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年
贼不走空。
卡利亚斯守备军不是贼，也不是强盗，他们是卡利亚斯人民的子弟兵，但是难得出一趟门，完全空着手回来，总是不合适的。
粮食带回来不少，但是两万流民的数量相对来说有些少了，没有达到林恩的心理预期。
其原因是因为安条克的大多数流民如今都得到了安置，在伊凡王子的安抚下回到了原籍。
这次如果不是守备军动作快，很有可能连这两万人都没有。
费谢尔家族与蒙斯特家族之间的战争落下的帷幕，费谢尔家族覆灭，安条克城恢复了秩序，卡利亚斯的“战争红利”也就吃到头了。
这几年，卡利亚斯在安条克行省，在费谢尔家族手里，直接或是间接性的捞到了不少的好处。
可以说，卡利亚斯能有今天，费谢尔家族功不可没，不管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是如此。
他“给”了卡利亚斯粮食，“给”了人口，还凝聚了卡利亚斯的精神。
现如今，费谢尔这个“大善人”死了。
林恩的心里不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情绪，竟然为他感到一些惋惜。
林恩没有想到费谢尔会死，按照同盟的惯例，伊凡应该不会杀他，统治者之间，即便是敌人，手段也都会比较柔和，当然这指的只是他们对于对方的生命比较看重。
贵族不会杀贵族，因为他们同样高贵。
至于下面的为他们卖命的人的性命，自然是得不到这样的待遇的。
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生，战争史上这样的例子多不胜数，交战的双方打得昏天黑地，死伤无算，在统治者的鼓动下，双方的士兵、平民，互为仇敌，不死不休，可最后双方在谈判桌上达成一致，然后两边的统治者突然之间成为了好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用刀剑刺进仇敌的胸膛，还来不及宣泄情绪，使者却来告诉他们，对面的敌人从现在开始是盟友，是兄弟。
在林恩开来，伊凡或许不会和费谢尔成为兄弟，但是费谢尔本人要想保命应该是没有问题，最不济还能跑。
可他却死了。
“据说是自杀的？”
“安条克公开的信息是这么说的。”阿米亚斯如实说道。
林恩叹息了一声，不在多言。
费希尔家族覆灭，卡利亚斯现在要做的不是缅怀这个曾经的敌人，而是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日升城的北城墙在持续加固加高，城外也在修建坚固的防御工事和瓮城。
直到大雪落下，冬天到来，坐镇安条克城的伊凡王子都没有出兵南下，对于之前信上所说的由林恩担任安条克行省总督的事情也没有了后文。
如果不是林恩还保留着那封亲笔信，这件事情甚至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开春之后，驻扎在安条克城的烈日军团在关隘之外经行了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演习，模拟攻城之战。
卡利亚斯严阵以待，北城墙上的守军翻了一翻，各类守城器械悉数就位。
三月底，伊凡王子带着遗憾离开了，和他的烈日军团一起离开了安条克城，返回了王都太阳城。
新任的安条克行省总督是一位出身平民的武官，从王都调来，资历并不是很深，但是是伊凡王子的亲信。
同时，总督的权力受到了极大限制，权力出不了军营，行省的行政大权由高官掌握。
至此，伊凡大王子的新制，开始推行二权分立。
在没有战争威胁的时候，时光走得很快。
白驹过隙，光阴荏苒。
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
在平平稳稳之中，卡利亚斯度过了三个春秋。
没有了“抢劫”人口的渠道，卡利亚斯的人口增长放缓到正常速度。
工业进程在度过工厂建成初期的“井喷”期后，也同样放缓了脚步。
三年之间没有太大的惊喜，也没有出现过大的意外。
第一个两年计划超额完成，各项指标综合下来，差不多超过预期目标将近三成。
第二个两年计划就没有这么大动静，虽然已经超额完成了目标，但是超额的程度都不高，有几个行业堪堪在达标线上，甚至让林恩一度怀疑是不是没有完成指标在滥竽充数，以至于还派出了督查小组去复查数据。
好在根本行业保持了稳定，农业和工业的生产力保持着持续增长的势头，人口增长率也在逐年提升。
这是平民安居乐业的体现。
为了能让更多的平民能够安居乐业，卡利亚斯的界碑往北挪了将四十公里，往西挪了十五公里。
经过了农业专家组的勘察，这几片地的土质都不错，是优质的沙壤土，适合用来耕种大豆和玉米或是土豆，而且地势平坦，开荒成本很低。
三年时间，卡利亚斯的所有优质土壤几乎都给开了荒，剩下的都是次优级和普通级，普通土地开荒成本更高，有地的土地甚至需要好几年的打理才能有达标的收成，所以现阶段基本还是处于闲置的状态。
优质的土地必须拿来种田，搞开发，建城镇，建房屋，只能选在普通级的土地上，这是林恩定下的“国策”，不容任何形式的质疑。
在他上一世生活的那个国度，曾经饿死过很多人，后来粮食单产上来了，可是很多优质土地都给建成了都市，以至于本国粮食产量还不是不够吃。
不让领地受到饥饿的威胁，不让任何一个领民饿死，在林恩看来，这是对一个合格领主最低的要求。
整体来说，在这三年中，卡利亚斯的百姓是过得比较幸福的，地产的泡沫没有涨起来就给压下去了，遍地黄金传闻也不再流传，经历一些列的喧嚣繁华之后，日升城尘埃落定，反而更加的真实，这是稳定的体现，没有了一夜暴富的机遇，平民反而更能睡得安稳。
林恩睡不安稳，虽然他因为要冥想的原因，真正睡觉的时间很少，但是即便是精神高度疲倦，他也睡不安稳。
北边在经行轰轰烈烈的新制改革，约克王国的新王伊凡·蒙斯特似乎暂时并没有对卡利亚斯动手的打算，但是林恩清楚，卡利亚斯与王室之间，终究得要有个结果。
更大的威胁来自于南方，三年的时间，莫德雷德完成了对格鲁尼亚王国的重新整合。
林恩知道，自己最害怕的哪一天，即将到来。
莫德雷德，那是个拥有很多头衔的男人，而且大多数头衔都来自于他的敌人。
黑骑士、神威天将军、背叛者、弑君者、恶魔。
每一个听上去都不是好相与的称号。
卡利亚斯将要正面迎敌这个男人，这一天，似乎很快就会到来。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林恩为此做了很多准备，明着的、暗地里的都有，但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安心。
那个男人的可怕并非是不可战胜，他也打过败仗，甚至失败过很多次，在西北高原上，他曾多次被其他军阀联合围剿，好几次逼得走投无路，最惨的一次，身边只剩下十几骑，跟随着他狼狈逃窜，但是他却并没有被杀死，而且还越来越强大。
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让约克王国为之胆寒的原因，让费谢尔敢趁机造反的原因。
圣光历2020年，4月14日。
在约克王国王室对安条克行省费谢尔家族的讨伐战结束了三年半之后，同盟南部，再一次成为了同盟的焦点。
这一次，世人将他们的目光投向地图的更南方，草原与森林之国——格鲁尼亚。
但是他们聚焦的对象却并不是莫德雷德，或者说，莫德雷德不是第一主角。
这个拥有众多头衔的男人在同盟中的名气很大，骂他的人不少，拥趸也同样众多，这是一个散发着光芒的男人，黑色的光和白色光共同存在，但是在圣人的面前，他无论有多少光芒，都会显得黯淡失色。
不管他是神威天将军还是“恶魔”，莫德雷德本质上依旧是一个人。
而圣人不同，圣人不是人，圣人是“圣人”。
圣光教廷枢机大主教——忏悔者·圣奥古斯汀公开宣布：他将亲自前往格鲁尼亚王都，独角兽之城尤里克拉，为格鲁尼亚的新王莫德雷德·艾德里安加冕。
莫德雷德座上格鲁尼亚的王座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没有遭到同盟的声讨，但是却也一直没有得到同盟和教廷的正式认可。
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也是格鲁尼亚内部的大领主一直在和莫德雷德坚持对抗的理由。
如今他国王名义，终于得到了正名。
还是超规格的荣耀。
按照同盟的传统，国王继位，一般都是由本国教区的大主教负责为其加冕。
即便是特殊情况，继任者认为自己应该得到更高规格的荣誉，那也是经过教廷同意之后，本人来到圣城萨拉迪昂接受圣人的加冕。
在同盟的历史中，还从未有过圣人到亲自驾临被加冕者的王宫，为其完成加冕仪式。
圣人驾临，那是帝国皇帝加冕仪式才有的待遇，虽然帝国大多数皇帝加冕，到场的都是教皇冕下本人，但是圣奥古斯汀也是圣人，在《新福音书》的圣序之中，和教皇冕下同处于第一序列。
这是何等的荣耀？
圣人将前往尤里克拉为莫德雷德加冕的消息，通过第三通讯魔网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同盟，并且引爆了舆论。
世人不敢评论圣人行为，但是敢拿莫德雷德说事，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得到了圣人亲自认可的王国，这对于莫德雷德拥趸来说，简直是一个天大的消息。
魔法师公会的第三地通讯魔网，也称三级网，不仅大幅提高了通讯稳定程度，并且还能够传输图像，传输速度也得到了大幅提升，基本上能做到实时交流。
三级上网，就是快。
三级魔网开启了新的通讯时代，因为其可以达成一对多的沟通，明锐的投机者在其中看到商机，开始通过传播图像来牟利。
全同盟都在通过魔网观看圣人法驾启程的画面，但是林恩却只能通过冷冰冰的文字来知晓事情的进展。
四月底，圣奥古斯汀驾临格鲁尼亚王都独角兽之城尤里克拉。
五月一日，圣奥古斯汀在格鲁尼亚王宫为莫德雷德加冕。
同时，莫德雷德在圣奥古斯汀的主持下接受二次洗礼，礼毕之后，认圣奥古斯汀为教父。
至此，莫德雷德·艾德里安成为了格鲁尼亚名正言顺的国王，同时成为了半个“圣人后裔”。
日升城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因为莫德雷德已经开始集结军队。
曾经费谢尔家族和王室的军队都没能让卡利亚斯出现动乱，而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在五年前，卡利亚斯就流传过格鲁尼亚要来进攻的传闻，即便是费谢尔家族的间谍在造谣，都引起了不少的风波，还是靠卡洛斯一场精彩的公审才化解了危机。
这一次没有人造谣，甚至没有人谈论格鲁尼亚的事情，但是日升城的气氛却不太对劲。
隐隐有一股山雨欲来前，飞禽走兽惶恐不安的意味。
这是一个很难应对的局面，因为所有人都在克制，林恩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来他们领民们安心，这时候主动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或许并不是太好的抉择。
这样的局面和五年前安条克城有些相似，当时费谢尔的选择是封锁，然后杀人止声。
林恩当然不可能这么做，而且日升城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声音，也就谈不上止声。
大家都在害怕，都不说话，都抱有希望，同时却心里惊慌。
原本的莫德雷德就足够让人恐惧，如今成为了圣人教子的莫德雷德就更让害怕。
卡利亚斯没有圣光教廷，是圣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这意味着莫德雷德能在卡利亚斯为所欲为。
粮食价格，是反应一个地方是否稳定是重要指标，能够明确地体现出居民们情绪。
日升城的如今的粮食价格日涨幅约来百分之五左右。
这是林恩能够接受的程度，说明如今日升城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认为卡利亚斯会立刻完蛋。
这一次，林恩不打算靠演讲来稳定民心，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如用实际行动来得直观。
巴雷特守备军一万两千人入驻黑森林防线，各样的中大型载具，火炮，炮车，新式枪械，及其他战争器械纷纷在平民面前亮相，一股脑全拉到防线阵地。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意外的惊喜
卡利亚斯最重视的是农业和工业。
其突出的核心点就是——民生。
农业的成果从生理上保障民生。
工业的成果从物理上保障民生。
卡利亚斯如今的工业进程虽然陷入了瓶颈，但是三年多的时候，也让卡利亚斯完成了“鸟枪换炮”的过程。
在这次军事调度之中，不少的新武器，尤其是火器，对于卡利亚斯的人民来说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比如被命名为“流星”六十五毫米加农炮，那相比以前的城防大炮而言，纤长的炮管和精密的炮座就让平民叹为观止，这是卡利亚斯的第三代火炮，出自于潜龙机械厂的军工研发部。在过去的打靶测试中表现非常可观，其发射实心穿甲弹在三公里的射程范围内，拥有恐怖的穿透能力。
用高文的话来说，这门炮如果用来打人，那么，圣域之下，众生平等。
当然它也有弱点，就是不太实用，精密机械相比粗糙的城防大炮更容易出毛病，不禁需要精心保养，而且装填、发射都很讲究，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让整台炮连带操炮手一起报销。
顶尖的东西，在大多情况下都是用来门面的，正真上了战场，反而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莫德雷德麾下，最“臭名昭著”的就是他的黑骑士团，这是一支纯重甲骑兵团，其中不泛有构装骑士，从五年开始，林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如何对付莫德雷德黑骑士团，早就列入林恩的备忘录。
量产型巴雷特步枪5.0，是巴雷特守备军两个火枪手团的制式武器，装配特制穿甲弹，在三百米范围内，能对击穿绝大多数板甲、鳞甲、锁子甲。
而更改进型的巴雷特5.1，还有神射手定制版，则为巴雷特近卫团的射手们所用。
这才是用来对付黑骑士团的主力武器，被军官们戏称为“开罐器”，打的就是重甲“铁罐头”。
卡利亚斯对于新式火枪的研究已经拥有了六年的经验，各方面的技术都相当成熟，不管是火枪手士兵，还是领主林恩，都对这些值得信奈的武器充满了信心，丝毫不怀疑它们在战场上的能够发挥的作用。
但是即便如此，林恩的心里依旧惴惴不安，没有太多的底气。
心中明明很紧张，但是却还得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的样子，的确是一件有些为难的事情。
好在在高文的面前不必如此。
“高文老师，你说如果我们败了，莫德雷德会摧毁掉这座城市吗？”
林恩和高文一同站在巴雷特城堡的顶楼，俯瞰着这座新星之都。
高文听到了林恩的话后把头转了过来，很显然，林恩这个很消极的问题，让他有些意外。
在以往，消极的总是他，而林恩就像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牛犊子，拿着巴雷特家族的命运一次次去赌博。
看着林恩此刻的眼神，高文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所最看重的巴雷特家族，对于林恩来说，似乎并不是最重要的。
为了保证巴雷特家族的安慰，他作为家族的守护骑士，总是在试图阻止林恩将家族带入危险的境地，他反对抵抗兽潮，甚至反对救生艇行动，其目的都是如此。
现在轮到林恩害怕了，开始担忧起来，开始恐慌，他明白了，在心里心中分量最重的，是这座城，或者说是卡利亚斯，在他心中，这比巴雷特家族还要重要。
“我觉得会，根据传闻，莫德雷德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他因为和老国王政见不合，就独立离开了格鲁尼亚，还试图在西北高原建立自己的王国，以此来证明他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并且差一点就要成功了。日升城是你的城，拥有太多你林恩·巴雷特的印记，莫德雷德是不会容忍的。”
高文没有去说什么“不会失败”之内的话，而是顺着林恩的问题，把他认为的事实，冷冰冰地说了出来。
十五岁的林恩，身高已经差不多齐平高文的肩膀，但即便如此，他站在高文的身旁，依旧显得像是一个毛头小子。
高文太严肃了。
林恩反而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勉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能失败。”
高文摇了摇头，说道：“在这片大陆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每一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势力消亡，有的会留在史书上，更多的不被世人知晓，除了圣光，没有谁是不能失败的。”
听到高文的话，林恩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盛了，而且不再那么僵硬，多了些真诚。
那个喜欢说教的高文老师，又回来了，这让林恩感到一阵久违的心暖。
但同时也有些悲凉。
听着高文这语气，就像是在给他上最后一堂课。
这位巴雷特家族的守护骑士，此刻已经抱有死志。
林恩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而且也不觉得高文老师是一个需要别人安慰的人。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穿来，林恩回过头，正看见阿米亚斯那急匆匆的跑来。
这么着急，看样子是从行政大楼一路快跑过来的。
高文看着阿米亚斯一眼，而这一次他这招“来自老长官的凝视”却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阿米亚斯并没有就此镇定下来。
“少爷，高文大人，好消息！”
阿米亚斯跑到两人的身前，还来不及喘粗气，就兴高采烈地说道。
“难不成是莫德雷德放弃出兵了？”林恩用略微有些自嘲的语气说道，但这同时也是他心底里最期盼的事情，阿米亚斯不是一个放肆的人，他这么高兴，说不定还真是如此。
“不是的，格鲁尼亚出兵了，莫德雷德本人带着他的黑骑士团，还有各地领主的军队，统共将近十万人的联军，集体出动了。”阿米亚斯气喘吁吁地说，神情依旧还很激动。
“你说什么？”
林恩大声地质问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好消息，军队人数甚至超过他之前的预期，这简直就是噩耗。
就连高文的神色也在刹那间发生了变化，直瞪瞪地看着阿米亚斯。
阿米亚斯见林恩误会的他的意思，赶紧将没说完的话抛了出来，“莫德雷德出兵了，不过不是往东北边而来，而是往西北边而去。”
“你说什么？”同样的疑问句再次出现，不过这次却是来自于高文。
“莫德雷德率领黑骑士团和格鲁尼亚大小领主的联军，往西北高原的方向去了。”阿米亚斯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又说一遍。
“饿鬼发回来的消息？”林恩屏着一口气没出。
“乙的亲笔信。”阿米亚斯点点头。
“信呢？”
“我带过来了。”
阿米亚斯赶紧将信件拿出，交到林恩的手上。
林恩打开信封，和高文一起观看。
“呼……！”
许久之后，林恩终于将瘪着的那口气长长吐出。
饿鬼的情报不会骗人，而乙，是饿鬼小队中的佼佼者，他进入了格鲁尼亚已经两年了，这两年之内，关于格鲁尼亚的情报几乎都是他传回来的。
在信中他不仅说明了莫德雷德和他军队部署，去向，已经形势，更是把一些前因后果也做了交待，一部分是多方论证的结论，一部分是他自己猜想。
莫德雷德带着他骑士们往西北去了，去完成他之前未完成的遗憾，扫平西北高原的军阀势力，在那片混乱了数百年的广袤土地上建立秩序……
林恩收起信件，脸上带淡淡笑意。
心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不是怕他莫德雷德，是卡利亚斯需要时间。”
当着阿米亚斯与高文的面，林恩如此说道。
…………
安条克行省中部，一辆插着太阳城堡旗帜的马车在卫士的护卫下在官道上行驶，四匹神骏的宝马拖着豪华的马车疾驰，只是它们此刻看见都有些疲惫，似乎已经连续跑了很长的时间。
一个穿着约克王国军情处制服的骑手，正骑着战马在马车的后面飞速追赶。
骑手的速度更快，追上之后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将一封急信交给了护卫马车的卫队长。
“伯爵大人，是陛下的来信。”卫队长在马车的外面往里面说到。
庞贝伯爵闻声打开厢门，恭敬地接过了这封来自于王国伊凡的信件。
信件的外封表明了这一是一封急件，从四十多公里外的军情处据点发出，而在这之前，应该是陛下通过通讯魔网发到的军情处据点。
“停，停车。”
庞贝伯爵看完了信件之后，第一时间叫停了马车。
“怎么了，伯爵大人？”
“就地扎营，休息，今天不用赶路了。”
“可我们的计划是在明天中午之前……”
很有主见的卫队长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庞贝伯爵微微举起了手上的那封信件，他也就不再开口了，很显然，是陛下发来了新的命****有变。
风尘仆仆地赶了好几天的路，因为时间要紧，所以一路上休息的时间很少，不仅马快受不了了，人也被折腾得够呛。
这下终于可以休息了，不用再熬夜赶路。
国王信上的内容说得很简单明了，莫德雷德出兵了，但是目标不是卡利亚斯，而是西北高原。
如此一来，他就不用这么赶时间了，甚至他这一趟的大部分的任务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可以取消了。
按照原本计划，这一次他将作为国王特制，来到安条克城督查工作，主要是军队方面的调度，现在这些都不用再做了。
庞贝伯爵心情大好。
让他最高兴的不是不用赶路，事实上车马劳顿算不上什么苦事，真正的好事是不用再去出使卡利亚斯。
这趟任务的另一个重点就是出使卡利亚斯，和林恩协商共同抵御格鲁尼亚进攻的事宜，但是因为有了前面两次经历，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恩，同时也极度不想再见到那个无礼小东西。
相比起王国的那些其他的外交官，庞贝伯爵觉得自己还做不到那么不然脸面，他是立志要做首相的人，必须要爱惜自己羽毛。
他并不想去卡利亚斯，但是奈何他有过多次经验，而且之前的任务完成得都很出色，所以国王陛下每次想到卡利亚斯的时候总会联想到他，然后这种任务就会再次落到他的头上。
任务取消，对他来说简直是大好的喜事。
虽然依旧还是要去安条克城，但是只是去督查一些政务和军务上的事情，只要不让他去卡利亚斯，什么都好说。
…………
落日大沙漠的东部边缘。
落日大沙漠作为一片渺无人烟的世外之地，与西北高原之间只相隔一座龙脊山脉。
头戴白色纱巾，腰佩弯刀的男人，终于走出了大沙漠，站在了龙脊山脉的面前，只要翻过了这座大山，他将彻底离开他熟悉的大沙漠，在山的那边，据说就是所谓的世俗世界。
他在这片大沙漠中走了四年。
期初的几天，他前进的速度很快，因为有三角吊坠的指引，这让他不仅明确了地域上的方向，更是让心中有了目标。
但是没过多久三角吊坠就失去了动静，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他失去了方向，不仅仅是地域上的方向。
他在原地枯坐了半个月，吊坠依旧没有动静。
经历了一番犹豫之后，他选择了继续往向前。
他已经和霍山爷爷告别，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东边，是吊坠之前指引的方向，他便继续往东走。
因为没有了目标，他这一路都得极慢，每抵达一处沙族部落都会停下来，帮这些艰难度日的沙民寻找水源，教他们栽种能在旱地里生长的作物，指导猎人如何更好地捕捉沙地蜥蜴和沙鼠。
他还会帮小孩治病，为死者诵经。
四年的时间，他横跨了大半个落日大沙漠，到访了超过五十个沙族小部落。
如果他虽然走出了落日大沙漠，但是整片大沙漠都在传颂着他的名字——贝因都。
这是霍山爷爷为他起的名字，当年霍山爷爷说，他出生的时候，整个大沙漠都在轻唤这个名字，所以这成为他的名字。
在很小的时候，霍山爷爷就告诉他，他是太阳帝国的正统皇室后裔，身体里流淌的是那个不朽王朝的血脉，他是飞升之国的继承者。
霍山爷爷给了他这个吊坠，还教会了他一些本事。
但是他觉得霍山爷爷其实并不喜欢他，之所给他说这些，做这些，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做完了后，就不再理睬。
第一章 倔强的小皮特
深春的早晨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东边的天空中刚刚亮起一抹鱼肚白。
太阳从守望之海上缓缓升起，和煦的阳光越过日升城的大小街道，洒在了巴雷特的城堡的庭院之中。
一个穿着整齐，看上去五六岁大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柄标准的骑士长剑，在初升的太阳下挥洒着汗水。
对于他这个年龄的身材来说，标准规格的长剑被在他的手中显得并不是很协调，而且因为长度和重量的原因，也让他在训练的过程中挥动得颇为吃力。
但是他的神情却异常专注，坚定的目光毫不动摇地看着前方。
挥、刺、劈、挑、挡……
身法和动作一板一眼，招式有模有样。
虽然整体的连贯性还不太够，以至于看上去有些死板，但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每一次重复的动作，几乎都完全一致，似乎已经重复过无数遍。
结合上他的年纪，差不多可以确定，他从三四岁就已经开始练剑。
“小老弟，看飞机去不去？”
林恩从餐厅的方向走来，向着正在练剑的少年喊道，他刚刚吃完早餐，心情不错。
没有了来自于“恶魔”的威胁，至少暂时性解除了威胁，这让林恩和整个卡利亚斯都松了口气。
当人心情好起来后，运气似乎也会变得更好。
林恩苦等多年，乌拉尔大师苦心研究多年的飞机，今天又有了结果。
这个过程是在是有些漫长，从工厂建成正式立项到现在，都超过了五年，更不要说之前乌拉尔大师还独自研究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研发要钱，林恩给了；缺乏材料，林恩通过冒险者公会给弄到了。
之所以是“又”有了结果，因为之前造出来几架样机都没能正真的飞起来，以至于其他的人纷纷对这个项目产生了质疑，这其中也包括了不少的公职人员，甚至在年度会议上提起过取消该项目的提案，但是被林恩力排众议，给保留了下来。
大家倒不是质疑乌拉尔大师的水平，而是觉得他把大量时间精力用在这么一件不现实的事情上，是在是有些不值当，耗费巨资不说，更是耗费乌拉尔大师的事情，他把这时间精力花在其他项目上不好？比如研发新的机车和船只，或是改进枪支和火炮，这些都是看得着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大家也都相信以乌拉尔大师水平，只要他愿意用心，一定能让卡利亚斯的整体机械化再上一个水平。
面对各方的质疑，乌拉大师却并没有放弃，当然这主要原因是林恩的没有断了他的资金和资源。
别人不相信铁疙瘩能飞，但是林恩却对此深信不疑，毕竟见过，还坐过，虽然他坐得是喷气动力的大客机，但是它们的祖宗都是螺旋桨飞机，虽然那时候的螺旋桨飞机的用得发动机都是效率更高的内燃机，这个世界因为拥有完全不同的燃料和材料，使得蒸汽机效率也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飞机依靠蒸汽机提供的动力飞上天，并非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这一点从乌拉尔一直简直研究的态度上就能感受得出来。
对与他这样严谨的工程学家来说，如果没有理论支持，完全是空中楼阁的东西，他是不会如此坚持的。
今年是新的样机试飞的日子，即便是之前的试飞都失败了，但是林恩依旧对此抱有很大的希望，乌拉尔大师自己也说话，这次一定能飞起来。
新奇的东西，小孩子总是最喜欢的，所以林恩特意来喊小皮特和他一起去看试飞。
这小家伙现在真是越来越像高文老师了，尤其是“装”这一点。
明明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硬是整天摆出一副克己复礼的模样。
要是真心如此那也行，不管是性格使然，还是被高文调教得如此，林恩都认了，可小皮特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他就是一个小孩子，训练完了也会偷偷地玩弹珠和还有铁环，为了不被高文发现，他甚至把那些东西藏在花园的草丛里面。
林恩迈着悠闲的步伐向着小皮特走来，然而小皮特却依旧自顾自的继续训练，对于林恩喊他的话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小老弟，今年乌拉尔大师的新飞机在工业区试飞，想不想去看看？”
林恩走到了小皮特的面前，这次他在无法装作听不见，只能收起了手里骑士长剑，站在林恩的面前，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骑士礼，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领主大人，请放尊重一些，我是巴雷特家族的守护骑士，不是您的小老弟，您可以称呼我为皮特，或者是唐，或者是唐·皮特都可以。”
“得了吧。”林恩把他的手里的那把骑士长剑拿了过来，然后放到稍远处的一片草丛中。
小皮特的脸色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那里正是他藏玩具的地方。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想不想去看飞机？过了今天，下次就不知道还要多久，去看过后，如果你喜欢的话，我让加兹给你做个这么大的模型玩具。”林恩笑呵呵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挑逗着说道，他摊开双臂，比出半米大小的长度。
“呃……那个，不，林恩大人，能不能做小一点，手掌大小就好了。”小皮特的眼神中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对于林恩所说的飞机模型，显然很是心动。
“为什么要小号的？怕被高文老师发现了吗？”林恩饶有兴趣地问道。
小皮特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还没有告诉我去不去呢？”
“我训练完了再去，可以吗？”
林恩嗤笑道：“当然不可以，等你练完了，都该吃午餐了，那时候飞机都已经入库了。”
“可是我今天的训练任务还没有完成。”
“先欠着，以后再补上，高文老师今天去军营了，机会难得。”林恩看了一眼怀表，略微有些就急切地说道：“试飞的时间快到了，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小皮特最终没有经受得住林恩的诱惑，在做出了艰难的抉择之后，选择了跟着林恩一起去工业区看飞机。
林恩会心一笑，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不可能做到毫不动摇。
对于皮特的倔强，林恩是领教过的，比如那把和他身材不匹配的骑士长剑，就有些来头。
在此前，皮特这把长剑也有些来头，在此前，小皮特的练剑一直用的都是木剑，但是高文却告诉他，每一位骑士都有自己的佩剑，真正的长剑，而不是用木头做的假剑。
城堡内的所有长剑都有对应的使用者，武库里倒是有空闲的兵器，但是武库被高文掌握，他并没有给小皮特真剑的打算。
于是乎小皮特去到了军营，找到了狄克，用自己的骑士身份做担保，希望狄克能为他打造一柄长剑，所花费用，等他之后立了功勋有了赏赐，就会还上。
这样的事情，狄克当然不会私自做主，他找到了林恩，然后在林恩授意下答应了小皮特。
本来狄克是打算给他量身定制一把佩剑，结果小皮特却要标准规格的骑士长剑，其理由是他现在每年都在长身体，如果是小号的佩剑，他两三年后就用不上了，到时候就得重新打造，麻烦狄克不说，他还会欠下更多钱。
所以这才有了小皮特如今训练的用得长剑，按照他的打算，这把剑他是要用很长时间，乃至于一生。
狄克看出了他的想法，所以这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长剑，其实是一把品质非常高的武器，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没得说，代表着狄克锻造手艺的最高水平，连托林大师都称赞这是一把配得上高等骑士的佩剑。
小皮特并不知道这些，但是对这把属于自己的长剑依旧格外珍惜，定时定点地保养。
林恩把他的剑放进了草丛中，他也是拿出来，擦拭干净之后，才和林恩一起出发。
心情舒畅的时候就想骑马，林恩的坐骑依旧是那匹中看不中用的“照夜玉狮子”。
小皮特作为巴雷特家族的骑士，当然也得有坐骑，他的坐骑是一匹黑色的小马驹，虽然个头和年龄都不大，但是却已经有了一些战马的气势，和“照夜玉狮子”待在一起，反而是年龄要大很多“照夜玉狮子”有些怕它。
这是诺克斯培育出来的三代马，是标准的战马，如今已经在守备军骑军中正式服役。
两人来到工业区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
试飞的样机以及停在了起飞跑道上。
飞机的模样和前几次相比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和林恩影响中的螺旋桨飞机也差不多。
前置螺旋桨，前置蒸汽活塞发动机，双层机翼，水平尾翼和带有方向舵垂直尾翼，单人驾驶舱……
试飞员是乌拉尔大师研究飞机项目的一位助手，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强体壮。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试飞员爬进了飞机驾驶舱。
“这次能飞起来吗？”小皮特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从飞机上挪开过，他紧握着小拳头，神色有些紧张。
上一次试飞他虽然没有到现场看过，但是却知道结果，飞机跑完了整个跑道都没能飞起来。
“应该会吧，前几天研发部给我说的是有七成把握。”林恩的声音显得并不是很有底气。
“那为什么不等到十层把握的时候再试飞呢？”
小皮特朝着林恩看了过来，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把一个没有完全把握的东西就拿出来试飞，做好了后再拿出来不好吗？
“去年的时候就有了六成半的握把，直到现在也只涨了半成，如果不进行试飞，可能接来下两年也只能再涨半成，你明白了吗？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等到做好了万全准备之后才去行动，并不是说那样不好，而是效率太低，实践，是检验事实的唯一标准，当无法把准备工作做到尽善尽美的时候，就要用实践去检验对错，所谓的几成把握也都是预估，最后的结果没有那么多“成”，只有两种，是失败还是成功，试一试就知道了。”
小皮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想再问问题时，林恩指了指前方。
试飞员已经就位，即将开始启动飞机。
林恩在小皮特面前虽然表现得风轻云淡，但是那是形象需要，事实上整个卡利亚斯，除了乌拉尔大师，就数他最着急。
一方面是钱，这个吞金兽已经吃掉了太多的钱了，吃得林恩这个自认视金钱如粪土的领主都心疼了好久。
二是战略需要，早一天弄出来就早一天安心，飞起来只是第一步，之后还得要提高飞行距离，高度，速度，还有最重要的载重，侦查机和轰炸机才是目的，而这一切还都需要更多的时间。
伴随着蒸汽发动机的启动的轰鸣声，位于飞机前端的螺旋桨开始转动起来。
试作型飞机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最初的一段跑道带有略微向下倾斜的坡度，能让飞机更好的动起来。
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飞机上面，不少人更是屏气凝神，连眼睛都不敢眨。
小皮特就是如此，不知不觉中，他伸出左手紧紧抓住了林恩的衣角，而林恩的左手也同样抓着自己另一边的衣角。
飞机在跑道上已经行驶了一大半的距离，可依旧还在地面上，其中两次有抬头的动作，但是都没能成功飞起来。
林恩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谈不上太失望，毕竟已经有心里准备。
突然间，林恩感觉自己右边的衣服在往下坠，紧接着现场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他赶看了过去。
飞机在第三次抬头之后，终于飞了起来，三只承重轮离开了地面。
一米，两米，五米，十米，三十米……然后超过了标尺的高度，这架制作型的样机，飞上了高空。
欢呼的声音排山倒海，经久不绝。
这一下大家都知道了，让铁疙瘩飞上天，不再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看呐，它在晃。”
“那是在做动作呢。”
人群之中有人在呼喊，但是很快就被欢呼给淹没。
“不，不对……”
“天呐，它要掉下来了。”
飞机的机身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先是左右摇摆，然后因为机身前重后轻的缘故，机头开始朝下，整个飞机开始下坠。
第二章 不算失败的试飞
“要坠毁了。”
林恩看得很真切，这时候顾不得飞机了，他向着围观的人群高声呼喊道：“所有人往后撤，不要乱跑。”
因为距离不算太远，坠毁的余波可能会波及到围观是人群。
飞机在下坠的过程中，好几次都在校正方向，可以看出，飞行员正在在试图全力挽救这次事故。
但是下坠趋势已经无法逆转。
在距离地面只剩下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时，飞行员终于弹出了驾驶舱，紧接着打开了早就背在身上的降落伞。
003号试作型样机俯冲着往前坠落，触地之后志杰摔断了机翼，但是机身依旧往前花出去一大段距离，紧接着是一声爆炸，溅起的土石往四处散落。
林恩的身前有蓝色能量显现，构成一面盾牌，挡在他和小皮特的前面，拦下了溅来的土石碎块。
中级奥术魔法【能量之盾】，这个法术释放林恩已经非常熟练，从构建模型到完成施法，其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他之所以没有撤离，是想要完整地看看坠毁过程，毕竟这一个跟斗翻下去，几千金币就这么没了，这还是只是物件上的损失，如果算是时间，人力，精力，研究成本，那么损失将会是一个难以估量的数字，而这些，花的都是他的钱。
“又失败了。”小皮特把手从林恩的衣服上松开，沮丧地说道。
奥术能量构成的“盾牌”在身前散去，林恩拍了拍小皮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没那么糟糕。”
在飞机爆炸平息之后，乌拉尔大师在第一时间冲到了坠毁现场，试飞员也成功降落，两人对着残骸指指点点讨论了一阵。
此后，两人来到林恩的这边，乌拉尔大师那张憔悴的脸上带着罕见的歉意。
距离上次试飞，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两年前的样机虽然没能飞起来，但是却也没有太大损失，至少样机还在，这一次倒好，直接报销了。
“飞起来了，大家都看到了。”在乌拉尔大师要说话的时候，林恩却先一步开口。
“坠落下去了，大家也都看到了。”试飞员遗憾地说道。
“坠毁的原因原因清楚了吗？”林恩问道。
“具体的原因还要详细调查，不过基本可以确定主要原因来自于设计，平衡性，动力，都有缺憾，这次事故，我要负主要责任，但是我希望，这个项目能够继续下去。”乌拉尔大师对事故的原因直言不讳，同时也很怕林恩会让项目下马，毕竟耗费大量资金和时间做出来的成果，如今就只剩下一堆废铁和焦炭。
“项目当然要继续，都已经看到成果了，怎么可能放弃。”
林恩的话语很果断，这让乌拉尔大师都感到有些意外，从一开始将这个设计告诉林恩的时候，就得到了他鼎力的支持，而且几乎没有任何条件。
这几年来，试飞一次次失败，项目一次次延期，林恩虽然有过抱怨，但是却从没有表露过放弃项目的意思，一次都没有。
乌拉尔大师甚至不知道林恩的这样的信心来自于何处，飞机的概念，他在十多年前就有了雏形，但是这么些年来始终进展缓慢，每一次以为能够短时间内解决的问题，往往一拖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感到动摇，可林恩从头到尾都似乎都没有动摇过，不管舆论的压力有多大，他对这个项目投入的资源不但没有减少一分一毫，反而对于他的一切要求，都在尽力满足。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对于怀才不遇的人说，知遇之恩就是最大的恩情。
乌拉尔大师曾经打算只是借鸡下蛋，完成了他的研究之后就会离开，可因为这个项目，让他有了长期留在卡利亚斯的打算。
“这次事故先对外宣布是操作出现失误，让大家看到希望，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你的压力能会小一些。”林恩把视线转向乌拉尔大师旁边的助手，也就是这次试飞飞行员，“就是要暂时委屈你了，后面会澄清事实。”
“没事，而且这也不算委屈，这次事故，本来就有我的责任，在失去平衡的时候，我如果处理得当，是有机会平稳降落的，至少不会造成爆炸，不仅损失会小很多，也不会让大家这么失望。”年纪不算太大的助手倒是很看得开，坦然说道。
林恩看了看身前的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对你们有绝对的信心，你们自己也要有同样的信心，我希望下一次，是一次完整的试飞过程。”
“我会尽全力。”
乌拉尔大师没有做出什么保证，也没有多说什么，和林恩告别的之后，就带着助手离开了，他们接下来还要对飞机的残骸做详细的调查，以确保找到所有造成事故的原因。
林恩和小皮特也回到了巴雷特城堡。
小皮特的兴致不高，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林恩说让加兹过两天就给他做个飞机模型，他也表示了拒绝。
这是一个有一些完美主义的孩子，他说想要的是正真能够飞起来的飞机的模型。
很显然，这次的飞机虽然成功飞上了天空，但是却并不能让满意，反而还很失望。
林恩觉得大多数人应该也是和小皮特一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所以他才会让乌拉尔大师对外改变说辞，试飞失败，乌拉尔大师这个项目负责人的压力才是最大的，不仅要面对自己的内心的压力，更多的还是来自于社会舆论的压力。
回到城堡后，林恩拉着小皮特一起去大食堂吃了一碗杂酱面，然后就回到房间准备开始冥想。
如今卡利亚斯的行政和军事都已经步入了正规，各个职能部门配备齐全，主管行政的奥玛也是个任怨任劳怨的好公仆，什么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抗，所以林恩工作就清闲了下来，除了一些重大决策，其余的事情，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当一个甩手掌柜。
为了能尽早将魔力收容等级提升到十二级，达到圣域的最低等级，然后去和克莱因完成那个什么鬼交易，林恩现在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用来冥想。
当然，这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克莱因老仙儿的魔网。
和老仙儿接触了这么久，林恩对于克莱因的人品是很信任的，这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自己有一套价值观，并且严格地准守着他自己的规矩。
事到如今，克莱因虽然依旧没有说交易的具体内容，林恩自己也猜不出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让这样的大人物惦念，但是有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克莱因如果愿意的话，完全不用等这么就，甚至随时就可能从自己身上拿走他想要的东西。
克莱因很急切，这一点是他曾多次表现出来过，但是依旧在耐心地等，所做的事情，就是通过各种奇葩的理由硬塞给他一些能够提高修行速度的物品或者方法，还有就是用一些理由来诱惑他努力“升级”，这就是克莱因，一个活了八百年，却依旧像是一个少年的男人。
克莱因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他所知道的有七个不朽者，林恩后来问过他，问他是不是其中一员，老仙儿的回答是“不完全是”。
这就让林恩有了一个猜测，七个不朽者中，帝国的皇室查理家族的守护者——屠龙者·齐格弗里德，因为失去了灵魂，只能算半个，那么克莱因他很有可能就是凑成整数的另外那半个。
什么是半个？
齐格弗里德是没有了灵魂，克莱因老仙儿可不像是没有灵魂的样子，那有没有可能是与之对应的……没有肉体？
老仙儿说过，不朽者为了成就“不朽”，都为之付出了一定的代价，那么克莱因的代价是不是就是失去了肉身？
他之所以要和自己交易，是不是就是想要恢复肉身，怎么恢复？当然是夺舍！虽然不知道自己这具并不强悍的身体有什么卵用，但是想来能被他看中，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之所以急切，或许是因为他想要对付谁，从这几年和他交谈中可以得知，他近些年一直在和一个隐藏着的敌人周旋，前些年黄河涨水那次，沃尔德伦从水里捞起来的那个能影响人心智人身雕像似乎也和克莱因的那个对手有关。
为什么要等到圣域之后才夺舍，或许就是因为圣域之后自身的灵魂足够强大，克莱因会给自己弄一个身体来让自己存活下去什么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林恩的猜测，而且还只是猜测之一，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种猜测，而且他更愿意相信后一种。
老仙儿说过，元素魔法之所以能瞬发，是因为有魔法之神的存在，依靠咒语来作为快捷方式，不用自己构建模型。他曾经也无意间表达过，让奥术魔法能够瞬发，是他的心愿之一，这样的话才能够让奥术魔法真正达到和元素魔法同等的地位。
那么这句话可不可以理解为，他想要成为奥术之神？成为真正的神祇，而不是在凡间的不朽者。
自己就是能让他成神的关键？或者说能在其中发挥必要且不可替代的作用？
虽然神祇不在七个不朽者之内，但是神祇本质上也是不朽者，这是老仙儿的原话，克莱因对神祇从来都没有敬畏，不说被他骂退了的恐怖利刃，和被他杀死并且称之为“丑陋的母海马”的娜迦族神祇，就算是最伟大的圣光之主，他顶多也就是尊敬，没有“畏惧”。
他甚至还同情过神祇，说他们只是一群可怜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比凡间的不朽者还要不自由，既被规则束缚，还要被道德绑架，明明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却活成了一件工具。
林恩想不通，既然神祇这么可怜，那么他为什么要想成神，或许就像是世俗中那些一边骂“钱不是个好东西，我不喜欢钱”，然后又一边捞钱的迷惑性为。
不管克莱因是这两种目的中的哪一种，或是其他的什么目的，林恩都打算去完成他们之间的交易。
这不仅仅是为了魔网。
从杀戮之夜到现在，克莱因给他了太多的帮助。
不说其他的那些锦上添花的事情，仅就是杀戮之夜当然，若不是克莱因以能量圆环的方式“出现”，那么他们全家，基本会丧命在那个双头魔狼的利爪之下。
他欠老仙儿太多了。
林恩开始冥想，小皮特也开始继续他下午的训练。
作为巴雷特家族的守护骑士，作为高文的接班人，小皮特那小小肩膀上就肩负着重任，以至于他如今虽然才五岁多，然是每天的任务却一点都不少，即便是相比起同年龄的林恩来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体能训练，技巧训练，兵器训练，一样都不能少，同时文化也不能落下，识字读书，也有对应的任务。
对于高文这样的做法，林恩在幸灾乐祸的同时，也有些担忧，会不会太过了一些？
但好在高文的一些举动，也让林恩看到了他对小皮特并非是完全的“魔鬼训练”，比如小皮特藏在草丛里的那些小玩具，高文是知道的，在这座城堡内，很少有事情能逃过他这个大管家的眼睛，但是他不但没有拆穿小皮特的小把戏，反而一直装作不知道，甚至在小皮特偷偷玩的时候，还故意避开他。
晚餐时候，林恩退出了冥想状态，走到窗前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却发现小皮特还在训练，而且是在练剑。
按理说他下午的训练应该在五点钟就结束了，而且按照高文给他安排的训练课程，下午也不练剑。
这下林恩明白了，小家伙之所以同意他“先欠着，之后再补上”的提议，原来是这么打算的。
这就是他口中的“当天的训练任务”。
“该吃晚饭了，小老弟！”
林恩从楼上走下来，在庭院中对小皮特喊了一嗓子。
小家伙依旧无动于衷，就像上午那样。
林恩无奈，只得换了一个称呼：“骑士皮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晚餐？”
皮特收剑而立，一本正经地说道：“领主大人，您自己去吧，我的训练任务还没有完成。”
林恩边走边说：“先欠着，之后再补上，吃饭要紧。”
小皮特没有正面回答林恩的话，“高文老师说过，必须在十点钟以前入睡。”
林恩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他原本以为小皮特今天同意“逃课”和他一起去看飞机，是因为心智还不不够坚定的表现，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这小家伙的意志，比他想象中要更要坚定，这时候已经不适合再强行去让他违反规矩，即便是他并不赞同高文对小皮特的教育方式。
正走着的突然停下脚步，他的心中突然萌发出一个很有意思的猜想，高文这么对小皮特，有没有可能是在报复？
报复他的领主埃蒙，或者说是将对埃蒙的报复宣泄到小皮特的身上。
因为林恩突然觉得，高文老师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性格，就是因为他小时候被自己老爹给教育成这样的。
第三章 模范村
卡利亚斯的公民，更精确的说是卡利亚斯的农民，一年的中最期待的日子就是丰收节。
至少大多数的农民是如此，在这一天，他们比天启节还要高兴。
令人愉快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收秋，更多的是在收秋结束后由日升城市政府联合卡利亚斯农村合作性用社举办的模范农村评选活动。
这是在第二个两年计划提出来之后就开始举办的活动，一年一届，举办的时间就是丰收节的最后两天。
卡利亚斯全领四十二个行政村，将在多个部门的共同督查评选下，遴选出每年的模范村和先进村。
模范村每年两个名额，先进村每年五到十个名额不等。
评选的依据是各个村在过去一年中的综合表现，包括粮食产量，治安风气，经济效益，人均收入等等因素，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粮食产量和治安风气，这两项占据主要的分值，其余的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模范村、先进村，不仅仅能够得到林恩亲手颁发的荣誉的证书，同时还将获得卡利亚斯天秤议会的席位，这代表着最顶级的荣誉。
全领四十二个行政村，其中三十六个村子的主要村民成分都是外来的流民，原住民的村子仅仅只有了他们的零头——六个。
但是因为原住民的种种优势，每年十二个名额，六个本土村基本上能拿到四到五个名额。
三十六个移民村竞争七八个名额，相比起来，则要激烈的多。
而今年的“战况”相比往年又要更加“惨烈”。
根据今年年初天秤议会上制定的发展战略方针，卡利亚斯将要在日升城之外，再建两个中等规模的乡镇集市，用来缓解日升城的物流和人流压力，同时也为农村提供便利。
乡镇集市的目的是为了造福所有的农村，但是建在哪里，哪里的农民就会从中获得更多的的利益，这是必然的事情。
为了公平起见，议会上最后通过了由评选模范村的活动来确定乡镇集市的选址，两个模范村就是两个集市分别的所在地。
乡镇集市的意义不言而喻，谁都看得出来，所代表的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利益，更是关系到长远的发展，如今日升城的人口已经饱满，虽然城市还向外扩建，但是在其他地方建立新的小型城镇，甚至是日升城这样的正规城市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到时候新城镇的选址，必然是会优先考虑乡镇集市的，毕竟乡镇集市本身就算是城镇的雏形。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角逐、竞选、核对、落实之后，今年的两个模范村也终于确定了下来。
本土村毫无悬念的拿到了一个名额，结果也并没有让人感到意外，黄河村成为了今年的第一模范村。
这个在黄河边上因黄河而得名的村子，也是去年的模范村，前年的先进村，村子最核心的竞争力是农业搞得好。
本来在卡利亚斯刚刚解除管制分田下户的时候，这个当时还不叫黄河村的小村子并不起眼，人口不多，青壮年劳动力也不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竞争力，他们的崛起是从钱宁上任农村信用合作社之后开始的，因为那次收秋，黄河村的老村长结识了钱宁，也是最先了解到钱宁那套“农村新型养殖种植配套模式”的人，此后黄河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套模式的试点村，然后……黄河村开始了它的逆袭之路。
本来按照农业和经济来说，豺狼人族群的獠牙村才是毫无悬念的第一，但是他们因为黑铁建筑公司的原因，从第一年开始就被剥夺了参评资格，从本质上来说，獠牙村已经不属于“农村”，而且因为和日升城距离太近，现在基本上已经并入和日升城。
移民村的角逐虽然激烈，但是最后的结果也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意外，三合村拿到了第二个模范村的名额。
三合村的名字的由来，源自于当年那次三人合力购买“猛牛”耕田机的行为，也正是因为那次大胆的抉择，让三合村成为了移民村中最先脱贫的村子，而致富带头人格纳也在第二年成为了村长，三合村的名字也是在那时候定下的。
有村欢喜有村愁，因为今年评选活动的特殊性，导致在选出了两个模范村之后，后面的十大先进村的评选都让人感觉索然无味。
看着林恩亲自将证书颁发给各个村的代表，钱宁脸上虽然洋溢着喜庆笑容，手上巴掌也拍得啪啪作响，但是他心里和那些与模范村插件而过的村子一样，也有些发愁。
直到活动结束，钱宁的心情也没有任何好转。
因为行业对口，合作社作为农村发展的指导部门，历届的模范村评选活动，他都是主要的评选人，这次意义重大的活动也不例外。
钱宁可以向圣光之主起誓，他从没有在任何一次评选活动中有过徇私作假行为，如果评选结果真有猫腻，那也与他无关。
可是这次的结果，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与他有关。
黄河村是他搞的新农业试点，以前三天两头在往那里跑，上到村长，下到村民，整个黄河村他甚至能叫出来绝大多数人的名字，村民对他也是又亲又敬，只要一进村，家家户户都会喊他去吃饭，甚至还在村里给他盖了一间房。
三合村的村长是他的老乡，这几年来交往密切，这一点他是完全公开的，不少人都知道，入仕之后，他回避了诺曼、海勒，但是却从没有回避流民，他是真心想要在卡利亚斯做出成绩，真心把这里当第二故乡来建设，从安条克而来的流民，就是他的家乡人，同乡的格纳更是。
黄河村和三合村当选模范村，钱宁发自内心高兴，因为在这其中，他也出了不少的力，但是这“出力”绝对与评选无关。
可是其他的人会这样想吗？
其他人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比如多疑的奥玛市长，他爱怎么想怎么想，钱宁对此并不在乎，不通过天秤议会，他奥玛即便是市长也没资格罢免自己的职务，就算是让自己停职，也需要领主的命令。
钱宁在乎就是这个，他担心林恩会不会……
这是钱宁最害怕的事情。
他担心林恩因此对他产生猜忌，然后罢了他职务。
猜忌一旦产生就很难抹去，这种事情甚至没办法解释得清楚。
五年过去了，他也年近五十，如今的心态和刚到卡利亚斯的时候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对于官职、阶级什么的，他已经不再像之前的那么看重，但是对于他如今的这个职务，他却无之前更加看重，因为他的目标还没有完成。
卡利亚斯的整体农业生态链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三十六个移民村也没有全部脱贫。
就像林恩在去年天秤议会上说的那句“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工业革命的命脉在潜龙机械厂，而农业革命就在他这个农村信用合作社。
他如今虽然已经年迈，可是却从未像这几年这样感觉有精神，即便是在安条克城挣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也没有如今这样的感觉。
那是事业，而如今他在做的是……使命！
钱宁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合作社，副主任夏尔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此刻正在撰写这次评选活动的总结报告。
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夏尔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说了句“主任回来了”，正要继续工作的时候，却发现钱宁的脸色不太对劲。
四年前，钱宁就在工作中晕倒过一次，后来还因此在家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
夏尔以为钱宁是又要发病了，赶紧上前扶着他坐下。
“主任，你哪里不舒服？”夏尔为钱宁倒了一杯水，做到他的身边。
“没有不舒服。”钱宁微微摇头，还顺便瞅了一眼夏尔还没有写完的报告。
“可你的脸色好难看。”
“夏尔。”钱宁看着夏尔的眼睛，很郑重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在呢，主任。”
钱宁抿了抿嘴，想要说话，似乎又有些犹豫，再三思虑之后，终于说道：“夏尔，你是个很有想法，很有能力，也很勤奋的年轻人，我知道，你有你的计划，你在接过我现在的位置之后，肯定会作出很多改变，但是我希望有一个观念，你能一直保留并且认可。”
钱宁的话夏尔明白，但是他的语气夏尔不明白，感觉就像是在交待后事一样，透露出一股让人感觉很难受的苍凉。
夏尔第一时间回到了自己刚才的观点，钱宁主任生病了。
“我没有生病，我在和你说正事。”钱宁把夏尔的手背从自己额头上拿了下来。
“好吧，主任你说吧，什么观点要我认可？”夏尔退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农村的根本是农民，想要发展农村，就得维护农民的根本利益。”钱宁的表情异常认真，神情一丝不苟。
“主任，你为什么会说这番话呢？”夏尔带着椅子往后面退了半步，疑惑地问道。
“工业化，全面工业化后，可能会让人觉得农民似乎不再重要，农民的作用江北工业所替代，但是这是不对的，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不不，我的意思是主任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你既然没有生病，合作社的事情都是由你做主。”
钱宁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夏尔：“黄河村和三合村的情况你知道，这次评选的流程你也知道……”
随着钱宁越说越远，夏尔则听得愣头愣脑的，感觉越来越离谱，现实扯到奥马市长头上，然后又开始担心林恩大人的看法。
向来睿智，且最善于变通的钱宁主任，怎么会拥有这样的想法？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夏尔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一下他的这位老上级，否则他真有可能给急出病来。
“主任，你知道，我是从领主办公室出来的，来合作社之前，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阿米亚斯那双死鱼眼的监督下，给林恩大人整理各种各样的资料、档案。”
“哎！”钱宁一拍额头，皱眉道:“你看我真是……我这不是为难你吗？哎，真是老糊涂了。”
夏尔同样扶着额头，还把手像抹布那样从脸上抹下，钱宁主任此时真是糊涂了，这人一旦开始胡思乱想，一旦开始多心，听什么话都能听出怪味来。
“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长期和林恩大人接触，而且我整理的很多资料上也有林恩大的批注，我了解他的性格，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可林恩大人毕竟还年轻。”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前不久不还说他活一岁顶别人活十岁，那现在他十五岁，不该是一百五十岁了？”
钱宁沉默了许久，又说道：“可还有奥玛，你应该知道，他一直挺针对我的。”
夏尔觉得此刻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年近五十岁老成持重的部门主管，他们俩的年龄就好像是调换了一样，他以前有听说过一种概念，人越老就会越像小孩子，难道主任也开始出现这种状况了。
“奥玛市长不是针对你，他是针对所有人，主任你可能不知道，在兽潮之前，奥玛市长是一家角斗场的老板，手底下都是些奴隶角斗士，他总是习惯性地用一种看奴隶的眼神来看待别人，既想要让人干活，又充满了警惕，他就是这样，这几年来已经收敛了不少。”
夏尔的话语虽然是在职责奥玛，但是语气中却没有什么谴责的意思，甚至对奥玛还有些尊敬，他以前在做文员的时候，不少奥玛递交上来的资料也经过他的手，相比起坊间传闻，他能更客观地了解到奥玛，这是一个极有能力而且富有担当的人，卡利亚斯能有今天，他占有不可忽视的功劳。
就比如想钱宁主任今天出现的这种情况，奥玛在任职过程中出现过很多次，可是一直都很坦然，至少对林恩大人来说是如此。
夏尔从旁边拿过一张纸，用笔写下一行字。
——我心光明。
“主任，你是我领导又是我长辈，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是你的想多了。”
“我心光明，这我来合作社任职的时候，林恩大人送给我的话。”
第四章 卡利亚斯需要一个出海口
“关心则乱，他太看重他现在的工作了。”
林恩在得知了钱宁的事情后，做出了如此的评价。
“您要和他谈谈吗？”阿米亚斯问道。
“没这个必要。”林恩专注地看着卡利亚斯的地图，“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那时候的卡利亚斯还很脆弱，就像是一个孩子，脆弱到我需要去照顾到每一个人对卡利亚斯的看法。”
林恩用铜棍指着地图上的日升城，然后又在外围花了一个大椭圆，把所有的村落都包围了进去，“你看看，如今的卡利亚斯已经长大了，已经成熟了。”
“就像少爷您一样。”
“呵呵，我还要再等四个月才真正的成年。”
“到时候您还要再举办一次成年仪式吗？”
“不会，哪有成年两次的道理，而且还是那句话，卡利亚斯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我用这样的方式来鼓励她。”
阿米亚斯略微有些失望，他其实挺希望看到林恩少爷在十六岁生日时再举办一次成年礼的，巴雷特城堡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举办过大型活动了，这样的活动能让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交流下生活。
这几年来城堡里的人没有减少，也还都是那些老面孔，但是却感觉越来越陌生了，林恩少爷当家后没有了埃蒙老爷的那些礼仪规矩，但是相比起埃蒙老爷掌家时期的城堡来说，虽然流于表面的礼仪减少了，但是他却感觉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却加深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城堡内以前的奴隶都废除了奴籍，但是他却感觉相比以前，如今的阶级化反而更加严重，厨娘、女仆、马夫似乎都能分出个三六九等出来。
这个问题阿米亚斯和林恩提过，林恩的回答是——这表示巴雷特家族成为了一个大世家。
对于大世家来说，传承是第一等的大事。
少爷即将年满十六岁，已经到了该订婚甚至是结婚的年龄，这也是阿米亚斯关心的事情之一。
如今行政上的事情越来越少，他的职务似乎也在从“行政机要秘书”转变为“生活秘书”。
“长大了就该走出去。”
林恩话语打断了阿米亚斯的思绪，他抬头来，发现林恩依旧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
“少爷你要出远门？”阿米亚斯还是第一次听到林恩说这样的话，少爷虽然是个少年天才，在十六岁以前就完成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壮举，但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而且连卡利亚斯都没有离开过。
“是的，但是不是现在。”林恩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您刚才这话？”
“我说的是卡利亚斯。”林恩用铜棍敲打在卡利亚斯领土的东边的那片土地上。
地图上边界体现得非常明显，在卡利亚斯领东边界限与守望之海之间，有一片差不多九十公里长的土地。
这片土地隶属于安条克行省，但因为是多是荒山荒地，所以几乎没有人烟。
“卡利亚斯需要一个出海口，才能更方便地走出去。”
安条克行省有大面积的沃土，看不上这片荒地；在北边有条件更好，地理位置更好，而且发展了数百年的大型港口，且还不止一个，所以也看不上这个和黑水湾海盗距离太近的出海口。
但是对于卡利亚斯来说，这似乎是唯一可以够得着的出海口。
但是要想使用，还需要经行大量的建设，首先就得要把黄河给引过去。
在圣神同盟，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海运是最大的物流体系，其物流量远远超过了陆地运输。
约克王国处于同盟的南部，准确来说是西南部，同盟的土地，在地图上看上有些像是一个弯弯的香蕉，只不过上大下小，而且弯曲的弧度比较大。
约克王国和格鲁尼亚王国所在地处于“香蕉”的尾端，而加洛林帝国和北方诸国则在“香蕉”粗大的首段，虽然同在一片大陆，但是其实算是隔海相望。
“香蕉”弧内的海洋就是守望之海，外面的海洋就是无尽之海。
“香蕉”只是圣神同盟的土地，并不是整个大陆，巨龙的所在的云海在同盟的东北方，而大西方，是落日大沙漠，在落日大沙漠的南边，是高等精灵的所在的永夜森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很多种族，分布在同盟之外的各处土地上。
从卡利亚斯去到同盟的核心暴风之城，陆地的路程距离，差不多是海路距离三倍还多。
要想走出地区，和世界接轨，出海口必不可少。
“要把界碑往东边挪吗？”阿米亚斯瘪了瘪嘴说道。
这几年来，这事情他已经干了好些次了，林恩刚才这话，怎么听都是这个意思。
却不想，林恩却摇了摇头，用铜棍指着地图，边说道：“在这个地方，有差不多五百驻军，另一边的高地上还有两个哨所。”
林恩将两枚红色的图钉扎在这两处位置，说道：“军队数量不多，但是态度很明确，之前还不明白这支军队意义，几百人天天在那里吹海风是何苦？现在很清楚了，就是盯着我们，西边和北边的那些土地伊凡他都忍了，看来唯独东边的的这片没用的山地他不愿意给我们。”
“那要出兵吗？”阿米亚斯问道。
“没那么急，也用不着这么激烈，阿米亚斯你现在怎么这么暴戾。”
林恩从地图那边转过身来，不急不慢地喝了口水，说道：“先谈谈看，我估计我们伊凡陛下不久后就会让人来卡利亚斯协商，不知道还是不是我的那位庞贝叔父。”
“因为新制改革的问题。”
林恩点了点头，坐会办工作桌上，说道：“伊凡继位已经两年了，他的全面新制改革，除了安条克行省，在其他地方都进展缓慢，卡利亚斯最他来说是新制最大的阻碍，我们这片封建领地只要存在一天，就会是他改革路上的最大的绊脚石，甚至是大石墙，不但阻碍了新制的推进，反而让有些地方反对新制的声音越来越来，甚至有些恢复封建的意思。”
“两年时间，我们的陛下以为能靠他的能力解掉这些麻烦，可现在情况丝毫没有好转，我想他现在应该有些理解，莫德雷德前些年的困境了。”
“那少爷你会愿意在卡利亚斯推行陛下的新制吗？”
“当然不会。”林恩考都没有考虑，直接了当地说道：“卡利亚斯自有卡利亚斯的制度。”
“可这样，那谈判还有什么意义呢？”
林恩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国王陛下，要想达到他全国全面全方位推行新制的目的，除了让卡利亚斯也施行他的新制外，还有另一种方法，这就要看他愿不愿意壮士断腕。”
阿米亚斯一时间没有想到还有什么方法，于是好奇地问道：“什么方法？”
林恩把腿搭在椅子扶手上，说道：“承认卡利亚斯的独立，把卡利亚斯从约克王国的地图上抹去，这样一来，这堵挡路墙自然就不存在了。”
“这怎么可能。”
阿米亚斯发出一声惊呼，在他看来这是不能的事情，他惯用骑士角度看待问题，在这样角度下，承认卡利亚斯独立这样的事情，是不会被一位正常的国王所接受的。
战争失土，那是守土不力，对于一个国王、领主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
和平失土，那是分裂国家，相较而言，这样行为，在史书上更容易被诟病。
约克王国的新王伊凡·蒙斯特，从他之前的所表现出来的作为来看，他是一个想要名垂青史的国王，这样的事情，失土这样事情，似乎不会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觉得还是有可能的。”
林恩心平气和地说道：“卡利亚斯维持现状已经很多年了，再早些时候，这里无人的荒地，后来成为了流亡者的聚落，就连这个名字都是由此而来，在哪时候这里是约克王国和格鲁尼亚的争议领土，但因为没有价值，连争议的力度都不大，也就是象征性地说两句，从他们把边防要塞修在安条克城就能发现，那里其实才是约克王国边境，要不是黑森林的价值被发掘出来，没有人会在乎卡利亚斯，约克王室闹了这么多年要打格鲁尼亚，卡利亚斯的意义也变成了约克王国的遮羞布，真实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就看他伊凡有没有魄力揭开这块遮羞布，拖下去，最不利的还是他。”
阿米亚斯挠了挠额头，说道：“这么说，伊凡陛下相比之前的国王，反而是最有可能做出这个决定的人？”
林恩微微点头，“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在利与弊的权衡之下，放弃卡利亚斯这片有名无实的领土，对于约克王国如今的形势来说，或许是最有利的抉择。”
阿米亚斯低眉沉思，没有说话。
林恩呵呵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市侩，太过于计较利弊而忽视荣誉和尊严？”
阿米亚斯轻轻点了一下头，“只有很少的时候才会这么觉得。”
“比如叫你去挪界碑的时候？”
“嗯。”
“在其位，谋其政，其实我曾经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是另一个极端的性格。”
林恩把腿从椅子扶手上放下，站起身来，话语中带着一些感慨，仿佛在说起很久之前的往事。
“曾经？”从林恩的这番话中，阿米亚斯不理解他这个曾经指的是什么时候，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还没有发现什么时候是“另一种极端的性格”。
林恩淡淡一笑，没有正面回答阿米亚斯的问题，而是把话题转移开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干这些腌臜事情，谁不想光明磊落地干一番大事业，就像莫德雷德那样，不来和我们这些‘卑鄙小人’纠缠，转而带着他的骑士团用最直接的方式去终结西北荒原持续了数百年的混乱，去为王国开辟领土，想一想是不是就觉得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嗯！”阿米亚斯点头承认。
林恩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堆叠的文件夹上，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说道：“卡利亚斯自有国情在。”
…………
卡利亚斯要东进获取出海口消息，从巴雷特城堡中流传到了外界。
这是林恩故意放出来的消息，目的是想要看看卡利亚斯的平民对此的态度，也是顺便向北边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大多数的平民对此都没有太大的兴趣，这似乎是和他们生活不太想干的事情，但表现出来的看法却是支持。
既然是从领主城堡传出来的消息，那就是林恩大人的意思，既然如此，支持就对了。
对此有想法的多数都是些商人，海运的主要作用，永远都是商业贸易。
有两个人最高兴，对此表示极度坚决支持，甚至还来向林恩求证这样事情是否真实。
一个是海勒，一个是水狗沃夫拉姆。
开通出海口，发展海运，最直接获利的就是海曼的造船厂。
如今卡利亚斯水运规模不大，这严重地限制了海勒造船厂的发展，在不少的时候，造船厂都会出现没有订单而停业的情况，这让海勒很是难受。
资本家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劳动力的闲置，这是可耻的浪费。
有了海运，船只的需求将会大大增加，订单还不就是供不应求？
而且造海运大船也比现在造小船要更加有成就感，更能体现一个工厂的价值。
而沃夫拉姆则是单纯的想下海，他曾经就跑过海运，那次诡异的事故让所有的船员都离奇死亡，也让他不得不放弃热爱的工作远走他乡。
如今他已经是卡利亚斯巨浪货运公司的水运主管兼首席船长，这是一家由巴雷特城堡发起，海勒造船厂入股的货运公司，如今拥有五条货船，承担了卡利亚斯绝大部分的水运任务。
沃夫拉姆发过誓要重回大海，调查那次事故的真相。
既是为了告慰那些死去的船员，也是为了彻底抹去心中恐惧。
那一次的事故给他留下了太深的映象，深海的恐怖难以言表，甚至让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做着相关的噩梦，但是却没有让他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第五章 不速之客
钓饵抛出去了，但是鱼却并没有上钩。
至少是没有立刻上钩。
大半个冬天过去了，北边对于卡利亚斯要东出的打算，都没有任何表态，就好像不知道一样。
海勒跑了一趟巴雷特城堡，向林恩建议直接出兵占领，并且引经据典，从地方文献中找出了不少的资料，足够佐证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属于卡利亚斯。
虽然卡利亚斯本身历史都还不算长久，但这些事情，只要肯用心，总是能找到说法的。
林恩表示，这片土地是一定会拿过来的，出海口也是一定会打通的，然后拒绝海勒提出的出兵的提议。
从巴雷特城堡悻悻离开之后，海勒也知道是自己有些急躁了，而且他作为一个商人，插手这样的战略事宜，也有些不合适。
林恩没有出兵的打算，但是依旧在这种时期大张旗鼓地去视察了一遍军营，并且在卡利亚斯东边，举行了一次军事演习。
除此之外，卡利亚斯除巴雷特近卫团和卡利亚斯守备军之外的第三支军队，也在这时候成立了
人数不多，仅仅只有五百来人，虽然是独立编制，但是实际上的规模还不到一个差不多只有一个整编营。
新军规模虽然小，但是却起了一个很“大”的名字——卡利亚斯开拓者军团。
其名字的意义，在当下这时期不言而喻。
开拓者军团目前只有一个营，旭日营，军团长和营长都是同一个人。
——疯子克烈。
疯子这个称号，并不是克烈的那些被他欺负了好几年军事专业同学给他起的，而是来自于守备军的老兵对他的评价。
在从学校的军事专业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之后，克烈先来到了守备军“实习”了大半年，然后才在林恩首肯下，开始筹备组建新军。
在实习的时间，这个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让守备军团的老兵们纷纷刮目相看，老兵的下马威还没施展出来，就先收了回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孩子只要不夭折，将来的成就将会远高于他们。
开拓者军团的是一支非常年轻的军团，指的不仅仅是成立的时间，更多的是指成员的年龄。
从军团长克烈，副军团长哈瑞斯，再到中下层的军官，再到士兵，年龄都不算大。
其中大多数军官的年龄和士兵相比，基本上还要更小一些，年纪最小的，如军团长克烈，甚至才刚刚成年，最大的基本上也不超过二十岁，他们都来自于卡利亚斯公共学校，都是军事专业毕业的学生。
如果说卡利亚斯穷兵黩武，这不算愿望林恩，但是林恩心里一直也都有一杆秤。
天秤旗帜在卡利亚斯终日飘扬，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提醒。
在人口基数没达到千万级之前，二十人养一兵是合理的。
卡利亚斯形势危急，所以要更加侧重军事发展。
但是十五人养一兵就是极限，这几年来，卡利亚斯扩军频繁，军费年年增加，虽然在这条红线边缘疯狂试探，但始终没有越过去。
如果再扩军，那么卡利亚斯的生产力就会进一步下降，军费会再度增加，要想维持军队，就得再提高税收。
牵一发而动全身，平衡一旦被打破，卡利亚斯蒸蒸日上的发展趋势将成为过眼云烟。
即便是保持如今的状态，对于卡利亚斯的财政来说，都是很大压力。
林恩不得不四处敛财，来维持收支平衡。
他如今正在琢磨着拿出一个五年发展计划的方案出来，然后顺势发一波同期的发展债券。
第一期的债券到期偿还了之后，如今的卡利亚斯的财政状况又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然而眼前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仅仅是一项预计开春后就开始落实的村级公路项目，就要花很大一笔钱。
大话已经放出去了，不管是为了民生还是信誉，项目都必须得按时启动。
明年计划要做的事情又很多，可以确定的是明年将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年，甚至可能爆发战争。
现在在今年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卡利亚斯却显得十分冷清，大多数人都很清闲。
今年冬天的气温又降低了。
这导致不少的产业都被迫停工，扛过了前几年冬天的矿场也被迫停工，今年的天气，棉衣加手套配置已经无法让矿工正常出工。
大雪封住了所有的路还有河，卡利亚斯到安条克的道路上，不说贸易往来的车辆，就连行人就再见不到。
守望之海沿岸地区冬天提前、气温降低，根本的原因目前依旧没有确切的说法，同盟没有说明，沿岸诸国也没有表态，最博学的魔法师公会也没有说明详细原因，只说是守望之海的洋流造成的。
克莱因老仙儿告诉林恩，这和大洋深处的某个家伙有关。
但是其目的，他也不是清楚。
只是说，也许快要变天了。
整个卡利亚斯，甚至包括黑森林，都已经被积雪所覆盖，如果从千米高的高空中俯瞰，能看到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甚至分辨不出来哪里是卡利亚斯，哪里是黑森林。
日升城外，道路上积雪已经能没过行人的膝盖，想要在这样的道路行走，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过城外，就连城内的街道上，行人也变得非常稀少。
整座城市，甚至整个地区，似乎都只能在这气候的威亚之下屈服，进而蛰伏起来，以待冬天离去。
卡利亚斯已经有超过半个月没有外人到来。
这在卡利亚斯开埠以来，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但是却也没有人觉得意外，在这样的鬼天气下，呆在家里都打冷战，只要是正常人，谁会出远门？
有人会。
在十二月的月底，今年最后的几天里，卡利亚斯迎来了这半个月内第一波的到访者。
来的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中年与少女。
高大的熊人族中年汉子，身材娇小的人类少女。
这两位来者还没有进日升城，林恩就受到了通知。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半个月来第一波的来人，更多是因为这两人都带着很显眼的特征，看上去都不像是普通人。
熊人男子的脸上画着色彩缤纷的条纹，耳朵上戴着多样的兽骨与水晶组成的饰品，胸口上那一圈看上去像是指骨的项链与胸膛上的纹路相互映衬，纹路延伸至双手，每一个手指上都戴着骨指，一头茂密的白色毛发披在后背，而上身则完全袒露，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仪式感。
和他同行的少女，看上去年龄十六七岁，身材娇小，但是却背着一把快赶上她身形的巨剑，以至于呈现出来的画面很违和。
如果站在两人的面前，就会发现，高大威猛的熊人汉子其实跟人的感觉很温和，而他旁边的女剑少女则透露着一股凌厉的气势，但是同时却又表现得很率真，一路上都是她在说话，不时蹦蹦跳跳一两下，若不是那把巨剑太过于扎眼，看上去就是一个活泼可爱的邻家少女，前提是不靠近她。
日升城内，非公职与特许人员，其余人不得携带危险武器。
少女背上的那把看上去就吓人的巨剑，很明显处于危险武器的范畴，所以她在进城遭到了卫兵的阻拦。
林恩和希尔薇一起，在城堡的瞭望塔上看着刚刚进程的两人。
林恩的身前是架好的望远镜，而希尔薇则拿着他的专用版巴雷特，用瞄准镜看着城门处的动静。
林恩通过望远镜，看到城门的卫兵正在和巨剑少女交涉沟通。
“你说她会愿意交出武器吗？”
林恩话音刚落，还没等希尔薇回答，他的问题就已经有了结果。
少女很痛快地把背上的巨剑解了下来，随手递给了卫兵，整个动作毫不脱离带水，看上去似乎对那把夸张的武器一点也不在乎，这倒是让林恩有些意外。
卫兵吃力地接过巨剑，因为太过沉重差点没有扶住，结果用了两个人才把剑抬走。
反观少女刚才拿下巨剑时动作，简直就像是随手为之，看上去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
城门处给两人开具代为保管巨剑的凭证和临时通行证明。
通行证明能证明他们合法入城的身份，这在旅店开房，进出入一些重要场所，接受警察检查的时候都能用到。
少女愉快地接过通行证，还拿过熊人大叔的哪一张，放在一起看看有什么区别。
熊人对此毫不在意，还想卫兵投来一个抱歉的神色。
突然间，少女脸色突变，原本高高兴兴的神情瞬间变得冷漠，她转过脑袋，向着城堡的瞭望台上望来。
林恩一个激灵，但是眼睛却没有从望远镜上挪开，因为少女看的不是他，而是旁边的希尔薇。
“你做什么了？”
“我把准星挪到了她的脑袋上。”
希尔薇淡淡说道，但是举起的枪并没有放下。
就在林恩以为会发生点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的时候，城门处的少女，却朝着他们方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继续看着这边。
熊人汉子带着暂时失去了巨剑的少女进了日升城。
少女显然不是从大都市而来，即便是冷清的日升城，也让她充满了惊喜，一路上指指点点。嘴里说个不停。
熊人汉子多数时候都是在“嗯嗯，是的，嗯……”附和着少女的惊叹，只有在少女提出具体问题的时候，才会做出解答。
“库克大叔，你开始说，到了卡利亚斯，就算是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对吗？”少女对于新事物的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走过了贸易大街之后，再看其他的街道，就也没有了什么兴致。
“从距离上来看是这样的，不过时间不好说，大沙漠里荒无人烟，黑海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熊人汉子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就像是这寒冬中的一抹阳光，看上去让人心生暖意。
“这样哦！”少女瘪着嘴巴，模样有些失落。
“你一路上都已经问过几十次了。”
“我怕我们会找不到黑海嘛。”
“每一个纯粹的刺客，每一个诚心的委托人，都能到达黑海，这是刺客公会说的，希尔达，你是一个纯粹的刺客吗？”
“我不知道诶。”少女显得很没有底气。
“我觉得是很纯粹的。”熊人大叔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有骗过你吗。”
“没有，库克大叔从不骗人。”
一个着装怪异的熊人，一个蹦蹦跳跳的少女，人烟稀少的大街上，更让两人显得有些怪异，即便是在卡利亚斯，都显得怪异。
对于不时投来的奇异目光，熊人大叔和少女都对此毫不在乎，要是有人大招呼，他们也会友好地回应。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日升城，但是引路的熊人大叔却显得并不迷茫，他甚至都没有看路标或是向行人问路，就像是来过很多次，前进的方向很明确，径直来到行政大楼。
在行政大楼院子的外面，他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望向了巴雷特城堡的方向。
他没有直接去巴雷特城堡，而是先找了一间旅店住下。
在第二天早晨，带着被他称呼为希尔达的少女，正式拜访巴雷特城堡。
林恩不知道这两人的目的，但还是接见了他们。
在两人踏入城堡之后，正在地牢中读书的弗雷，突然合上书本，眼窝中的两团蓝火来回摇曳，看上去甚至有些慌乱。
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踏出地牢的死灵术士走出地牢，他站在饿鬼小队的院落中，凝望着城堡偏厅的方向，显得有些疑惑。
那是一股异常庞大的生机，但是同时也带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城堡的偏厅之中，熊人汉子和人类少女站在林恩的面前。
“你好，我叫希尔达，希尔达·斯特林，我是一个刺客，他是库克大叔，库克·斯特林。”
熊人汉子还没有来的急说话，希尔达就先一步自报家门，也顺便把熊人大叔的身份也说了出来。
熊人汉子无奈地笑笑，然后向着林恩认真地说道：“卡利亚斯的主人，凛冬氏族的库克·斯特林，向你带来北风之神的问候。”
第六章 幸运的年轻人
虽然不太明白一个人类为什么会和熊人是叔侄关系，而且从他们名字开来，还是像是血亲的样子，但是询问这样的事情很明显是一件不太礼貌的行为。
凛冬氏族距离卡利亚斯非常遥远，是在生活在大陆北方的一个熊人族群，而且是如今熊人族最大族群，同时也是熊人联合部落的首脑。
每一个凛冬氏族的成员，基本上都可以算是熊人族的贵族，如果这个熊人还有拥有姓氏，那么毫无疑问，他就是大贵族。
这一点，从这个熊人的衣着打扮上也能看得出来。
这两个人从一进城开始，就一直处于监控之中，但是对于他们的来意，林恩并不知情。
不过怎么都不可能是专门来拜访他这个卡利亚斯的领主，顺便给他带来北风之神的祝福。
北风之神并不是神祇，而是神话，是在冰雪之地多个种族中流传了无数年的神话。
如今的所有兽人种族中，只有一位神祇，就是豺狼人族的恐怖利刃·罗格厄。
卡利亚斯的冬天已经很难熬了，林恩并不想要北风之神的赐福。
但是出于礼节，他还是和善地回礼，然后请两人落座。
熊人库克举止得体，礼数周全，让人很自然地就能生出好感。
他也不拖泥带水，寒暄过后，直接表明了来意，“我冒昧来访的目的，是为了你府上收藏的一件器物。”
林恩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什么器物？”
库克正色说道：“恐怖利刃的图腾柱。”
林恩的脸色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用着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另一边椅子上，正摇晃着小腿的少女，然后视线回到了熊人库克的身上。
熊人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迎着林恩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当年砍断的恐怖利刃图腾柱如今就城堡的库房之中，但是这个刚刚到达的卡利亚斯的熊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日升城的原住民知道的都不多，大多数人都认为图腾柱已经被销毁了。
林恩本打算矢口否认，但是看到库克眼神，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库克的那双平静的眼睛，就如同安静的湖泊一样水波不兴，仿佛能够看穿一切。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图腾柱在巴雷特城堡的吗？”
“我遵循着恐怖利刃的气味而来，我昨天在城市的西北边感受到了这个气味，那里应该是恐怖利刃图腾柱原来所在的地方。”
在库克说话的同时，弗雷不动声色地到来，坐在房间外面的椅子上。
少女希尔达对于这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中的身影显得很好奇，够着身子把脖子伸得老长，似乎想要看清楚弗雷斗篷之下的面目。
库克制止希尔达无礼的行为，同时向林恩致以歉意，对于出现在门外的弗雷，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的表示。
林恩的心里并不像表现得的那么淡定，弗雷的出现，说明了这个熊人或者说是这两个人的危险程度，而他所要东西又是牵扯到了神祇的图腾柱。
事情似乎有些大。
“你是想要把图腾柱带走还是？”林恩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
“不，我需要的只是其中某一部分。”
“哪一部分？”林恩追问道。
“要看过了才知道。”熊人库克慢条斯理地说道。
林恩再准备说话时，神识之海中的能量圆环发出了轻微的颤动，紧接着克莱因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
“我建议你直接给他。”
“这个熊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克莱因出现得正是时候，林恩刚好有疑问想要问他。
“一个幸运的年轻人，但是我并不认识他，当然，他最后的结果是否还能幸运，还得看那位老先生的意思。”克莱因的语气之中透露着一些羡慕甚至还有嫉妒。
林恩再问时，能量圆环已经恢复了平静，克莱因已经“挂了电话”。
老仙儿现在也越来越像神仙內味了，说话说半截，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似乎就是在故意挑动林恩的兴趣，每次林恩想要知道更多的时候，他还是那句达到圣域之后，去守望之海，什么都会知道。
坐在林恩不远处的库克似乎从林恩身上感受到了什么，波澜不惊的脸色第一次发生了变化，显露出了一些意外。
少女希尔达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见林恩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在悄悄偷瞄着弗雷的她，也把目光转向林恩，嘟囔着说道：“首领大人，你不要不说话啊，我和库克大还要急着赶路呢，我要去的地方可远了。”
首领是熊人大部落中对各个氏族的首脑的称呼，在希尔达看来，林恩既然是这片土地的主人，那么他就是卡利亚斯的首领，只是熊人大部落中，各个氏族的首领无一不是高大威猛的强者，这个林恩看上去似乎太羸弱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接的下来自己一拳。
希尔达觉得自己一拳，至少可以把这个首领的鼻血给打出来。
一番思量之后，林恩也作出了决定。
库房，自然是不能让外人踏进的，所以就只能把图腾柱给搬出来。
当图腾柱从库房里给抬到庭院里时候，库克只看了一眼的就确定了他的目标。
“我所需要的，是这一对眼睛。”
图腾柱的顶端，是一副雕刻而成的扭曲的豺狼人面相，其中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又最为传神，无论从什么地方观看，都会感觉这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搭配上那扭曲的面相，越看越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请自便。”林恩朝着图腾柱伸手说道。
库克微微颔首，进而走到图腾柱的旁边，站在了豺狼人面相的“面前”，与图腾柱上那一双邪性眼睛的的所对视。
他蹲下身体，用那双厚大的手掌从豺狼人面的上面摸过。
手掌收回的时候，豺狼人面像的脸上，只剩下那一对空洞无神的眼窝，其中的眼珠已经消失。
“北风之神的祝福，将与你同在。”
达到了目的之后，库克带着希尔达离开了巴雷特城堡，和林恩之间交流也到此为止。
接见这两人所花的时间，仅仅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但是林恩却感觉好像过了很久。
整个过程中，林恩都没有向库克提要求，而库克也没有说要用什么东西作为交换，就这么风轻云淡地从巴雷特城堡带走了他想要的东西，仅是在离去的时候留下了一句祝福。
林恩来到弗雷的身边，后者摇了摇头，用独特的沙哑声音无奈地说道：“深不可测。”
林恩并不打算在这两个外来人的身上花太多心思，从那个名叫希尔达的少女的言谈中，还有他们在城门处登记的信息来看，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不管他们的来历是什么，实力有多强，要到哪里去，对于卡利亚斯来说都只是一个过客。
应该不存在什么引火上身的事情，很明显，他针对的是恐怖利刃，要说和恐怖利刃的关系，卡利亚斯早就和这位兽人唯一神祇结下了仇怨，虱子多了不怕咬。
而且又克莱因老仙儿为他背书，李恩对此也没有什么担心。
相比之下，他更想了解弗雷如今的状态。
不知道弗雷的如今的状态还能支撑多久，最后一次巫妖仪式的所需的材料在这几年中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最终仪式的风险极大，成功了将成为真正的巫妖，彻底的不死生物，如果失败了，将会成为彻底的“死物”。
大多数的人选择成为巫妖，都是为了活命，但是最终仪式的因为风险太大，所以不少人都会选择在生命走到尽头时才去进行这一步，但同时，生命力越微弱，失败的几率也有越大。
所以这也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从理性上来说应该趁早，但是只要是涉及到了生命的事情，基本没有人能保持完全的理性，当然，这指的是自己的生命，如果是他人的问题上，大多数人都能保持“理中客”。
反正成率都低，提前进行仪式，也并不能发生质变，该失败，还是要失败，而多拖一天，就多活一天，这是实实在在的活着。
活着，在很多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明年吧。”弗雷拉了一下斗篷系带，“等卡利亚斯独立的事情有个结果，等东进成功之后。”
弗雷的声音很平淡，但是依旧能够感受到他对于生命的眷念，不光是有遗憾未了，生命本身也让人不舍，尤其是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就算是国王陛下不愿意壮士断腕，我也会出兵东进，卡利亚斯的发展现在已经遇到瓶颈，第二次发展的契机，必须得要依靠海运。”
“我怎么觉得你是想要发展海军？”
林恩表情一滞，像是被人拿捏住了要害，不过瞬间恢复了过来，面不改色地说道：“也有这方面打算。”
他随即把话题岔开，喃喃道：“我不知道你感觉到了没有，反正我的感觉很强烈，兽潮、雾妖、冬天提前、甚至是圣人为莫德雷德加冕，种种一切，让我感觉，这个时代或许要变天了，要想在暴风雨下活下来，就得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让自己的房屋更加坚固，目前的卡利亚斯还不足以承受暴风雨的侵袭。”
费雷拍了拍自己的斗篷，将粘在上面雪花抖落，淡淡说道：“没你这么强烈。”
弗雷一瘸一拐地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看着这具不算高大的背影，林恩中心总感觉他即将离自己远去，所以不由得希望他能迟一些再进行最终仪式。
在回书房的路上，林恩在庭院之中看到了一群蚂蚁。
一大群蚂蚁，围拢成一团，黑漆漆的一片，能有大餐盘那么大。
细看之后，才发现这居然是两拨蚂蚁在打仗。
此刻战争已经经行到了白热化，战况异常激烈，并且两边的蚁穴之中，都不断有援兵在出来增援。
战争目的，似乎就是在争夺旁边的一个没有啃干净的果核。
林恩差点一脚终结了这场“声势浩大”战争。
发出一声像是自嘲的笑声之后，林恩没有干扰这场大战，快步离开了。
…………
大雪又继续下了三天。
雪停之后，气温虽然没有回升，但是天气却放晴了，割人的刀子风也小了一些。
从北方远道而来的叔侄两人，并没有像希尔达所说的那样记着赶路，而是在日升城中住下下来。
在这三天里，他们在在日升城内逛了不少的地方。
巴雷特城堡对于他们两人的行踪一直都保持着关注，他们也并没有避讳什么，所到之处，任何行为，都是大大方方的。
他们接触了一个熊人的家庭，并且库克还从自己手指上取下一枚兽骨戒指赠送给了那家还不到五岁的“熊孩子”。
让林恩感到意外的是，黑尔主动找上了他们，并且有过一番不算太长的交谈，而且看上去黑尔和那个名叫希尔达少女，很聊得来。
卡利亚斯二十三万人，要说谁让林恩有些忌惮，黑尔算是一个。
从第一次在唐纳德皮革作坊里见面的时候，林恩就有这种感觉，现在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年多，但是这种感觉依旧还存在。
即便是黑尔在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后却选择在路边摆面摊，这样的迷惑性为并没有让林恩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关注。
一个“深不可测”的外来人，和一个让他为之忌惮的本地人，两个人碰面之后，并没有爆发出什么激烈的火花。
结果就是他们在黑尔的面摊上吃了一顿面，唯一有些夸张的是，身材娇小的希尔达吃了足足四大碗。
清晨时分，天还未亮开，林恩突然睁开双眼，从冥想状态中挣脱出来。
他心中有种很怪异的感觉，说不出来的难受，不明显，但是很强烈。
早餐过后，林恩收到了最新消息。
熊人库克和他的侄女希尔达，已经在一早办理完了手续，拿回了她的巨剑，然后离开了日升城，往西边而去。
黑尔也离开了，和他们一起走了。
第七章 国王陛下的态度
林恩从三岁开始读书，虽然当上领主之后时间不像之前那么充裕，但是基本上每周也都会挤出一些时间来阅读。
林恩看书并不拘泥于一种题材或者是文风，他的阅读面和很广，正史、野史、民间传闻杂文、人物传记等等，他都有涉猎。
十多年来的时间，他在书中去过很多地方。
北至极寒之地、云海龙城、机械浮岛、圣城萨拉迪昂，帝都暴风之城等等。
南边的永夜森林、蛮荒之地、绿龙一族的翡翠之境等等。
通过那些著名的游记，能够领略到这些位于万里之外的地方的景致与风土人情，仿佛感觉自己也跟随着作者的足迹，踏遍了万水千山，见过了大陆上的每一处风景。
但事实上，林恩至今连卡利亚斯的都没有走出去过。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卡利亚斯北边和东边的边境，直线距离日升城不到两百公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卡利亚斯稳定下来，我就去外面转一圈，你去不去？”
林恩放下手里的书本，接过希尔薇递过来了礼服，今天是他十六岁生日，虽然不会在举行成年礼，但是这个重要的日子，还是要庆祝一下的。
“怎么样才算是‘稳定下来’呢？”希尔薇又把腰带和领巾递给林恩，对于出去的事情显得并不是很感兴趣。
林恩搭巴着嘴唇，眼珠子轱辘转。
怎么样才算稳定下来，这个问题真还不好说。
希尔薇也就随口一问，对于这些牵扯到政治的事情，她也不关系，如今她最关心的是林恩的婚事。
在八年前的今天，林恩少爷举行成年礼的时候，她就在考虑这个事情，现在林恩真正成年了，这个问题也就迫在眉睫了。
如果不考虑与其他地方的贵族联姻的话，在卡利亚斯境内，博格的女儿辛西娅似乎是最适合的人选，年龄和少爷差不多大，长相也好，性格也不错，上学时成绩好，现如今在财政部实习，听说表现也不错。
但这也仅仅是相对而言，实在是因为卡利亚斯没有能够和自己少爷般配的人。
对于辛西娅，希尔薇其实也不太满意，最大的问题就是出身差了一些，商人的女儿，终究是有些配不上自己少爷，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她更不满意。
辛西娅是蕾贝卡的学生，不是普普通通老师学生的这样的关系，她们俩更像是亲传弟子一样的关系，在辛西娅的身上甚至能看到一些蕾贝卡的影子，她们之间关系就像高文大人和林恩少爷那样。
蕾贝卡是卡利亚斯最好欢迎的老师，是让那些优秀男学生都自惭形秽以至于都不敢表露爱慕之情的梦中情人，但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希尔薇依旧对她保持着戒备，她还是本能地感觉这个女人有危险，不是针对她的危险，而是对于巴雷特，对于林恩少爷。
其实卡利亚斯真正和林恩最般配的就是蕾贝卡，只是希尔薇甚至都没有没有考虑就把他排出掉了。
“少爷，你觉得辛西娅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林恩把礼服穿戴整齐，对着镜子转了两圈，忍不住啧啧称赞，镜子里这小伙子长得还不赖。
希尔薇过来整理了一下林恩的衣角，帮他把后背褶皱抹平，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是评价，你认为她的优点多吗？”
林恩拿上了自己佩剑系在腰间，边走边说，“优点挺多，他们那一批优等生的优点都挺明显的，除了黑尔。”
希尔薇紧紧跟在林恩的身边，继续追问道：“具体一些呢？”
林恩想了想说道：“工作认真，责任心也强，我听说她已经报名了‘驻村扶贫计划’，要去乡下当村官，对于一个女生来说，这已经很难得了。”
“其他方面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恩转过头来盯着希尔薇的眼睛，如今他的身高已经稍为超过了希尔薇一点点。
希尔薇目光躲闪，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说，少爷你该订婚了。”
“啧、啧、啧……”
林恩搭巴着嘴巴没有说话，脚下步子也加快了几分。
来到庭院的时候，宾客已经基本到齐，见到林恩出来，一个个争先向前，一时间庭院之中溢美祝福的之词绕耳不绝。
这样的话听太多之后，人就会变得昏庸。
林恩抬手虚压，制止了那些拍马屁都没赶上第一波的人，不让他们说完那些肉麻的话语。
到场的宾客有卡利亚斯公职人员，有商人，也有一些农村的代表，基本都是一些熟人面孔。
在宴会结束之后，巴雷特城堡来了一个新面孔。
当林恩看清楚了这人之后，发现也并不是完全不认识，七年前他们见过一面，那个告诉他王室使团将要到来，让他提前做好准备的王室间谍，分别时他拿出卡利亚斯身份证的动作，让林恩记忆深刻。
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居然还在日升城。
这倒是有些显得王室无人的意思。
他像普通卡利亚斯平民一样，向十六岁的领主赠予祝福，在留下了一封书信之后离去。
林恩把信封放在桌子上，上面落款人是他的亲爱的庞贝叔父。
庞贝伯爵如今就安条克城，这一点林恩是知道的，去年来的，但是却一直没有回王都去，他估摸着是和卡利亚斯东进的事情有关。
打开信封后，林恩却发现里面的内容并非是庞贝所写，而是国王陛下伊凡·蒙斯特的亲笔信。
林恩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然后拿出了另一个有些发黄的陈旧信封。
这是四年多以前伊凡写给他的亲笔信，当时是通过庞贝伯爵的手转交给他，里面的内容是让他去当安条克行省的总督。
林恩将两封信摆在一起，对了一下笔迹，发现的确是出自于同一人的之后，但是也有一些细微的变化，今天收到的这封信，字迹要更加的硬朗大气了一些，看上去气势更足。
见字能识人，还能看出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看来伊凡在当上国王之后，心境也发生了变化。
有了之前的例子，如今林恩对于伊凡的话，尤其是写在纸上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抱有怀疑态度的。
信中的开场白换了，这次更加亲昵。
“林恩吾侄，见字如面，喜闻贤侄成年……”
这就是年龄小的坏处，明明自己老爹根本没那么多拜把子兄弟，但是他总是给别人当侄儿，被人硬生生占便宜，即便这人是国王，林恩还是觉得自己吃了亏。
他掀开信封往里面看了看，信封里空落落的，除了已经取出来信笺之外，什么都没有，并没有随信附赠生日礼物。
这简直就是白占便宜。
看过了全信内容后，林恩不得不感慨，国王陛下文采斐然，而且……真是清闲，三页纸的内容，其实浓缩起来，就一句话：
——卡利亚斯的事情，可以协商。
信中的言辞很模糊，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是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卡利亚斯的事情，包括了卡利亚斯独立和卡利亚斯东进。
不管这封信里的意思有几分真诚，但是能写出来这样信，那就说明他这位便宜叔父，如今过得并不顺心，在推行新制的道路上，遭遇了严重的阻力。
林恩将信件收好，锁在柜子里，这些信件在将来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他脱下繁重的冬季礼服，换了一身相对轻便舒适的常服。
然后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给“庞贝伯爵”写了一封回信。
再过两个月，卡利亚斯的桃花就会盛开，春天泛指希望，林恩希望在春天到来的时候，能够看到卡利亚斯的希望。
第一批从行政专业毕业的优秀学生们也在期盼着春天，他们中大多数都报名了“驻村扶贫计划”，如今学习和实习都已经结束，只等冰消雪融，春天到来，他们就下乡驻村，担任扶贫村官。
卡利亚斯四十多个行政村，其中大多数都还没有脱贫，而且据说新的脱贫标准又要出台了，标准相比以前要更高，到时候不少已经脱贫的村子又将“返贫”。
“驻村扶贫计划”一是为了切实帮助农村致富，同时也是对这批刚刚走出学校不算太久的“初升的太阳”们的锻炼，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将会是卡利亚斯未来行政体系中的核心成员。
第一批的扶贫村官一共二十四人，两个人一组，分配到十二个贫困村。
扶贫村官的职务和村长有些冲突，但是他们并不会长久留在农村，所以在驻村期间，他们的话语权相比村长要更大一些。但是上面也提出明确的要求，做事情要切合实际，不要学到的、看到的、想到的知识生搬硬套，要多体察民情，多了解最真实的情况，多和信用社的同仁交流心得。
扶贫村官的性质比较特殊，不仅和村长冲突，看上去还和信用合作社的职能冲突，但其实也有明确的区别，如果说“农村信用合作社”是从技术上指导农村扶贫，那么扶贫村官则是从根本上扶贫，而且要做到精准扶贫，运用能用到的所有手段来帮助他们。
而且扶贫村官也不受其他行政单位节制，统归市长办公室直接管辖，在驻村期间的工作交流，由队长组织和负责。
这一次二十四人队伍的队长是凯尔，副队长辛西娅。
同时辛西娅也是这批村官中唯一的女性，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代表着卡利亚斯的和平稳定与男女平等。
要是搁以往，在霍格时期的卡利亚斯，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去往乡下，那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基本不用担心。
作为正副队长，凯尔和辛西娅两人曾经都是学校的成绩最优秀的那一小撮学生之一，虽然自从黑尔逆袭之后，他们就再没有拿过第一名，但好在小学毕业后黑尔并没有选择报考行政专业，在摆脱了这个始终压在头顶的怪物之后，克烈那个上升势头凶猛家伙也去了军事专业，升学行政专业的学生的竞争就显得充满了活力，第一名的宝座轮流来坐，不过整体来说，还是凯尔拿过第一名的次数最多，其次就是辛西娅。
春暖花开的时候，林恩和奥玛都亲自到场，礼送这批卡利亚斯未来的“大官人”们下乡。
他们每个人背着一个比自己身体还要大的背包，里面是自己的衣物还有各种生活用品和办公用品。
林恩在看着这一批“战士”上车之后才离开。
他没有回城堡，也没有去行政楼，而是来到开拓者军团的驻地，又把另一批真正的战士送走。
这一批人中主要的军官成员，和扶贫村官一样，都是从卡利亚斯公共学校里走出来的学生。
办学五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如今终于初见成效。
学生们开始回报社会。
克烈骑着已经长高了很多的蜥蜴坐骑斯嘎尔，带着队伍往东边进军。
旭日营将近一半的军队都是骑兵，而且装备相当精良，穿戴优质的精钢轻甲，配备轻型骑枪，巴雷特步枪，还有骑兵长剑，与三连发的游击弩。
旭日营是作为开拓者军团的旗帜，是卡利亚斯开辟之剑，所以从征兵选人，再到底层军官的遴选，都是极为严格，训练程度也是，疯子克烈的称号如今已经在卡利亚斯全军中传开。
安条克行省在望海角驻扎了五百军队，开拓者军团也是五百人，此行不为了打仗，只是表明态度，向北方施压，但要真打起来，同样是五百人，林恩却有信心只付出极小的代价，就打下那个哨所，吃掉安条克的五百士兵。
之所以要出兵，因为林恩没有收到回信。
距离他把信寄出去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北边却没有任何消息，就像五年前一样，伊凡给他写了一封“招安”书，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恩相信在这种时期，伊凡陛下应该是不太想和卡利亚斯开战的，有必要对他施一些压力。
如今的卡利亚斯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卡利亚斯，伊凡也没办法再随便说出南下这样的话，如果要武力收复卡利亚斯，其困难程度只会比收复安条克行省要更加高。
第八章 教育要全面覆盖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卡利亚斯一共接纳了将近十万流民。
在农业专家的指导下开荒四年，生地早已养成了熟地，虽说还赶不上安条克行省中部的那些沃土良田，但是粮食产量已经达到了钱宁制定的标准。
钱宁的标准比林恩的标准还要更高一些。
经历过兽潮之后管制时期的人，对于粮食总是异常看重，林恩作为管制制度的发起者，他比任何都人要清楚，那段时期卡利亚斯的艰难，当时真的是在数着天过日子，一旦老天爷不高兴，让那两年欠收，估计卡利亚斯当时就已经完了。
连粮食都没有了，还“管制”个啥，没有饭吃，谁听你的管制？
如今终于不用再担心粮食的问题，现在就算是老天爷要作妖，让卡利亚斯全年绝收，也能平稳的度过去。
甚至不用去安条克行省卖粮，仅靠卡利亚斯的存粮就足够支撑。
这就是林恩敢主动向北边施压的底气，如今卡利亚斯的生计已经能够自足，不像以往那样，每年都要想办法偷偷摸摸地从安条克行省的那些农场主那里买粮食。
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比粮库里堆满山的金黄色的麦子更好看景象，就是春耕时期繁忙景象。
农田里有人，有耕牛，还有大中小型的各种机械设备。
在田里劳作的不仅有农民，还有扶贫村官，切实地了解农耕，深入了解农业，也是他们的此行的必要的功课之一。
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竟然林恩听着无比的悦耳。
如果说粮库中的存粮代表着卡利亚斯的底蕴，那么这些热情劳作的人民就代表卡利亚斯的活力。
相对之下，新鲜的活力比坐吃山空的底蕴要更加的重要。
“父亲，我打算扩大学校的规模。”
林恩和埃蒙一起坐在一处草坡上，望着山下忙碌的春耕景象，饱暖思来去，没有了生存上的忧虑，他的重心也开始偏向于教育事业。
父子两人如今见面的时间不多，埃蒙如今沉迷教书育人，常年不回城堡，在学校不仅要掌管学校的行政，还要亲自教学历史、纹章学等科目，正真空闲的时间可以说很少。
但纵是如此，在退位后的这几年里，埃蒙却不见苍老，反而看上去越发年轻，就连精神头都比以前当领主的时候要好上太多。
“不是已经扩建过一次了吗？”埃蒙淡淡说道，慵懒地靠在一块石头上。
清风拂过山岗，像梳子一样，在这片刚刚抽出嫩芽的花草间梳过，林恩忍不住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
“这次是想大规模扩建，另外还要再建立几座分校，我打算把一些特殊的专业独立成学校，比如最需要单独建立学校的军事专业，另外小学基础教育的规模也要再扩大，目的是做到正真意义上的全民教育。”
“你真要打算让人人都读书？”
“是的，人人都读书，无论贫穷富有，无论男孩女孩，人人都能上学读书。”
林恩真切地说道，对于教育的重要性，他非常的清楚，这是一个投入大、见效慢的事业，对于急功近利者来说，是最不值得的投入，但是林恩自诩还算是有远见。
要做到后发先至，教育事业是最关键的一点，这一点在他上一世有很多例子，比如位于他祖国东部的那个不算大的岛国，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教育应该是全面的，不仅是高深的学问，更应该有涉及到各行各业技能，将那些原本父死子承、口口相传的技能，通过教育方式形成完成的传承体系。
发展需要活力，各行各业都需要新鲜的血液，学校就应该是整个社会的造血机器。
办学五年，卡利亚斯的教育体系已经初具规模，这时候要想全面推广难度并不大，基本就是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你不怕吗？”埃蒙从靠石上坐了起来，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但很明显，他所指的应该不是钱。
“不……不是很怕。”林恩的话显得并不是很有底气。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就按照自己想法去做吧！”说着，埃蒙又躺回到了石头上，兴许是觉得不太舒服，又往后靠了靠。
既然父亲提出了这么一个尖锐的问题，在自己底气不足的情况下，林恩本以为他会有所反对，甚至心理隐隐有些期待父亲会反对自己，可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父亲是真的退休了，什么事情都不想管了，完全任由他做主。
这让林恩心里隐隐有一种失去安全感的感觉。
自己还真是矫情！
林恩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山下的春耕，和父亲一起享受这难得轻松时光。
…………
约克王国首都，太阳城堡之中。
国王陛下伊凡·蒙斯特却过得一点都不轻松。
仅仅是王国北部的问题的就让他焦头烂额，北部四行省，其中三个省去年的赋税都没有征收齐全。
各种各样的乱七八糟的理由让他看了就想砸花瓶，为了克制自己的这个冲动，如今他寝宫和书房之中都任何一件瓷器，其他的名贵器物也没有，朴素得不像一位国王的居所。
很明显是那些被虢夺了爵位和封地的旧贵族们在这种方式对抗新制，不仅仅是抗拒政令这种被动的方式，胆子大一些的甚至明里暗里针对他所委任的地方行政官员，腐蚀拉拢不成，就想方设法打压。
面对这些在地方经营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旧贵族，他所培养的这批年轻的嫡系官员应付起来十分艰难。
“功亏一篑啊！”
伊凡靠在椅子上，发出重重的叹息，继位三年以来，他变得苍老了许多，相比三年之前，感觉老了十岁。
每每想到五年前那次讨伐的费谢尔家族的战争，伊凡就觉得惋惜，如果当初能够狠下心，拼着烈日军团重创的代价，强行拿下卡利亚斯，现在的形势哪里还会这么困难。
要不是卡利亚斯这颗钉子扎在那里，北方的这些旧贵族，哪里敢这么明目张胆。
还想要‘复辟’？
继续当他们的领主老爷？
做梦！
伊凡的态度非常的坚决，没有任何一点的妥协，新制的推行不可能逆转。
时代浪潮，浩浩荡荡，他的新制改革是顺应时代的潮流。
过程虽然艰难，但是这是因为他时第一个实践者，是敢为天下先的第一人。
每次感觉的心力憔悴之时，伊凡都如此作想来安慰。
省郡制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在约克王国推行，不过那时的新制之时第一阶段，更多的是象征意义，旧贵族的权利并没有收到太多的限制，而且任命的总督人选也存在问题，费希尔家族的行为就是例子。
伊凡是要做名垂青史的国王，他当然不满足于只做表面改革，他要全面深度改革，彻头彻尾的改革。
目前最困难的有两点。
第一是钱，税收收不齐，导致经济出现困难，前几年打仗打空了国库，新制度下，废除了领主，地方的军队也要中央供养，这又是一大笔开销，旧贵族千方百计阻挠税收，估计就是拿捏道他的这个痛点。
第二是卡利亚斯，相比起北方的那些理不清的烂事，南边的问题更加直接。
他的那封亲笔信并没有能拖太久的时间，狼子野心的小巴雷特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獠牙，卡利亚斯不仅约克王国版图上如今唯一的完全自治领，他现在甚至还想要明目张胆地侵占安条克了行省的土地。
如果卡利亚斯的事情不能处理好，北方局势也只会更加糜烂，处理不及时，一个个都会变成想费谢尔家族那样的毒瘤。
卡利亚斯的事情必须尽快有个结果，可是伊凡真的很不甘心。
在伊凡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纯白色公主裙的少女走进了他的书房。
她走路很清，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手里端着一杯透发着淡淡清香的绿茶，轻轻地放在伊凡的书桌上，然后就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这把椅子相比起他的椅子来说要小一些，她坐上去刚好和合身，就像是专门为她定制的一样。
女孩的脸上平平淡淡地，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看不出喜悲，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莫名地有一种让人怜惜的感觉。
她以前的名字叫做萨拉·费谢尔，是克伦威尔·费谢尔的女儿。
如今他的名字叫伊丽莎白，是国王伊凡·蒙斯特的……养女。
伊凡喜欢让伊丽莎白坐在这里，每次看到她，尤其是看到他的眼睛，都能让他平静下来，当然有时会也会让他变得暴躁，但那毕竟是少数情况。
清淡的绿茶也能缓解他的思绪的疲劳，能让他做出更精准的判断。
伊丽莎白总是知道他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伊丽莎白，你知道林恩吗？”
伊凡放下茶杯，向少女轻声问道，并且尽可能地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温柔一些。
伊丽莎白将视线移到伊凡的脸上，没有说话。
“林恩·巴雷特，卡利亚斯子爵。”国王陛下又补充一遍。
“不认识。”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伊凡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伊丽莎白总是能让他在最困难时候让他做出正确的抉择。
他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在经过伊丽莎白的时候，摸了摸她的脑袋。
伊凡径直来到魔网通讯室，连同了和安条克城的通讯，然后开始给庞贝伯爵下达命令。
…………
在大陆更北方，伟大的帝国都城，暴风之城的皇宫庭院之中。
加洛林帝国暨神圣同盟共同的皇帝陛下查理九世，此刻正悠闲地欣赏着庭院中今年春天第一株开花的郁金香。
黑袍军师奥迪斯来到查理九世的身边，他看上去并不像皇帝陛下的那么惬意，十多岁的面容上写满了担忧。
“陛下，我来向您辞行。”
“去哪里？”查理九世不动声色地问道，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郁金香的花朵上面。
“去龙脊荒原。”
奥迪斯恭敬地说道，所谓的龙脊荒原就是同盟南部称呼的西北高原，龙脊高原是同盟的命名的标准地名，因背靠龙脊山脉而得名，因为对于北部地区来说，那里并不是西北，而是西南。
“因为莫德雷德？他这时候应该已经带兵抵达了龙脊荒原，忏悔者的教子，圣人后裔，他现在每杀一个人都可以说是遵从圣光的启示。”
皇帝陛下终于把视线从花朵上挪开，然后招呼着奥迪斯在庭院的中亭子内坐下。
奥迪斯揭下自己斗篷帽，完全露出了他那副少年的模样，不过这么面目清秀的少年，眉宇间去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忧愁，“不全是因为他，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查理九世问道：“什么原因，能告诉我吗？”
奥迪斯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也不清楚，就是直觉告诉我应该去一趟。”
“看来又是你那时灵时不灵的种族天赋在指引你。”
“应该是吧。”奥迪斯的语气不太确定，这次直觉和以往都不太一样，龙脊荒原上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没有一点头绪，只是感觉自己应该去一趟。
“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守望之海是什么情况？”
奥迪斯又摇了摇头，说道：“守望是一团迷雾。”
查理九世呵呵一笑，在奥迪斯的肩膀上拍了一件巴掌，爽朗地说道:“去吧，不过要小心一些，现在的世道和你刚来同盟的时候可不太一样了。”
奥迪斯点头说道：“陛下，我会尽快回来的。”
不想皇帝陛下连忙摆手，说道：“可不要着急回来，你难得出去一趟，帮我把我那一份也逛了吧，去过了龙脊荒原，再去大西北看看，机械浮岛那边也可以去看看，同盟内部还有哪些地方你没去过的也都去看看，晚点回来。”
奥迪斯不是很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可此刻查理九世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那朵娇艳盛开的郁金香上面去了。
奥迪斯就站在查理九世的身旁，也不说话。
查理九世见他不走，便把他也拉着蹲了下来，指着前面的这一株花朵，面无表情地说道：“奥迪斯，你知道吗，在六百年前的一段时期，一株普通的郁金香，能卖到三金币，在最疯狂的时候，甚至达到过十枚金币的价格，在当时，三金币甚至足够普通平民一家一年的生活开销。”
奥迪斯好奇地问道：“它有什么奇特的作用吗？”
查理九世闭着眼睛说道：“我正在寻找。”
奥迪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株普通的花朵，“那就是有人在炒作，这样的现象需要有大人物带风气，然后引发潮流，我想应该没过多久价格就跌回来了吧，估计还会因为数量太多导致下降。”
查理九世缓缓睁开双眼，“沉思者·圣查尔斯说，与郁金香相伴，能帮助他更好的思考。”
奥迪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惊叹，很明显，陛下刚才的话是意有所指。
莫德雷德是“圣人后裔”还是“郁金香”？
第九章 卡利亚斯侯国
在卡利亚斯的东部，距离守望之海海岸线不到三十公里的望海角哨所，是守望之海海风最先吹到的地方。
望海角哨所常年驻扎有五百士兵，这是伊凡陛下在还没继位的时候，在南征费谢尔家族结束班师回朝时，所留下的一手布置。
这处哨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数十公里内，人迹罕至，不见炊烟。
而且这鬼地方也游离于安条克要塞大防线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军事价值，周边都是荒山野地，更没有实用价值。
可就是这么一处连鸡肋都算不上的无用之地，如今气氛却有些紧张。
克烈带着旭日营在望海角哨所五公里外，和驻守哨所的五百士兵遥相对峙。
经过了半个月的紧张对峙，在气氛稍为有些缓和的时候，克烈却突然带着军队走出了营地，往哨所方向开始进军。
“老大，这次是要真动手了？”
哈瑞斯骑着一匹神骏的高头大马走在克烈的身边，从外形上看，矮人和侏儒的混血儿克烈，连人带坐骑一起也才堪堪比肩哈瑞斯坐下的那匹骏马，但是在气势上，人高马大的哈瑞斯却始终要矮克烈的一头。
“三天时间。”克烈看着哨所的方向，严肃地说道。
“什么三天时间？”哈瑞斯不是很明白克烈老大的意思，在昨天下午，他看到了有传令兵到来，应该是日升城来了新的指令，但是命令的内容他却并不知道，即便他是开拓者军团的二把手。
“最后的三天时间，如果没有新的命令来，我们就拿下这座哨所。”克烈拍了拍斯嘎尔的脖子，色彩斑斓的长足蜥蜴发出一声刺耳叫唤，将耳朵旁边的两片扇形鳍大大张开，脚下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
在克烈的眼里，要拿下这座防御设施充满了漏洞和破绽的哨所营地，对于旭日营来说并不会花费太大的力气，而且正好可以用来练兵，旭日营的士兵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装备也好，甚至连伙食都比守备军要好，行军干粮里的肉干都要多一些，但是旭日营毕竟实战经验不足，不少的年轻士兵甚至都没有真正见过血。
老大往前走了，哈瑞斯也赶紧拍马跟上，不过却不敢太过于靠近克烈，不是因为害怕克烈老大，而是对那只丑陋的蜥蜴非常忌惮，尤其是当它开始兴奋的时候。
克烈老大虽然厉害，而且被称为疯子，但是至少不会无故乱来，可这只没毛的畜生当真是一点都不讲道理，对于曾经那次惨痛的教训，哈瑞斯至今心有余悸。
面对着望海角哨所，旭日营来势汹汹，可是第一天也仅仅只走了不到两公里就停下来。
第二天又是如此，依旧只前进的两公里就停下了下来。
哨所内的安条克军队严阵以待，但是从上到下，每一个官兵都害怕。
望海角哨所孤悬于此，敌人已经来到了半个月，他们却已经没有见到援军，那些步步逼近然后又停下的敌军，就像是在握住他们的心脏后又松开，逐渐靠近的死亡威胁比一拥而上的酣战更让人恐惧。
第三天时，旭日营已经前进到了距离哨所不到只有一公里范围内。
如果愿意的话，这个距离其实就已经可以开始作战。
但双方都很克制，哨所的守军没有射出第一箭，旭日营也没有开出第一枪。
第四天的早晨，旭日营五百人聚集到一起，克烈骑着斯嘎尔在队伍的前列巡视了一边，正要下达进攻经过哨所的命令时，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快马加鞭地赶到。
克烈仔细看了两遍军部的命令，无奈地将进攻地命令改为了后撤，脸色多少有些遗憾。
“后撤三公里扎营。”
旭日营令行禁止，虽然克烈的命令让人疑惑，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敢于质疑他的命令，哈瑞斯也不敢。
简单的整备过后，全营军队即刻开始撤退。
望海角哨所中的安条克士兵在确认敌人撤退之后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性命保住了，至少暂时保住了。
…………
庞贝伯爵很不愿再来卡利亚斯，更不愿意看到林恩，但是他还是来了，因为过往陛下的的命令很明确地让他亲自来卡利亚斯和林恩商谈。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了，为什么这小半年来，陛下让他一直留在安条克城，不让他返回王都，原来就是在等着这一天。
这是一个很憋屈的任务，注定了会成为他人身中的污点，即便是在有生之年如愿当上了首相，然后做出了无数傲人的政绩，今天的污点，也会在史书上成为他的标签之一。
但是他不得不来，甚至不得不抓紧时间赶到，还要在第一时间表明陛下的态度，不然东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千人规模小战役，看上去是小打小闹，然而王室一旦和卡利亚斯开战，所造成的影响将会是巨大的，不仅影响南部，更会让北方的旧贵族看到机会。
仗不能打。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了稳固北方实实在在的领土，陛下只能抛弃卡利亚斯这块名义上的领土。
但是失土终究是失土，即便是名义上的领土，那也是王国的领土。
庞贝伯爵不仅自己感到无比憋屈，甚至能体会到陛下的在下达这道命令的是那愤怒与不甘的心情。
“卡利亚斯侯国，经济和军事完全自治，你甚至可以把你家族的纹章铸造金币上面，但是在政治上卡利亚斯必须属于约克王国的附属国，需要承担附属国向宗主国应尽的义务。”
这一次谈判不像之前那么多的弯弯绕，甚至连叔侄之间的寒暄都省了，从一开始，庞贝伯爵就把话挑明了。
目前的会谈是两个人之间的私密交流，并不算是正式的谈判，其目的是为了先达成原则上的共识，然后在公开磋商细节，当然不谈不拢，那么也就没有了公开谈判的意义。
在庞贝伯爵的对面，林恩把胳膊搭在桌子上，食指保持了规律的节奏轻叩着桌面，他不冷不热地说道：“如果我不愿意当这个附属国侯爵呢？”
宫廷伯爵冷笑道：“那卡利亚斯就只能是无主之地，就像一百多前那样，卡利亚斯不可能成为神圣同盟的独立成员，不成为约克王国的附属，那么你们就只能是一伙流亡者，或者说是一伙强盗。”
庞贝伯爵的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似乎是想要在这次屈辱的会谈上让自己多拥有一点尊严。
他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你想让卡利亚斯成为格鲁尼亚的附属国？如果你拥有这样的想法，那么今天就当我没来过，陛下是不可能同意的。”
庞贝伯爵声势逼人，但是林恩却能看得出来他是色厉内茬，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
“当你没来过，呼……”
林恩缓缓长出一口气，把手臂从桌面上抬起，坐直了腰背，淡淡说道：“如果我现在下命令的话，在我们一起共进明天早餐的时候，应该就能收到战报。”
庞贝伯爵的咬牙说道：“王室从不会在威胁面前妥协。”
林恩讥笑道：“那你现在就不应该在这里。”
恼羞成怒的庞贝伯爵大声呵斥道：“林恩·巴雷特，你不要忘了，在十七年前，你的父亲在埃蒙·巴雷特是在先王塞西尔陛下的身前，跪拜着接受卡利亚斯封地的册封，巴雷特家族今天的所有，都是都来自于的王室的恩赐。”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睛瞪着林恩，“你要做的应该是感恩，而不是违逆你的国王。”
林恩伸出手掌压在桌面上，被庞贝拍得颤动不停的条桌顿时平静下来，他毫不躲闪地迎上了庞贝伯爵那凌厉的眼神，冷静地说道：“庞贝·帕克斯，你错了，巴雷特的家族如今的一切，还有未来的一切，都是我的父亲和我打拼得来的，对于十七年前的那次册封，我想你应该知道其中的内幕，如果你不知道，那只能说明伊凡陛下并不是像你想象中那么信任你。”
庞贝伯爵气急而笑，“毫无意义的挑唆。”
林恩摇摇头，带着嘲讽的意味，悻悻说道：“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巴雷特的一切并非来自己王室的施舍，从被獠牙佣兵团长期打压，到和霍格决战，与兽潮抗争，经历吃不饱饭的年月，还要面对来自于费谢尔家族的威胁，巴雷特不但要保全自身，还要保护整个卡利亚斯，每一次的危机都是我们扛过来的，王室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你答应了我，会和魔法师公会斡旋，结果……至今没有结果，你答应了我，会解决的安卡运河截断河道的事情，结果……结果是天雷劈了水闸，你做了什么，庞贝叔父？”
林恩越说越气，自己也站了起来，指着庞贝的鼻子，又指了指隔着玻璃的窗外，说道：“你看看卡利亚斯的一切，哪一件东西是来自于王室，你可以直接带走。要不是我们的子弟兵足够勇敢，在五年前烈日军团就会把他们的屠刀向卡利亚斯挥来，陛下的亲笔信，还是你亲手交给我的，让我出兵配合围剿费谢尔，我出兵了，然后呢？陛下做到了他承诺吗？信我现在都还保留着，你要不要再看一遍。说巴雷特家族的所有都来自于王室的恩赐，简直是荒谬，你才是，宫廷伯爵庞贝·帕克斯，蒙斯特家族的仆人，你的一切才是来自于王室施舍……”
庞贝伯爵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水杯都震得跳了起来，他看上去非常的愤怒，粗暴地打断了林恩的话：“你放屁，我是国王亲授的……”
“放你妈的屁！”
在自己的地盘上，林恩岂能输了气势，一巴掌下去这张条桌终于也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摧残，从中间断开。
“你不过是国王的一条走狗，还幕僚长，简直是要笑死我，你这样的人，在卡利亚斯连一个村长都干不了，还宫廷幕僚长，简直是王国的一大奇闻，听说伊凡陛下冷落王后多年，难不成……”
“你给我住口，你个没妈的小畜生……”
“我是没有母亲，可我有父亲，我继承了他的爵位和领土，现在是卡利亚斯的领主，你有爸有妈，却自甘下贱去给人当狗，你对得起你父母的养育恩情吗？”
向来注重言谈礼仪的宫廷伯爵此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再次举起手掌，可是桌子已经断了，手掌拍下去要面对的是断裂处的根根尖刺，他终究是没有用血肉之躯去和木刺较劲，而且操起旁边的一个看上去就很普通的瓷器，重重地摔在地上。
瓷瓶破碎的声音很无力，远不如宫廷里那些名贵瓷器的碎裂的声音尖锐，这并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会议室内的接二连三的动静让外面的人开始担忧起来，直到瓷瓶破碎的声音传出，负责保护庞贝伯爵的威尔爵士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要往会议室走去。
但他才刚刚起身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挡下。
“谈判还在继续。”
高文的声音就像他的手臂一样坚实有力，不容动摇。
威尔爵士尝试着推开这只手臂，试了几下之后都没有成功，他只能选择坐回到座位上，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高文，冷冷地说道：“你最好祈祷伯爵大人没有什么闪失。”
高文冷不丁地回了一句：“那是你该祈祷的事情。”
威尔爵士不再言语，这个巴雷特家族的骑士说得没错，如果庞贝伯爵出现意外，他才是第一个会被王室问责的人。
会议室中争吵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相比之前最激烈的时候，声音已经小了许多，然后越来越小。
十分钟之后，外面听不到房间内的动静。
高文坐得四平八稳，而威尔爵士却一刻都不得安心。
又过了二十分钟，会议室的房门的打开了。
威尔爵士终于松了口气。
庞贝伯爵牵制林恩的手从里面走出来，脸色带着笑意。
第十章 海盗的威胁
“叔父是先用餐还是先沐浴？”
“先沐浴吧，今天路上走得匆忙，一身的汗。”
“那好，我让人带叔父去沐浴，我要先去为使团准备晚宴。”
“贤侄幸苦。”
林恩将庞贝伯爵与威尔爵士礼送出门，让是城堡的侍从带他们去汤泉沐浴，临别时不忘互相挥手，看上去就像亲叔侄一般亲热。
“让人把房间打扫干净，然后换一张更结实一些桌子。”
林恩对负责内务的老仆交待了两句，然后走到高文的身边，咧嘴一笑。
“挺热闹的，谈妥了？”
林恩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大方向谈拢了，细节还要磋商，骂了他一顿，折了一张桌子和一个瓷瓶，这买卖不亏。”
高文往会议室里瞅了一眼，疑问道：“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你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你这么生气。”
林恩搓了搓小手，抚掌说道：“就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发过火，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可算是找到机会发泄一下了，你不知道，我其实早就想痛骂他一顿。”
高文不是很能理解林恩的心态，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庞贝伯爵在被痛骂过后还能谈拢。
不过这不是并不是需要他操心的事情。
“卡利亚斯侯国，附属约克王国，东边的那片荒地，包括出海口，都可以划给卡利亚斯。”
林恩用简短的话语把谈判的结果告诉高文，之所以能和庞贝和解，就是因为他接受了国王的提议，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反对，之所以没有直接同意，接是为了骂庞贝一顿，这也是在表明巴雷特家族的态度。
“王室没有什么附加条件吗？还有你就这么相信了他的话？”高文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王室对卡利亚斯已经失信多次，这些事情林恩都没有瞒着他。
“有。”林恩点头说道：“我们的那位伊凡陛下，想让我去太阳城堡受封。”
“你答应他了？”高文突然转头，神情竟然有些紧张。
“答应了，如果不正式受封，卡利亚斯就无法名正言顺。”
高文的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伊凡国王就是一个没有人原则的人，他为了他改革能成功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他已经欺骗了卡利亚斯这么多次，你还要上当？”
林恩咧嘴一笑，他也很少看到高文老师这么着急上火的样子，“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所以我答应去也是有条件的，不是现在去，而是四年之后，再去正式接受这个卡利亚斯侯爵的册封。”
高文松了口气，问道：“为什么是四年后？”
林恩嘿嘿笑道，模样多少有些猥琐：“四年后我年满二十，十六岁成年，二十岁自立，这是同盟的传统，历来如此，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如今卡利亚斯暂时还没有那么需要名正言顺，我也不在乎他是否失信，我真正要的就只是一个东边的出海口而已，卡利亚斯独立，本来是用来作为让步的筹码，可结果他居然答应了，看来他所面临的压力甚至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四年后如果他反悔了怎么办，他现在的妥协完全是因为压力所致，就像你刚才所说，没有正式册封就无法名正言顺，等他稳定了约克王国内部的局势，新制全面推广开来之后，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甚至可以给卡利亚斯扣一个造反自立的帽子，然后出兵讨伐。”
高文依旧有顾虑，他总是会用最坏的那种结果去看待问题，尤其是在一切看上去都很乐观的情况下，他更如此。
他认为在所有人在庆祝的时候，更需要有一个人来堤防敌人，这就是高文的观念，做为巴雷特家族两代家主的守护骑士，他一刻都不敢有所松懈，即便是如今的巴雷特家族相比以前已经要强大的很多。
而且对于卡利亚斯侯国与林恩晋升卡利亚斯侯爵的事情，他比林恩也要更加看重。
林恩自信地说道：“四年之后，我想我有信心让他履行今天的诺言。”
对于林恩显露出来的迷之自信高文并不是很理解，不过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在接下来的几天，巴雷特代表团开始与王室使团经行了一翻精打细算的细节磋商，在你来我往，耗费了无数口水之后，终于达成了共识。
庞贝带领着王室使团在五月七号离开了卡利亚斯。
五月十六号，约克王国朝廷对王国南部的行政区划做出调整。
将安条克行省南部，东南部，一部分土地划拨给卡利亚斯自治子爵领。
五月二十一号，太阳城堡宣布，将约克王国直属卡利亚斯自治子爵领，升格为约克王国附属卡利亚斯侯国，林恩·巴雷特的侯爵册封仪式将在四年后在太阳城堡进行，在此之前，保留林恩·巴雷特的卡利亚斯子爵封号。
让林恩最郁闷的是，他这个当事人，居然不能和全约克王国人民一样，在第一时间通过通讯魔网同步收到这个好消息，而是要通过情报传递的方式来知悉。
这简直是让人非常的难堪。
一想到这里，林恩就觉得庞贝伯爵挨他一顿骂是真不算冤枉。
当尘埃落定之后，卡利亚斯的国家机器在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北边的土地早就把界碑移过去了，连田都种了两年，如今要做的也就是重绘地图，和明目张胆地修建边防哨所。
东边的动静相比之下要大得多。
望海角哨所的安条克士兵已经完成了他们使命，在旭日营的驱赶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日升城市政府、土地资源部、农村信用合作社、潜龙机械厂、卡利亚斯两大建筑公司、海勒造船厂各自派遣代表开始对东边这片荒山野地经行实地详细考察。
开发出海口，是一个旷日持久的大工程。
林恩设计的初步计划是让黄河改道，从东边出海，然后在出海口旁修建一个座小型城镇，先把雏形搭建起来，至于其他地方，以后再逐步开发。
“少爷，我们的财政可能并不以……”
就在林恩正在对着地图挥斥方遒时候，阿米亚斯那不合时宜的话语就像是一盆水一般泼下，把他们幻想统统浇灭。
这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伟大事业被恶臭的金钱所阻拦，男人心中难免会产生一种挥之不去的失落。
林恩恶狠狠地瞪了不识大体的阿米亚斯一眼，阿米亚斯所说的是事实不假，甚至还有有些委婉，事实上不是“可能不足以”，而是“完全不足以”，甚至都没办法开头。
不说别的，就只是改道黄河，就这一个工程的体量，就超过了之前卡利亚斯已经完成过了的任何一个项目。
即便是从距离出海口最近的地方开凿人工河，也有将近十九公里的距离，如今卡利亚斯虽然已经具备完成这样大的工程能力，但是必须要负担得起这笔开销。
好在但林恩对此已经想好了对策。
“让他们出钱。”林恩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们是谁？”阿米亚斯举目四望，他不认为卡利亚斯有谁能拿得出来这么钱。
“他们不是谁，可以是任何人，谁想要去上海抢占先机，就得拿钱出来。”
“上海？”阿米亚斯越来越听不懂了，听少爷的语气，这似乎是一个地名，不过他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林恩用铜棍指着地图上东边出海口的位置点了两下，说道：“在这个地方，依托出海口码头修建一个城镇，名字就叫做上海，想去这里做生意的，就得出钱。”
“又卖地。”阿米亚斯轻声嘟囔了一句，每次没钱了都是这样，除了卖地就是发债。
林恩没有理会阿米亚斯的吐槽，他的视线顺着铜棍往海岸线南方移动。
这个出海口还存在一个潜在的危险。
在海岸线南方不到两百公里的距离外，还有另外一个出海口。
臭名昭着的黑水湾，那是七大海盗中排名第四的魅影文森特掌握的地盘。
要想在这里立足，就得要有抵挡文森特的实力。
要想在这里做大，就得要有……干掉文森特的实力。
据说，魅影文森特手下有三千海盗，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狠人，大小战船一共有将近二十艘，其中八艘铁甲战舰是他引以为傲的本钱。
毫不夸张的说，魅影文森特就是守望之海南部水域的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海盗，他没有去北方和其他的大海盗抢地盘争生意，而是在南部海域当他的土皇帝，虽然南方的贸易量远不如北方，但是他却几乎没有竞争对手，排名末尾的大海盗红胡子在更南边，基本上只能吃一些他剩下残羹冷炙，就这都还要看他的脸色，只能算是文森特的附庸。
两股海盗的势力和在一起，足以让他们在南部海域横行无忌。
“我们需要打造一支海军。”林恩放下铜棍，转过身来，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阿米亚斯。
大炮巨舰，航母飞机，无敌的铁甲舰队在汹涌波涛中劈波斩浪，干掉魅影文森特仅仅只是征服大海的第一步。
林恩并不是战争狂热分子，但是这样的场面却依旧让人觉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觉得阿米亚斯应该也能感受到。
“可是我们没有钱。”
林恩的热血还没有“燃”起来，就又被阿米亚斯浇灭，这让他恼羞成怒，忍不住和大声说道：“钱、钱、钱，你眼睛里只有钱。”
阿米亚斯不乐意了，他把账本翻开，摆在林恩的面前，迎着林恩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说道：“我眼睛里根本没有钱了。”
林恩瞥了一眼账目，气势瞬间就萎靡下来，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
因为全年冬天太冷、积雪太厚的原因，整个冬天都几乎没有大宗贸易，卡利亚斯的生产也近乎于全部停止，在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财政收入大打折扣，这直接导致了原本平衡的收支又出现了一些倾斜。
而在前不久，他刚刚亲笔划拨了大笔钱用于扩建学校。
现如今账上是真没钱了。
“那海军的事情就再等等，不过岸防基地必须要修建，即便现在还处于建设阶段，也要防止制海盗来捣乱。”
林恩不得以只能暂时搁置了那让人心潮澎湃的计划，他原本的打算是去抢海盗的钱，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让海盗来抢自己的钱。
…………
河道的开凿与港口修建，还有“上海镇”的建设，几乎是在同时进行。
海岸线上多出一排排坚实的钢筋混凝土掩体。
天秤旗帜在迎着海风飘荡，岸防大炮那黑洞洞的炮口，始终对着南方的海面。
克烈站在岸边，迎着咸湿的海风，眺望着眼前那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深蓝。
“老大，有船来了。”
了望塔上传来了消息，让所有守在岸防线的士兵都打起了精神。
克烈拿起望远镜，顺着了望塔所指的方向望去。
入眼处，有小船正在朝着自己所在方向行驶而来，目前的距离大概有五六公里的样子。
船体纤长瘦小，顶多两三百吨，并没有风帆和桅杆，但是速度很快，很明显它动力来自大马力的蒸汽机。
再靠近一些之后，克烈看清楚了船上插着了旗帜。
幽灵骷髅旗。
魅影海盗团的旗帜。
哈瑞斯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他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向克烈请示道：“老大，是放近了打，还是就现在就开炮？”
克烈板着脸命令道：“没有我命令，任何人不允许开火。”
海盗船愈发靠近，此刻已经进入了岸防炮的精准打击范围，绕了两圈之后，开始离去。
直到海盗船脱离了火炮射程，克烈都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这让一些想要干仗的士兵多少有些失望。
克烈平静地放下望远镜，然后嘱咐了望塔保持密切观察。
很明显，这只是文森特派来侦查的两艘小船，连侦查船都挂海盗旗，可见文森特在这片水域的肆无忌惮的嚣张程度。
不开炮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两艘小船，这鱼太小了。
林恩大人目的不是让文森特不敢来抢劫，而是要文森特的黄金。
第十一章 内部的潜在威胁
上海镇不是一天能建成的。
但也并不能拖太久。
仅靠卖地的钱是完全不够的，而且由于这块地的特殊性，未来的价值可能无法估量，林恩也不准备大肆卖地。
为了加快开发进度，林恩不惜亲自下场为上海鼓吹造势，以吸纳更多的资本入场，加快前期建设。
阻扰投资进入上海最大因素就是魅影文森特，在海盗的枕边最生意，无论是哪一边，都会睡不着觉。
为了能让大家彻底安心，林恩公开做出承诺，卡利亚斯人民的子弟兵，将会竭尽所能保障港口以及航路的安全。
同时，班森也声明天秤保险公司也将推出对应的保险项目。
在就所有人都将视线望向东边的时候，日升城发生一件突发事件，又将大家的注意力带了回来。
卡利亚斯公共学校的五个三年级的学生，在周末放学后在校外发生恶性械斗。
等警察赶到的时候，斗殴已经结束了，
卡洛斯本想压下消息，等调查清楚之后再做结论，然后公之于众，然而仅仅过了一天，全日升城都知道这件事情，并且传得满城风雨，越来越夸张。
卡洛斯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他一方面开始暗中查探，另一边第一时间把已知的情况上报给了林恩。
两个学生，一个是人类，一个是熊人，受伤的三个人中，两个人类，一个牛头人。
斗殴的双方分别是三个人类和两个半兽人。
致人死亡的凶器就是普通的铁棍，其中最强壮的熊人少年，身上足足挨了四五十棍，脊骨、肋骨、颈椎，还有手腿骨都被打断，最后致死的一击更是直接将铁棍扎进了他的胸膛，死相异常惨烈，很难想象是出自于几个十来岁的学生之手。
如果是在霍格统治时期，这样的事情在卡利亚斯是并不会太过于引人瞩目，基本上两三天后就忘掉或是被其他的类似的新鲜事吸引，在那个时候，这样的事情事件基本上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次，这样程度也甚至配不上“恶性”这词。
可如今不同了，日升城已经安稳多年。
虽然矛盾冲突一直存在，但是表现的方式都比较克制。
这次的恶性斗殴，之所以能引起如此大的反向，除开性质恶劣之外，还有两个关键的特征。
学生冲突！种族冲突！
“这段时间都在庆祝卡利亚斯立国，还有关注东边的开发，这让我们在其他方面有所忽视。”林恩手里拿着本次案件的材料，眉头紧锁。
“是我失职。”卡洛斯羞愧得低下了头。
“越是乐观的时候，越要提高警惕，这是高文老师说的，这次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有责任。”
林恩坐回到椅子上，招呼卡洛斯也坐下，用手指敲了两下材料案卷，问道：“你怎么看？”
卡洛斯抬起头，慎重地说道：“学生殴斗的动机还在调查之中，目前得知的情况是起源于之前的几次小矛盾引发的口角之争，与种族矛盾没有直接联系，之所以会形成三个人类与两个兽人局面，很大程度上因为巧合，然而事件爆发之后，传播的速度太快，而且舆论方很明确地指向种族矛盾，这有些反常，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是我严重怀疑这起学生斗殴事件是有人在策划引导，之后的舆论也是如此。”
林恩情不自禁地撸起袖子，这次是情况有些棘手，他对阿米亚斯说道：“你继续查，怀疑的对象，该抓的直接抓，另外，还要提高警惕，如果真是为了挑拨种族冲突，那这仅仅只会是一个开始。另外，对于民间的呼声，你不要做任何答复，善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在日升城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林恩和奥玛对于卡利亚斯复杂的社会结构问题，有过一番详谈，最后采用的方法是转移矛盾，通过户籍颜色的区别，把种族矛盾转移到地域矛盾上来。
他们怕的就是这个。
那时候两人之间达成了明确的共识，那就是种族矛盾，所造成的冲突要远大于其他的矛盾，一旦激化，将会动摇卡利亚斯的根基，甚至是让目前的秩序土崩瓦解。
这几年来，林恩和奥玛都在密切地关注这一问题，好几次种族冲突的苗头，都被他们小心翼翼地化解了。
但是这一次没能幸免，造成的影响却一点都不小，反而更大。
就算说成是卡利亚斯的危机也不为过，毕竟处理得不好，就会进一步激化矛盾。
林恩亲自出面，把参与斗殴的五个学生的家长，还有学校的几位老师全部喊到一起，进行面对面调解。
最终主要的责任由学校承担，对于不幸死亡的学生，学校将承担大额的经济赔偿，伤者的医疗费用也全部由学校承担。
学校方面声明，这次斗殴事件，是由于学校教育监管不力所导致的一场悲剧，对此，学校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这次学生斗殴事件已经酝酿了两个礼拜，最初的起因是因为在食堂打饭时，排队过程中出现了无意间踩踏到脚背的情况而引起的冲突点，之所以会酿成悲剧，一是因为学校没有即时注意到并引起重视，而是因为少年学生得年轻气盛。据查，在双方的矛盾持续过程中，冲突点一直都在围绕那双被踩赃的新白鞋，和种族无关，这一点，无论是参与斗殴的三个幸存者，还是其他一些对事件有过了解的学生，都可以证明。
这一点很重要，林恩亲自表态，希望学生家长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并且认可这一点，如果有疑议，可以警察和学校都可以配合经行调查。
涉事学生家长的这边稳下来了，但是社会舆论却依旧在持续发酵，其中熊人族的声音最大，针对的对象是所有人类，甚至隐隐有些要暴动的意思。
林恩不由得怀疑，在这场没有目击者的斗殴过程中，也有外力在干预。
在卡利亚斯的诸多亚人族裔当中，其中人数较多、能够形成族群抱团的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是是牛头人、豺狼人、矮人、熊人，仅此而已。另外的如巨魔、地精、狗头人、食人魔等，因为数量较少，并不具备集群的能力。
在几个大种族中，卡利亚斯曾经的统治者——豺狼人，如今依旧是最富有的族群，但也是最安分的，虽然最有钱，但是在一些无关核心利益的问题上却总是在退让，保持着一贯的不惹事的行为作风。
矮人和人类的外貌最相似，而且向来亲近，同时卡利亚斯矮人中最有声望的托林大师，是巴雷特家族亲密的老朋友，所以在这次事件中，矮人的声音也很小。
牛头人天性憨厚，不爱惹事，而且牛头人中最有出息的守备军重甲步兵团团长狄克，也是林恩的亲密朋友，在这种情况下，牛头人的声音同样不大。
剩下的就只是熊人。
熊人中目前并没有像托林大师那样在族群内一言九鼎的人，也没有在官场或是军队中身居高位的人，目前熊人拥有的最高职务，是狄克手下的一位副百夫长，在族群中并没有什么声望。
死掉的熊人学生名叫巴尔克，学习成绩中等偏下，身体强壮，性格勇烈。
他活着时候并不突出，但是在死后，瞬间就成为了卡利亚斯熊人族全族的希望，是熊人们给予厚望的未来之星。
诸如“巴尔克虽然天赋不佳，但是却刻苦用功学习，天天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不忘林恩大人的寄语，把矮人克烈视为偶像，立誓要报考军事专业，将来做大将军，为林恩大人开疆拓土”，这样的言论逐渐开始出现。
如今熊人族的未来被三个人残酷的人类学生用最残忍的方式杀害了，这不仅仅是在针对巴尔克这个可怜的孩子，更是在欺压整个熊人族。
“凛冬之怒的荣耀，雷霆咆哮的意志，熊人永不屈服……”
卡利亚斯的熊人们高喊着他们自己都不太清楚的祖先名字，鼓动一切能够鼓动的亚人种族，向所有的人类发起声讨。
林恩不在声讨的范围内。
因为林恩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他是卡利亚斯所有种族的共主。
卡利亚斯人类的数量远远超过了熊人，即便不算持有蓝色身份证的外来人，仅仅是高贵的原住民中，甚至还不用算上伟大的巴雷特家族，剩下的人类数量也要远超熊人。
不仅仅是数量，要论成就，地位，金钱，熊人都比不过人类，无论是总量还是人均，唯一的优势就是强壮的身体。
面对熊人的叫嚣，自诩为卡利亚斯最高等群体的原住民人类，当然也不会白白吃亏。
在这场学生斗殴中，人类也死了一个学生，但不是原住民，身份是三年前来到卡利亚斯的流民，持有的是蓝色的身份证。
本来高贵的原住民人类是不打算掺和这些低劣族群之间冲突的，但是熊人讨伐的对象却是整个人类，这就让他们不能再忍受这份屈辱。
正面的冲突一触而发。
要不是卡洛斯早有准备，亲自带领大队警察在第一时间及时赶到现场，日升城将会爆发出一场建城以来最大规模的械斗，人类与熊人，双方到场人数超过了百人，大多数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什。
虽然冲突还没有彻底爆发出来，但是场面也十分混乱，在卡洛斯朝着天空连开了三枪后，叫骂声不断的混乱场面才算是勉强平息了下来。
然而让卡洛斯更加不安的是，在他下令所有警察放下枪支之后，依旧有一个年轻的人类警察还用枪瞄着熊人一方的领头人。
如果种族情绪蔓延到执法者的队伍中，这是一件让卡洛斯想起来就感到后背发凉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地制止了那名年轻警察的行为，并没有在现场对他训斥或是缴械，在这种敏感时期，一切动作都得要小心。
处理完了这次没能爆发出来的大规模械斗之后，卡洛斯第一时间把如今严峻的形势报告给了林恩。
行政大楼的办公室中，林恩看完了卡洛斯的报告之后陷入了两难。
在六年之前，出现过一起有些类似的事件，当时是有人在传播流言所莫德雷德的大军要来进攻卡利亚斯，然后试图制造恐慌气氛，引发暴动。
不过那一次事件的手段比较低劣，造谣者很快就抓到了，是费谢尔搞的鬼。
“这像是国王陛下的手段。”
林恩用手挤按着太阳穴，脑子里在思索对策。
“国王陛下在格鲁尼亚王国和安条克行省都做过类似的事情。”
阿米亚斯回应道，这些年来卡利亚斯大多数情报都经过了他的手，所以很多隐秘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不是秘密。
“是啊！”林恩放了来下，唏嘘道：“伊凡陛下的手段愈发熟稔了，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了四天，警察局和饿鬼都没有抓到黑手，六年前费谢尔的小动作，卡洛斯当天就捉到了那两个造谣者。”
“我觉得抓到了黑手也没有太大的作用。”阿米亚斯在深思熟虑之后说出了这句话。
林恩想了想，然后点头称是。
和六年前的那一次造谣时间相比，这一次是事件要激烈的多，也要复杂的多，更像是阳谋，即便是抓到背后的黑手，对于如今局面也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更加要命的是，这次事件精准地戳到卡利亚斯两个要害。
学生，种族。
卡利亚斯的教育制度是发展的根本，学生是优秀教育制度下培育的成果。
种族矛盾，是卡利亚斯潜在的威胁最大的问题。
教育制度不能变，这是卡利亚斯能否崛起的关键；种族矛盾不能激化，这是卡利亚斯能否稳定的关键。
一石二鸟，两只鸟都是命根子。
解决方法也有，最直接也是最粗暴的解决方法是表明立场，坚定地站在人类一方，然后开始镇压熊人暴动。
但是这样方法处理的不好会激化矛盾，有可能把目前还在没有完全掺合进来其他种族也拉下水，而且他自己也有可能因此“跌下神坛”。
或许这就是伊凡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如果不这样，那么就需要一个人来背锅。
卡利亚斯传统背锅侠奥玛显然是不行的，这口锅太大，他即便是日升城的市长也背不动，即便是抗上去了也会被压死，而且这次事件和他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想要合理地把这口锅扣到他背上都不容易。
第十二章 如履薄冰
之前来巴雷特城堡传话的那位在日升城待了很多年的约克王室的间谍，在这次学生恶性斗殴事件事发之后，是卡洛斯抓的第一个人。
经过了多天的盘问和审讯之后，卡洛斯虽然依旧还羁押着他，但是却基本上排除了他的嫌疑。
这是一颗明子，或者说是弃子。
哈罗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非常配合公安局的审讯，当他最后拿出自己红色的卡利亚斯身份证，要求公安局对他接触羁押的时候，卡洛斯也只能放了他。
明里暗里继续监视了哈罗斯几天，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找寻幕后黑手的任务，陷入了僵局。
目前没有任何的线索。
当事学生、他们接触的人、学校的老师，无论是从动机，还是凶器，还是事发地点……还是从其他什么方向查，都没有找到对案情有进展的有用线索。
这让卡洛斯不禁开始怀疑这次事件是否有幕后黑手的存在，有没有可能可真的就是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之所以死的两个学生恰好是熊人和人类，也仅仅只是巧合？
调查工作依旧还在经行，但是熊人与人类的之间的矛盾越愈演愈烈，不但没有消停的趋势，反而像是在酝酿这一场更大规模的冲突。
无论是熊人还是人类，那些种族主义激进分子的动向，都处在巴雷特的监控之中。
如果没有意外，冲突都能在爆发之前就被制止。
但是林恩就怕有意外。
他能制止九十九次，但只要出现一次意外，只要再死几个人，那么冲突将会再度升级，如果死的人中还有其他种族的人，那么范围将会再度扩大。
在同盟的其他城市，这样问题都不是问题，唯独卡利亚斯不同，卡利亚斯不能爆发种族斗争。
不管是如今的卡利亚斯侯国，还是曾经的卡利亚斯子爵领，甚至是更早的霍格统治时期，乃至第一代流亡者加登的统治时期，都是如此，卡利亚斯从百年前就奠定了格局的雏形，这是一片多种族混居的土地。
熊人代表不不仅仅是熊人，更是少数种族的利益的权益。
在和人类的对峙当中，熊人始终是处于劣势的，他们自己也是把自己放在劣势，放在受害者、受压迫者的角度，以寄希于获得其他种族的同情与援助。
巴雷特城堡的大食堂中，林恩和一个牛头人青年相对而坐，两人的面前都放着一大碗杂酱面。
牛头人青年的名字叫做莱恩，在饿鬼中的代号是“丁”，目前是饿鬼在日升城的负责人，他一边翻动着海碗里的面条，让细面均匀地裹上带着浓郁酱香的杂酱臊子，一边向林恩汇报了他最新的发现的情况：“熊人当中最近开始有些小动作了。”
林恩往碗里到了一些醋，搅拌了两下，问道：“他们想要拉其他种族下水？”
牛头人郑重说道：“已经在开始行动了，主要目标是狗头人和巨魔。”
林恩点了点头，开始吃面。
熊人选择拉拢的目标很有针对性，狗头人和巨魔是卡利亚斯的亚人种族中人数最少的，也是存在感最低的种族，尤其是巨魔，拢共都不到一百人，要说这些年他们有没有收到人类的压迫，那肯定是有的，即便没有，也会因为社会地位的落差感觉有。
相比起牛头人、矮人这些大种族，拉拢这两个种族的成功性无疑是最高的，虽然作用不如那些大种族大，但是却可以保证熊人的主导地位，而且也不会把其他那些大种族推到对立面。
团结最底层的人，来对付最高层的人，这是很明智的一招。
今天的臊子有些咸，林恩端起旁边的葱花面汤大喝了一口，问道：“熊人当中是谁在策划这些，你找到了吗？”
丁嘴里还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特别突出的首脑，主要策划人有三个，目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如果需要随时可以抓捕。”
林恩带着一丁点的希望问道：“还是没有线索？”
丁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无论是这三个熊人在后面出谋划策的熊人，还是其他实施行动的熊人，都没有发现有与北边或是南边勾结的迹象。”
林恩提醒道：“东南边也要留意，不排除是文森特在捣鬼的可能，虽然这种可能比较小，不过却不能掉以轻心，他是我们接下来这个阶段的主要敌人，而且是一个很陌生的敌人。”
丁点头称是。
在这场熊人与人类的冲突中，熊人一方虽然是弱势方，但却是主动的一方，人类虽然强势，但是基本都是被动反击。
死去的熊人学生，成为熊人族最锋利的武器，无时不刻不在挥动着这把利刃。
然而奇怪的是，熊人的声音之中，只有声讨，却没有诉求。
这不符合运动的常理。
大多数的运动，都是有述求的，目的就是为了迫使官方满足他们的诉求。
就连造反都是如此，多数的造反其实就是为了被招安，闹得越凶，就是为了被招安是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只有真正铁了心要造反的人，才会没有诉求，或者说他们的诉求，是当权者永远不可能满足的事情。
如果说熊人族要借此机会争取利益，比如提高工薪水平，社会资源，岗位分配等，甚至是要天秤议会的席位，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唯独像现在这样这是一个劲闹腾，反而不正常。
熊人总不可能认为自己能造反吧？
他们难道认为能够代替巴雷特家族统治卡利亚斯……侯国？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熊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有声讨都是冲着“人类”去的，而不是“巴雷特”，但是归根结底，巴雷特始终还是人类。
林恩如果愿意的话，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卡利亚斯的熊人就会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消失。
当然，林恩只要脑袋没进水，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雷贝克呢，消失了吗？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人了。”
林恩用筷子捻完了海碗里最后一粒杂酱臊子之后，向丁问起了雷贝克的事情。
雷贝克在饿鬼中的代号的“丙”，同时也是饿鬼十二人中唯一的熊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同样心思细腻缜密，在饿鬼之中是占据第三顺位，此前一直在南边和乙共事，半个月前才刚刚回来例行述职。
坐在对面的牛头人青年指了指地牢院落的方向，无奈道：“在房间呢，一直不肯不出来。”
林恩诧异道:“不吃饭？”
丁放下手里筷子，“倒是没有绝食，不过我喊他出来吃饭他都不愿意，还说行军干粮吃着香。”
林恩呵呵一笑，说道：“这还避上嫌了，要不是出门在外不方便生火煮饭，谁愿意吃那玩意儿，你去叫他出来，就说给他煮的面已经下锅了。”
“我估计他就在等您这话呢。”
“那还真是怨我，没有早点发现。”
“是我没有早点告诉您。”
丁用手背擦把一下嘴皮上的油脂，呵呵一笑，然后快步离去。
不多时，熊人青年出现在了林恩视野之中，他身材健硕、腰背宽大，四肢有力，茂盛的络腮胡与头发连成一圈，整个看上去颇有些气势，不过此刻的精神却不是很好，衣着也不太整齐，看到林恩之后，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但是却能看的出来笑得很勉强，更多的是抱歉。
“这么个样子就出来了？”林恩的视线在熊人的身上转了一圈，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在职责他乱糟糟的头发与胡须，还有身上不甚整洁的衣服。
“不是您的说面下锅了吗？我怕来晚了面就坨了。”看上去憨厚敦实的熊人，脑子却转得飞快。
“是这个道理。”林恩把刚出锅的面条推到丙的身前，带着笑意说道：“礼仪打扮、穿着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远不如粮食珍贵。”
丙看着碗里的面条，还有绕着碗口一圈的牛肉，疑惑地问道：“不是说杂酱面吗？”
林恩问道：“莱恩给你说的？”
强壮的熊人点了点头。
林恩又问：“你想出去？”
丙继续点了点头。
在巴雷特城堡，饿鬼小队和林恩一起用餐，杂酱面有一些特殊的含义，在通常情况下意味着出任务前的践行餐。
“你才回来两周。”林恩说道。
“我刚回来就出现这样的事情。”丙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歉疚。
“这事和你有关？”
“啊！”丙顾不得筷子上的面条，赶紧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
林恩咧嘴一笑，“这不就得了吗，和你没有关系，你干嘛要往自己身上加负担。”
年轻饿鬼精英脸色露出一丝无奈，然后叹了口气，“我毕竟是熊人，而且……我也帮不上忙？”
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这个在以往处处争先的年轻熊人很不适应，待在院子里不出门这几天，是他在最近几年中最不舒服的一段时间，他甚至都不能回到族群中去了解情况，一方面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二还是因为要避嫌。
在卡利亚斯，不要说是人类，就算是牛头人，矮人，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丁和甲都不用像他这样避嫌，因为牛头人和矮人都是大族群。
熊人的圈子太小了，以至于族群中任何一个成员的行为，都会影响到全族的声誉。
同理，族群的中任何一件事情，也会影响到每一个成员的个人声誉。
比如一个熊人表现得野蛮，大家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熊人是一个野蛮的种族，至少卡利亚斯熊人是如此。
但如果是一个矮人表现得野蛮，大家只会认为他丢了矮人的脸，是卡利亚斯矮人中的败类。
这就是区别，也是丙目前恼火的症结所在。
在这个阶段，他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有在帮助熊人族群闹事的嫌疑，这是由于他的样貌和血脉所决定的事情，即便林恩不这么想，其他人也会这么样，即便其他人不这么想，他也会认为其他在这么想，即便所有人都不这么想，他自己也会这么想。
所以他最好的结果，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
这就是避嫌。
“我只是想找些事情做。”丙三两下就吃完了这一碗面，很明显，这并不足以填饱他的肚子。
“不是有吃行军干粮吗？”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林恩不禁发问。
“要不是出门在外不方便生火煮饭，谁愿意吃那玩意儿。”丙搭巴着嘴皮说道，从话语中能够得知他今天似乎还没有进食。
这话林恩听着耳熟，楞了一下才回想起来是自己刚才在丁的面前说过的话。
“再煮一碗面。”
“三两杂酱面。”
林恩朝着食堂里面喊了一声，然后又补充一句，听到这话，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林恩带着征询的语气，问道：“回南边去？”
丙摇了摇头，“南边的各方面都已经组建好了，我再去的话，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事实上从去年到现在我一直也都没做什么事情，大事小事都是乙在管，您也知道，他其实不太喜欢和别人合作，从我们刚进地牢时就是这样，五年前从北边回来后，就更是如此。”
林恩对于这个情况也的确了解，五年前在晨曦镇军营里发生的事情，乙在述职报告中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对于那段经历，林恩虽然不能说感同身受，但是却能从那一行行客观陈述的文字中体会到一些，毕竟他在上一世有过类似的经历。
林恩之所以让性格最活跃的丙去和乙搭伙，其实就是有意想要让他去疏导一下性格愈发孤僻的乙，可现在看来，乙的性格没有改变，反而丙有些受到他的影响了。
“那你去东南边吧，如何？”林恩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好！”丙想都没想，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年轻的熊人很清楚，林恩大人在以往给饿鬼下达命令的时候，虽然方式并不是强硬，但是也都是说一不二，哪有像现在这样，还要问他愿不愿意，这是命令，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他知道林恩大人是在照顾他的情绪，然而如今是熊人在闹事，林恩大人又不亏欠他什么，如果再有推诿或是迟疑，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东南边是什么地方？
往远了说是守望之海，近一些的，是黑水湾。
是魅影海盗团在大陆上的根据地。
“现如今城内的风波，大概率是北边搞的鬼，但是甲至今没有传回来相关的信息，所以我觉得有小概率，也可能是东边在捣乱，虽然没有任何线索，但是从目前闹事者表现出来的情绪来看，的确有一些海盗的风格。”
林恩看着食堂的工作人员把面条放下后，继续说道：“文森特有动机，不过是不是他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就算他不来对付上海镇，我们也要去找他，为了上海镇的发展，必须干掉这伙大海盗，在此之前，需要了解一些魅影海盗团的信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更何况这还是一伙臭名昭着，凶相毕露的海盗。
丙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吃过了杂酱面之后，丙就会去准备去了，林恩独自在院子转悠。
卡利亚斯如今已经立国，又开始东进，出海口也有了。
看上去生机勃勃，前途大好，但是同时内忧外患，腹背受敌。
即便是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他却依旧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第十三章 平息
（未修改，不要看！！！）
庭院中。
小皮特正在训练武技，今天练习的是格斗术。
小皮特才六岁，身体远未长成，但是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稚气，尤其是在训练的时候。
出拳、侧身、靠肩、顶膝……
动作还有不甚连贯，招式有些生硬，但是一板一眼，已经初具章法，而且他的神情却无比专注，即便是林恩就在站他的身旁的不远处，小家伙的训练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在林恩的眼里，小皮特是有些孤独的。
没有父亲，母亲也很少见到。
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人，从小就是如此，即便他现在也都还很小。
高文对于小皮特的教导基本上都是只教一遍，无论是知识还是武技，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小皮特都是一个人学习和训练，没有同学，没有指导，没有陪练，没有监督。
林恩没有打扰小皮特的专注的训练，在庭院中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林恩在日升城的大街上走过，一路上见到了好一些标语与布画。
标语写在横幅上，刷在墙上，贴在公示栏上，多是些控诉卡利亚斯人类欺压亚人族裔的话语，很有引导性，布画也差不多，浓墨重彩地描绘着那位死去的熊人“英雄”学生的形象，有他积极阳光的样子，也有他被铁棍贯胸惨死的模样，二者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看过之后情不自禁心生愤慨。
原住民居民区中的休闲广场已经被熊人占领，他们将这里命名为巴尔克广场，这是那名字死去熊人学生的名字，并且为他树立起了雕像。
短短一周的时间内，巴尔克从一个不算优秀的熊人普通学生，成为了熊人族的未来之星，然后又变成了熊人族的英雄与精神领袖。
是敢于向压迫发出抗争的勇士，他虽然被凶残霸道、飞扬跋扈的人类学生杀害了，但是在熊人的心中音容宛在，英魂永存。
学生冲突的起因，巴尔克在学校食堂内排队打饭时踩了人类学生的那一脚，自然也就成为了熊人族打破桎梏，奋起抗争的一脚，那一脚里所包含的是熊人族不屈不挠、不畏强权的精神。
在“巴尔克广场”的外围，也有不少的人类的聚集在此，他们看向熊人的眼神，同样不善，不过人类却不像熊人的那么集中，而是分成了很多股。
林恩从集会的熊人的前面走过，眼神在那些标语、画布、还有最激进的领头人身上扫过。
“反对压迫、讨伐人类”的声音小了一些，然后越来越小。
林恩视线所过之处，大多数的熊人都在不敢直视的他的目光，然后选择了闭嘴，甚至连高举的标语牌都悄悄地放下。
在林恩走到人群边上的时候，熊人群体中的声音相比之前已经要小了很多。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熊人都在闭嘴，一些个年轻的熊人在看到林恩后反而更加兴奋，一边想着林恩挥手，同时更加卖力地喊着“要让人类付出代价”的口号。
沃尔德伦想要去制止那些“熊孩子”的行为，但林恩却拦住了他，“他们是希望我能给熊人做主。”
波尔多斯忿忿不平，说道：“可他们这是在侮辱您。”
林恩不并赞同沃尔德伦的说法，解释道：“他们是在相信我，我是人类，但也是卡利亚斯的领主，他们相信我是一个公平的领主。即便这些闹事的熊人是有所图谋，至少这几个孩子是心性纯良的。”
从踏足广场到消失在这些人的视线中，林恩至始至终都没有和熊人集会者或者人类集会者，说一句话。
事件的起因，五个学生的恶性斗殴的地点，就在学校西面的一处老旧的巷子里。
林恩经过这个巷子，但是没有停留，径直走进了学校。
作为斗殴事件的起源地，学校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教学课程依旧在继续，气氛有些变话，但是没有并没有像林恩预料中最差结果那么糟糕，只有一小部分熊人学生没有来上课，应该是参与到熊人集会中去了，比如刚才在居民区广场内向他挥手致意的那几个熊人孩子，从年龄上来看，应该都是学校的学生。
林恩向学校的几个老师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来到校长了办公室，但是却并没有见到父亲。
从教务人员的口中了解到了父亲此刻正在上大课，差不多还要等一个小时后才会回来。
（后面是复制…………）
晚饭过后，林恩只穿着一件汗衫和一条裤衩，在希尔薇的面前绕着圈打转。
“少爷你在干什么？”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林恩停下了脚步，在希尔薇面前站定。
“什么东西？”希尔薇斜着脑袋问道。
“我身边的东西，有没有看到我身边，或者说我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比如光环什么的？”林恩看着希尔薇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没有。”希尔薇摇了摇头。
“好吧。”林恩悻悻而去。
如今林恩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上似乎带着光环，吸引人才的光环，或者说是BUFF身边的人的光环。
自己身边一个个原本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如今都表现出了非凡的能力或是潜力。
这似乎是“主角”才拥有的能力。
比如《三国演义》中，卖草鞋的主角遇到了一个卖猪肉的大户和一个摊贩，然后这两人就成了千古名将。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不光是中，史书中也屡见不鲜，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除了那位着名的“位面之子”外，其余如唐太宗，明太祖似乎都带着类似光环。
光环等于主角等于皇帝？
这些事情当然是无稽之谈，林恩之所以瞎琢磨，也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放松一下。
烈日军团已经开始南下，如今差不多应该都抵达了晨曦镇。
伊凡王子派人送来了一封亲笔信，上面钤印着王储印信，而且还有王国新任内阁首相克劳德的联名。
信件的内容不短，但是核心点就一个，卡利亚斯出兵协助烈日军团夹击安条克城，平定了费谢尔家族之后，林恩就任安条克行省总督，一省之地的军政大权一把抓，同时继续领卡利亚斯子爵，保留现有封邑。
这封信的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伊凡大王子对他的欣赏，并且把赞赏的原因一一罗列，写得不仅至真至情，而且逻辑缜密，有理有据。
如果这封足有三页信纸的信件真是伊凡大王子亲笔所写的话，那么林恩觉得保守估计他也花了半天通宵，仅这一点，就能体现诚意。
如果说上次庞贝伯爵来访时的承诺的只是完完全全的空头支票，没有任何凭证，那么这次有密信作证，无疑大大的增强了可信度。
伊凡王子在信中还说明了具体的日期，让卡利亚斯在九月一号开始出兵。
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距离九月一号还有两天。
烈日军团的出兵日期比林恩预料的要早一些日子，很显然，伊凡王子并没有等到秋收完全才出兵，应该是在确认了粮食产量之后，就带着国库的存粮出兵了，然后王国等着收新粮。
林恩心里虽然早已经有了决断，但是这封信又让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知道自己这是起了贪念，虽然还不足以影响到他的决策，但是却让他有些难受，所以才会故意转移注意力。
九月一日。
风轻气爽，天高云淡。
卡利亚斯守备军大营的校场中集结了两个扩编团，近一千五百人。
这一次的开拔仪式林恩没有到场，高文作为卡利亚斯守备军统领，为出征的官兵践行。
和以前的每一次出征都不同，这一次队伍中配备了蒸汽机车。
加大号的拖拉机车头，挂上一节带着四个橡胶轮胎的车厢，车身总长将近八米。
七辆货车行驶在道路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头钢铁巨兽，威风凛凛。
货车当然不是用来载人的，事实上也载不了太多人，如果只让一部分坐车，那么又会显得不公平，于是乎这趟行军，车上只拉货物不载人。
除了粮食和其他军需品之外，车厢之中还藏匿着三门经过了简单拆解的新式火炮和不少的炮弹，这种由加兹设计，刚服役不久的新型火炮日前已经被正式命名为“小钻风”。
因为加兹说不想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太多武器，于是林恩就给这门火炮起了这名字，“小钻风”是个形容词，相比较城墙的城防大炮而言，这门火炮无论是口径还是吨位都要小不少，但是炮弹的穿透力却更加强劲，因为有螺旋膛线的存在，打出去的炮弹是旋转着前进的。
经过了三天半的行军之后，队伍在安条克关隘二十公里外停止前进，然后就此扎营。
在这里还保留着上一次军队来接应流民时所修建的前进营地，简单修补一下就能用，为军队扎营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
鬼门山驻地。
大王子伊凡·蒙斯特在得知了卡利亚斯出兵的消息之后很是高兴，顺势还夸赞了随军出征的庞贝伯爵一番，说林恩能这么配合，主要功劳是他庞贝上次初始卡利亚斯取得的成果。
“是殿下您的功劳才对，要不是您的亲笔信，我就算是再跑一百趟卡利亚斯，那也是徒劳，您是没见到他林恩当时的态度，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在我看来，也只有您的命令能让这个狂妄小鬼的折服。”
“庞贝。”
“在呢，殿下您说。”
“越老越虚伪了啊，我年轻的时候居然还觉得你这人挺真诚。”
“殿下，您慧眼如炬，如今的眼光和年轻时同样精准。”
“呵呵呵呵……”
伊凡王子畅笑起来，庞贝伯爵也附和着发出笑声。
“传令官！”大王子冲着外面外喊了一声，突然收住笑声的举动让庞贝伯爵有些意外，没能更上节奏，以至于大王子的脸色已经拉下来了，而他还在笑。
“到！”精神饱满的传令官走进营帐，向着大王子行施军礼。
“传令各师团，明天上午开拔。”
“是！”
九月六日，烈日军团抵达塞纳河河畔。
宽阔的大河水流湍急，隐隐可见和对岸修建的防御工事。
伊凡王子站在大河边上，面对着滔滔河水，忍不住发出一声呼啸。
时隔一年，他伊凡又回来了。
这条他去年没能跨越的河流，如今他将再度发起征服。
相比去年，今年他拥有更丰富的经验，更充分的准备，以及更宽裕的时间。
如今距离雪季还有一个多月，四十多天，完全足够他的彻底铲除费谢尔家族的这团附着在安条克行省的毒瘤。
去年的那场出师未捷中道折返的战争，对他的声望是一次不小打击，今年即便是能以雷霆之势拿下胜利，这也仅仅只能挽回去年丢掉尊严，伊凡当然不满足于此。
如果能顺势将已经处于半独立状态几十年了的卡利亚斯收回彻底收复，那么这就不仅仅是平叛这么简单的功劳了，他将做到前两任国王都没能完成了事迹，这几乎能算是拓土之功。
若有这功劳傍身，那么去年的耻辱只会成为吟游诗人传扬他功绩时，用来引出高潮的铺垫，是先抑后扬的“抑”。
大陆上流传了多年的那些脍炙人口的励志故事，不都是这样？
想到此处，伊凡王子快速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不由得觉得自己经历似乎和那些励志故事的主人公颇为相似。
励志故事中，主人公的少年时期总是顽劣。他的少年虽然不算“劣”，但也挺会玩儿，王都太阳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哪里他没去过，哪家的公子少爷，他没揍过？哪家的小姐千金他没占过便宜？庞贝要不是那时候帮他放风、盯梢，如今他能有今天？
励志故事中，主人公的青年时期总是笃学向上。这一点他也是如此，他不仅自己好学，还能影响身边的人一起学习，连他的小跟班庞贝都成了王都有名的才子，这就是主人公才有的环境感染力。
励志故事中，主人公总是临危受命，大器晚成。内有叛贼，外有强敌，改革未成，父王病危，他挺身而出以王储身份摄政，这算不算是临危受命？如今他年满四十，在完成大业时估计差不多五十岁往上了，这算不算是大器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