后续行为做了推断。最大的两种可能便是暴怒之下直接找理由灭了沙海帮,或者另找一人去往湛西探探虚实之后再发兵灭了沙海帮。

    楚怀墨等人当然可以再营造看假像让后面的暗卫去看,但是那样太慢。故,他给月箫下了一道最直接的命令。

    伤特使,夺密旨,并将同帝密令透露给沙海帮。

    于是,可怜的暗卫乙,在去往湛西的必经之路死亡之海中遭到了密谋已久的伏击。

    沙海帮在得知同帝居然有了对自己动手的念头之后,先发制人,集结帮内弟子先一步包抄了湛西太守府,而邀天阁藏身于曹知光府上的探子则是拼死送出了太守府的求救信。

    当重伤的暗卫乙和曹知光的“谋反”血书一前一后送到同帝龙案之上后,同帝的暴怒可想而知。

    终于,在大郑历七十二年十二月初,积怨己久的沙海帮与大郑朝爆发了战争。

    只是两年前沙海帮元气大伤后至今尚未完全恢复,又怎么可能是兵强马壮,经过了正规训练的地方驻军的对手?直受圣命的曹知光亲自上阵指挥,仅用了三日时间就大破沙海帮,剿灭对方帮众两万六千余人,只死无伤,亦无降——同帝圣谕中严令不接受降者。

    只可惜,战后清点阵亡名册及战利品时才发现,沙海帮的最高首领——帮主与副帮主二人,居然在帮众的掩护下,逃了。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二人定是金国余摩的首脑人物,这一逃走,后患无穷。

    但,能在湛西被当地地头蛇欺压多年不敢反抗的太守,又怎么可能是个有勇有谋英明不凡的人物?受圣首激励亲自上阵指挥这一仗已经是曹知光为保住乌纱帽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战后发现关键人物逃脱,曹和光想也不想就选择了隐瞒这份情报。

    他的心思也不难猪,不过两个人而已,就算逃了又能掀起多大波澜?要知道其它重要人物已经在这场仗中全军覆没了。隐瞒这个消息不一定会有什么不良影响,但若是上报一一必定引起圣上雷霆之怒……到时候,就算自己有这个灭敌两万余人的辉煌战绩,也不一定能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

    于是,曹知光对发现了这件事的点报员危逼利诱了一番,警告他不许说出此事,又与同样不想死的的地方驻军首领密谈了一番,然后,二一添作五,在复命的战报中写下了“剿天敌匪五万人,无一逃脱”。

    果不其然当今在心有余悸沙海帮人马竟如此之多的同时也为此战的胜利圣心大悦,下令曹知光等人官复原级,并赏黄金万两以示嘉奖。

    沙海帮覆灭之后,江湖之中被沙海帮压制已久的宗派借此机会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了出来,开始开山纳人、相互比拼蚕食。借着这股东风,一直隐匿在人后的“东西奇珍阁”的大东家月箫,以邀天阁分阁阁主的身份假意引起了几波不大的骚动,趁机“吞并”东西奇珍阁及一应散乱的江湖势力,在湛西扬旗立帮。

    至此,邀天阁湛西分阁,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而曾经属于东西奇珍阁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雇拥者也借此机会,正式明目张胆改头换面地加入了邀天阁湛西分图担任要职,而曾经在湛西名声大燥风光无双的东西奇珍阁,以及他为沙海帮的覆灭所做的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事情,却是全部淹没在了历史的滚滚车轮之下,再无人知晓。

第四十一章 三年

    随着冬季来临,天气也慢慢冷了下来,这半个月里已经下好几场雪了。

    昨夜里又听雪落折竹,晨起推开门一看,映入眼帘的,又是那满山满树淡云寒光的茫茫雪景,只是这天寒地冻的雪色之中,偏有一人身着玫色长裙,在漫天雪花中身姿飒爽地舞着剑。

    她的穿戴未见有多厚重,一条约摸相当于寻常人秋日里穿着厚度的长裙,配上一只米色的皮制坎肩,便是全部了。

    只见她一个翻身,露出手中的三尺青锋,手腕微动,剑身也跟着转动起来,挽起朵朵剑花。身姿轻盈,动作矫捷,宛若游龙,时而缓如静止,时而骤若奔雷,仿佛有声。

    约摸一刻钟后,她以一个极漂亮的转身结束了一系列动作,持剑而立。离得近了,方才注意到,剑身上居然等间距地排了九朵晶莹剔透的雪花,过了好一会才在日光中慢慢消融。

    在为这神乎其技的剑法赞叹之余,才有闲心顺着剑身慢慢打量这持剑的少女。

    首先入镜的是一只手,十指纤纤,肤光胜雪,指甲粉润健康,一丝赘肉也无,再往上看,则是修长挺立的玉颈,宛如高傲的天鹅,最后是她的脸。

    只见她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尚留着些许尚未完全消退的婴儿肥,一弯秋波眉显得极为古典雅致,两汪杏眼黑白分明,干净清澈,璨若里辰,鼻子小巧,嘴唇略微单薄,一肌一容精致至极,令人望之心醉。偏生她的气质却又清雅孤傲宛若寒梅,遗世孤立,让人不敢生出任何亵渎之意。

    少女收了剑,露出一丝笑容,脸颊两侧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似是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十分满意。

    少女正是阡陌。

    自来到蜀中已过去了近三年的时间,三年间她变化了不少,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成长为了身量纤纤,身手娇健的少女,周身的气质也与从前大不相同。或许是家庭的变故让仇恨日复一日的刻骨铭心,也或许与楚怀墨呆的久了沾染了他身上的一些不食人间烟火,她变得冷清了许多,不过还好,因为身边人的关爱,性子与幼时并未有太大区别,尚还保留着几分过去的天真和纯净,甚至因为被星芜的跳脱性子影响,笑容间看上去还比幼时更明媚了几分。

    这三年来,真正大变的是阡陌的武功和医术。

    药理方面,除了第一日见到的七百余种药材,后来秦疑又陆陆续续找来了共计三千余种药材药虫,阡陌皆己完全熟悉,由此延伸出来的一万两千余副毒药补药的配方也全部背的滚瓜烂熟,实际的动手配制也学到了秦疑的三分功力——别小瞧这三分,这可是药神谷鬼医的三分功力,足够普通医师受用一生的了。

    至少,现在楚怀墨等人普通的伤病,已经不用请秦疑出手,阡陌自己完全能应付了。

    武功方面,楚怀里当初提到的他所会的十四种身法,阡陌己学会了其中五种——正是那日楚怀墨所演示的那四种与楚怀墨自己的看家功夫,轻功身法榜上排名第二的“旭日东升”,只不过这几种她都仅练到了第二、第三层,只能算是领悟了点皮毛,刚刚入门,不论与天资卓绝的星芜还是博学多才的楚怀墨相比,都差得远了。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反而是楚怀墨一开始并不看好的剑法。

    阡陌学剑的天赋比日月星辰四人中以剑拔尖的月箫还要强上两分。从她正式接触剑到现在不过不到两年的时间,不仅早就融汇贯通了楚怀墨计划要花费两年时间让她练习的剑法基本功,更是额外预支了楚怀墨原本为她安排的未来三年的训练。

    要知道以楚怀要的性格安排的训练计划本就比平常人所学要快些难些,但阡陌仍旧超前许多完成了,从短短两年时间完成了普通剑客花费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完全学会的剑法,其中天资可见一斑。

    当然,这与三年前秦疑的一剂“三神汤”加成也有一定的关系。只是药物的辅助并不能掩盖她原本的光芒就是了。

    像阡陌方才使的那套剑法,名为九曲凡星,名字很是唯美,但实则原本是一套极为狠辣的剑招,大成之后九招之间直伤人体的眼、耳、喉,心、肺、肾、手、足、下阴,九处重要器官取人性命,招路阴狠,修炼方法也十分困难,不但需要练习者眼疾手快,基本功扎实,且对身体的灵适度,柔韧性、悟性,对每一剑甚至肢体每一步活动的幅度皆有严格要求。

    因为招式狠辣,所以阡陌学到的是改良后的版本,九剑分别伤额头、颈部、胸前、手肘、腹部、手掌、大腿、膝盖、脚裸。虽也皆是要紧部位,但招式却没那么狠辣,难度系数比原招稍低。

    但饶是如此,改良后的剑招也能在“百剑榜”上排进前二十了,阡陌能在拿到剑谱短短月余,就练至小成,足以说明其天赋。

    说到这轻功身法榜和百剑榜,倒是有一段不大不小的故事。

    一百三十多年前,那是一段不论朝堂还是江湖都比较稳定的时代,吕朝还没发生妖后祸国的事情,江湖各派也在当时的武林至尊“苍天盟”的带领下同心同力,维持着武林表面上的和平。

    此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派突然发布了十二张排名榜。分别是前文有提到过的十大奇毒榜、二十九大轻功身法榜,以及中原百强榜——将中原成林综合武功最高的前一百人做了排序,百剑榜、百刀榜、九十九大拳法、腿法榜,百大非主流秘藉榜、十三大内功心法榜,分别将江湖上出现过的剑法、刀法、拳法腿法等主流功秘籍以及枪、棍、鞭法等非生流的武功秘籍从威力招数、修练难度等方面做了排名。

    更有十大暗器榜、十大至尊名器榜、十大奇药榜、百大宗派榜等一些排行。几乎囊括了江湖中出现过的所有奇珍秘笈、宗派高手。

    这十二张榜单上不仅详细说明了所有武功秘籍、药物、武器的排名理由增大说服力和可信度,更可怕的是,对于榜上有名的秘藉还标注了持有人、持有帮派,甚至还详细标注了他们各自的优势劣势、长处短处。

    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果不其然,这十二张名榜发布后,立即在中原武林揭起了宣然大波。

    没有一个习武之人不渴望更强大的秘籍、更锋利的兵器,就连武林之主“苍天盟”都不例外。以往不去争夺,是因为不知该怎么争夺,不知道去哪争夺。可是这十二章榜单给他们指了一条名路。

    于是,和平被轻易撕破,中原武林陷入了为抢夺秘籍、武器互相撕杀的混乱之中。而最初发布这十二章榜的名不见经传的宗派也会根据现状每年更新一次各大榜单,增加在抢夺过程中新出现的招式、秘籍以及武动高强的黑马,再次掀起一场场似乎永不停息的风暴。

    自此,中原武林陷入了长达一百多年的混乱。

    而在一百多年后结这场混乱之源的,就是当时刚成立不久,同样名不见经传的邀天阁。

    当时的阁主,也就是楚怀墨的父亲楚心严,伙同楚平楚阳等几位心腹趁着一次江湖纷乱之际,连同几支早已厌倦了血雨腥风的宗派,联手覆灭了这个定时发布排行榜引乱江湖秩序,居心叵测的小宗派。又经数年倾轧,没了秘籍心法和强者排名的诱惑,中原武林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只可惜,在长达一百多年的混战中,原本的武林霸主“苍天盟”早已瓦解,各宗派之间的信任也在各种争抢中被碾碎,中原武林群龙无首分崩离析,往日繁荣再不复见。

    为团结中原武林,楚心严联合邀天阁与最初合作的几个宗派联合发起了多件开放性的任务,号召武林各派同仁一同参加,在任务之中加强各宗派的霸绊,增加各宗派之间的沟通,用了二十多年时间,才终于将江南一带的各大宗派联合,缔造了一个相对太平、繁荣的地带,并在整个中原地区印下了自己的名声。

    再看眼前,经日夜苦练,阡陌终于掌握这招九曲凡星,欣喜无比,收了剑就欲进屋去向楚怀墨汇报这个好消息。

    邀天阁的蜀中分阁早在两年多前就建好,众人也从小镇里那个二进的院落搬进了分阁,分阁的布置与最初的计划大体相同,只是经裴先生的风水分析后,认为主阁太高,前后院过低容易造成福缘全部聚于主阁,事业运势旺盛而不利于人居,故将主要人员居住的后院加盖了一层,分流气运。

    楚怀墨的房间就在内院主屋的二楼,阡陌依然住在主屋旁边的耳房。主屋的一层,则被拿来作为客厅。

    无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楚怀墨的屋子,阡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提气一跃,直接上了二楼。

    自从入了轻功门槛之后,她才理解了星芜之前说的“老老实实走门太浪费时间”是个怎么样的心态——直接翻墙真的很省事啊!

    轻轻推开房门,阡陌小心地探头进去,果然,楚怀墨正坐在窗边看书。几缕寒气顺着阡陌推开的门缝吹了进去,吹动了他手中的书页。

    “剑练完了?”楚怀墨捋了捋翻动的书页,头也不抬地问。

    阡陌这才整个身子钻进屋里,夹着几片飞舞的雪花,关上了房门。

    “真没意思,我都没出声呢,公子就知道是我了。”

    见楚怀墨目光仍落在书本上,阡陌眼珠一转,一个瞬身过去,就欲伸手抢夺楚怀墨手中的书,可是楚怀墨只微微一侧身,就躲开了阡陌的攻击。

    阡陌见一招不成,又一个转身,从另一侧抓了过去。楚怀墨抬起未拿书的那只手一挡,便阻断了阡陌的招术。两人就这样如同过去曾做过的数次那样,你来我往地在这不大的地方过起招来。

    终于,在阡陌以指代剑,连出九招连续点向楚怀里身上几处重要穴道之后,楚怀墨这才将目光从书上挪开,抬头看向了阡陌。

    如此近距离的一眼直接让阡陌心跳露了一拍,招式一顿,终于被楚怀墨抓到破终,一把抓住了手腕。

    “九曲凡星学会了?”

    “嗯。”阡陌红着脸点头。

    楚怀墨眉毛一挑,有些吃惊。虽然剑招是改良版的,但自己将剑谱交给阡陌也不过月余,她居然不仅学会了,甚至还将剑法改成指法用了出来,这天赋未免也太过了强大了。

    “这指法又是何时改成的?”

    “方才啊。”阡陌从楚怀墨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不甚在意道。

    方才?见阡陌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楚怀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阡陌的行为明显是下意识的,但就是这样,才更为难得了——这证明,她已经初步摸到了人剑合一的皮毛了。

    只是这种境界却不是能够轻易点破的,楚怀墨想了想,引导道:“瞬身有进步,但拳脚功夫还是差了点。你方才将剑法化为指法的思路还不错,可在这方面多做些尝试。”

    阡陌点点头,表示知晓。

    每次二人过招后,楚怀墨都会对她的表现做出评价,指出优势和不足。只不过头一年一直是挨批评的时候比较多,从她开始学剑之后,情势才渐渐逆转,她也渐渐能做到宠辱不惊。当然了,面上虽不惊,但心底还是会为楚怀是的每次夸赞开心许久,然后再下苦功夫,在楚怀墨说她做的不好的地方多多努力。

    见阡陌听进去了,楚怀墨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他亦知道阡陌的性子,表面上好似反应淡然,但是每次他指出她的不足后,下一次都能看到明显的进步,同样的问题,从来不需要他第二次强调,这点还是很让楚怀墨省心的。

    目光扫过墙上的挂历,又看了一眼桌上推诚几列的书信折子,楚怀墨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向阡陌道。

    “自你来此,已经快三年了罢?”

第四十三章 任务准备

    阡陌看完信件内容,又听完楚怀墨补充说明,面带愤满:“天下竟有这么坏的人,怎么敢做出这种枉顾他人性命之事!”

    楚怀墨点头:“所以,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代表我阁,清扫此害。”

    阡陌脸上的愤懑一滞,面露惊讶有些迟疑道:“我……我去?”

    怪不得阡陌为难,自她学武到如今总共才三年时间,虽然她一直心有准备等学有所成之后一定会为楚怀墨出任务做事,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收到的第一个任务就这么重要。

    能与各销金窟有所交易,又有能办进行大规模试药,还能潜藏多年的组织,其实力和背后势力可想而知。然而令阡陌忐忑地不止是这个组织背后的势力,更是这件事背后代表的意义。

    这不仅是一个任务,更是关系到一方百姓的生计。任务成功了,普通百姓便能安居乐业,青年男女们也不用平白受这些苦难,但是一旦失败了……没能救到人还是小的,只怕万一幕后之人打击报复,行为愈加疯狂……

    那可就是害人了。

    阡陌只觉得肩上的担子突然一下就变得沉重了。

    见阡陌的表情,楚怀墨便知她心中所想,却没有继续解释任务的相关信息,反而转去说了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

    “一个月之后,我将起程回金陵。”

    阡陌有些茫然地望向楚怀墨,上次他回金陵已是两年前了,这次话说到一半提到回去虽然有些突然,但也理所当然的事情。

    岂料楚怀墨又接着道:“此次一走,若无要事,应是不会再回蜀中了。”

    阡陌这才猛然抬头,心中忐忑无比,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走了就不回来了?那……那她怎么办呢?阡陌突然想起来,其实三年前星芜就有跟她说过三年后会回江南的事情,只是、只是这三年来,楚怀墨也从来没说要带自己一起走啊!阡陌只觉得自己心慌意乱,万分惶恐,生怕楚怀墨下一句就说出些什么让她“驻守蜀中”、“此生老死不相往来”……之类的话。

    光是想想,阡陌都觉得自己难过地快要哭出来了。

    在阡陌忐忑地目光中,楚怀墨终于接着道:“此次任务也是对你的考验。如若你完成地好,我便带你一同回去。”

    “若是……完成地不好呢?”阡陌的嘴唇张开了又台上,迟疑几次,才怯生生地问道。

    楚怀墨眼眸微抬,看着面前神情慌乱的少女,露出了一个楚怀墨惯有的微笑:“那你便留在蜀中,帮星芜照看这分阁罢。”

    阡陌整个人静止了一瞬,几息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神情坚定道:“公子,我一定完美完成任务!”

    ——我一定要与你一起去江南!

    楚怀墨并无不可地点点头,又补充道:“这件事不会只你一个人去做。我们已联合了蜀山剑派,青江城和新月派这三大蜀中名门正派,四派会分别派遣一队人员,于三日之后集结,共商大计。这两日,你便先去找阿袁挑选与你一道出发的人手,彼此熟悉一下,提前做好规划。”

    阡陌忙点头应了。

    这阿袁本名袁绍样,也是这两年蜀中分阁新网罗到的人才之一,功夫不怎么样,但记忆力和细心程度都是一流,于是被安排做了外阁掌事,主要负责将外阁弟子登记成册和任务记录,但凡是内阁弟子出任务需要人手的,都需要去阿袁那里做登记和挑选人手。

    “还有一点。”楚怀墨抬眸看了阡陌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地补充道:“你身份特殊,这次试炼最好不要露脸。”

    不露脸要怎么做这个任务?难不成要自己带斗笠或者蒙面?阡陌有些不解地看向楚怀墨,却见他不甚在意地转向一边接着道:“你的本名最好也不要用,需要取个代号。”

    “取个代号?是像星芜和月箫哥哥那样的吗?”

    楚怀墨眉毛一挑,摇了摇头,语气突然奇怪地冷了几分:“你还没到有资格取那种代号的时候。”

    ********************************************************************

    这次任务楚怀墨本来没打算让阡陌去,毕竟她学武时日实在太短,江湖经验又几乎为零,实在不适合这么大的场面。但邀天阁在蜀中这几年,外阁弟子虽然已数以千计,但是被收入内阁的还不到十指之数,新收的人中,要么学武的时日还不如阡陌,要么就是在进邀天阁之前有其它际遇,武功虽高,但楚怀墨却暂时还信不过。

    剩下的原班人马中,星芜性格还是太跳脱了,不适合这种严肃的场面,秦医师并不能算是阁中人,而且他医术超凡,武功却并不能服众。剩下的楚怀墨自己,身为继任阁主,一旦由他带队出现在这种场合,就等于向其他各派宣布他手上已经无人可用,大小事都需躬亲为之……

    他已经为这个人选的事苦恼了许久,直至今日阡陌学会了九曲凡星,总算有了一点压箱底能服众的功夫,楚怀墨才终于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她。虽然这件事对阡陌来说一定会有些勉强,但是,综合考量,她却是蜀中分阁这边最合适的人选了。还好,就阡陌这几年的表现来看,她对楚怀墨还是极为忠心的,而且莫名其妙地极为重视楚怀墨的看法,所以楚怀墨才说出了“任务完成不了就让她留在蜀中”这种话,想着高压之下,阡陌许能有所突破。

    “要是月箫在就好了……”楚怀墨有些不情不愿地摇摇头,月箫除了性子稍稍寡断,做事顾虑稍稍多了些,但真是块万能的砖板,哪儿需要就能往哪搬。

    楚怀墨心底的想法阡陌倒是懵懂毫无所知,她一开始只觉得这个任务涉及到的担子极重,怕自己难以承担,但是现在,楚怀墨居然给自己下了完不成任务,就要一个人留在蜀中的死命令……虽然这里山清永秀人杰地灵,但是,若是楚怀墨不在,就是天堂,她也没有兴趣啊……

    阡陌火速去了外阁找到阿袁,出示了自己内阁弟子的身份玉牌挑人。

    邀天阁的身份牌分为五种,最低一等的,是外阁弟子所特的最低等级的精铁牌,牌面比较简单,正面有“邀天”二字,反面的话,若是寻常外阁弟子,则是空白的,若是精英弟子,身份牌的反面则会加上此人的名字,登记造册。因此,外阁中人人都以能在身份牌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为荣。

    第四等的,则是内阁弟子的玄铁牌。玄铁牌造价不菲,坚硬无比,而且重量极沉,没有一定的功夫根本无法承受将其常年挂在腰间,所以,内阁弟子的身份牌,与其说是身份,不如说是实力的象征。

    这第三等的,就是阡陌身上的这种白玉牌。仅有阁主或阁主继承人身边的心腹与分阁阁主才能拥有,玉牌的正面绘制了一座精致的阁楼,高耸入云,右上角有邀天二字,玉牌的反面则是刻有持有人的代号中的一个字。比如月箫的是“月”,星芜的是“星”,阡陌的暂时是空白,因为她还没取代号。

    第二等的数量亦是十分稀少,是为青玉牌,属于客卿令牌,只有像秦疑这一类邀天阁中的客卿、重要长老才有的,据阡陌所知,整个阁内拥有这样玉牌的人也不到十指之数。

    剩下这最高一等的,当然就是阁主和继承本人的了。楚怀墨身上自然有一块,不过他不常戴,阡陌给他收拾房间的时候见过几次。那是一块质地非常细腻的紫色玉牌,上面有一些她看不太懂的图案,图案之上只刻了一个“楚”字,再无其它。

    阡陌还问过楚怀墨几次那些图案的意思,可楚怀墨每次听后都只是静静直视着阡陌,一言不发。久而久之她也不敢再多问了。

    阡陌的白玉牌受到了阿袁极高规格的热情招待,虽然阡陌这三年间从未去过外阁,阿袁并未见过她,但是他也曾听内阁的人说过,少主身边有个极为貌美的心腹,虽然阡陌递给他的玉牌背面没有字这点有些奇怪,但阿袁见了阡陌的脸,也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毕竟,就算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在邀天阁内部造假身份玉牌,这天仙化人一般的样貌却是难以造假的。

    阿袁老老实实地按章程确认了阡陌的身份牌后,才双手棒上了一只木盒,里面存放的全都是有实力在身份牌上留名,能够登记造册的外阁弟子的资料。

    阡陌细看之后,根据任务情况着重挑进了一些擅长刺探、隐匿和擅长群攻技能的人马,按楚怀墨的要求选满了二十人。

    邀天阁内男女比例悬殊——其实不仅是邀天阁,整个江湖武林男女比例都很悬殊——这二十人中仅有两位女子,剩下的都是男子。确认了名单后,阿袁做好任务登记,按照阡陌的要求,通知了这些人次日一早集合,为任务做准备。

    邀天阁对弟子的选拔和培养还是挺注重的,所以,第二天,这二十余人见到此次任务的领队居然只是一个有上去十四五岁稚气未脱的漂亮少女时,虽觉诧异,却没有露出轻视。

    不过,做为组队的惯例,有几人还是隐晦地表达了“想要见识见识队长本领”的意愿。

    阡陌早从星芜那听说过这个传统,倒也没觉得意外,抬手就是一招“落樱缤纷”,用在了那两个求见识的人身上。

第四十四章 汇集

    “落樱缤纷”是一招快剑,且伤人的不是剑本身,而是练剑之人最为梦寐以求的剑气。练至大成一息之间能够发出成千上万道剑气,密密麻麻,让目标一招之下化成千丝万缕,仿若樱花飘落,故有此名。

    这剑招威力可大可小,打个比方,若攻击的目标是一朵花、一颗树,一剑之下花瓣飘落,场景美不胜收,那就是名副其实的“落樱缤纷”,但若攻击目标是一个人,而剑气威力又足够大,那场面就不敢想象了。

    不过,这两人与阡陌无冤无仇,阡陌也自然不可能直接以这人体为目标——她的目标是这两人的外衣,而且未拔剑。

    两人只觉得阡陌的人影围绕着自己转了一圈,带起几缕清凉的剑风,好像来跳了一段舞一样就飘走了,正面面相觑不知道阡陌是在搞什么把戏,只见面前的少女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好似漫山花开,惊艳至极。然后,只觉一阵寒风吹过,四周突然飘起了棕色的大雪——可是雪又怎么会有棕色的呢?

    定晴一看,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棕色的雪花,分别是自己身上穿的棕色皮衣,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碎成了无数片,风一吹,就满天飘了。

    众人这才叹服,这位队长年纪虽轻,但这出剑的速度却是极快,且只伤及外衣,而中衣,里衣都毫发无伤的眼力和控制力也让人望尘莫及。

    最重要的是——剑气啊!普通剑客持剑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剑气,竟然让她隔着剑鞘就轻松施展出来了。这个年龄做到这一步,天赋简直可怕。

    尘埃落定之后,阡陌才开口道:“不小心毁了你们的皮衣,嗯,那就等今日集会结束之后,去找阿袁再领两件吧。”

    会后再领,也就是说现在就得挨冻了。

    第一面要求确认队长实力是个惯例,但对于这些一来就挑衅队长威严的人,却也绝对不能轻易饶了。他们想要挑事,也就要做好被拿来立威的准备。当然了,敢挑事的队员一般都是有实力有自信也有想法的队员,对待这种人也不能太过分,他们往往是任务队伍中的重要中坚力量。

    也正是如此,阡陌才只伤了他们的外衣。

    第一次集会的内容比较简单,也就是交代任务的大概情况,看看彼此的实力,认识熟悉,按照每个人的特性做好初步分组和试验协调性。阡陌组织着试了一下小队的配合情况,又根据实际表现做了几次调整,很快便初步确认好了这二十人的队型和职责分配。叮嘱好队员明后两天继续来训练场练习,便解散了队伍。

    这两日的训练情况阡陌都有向楚怀墨汇报。阡陌毕竟是第一次带队伍,也是第一次出任务,虽然之前有听星芜说过一些他带队的情况,但乎竟星芙本人性格就很跳脱,很多细节不会注意到,所以,阡陌有很多处理方法都存在一些小问题,只不过这些楚怀墨听了也没有指出来。

    毕竟做任务和练武不一样。练武进究一招一式严格到位,容不得半分偏差,而做任务并不存在标准答案,同一个任务在不同的时间、场景之下由不同的人去执行所造成了结果都会不一样,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也不一定过程对了结果就会对。而哪些行为能增加成功的机平,哪些行为可能导致失败,这些都要通过实战去积累经验。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一些小的纰漏楚怀墨认为都是可以容忍的。

    三日之后,大郑历七十三年二月初二,苍龙星宿开始从东方露头,天地间浩然正气开始兴盛,这一天,阡陌告别了楚怀墨,带领着她的临时小队,来到了集合点——蜀城南边的清江镇外。

    清江镇是蜀城南边最大的镇子之一,人流量大,这众里集合不容易引起他人注意。而此行的目的地,就在离清江镇大约五十公里的白马镇。五十公里用走的只怕要走上一整天,但来的都是好手,用轻功飞过去,约摸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所以,以清江镇做为集合点,距离适中,又不会打草惊蛇,再合适不过了。

    阡陌等人到达清江镇时,只有离地最近的青江城派先她一步到了,两边互相见过礼,过了大概两刻钟,剩下的蜀山剑派和新月派也陆续来齐。

    四个宗派之前一直是主事人之间通信,并未正式会过面,前来执行此项任务的人马互相之间也并不认识,于是,人齐之后,一通互相介绍与沟通是免不了的。

    青江城算是依拖于清江镇的本地宗派,以力气和防御而闻名,这次派来的人最多,其中只有两名女性。剩下的将近四十号人都是体格健壮无比的壮汉。

    蜀山剑派是属中最老牌的宗派,也是中原武林名声斐然的名门大派,已存在了有五百多年,以剑道闻名。蜀山弟子每年均会下山历练,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是蜀中人眼中的胜地。这次蜀山剑派只来了十二人,人数最少,而且大都是些青年才俊,仅有带队的一人年岁稍长,仍是派中的七长老,也算是有份量了。

    四派之中最扎眼的就要属新月派了。原因别无其他,只因新月派来的二十来号人全是女子,而且全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武林之中女子的数量本就稀少,更不要说美女,新月派众女的到来让一旁的青江城人个个都看直了眼睛,不过青江城到底也是名门正派,一下见到这么多美人虽然慌乱,却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蜀山剑派就更不用说了,蜀山弟子以修仙问道为目标,修练之法与常人不同,个个清心寡欲,对皮相反而不是那么在意。

    至于邀天阁中人,倒也表现淡然,不过不是因为阁内规矩严格,而是因为这些日子天天对着阡陌训练,对美色已暂时免疫了。

    今日出行,因楚怀墨的要求和阡陌内心对于身份暴露的一丝不安之下,她戴了一层面纱遮脸,未露真容,衣着也未像平时里那般招摇,只穿了一套淡青色的衣裤,在一片冰雪初融、新树抽条的时节中显得极为不打眼。

    几大帮派的素养显然都是极高的,见到邀天阁带队的只是一名未露真容年轻少女也并未露出轻视或惊讶,毕竟江湖中外出时覆面以减少是非的女子也不少,各自礼貌地问了声好。只有新月派的领队柳若云眼神闪烁了下,打趣问阡陌是否面上有疾,然后推荐了一些宗内的美容圣药,引得阡陌一阵好笑。

    见了礼,各自交换整合了情报,近百号人就在集合地一旁的两座客栈分开住了下来。四位临时队长各自带上两位手下一起商议方案,再回去与本派弟子做好沟通,养精畜锐一番,这才分成八队人马,分别朝白马镇赶去。

    根据前期探查到的情报,那暗处恶势力的巢穴位于白马镇边缘的一个庄子上。庄子明面上是一家名为“醉人坊”的酒庄,雇了些身强力壮的人来酿酒、装酒、运酒、卖酒。而实际上,根据探子来报,这几年里又几次人口失踪案最终的运输地都是在这个醉人坊里。

    不过,醉人坊中戒备森严,未免打草惊蛇,暂时倒是没有人潜入酒庄内打探到被抓拐人的看护信息。

    新月派的领队,现任宗主的关门弟子之一,也是派中的二师姐,柳若云,自告奋勇地推存了自己的队伍做前锋,派了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中的一个和另一名同样貌美的女子扮作姐妹大摇大摆地经直朝庄子那走了过去。

    柳若云指了指双胞胎中留下来的那一个,向众人解释道:“轻烟和轻溪这对姐妹因为同时出生,拥有罕见心灵感应,即使相隔数百里也能明确彼此心里所想,等轻溪进入庄子里,我们在外面通过轻烟就能知道庄子里的情况。”

    众人惊异不已,青江城的一个毛头小子听了,忍不住插嘴问道:“隔数百里都能感知到彼此,那数千里、数万里呢?”

    轻烟笑了笑答道:“我们姐妹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分开过那么远呢。”

    “就没遇到过什么特殊情况吗?比如发生什么意外?”那位清江城弟子刨根问底道。见旁边的师兄瞪了自己一眼,忙摆手解释道:“轻烟姑娘不要误会,我就是好奇,没有恶意的。”

    轻烟笑了笑表示理解,毕竟一般知道了她们姐妹情况的人,还没有几个能够不好奇的,于是解释道:“倒是有一次,轻溪做任务时候不不心坠入山崖,那次我在另一个地方执行任务,感知到妹妹坠崖第一时间向宗内发了求救信,通过心灵感知直接远程指路搜查队,找到了受伤的妹妹。”

    “这个技能真是神奇啊!”那位青江城弟子羡慕道。

    一旁的师兄立刻拍了下他的头骂道:“羡慕什么?就你话多!幸好轻烟姑娘不在意,还不快向人家赔罪!”

    轻烟连忙摆手说不用在意,这个小细节倒是让新月派众人对五大二粗的青江城中人印象好了不少,两家又说了会闲话,轻烟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有情况。”

第四十五章 探巢

    另一边轻溪二人按计划扮作途径此地观赏的过客慢慢进入了酒庄范围内。按照众人的猜想,那醉人坊每年需要大量的年轻男女来贩卖和试药,碰到两个送上门来的年轻女子,决不可能无动由衷。

    果然,二人刚一踏进酒庄的范围就被盯上了。

    盯哨的人看到自家门口突然路过两个毫无防备的女人,眼睛都直了,当下就向发了信号通知同伙,然后悄悄尾随在二人身后。接到信号跟来的几人在轻溪周边方圆一公里进行了大范围搜查,防止有人做局,但是,既然手握明知轻溪姐妹的心电感应这一利器,各派众人又怎么可能选择那么近的地方等消息呢?

    搜查无果之后,醉人坊的庄众对了个眼神,决定了偷袭。其中一人拿了方喷了迷药的帕子悄悄走进,趁轻溪二人不备迅速从后捂住她们的口鼻,试图将其迷昏带走。

    轻溪二人也是有些江湖经验的,况且迷药这等粗糙的手段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一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就立刻摒住了呼吸,佯作挣扎几下,就将计就计闭眼倒在了地上。

    醉人坊中的几人显然是用过很多次这种技俩了,一点都没怀疑迷药的药效,见人晕倒,就喜滋滋地抬着回庄了。

    听了轻烟的转述,柳若云发出一声意味莫明的冷笑,而蜀山剑派的带队长老山奇道人却是不太认同地摇了摇头,从一开始,他就不太赞同这种以女子做诱饵的方式。倒不是说山奇道人歧视女子,只是蜀山剑派身为老牌宗派,讲究的是道心明彻、剑心磊落,自有一股清高,不认同这种不正统的方法罢了。只是蜀山来人最少,也没法对其它三派都通过决议强行反对,只从柳若云推出了轻溪二人时就不停地摇头。

    通过轻烟的描述,新月派另一位擅长丹青的美妇初步画出了酒庄里的架构。轻烟指着布局图道:“轻溪她们应是被带入了此处的酒窖,根据她传来的消息,这酒窖里被关的还不止她们二人。”

    众人点头,人被藏在酒窖里是他们之前讨论时就做过的猜测,现在验证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酒窖里还关了另一批人,倒是意外之喜了。

    和轻溪她们关在一处的还有十数个女子,均生得清丽可人。只是大概因为要来得早几天的关系,几人的精神都有些不济,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只在酒窖的门被打开时才身子一抖,露出几丝恐惧。

    很难想象,她们这几日到底经历了什么。

    听完酒窖里的情况,阡陌第一次朝轻烟开了口:“麻烦让轻烟问问,酒窖里的人在被关这几日是否见过醉人坊的人?如果见了,对方有没有对她们做什么?她们还知不知道庄子里的其他情况?”

    或许是阡陌问的问题太直白了,柳若云一听就蹙了蹙眉,不赞同道:“这都是些妙龄女子,被关在这狼虎之窝多日,经历了什么还需要问吗?同为女子,五号妹妹又何必非去揭人家伤疤?”

    对,没错。五号,这就是楚怀墨给阡陌取的临时代号。对于这个难听代号阡陌反抗了很久,只是……反抗当然是无效的。阡陌与众派做自我介绍时脸恨不得红到耳朵根,幸好有面纱遮挡,才未显露窘态。

    听到柳若云对自己的称呼,阡陌本能地脸一黑,忍不住就没太好气道:“只有明确了轻溪等人未来可能遭遇到的事情,我们才能更好的保障她的安全。另外,若是那些人去过酒窖外的其它她方,就能带给我们更多关于酒庄的情报,有了这些情报,我们才能做出更完善的计划。”她淡淡扫了柳若云一眼,“在执行任务时,情报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

    邀天阁最重视情报,故而阡陌在做任务的时候本能地将情报放在了第一位,这话也没有错,只是因柳若云对她不大客气,阡陌在回话的时候也不大客气,如此恶性循环,倒是让柳若云看阡陌的目光越发不善了。

    山奇道人皱着眉头听她二人争论,终于忍不住道:“比起这些,我们还是另想些正派方法收集酒庄情报更要紧。”

    众人均是哭笑不得。不过是用了个诱饵,怎么在山奇道人口中就成了不正派的方法了?但念在他年长、辈分高,出于礼数,也无人在面上表露对这顽固老派道长的无语。

    阡陌也点了点头,不理会柳若云不善的目光,指着自己队伍里的几人道:“我这几位手下均是打探情况的好手,就让他们组成先锋小队,去观察一下周边详情。”

    青江城的领队青路闻言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情道:“早听闻邀天阁是以情报起家,如今倒是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二了。”

    “青路大哥说笑了。”阡陌拱手谦逊道:“但凡武林中派,又有哪家不重祝情报的?邀天阁也不过是随主流而已。”

    青路含笑摸摸胡须,没有说话。各派都重视情报没错,但是却很少有像邀天阁这样让情报版块成为本派的金子招牌的,这不仅需要相当强大的情报网,更需要一个能分析处理这些情报的聪明的脑子。

    江湖中人大多爱好打打杀杀直来直去,向柳若云这样在话语上勾心斗角挖几个小坑的都是十分难得一见的了,更不要说用脑子分析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正而八经的探听情报的人出动了,山奇道人的脸色也总算是好看了一些,在原地养精畜锐的等待期间,或许是觉得无趣,先前问轻烟心灵感应一事的那位青江城弟子兴致勃渤地提了个建议道:“何不趁此时打两支野味就地烧烤,既打发时间又能填饱肚子?”

    话一出口这名弟子就被一旁的师兄怒弹了几个脑蹦,叫他老实闭嘴,那模样倒是让阡陌想起了秦疑每次教训星芜的样子。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两边先后传未了消息。

    轻溪传来的消息证在场的所有女子全都不寒而栗,轻烟几乎是颤抖着转述完这份情报的。

    原来,酒窖里的女子在被抓的第一个晚上一般都还是过得不错的,酒庄里的人会在戌时三刻左右将新来的女子带到正厅,给予她们丰盛的晚餐和华美的衣饰。然后,直接了当地说出自己目的——抓她们来,就是为了卖进销金窟做一名高等娼妓。只要她们点头,以后一辈子都能过上这种纸醉全迷的奢华生活。

    一般的女子自是不可能轻易答应,于是接下来就开始进入了地狱一般的生活。

    被关回阴暗的地窖里,每天的食物只有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保证她们不会被饿死。水也只有一小杯,以满足最低的生理需求。酒窖里终日见不到阳光,分不清昼夜,没有办法换衣服或是清理身体,连大小解都只能在吃睡的地方进行……除此之外,还要忍受时不时出现的蟑螂、老鼠,挥散不去的异味和越来越馊的食物……

    这些只是软刀子,在头七日来用艰苦的生存环境引导这些人妥协,若是连续七日的污秽环境都还无法让这些女人低头的话,从第八日开始就会使用强硬手段了。

    ——扒光她们的衣服,任由庄子里的男人欣赏。并且不只是某一个男人,而是一群男人。甚至这些男人不光只是看,还会上手去摸、去亲。

    虽然销金窟的娼妓在被买下前之前必须保证是完壁,庄子里的这些男人不能真的跨跃雷池。但是除了跨雷池之外的所有事情他们都会做,甚至还会在雷池周围来回试探。

    更不要说在一群男人眼皮子底下大小解、光着身子做饭桌让那些人在他们身上吃饭云云……还有一些更打破羞齿心底线的事,无论轻溪怎么问,酒窖里的人都不愿意说了。

    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逼迫捉拐来的女子妥协,而大部分人也确实在第二阶段开始的第一天就妥协了。少部分人强硬些也没有关系,一旦打破羞耻心连第二阶段都能接受了,那离最后一步的堕落也不远了。

    当然了,酒庄里这么多年也来过几个什么都愿意做就是不能够失身的女子。对待这样的人,最多半个月,庄子里的人便会失去耐心,直接一群人轮流而上,强行要了那些宁死不从的姑娘,然后转手卖入低级的青楼,过上连销金窟都不如的日子。末了还会将这些人的境遇当成笑话讲给其他女子听,动摇她们接受卖身一事。

    不是没有人想过以死明志,只是庄上看守太严,连死都成了一种奢侈。

    听完轻烟的转述,众人已惊到说不出话来,最血气方刚的青江城弟子更是差点拦不住就要直接冲到上去屠庄了,新月派的弟子全都眼睛通红,怒极而泣,柳若云更是像被唤起了什么往事一般眼神变化莫测,就连一直以来表现地云淡风轻的蜀山剑派弟子此时也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拔剑与这此人决一死战。

    所有人都神情愤懑,除了阡陌。

    她虽对酒庄上女子的遭遇万分同情,却更加知道比起在这里挥洒情绪,想办法救人才是当下最要紧的。她没有如新月派的女弟子一般泫然欲泣,没有像请江城的男弟子一样摩拳擦掌,也没有像蜀山剑派的弟子一般摇头连呼“败类”,甚至,她还第一个发现了归来的邀天阁探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244/ 第一时间欣赏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 作者:乾坤问路所写的《邀天阁之阡陌》为转载作品,邀天阁之阡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邀天阁之阡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邀天阁之阡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邀天阁之阡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邀天阁之阡陌介绍:
家族恩怨、江湖情仇,只等今朝一一了断。
稳定更新,偶尔爆发,绝不太监,请放心食用。邀天阁之阡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邀天阁之阡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