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霍格沃兹
恐怖利刃图腾上发出的诡异血光，死灵术士弗雷也难以心安。
以他对于恐怖利刃图腾的了解，这应该是霍格施展了某种信仰秘术，籍此来获得恐怖利刃的力量。
弗雷很想像高文一样立刻就赶去獠牙佣兵团驻地，但是城堡内的两百不太安分俘虏需要他来看押，一旦他此刻离开，仅凭林恩和四十多个侍卫恐怕压制不住这些亡命徒。
“我去！”
林恩望着那道划破黑夜的血光，表情凝重地说道。
弗雷震惊地看着林恩，愤愤说道：“你去能干什么？”
弗雷的话没说完，但是林恩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去了只能当累赘，让其他人分心。
“我有分寸的。”林恩抬头看着弗雷，一本正经地说道。
“让你去，还不如把这些家伙全部杀了，我去支援，这用不了太多时间。”
弗雷向来都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正说着，人已经朝着关押俘虏的房间走去。
“不能杀他们，我刚才已经承诺过，缴械投降不杀。”
林恩有些着急，想要挡住弗雷，但是自身太过于矮小，以至于只能抱住弗雷的大腿，不让他前进。
在林恩看不到的角度，弗雷的嘴角微微上扬，苍白的脸色带着些许笑意。
“那也不能让你去。”弗雷低下头，依旧板着脸说道。
林恩从弗雷的大腿上下来，站在死灵术士的身前，一字一句地说道：“相信我，弗雷·埃文斯。”
不等弗雷答复，林恩已经转身跑出去，要想出门，他得先爬上城楼的废墟。
弗雷抬起右手，然后又放下，终究还是没有阻拦林恩。
林恩只跑出几步，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地面，熟悉的触感和气味，让他本能地没有任何反抗。
希尔薇抱着林恩开始开始攀爬废墟。
然后希尔薇和林恩两人的身体都脱离了地面。
两具黑色的骷髅抬着两人的身体，几下就翻过了废墟。
城堡外路面上的火油已经燃烧殆尽，地面上仅仅剩下一些微弱的小火苗。
用石板铺制而成的路面，两排凹陷的踏印沿着道路远去，林恩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高文那头强大的坐骑留下的痕迹。
两具骷髅一直抬着两人走到工坊街处，然后骷髅眼中的蓝色火焰开始迅速地熄灭。
林恩知道这是到达了弗雷操控骷髅的极限距离。
骷髅放下两人之后就开始往回走，希尔薇也继续抱着林恩向獠牙佣兵团的方向奔跑。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精英火枪手小队的六人跟随而来。
林恩之所以要坚持去佣兵团驻地，当然不是为了去添乱，因为他隐隐觉得自己能阻止恐怖利刃图腾，不管这个图腾所象征的那位神祇想要通过图腾做任何事，他都能都阻止。
这种感觉不是林恩的臆想，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他神识之海中那个扭曲的能量圆环带给他的感觉。
因为神识之海是意识的空间，所以林恩在这一刻能够感觉到这道能量圆环的“想法”，它似乎对那根沐浴着猩红光芒的图腾很轻蔑。
还是一种很奇怪的蔑视，不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那种俯视。
更像是一个耕读传家的读书人，对一个暴发户打心底里的那种瞧不起，当然里面稍为夹杂了一点点嫉妒。
……
当构装骑士高文策马赶到獠牙佣兵团驻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在恐怖利刃图腾猩红色光芒的“注视”下，两头恐怖狰狞且巨大的棕色豺狼的身体正在逐渐融合。
漆黑的头盔之下，高文的眼神在会场中扫过。
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他的领主埃蒙·巴雷特。
会场的高台下堆满了尸体，其中大部分身体都不完整，有的像是被尖牙撕碎，有的像是被巨掌拍烂，有的是被利刃削去脑袋，还有的是被砸断胸膛。
高文在尸体中看到了埃蒙，万幸埃蒙的身体是完整的，而且看样子人也还活着，只是此刻的姿态毫无往日的高贵优雅，简直不堪入目。
筋疲力竭的埃蒙和“剜心者——贾德”在尸堆中扭打成一团。
两人衣服破烂，相互抱紧，在尸体中翻滚，手上都不见兵器，只能用身体和牙齿作为武器。
不过作为豺狼人，贾德的牙齿和爪子拥有明显的优势，所以埃蒙此刻显得更加狼狈。
埃蒙对贾德带有积攒多年的仇恨，当年正是因为这个豺狼人当年的刺杀，导致弗雷八年不得见天日，如今虽然开始转换为巫妖，不再惧怕日光，但是又被这世界所不容。
贾德对埃蒙同样充满怨恨，因为这个巴雷特子爵的到来，让他的主人霍格这些年一直过得不痛快，这也间接导致他这些年也过得不痛快。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两人即便是都已经筋疲力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却也硬还是要分个你死我活。
在会场的另一边，锻造大师矮人托林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洛克斯杵着长刀站立，他胸前浓密的毛发此刻被三道抓痕分开，血流不止。
愤怒的小暴君魔熊浑身浴血。
赤红色战鹰被咬断一截翅膀。
原本都已经身负重伤的两头巨大豺狼，“霍格”和他失去理智的弟弟“沃兹”，在恐怖利刃猩红色光芒的笼罩下，身体血肉开始怪异地相连，两头豺狼正在以一种扭曲的“合体”。
在豺狼的旁边，是一小部分蒸汽机车的残骸，从其他地方散落的配件来看，这辆刚刚上路一天的蒸汽机车在不久前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从残骸上残留的皮毛血肉来看，爆破的对象就是霍格或者他的弟弟沃兹。
恐怖利刃图腾上开始浸出实质的鲜血，鲜血汇聚成血线，流进霍格和沃兹的身体中，在他们的血肉中穿梭，将两狼的筋骨相连。
高文驱使黑魇烈马快速来到埃蒙和贾德的身前，用骑枪压住贾德的身体，再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准备递给埃蒙。
满身血污、衣不蔽体的埃蒙，扭头看着身穿漆黑战甲高文，愤怒的吼道:“你在等什么？杀了他啊！”
“我……我以为您会想要亲手了结他！”
漆黑的战甲中传出高文的声音，略带着些许委屈，他只把右手中的骑枪微微前送，就穿过了贾德胸膛。
埃蒙仰面躺在地上，抬手阻止了高文下马的动作，指着旁边洛克斯和两个巨大豺狼的位置，喘着粗气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快去支援洛克斯，他顶不住了，快……快去啊，还愣着干嘛？我现在还死不了！”
高文想向往常一样认真点头，却发现头盔的护颌重重磕在前胸的盔甲上，看得埃蒙连连叹气。
霍格和沃兹的融合已经接近完成，一只更加巨大的双头豺狼在恐怖利刃的血光中站起身来。
高文策马而去，临走时不忘对着贾德的尸体补上两剑，将那颗豺狼头颅彻底砍下。
第三十一章 霍格的终结
“霍格……沃兹。”
双头巨狼各自的口中呼喊出一个名字，声音中似乎带着挣扎和抗争。
恐怖利刃图腾放出的血光变得更加强烈。
双头巨狼眼中的最后的一丝理智彻底消散。
从这一刻起，这只双头巨狼将不再是霍格和沃兹，而是恐怖利刃的造物，一个没有任何理智的杀戮野兽。
“嗷呜……”
双头巨狼向着恐怖利刃图腾发出刺耳的嚎叫，血红色光芒沐浴在它身上，给这头狰狞的怪物增添了一些诡异的色彩。
连洛克斯身旁的小暴君魔熊都忍不住向后退步。
没有人愿意和这种没有理智的怪物作战，因为在这种怪物的面前，很多常用的手段与战术都没有效果。
野兽虽然灵智未开，但也拥有感情，知道恐惧和敬畏，但是从这个怪物眼中的红光来看，它应该只知道杀戮。
洛克斯眼神凌厉，紧握着长刀，挡在暴君魔熊幼崽和受伤的战鹰前面。
虽然看上去无所畏惧，但是他其实已经被恐惧所影响，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冲杀上去，作为黑森林一带最著名的流浪猎人和驯兽大师，洛克斯从不会在野兽手里吃亏，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无从下手。
洛克斯不敢动手，但是在这时候，依旧还有人敢于向这头怪物发起冲锋，而且还不止一人。
在构装骑士的身后，还有一个“骑士”也挥舞着铁剑向着双头巨狼冲去。
年迈的老皮特原本在外面等待着埃蒙，会场内的战斗让他心脏里的血液变得沸腾，但是冲动的想法都被理智所压制。
直到构装骑士的出现，直到看到高文向那头巨大的怪物发起冲锋，做梦都想成为骑士的老皮特再也安奈不住自己汹涌的战意。
他解开了马车上的绳索，骑上拉车的老马，挥动着地上捡来的铁剑，嘴里叫喊着荣耀，紧跟着他崇敬的高文大人，向着怪物发起冲锋。
虽然高文穿着密不透风的战甲，但是老皮特一眼就认出了他，在老皮特的眼里，整个卡利亚斯只有骑士高文大人才有这样的风采。
老皮特感受着身边呼啸而过的场景，还有迎面而来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微风，他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哇啦哇啦的叫喊，感觉畅快极了。
在这一刻，远处那头狰狞的巨狼也不再可怕，甚至远还不如梦中被他击杀的那些怪物。
老皮特逐渐沉浸到他臆想中的场景，不过下一刻就被拽回到现实。
驮着老皮特的老马在距离巨狼一百米开外就不敢再前进。
气急败坏的老皮特就要用鞭子狠狠地抽这个胆小鬼的屁股，但是却发现自己手里根本没有马鞭，也没有缰绳，坐下甚至没有马鞍。
老马一个转身，就将老皮特甩下马背。
老皮特在地上滚出老远，此刻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失落极了。
高文拍了拍坐下黑魇烈马的脖子，轻声说道：“别害怕，那只是两头肮脏的豺狼。”
高大的黑魇烈马猛烈地加速，鼻腔中喷出火焰，似乎以此宣告着自己无所畏惧。
双头巨狼血红色的眼睛将注意力从洛克斯身上转移到冲锋而来的高文身上。
看到高文到来，洛克斯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不然他独自面对这头怪物，压力实在太大。
在即将到达目标时，构装骑士冲锋的速度再次提升。
在战斗时一向不太喜欢叫喊的高文，此刻也发出震响的大喊，战甲上的构装纹路再次浮现，手中骑枪上的魔纹也随之亮起。
胯下的黑魇烈马高声嘶鸣，马蹄上燃起火焰，载着高文高高跃起。
马蹄的上的火焰席卷全身，肉眼可见的实质斗气在骑枪上汇聚。
这是高文的最强一击，也是他目前状态下能够施展出的最后一击。
之前一系列的战斗已经近乎耗光他的体力、魔力和斗气，此刻之所以还能冲锋，全靠着一身强烈的战意在支撑。
就像这套由埃蒙设计，高文自己操刀镌刻的魔法构装的名字——战意沸腾。
双头巨狼的两个脑袋同时发出摄人的嚎叫，前肢中伸出锋锐的利爪，舍弃了洛克斯不管，巨大的身体朝着高文扑来。
洛克斯将长刀扔下，拿过大弓，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将两米多长的骨胎大弓拉开，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射出全力一箭。
箭矢离弦之后，洛克斯已经倒地不起。
构装骑士与双头巨狼。
二者身影在空中硬碰硬相撞，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与绚丽的色彩。
高文汇聚全身所有力量与魔力还有斗气的一枪，从狼头的口中穿过，那颗试图咬断骑枪的脑袋，被整个洞穿。
但是高文的头盔也被另一颗狼头咬中，他用手臂艰难地支撑着那张血盆大口的上下颚。
高文想将骑枪从狼头中拔出，却被一只利爪给狠狠拍在胳膊上，坚固的构装战甲被划出三道深痕，堪堪抵挡住了利刃，但是巨大力量依旧让高文整个握枪右臂失去了知觉。
就在高文左手支撑不住的时候，洛克斯的最后一箭射中了巨狼剩下的这颗狼头的后脑。
箭矢在巨狼的头颅内旋转，箭镞与颅骨之间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巨狼疯狂地摇晃着脑袋，将高文的身体扔出老远，披着重甲的黑魇烈马也被巨狼一爪拍倒。
箭矢最终还是没能穿透巨狼的颅骨，可依旧给它造成了重创。
此刻双头巨狼的两个脑袋都在乱晃，一个上面插着三米多长的骑枪，另一个被将近两米的箭矢嵌入颅骨。
埃蒙坐在地上，望着摇摇欲坠的巨狼，神情凝重。
高文单手杵着长剑，两次想要起身没能成功，他觉得自己只要能再冲过去补上一剑，一定能把这头畜生给了结。
洛克斯在昏迷之前，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这头怪物倒下。
老皮特倒在地上，手里紧攥着泥土，他这一生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骑士被怪物击败，尤其是这个骑士还是高文大人。
巨狼在疯狂地乱窜和嚎叫之后，终于倒下了。
埃蒙的神情舒展开来，高文也放弃了想要挣扎着起身的动作，老皮特布满皱褶脸上笑开了花。
但是片刻之后，三人神情都在刹那间凝固。
恐怖利刃图腾所发出的血红色光芒再次将巨狼笼罩。
虽然骑枪和箭矢还留在巨狼的两个脑袋之中，但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然后，巨狼重新站立起身。
“嗷呜……”
一声充斥着戾气的嚎叫响彻天空。
老皮特直接被震晕过去，不过在晕厥之前，他似乎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清晰，而且直接将巨狼的嚎叫给打断。
“肮脏的格罗厄，滚回你的巢穴里去。”
希尔薇抱着林恩站在会场的大门口处。
扭曲的能量圆环从林恩的神识之海中脱离出来，漂浮在高空。
刚才声音就是从能量圆环中发出。
恐怖利刃图腾发出的红光停滞了一刹那，然后又继续笼罩巨狼。
“别装傻，格罗厄，虽然你愚昧的智商和傻子没什么区别，但是我知道你还留有理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滚回去，不然等我上来后，我会让你真正失去理智，你应该知道，我总有一天会上来，或者我可以让托尔来教训你，你应该有听说过，我们关系密切。”
能量圆环中继续传出声音，听上去是像是底气不足的威胁。
但就是这软绵绵的威胁，却让恐怖利刃图腾的光芒在顷刻间彻底散去，那根之前放着诡异红光的图腾似乎又重新变回了一个普通的木头柱子。
被恐怖利刃所抛弃的双头巨狼再次倒下，并且巨大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在一阵恶心的血肉蠕动之后，巨大的双头狼消失了，地上留下大滩血泊，在血泊中躺着两个血肉模糊的豺狼人。
其中一个正是獠牙佣兵团的团长霍格。
霍格此刻依旧还留有意识，他望着血光褪去的恐怖利刃图腾，嘴唇轻轻蠕动，有轻微的声音发出。
如果此刻有人附耳倾听，就能听到霍格最后遗言。
“豺狼人，连神祇都比人类卑微，呵……呵呵呵呵……”
第三十二章 未完的交易
当恐怖利刃图腾上的血色光芒完全隐去。
神秘的能量圆环也回到了林恩的神识之海内。
突然的变故让近乎绝望的埃蒙和高文显得有些茫然，恐怖利刃退却了，双头巨狼消失了。
刚才说话的是谁？
竟然能让神祇退却。
而且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可以得知，这应该是一个凡人。
凡人竟然能够威胁神祇？
埃蒙从死尸堆中艰难地站起身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即便博学如他，也依旧摸不着头脑，那涉及到了诸神的秘辛，是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层次。
他轻揉着红肿得睁不开的眼窝，正好看见那个即将年满八岁的儿子和他组建的精英火枪手小队向自己走来。
庭院内遍地死尸，空气中充斥着化不开的浓烈血腥气。
那具用上百个烛台搭建的霍格肖像灯架并没有被摧毁，依旧散发着明亮的烛光将会场照亮。
精英火枪手小队拥簇着林恩在尸体间前行，一旦发现有没有死透的佣兵团成员，或是可疑的尸体，都会及时补刀。
希尔薇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这再次让林恩觉得她就是个天才。
林恩现在都还记得，自己上一世第一次见到凶杀时的恐惧，整整一个月都没睡好觉。
正在保持着阵形前进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原因是他们主心骨林恩突然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也有些木楞。
和林恩离得最近希尔薇吓坏了，还以为林恩中了谁的暗器，赶紧招呼小队围成圆圈，然后在林恩身上一阵翻找却也没发现伤口。
在精英火枪手小队严密的保护下，林恩当然不可能被人偷袭，之所以突然停下，是因为神识之海的中能量圆环在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魔力吸收之后，又开始“说话”了。
“年轻的外乡人，你此刻是否有很多疑问？”
和之前一样的声音在林恩脑海中响起，语气中略带着笑意。
林恩从希尔薇手里挣脱出来，示意自己并没有受伤。
他将目光在每一个队员脸上扫过，确认了一件事情。
能量圆环此刻发出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声音，而是直接在他意识中和他交流。
之所以要确定这一点，因为在林恩看来这很重要。
没有人愿意脑海中多出一个能连接自己意识的东西。
“你会解答我的疑问吗？……克莱因！”林恩尝试着在意识中和能量圆环经行沟通。
“谨慎的小家伙，你用不着这样试探，我并不能窥探你的思想，我没有那种恶趣味，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即便天才如我，也并不能掌握所有的领域。”
意识中“声音”再度响起，对于林恩所称呼的克莱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走吧！”
林恩对着身旁的队员说道，没有再理会识海中的声音。
神识之海能量圆环的能量流速组建加快，看上去似乎有些“气恼”。
在林恩一行人走到埃蒙身边的时候，躁动的能量圆环终于平复下来，声音再次“响起”：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很抱歉，我现在很忙，或许我们可以另外约个时间？”
林恩这句话半真半假，在确定了对方不能查探他的想法之后，林恩就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
虽然这个声音的主人刚刚拯救了他们所有人，但是为了不被牵着鼻子走，林恩还是决定按照自己方式来。
更何况他现在真的很忙，比如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为他注重礼仪的父亲给找一件衣服，因此此刻的巴雷特子爵衣不蔽体。
精英火枪手小队中和埃蒙身材最相近的西蒙，在第一时间脱下了自己皮甲和外衣，带着谄媚的笑脸献宝一般递给他的领主。
埃蒙满意的拍了拍识大体的西蒙，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指着刚才双头巨狼倒地的方向，说道：
“高文和皮特，洛克斯和托林，都在那边，扶我过去。”
识大体的西蒙二话不说，躬下腰背请领主“上身”。
埃蒙此刻也不再顾忌礼仪，直接趴在西蒙的背上，然后西蒙这个“坐骑”就开始背着他的领主前行。
其余的精英火枪手队员，对于西蒙的狗腿子行为既不屑又羡慕，虽然心中愤然，但是依旧得赶紧跟上脚步，并且还得连带着把西蒙都保护在中间。
从林恩刚才在意识中回话之后，能量圆环中的声音就开始喋喋不休。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打开一次沟通的通道需要我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你知不知道我也很忙，我有无数的理论要论证，有数不清的公式要解析……”
“不知感恩小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刚刚是我拯救了你们所有人，要不是肮脏的格罗厄畏惧我的威严，你们早就被他的宠物给吃掉了。”
“好吧，卑鄙的外乡人，也许是被你猜中了，我打开一次沟通通道只需要花费半分钟聚集的能量，我也不忙，我已经清闲了上百年了，所有的理论都已经证实，所有的公式都已经解开。”
“原本以为丑陋的格罗厄至少会和我吵一架，没想到他的胆子就和他的脑子一样小，我还真实高看了他。”
“……”
林恩知道，一个长期孤独的人，在遇到一个能够说话的对象后的想法，这是克制不住的。
那种对于沟通的渴望，林恩很能理解。
就像他上一世的某一段逃亡旅程，整整六十天，在深山之中断网自闭，完全与外界隔绝，当他确认安全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在贴吧水了一天，什么昵称看着都亲切。
“你胜利了，狡诈的外乡人，可是你却失去了奥术之光的友谊，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只有冷冰冰的交易。”
意识中的声音已经有些气急败坏。
“为什么是选择我？”
林恩突然发问，神识之海中的能量圆环竟然高兴得来回跳跃。
“噢，感谢稍微比我伟大一点的圣光之主，我亲爱的小老弟，你可算忙完了，现在你重新赢得了奥术之光的友谊，为什么选择你？不不不，是你主动找到的我。”
“是那星空中的那个图案？”
“是的，我睿智朋友，莫比乌斯，我唯一的学生，那个图案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它非常简单，甚至比第一道奥术模型还要简单，但它又是如此的不凡，我非常的想念他，所以将数枚星辰排列成那个图案，每一个观察到这个图案的人，我都会给他们送一份礼物。”
意识中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思。
“所以这个能量圆环就是你送给我礼物？”林恩尝试着用魔力去控制能量圆环，然而根本任何效果。
“这是交易的定金，我亲爱的朋友。”
“交易？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过你任何交易？”
林恩很疑惑，而且交易这个词汇让他很敏感，这让他联想到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以换取力量的故事。
“你总是喜欢试探，如果你没有答应，莫比乌斯之环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你接受了他，就等于接受了这场交易。”
“为什么是我？”对于这番逻辑怪异的话，林恩没有去过于纠结，而是再次询问了这个他之前就问过一次的问题。
“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虽然只有一半。”
“交易物是什么？在那里交割？尾款是什么？”林恩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哈哈哈哈……外乡人的思维总是和我们有所区别，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等你足够强大以后，来守望之海寻找吧，如果你能找到我，你什么都会知道。”
意识中声音显得很欢快。
“如果我不来呢？”
“呃……我的朋友，你怎么能违背一场约定好的交易。”
“我并没有和你约定好，另外，你所谓的外乡人是指的什么？还有其他的外乡人吗？”
“来吧，来守望之海寻找答案吧！我的朋友！”
第一章 黎明
初冬的太阳照常升起。
昨夜的卡利亚斯城镇注定无眠。
循规蹈矩的底层居民在昨夜心惊胆战，而稍有些财富与本领的人都在迫切地等待着天亮，然后向卡利亚斯的主人献上他们的忠诚。
无论昨夜的胜出者是霍格还是巴雷特，都不会影响到这些人的行为，顶多就是在确认了胜利者之后，根据他的喜好，做一些细微的调整。
崩塌的城楼连夜清理出来一条过道，对于战场的打扫一直持续到天亮。
而做这些工作的人正式獠牙佣兵团在城堡内缴械投降的两百个俘虏，在得知霍格的死讯后，他们抵触情绪有了显著的收敛。
尸体需要尽快火化处理，城堡内的庭院和外面的街道也需要彻底的清洗。
幸好已经入冬，而且刚刚下过一场雪，如果是夏天，处理不及时，甚至有爆发瘟疫的可能。
獠牙佣兵团驻地在清理干净后，就贴上了封条。
黎明时的空气带着一股清香，街上的行人深吸一口，能让人心旷神怡，而其中夹杂着的血腥味，又再提醒着他们，卡利亚斯的时代变了。
霍格和他獠牙佣兵团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的卡利亚斯，是属于卡利亚斯子爵的卡利亚斯。
如今的卡利亚斯，姓巴雷特。
城楼废墟里清理出来的通道口，卡利亚斯城镇的各路商人、冒险者排起了长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礼物。
队伍的前进速度很慢，但是他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相互间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林恩坐在会客厅次座上，希尔薇伺候左右。
今天，将由他来负责接待这些迫不及待要表明心迹人，而这些人基本都处于卡利亚斯这座金字塔的高层，都是底层居民眼中“大人物”。
之所以让林恩这个只有不到八岁的少爷来负责接待，这是埃蒙特意要求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埃蒙实在太忙。
矮人托林大师身受重伤，需要抢救；洛克斯断了多根肋骨，胸膛的恐怖的创口也需要处理；高文左臂骨折，肩头和脑袋有多处伤；另外还有多名侍卫需要救治，除此之外，高文的坐骑黑魇烈马，洛克斯的暴君魔熊和炎鹰的伤势也不轻。
为了保证不让消息泄露，埃蒙并没有去邀请城镇里的医生来治疗伤员。
以至于以上的所有伤员，都全部集中在城堡内，或是埃蒙亲自操刀，或是指导之前受过特训的女仆经行处理。
总之，为了避免出现任何意外，每一位患者，埃蒙都亲自检查过伤势，这让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休息，而且他自己还被贾德在身上留下一些外伤。
除此时间抽不开之外，另一层打算，就是让林恩开始接手卡利亚斯的政务，这也是埃蒙的意思。
林恩以领主继承人的身份和礼仪在大会客厅接待客人，而且每次只见一人。
每一个进来的人在看到林恩后都有些吃惊，不过这些精于世故的家伙都能将这份意外影藏得很好，然后开始向这个七岁多的孩子一本正经地道贺。
林恩虽然每次只接待一人，但是效率并不低。
祝贺之后，闲扯几句，然后留下礼物走人，大致就是这个流程。
之所要一次只见一人，林恩主要是为了方便更好地观察这些人，因为在之后的日子里，少不了要打交到。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准确地记录礼物。
每一个拜访的客人所赠送的贺礼都会现场检查，然后做好记录，这也是为了更加了解这些人。
负责现场记录的是精英火枪手小队里中的阿拉米斯，他是精英火枪手小队里唯一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人。
收集更多的信息，才能得出更准确的答案。
这是林恩长久以来所坚持的行事标准。
这些把持着卡利亚斯大多数产业的家伙，和他所要建立的新秩序，基本上是处于对立关系，所以必须的消灭。
但关键的是怎么消灭，是否要流血，这才是最关键的。
所以，林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收集信息的机会。
一上午时间过去，门口排队的人少了九成，剩下的林恩让人出去告诉他们今天城堡不再会客。
至于理由，林恩没有说，但这些等待接见人都清楚，送礼都得要赶早。
阿米亚斯将册子递给林恩。
“字写的不错！”林恩由衷的称赞。
“都是您教的好！”阿米亚斯真诚地回答。
好为人师的林恩虽然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教过阿米亚斯写字，但他依旧欣然地接受了阿米亚斯的说法。
“权利让人堕落得如此的迅速。”林恩心中自嘲了一句。
他自己也发现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了让精英火枪手小队成员在身边做事，因为这支小队是他亲手组建，所以会带给他更多的安全感和信任。
要搁上一世，这就是他最痛恨的行为之一，上位者有眼无珠，只知道任人唯亲，导致真正的人才往往怀才不遇。
曾经那个敢于向恶龙挥剑的屠龙少年张三，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曾经很多行为好像有些幼稚可笑。
林恩打开册子，开始检视今天上午的收获。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谁的贺礼最贵重。
娱乐片区最大赌场的老板——侏儒班森，曾经霍格的摇钱树，他为巴雷特子爵敬献了一箱黄金。
班森拔得了这次送礼大赛的头筹，在他的之后第二、第三名，依次是贸易街的一家拍卖行和另一家赌场，两位老板和班森都是一个路数，直接给钱，其中拍卖行老板博格还附带了一截幽冥狼王的前腿骨，这是非常罕见的炼金材料，因为之前埃蒙派人去贸易街求购过这东西，但是没有买到，林恩知道这应该是弗雷转化巫妖第二阶段的关键材料。
林恩看着眼前闪闪发光的三口箱子，皱着眉头感叹道：“都是民脂民膏啊。”
希尔薇没头脑地接了一句：“少爷，赌徒和冒险者可不是老实的平民，这些都是他们的钱。”
“赌徒和冒险者也都是卡利亚斯的领命，之后会重新整理户籍，然后有会有新的法律诞生，到时候卡利亚斯就将迎来真正的新生。”
林恩将三口箱子关上，他害怕这闪闪金光让他既定好的方针偏离路线。
“新的法律？少爷你制定的法律吗？”希尔薇好奇地问道。
“大家一起商量着定。”林恩严肃地说道。
第二章 林恩的野望
林恩给两人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设想，大致意思就是，接下来的卡利亚斯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混乱无序了，巴雷特不能再用霍格那一套来管辖卡利亚斯。
新的卡利亚斯要有秩序，要有规矩，要注重民生，要发展生产……
一番话下来，希尔薇和阿米亚斯没有太大反应，林恩反倒把自己说得激动了起来。
理想总是让人心潮澎湃，而现实却又索然无味。
吃过了午饭之后，林恩还得继续指挥着獠牙佣兵团的俘虏开始搬砖。
为了彰显自己作为领主继承人的仁厚和体能，林恩也象征性地搬了两块。
獠牙佣兵团的俘虏在接受审判之前，他们身份依旧只是俘虏。
至于发动俘虏进行劳作是否符合秩序，林恩现在没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
巴雷特城堡需要做的事情大多，而人手又太少。
接下来的三个上午，林恩在会客厅里接待了所有有能力来送礼的人。
最后一个来城堡拜访的是精工作坊的乌拉尔大师，不过他并没有携带礼物。
林恩并没有接待乌拉尔大师，因为这是他父亲叮嘱过的贵客。
刚刚诊治完伤患，还没能得到适当休息的埃蒙，匆匆赶来，亲自将乌拉尔大师接去了他自己书房。
在林恩和俘虏共同的努力下，经过三个下午的幸苦劳动，城堡门口的废墟已经完全清理完毕。
接下来就是重新修建城楼的事情。
本来林恩觉得就用原来设计图照着重建就行，毕竟之前的城楼防御性和便利性都挺不错。
可是刚刚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托林大师不同意林恩想法，还坚持希望能让他主持修建新的城楼，并且信誓旦旦地说，只需要两天就能出图纸。
埃蒙没有反对，林恩也乐得轻松，毕竟矮人不光是擅长锻造，而且修筑城堡的本事也冠绝整个大陆。
果然，仅仅一天半后，托林大师就完成了新城楼的设计图。
林恩看过之后直接交给了埃蒙，这事情现在他还做不了主，主要是因为托林大师所设计城楼更像是一个堡垒，面积足足比原来城楼大了一倍不止，而且还增加了很多用于安置军事器械的设计，连魔动炮位都预留了四个，俨然就是一个小号的武装要塞。
埃蒙和林恩不同，他看过之后，对托林大师的设计赞不绝口，非常明确的同意了托林的意见，然后让他找林恩拿钱。
林恩因为在收礼工作中的出色表现，现在已经正式接管了巴雷特城堡的财务，当然只是一部分的账目，具体点说，就是这次收礼所得。
重伤初愈的托林大师精神焕发，将他的设计图和埃蒙签署的条文拍在林恩的桌子上，干脆利落地说道:“小巴雷特勋爵，给钱吧！”
在林恩的示意下，阿米亚斯和西蒙去到金库，将那一箱赌场老板班森进献的黄金搬到托林的身前。
林恩指着这箱大风刮来的黄金，笑着说道：“这些够吗？”
见过大世面的托林大师当然不会被一箱黄金就给唬住，不过满满当当的一大箱子的金锭，依旧具备足够的视觉冲击力，尤其是对于矮人来说。
托林大师拿起一块金锭，用炙热的眼神看过每一个面，说道：“成色很足，修建城楼用不了这么多钱。”
林恩将箱子盖上，手指轻叩着桌面，认真说道：“如果有剩余再退回来，不够我这里再补，黄金你现在就可以拿走，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两个？我原本以为你最多只会提一个要求，或者干脆不给钱。”托林大师扶着胡须，半开着玩笑。
“第一，所有的钱有你随意支配，但是必须做好记录，每一笔开销都要记录，当然这些繁琐的事情，阿米亚斯会协助你做好。”
“第二，所有的劳工，尽量从贫民区招募，记住是招募，不是征召，全凭自愿，每天劳作不能超过十小时，每个人每天至少一枚银币的工钱，另外得管饭，或者说二十个铜币的餐补，一周至少休息一天，如果劳工没能完成工作量，只能辞退，不能扣工钱或者殴打，西蒙会作为监工负责这方面的监督。”
“如果你同意上面要求的话，就在上面签字，当然，你应该先看看里面的内容。”
林恩从阿米亚斯手里接过一叠份文件，摆在桌面上用手抹开，是一份合同和一张规范书。
第一份的标题是：《工程建筑劳务承包合同》
第二份的标题是：《劳务雇佣规范1.1版本》
这两份文件都是林恩起草，然后阿米亚斯手抄完成的，《劳务雇佣规范》在它问世后的第二个小时就迎来了一次更新，增加了必须为劳工提供三餐或者二十枚铜币补贴的增项。
托林大师表情怪异，强忍着笑意拿起桌面上的合同，开始阅览，一开始还带着饶有兴趣的笑意，然后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一天五银币酬劳？我可不为了钱才揽下这个活儿，而且五银币，这也太……你把老托林当成什么？”
性格直爽的托林大师很生气，他认为自己受到了羞辱，指着林恩的鼻子大声说道。
林恩站起身来，看着托林大师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钱，所以这份承包合同里面，你作为承包方是没有收益的，而每天五个银币的酬劳这是你接下来作为建造师的工资，它指的是这个岗位的薪资标准，并不代表着你托林大师的薪水水平，请你相信，我并不是用这个五个银币来羞辱你，而是要在卡利亚斯建立岗位标准。”
虽然小巴雷特勋爵早慧的传闻在卡利亚斯早已是人尽皆知，可是此刻的托林大师已经难以接受这番话是从一个七岁孩子口中说出。
犹豫了半分钟，托林大师还是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托林·巴尔金·熔火之锤。
“我这辈子做过做两件荒唐的事情，第一件事是给一个豺狼人当铁匠，第二件事是给一个七岁的孩子当工头儿，呵呵呵……”
托林大师将自己那份合同和规范扔进箱子里，然后扛着一大箱子黄金，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房间。
直道托林大师身影彻底消失，林恩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刚才真的很怕这个强壮的矮人直接一拳把他的桌子给砸个稀烂。
这一份合同和规范对他来说很重要，如果施行成功，将会对之后计划提供极大的帮助。
至于为什么要优先雇佣贫民区的人当劳工，一是为了解决这部分人的生计，二是为了推翻之前贵族和统治者剥削底层的固有印象。
林恩相信，即便第一天只有一个人愿意来应聘劳工，在他工作完一天拿到一枚银币的报酬后，第二天一定会有大量的贫民来报名。
立木建信，对于这些底层贫民，用真金白银说话，比什么承诺都管用。
卡利亚斯如今的经济是不健康的，靠的全是赌博、拍卖、黑市交易这样的产业支撑，下层贫民几乎没有消费能力，所谓的工业也仅仅只有几座作坊而已。
这不是林恩想要的领地，卡利亚斯拥有广袤的土地，丰富的资源，还背靠黑森林这个“摇钱树”。
林恩认为卡利亚斯应该成为一个以工业和贸易为主的城市，而不是一群流浪者的避难所。
林恩想要的工业是工厂，而不是作坊。
而要想建立工厂，就得要有工人，如今的卡利亚斯的大多数居民都不适合当工人，而要想将底层那些吃饭都成问题的平民转换成工人，这需要一个过程。
这次修建城楼，如果操作得当，就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劳动就有所得，什么样的岗位需要什么样的能力，能获得什么样报酬，这就是林恩制定这份合同和规范的意义。
第三章 工匠的价值观
托林大师是个风行雷厉的人。
从林恩这里拿到资金后，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筹备。
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正式宣布工程启动。
当然，第一步还是要先招募劳工。
他带着城堡内的几个工匠，在城堡外面支起一张大条幅，用神圣同盟的通用文字写着：
“为你的领主做工，是值得炫耀的光荣。”
从条幅上面龙飞凤舞字迹来看，应该是出自托林大师的手笔。
一张条桌，两把椅子。
托林大师在西蒙的陪同下，亲自坐镇现场。
在他看来，一上午怎么着也应该能招到几十个劳工，毕竟贫民区里很多人甚至连吃顿包饭都成问题，更何况做工还有每天一银币的报酬，这对于贫民来说，简直是恩赐。
他故意没有在条幅上加上报酬方面的说明，因为在他看来，凡是冲着钱来的，都不是好家伙，这样的人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工程质量。
他要做的是，给巴雷特招募到一批富有荣耀感，吃苦耐劳，不是为了钱财，而且真心想要帮助领主建设城堡的劳工。
冷风瑟瑟，寒气袭人。
西蒙即便穿着厚实棉衣，依旧习惯性地打了寒颤。
街面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一上午过去了，一个劳工都没有招到，托林大师的标语仅仅只吸引来了几个看热闹的家伙。
对面街面上有一支冒险者团队，原本正在招募随从准备进入黑森林发财，看到领主城堡也在招募人手，很识大体地将广告收回了房间。
可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贫民前去咨询，反观托林大师的摊位，依旧寂寞如雪。
只不过冒险队的队长一个人都没敢招，反而跑来托林大师这边态度卑微地道歉，然后回去就把冒险队的门给关了。
如今獠牙佣兵团覆灭，巴雷特家族成为了卡利亚斯正真的领主，卡利亚斯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消散，现阶段正是巴雷特气势最盛的时期，这时候只要但凡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去触巴雷特的霉头。
虽然埃蒙子爵以往的风评的不错，但那是在他被霍格压制的时期，如今巴雷特一家独大，如果埃蒙子爵真想传闻中那么温和，那么在霍格生日的那个夜晚之后，巴雷特就应该不复存在，然而事实呢，死的却是霍格。
所以现在整个卡利亚斯城镇，对于巴雷特城堡的态度出奇的一致，有钱的送礼，没钱的赔罪，趁着现在巴雷特城堡在忙着接收獠牙佣兵团的财产，没空来翻旧账，一个个都在尽力地挽救关系，尤其是那些曾经和巴雷特有过过节的家伙，更希望能籍此躲过巴雷特的清算。
冒险队长不够成熟的行为，严重地伤害到了托林大师的自尊，在他看来这是对于他能力的羞辱。
托林大师恼羞成怒，强忍着砸坏桌子的冲动，冷冷地对着一旁愁眉苦脸的西蒙命令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得给我招募到劳工，否则我这工头当不成，你这监工也别干了。”
面对托林大师的威胁，西蒙显得委屈极了，吧唧着嘴巴起身，指着头顶上条幅，软绵绵地说道：“早上就给您说过，这标语不好。”
“哼！”
托林大师冷哼一声，更来气了，拍着桌子说道：“你是觉得我老托林的字写的不好？人类的文字我是不太擅长，要不你来写，恩，这字写得不错，是你写的吗？”
托林大师气得笑出了声，指着桌子上的登记表，用他那和铜铃一样大眼睛盯着西蒙。
西蒙羞愧得低下身体，耷拉着脑袋说道：“那是阿米亚斯写的，少爷都说他字写得好，我没上过学，会写的字不多，还是高文大人集训的时候学的，少爷说我写的字就像是豺狼人的牙齿咬在土豆上咬过的痕迹。”
托林大师看着西蒙委屈的样子，原本想要骂人的话又给硬生生吞咽回去。
“哎，领主修建城堡居然招募不到劳工，要是在铁炉堡，响应的人应该都排出城外了。”
托林大师也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嗯，那个……尊敬的……呃……托林大师，请问你是在招募建筑劳工吗？”
紧张得结巴的少年声音传入托林大师和西蒙的耳朵里，他们同时抬起头来。
桌子前面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牛头人，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黑皮肤的食人魔，身形高大，看不出年龄。
之前在老远之外，托林大师就看见了这一对即便是在卡利亚斯都有些显眼的组合，但是根本没有奢求他们是来应招的。
这突如其来的的幸福，让托林大师的老脸在牛头人面前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心中大为宽慰。
终于还是有不图钱财的劳工，多好的小伙子啊，果然林恩那个狡猾小东西说得没错，少年人才是时代未来啊。
好，牛头人好啊，长得也壮实，一看就有力气，见到自己说话还打结巴，明显是个老实人，的确是块搬砖的好材料。
托林大师看着小牛头人频频点头，而且还感觉有一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最后归结为所有牛头人都长一个样。
然后他又看看旁边的黑皮食人魔。
恩，这个更强壮，很好。
托林大师不动声色地踢了西蒙一脚，精英火枪手小队中最擅长察言观色的西蒙立刻会意，将自己屁股下面的凳子放到桌子前面。
这么好的小伙子带着朋友专程来应招，连个座的地方都没有，这岂不是显得巴雷特城堡太过于刻薄。
“孩子，你们是来应招建筑劳工的吗？”
托林大师尽量让自己语气更加柔和一些，引得旁边的西蒙悄悄翻白眼。
看到自己的偶像如此亲切地和自己说话，小牛头人显得更加紧张了，哪里敢坐着和托林大师说话，身体站得笔直，颤颤说道：
“是……是的，我想为巴雷特大人做事，也想……在您手下做事。”
托林大师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回身拍了两下西蒙的肩膀，指着头顶上的条幅标语，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谁说我的标语有问题？
是你们这些人把人看得太势利，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牛头人，多么单纯，多么善良，谁说卡利亚斯都是些狡诈恶徒，至少这孩子和我就不是。
在托林大师的示意下，西蒙将登记表递给小牛头人，上面需要填写个人信息，另外还附有规范制度和薪酬标准。
“识字吗？”西蒙客气地询问着。
“不。”小牛头人摇了摇头，满脸羞愧。
“你念给他听。”托林大师意气风发地指挥着西蒙。
“建筑劳工行为规范，第一条：注意施工安全，进入工地必须佩戴安全帽。
第二条：注意个人卫生，定期洗澡，注意防范时疫……
建筑劳工薪资标准，搬运工每天一枚银币，泥瓦工每天一银币四十铜币，所有岗位每天额外补贴二十铜币作为餐费。
……”
作为第一个来，还是主动前来的应招者，小牛头人得到了超规格的待遇。
西蒙这个和领主埃蒙穿过同一件衣服的男人，硬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念了三分钟规范，从远处看就像是在汇报工作。
“能接受吗？”
西蒙将文本递给小牛头人，自己想要坐下，然而身体蹲下过半，才发现屁股下面没有凳子，为了避免尴尬，他硬是蹲着马步杵在桌子前。
“嗯。”牛头人重重点头。
“有名字吗？没有名字按手印，有名字的话我教你怎么写。”西蒙将印泥递给小牛头人，自己也顺势起身，化解了蹲马步的尴尬。
“有名字的，我会写。”小牛头人快速接过笔，着急地说着。
“哦，你叫什么名字。”
西蒙稍为有些意外，在他印象中这些不识字的贫民孩子，基本都没有名字，而那些极少数有名字的多半都认得字，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因为西蒙自己曾经就是贫民区的孤儿，他的名字就是成为巴雷特城堡的侍卫后，领主埃蒙给他起的。
“狄克！”
还没等小牛头人说话，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呼喊，是林恩的声音。
阿米亚斯跟在林恩的身旁，手里抱着一个装着不少银币的箱子。
第四章 黑皮食人魔
“林恩……大人。”腼腆的小牛头人面露喜色，喊着林恩的名字，然后赶紧又加上一个“大人”。
林恩走到木桌旁边，看着连握笔动作都和很生疏的小牛头人狄克，好奇地问道：
“你没在皮革作坊作坊做工了吗？”
“是的。”
小牛头人指着旁边低着头不敢说话的黑皮食人魔，“这是我朋友大黑，我们两个都从皮革作坊出来了。”
狄克的神色有些复杂，语气中既有解脱又有遗憾。
林恩先看了看小牛头人，又看了看拘谨得快要停止呼吸的健壮食人魔，感觉这里面有故事。
强烈的好奇心让林恩心里发痒，他将狄克叫到一边，打算详细了解下情况。
结识狄克这样处于工坊街底层的小伙计，这是林恩之前准备的一个计划中的一环，也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至于计划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对付獠牙佣兵团。
釜底抽薪，这是他给这个计划起的名字。
通过拉拢工坊街作坊里底层的伙计，层层递进，逐渐瓦解獠牙佣兵团的工业，然后靠离间计来诱发猜疑链，最后让獠牙佣兵团不攻自破。
在林恩最初的设想中，这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需要花费数年，甚至更久的时间。
然而王国将南征的消息传来，决战迫在眉睫，林恩的这个计划自然也就无疾而终。
所以林恩在决战到来之前选择了放弃一起行动，因为他发现父亲的部署正在无声地进行。
随着杀戮之夜的到来，林恩也知道了埃蒙的全盘计划。
在林恩看来，父亲的计划很仓促，不够完善，甚至有很大程度上的赌博心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王国突然要南征的消息，打乱了林恩的计划，也打乱了埃蒙布局。
林恩用事后诸葛的眼光来看，王国南征应该也打乱了霍格的布局，不然獠牙佣兵团绝不至于出现这么多疏漏。
要知道，獠牙佣兵团经营卡利亚斯已经将近十五年，虽然在近几年里多少有被巴雷特掣肘，但是霍格和他佣兵团始终是卡利亚斯真正的主人，这一点从未动摇。
林恩的之前的计划是“釜底抽薪”，而埃蒙匆忙制定的计划在林恩看来就是“火中取栗”，这非常的冒险。
一旦洛克斯或是托林大师的身份暴露，或是高文那一套在极短时间内赶工完成的魔法构装出现意外，那么巴雷特城堡将毫无胜算。
或许那时候，他就只能按照弗雷之前告诉他的顺口溜，从地牢里悄悄逃走。
而且从最终结果来看，即便是埃蒙的计划全部顺利完成，最后依旧出现了意外。
要不是那个远在守望之海的家伙，以他神识之海中的能量圆环发声，逼退了恐怖利刃的目光，那么结果可能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去守望之海寻找答案和完成交易，这事情不再林恩现在考虑的范围。
守望之海茫茫无垠，冒险者公会流传出来的守望之海地图都有无数个版本，天知道克莱因在什么鬼地方。
而历来探索两大海洋的冒险者，至少也都是圣域境界，而要想独自一人御空飞行探索海域深处，那是只有传奇强者才敢做的事情。
圣域境界也能凭借魔力或者斗气飞行，但是如果想要深入守望之海，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抵达下一个岛屿之前耗尽魔力或是斗气，然后溺死在海中，当然如果会游泳的话，溺死的过程可能会持续几天，当然也有可能在一下秒就被海兽给吃掉。
林恩从不奢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传奇法师，而他资质平平的斗气天赋更是无望传奇战士。
所以，他初步决定，振兴经济，发展工业，争取在有生之年，带着一支庞大舰队，以最正经的方式探索守望之海，去看看克莱因到底要和他交易个啥玩意。
“少爷？”
阿米亚斯的声音响起，把林恩的思绪从劈波斩浪的钢铁巨舰上拽回到现实。
林恩自己也发现最近老是走神，或许是因为獠牙佣兵团覆灭，心神得以放松的原因造成的。
小牛头人狄克站在林恩的身旁，强壮的黑皮食人魔站在狄克的身侧。
阿米亚斯有意无意地站在食人魔和林恩的中间，不让这个大块头有任何直接接触林恩机会，而他这样的行为，直接让黑皮食人魔躲到狄克的身后。
虽然食人魔埋着脑袋，但依旧比狄克高出小半个身子，这让他看上去更加惹眼。
“说说看，为什么不继续在皮革工坊做工，我要听实话。”
林恩表情严肃，他想要知道其中缘由不光是好奇心使然，而且也想要籍此了解工坊街的下层生态，虽然名为“釜底抽薪”的破坏计划报废了，但是林恩如今又打算捣鼓一个“众人拾柴”的发展计划，这同样需要收集这些下层劳动力的情报。
狄克悄悄看一眼林恩，显得有些犹豫。
“和我有关？”林恩察觉到了小牛头人的顾虑。
狄克点点头，说道：“和您上次给我银币有关系。”
“哦？”
难道是因为自己导致这俩失去了工作，虽然在林恩看来他们的工作量与酬劳的比例，甚至不能算是工作，奴役这次词语反而更加合适。
林恩兴趣更强烈了，用期待的眼神失意者狄克继续往下说。
狄克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两枚金币平放在手上，说道：
“您上次给我的银币被作坊的管事发现，他说我是窃贼，把银币没收了，还打了我一顿，一天不给饭吃。”
狄克的声音带着委屈，身后食人魔更是两眼汪汪，似乎感同身受。
“第二天，大老板来到作坊拿货，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也说了银币是您给我的，大老板只说了句知道了，让我去上工，他在作坊里转了一圈就走了。”
“然后在四天前的上午，大老板亲自来找到我，给了我这两枚金币，还把管事教训了一顿，让我在作坊里好好干。”
“我不愿意在皮革作坊里继续做工，但是又没地方去，冒险队嫌我年纪小，没有经验，也不要我，然后今天早上看到了托林大师这里的标语，我就过来了，我给管事说明了情况，他没有阻拦我，大黑从小就和我在一起，我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
狄克说得很清楚，林恩也听明白了。
事情不复杂，就是一个管事欺压苦劳力，然后大老板不理会的事情，然后因为巴雷特在决战中获胜，导致事件出现了转折。
在林恩一贯的印象中，这种管事多半都是老板的家的野亲戚。
“你知道你的大老板为什么要给你两枚金币这么多钱吗？”
林恩看着狄克的眼睛，将他手里的两枚金币拿过来，狄克的表情略微有些变化。
“不知道。”狄克刻意地将目光从林恩拿着金币的手上移开。
“那你为什么要接受他的钱呢？”林恩继续发问。
“因为管事冤枉我，抢了我钱，打我，不让我吃饭，但是老板知道了却不管，这是他应该补偿我的。”
小牛头人目光奕奕，坚定地说道。
“很好！”
林恩由衷称赞，打心底的高兴，这是他和狄克接触以来，听到的最满意的一句话。
他把金币还给狄克，然后往侧边走了两步，看着狄克身后不太敢见人的强壮黑皮食人魔，“这就是你之前给我说的大黑吗？”
“是的，大黑很少出门，所以有些怕生。”
狄克让开身子，好让林恩更够更好地看到大黑的全貌，然后他拉了下黑皮食人魔破烂的衣袖，后者缓缓抬头。
林恩微微点头，小牛头人狄克自己同样有些怕生，但是在介绍他朋友时却强作自然，这非常的难得。
食人魔怕生很好理解，虽然卡利亚斯和其他大多数地区都不同，这里是个多种族汇聚的法外之地，是被圣光抛弃的土地，但是即便如此，食人魔依旧是众多种族中最受歧视的之一。
他们容貌丑陋、脑袋简单、而且肮脏，一张嘴，恶心的口气能把臭虫熏死。
在数百年前，食人魔、狗头人、地精这三个地底种族，是智慧生物中最低贱的种族，只不过后来地精彻底翻身，从生活在地底给矮人当奴隶，到如今的脚踏机械浮岛俯瞰大地，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翻转。
不过如此一来，少了一个垫背的，食人魔的身份就更加的低贱。
而黑皮食人魔则是食人魔中的奴隶，这一点和灰皮地精相似，他们并非是种族中的一支，普通的食人魔或是地精都有极小的可能会生出黑皮食人魔或是灰皮地精，黑色和灰色都是深渊的颜色，拥有这些肤色的就是被深渊污染的罪人，所以需要被奴役来赎罪。
林恩认为，一个从小在欺凌和白眼中长大的孩子，要么就是羊，要么就是狼，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一部分前者会逐渐转变成后者，大黑，目前还属于前者，而上一世的他自己，属于后者。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名字。”
林恩轻描淡写地说着，牛头人和食人魔同时抬头，四只眼睛都闪烁着光彩。
“戈德，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黑皮食人魔不说话，只是使劲点头，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林恩大人，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狄克好奇地询问。
“戈德，像大山一样雄伟的人。”林恩看着身前“大山”的眼泪在地上汇成了“河流”。
“那狄克呢？”狄克又问道，他看得出来林恩心情不错，所以此刻胆子也放开了一些。
“没有寓意，我随口起的。”林恩随口说道。
狄克微微一愣，然后略微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是为他的朋友感到高兴。
“这不公平。”食人魔戈德终于开口说话，第一句话就是顶撞刚刚让他感动得泪流不止的林恩。
林恩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声音，是一个女声。
口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林恩扶着额头，有些尴尬，一个女生，却起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没有寓意的名字才是最好的名字，因为这意味着这个名字的主人，将有机会为用他的成就为这个名字赋予新的含义。”
擅长诡辩的林恩只用一句话就再次让食人魔痛哭流涕，至于戈德这个名字，既然她这么喜欢，那就不用改了。
第五章 赌约
林恩用阿米亚斯的长剑在地上写出“戈德”这个名字。
黑皮食人魔蹲下身体，用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地临摹，专注的神情，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珍稀的艺术品。
当戈德熟练地掌握了自己名字的写法之后，林恩就招呼狄克和他去托林大师那边完成他们的劳工协议。
一旁的托林大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狄克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劳工，还是证明他价值观念的正确的凭证。
林恩遥遥看着正在认真签字的狄克，突然对身旁的阿米亚斯说道:“皮革作坊有来送礼吗？”
阿米亚斯眼珠子打转，沉吟了一小会后说道：“有来，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来了，但是每次排队都在最后，错过了您接待的时间，所以我们没有收到他的礼物。”
林恩搓着冰冷的小手，又问道：“第四天呢？”
阿米亚斯有些犹豫不定，然后从手提包里面拿出一个册子，仔细翻看。
在这几天里，因为日常需要，阿米亚斯几乎成为了林恩的行政秘书，做得还算不错，而且阿米亚斯还是精英火枪手小队里剑技最好的一个，在做为秘书的同时，还兼职着护卫。
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身上穿戴的东西会比较多，看上去有些臃肿。
背上要背着巴雷特步枪，作为精英火枪手，这是吃饭的家伙，然后左边腰间佩戴长剑，右边腰间别着弹药盒，手上还要提着公文包，在多数时候甚至还要拿一些杂物，比如刚刚出来的时候就端着一箱子银币。
“第四天没有来。”阿米亚斯合上册子，语气肯定。
林恩转过身去，朝着工坊街的方向，用不幸的眼光看着距离巴雷特城堡并不算太远的皮革作坊，淡淡说道：
“那就拿这家皮革作坊开刀吧，也到了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了，不然有些家伙可能还意识不到卡利亚斯现在的形势。”
阿米亚斯收好册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少爷，皮革作坊是来参与了排队的，之所以没有进献贺礼，是因为您下午不见客，而上午又故意要留几个人，这样无论怎么排队，总会有人几个人被挡在门外，这似乎有点不太公平，有违您之前所说的法治。”
十分钟内，林恩连续两次听到“不公平”，而这一次还是从自己的下属口中听到，这让他产生一种自己似乎是个毫不讲理的蛮横少爷的感觉，甚至比皮革作坊的管事还要霸道无理。
虽然相隔两个世界，但是有些道理果然在什么地方都一样。
人们对守序者的要求总是格外严格，而对无序者则要宽宏得多。
比如上一世里的佛家道理，恶人放下屠刀就可以成佛，而善人则要历经劫难。
和上一世一样，无论是什么环境和情况下，林恩总是喜欢把自己比作是守序者。
既然已经蛮横无理了，那么不如更加蛮横一些。
林恩咧嘴笑道：“巧了，我的计划里也正好需要杀几只鸡来给这帮猴子提个醒，如果不拿这些排队最后面的人来开刀，阿米亚斯那你告诉我用什么方法更加公平，抓阄吗？”
阿米亚斯没敢搭话，神色有些紧张，这一刻他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但是心里依旧不服，他其实很想说“应该拿那些没来送礼的人开刀。”
林恩收起了冷冰冰的表情，拍了下阿米亚斯的侧腰，指了下不算太远的工坊街，“你从这里走到皮革作坊需要多久？”
“不会超过十分钟。”阿米亚斯如实说道，他明白林恩的意思。
“距离城堡最近，却连续两天都排在最后面，你还不明白这位皮革作坊大老板的意思吗？”林恩对阿米亚斯循序善诱，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解释自己并不蛮横。
“那也……”阿米亚斯还想说什么，却及时地止住了。
林恩看着阿米亚斯，摇头叹息。
虽然阿米亚斯相对其他几人，书看得最多，字写得最好，但是相比西蒙来说，他的领悟能力是真的要差很多。
但是林恩只是一时间有些恼怒，却并没有感到失望，这样的阿米亚斯，反而证明了他是一个有主见，有原则的人。
当拥有遍地爪牙的时候，这样的人反而显得难能可贵。
林恩也乐得给他多说几句，以防止在他心中留下芥蒂。
“你回想一下，皮革作坊来的人是他们的‘大老板’，还是其他人？”林恩继续引导着阿米亚斯的思路。
“嗯……不是，皮革作坊的老板唐纳德……我见过，来的人不是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阿米亚斯在说道唐纳德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没有见过唐纳德，但是也听说过‘慷慨的唐纳德’这个名号。阿米亚斯，你很有见识和主见，但是这些优点不应该蒙蔽你的思维，遇到事情要多想，最好是能站在客观的角度去想，如果能做好这一点，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很好将军，或者是税务官，而不是一个侍卫或者字写得不错的书记员。”
“慷慨的唐纳德”事实上并不慷慨，反而以吝啬著称，很明显，这是一个带着讽刺意味的绰号。
林恩觉得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的话说完之后，阿米亚斯似乎应该掉几滴眼泪，然后或是立下豪言壮语，或是用坚韧的眼神作为回答。
然而结果却并非如此，阿米亚斯神情有明显变化，但是并没有达到林恩的预期。
这让林恩有些意外和疑惑。
看阿米亚斯的样子，似乎还有话想要说，还有着自己的坚持在抵抗。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并不打算现在为你解释，这个问题你应该自己去思考，如果你能自己解开疑惑，那就说明你成长了，阿米亚斯，我相信你能找到答案。”
七岁多的林恩用他充满智慧眼光看着阿米亚斯，嘴里如此说道，而事实上，他并不知道阿米亚斯的疑惑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扮演了智者的角色，那么当然得继续演下去。
阿米亚斯沉思了许久，然后向后退出一步，身体笔挺站直，右手握拳贴近心脏，上半身四十五度前倾，这是神圣同盟的效忠军礼。
“感谢您的教诲，长官。”
这一次他没喊少爷，而是用了在组建精英火枪手小队时让他们称呼的“长官”。
林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斜瞟了一眼阿米亚斯的身高，放弃了跳起来去拍他肩膀的打算，这样的动作容易破坏此刻他塑造的角色形象。
他用一个“充满智慧的微笑”代替了拍肩膀的动作，然后边走边说：“过来吧，今天下午你就在这里看看西蒙擅长的领域，当然你也可以参与其中，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恩走到托林大师的摊位前，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标语，神色复杂。
“为你的领主做工，是值得炫耀的光荣。”苍劲有力的字迹，随着寒风吹动条幅，变得有些扭曲。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扯下标语的冲动，毕竟还是得要顾及托林大师的颜面，虽然他的身高跳起来也够不着标语的高度。
在托林大师疑惑的眼神下，林恩将装着银币的箱子推到西蒙的面前，说道：
“今天下午，等人稍为多一些的时候，你就站在这里喊，‘招募建筑劳工，一天一枚银币，签字就给钱’，具体口号你可以自己来定，大概是这意思就行。”
“好的，少爷。”西蒙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接下了这份活计，但依旧有些担忧：“他们会相信吗？”
“如果没有拿钱出来估计很难让他们相信，毕竟这和卡利亚斯以往的招工完全不同，但是把现金摆在这里，应该会有效果，霍格之前才撒了一波币，帮助我们建立了一次信任。”
西蒙若有所思，似乎在酝酿口号。
林恩继续说道：“另外，你可以在招募到的劳工中挑几个机灵的，告诉他们如果能带来其他人应招，只要达到十个人，他就可以成为一个分包商，而他自己就是这十个人包工头。”
西蒙似懂非懂，问道：“少爷，当这个包工头工钱会增加多少？协议上没有写这一条。”
林恩笑着说道：“雇佣协议上不用写，工钱也不会增加，包工头不是工种，他当搬运工还是一银币，当泥瓦工还是一银四十铜。”
西蒙没有说话，他在等待着林恩的下文，既然少爷说了他的计划，那么就自然有他的道理，虽然目前听上去毫无道理，那么说明道理还在后面。
“包工头不是工头，他是手底下劳工的雇佣者和负责人，而分包商则是一部分工程的承包者，你告诉他们，修城楼是第一个建筑工程，之后还会扩建城堡，还有修路修桥，修建工厂和高楼，那时候将的建筑工程将会承包出去，而现在的分包商能拥有优先分承包权，我的意思你能理解吗？”
林恩向西蒙投来询问的目光，西蒙表示自己能听懂，但是他对于前来应招的贫民有些担忧：
“估计他们不太容易理解，而且就像您刚才说得，这些东西远不如现金直观。”
“所以你并不需要对每个人讲，筛选出其中你觉得机灵的就行，不需要说得多么详细，我相信任何环境里都不缺乏聪明和有远见的人，这是一次尝试，如果成功了，之后我们卡利亚斯发展会非常的迅速。”
包括西蒙在内的所有精英火枪手队员，对于林恩的“众人拾柴”发展计划，都略微有些了解，在林恩给他们讲解这个词语的含义之后，他们明白了这个计划的核心思路。
所以西蒙可以很容易地接受林恩现在所说的话。
但是托林大师完全不这么认为，他用冷哼的声音来表示对于林恩刚才一番的话的嗤之以鼻。
在矮人大师的观念中，修建建筑从来都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铁炉堡的矮人王举着他的战锤在王座上一声高呼，然后就每一个铁炉堡的男人都会无偿地充当劳工，直到建筑完工，哪里需要什么承包，分包，工钱，这些充满着腐朽味道的东西。
托林大师也不打算走了，他决定留在这里冷眼旁观，他要亲眼见证林恩的失败，因为牛头人狄克的加入，托林大师现在有了不少信心。
但是林恩却并不打算留在这里陪着这位固执的矮人工匠见证事实，他的时间一向紧凑。
临走之前，林恩站在托林大师的身前，认真地提出了自己一个建议。
“要不就用这个来打个赌，如果我输了，这次修建城楼的建筑工程我不再以任何方式插手，由你托林大师全权负责。”
林恩的话语中带着浓厚的挑衅意味。
“如果你赢了呢？”
托林大师虽然自信，但是并不盲目，林恩这个小东西非常狡诈，他怕自己胡乱答应后掉进他的陷阱。
“如果我赢了，我希望你能收狄克，就是刚才的牛头人，作为学徒。当然，我指的不是建筑，而是锻造。”
林恩说出他的要求。
托林大师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重复了一边林恩的话语，确定了没有什么语言陷阱，然后接受了林恩的这个赌约。
矮人喜欢赌博，就像他们喜欢锤子和啤酒。
托林大师认为自己赢面不小，而且……，而且就算是输了，也没有太大亏损，不就是新收一个学徒，更何况他对这个小牛头人印象不错，而如果赢了赌约，那就是赢得了巨大的荣耀，这收益完全大于风险，是非常值得投注的赌约。
林恩昂着脑袋，背着双手走了，看上去非常的骄傲，加上他身上颜色鲜艳的礼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赢得了比赛的大，噢不，小公鸡。
从刚才托林大师最后的表情来看，林恩基本可以确定，即便是他真的背时，输掉了赌约，狄克也能成为托林大师的学徒。
第六章 卡利亚斯的商业和制造业
林恩从寒风瑟瑟的街道上回到城堡，他打算草拟一份卡利亚斯新商业的规划，然后拿去和父亲商议。
卡利亚斯目前的商业体系混乱而且原始，甚至可以说除了贸易街的几家和冒险队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商行之外，其他的地方几乎没有体系。
即便是从这几家矮子里挑出的高个儿的商行，它们的供给侧结构也很不稳定，商品货源看天吃饭，全凭冒险队在黑森林里的收获，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运气和人品。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背靠森林就吃森林，这观念当然是非常务实而且正确的。
但是卡利亚斯的方法却存在很大问题，至少在林恩这个穿越者眼中是如此。
利用率太低，行动不统一，信息不透明。
如今卡利亚斯大多数的冒险者团队，都会选择岔开其他的冒险队进入森林，同行之间的恶性竞争在卡利亚斯颇为突出，而且展现的方式非常的简单粗暴。
以往进入黑森林的冒险队，几乎每次都有人丧命于同行之手，或许是仇杀又或许是杀人越货。总之，人命在卡利亚斯尤为廉价，这个“同行”在有时候甚至可能是同一冒险队里的队友。
也许上一刻还是并肩携手共同对抗魔兽的战友，而下一刻，一颗魔晶，或是一块珍稀矿石，或是一株稀有草植，就能让两人开始互相提防，而产生了猜疑之后，两人多半只能有一个能走出黑森林，或者说两人都丧命在这片深沉的森林之中。
如今卡利亚斯的冒险产业，不单是供给侧存在很大问题，需求方同样有问题。
冒险产业所得商品，除开一部分能流入到约克王国和格鲁尼亚的黑市，其中大多数都只能内销，而这些消费者基本又是冒险者，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良好的循环生态链，但是也注定的圈子大小。
冒险产业相对还算好一些，而且他的行业则更加不堪。
卡利亚斯没有正规的对外贸易渠道，从某中意义上来说，这里是一个封闭的社会，为了满足自给自足，所以卡利亚斯的产业种类繁多，但是因为需求有限，规模又都不大，制造业甚至多数都是一些只有几个人的小作坊，这在林恩看来是完全没必要的，但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贸易，不能从外面购买，那就得靠自己生产。
卡利亚斯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如今尴尬的处境，距离南边的文明——格鲁尼亚王国，被偌大的黑森林给隔断，而若想往东南方饶过黑森林进入格鲁尼亚的东海岸，那路程又太过于遥远，贸易的运输成本太高。
而位于北边的约克王国，名义上卡利亚斯是约克王国的属地，但实际上差不多算是仇敌，约克王国南部的安条克行省南境常年驻扎军队，像防贼一样防着卡利亚斯，别说商队，就是间谍都难以浸透进去。而那些成功流入王国黑市的冒险产物，靠的是贸易街那几家商行隐秘手段，因为隐秘也注定了流通量很小。
在卡利亚斯，无论是像皮革作坊这样的手工业，还是锻造作坊这样的小型重工业，他们的主要需求方都是霍格的獠牙佣兵团。
獠牙佣兵团光是直属的战斗成员就是六百人，加上其余的闲杂人员，将近千人，这还不算附属的冒险队和商业。
虽然獠牙佣兵团在来到卡利亚斯之后，更像是割据一方的武装军阀，但是依旧会接手一些雇佣协议，所以物资消耗巨大。
可以说整个卡利亚斯城镇的这点可怜的商业和制造业，尤其是制造业，基本就是靠着獠牙佣兵团在养活。
现如今獠牙佣兵团没了！
最受影响的就是像皮革作坊这样制造业，杀戮之夜一战，巴雷特获得胜利，等于是杀了他们的衣食父母。
所以林恩很理解“慷慨的唐纳德”为什么不来送礼，除了迫不得已，谁会向自己的杀父仇人摇尾乞怜？
更何况唐纳德又是卡利亚斯著名的吝啬鬼。
但是站在林恩的角度并不是这样，摧毁獠牙佣兵团当然是为民除害，虽然最大的原因的为了巴雷特家族能够在卡利亚斯生存下来，但是并不影响这是一件光荣且正义的事情。
所以林恩对于唐纳德并没有半点愧疚感，甚至还想拿他的作坊来做新商业体系的试验点。
林恩拿着鹅毛笔在纸张上奋笔疾书，将自己的一步步用文字陈列出来。
如今金属制作笔尖的墨水笔已经基本普及，但是一些老派的贵族依旧喜欢用鹅毛笔，以此来彰显自己和平民的区别，就像如今已经有了更为方便的蒸汽机车，但是他们依旧愿意乘坐马车出行。
甚至更加讲究的贵族对于墨水也有严苛的要求，他们不用碳墨和稍为贵重一些的石墨，而选择使用从深海乌贼墨囊里面提取的天然墨汁，相比起前两种可以通过工业生产的墨水，乌贼墨的获取过程非常困难和繁琐，这也导致了它的昂贵和稀有，而这就是大贵族们最看重的一点，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种墨汁是否好用，只要昂贵和稀有就好。
林恩自然用不起乌贼墨，埃蒙也没有偏执到那种地步。
普通的碳墨中自带一股清淡的墨香，这能让执笔的人更容易沉浸到写作当中。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让林恩手中的墨水笔暂停下来，甚至打断了他刚刚的灵感和思路。
林恩脸色有些难受，但是并没有发作，能敲他卧室门的人，正常况下只有希尔薇。
“少爷，老爷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希尔薇没等林恩回应打开了房门，在她印象中，少爷的卧室，就是她的工作的地方，只要林恩没有明确反对，那么她就可以随时进出。
“好的。”
林恩快速地收拾了一下书桌，然后立刻动身。
父亲特意交叫自己过去一定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
从杀戮之夜过后，他的这位领主父亲就几乎没怎么休息过，两人之间的交流更是少得可怜，连例行的共进早餐的礼仪，都被压缩到十分钟。
林恩知道，此刻父亲叫自己过去，那就说明他应该差不多忙完了医疗的事情，这意味下一阶段的行动即将开始。
下一阶段的行动的核心问题就是：
没有了獠牙佣兵团的卡利亚斯应该如何生存。
第七章 英雄迟暮
林恩匆匆来到埃蒙的个人书房。
此刻的卡利亚斯子爵刚刚经历了为期四天的高强度治疗工作。
埃蒙的精神看上去不是很好，但是心情似乎很不错，身穿一身浴袍，坐在靠近窗沿的位置，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整个人呈现出一幅轻松慵懒的模样，和以往精致干练的形象大相径庭。
林恩走到父亲身侧，站在他的角度微微仰视，可以清楚地看到父亲耳畔的白发。
在林恩过往的印象中，父亲那头永远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中，从来都看不到一丁点白色。
埃蒙疲惫的眼神似乎能够看穿林恩心思，他笑着说道：“以往都是背着你们所有人悄悄染黑的，其实早就白了。”
父亲老了。
林恩心里有些难受，虽然埃蒙说得很轻松。
或许是因为自己年龄的缘故，林恩以往从没有意识父亲其实已经迈入了老年，再过一年多一点，就将年满五十岁。
斗气修行者如果不能达到圣域境界，那么年龄其实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甚至会因为过度透支身体机能，或是战斗后留下的不能治愈暗伤，寿命还不如那些身强体健的普通人。
埃蒙透过窗户，眺望这卡利亚斯的远方，悠然地说道：
“你祖父去世的那一年，我十九岁，直到今年，我已经做了三十年巴雷特的家主。
最初的十年，我在想尽办法让巴雷特养活我自己和两个巴雷特的仆人，然后还完你祖父欠下的高利贷，再尽量拥有一些体面；
第二个十年，我在尽力地让巴雷特这个姓氏，重新回到王国的贵族圈中，虽然这个过程并没有多艰难，但是为此我做了很多不太愿意做的事情，我想，或许是你的祖父从没有接触过那些家伙，不然我觉得他临死前一定不会对我百般叮嘱；
第三个十年，我在尽力地让巴雷特家族能够拥有一块领地，这是最艰难的十年，我用尽我所有的资源与手段，但是依旧失败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
埃蒙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看着如今已经被封锁獠牙佣兵团驻地，神色依旧有些后怕。
在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声音……
关于神识之海的中能量圆环和克莱因所谓的交易，林恩在之前就全部告诉了埃蒙，没有有任何保留。
埃蒙在得知了一切之后，也没有给予林恩任何的指导或是建议。
林恩就规规矩矩地站在埃蒙的身边，没有说话。
他不太习惯这个样子的埃蒙，更不习惯在这种气氛下说话。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算是把商业规划抵到父亲面前，父亲估计也不再会看。
“高文和洛克斯的伤已经痊愈，受伤的侍卫也都完成了治疗，洛克斯的两头魔兽也已经痊愈，他过些天就会离开，我打算在他离开之前，举办一次庆功活动，你有什么想法吗？”埃蒙喝下一口温热的红茶，长出口气。
父亲的这个问题，他依旧不太适应，这种问题在以往父亲从不来不会征求他的意见。
林恩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可以举办一次奖赏仪式，对全城公开，奖励以荣誉为主。”
埃蒙眼神一亮，放下手里茶杯，说道：“说一下详细计划。”
还不等林恩回答，埃蒙就又说道：“算了，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
“父亲……”
林恩欲说还休，相比起此刻怠惰的埃蒙，他还是更加适应以往那个睿智、自信、充满活力，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的巴雷特子爵。
埃蒙唏嘘说道：“三十年了，很多时候是形势所迫，更多的时候是在伪装自己，总之，现在这样才是我喜欢的生活。
林恩，你出生那年我四十一岁，我原以为我要等到六十岁之后才能退休。我十九岁时才学会挣钱，二十三岁才拥有稳定的收益，我认为我比你祖父要聪明一些，所以我儿子也应该比我强，但即便如此，我也以为你至少要二十岁时才能独当一面，然而你的表现超过了我最夸张的想象，我觉得我现在就可以退休。
之前一直没和你说这方面的事情，是因为我不能确定是否能战胜獠牙佣兵团，而现在，我打算用我余下的生命，去专研你之前和我说过的‘知行合一’，你知道的，做一位学者，才是我毕生夙愿，当然，在退休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要完成。”
埃蒙站起身来，面朝着正北方，眼神坚定，又恢复几分往日的风采：“虽然獠牙佣兵团已经覆灭，但是只要王国的远征军向南方出征，那么卡利亚斯就不得安宁，我会尽量争取让王国的南征取消，或是推延，为你争取发展的时间。”
从埃蒙的书房出来之后，林恩的情绪很低沉。
无论是在之前，还是在打败了獠牙佣兵团之后，林恩都曾设想过要如如何如何发展卡利亚斯，怎么规划商业贸易，怎么建立军事体系等等等等，尤其是在近几天，甚至已经开始着手详细规划，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的准备，迫不及待地期待着能够掌控卡利亚斯的一天。
可当埃蒙亲自说出这番话，要把要把卡利亚斯交给他的时候，林恩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明明自己的理想就要实现，屠龙术也终于快要有了用武之地，父亲也算是功成身退，得以卸下沉重的包袱，能够去追求向往生活，这本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林恩就是难受。
一方面是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而更多是因为自己看到了英雄迟暮，这才是让人最感慨唏嘘的事情。
日落西山，黄昏薄暮，城堡内天色渐暗。
林恩沿着城堡内的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城堡内的侍卫已经恢复了训练，虽然临近夜晚，但是已经能听到操练的声音。
埃蒙已经赦免了獠牙佣兵团的两百个俘虏罪行，但是其中大部分都愿意留在巴雷特城堡当兵，高文从其中选取了约一半的人打乱后编制到城堡内的各个队伍。
而剩下的人只能作为预备役，不发放武器，会参与一部分训练和劳作。
巴雷特城堡原本的规模和士兵编制都远不如獠牙佣兵团，所以要想吃下这支几乎没有军纪的佣兵队伍，得分批次，不然有可能出现意外。
林恩从训练场走过，看了一个让他多少有些意外的身影。
血斧——埃里克
原獠牙佣兵团的队长之一，天生神力的牛头人战士，用斧头硬生生破开巴雷特城堡城门的那个男人。
林恩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收礼和处理一些其他的杂事，所以没有关注城堡内那些伤患的事情，他原本都以位这个家伙已经死掉，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
当时本就受伤的埃里克，又挨了黑魇烈马附带构装力量的沉重铁蹄，那一下，甚至差一点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没想到竟然还活着，看样子应该是父亲亲自为他经行了治疗。
林恩驻足观察。
此刻埃里克正在参与训练，他在指导城堡的侍卫如何使用大盾来防御敌人的箭矢和近身武器。
就连高文也都在学习。
盾牌是高文为数不多不擅长的武具，虽然在那天夜里，埃里克举着塔盾倒在了他的身前，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向埃里克请教盾牌技巧。
林恩看到埃里克，不由得联想到了同样是牛人头的狄克。
而就在这时候，阿米亚斯快跑而来，脸色就有些激动。
看着阿米亚斯的样子，林恩就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事情，而且看上去他今天应该在西蒙身边学到不少东西。
阿米亚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恩身边，气喘吁吁得说道：“少爷，你的计划成功了，一下午招募到了三十七个劳工，其中有两个愿意当之后建筑工程的分包商，他们承诺明天会带来更多的人。”
“少爷，你的赌约赢了，不过……托林大师把桌子砸了。”
林恩示意阿米亚斯去喝点水，注意别呛着。
事情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并不是指赌约，而是指被砸烂的桌子。
在托林大师来拿钱的那次谈话时，林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对于托林大师这样传统且老派的手艺人来说，这次招募劳工的方法不被他理解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林恩相信托林大师会自己想明白了，毕竟他只是思想观念陈旧，却并不愚蠢，而且之后只会有更多这样的事情，来让他慢慢习惯。
第八章 劳动光荣
卡利亚斯今年的第二场雪也比往年要来得更早一些。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
若是在繁华的大都市，贵族的夫人们在一年中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节，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穿上华贵的皮草大衣，既能用来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彰显富贵；也能在贵族聚会中争奇斗艳，为家族增添荣耀。
在约克王国的都城，一件做工精致的雪貂或是猞猁皮草，能卖到十枚金币以左右，如果是由大师设计定制，那么价格还会翻倍，甚至十倍。
但是在卡利亚斯，一张完好的普通野兽皮毛最多只值两个银币，一些皮实坚固的魔兽皮毛因为能够制作皮甲，所以要价格要贵一些，但一般不会超过十个银币。
所以，卡利亚斯大多数的居民，都能拥有一件毛皮大衣用来过冬，虽然不如那些制作精良的名贵皮草华丽，但是保暖效果甚至更好一些。
这就是商路不通的结果。
冬天，是卡利亚斯人最讨厌的季节，而今年的冬天格外讨厌。
不光是因为冬天来得更早，更重要的是卡利亚斯换了主人。
底层居民并不会像城镇中那些小有资产的家伙们那样对巴雷特充满敬畏，就这两天，城镇内甚至出现了传言，正是因为换了主人，冬天才会来得更早，这是恐怖利刃的对于卡利亚斯的惩罚。
连日的大雪淹没了卡利亚斯到安条克行省的道路，贸易商行用来供给约克王国黑市的商品根本运不出去。
第二场雪落下，气温骤降，黑森林的大部分野兽和魔兽都将冬眠蛰伏，而且大雪也会掩盖住森林里的稀有矿物和植株，这会让冒险队在黑森林里的收获大幅度减少，而且危险还会增加，在冬天进入黑森林，甚至有迷路和被饿死的风险。
卡利亚斯城镇的气氛，就像飘零的雪花，冷冰冰的。
但是也有例外。
在经过三天的劳工招募之后，巴雷特城堡的外城楼建设项目已经正式开始。
建筑工地上的气氛热火朝天。
劳工们高昂的热情当然不是因为为领主建设的荣耀，而是来自于现场熬制的一大锅热气腾腾、香飘四方的大骨浓汤，还有他们自己口袋里揣着的银币工钱。
林恩猜测得不差，作为这各项目的总设计师和负责人的托林大师，并没有将招募劳工时情绪发泄到工作中。
在通过砸桌子的方式宣泄完自己的不满之后，他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施工管理当中，甚至承诺有空后会亲手打一张铁桌子赔给林恩。
工地上的景象，让林恩不得不承认，种族天赋真的存在。
虽然各有差异，有的种族擅长种植，有的擅长打猎，有的擅长机械制造，甚至有的表现的肌肉上，比如说食人魔和牛头人，食人魔戈德体型比人类要大一些，而牛头人狄克的身形基本和同龄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但是他们的力量就是要远超人类。
七八十斤的铁料，戈德能一个肩头扛一个。
狄克那略显单薄的身子也都能背着将百多斤的石料爬上楼梯。
将近一百名劳工，被托林大师合理地安排到各个岗位，整个工程有条不紊地经行。
而这就是矮人的建筑天赋。
劳工队伍的种族繁杂，人类，矮人，狗头人，地精等等都有，但是豺狼人仅仅只有一人，因为恐怖利刃图腾还在，它们不敢也不太愿意为恐怖利刃的敌人做工。
队伍的年龄大小不一，最大的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而最小就是戈德和狄克，戈德十一岁，狄克十二岁，因为也只有牛头人和食人魔才能在这个年纪就拥有足够的力气从事建筑工作。
为了提高劳工的积极性，和贯彻多劳多得的观念，还有劳动光荣的思想，建筑项目，每一周都会评选出一到三个最卖力的劳工，作为本周的劳动模范，将会或者一枚银币的现金奖励，和一点劳动积分，累计十分就能获得一枚“巴雷特之锤”徽章。
第一周的三个劳动模范是食人魔戈德，牛头人狄克，还有豺狼人摩西。
前两者是靠着自己实实在在体力获得的荣誉，而豺狼人摩西则是因为他的勇气和承受的巨大压力，而且他干活也很卖力。
凡是有得就有失，戈德和狄克付出了超过其他人的体力，而摩西则成为了豺狼人族群中的背叛者，巴雷特的走狗。
如今卡利亚斯的豺狼人虽然不敢来巴雷特城堡闹事，但是却整天都在高喊着，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按照托林大师的设计，城楼的主体结构为花岗石，其中部分区域用钢筋混凝土浇筑，另外还有一些更关键的防御体系，用铁水浇铸。
和以前的城楼相比，新的城楼无论是规模还是防御能力，都得到了非常的大提升。
新的城楼建成，将能够容纳超过四百个战士，包括了瞭望塔，交叉狙击位，床弩位，火枪手、长弓手、弩手不同角度的射击位，还有反投石机，反冲车的落石设计，就连魔动炮位都有预留。
虽然林恩觉得魔动炮这种高级货，短时间内应该不太可能会出现在卡利亚斯。
魔动炮是一种具有杀伤力巨大的能量武器，它能用魔法师魔力，或者魔兽晶核作为能量补充，通过复杂的能量转换，发射出毁灭性的能量炮。
魔动炮的大致理论并不复杂，它就是一个外在的魔法释放器，和魔法卷轴有些相似，但是制造方法却被魔法师公会内的魔动学会严密掌握，因此，大陆上几乎很少看到魔法师公会以外制造的魔动炮。
建筑工地上火热朝天，城堡内林恩为了筹备庆功活动也忙得不可开交。
他把自己能调动的所有人手都调动起来，规划细节，准备物料，安排流程，每一项细节林恩都亲自把关。
在他计划中，这一项庆功活动，不单单是为了给有功之人褒赏，更重要的给整个卡利亚斯传递一个信息。
巴雷特城堡才是卡利亚斯合法合理的领主。
巴雷特能给予霍格永远给不了的荣耀。
林恩对于劳工和战士分得很清。
劳工出力，所以给予他们应该以金钱为主，让他们吃饱暖后，才能讲荣耀。
战士卖命，而要想让他们不惜命，这只用金钱很难达到目的，所以荣耀就显得格外重要。
……
经过了二十多天的工期，城楼的结构已经初具雏形。
十一月三号。
这一天，工地停工，所有的劳工休息一天，而且工钱照常发放。
新建的城楼上拉起了一条十多米长的条幅。
——第一次巴雷特守卫战纪念大会。
第九章 授勋大会
城堡外面的空地已经提前清扫干净。
巴雷特家族的天秤旗帜在还未竣工的城楼上缓缓升起。
在高文的带领下，一队战甲鲜亮侍卫从城堡内齐步走出。
他们个个面带红光，昂扬着骄傲的脑袋，都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气势不凡。
在林恩的安排下，这次大会的消息已经提前散播了出去，在城楼建筑工程劳工的带领下，很快空地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将近两个月前，就在这个位置，巴雷特城堡的骑士高文，獠牙佣兵团的队长奥拉夫，给他们展现了一场精彩的决斗。
而今天，场面相比之前的决斗要壮观得多，不仅能看到高文，还能看到巴雷特城堡的整个侍卫队伍。
曾经的高文并不稀奇，但是现在的高文今非昔比，如今在卡利亚斯的传闻中，高文拥有了一个新的称号——“漆黑死神”。
除此之外，卡利亚斯大绝大部分居民，也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巴雷特侍卫一起列队。
这支不到五十人的队伍，不仅人人精神饱满，而且个个装备精良。
其中二十个火枪手全部配备新式的巴雷特步枪，在杀戮之夜以后，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了巴雷特城堡拥有了一批新型火枪，超过两百米的有效射程让他们心惊，而枪杆上精钢锻造的程亮刺刀，则让他们胆寒。
近战侍卫身上的崭新战甲也是吸睛的亮点，银白色的甲片紧密相连，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批华而不实的战甲，是林恩让自家工坊与托林大师的锻造工坊联手，特地赶制出来的作品，就是用来提高这次大会的展示效果，至于展示过后，也不会浪费，以后可以给仪仗队穿戴，或者说在晴朗的天气，穿到战场上去闪瞎敌人的眼睛。
高文指挥着队伍在城楼前做完了一套林恩设计的略有些尴尬的展示动作，围观居民中叫好的呼喊声络绎不绝，当然这也林恩安排在其中的“托儿”最先带头。
队伍在城楼下站定，埃蒙和托林大师从城堡内走出。
礼服下穿了两层软甲的林恩，却最先走上临时搭建的讲台。
埃蒙如今有意让林恩继承家主的位置，所以为了增加这位未来领主的曝光量，这次大会将由林恩来主持。
林恩站在扇形扩音器前，脚下踩着一个垫脚用的木箱。
他的目光先在侍卫中扫过，然后在围观的居民中扫过，最后扫过卡利亚斯城镇和头顶上的晴朗的天空。
“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规模不大，却意义不凡。”
林恩平静地说道，然后语调逐渐提高：
“巴雷特守卫战，守卫的不仅仅是我身后的这座的破败的城堡，守卫的是巴雷特，是巴雷特的荣耀，是卡利亚斯子爵的荣耀，是整个卡利亚斯。
豺狼人霍格的爪牙，人数是你们的十倍，他们强大而且凶狠，他们性情冷血、手段残酷，他们将城门突破，他们叫嚣着要杀光巴雷特的所有人。
全赖你们的勇敢！巴雷特得以存在至今。
什么是勇敢？
勇敢不是无所畏惧，勇敢也不是头脑发热，勇敢是理智思考后的决定，勇敢是充满恐惧却依旧奋勇向前。
你们每一个都是勇敢的战士，你们勇敢地阻挡凶残地敌人肆掠的脚步，你们能用手中枪弹打爆侵略者脑袋，也能用利剑斩下入侵者的头颅。
但是也有勇敢的战士被入侵者残忍地杀害，但是他们用生命的火光为我们照亮了方向，让我看清楚入侵者丑恶的嘴脸。
让我们枪弹打的更准，让我们利剑斩得更深。”
林恩的小手向着台下抬起，悲恸地说道：
“鸣枪三声！”
“伟大的圣光之主，我无意冒犯您的尊严，我只是想让去到天堂的战友，听到我们为他们送别的声音。”
林恩脱帽肃立，为逝者默哀。
“嘭……”
“嘭……”
“嘭……”
二十个火枪队员的动作整齐划一，每一次枪响都汇聚成一道声响。
默哀仪式之后，林恩带着坚强的表情继续说道：
“在那个关乎巴雷特存亡的夜晚，我曾和你们并肩作战，这让我林恩·巴雷特深感荣幸。
为了纪念这次伟大守卫战的胜利，为了铭记那些为了巴雷特付出生命的战友的牺牲，为了记录参加巴雷特保卫战的战士的荣耀。
每一位参与了巴雷特保卫战的战士，将被授予巴雷特守卫者称号，与巴雷特守卫者荣誉勋章。
牺牲的战友的名字，将会留存在卡利亚斯英雄纪念碑上，直到永远。
每一位为巴雷特战斗过的人，无论他是否还在我们的身边，但是他的勇气与意志，都将与我们同在。
巴雷特，会永远记他们与你们。
这是巴雷特与你们约定的誓言！”
林恩抬起手臂，指着天空说道。
忽然间，晴空中一道紫色闪电划过，惊雷炸响。
林恩头皮有些发麻，因为他感觉这道雷霆炸响在他的头顶，似乎像是冲他而来。
他面不改色，强作镇定，将还没有放下的右臂指着刚才惊雷的方向，继续说道：
“这天雷，就是巴雷特誓言的见证。”
林恩的宣讲赢得了台下侍卫与大部分围观居民的喝彩，居民中有一些人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领主家的少年天才。
接下来的颁发勋章的仪式，当然由领主埃蒙来进行。
现场的所有侍卫依次排队上台，埃蒙亲自将银制的“巴雷特守卫者”勋章佩戴在每一个侍卫的胸前。
除了勋章之外，还有一条第一次巴雷特保卫战纪念腰带，作为纪念品一同发放。
当第一批侍卫下台之后，精英火枪手小队在希尔薇的带领下走上讲台。
此刻的希尔薇肩挎着步枪，腰佩长剑，穿着一身精致的战甲，看上去英姿飒爽，虽然依旧还带着些许羞涩，但是如果不事先告知，没人能看得出在一个多月前，她还只是一个照顾林恩起居的生活女仆。
最后上台的是高文和托林，还有老皮特。
这三的勋章是特制的。
托林大师没有参加城堡的保卫战，但是在獠牙佣兵团驻地的战斗中英勇作战，与豺狼人霍格近身缠斗，虽然敌不过，却死战不退，而且为高文的魔法构装提供了一整套战甲，授予“巴雷特拼搏者”勋章。
高文参加了巴雷特城堡和獠牙佣兵团两边的战斗，而且力挽狂澜，如果不是他，巴雷特将不复存在，他是杀戮之夜的主角，是巴雷特的战神，授予“巴雷特之剑”勋章。
老皮特没有与敌人战斗，但是他敢于在最危险的时刻，向最强大的敌人发起冲锋，这是真正的勇气，是真正的骑士精神，所以授予他“巴雷特荣誉骑士”勋章。
五十多岁的老皮特今天穿得特别的精神，他屏气凝神站在埃蒙的身前，神情无比庄重。
埃蒙亲手将这枚特制的勋章为他的马夫佩戴工整，然后给予他一个深沉地拥抱。
这个连“霍格沃兹”不能将他吓跨的老男人，此刻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另外还有两枚特制勋章没能现场颁发，分别是属于死灵术士弗雷的“巴雷特的孤独守护者”勋章，属于流浪猎人洛克斯的“巴雷特永恒战友”勋章。
弗雷的勋章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公开，死灵术士的职业会让有些人感到厌恶和恐惧，而巫妖的种族身份，甚至有可能招来圣光教廷的代行者。
洛克斯则是已经离开，当他得知自己要参加这么一个活动，并且会被授予这么个勋章之后他就匆忙离开。
这个为这次巴雷特和獠牙佣兵团决战做出巨大贡献的男人，临走时只说两句话。
第一句是“我和埃蒙两清了。”
第二句是“黑森林里有些状况，我得去看看。”
第一句话林恩不太明白，估计是他和自己父亲以往的什么交易。
而第二句话，像是为了赶紧离开随口编的一个理由。
第十章 清算
“你应该对生命多一些尊重。”
弗雷从林恩手里接过勋章，淡淡地看了一眼，向着身后随手一抛。
鸡蛋大小的勋章不偏不倚地落在书桌上的玻璃杯中，在杯壁上晃荡了几圈，然后归于平静。
林恩的眼珠子随着杯中的勋章绕圈，弗雷刚才的这句话让他感到意外。
如果说这话是从高文口中说出，他还不会这么意外，但是弗雷，曾经杀人如麻的暴力魔法师，现在正在转化为巫妖的死灵术士，告诉他应该尊重生命。
林恩觉得自己没法接受，而且他并不认为自己哪里有不尊重生命的行为。
“林恩，之前我与你说过，死灵术士是最了解死亡的人，为了逃离死亡，我们几乎每一天都在思考生命的含义，但是逃离死亡是不可能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在想死亡靠近的过程，或许能让靠近的速度变得缓慢一些，但是永远不能掉头，即便是巫妖，也只是让前进速度变得非常缓慢而已。”
弗雷喜欢给林恩讲道理，但是就像他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和高文相比，他讲道理的水平真的很差，比如此刻，林恩就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弗雷想要表达什么观点。
“想要让生命长河逆流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想要让它减速也非常困难，但是想要加快生命的速度却并不困难，尤其是对于一位领主来说。”
黑暗的地牢中，弗雷嘶哑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通道内，像是亡灵的在他耳边倾诉。
林恩从地牢里出来后，心情有些坏。
弗雷的话，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草菅人命的昏聩领主，可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昏聩，哪里草菅人命，甚至他现在都还不是一个领主。
一个死灵术士，告诉他要尊重生命，更要命的是，这个死灵术士，这个死灵术士，在不久前，还打算杀掉上百个俘虏。
“阿米亚斯。”
他连着喝了两杯水，心里依旧不痛快，然后朝着隔壁大喊了一声。
“少爷，你叫我？”
刚从训练场上下来的阿米亚斯出现在小会客厅的门口，这里现在是林恩的办公室。
阿米亚斯现在基本算是林恩的行政助理，但是依旧要参加每天的例行训练，这是高文定下的训练计划，林恩也非常赞同。
“是的，你去把阿多斯和沃尔德伦叫来，我们一起去一趟皮革作坊。”
林恩现在心情不太好，所以他决定将坏心情利用起来，做一些适合在坏心情时做的事情。
三个全副武装的精英火枪手护着林恩，一行人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向着工坊街而去。
林恩之所以觉定在这个时候去找唐纳德的麻烦，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巴雷特城堡刚刚举办的授勋大会。
虽然这次大会上巴雷特的侍卫仅仅只是亮了一个像，然后朝着天空开了几枪，但是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和军事演习一个目的，威慑。
体格最强壮的沃尔德伦走在最前面，枪法最好的阿多斯和阿米亚斯并排着走在后面，三个人将林恩围在中间，以锋矢阵前进。
四个人的队伍，就像是街面上最混蛋的恶棍，路上的行人离得老远就会选择避开。
离得近的行人纷纷向林恩致礼。
林恩知道这些弯腰行礼的家伙中估计有不少人都在心里问候自己的祖宗，比如说“你的祖宗都是地精”这种在同盟内流传千年的常用问候。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如今对待自己的态度，不管他们是否心甘情愿，总之他们都在向自己行礼，而不是向一次来的时候那样毫不理睬。
只要不表现出来，那么是否是真心实意又有什么区别。
况且林恩非常坚定地认为，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一定能让他们心悦诚服地向自己行礼。
皮革作坊就在锻造作坊的斜对面，和一家木工作坊相邻，从巴雷特城堡出发，也就十来分钟脚程。
巴雷特城堡正在修建城楼，需要不少的木制工具和木料，因为有了巴雷特城堡这笔大订单，木工作坊如今非常的忙碌，从老板到伙计都在干活。
看到林恩一行人过来，樵夫出身的木工作坊老板特意放下手里的活计，出门问候。
林恩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之后，转到了皮革作坊门口。
作坊楼顶上的獠牙佣兵团的狼头旗帜已经撤下，但是旗杆还在。
作坊内冷冷清清的，连原本难闻的生皮子味道都淡了些。
一个二十多岁的肥胖男人面色愁苦，坐在空荡荡的货箱上嗑着瓜子，从嘴里吐出来的瓜子壳在胸膛和肚皮上沾了一身。
看见林恩一行人踏进房间后，胖子先是一愣，再看清楚林恩的面目后，神情带着掩饰不住的害怕。
胖子站在林恩的身前两米之外，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阿米亚斯，之前来城堡外面排队的是他吗？”林恩轻声说道，眼睛却在看着胖子臌胀的肚皮，猜测着里面有多少油水。
“是的，少爷。”阿米亚斯扶着腰间的佩剑，肯定地说道。
胖子一直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皮靴的鞋尖，汗水不停地从脑门上浸出。
他当然认识林恩，两个月前林恩在作坊外和狄克谈话时，他就在工坊内看着，那时候他甚至可以不理会这个小巴雷特勋爵，但是现在不同了，时代变了。
“你就是这个作坊的管事？”
林恩边说着边走到胖子的身后，看了两眼几口箱子里的皮革边角料。
“啊？嗯嗯……”胖子诧异之后，频频点头。
“那你认识狄克吗？噢，你或许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牛头人，十二岁，之前是你们作坊的伙计。”
林恩用佩剑轻轻敲击着地面，缓慢地说道，每说一个字就敲一下，胖子的脸色也更难看一些。
当林恩把话说完的时候，胖子已经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身下的地板上浸出一谈淡黄色水渍。
林恩微微皱眉，装模作样地掏出一张白色方巾，掩盖着口鼻，对着阿米亚斯说道：“扶他起来。”
胖子此刻的身体已经没了力气，根本站不稳，一双粗腿直打颤，膝盖不由自主地就是要往下弯。
在阿米亚斯的帮助下，胖子身靠着墙壁，手扶着木棒，终于堪堪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恩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在狄克印象中霸道凶悍的管事，用带着剑鞘的佩剑顶着他圆滚滚的肚皮。
“唐纳德老板在吗？”
“在……在……里面……”
胖子结结巴巴地说着，抬起手就要往工坊里面小楼指过去，但是刚一落空，身体就要往下瘫，只能赶快又将木箱抓牢。
“很好！”
林恩用佩剑拍了拍胖子的肚皮，说道：“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来。”
第十一章 地狱猎犬
皮革作坊房屋的进深很长。
穿过临街的铺面，再经过一段狭窄的走廊，里面就是作坊的加工区。
药水混合着各种生皮子的味道，迎面而来，非常地刺鼻，甚至令人作呕，常人难以适应。
阿米亚斯三人各自用手掌捂着口鼻，反而林恩收起了之前装模作样的白色方巾。
皮革的味道他并不陌生，上一世里他有一段最危险的时间是在山里度过的，为了保证绝对安全，他在山里足足呆了半年。
当携带的食物耗光之后，他吃的得靠猎，穿的得靠剐，虽然不至于茹毛饮血，但是也差不了太多。
加工区的味道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淡一些，并没有那股最恶心的腥臭味，这说明这里几乎没有新到的生皮子。
只有三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在清理皮革，握着刮刀的手上长满了冻疮。
他们看见了林恩等人也不说话，也不害怕，依旧麻木地进行着手里的活计。
另一边还有一个孩子坐在地上，透过窗口望着外面天空，眼神中几乎看不到光彩。
从他的扁瘪的肚皮和苍白的脸色来看，应该挨了几顿的饿，就像之前狄克那样。
在加工区的外面是一处露天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水井，旁边是一条排水沟。
排水沟的流向是从作坊里往外走，沟里还残留着腐烂的血肉和皮毛，散发着比加工区还要难闻的味道。
林恩凑到水井的旁边往里面看了看，再闻闻味道。
还好，井水清澈冰凉，并没有被污染的痕迹。
“汪……汪……汪汪……”
突然间，有激烈的狗叫声响起。
在空地的另一侧是座两层高的木楼，楼下用铁链拴着一条干瘦的黑色恶犬，之前一直蜷缩在墙后面打盹，当林恩靠近水井后，立刻有了强烈的反应。
这条大狗足有半人高，虽然瘦骨如柴，但是凶狠异常，锋锐的犬牙上挂着血肉残渣，阴鸷的眼神和失去理智时的霍格有几分相似，盯着林恩不肯转移，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戾气。
“格鲁尼亚高地猎犬？”
林恩有些意外，这大狗的品种他认识，冒险者公会的学名是格鲁尼亚高地猎犬，因为其黑色的皮肤和凶狠的性格，也被称为地狱猎犬，虽然不是魔兽，但是比一般的三四级魔兽还要凶狠，主要分布在格鲁尼亚西北高原一带，虽然叫做猎犬，但却是出了名的不服驯化，除了当地牧民和猎人掌握着特殊的驯化手段之外，其他人难以让这个暴戾的畜生服从。
从这头大狗牙缝间残留的血肉，还有唐纳德“慷慨”的名声，林恩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它是吃什么长大的。
“难怪这么大的戾气。”
恶犬把守这小楼阶梯的入口，林恩要想上楼，必须要先解决掉这个阻碍。
“阿多斯，开一枪，吓吓它，我看看反应。”
林恩面朝着恶犬，但是眼神却看着木楼二楼的窗户。
“嘭!”
林恩话音刚落，阿多斯已经端枪就位，也不见如何瞄准，击锤撞击火帽，伴随着一声枪响，弹药已经出膛。
高速旋转的枪弹近乎于贴着恶犬的头皮而过，然后没入后面小楼的木柱当中，在恶犬脑袋的皮毛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弹道。
“好枪法。”林恩由衷称赞一声，虽然他认为阿多斯有故意卖弄的嫌疑。
阿多斯是精英火枪手小队中除了希尔薇之外枪法最好的人，而且还拥有魔力感知天赋，可以激活魔纹，是林恩重点培养的战斗人才，如果没有意外，将来将会是所有火枪手的统领。
枪是死亡杀器，而枪声则是死亡的伴奏。
当这声枪响过后，恶犬的叫声停止了，因为那颗从它头皮上擦过的枪弹让它以为自己死掉了。
林恩敏锐地观察到二楼的窗户后面一道人影走过。
加工区的孩子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往房间里跑，只有那个透过窗户望着天空的人类小孩子依旧不为所动。
一个圆鼓鼓的胖子连滚带爬来到加工区，嘴里叫喊着“叔叔”。
屁滚尿流的胖子看到林恩等人只是在对付那条恶犬，就停下了嘴里哭丧一样的叫喊声，在看到林恩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又乖乖地滚了混去。
响声过后，每个人都有了反应，有的在林恩的意料之中，而有的则出乎他的预料。
比如那个成功引起他注意的小孩，还有胖子管事。
不过这地狱猎犬倒是挺他失望的，一枪过后，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哪还有刚才那副仰天大叫，像是在骂圣光之主祖宗的气势。
林恩摇了摇头，招呼着三人继续向前，可是刚才走出一步，丢了魂儿的恶犬就还了魂。
这次它更加狂躁，疯了一样朝着林恩等人叫唤，脖子上的铁链哗啦作响，绷得笔直，就连套着铁链的柱子都轻在微震动。
“好家伙，这才配得上地狱猎犬的名字嘛。”
林恩显得有些惊喜，随即说道：
“打晕，上楼。”
沃尔德伦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按压着手指向恶犬走去，他是精英火枪手小队中体格最壮的一个。
猎犬终究只是猎犬，虽然能和一些三四级魔兽争锋，但那靠的速度与灵活，还有悍不畏死的凶狠，可此时它只是一头被拴在柱子上的看门狗。
恶犬朝着走来的沃尔德伦龇牙咧嘴，身体逐步后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沃尔德继续向前。
当要他进入到铁链长度范围之后，恶犬突然发难，猛然扑出，速度极快，锋利的牙齿上带着血液，目标非常的明确，沃尔德伦的喉咙。
沃尔德伦神色不变，身体退后一步，上半身微微后仰。
铁链在刹那间拉直，恶犬的锋利的牙齿距离沃尔德伦的脖子还差一掌的距离，即便是它脖子上的铁环已经嵌入到皮肉之中，也没办法再进一步。
沃尔德伦趁势捏住恶犬的头颅，按住它的上下颌，同时一个膝顶撞在恶犬的肚皮上。
恶犬被沃尔德伦钳住的嘴里，有黄绿色的液体从嘴角流出。
恶犬四肢在空中窜动，想要挣脱出来，却被沃尔德伦反手一摔，重重地砸在地上，然后一脚踩它脑袋上。
它再想反抗时，沃尔德伦已经拿着枪托对着它的侧颈上来了一下。
恶犬沉寂了两秒，在沃尔德伦刚要起脚时，突然又狂躁着要站起来。
林恩扶额掩面，不忍直视。
沃尔德伦尴尬地笑笑，然后拿起枪托又来了一下，恶犬这才晕厥过去。
“没和狗练过，控制不好力量。”沃尔德伦确认恶犬已经彻底昏迷后，回到林恩的身边，束手而立。
阿米亚斯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以往训练格斗，沃尔德伦的对手一般都是他，虽然沃尔德伦没有骂他，但他总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等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黑森林里练练，卡利亚斯的战士，只会和人战斗可不行。”
林恩拍了拍沃尔德伦的手臂，一行人向二楼走去。
在靠近楼梯的时候，林恩看到了恶犬的食盆，他发现自己刚才的一个猜测的是错误的，这头高地猎犬吃的居然是新鲜的牛肉。
第十二章 唐纳德
木板楼梯轻微颤动，发出嘎吱的响声。
林恩四人的重量，让脚下这架从没有承受过三人压力的阶梯摇摇欲坠，不堪重负。
走上楼梯，林恩让阿多斯守在门外，他带着阿米亚斯和沃尔德伦走进了二楼的房间。
房间并不如何宽敞，甚至比从外面看还要显得局促一些。
屋内陈设简单，多是些皮货和木箱。
唯二的装饰物就只有墙壁上挂着的一张长弓和一把火枪。
一个穿着皮袄的中年男人坐在乱糟糟的书桌前，他身材微胖，相貌和作坊门口的管事有三四分相似。
这个中年人头发油腻，面色愁苦，杂乱的胡须似乎一个礼拜没有打理。
他放下手里的账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林恩等人，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请问，阁下是？”
林恩心中笑出了声，这位狄克口中皮革作坊的大老板唐纳德真是沉得住气，楼下那么大动静，连枪都开了，他还能在这装模作样。
至于“慷慨的唐纳德”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在林恩看来无非也就是想拖延时间，然后转移矛盾，最后逐渐掌控话题。
林恩上辈子和一些商人打过交道，知道其中的一些门道。
只不过他今天不是来和唐纳德谈判周旋，并不打算和唐纳德演戏，所以他非常直接，指着自己胸前的徽章说道：
“林恩·巴雷特。”
唐纳德显露出惊讶的表情，赶紧站起身来，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皮袄，然后在林恩身前弯腰鞠躬。
“小巴雷特勋爵，唐纳德向您致敬。”
唐纳德抬起身来，谄媚地说道：“我这工坊里污秽肮脏，领主大人或是您有什么吩咐，派个人来通知下就是，哪里需要亲自前来。”
林恩对于唐纳德的话深感认同，他自己也的确很忙，于是点头了头，对左右说道：“唐纳德老板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走，过几天再派个人过来……”
林恩说到这里就此打住，嘴角上挂着淡淡地笑意，招呼着两个人就要离开。
唐纳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看了一眼墙上的长弓和火枪，略微迟疑之后，快跑到林恩的身前，挡住三人去路。
沃尔德伦手里的布枪已经举起，阿米亚斯腰间的长剑也已经拔出了一半。
唐纳德扑通一声跪倒在林恩身前，脑袋贴地，声音中带着哭腔：
“大人饶命啊，作坊是真拿不出来钱了，领主大人制裁了作恶多端的豺狼人霍格，我由衷高兴，为大人贺喜，但是今年冬天没了獠牙佣兵团的订单，我之前雇佣的一支冒险队也瞎了眼去投靠霍格，被领主大人一并制裁，钱花出去了，却没有收到货，现在作坊内除了几张破皮子外，啥都没有，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冬天要怎么熬过去。”
唐纳德说得至真至情、声泪俱下，脑袋磕在林恩的脚边，不敢抬头。
就在这说话的时间，他脑袋里想了很多。
他不敢让林恩就此离开，刚才那一声枪响，所包含的信息太多，他当然不会以为林恩就是为了吓唬他那条猎犬，刚才林恩没说完的话他明白，“过几天派个人来过来……收尸”，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如今卡利亚斯易主，巴雷特城堡又刚刚借授勋大会的仪式炫耀了一波肌肉，目前整个卡利亚斯城镇风声鹤唳，都在猜测巴雷特会对谁动手。
埃蒙子爵有意让他那个神童儿子出来管事，这一点从林恩作为授勋大会的主持人就能看得出来，新人上位，还是一个孩子，怎么服众？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杀人立威，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动手，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太过于暴戾对于整个巴雷特的名声也不好。
林恩带着全副武装的侍卫大摇大摆地进了皮革作坊，这一点大家都有看见，然后呢？里面传出了枪声。
唐纳德知道，如果林恩就这么离开，他又不能对外界说出个结果，那么估计明天，或者是后天，他的作坊和脑袋就不再属于他，而作这件事情的人可能是对面势大的锻造作坊，或者是那家底蕴深厚的粮食商铺，当然也可能是隔壁那个看上去最像老实人的臭木匠。
这样的事情，那些家伙当然一百个愿意，既能侵占自己作坊，又能给他身前这个领主继承人递投名状，这样的好事情，如果有机会，他自己也非常乐意。
唐纳德悲戚的声音让林恩为之动容，他很克制着自己情绪，让笑声不至于太过放肆。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叨扰一会？”
“大人请自便。”唐纳德抬起头来，用衣袖抹去眼泪的鼻涕。
林恩张望这四周，然后坐到挂着长弓和火枪的墙壁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阿米亚斯，把唐纳德老板的账本拿过来。”林恩看着墙上的兽角长弓，随口说道。
阿米亚斯走到书桌前，桌面上只有一本薄薄的账册，唐纳德会意，赶紧起身，从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皮箱中拿出两本厚册子，交给阿米亚斯。
阿米亚斯简单地翻阅了几下，然后一并递给林恩。
林恩翻阅账本的速度很快，而且表情平淡，看不出情绪变化，唐纳德站在林恩三米外，不敢随意开口。
“你是格鲁尼亚人？”林恩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过他的眼神已经还留在账本上，翻阅地速度也没有减慢。
唐纳德愣了一下，准备走进一些答话，却被沃尔德伦用眼神拦下，示意就保持距离。
“是的，来到卡利亚斯已经十二年。”唐纳德恭敬地说道。
“西北高原的人？”林恩又问道，此刻他已经看完了一册账本，在其中几页卷起边角，然后拿起了另一册。
“是的。”唐纳德低着头说道，在林恩等人看不到角度，他脸色充满了疑惑。
“猎人？”林恩依旧用着不咸不淡地语气询问。
“恩，是的，小时候家里贫穷，没有牧场，依靠狩猎养活自己和母亲，不过近些年已经很少出猎。”
唐纳德小心翼翼地回答，同时指着自己有些臌胀的肚皮，他觉得可能墙上的长弓和火枪还有楼下猎犬让林恩有些敏感，毕竟猎人总是危险的。
林恩突然合上账本，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问道：
“上个月，城堡里来了两个格鲁尼亚的刺客，差一点点就要了我的命，其中一个身上带着一张弓，和你这张挺像，你认识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