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太阳轮盘
林恩将金色圆盘收起来放进库房中，当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好像福至心灵，似乎心有所感，又打开库房门，将圆盘重新拿了出来。
他把圆盘带回到自己的小书房，放在空置的木架上，并且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让圆盘的缺口对准西方。
他后退了两步，然后又上前做了一些细微的调整。
直到将每一个细节都摆弄到自己心里的完美预期，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书房，往行政大楼而去。
一整个下午，林恩在上班过程中都有些心神不宁，每隔一会，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个金色圆盘，阿米亚斯来汇报过几次工作，他一个字都记不得了，好几次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楼下，往城堡里的方向而去。
林恩自诩是一个心智极其坚定的人，当他意识这个金色圆盘在影响他的心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不信邪，想要立刻回去当面实验。
然而刚走出几步，他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依他稳健的性格，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反应。
想到这里，林恩不禁有些心惊后怕。
这个盘子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效果。
为此，他觉定回去看看，再好好观察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站在书房的门口，林恩精神一颤，背后瞬间湿透，感觉拔凉拔凉的。
他居然还是鬼使神差地回来了。
这就很离谱。
就像是做梦一样。
犹豫了半分钟后，林恩还是打开了房门。
金色圆盘依旧在还木架上，和离开的时候一样，位置也没有任何变化，缺口依旧对着西方。
“对了，西方偏北一点，这是我把它摆弄成这个样子的。”
林恩回想起来了自己把圆盘拿到书房时的情景，当时自己似乎非常刻意，盘子一定要摆成这个样子。
可是为什么要让缺口朝着西方呢？
林恩自己不知道原因，也没有想起来自己当时在做这件事情时的想法。
无论是上一世还这一世，民间流传的诸多传说中，魔鬼对世人用得最多的手段就是诱惑，诱惑的方式有多种多样，有权力，有金钱，有美人，还有就是各种各样的具体事务，比如什么苹果，戒子，还有刀剑什么的，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个金色圆盘，看上去有点这方面的意思。
林恩做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他眼神在书架上的一排排书本上扫过，一个小时之后，他惊奇地发现，在这一个小时中，他的心智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依旧坐在椅子上，脑子还清楚地记得，书架上书本的排列顺序。
“回到房间后，就不会影响心神了？”
为了证明这个猜想，林恩再次走出了房间，这次直接往城外而去，此刻他的脑子里的打算是六七个小时候再回来。
一个半小时后，林恩站在书房的门口，接受了这个的现实。
他遇到了鬼打墙。
回到书房后，林恩仔细回想着黑金把这个金色圆盘带来后的每一个能记起来的细节。
这其中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按照传统，这种魔鬼诱惑或是考验世人的东西，每一个见到他的人，似乎都应该受到它的影响，想办法将其据为己有，谁要想争夺，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林恩平心而他，他也有这样的想法，甚至就连此时，在这种自认为很清醒的状态下，如果有谁要带走这个盘子，他依旧会很不愿意。
林恩尝试着往这方面想了一下，发现此刻即便是父亲要来拿走圆盘，他心里也会非常的膈应，甚至大概率会动手争夺。
这让林恩在感叹自己意志真是“坚定”的同时，也有了新的猜想。
父亲和托林大师、乌拉尔大师他们也和这破盘子一起待过一段时间，每个人都上了手，但是似乎都对它没有什么占有欲往，除了托林大师在起开始回了一个头之外，父亲和乌拉尔大师虽然也都惊异于这个盘子神乎其技的工艺，但所走就走，离开时云淡风轻毫不拖沓，似乎这个看上去很是不凡的盘子在他们眼中依旧是一个难得的工艺品，其价值远不如他们手头上的教育和研发事业，甚至不足以让他们在这上面花掉太多的时间。
还有黑金，盘子是他带来，从矿洞里面挖出来的，如果父亲和乌拉尔大师是因为自己有更加崇高的事业，那么黑金作为一个矿物专家，没道理不会对这个盘子不敢兴趣，然而他却在发现后的直接带了过来，甚至都没有留在手里好好欣赏个一两天再说。
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受到盘子的诱惑？
林恩心中泛起了一个有些离谱的猜想。
他们也或许也受到盘子影响，黑金将盘子送来，父亲和乌拉尔大师表现出来的淡然，都是受到了盘子的影响。
这盘子就目标就是他林恩·巴雷特。
这么想来，似乎托林大师才是最没有受到影响的哪一个人，因为他建议把盘子上交给教廷。
林恩越想越离谱，连自己都感觉有些荒谬。
有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现在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哪一个想法是自己真实的想法，那一个是被盘子引诱的思维。
如果这东西的目标是自己，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
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是卡利亚斯的领主？”
这是林恩脑袋里面蹦出的第一个想法，魔鬼想通过这个盘子控制自己，然后控制卡利亚斯？
这看上去似乎有些过于童话，但是结合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要从如今的局势来看的话，这个“魔鬼”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费谢尔总督，因为他动机最大，但也仅仅是动机，这个盘子是从二十多米深的矿井里挖出来的，初步推断，它被埋进去的时候，应该还没有费谢尔家族。
除了领主之外，林恩还有一个不同其他人的身份。
——穿越者。
林恩本来以为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应该是绝对保密的，毕竟是灵魂穿越，并且是投胎到腹中，实质上他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除了多出一些记忆，和常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是克莱因在第一次和他沟通的时候，似乎就发现了他的穿越者身份，称他为“外乡人”，而且从克莱因的话语来看，似乎他还并不是唯一的“外乡人”。
对于这个问题，他问过克莱因好几次，但是都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一问就是“来守望之海吧！这里有你想要的所有答案！”
“难道是它的目标是‘外乡人’？”
林恩觉得自己自己思维越来越跳脱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受到了盘子的影响。
除了这一些，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在庸人自扰，或许这个盘子就是只是一个做工精湛的工艺品，什么干扰思维，诱惑引导，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
当然，也有可能这种想法也是盘子在引导他的思维，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林恩感觉脑子有些混乱，他甚至不知道该相信自己那一刻的想法。
他走到盘子前，正打算用手去触摸盘子那“绝对光滑”的表面。
在手指刚刚触碰到盘子表面，还没有完全感受到自己手指表面的粗糙的时候，他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神识之海中，平静了许久的能量圆环的转速骤然加快，克莱因久违的声音响起：
“好家伙，我这才几天没管教你，你就给整出来这么个大宝贝。”
林恩的手指闪电般收回，在听到克莱因的声音后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和圆盘无关，是而是知道了没有出事，按照上次他“挂电话”时的口吻，他这短时间应该是去干一件大事，应该和上次晚上看到“流星”有关，能让克莱因如此郑重，可以想象，他所谓的“大事”应该会比较危险。
克莱因的语气很轻松，这也让林恩的为自己松了口气，而且从他的话中能感受到，他应该是认识这盘子的。
“你的事情忙完了？”
“没有，抓鬼没抓着，反倒差点栽了跟斗，今天早些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你这边的动静，当时正是抓鬼的关键时候，走不开。”
林恩没有去问他要抓的“鬼”是什么，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估计又是“守望之海”那一套。
“你认识这个盘子？”
“当然！大名鼎鼎的‘太阳轮盘’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太阳轮盘……？没听说过！”林恩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努力地在脑袋里搜索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他自己孤陋寡闻的结论，他读书不算少，可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东西。
“你当然没听说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连那段历史都被封禁了，要不是我看过教廷的封存档案，我也不知道这东西。”
“那你还说它鼎鼎大名？”林恩好气地说道，心情倒是挺乐的，这是历史之外的东西，他不知道也不能说是孤陋寡闻。
“档案上这么写的，在当时，这东西就是无人不知的圣物。”
“圣物？”林恩不知道克莱因所说的这个“圣物”是形容词还是名词。
前着意思是形容它是一件神圣之物，有特殊的象征意义。
若是名词，那就是像“神器”那样，拥有标准的解释，是神祇亲手锻造并且加入了神性的器物，在某种意义上就是神祇的一部分。
“圣物指的是由人力创造，但是却超越了人力极限的造物，我不知道给你说这段历史，会不会让惹得教皇他老人家的不满，但是我想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应该不会在意我们。”克莱因呵呵一笑，问道：“小家伙，你知道‘不朽者’吗？”
“屠龙者——齐格弗里德？”
“不朽者”这个称号，林恩在《千年帝国》这本加洛林帝国的史书上见过，屠龙者——齐格弗里德，是帝国建国初期的大英雄，在帝国与龙族的那场大战中，他是最核心的人物，以一人之力打败了黑翼龙王耐奥里萨扭转了战局，当时帝国立足未稳，强敌环伺，要同时面临多线的战争，而且压力最大的就是北方，在的巨龙军团的强攻下，北方军团节节败退，要不是大英雄齐格弗里德站了出来，帝国恐将面临覆灭的危机。
再那之后，帝国与龙族签订和和平条约，耐奥里萨被逐出了云海，不知所终，而齐格弗里德则继续的守护者帝国，直到如今，所以也被称之为不朽者。
有传言说，齐格弗里德虽然打败耐奥里萨，但是却被黑翼龙王的伤到灵魂，大战结束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如今的齐格弗里德只是一具躯壳，但是他的身体太过于强大，所以千年不朽，仅凭身体的战斗本能就能继续守护帝国。
这就是林恩所了解的“不朽者”。
“是的，齐格算是一个，严格来说，只算是半个。”
“不朽者的字面意思就是不会因岁月而死亡的人，在如今的世间，我所知道的算上齐格，一个用七位不朽者。”
“七个。”林恩立刻反应了过来，应该是六个加两个半个。
“世间代表着最高级的规则，是魔网中的轴心，四季更迭，生老病死，是世间规则在世间的体现，在这规则之下，所有的生灵的寿命都有极限，包括巨龙和高等精灵，而不朽者却可以永生。”
“是领悟了时间规则吗？”
“不，是躲避，如今这世间，包括过去了这些年，没有生物成功参透时间，或许那位老人家有所领悟，但是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虽然领悟不了时间规则，但是这些年来，却有一些人通过各种的方法避过了时间规则的‘监视’，虽然都为之付出了一些代价，但是却因此获得几乎可以认为是无限的寿命，这就是不朽者，事实上成为神祇也算是一种逃避时间规则的方法，而且是相对最安全最稳定的方法，严格来说，神祇也是‘不朽者’。”
“这和这个……太阳轮盘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这个轮盘的主人，曾经试图创造一个人间神国，然后在其中造就出一大批‘不朽者’，他们称之为‘飞升者’，太阳轮盘就是这座飞升神国的象征之物。”
第九十六章 第二纪元的圣物
克莱因的这番话，让林恩感觉就像是再听神话故事一样。
但是现在因为这个金色圆盘，“神话”却和现实交织在了一起，让林恩无法再用一种置身之外听故事的心情的来看待这件事情。
克莱因说那是一段“被封存的历史”，可是如今的大陆历史是完整的，没有空白的断层，那说明这个金色圆盘或许不是这个时代之物。
“这是……上个纪元的造物？”
“被你猜出来了，是的，这是第二纪元的东西。”
克莱因笑呵呵地说道，语气很轻巧，似乎对这件传说中的圣器，并没有那么重视，和他之前在说起“不朽者”的时候，完全是两种态度。
“它的主人成功了吗？真的造就了大量的‘不朽者’？”林恩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木架上的圆盘，很难想象这件看上去没有任何陈旧痕迹的东西，竟然是来自于上个纪元，最少也拥有了两千年的历史。
“没有。”
克莱因只说了一个结果就不再开口，和他之前滔滔不绝的说话习惯大不相同。
林恩猜测，这里面也许牵扯到了一些不为人知，也不足为人道的秘辛，以至于让克莱因这个说话毫不顾忌的人，都不愿提及。
关于这些存在与历史之外，只有极少一部分知道的隐秘真相，林恩虽然也很感兴趣，但是也就是仅此而已，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关心一些和自己直接或者间接相关的事情。
比如这个第二纪元的圣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卡利亚斯，这是否又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如今卡利亚斯的危机都还没有接触，林恩不想因此把卡利亚斯牵扯到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中去。
“你现在这片领地，在第二纪元终结之时，处在核心战场的边缘，应该是在那场战争中遗失在了这里，不用觉得太惊讶，那场战争的规模远超你的想象，别说这所谓的圣物，就连真正的神国都被打穿，在战争的最后，已经没有在乎这种不能对战争起到帮助的东西。”
在提起那场战争的时候，克莱因的语气又和之前不一样，林恩能感受得到他话语中的对于那个时代的向往，还有遗憾。
林恩这才想起来了克莱因其实是一个喜欢打架的暴力分子，在那本《奥世法皇》中，几乎每一章都在打架，他的敌人总是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各种各样的都有，然后成为了他升级的经验值。
“你能把它带走吗？”
“你指的是太阳圆盘？”
“是的。”
“怎么了，你似乎似乎有些害怕这个盘子？”
林恩没有隐瞒，说道：“是有些害怕……这东西它有些……”
“邪性？”克莱因呵呵有一笑，说道：“你觉得它是在针对你，还觉得它出现在的桌子上不是一场巧合？”
林恩神色一滞，就要以为克莱因又在查探他的思想，不过随即松懈了下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是的，我甚至觉得它能操控我的思维。”
“不是操控，是引导，引导你的意识，你所做所想，都是你自己的行为。”克莱因说道：“这并不算是一种太高明的手段，在人类社会，甚至是其他低等种族的群体之中，随处都能见到，只是有些人把这个手段运用得比较熟练，以至于看上来很是唬人，那个躲在海底里的家伙，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那它为什么要针对我？它真的就只是一个盘子吗？”
“当然只是一个盘子，还是个破盘子，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是有人在操控他？他的主人早在两千年轻就已经死透了，它现在的行为，不过就是本能。”
“一个盘子的本能？”林恩感觉这话有些滑稽。
“一件圣物的本能，飞升者之匙——太阳轮盘的本能。”
“它的目的是什么？”林恩不知道，也不想自己和这些传说中的玩意扯上关系。
克莱因压低了一些声音，无奈地说道：“从第三者的角度上来看，它在你身上打的注意，其实和我差不多，当然我们的方式不一样，毕竟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盘子。”
听到克莱因这样的话，林恩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他身上没有出现其他的反常，虽说虱子多了不怕咬，可如今他身上的虱子还并不多，只有克莱因在惦念着他们之间的交易，现在克莱因说了，这个盘子和它的目的一样，那说明自己身上“怀的璧”并没有增加，这是好事情。
林恩没有问克莱因和这个盘子想要他的什么东西，知道问了也白问，随着和克莱因的“结识”的时间越来越久，两人之间也越来越随意，几乎有什么请教的问题，克莱因心情好的事情都会回答，但是关于“交易物”的问题，他却从来都不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一问就是“来守望之海……”。
“过去了的历史，就应该过去，这一篇都翻过去这么多年了，人都死完了，这个破盘子居然还有执念，呵呵呵……”克莱因意味深长的笑声中带着惋惜和无奈。
能量圆环从林恩的神识之海中来到现实空间，漂浮在林恩的眼前，克莱因的声音从其中传出：“要想解决掉这个麻烦并不算太难，我只是从没有想过，居然能亲眼见到这件本该化为历史尘埃的上古圣物。”
“你要毁掉它吗？要不先留下他，毕竟如你所说，这是一件圣物。”林恩往前走了两步，试图劝说克莱因。
“嗯？”
能量圆环微微晃动，发出了一声诧异的轻呼，不过却不是对着林恩，而是朝着金色圆盘的方向。
“这已经超过了本能了界限了吧，难怪被教廷称之为‘蛊惑之门’，连钥匙都这么会骗人？”
能量圆环向着金色圆盘缓缓飘去，而这时，一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动静的金色圆盘突然开始颤动起来，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害怕。
林恩就在原地没有走动，这一刻他已经知道了刚才他说的那句话，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这真是一种非常糟糕的体验，他此刻只希望克莱因快点把这个东西收拾了，同时他也很纳闷，为什么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强大意志力，却在无声无息间就被攻破，这东西在对他意识下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遇到一点阻碍吗？
这让林恩难以接受。
书桌旁边，能量漂浮在金色圆盘上上方，圆盘依旧还在持续颤动，只是动静越来越小，就像是一个即将窒息的人无力地蹬着腿。
房间中的光线骤然变暗，一片星空在天花板上浮现出来。
群星照耀之下，将光芒汇聚到金色圆盘上面。
圆环中涌出的能量覆盖在金色圆盘的表面，一阵流光波动之后，奥术能量消散，而金色圆满上则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在林恩走路发出的颤动下，布满裂纹的圆盘就此碎裂开来。
“他裂开了！”林恩站在木架前面，看着托盘内片片碎裂的圆盘，心情有些复杂。
“这才是它本来的模样。”
能量圆环一闪而没，重新回到林恩的神识之海中，刚才的这番动静，已经耗光了能量圆环中储存的奥术能量，要想继续维持运转，就得在林恩的神识之海中继续吸收魔力。
“第二纪元的圣物是一个破碎的盘子？”林恩不太像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我是说，这是它之前这段时间的本来模样，在那场战争后，这个盘子就完全碎裂了，我不知道它经过了多少年才重新聚集起来，但似乎因为缺少一角的缘故，始终没有能够修复。”
“可是之前上面没有任何裂纹，我用放大镜看过了。”
“所以说，这才是圣物，是超越了人力极限的造物。”
“我已经抹去了它的本能，你可以把它当作工艺品欣赏，毕竟这样水平的工艺品，整个世界都找不出来几件。”克莱因也有些唏嘘，刚刚正是他亲手扯下了这个圆盘的伪装，将它打回了原形。
林恩踌躇了一小会，突然说道：“能给我说说它的主人的事情吗？”
林恩知道想这种紧密关联的事情，克莱因没有主动说出来，那就说明是不愿意透露，他这一问，是请求，至于克莱因会不会告诉他，他也不抱希望。
“不能。”克莱因果断地说道，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不过随即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能说的。”
有些事情克莱因不说，很明显是因为某些约束不能说，而不是不愿意说。
通过他之前所说的话，林恩猜测在约束他的正是教廷，或者说是教皇，而这一点正是林恩比较疑惑的一点。
克莱因是个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杀死过娜迦族的神祇，仅凭两句话就能逼退恐怖利刃，并且对其极尽羞辱，他自封奥术之光、魔力之主、蔑视世间所有魔法师，可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因为会被教廷的俗规约束，这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西边那片沙漠你知道吧？”
“嗯！知道，落日大沙漠，大陆上最大的沙漠，面积比帝国领土还要大，刺客公会就在哪里。”
“在两千年以前，那里是大陆上最好的地域，有最肥沃的土地，最丰富的矿藏，最高的山脉，最长的河流，最大的森林。”克莱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这是书上描写的原文，我也并不知道两千年前的落日大沙漠是什么样子。”
“那片土地属于一个强大的帝国，在当时大陆上的地位，甚至比今天的加洛林帝国还要高一些。”
“这个圆盘的主人，就是那个帝国的皇帝。”
说到这里，克莱因就不在“开口”，打了个招呼后，就挂掉了“电话”。
林恩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身边的碎裂圆盘，嘴里喃喃自语。
“帝国……飞升者……战争……”
比加洛林帝国还要强盛的国度，居然会战败，它的对手又是谁？
为什么那段历史会成为封禁的历史，如今大陆上连一点相关的消息都没有，这片魔幻的大陆上，究竟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故事？
带着这一些疑问，林恩很快就进入到了冥想状态，因为他这些问题思考多久都都是白想。
…………
在卡利亚斯西方，穿过黑森林，翻过亘古山脉，越过西北荒原，再往西，就是著名的落日大沙漠。
在金色圆盘上那道缺口所对准方向的数万里之外，一个带着头巾的年轻男人，在沙漠上踽踽独行。
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刮着不算太大的风沙，荒凉的沙丘上那一排排脚印转瞬间就被吹散。
年轻人的腰间系着一柄弯刀，另一边是一个水袋，肩膀上挎着一个装着干粮的褡裢。
他的脚步，从开始之后，就再没停下。
系脖子上的三角指着吊坠指着东边的方向，年轻男人每一天中午和晚上都会将吊坠紧握在手里，一边走路一边祝祷。
但是他却没有按照吊坠所指引的方向而去，而是在一片早已经干涸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湖边的停下。
他的行动带着极致的规律，之前行路就是行路，一刻都不停，白天黑夜，吃粮喝水，都在路上，如今停下脚步，站在湖边，一站也就是一天，除了必要的进食补水之外，没有的任何的动作。
一个白发白须，腰背佝偻的老人，出现在他的身边。
老人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但是却一点也不突兀，显得和那是自然，就好像他本来就在这里一样。
“我要去东方了。”
年轻男人从衣服里面拿出了吊坠，三角的角尖指着正东偏南的方向。
“你已经留下了儿子，我不会再限制你的生活，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没有必要告诉我。”
“可我要来向您道别。”
说着，男轻男人朝着老人深深鞠躬，然后就此离开，向着坠饰指引的方向而去。
老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出现在一座院子的大门口处，躺在竹篾编制而成躺椅上，嘴里叼着一只锅烟，慵懒地晒着太阳。
在老人的身旁，院子的大门口上写着一排大字：
——刺客公会。
第九十八章 新星之都
第二纪元的圣物的出现，对于卡利亚斯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
不管它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过去，经历过多么峥嵘的岁月，那都是“历史之外”的事情，对如今的世道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更不要说影响到卡利亚斯。
它太过于“遥远”。
当林恩把那堆碎片拼好放进库房中之后，它就好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圣光历2016年的新年，卡利亚斯比去年更加热闹。
过去的2015年，对于卡利亚斯来说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年份。
2015年是发展的一年，各方面的生产都完成第一个两年计划的一半，不少的产业还超额完成了任务，人口的增长率达到了恐怖的百分之一百三，当然这其中的大部分是分两拨到来的流民。
2015年是丰收的一年，本地粮食喜获大丰收，而且还去其他渠道购买得到了许多低价粮食，分田到户的农民家家户户都有了存粮，日升城中的大量库也装得满满的，让人看着就感觉安心。
2015年也是胜利的一年，卡利亚斯的子弟兵，在领主林恩大人的指挥下，在高文将军的带领下，赶走了安条克的侵略者，果断地赢的了胜利，保卫了卡利亚斯的繁荣与和平。
和过去的这几年一样，每年一月一日，天启节的第一天，林恩都会做公开的演讲，既回顾过去，也展望未来。
2016年的新年致辞，关键字的是“烟火”。
“烟火”指的是炉灶里的火苗与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泛指生活气息。
“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卡利亚斯再没有荒地，更不见闲田，时时能听见笑语，处处能看到炊烟……”
在林恩的演讲结束之后，盲目的大众在欢呼雀跃，而敏锐的商人和投机者则在揣测林恩这番话里的深意，试图从中推测出卡利亚斯未来的方向，然后找出可行的商机。
新星之都——日升城的名字已经在约克王国南部彻底传开了，行脚商人将这里的信息带到了周边地区，在他们的口中，卡利亚斯卡利亚斯处处充满机遇，日新月异的日升城遍地黄金。
对于这样的传闻，大多数从外地来卡利亚斯“淘金”的商人都不反对，日升城的确遍地黄金，但是抢黄金的人更多，只有头脑最灵光，手脚最快的人才能抢到。
几乎每一天，卡利亚斯都有新的富翁诞生，同样也有前一天还身家过百金币、甚至过千金币的富翁面临破产。
日升城外的荒地被林恩无偿分给流民，而日升城内的地价却在疯涨。
短短半年时间，日升城商业大街最中心的位置商铺的出租价格，已经逼近了安条克城最繁华的枫叶大街。
地价上涨，让那些前两年从政府低价买地的商户，成为了如今卡利亚斯最富有的一批人，他们拆掉原来的大商铺，把它们改为更小的铺面，每个月过着枯燥且乏味的收租生活。
地价上涨不仅让卡利亚斯多出一批个人富翁，同样也造就了一个商业巨头。
黑铁建筑公司是日升城持有土地面积最大的民间团体，这家由豺狼人族群为核心的建筑公司和其他的公司不同，它是全体持股的制度，公司并属于整个豺狼人族群，而非族长摩西一个人，在前年管制解除，林恩刚开始卖地的时候，黑铁建筑公司的主要成员都以个人的名义从政府购买了一片土地，然后又转手卖给了公司集体，通过这样的方式，黑铁建筑公司拿到了大片的相邻的土地。
这些地在黑铁建筑公司手里闲置了一年多的时间，既没有在涨价后卖出去，也没有修建商铺来出租，而是在去卡利亚斯出现了人口大增的势头的时候，黑铁建筑公司便在这些土地上开始了施工。
六层高楼房紧密相邻，环绕在外围一圈的商铺，延伸到了商业大街的道路，黑铁建筑公司在日升城打造出了一个新的商业居住综合体，虽然面积远不如管制时期修建的居民区大，而且容积率更低，但是依旧震惊了整个日升城。
相比起以往的大居民和商业大街，这样的风格和体系，更像是城市。
新到日升城的商户放弃了已经装不下商铺的商业大街，而来到这座被黑铁建筑公司命名为“黑铁之心”的商业区落户。
虽然黑铁建筑公司这样的行为引起了部分原住民的不满，集体居住在大居民内，这本是原住民才享有的“高贵”待遇，那些外来的人口只配住在他们的商铺里，或是自己搭建的狗窝里，而现在黑铁建筑公司把这种的“高贵”带给外来人，不少的原住民大骂道“我们中出了一个，不，一群叛徒。”
但是骂归骂，虽然霍格已死，恐怖利刃图腾被林恩砍到，但是如今的豺狼人族群却并不是谁都敢招惹的，虽然他们从族长摩西到下面的每一个族人，都生活得很低调，从不张扬，也不惹事，发生冲突矛盾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们赔礼道歉，息事宁人，但是如果站远一些看，就会发现这个紧密团结并且非常富有的群体，如今差不多已经成为了卡利亚斯除巴雷特家族之外，最有影响力的团体之一，手上掌握着大量的资源。
黑铁建筑公司这样的行为，造成的直接影响就是奥尼尔的暴风建筑公司也开始囤地，进而将日升城的低价又抬高了一波。
在普通商户的眼中，黑铁建筑公司就是属于在黄金落地之前就看到了轨迹的人，遍地的黄金刚一出现，就被他们抢走了一大半，剩下的，才轮到他们这些外来小商户来争抢。
新年过后，日升城市长奥玛将日升城内的大商户聚集在一起召开会议，林恩旁听，不参与讨论。
会上，摩西受到了不少职责，有气急败坏的怒骂，也有有理有据的批评，还有阴阳怪气的嘲讽，一些诛心之言，如“霍格二世”这样的话，甚至连林恩都听得皱眉。
商业发展讨论会变成了摩西的批斗大会，从谴责到扣帽子，形势越发激烈，话里话外都是都是豺狼人贼心不死，收刮民脂民膏抢夺平民财富的意思，但是只要长了脑袋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只是眼睛嫉妒。
越来越多的商人加入到批斗当中，大有墙倒众人推的势头。
年轻的豺狼人摩西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背挺得笔直，面对众人的发难，既不解释也不逃避。
场面愈发激烈，奥玛在快要控制不住场面的时候宣布了散会。
就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在散户的同时，那些对摩西的指着也瞬间停止了，尤其是一些生意相对较小的老板，在散会后第一时间离开了会议室，灰溜溜的样子和之前谴责摩西时的强势大相径庭。
摩西也离开了，向着林恩和奥玛行礼之后从正门不急不缓地离开，在众多的商人当中，反而显得像是最轻松的一个。
班森也很轻松，他没有参与到了批斗摩西的浪潮当中。
他不知道这场针对摩西的突然发难是谁策划的，但是在他看来这手段并不算高明，反而有些愚蠢。
那些谴责的言辞明显是说给林恩听的，借着林恩在场，想靠一通言语攻势搬到摩西，在班森来看，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结果也正是如此，摩西仅仅依旧用了一招“不为所动”，就轻松化解了这场危机。
这招虽然简单，但是却需要强大的内心作为支撑，否则既有可能就会在当场萎靡或者暴走，这样的话，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摩西都算是输了。
这场单方面批斗的结果，是摩西波澜不惊，平平静静地离开，相比之下，那位争先离开的人，才像是失败者。
为此，班森又高看了摩西一些，他设想，如果今天坐在摩西位置上的人是他，结果也能也差不多，并不会比摩西做得更好。
可他是卡利亚斯的老牌商人，今天会议上坐在主位的市长奥玛，曾经卡利亚斯开角斗场的时候还多次来给他送过礼。
在卡利亚斯的这些商人中，如果要排辈分的话，他班森算是祖宗辈儿的，就连如今那位已经退出了商场的博格，曾经都跟着他跑过生意，而摩西这个娃娃，才多少岁？在卡利亚斯刚变天的那会，他还是只是一个在巴雷特城堡工地上的建筑工人。
他不得不承认，在林恩这位少年天才成为领主之后，卡利亚斯不少的年轻人都显示出了非凡的能力，就如摩西这样的年轻，或许用不了多少年，就能他这样的老东西甩在后面。
但是现在嘛……
班森微微一笑，现在还没到时候。
对于小商人中流传的抢钱说法，班森向来嗤之以鼻。
按照他们那个说法，摩西是看到黄金落地轨迹的人，所以能最先抢走大量的黄金，但是他们不知道，还有人是能看到撒黄金的那只手的，早在黄金落地之前，就有人先一步截走了一部分。
通过前提铺垫一系列铺垫之后，他的天秤保险公司已经见卡利亚斯建立起了足够的信用。
成功度过了最艰难的投入期，如今已经得见回报。
他的生意不想摩西那样大刀阔斧，搞得惊天动地，一成功就吸引了全城人的眼光，甚至因此招来祸端。
相比之下，他的保险产业就是一个闷声发大财的生意，不过不详细查账的话，外人是很难想象到他手里每个月经过的流水有多大。
风险越大，竞争越激烈的市场，保险行业就越好做，在累计到一定信用之后，班森将公司的主要业务从商品保险转移到人身保险上来，大病保险、意外保险、还有各种披着保险皮的定投理财。
钱这个东西，过了一次手而没有变多，那就不是一个合格商人。
班森曾经作为赌场的老板，对于如何用钱生钱，他很有一套经验。
手上的金币变多了之后，要做的就是把它们拿出去，然后再收更多的金币回来，然后再拿出去。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借钱，卡利亚斯，或者说日升城，如今拥有最好的放贷环境，而是也是他熟悉的领域，就和以前开赌场一样，如今来到日升城“淘金”的商人，大部分都是“赌徒”。
…………
在商业讨论会结束之后，林恩坐到奥玛的身边。
奥玛的身前的是一张名单，上面写着今天所有参与会议的成员名字。
林恩扫了一眼名单，问道：“你觉得是谁？”
奥玛用笔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在这名字下面他画了一条横线，并且标注了一个1。
“费奇，从伯恩郡来的商人。”
“就是今天第一个向摩西发难的人？”林恩问道。
“是的，就是他。”奥玛点了点头，“来到卡利亚斯半年了，经营着一家夜总会，还做一些倒卖酒水的生意，之前黑铁建筑公司有一个工程队为了庆祝竣工在他哪里买了一批酒水，据说是挺贵的好酒，结果工程队声称买到的酒里面有不少的假酒，去找费奇理论，费奇也不承认，工程也没有再闹，而是把这个消息公布了出来，于是费奇的酒水销量直线下降，因此对黑铁建筑公司怀恨在心。”
“就这个？”
“嗯，就是这样！”
“你难道不觉得是有人策划这起事件吗？”
“我觉得就是费奇策划的，如果非要说后面还有人在利用他的话，那我认为就是摩西本人。”
“哦？”林恩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屁股，对于奥玛的这个说法，他显得很有兴趣。
“费奇对黑铁建筑公司的愤恨是公开的事情，一直都在说着要他会报复黑铁建筑公司对他的抹黑，并且以此聚集起了不少的外来商户，尤其是在最近这段时间，，费奇更是公开表示要让豺狼人好看，这次商讨论会是面向所有注册资金超过一百金币的商户的，不限制原住民和外来人，也不强制要求人必须来，最近黑铁建筑公司因为‘黑铁之心’那个项目，在商人和原住民中的风评变得极差，这次来开会，基本已经注定会被排挤，可他还是来了，您没有看到他进来时的样子，从一进门就似乎是已经做好的挨骂的准备，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虽然因为这样就说是摩西策划了这起事件，这逻辑很说不通，但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从奥玛的语气中，林恩听出来了他对摩西的忌惮。
第九十九章 王室使团的第二次来访
“劳委会”主任奥玛，现在非常的头疼。
昨天他在接到“主席办公室秘书长”——阿米亚斯带来的命令后，亲自去矿区路走了一遭。
回来后，花了三个多小时的调度，终于在不太影响其他项目进度的情况下抽调出来足够的人力，去清理路上的积雪，保证矿区路的畅通。
事情虽然勉强办妥了，但他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两家建筑公司的质问，他突然强制调走这么高劳动力，打乱了原本工程队的施工计划和人员安排。
也许会有一些小麻烦，不过奥玛对此并有太在意，大不了就是来办公室闹一通，估计来的会是暴风建筑公司的奥尼尔，相比起黑石建筑公司的摩西，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反而要更好对付一些，他有信心在半个小时内让他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他发从自己头顶上抓下来了一把头发。
然而困难并没有结束。
今天一大早，“主席办公室”的命令有又来了，来传达命令的并不是往常的阿米亚斯，而是一个普通的秘书员。
这次命令依旧是铲雪开路，开的是卡利亚斯到安条克行省道路的南方二十公里路段，除此之外，还要清理城镇道路。
打发走了来传令的主席秘书后，奥玛对着地图看了一小会，又看了看他自己画的劳工配置地图，然后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叫来下属，淡淡说道：“中午休息的时候，你去找一个会理发的劳工来，找不到的话，去找一把剃刀来也行。”
…………
11月27日晴
在王室使者到来的之前，卡利亚斯的鹅毛大雪突然停止。
沃尔德伦带领着巴雷特城堡临时组建的仪仗队，穿着光鲜亮丽的战甲，在卡利亚斯城镇的北边路口，夹道列队。
林恩和高文在城镇中慢悠悠地向北边走去。
此刻奥玛正亲自领着劳工在做最后的城镇清理。
林恩在奥玛身前停下了脚步。
“幸苦你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光头，神色中略带着歉意，“主席办公室”对“劳委会”的所有命令都是他亲自交待的，其中一些工作有多难做，他虽然没有身亲经历，但是也能揣测一二。
“为领主尽忠，为公民服务。”
奥玛显得倒是很轻松，和林恩说话时还带了淡淡笑意，精神也还算不错，并不显憔悴。
林恩看着奥玛光秃秃的头顶没有说话。
奥玛摸着光头，咧嘴笑道:“一到冬天就长虱子，痒的难受，索性就给剃了。”
林恩也轻笑起来，露出还未长齐的牙齿，他拍了拍奥玛的手臂，然后和高文一起继续向北边走去。
根据情报，使团会在十点半钟左右到达卡利亚斯，使团的主使是庞贝·帕克斯，宫廷伯爵，王储伊凡·蒙斯特的幕僚长。
林恩和高文来到队伍最前方站定，等待着使团到来。
十点四十左右，道路前方传来震颤的声音。
使团的车驾，沿着平整宽阔的道路驶来，抵达卡利亚斯城镇。
四匹神骏的白马拉着一辆豪华六轮马车缓缓停下，车顶上竖着代表着约克王国王室的太阳城堡旗帜，在车驾的后面还有另一辆普通一些的马车，王室宫廷卫队骑马护卫在车队旁。
这是一次正式的出访，仪仗齐全，是王室对分封领地的视查。
一位身穿蓝色金纹长袍的男人从马车上走下，他戴一只单片眼镜，看上去三十多岁，气质温文尔雅，手里拿着一支王室的节杖，表明了他的身份：王室使团的主使——庞贝·帕克斯。
林恩上前向帕克斯伯爵行礼，高文跟在他身后。
庞贝回礼之后，目光扫过林恩和高文，还有他们身后分列两排的仪仗队，像是在寻找着谁，他出言问道：“埃蒙阁下近来可好？”
林恩略带歉意，说道：“父亲年迈，出行不太方便。”
宫廷伯爵神色遗憾，惋惜地说道：“想当年，在王都时，埃蒙阁下是何等的……哎……”
“父亲也时常提起您。”林恩真诚地说道：“他说您学问深厚，气质文雅，是太阳城最受欢迎的绅士。”
“哪里哪里。”庞贝连忙摆手：“真要论风流出众，在十年前的王都，埃蒙阁下才是第一等的人物，即便是在如今，都还有佳话流传，我那时还年轻，对埃蒙子爵可谓是充满了仰慕。”
“不光是从父亲那里听说，我自己也拜读过您的著作，《日落之后的太阳城》是我看过最好的人文著作，至于您最著名的《黑白论》，对我来说太过艰深晦涩，我打算等我十五岁后再重新品读。”
“拙作，拙作，不值一提，反倒是贤侄你，小小年纪就能肩扛重担，是名副其实的少年英雄。”
“…………”
一个是八岁的偏远地区领主，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宫廷伯爵，两人亲切得就像是神交多年的老友。
一番你来我往的吹捧，足足持续了将近十分钟，两人之间的关系又从老友变为了叔侄。
寒暄结束后，林恩亲自领着庞贝和五位使团官员在仪仗队的护卫下向巴雷特城堡走去，至于王室卫队，则由高文带领他们去安顿。
一行人走在卡利亚斯的废墟城镇之中。
原本杂乱的街道已经被奥玛安排人清理干净，但是因为此刻是上工时间，路上基本见不到什么人，显得略微有些寂寥，反而是平常觉得是噪音的建筑工地响动，为城镇增添了几分人气。
林恩突然有些后悔，是不是应该安排一些七八岁的孩子，手捧鲜花，站在道路两旁欢呼着蹦蹦跳跳。
不过他转念间，就把这个庸俗的想法给摒弃掉了，因为这时节，鲜花不好找。
回到城堡之后，时间已经将近中午，城堡内已经准备好了接风的酒宴。
只不过和王都太阳城内贵族们经常举办的宴会相比，此刻巴雷特城堡的酒席就显得太过简陋。
使团副使在看到后，微微皱眉，似要发作，在他看来这是对王室特使的侮辱，也即是对王室轻视。
不过在他发作之前，庞克不动声色地拽了下他的衣袖，阻止了他可能会破坏这次友好会谈的粗鲁行为。
林恩亲自为庞贝拉开座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困难时期，不少的领民还在忍冻挨饿，希望叔父能够见谅。”
“城镇被毁，良田被践踏，贤侄你能让卡利亚斯上万人不被饿死街头，也不至于流离失所，这已经是大为不易，还能用拿出这些来招待我们，我要是再嫌弃，那就是不识好歹。”
庞贝露出和煦的笑容，同时招呼使团的众人落座。
感谢完圣光之主后，庞贝第一开动，吃相大快朵颐，毫不客气。
席间，林恩和庞克谈笑风生，也从他口中得知了使团到来的目的。
“第一，我是代表陛下来为贤侄册封子爵爵位，然后是代表伊凡殿下，来看看卡利亚斯灾后的情况，最后是商谈一些关于格鲁尼亚的事宜。”
酒后的庞贝，脸颊微微潮红，变得更加健谈。
林恩心里很明白，第一件事只是幌子，走个流程而已，事实上他这个卡利亚斯子爵，如今根本不太在乎是否得到他的领主，即约克王室的认可。
第三件事才是关键，父亲埃蒙在退休时就给他说过，自从莫德雷德上位以后，南北两国之间的平衡已经发生了变化，如今不再是约克王国要南下，而是格鲁尼亚要北伐，而卡利亚斯要做的就是，和挨打的一方站在一起。
而庞贝口中的第二件事，很可能就是决定第三件事情结果的关键。
林恩觉得，王国的这位王储殿下，应该是对间谍的情报还不能完全相信，于是才派遣了心腹前来，帮他好好看一看如今的卡利亚斯，这看过后的结果，将影响到约克王室今后对待卡利亚斯的态度。
午餐过后，庞贝伯爵表示册封仪式将在明天上午进行，而在这之前，他打算现在卡利亚斯随便看看。
林恩主动表示作陪当向导，却被庞贝婉拒，说：“等正式走访的时候，再让贤侄带我们转转。”。
庞贝的态度很坚持，林恩只能作罢。
此后，庞贝带着两位使团官员，在数名王室卫队的护卫下，走出了巴雷特城堡。
林恩再三考虑过后，还是放弃了派人跟踪的打算。
对方有精锐的王室卫队护卫，跟踪的话很难不被察觉，要是被当成刺客给抓了，或是当场杀掉，那问题就大了。
他不愿意冒这个险，反正如今卡利亚斯也没有什么秘密，而且只要是在大路上走，即便不派人跟踪，想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并不困难。
庞贝等人在薄暮时分回到城堡，用过晚餐之后就直接休息了。
使团的官员连带庞贝一共六人，林恩为他们安排了六间住房，但是最后只用到四间。
有两对官员都选择了共住一间，其中就包括了庞贝与一位在席间沉默不语，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使团官员。
至于王室卫队，高文为他们腾出来了最好的营房。
翌日清晨。
在巴雷特城堡的大厅之中。
林恩身着盛装，单膝下跪。
庞克站在象征着权力的铁座旁，以王室使者的身份，代替国王授予林恩卡利亚斯子爵的头衔。
他一手拿着节杖，另一只手拿着长剑，搭在林恩的肩头，高声说道：
“我把剑授予你，并非希望你以此杀戮，而希望你们以此记住你们须为国尽忠。”
“我把戒指授予你，并非希望你以此牟利，而希望你们以此记住自己尊贵的身份。”
“而今，我将我至尊贵的信任授予你，你所得到的不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而是不可取代的责任。”
“愿你能为约克王国之荣耀而战，能为蒙斯特家族之荣耀而战，能为巴雷特家族之荣耀而战。”
林恩真诚回应道：
“我，林恩·巴雷特在此庄严宣誓：忠诚是我的荣耀，坚守正义是我的使命。”
“我的荣誉不是戴上宝冠，而是为我的国家奉献生命。”
“我的职责不是谋取金钱，而是为我的信仰与匪徒战斗。”
“我将生命奉献给我的信仰、我的国家与我的国民，今日我如是宣誓，今生我如是恪守。”
庞贝将长剑交于林恩，将戒指为林恩带上：“将剑授予你，今后吾王之剑所指，即是你前进的方向！”
林恩郑重接过。
在林恩宣誓的时候，有一个使团官员一直观察他的神情，林恩没有注意到，但是高文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
这个官员相貌普通，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高文却感觉他和其他的几个使团官员都不太一样，完全得不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册封仪式之后，名副其实的卡利亚斯子爵：林恩·巴雷特，正式开始带领着使团官员走访卡利亚斯。
第一站的目的地位于卡利亚斯城镇偏中心区域的“卡利亚斯保卫战胜利纪念碑”。
庞贝代表王国与王储伊凡，为卡利亚斯保卫战中牺牲的英雄，献上了花篮，并为此默哀。
“若是费谢尔总督能按时出兵，或许这些英雄们就不会魂归于此。”庞贝惋惜地说道。
林恩也只是叹息一声，并没有说话。
他心中有些疑惑，之前那个间谍提到了国王给费谢尔下过支援卡利亚斯的命令，现在庞贝再提这事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王室打算对费谢尔家族动手了？还打算要征求巴雷特对此的意见？
庞贝这话的真实意图，林恩无从得知，或许他也是试探而已，所以林恩选择不表态，在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前，他并不打算去掺和费谢尔家族与王室之间的问题，即便他因为之前事情，已经和费谢尔总督派来的间谍闹了些不愉快。
离开了纪念碑，然后一路向北，第二站的目的地是巴雷特的工业所在——河谷矿区。
目前河谷矿区有：露天铁矿场一座，附带煤矿场一座，冶炼厂一座，还有未完工的在建大型机械工厂一座。
抵达目的地后，林恩先是带着庞贝等人绕着矿区逛了一圈，然后叫来露天矿场和冶炼厂的负责人：矮人黑金，为“中央领导”汇报了矿场的生产情况。
黑金一听说来的人是国王特使，说话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地说道:“大人，我们矿场每天能采采采……铁矿……十五吨到二十吨，能炼钢铁四到六吨，天气好的时候能多多多……一些。”
庞贝很优雅地制止这个矮人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对于这种规模的采矿场，他看一眼大致就能了解到日产量，在王都，他见过比这规模大数十倍的地下采矿场。
林恩会意，挥了挥手，示意黑金下去。
矮人失落地离开，他知道，他又一次在领主这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庞贝感兴趣的那座在建的大型工厂。
第一百章 礼尚往来
“贤侄真是公务繁忙啊！”
早晨，庞贝伯爵在餐厅外面的花园中和林恩相遇。
“是啊。”林恩也不客气，顺着竿子就往上爬，“北方有逆贼，南方有豪强，粮食不够吃，钱袋子干瘪瘪，平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可不敢有半点松懈。”
“贤侄这一心为公的心思，倒是和伊凡殿下相似。”
庞贝伯爵提起伊凡王子，林恩肃然起敬，“等卡利亚斯稳定下来，我一定去王都觐见陛下与大王子殿下，太阳城的勋贵们也要去拜访，到时候还希望叔父为小侄引荐。”
“好说，好说。”
两人顺着花园中的小径走了一段，卡利亚斯的冬天来得早，去得也早，才二月初，雪就化尽了，时值早春，花园的花卉草木也都在奋力地抽芽开花，走在其中，只觉得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只感觉神清气爽。
“叔父可还要继续转悠两圈？”
林恩挥手将一只在身前晃悠的蜜蜂驱散，然后驻足发问。
庞贝伯爵看了一眼怀表，郑重其事地说道：“已经八点过了。”
要表达的意思无外乎是告诉林恩该商议正事了。
林恩带着些许自嘲，说道：“也是，叔父深受陛下与大王子殿下的器重，身位宫廷伯爵，可以长居王宫，见惯了太阳城堡的庭院里珍奇异卉，这些凡俗之物，当然也入不了叔父的眼，我没有机会见过太阳城堡的宏伟，但像来比巴雷特城堡要大不止百倍。”
面对林恩这番明显有些挑衅意味的话语，庞贝伯爵倒也没有发作：“大有大的气象，小也有小的别致，太阳城堡统御全国，自然要有匹配的格局，对于卡利亚斯来说，巴雷特城堡已经不少了。”
林恩连连点头，就像是一个正在听长辈的说教的孩子，“既然如此那就最好，我就怕叔父失望，倒是时候败兴而归，那样的话就显得我巴雷特家族太失礼了，既然叔父觉得我家这城堡还算能入眼，那就多住些日子，巴雷特城堡里没有禁地，什么地方叔父都可以去。”
庞贝伯爵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恩也学着他的样子匆匆看了一眼表，急切地说道：“哎呀，开会要耽搁了，庞贝叔父，你随意，我先出去了，如果要是觉得在城堡里烦闷，你就让波尔多斯带你们出去逛，觉得城里太闹腾就去城外，这时节不少果树都开始开花了，能看的景致不少，还有黄河，我也推荐叔父去看看，承蒙您上次的所说的‘会处理好阻断河流的事情’，这不，干涸了多年的河道如今已经能够行船了，这段时间西北方那几座大雪山的雪化了，河里涨了些水，您去的话要注意安全。”
庞贝伯爵楞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我就先出去了，叔父你随意。”
还没等庞贝伯爵想好，林恩就已经离开，看这个小个子的背影，宫廷伯爵的脸色就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两年过去了，和之前相比，这个小东西不仅仅是个头儿长高了，气质的变化也很大。
两年之前的林恩，虽然已经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不凡气度，但是在面对他时依旧有些拘束，可如今……就他刚才这态度，这话语，哪里还有一点对王室的敬畏。
“自信”，这是庞贝伯爵从如今的林恩身上看到的核心气质。
也是，这么小年纪就拥有如此成就，论谁都是如此，庞贝伯爵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林恩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干什么，对比之下，发现自己真是自愧不如，即便那时候他在王都的贵族圈中已经是小名气的少年才子。
“哎，可惜了。”
想到了这里，庞贝伯爵发现在自己对林恩的怨恨都已经散去了大半，甚至还有些怜悯这个“可怜的天才”。
巴雷特家族的天才族长，卡利亚斯的少年领主。
历史长河里，那茫茫多陨落的少年天才中，又将多出一位。
不知道后世的历史是否会记载这个少年，他但认为自己晚年时，或许会写一本关于卡利亚斯的书，也许是，也许是回忆录，从历史的侧面来讲一讲这位“还没有坏到骨头里的少年”，因为在那时候，林恩头上铁定带着反贼的帽子。
…………
经过了“临时立法会”一周的讨论研究，卡利亚斯的第一版的《营商法》和《土地法》的草案的终于完成了。
当然这只是草案，接下来，还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征询意见和修改、校正，然后才能够成为正式的法规。
在一周之内，林恩虽然天天都起早贪黑、早出晚归，但是对于庞贝伯爵的行踪，却一直都很上心。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位极为注重颜面、爱惜羽毛的宫廷伯爵，居然真的就这么在城堡里住了下来，面对他的那么大的羞辱不为所动。
在林恩的猜测当中，他可能会大发雷霆，可能会一气之下就此离开，甚至出言威胁都有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在林恩看来这很反常，更反常的是庞贝伯爵从那天早上和他在花园话别之后，就再没有主动找过他，天天不是在城堡里转悠，就是出去溜达，果树林的花他去看了，黄河的水他也去看，似乎就像是真把他“善意的提醒”给听进去了。
波尔多斯一天天给他当着免费向导和侍卫，陪着他游山玩水，一周的时间，差不多把卡利亚斯看了个遍。
反常即为妖。
这下林恩反倒有些坐不住了，开始琢磨他来卡利亚斯的真正目的。
如今的局势虽然不再复杂，但是王室度卡利亚斯态度却并不明显，所以林恩也不敢确定伊凡大王子就是要让他这位心腹来卡利亚斯传达怎么样话。
唯一可以肯定是，绝对不是会单纯来表示嘉奖以及传达赞赏的。
庞贝伯爵刚来的头两天很急，似乎很想快点把事情办完，然后从第三天就变了，似乎彻底放松了下来，再不提公事。
家里住着四个人白吃白喝，在使团到来之后的第十天，林恩终于主动找上了庞贝伯爵。
早餐过后两人在城堡门口“偶遇”，庞贝伯爵正准备出门去。
从波尔多斯的口中，林恩知道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是去黑森林周边转悠。
“安条克森林是王国不可分割领土，很早的时候就想来看看这一片被称之为‘南方宝库’的森林，但是一直没有太好的机会，这次正好，这两天雪也化完了，是时候去看看。”
庞贝伯爵的侃侃而谈，看上去颇有兴致，反倒是林恩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切入正题。
宫廷伯爵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怀表，疑惑道：“贤侄今天公务没那么繁重了？”
林恩朝着波尔多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把已经拉出城堡大门的马车有牵了回来。
“今天是休息日，难得有些空闲，正好和叔父聚一聚。”
庞贝伯爵连连摆手，“既然是难得的休息日，就应该好好休息，我看你这小半月里都没有得空休息，我怎么能再占用你的休息时间，贤侄你可是要用城堡的马车？这样那我们就步行去，波尔多斯队长好像也有事要忙，那也不用陪我们闲逛，我身体还行，走这几步路就当是晨练，用不着保护，一些个地痞流氓，我到也能应付得来。”
看着庞贝伯爵与那个怎么看都像是宫廷侍卫的使团成员先后走上马车，波尔多斯还得骑着马护卫再旁，林恩感觉自己快要把早餐给吐出来了。
这场面他感觉有些熟悉，想了五六秒钟才想起来，十来天前的早晨，他们俩人在花园中分别时的场面可不就是这样场面吗？
只不过，相比那一次，今天他们互换了一下角色。
事实证明，只有不在乎的人才能获得胜利，只要一认真，就输了。
林恩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在院子里逗弄了一下小皮特之后，林恩竟然感觉自己有些无事可做。
这是近三年来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还是在巴雷特和霍格决战的前几天，那时候他大概知道了父亲的计划，为了不打乱了老爹的精心安排，他选择了闭关修行，天天刻魔纹。
三年来，他的魔力收容等级精进了不少，同时对魔纹携刻的学习也没有放下，一有空闲时间就会练习，卡利亚斯的魔纹版巴雷特步枪和魔纹枪弹，将近三成都是由他完成的，剩下的是出自高文之手。
虽然数量不大，如今整个卡利亚斯军中，能够使用魔纹版巴雷特步枪的人只有个位数，所以子弹消耗不大，而枪管中的魔纹，保养的好的话能用很久，在膛线被磨平之前，魔纹都能发挥出作用。
四级的魔力等级，意味着林恩可以开始着手学习中级魔纹。
魔纹和法术有些区别，四级的魔法师依旧属于“低级魔法师”或者叫“魔法学徒”，不可能释放五级法术，这一点从一级到传奇都适用。
魔法经过了上千年的发展，到如今已经不再像是上古时期只掌握在精灵和巨龙手中时那么神秘。
人类最擅长的本事就把高贵的东西“世俗化”，虽然对普通的平民来说，魔法师依旧是神秘且高贵的象征，普通人在提到魔法师的时候基本都加一个“老爷”后缀，哪怕那位魔法师还很年轻。
但是在上层的圈子中，魔法早已经不复神秘，法术、理论、套路什么的大家都知道，哪怕不是魔法师也一样。
各系一级到十一级的常规法术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有公开的图书出售，即便是十二级的圣域级魔法，甚至传说中的禁咒魔法，也都已经被扒拉得差不多了，要不是那个级别的魔法师太少，导致“魔网侠”缺乏理论以及实例支持，恐怕如今的连禁咒魔法的解析都能在通讯魔网中满天飞。
林恩虽然没有上过魔网，但也从一些杂书中知道了不少这方面事情。
在民间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就是，十一级法术就已经代表了最高的魔法技术，再网上的圣域级魔法，乃至禁咒级魔法，都是只是低等级魔法的加强版，要想释放，靠的不是对魔力操控，只需要有足够的魔力支撑就行了。
这和普通人打架，力大强三分，是一个道理。
比如有人论证，火系圣域级魔法“炎爆术”，其实就一个大号的“火球术”，只是把这个非常的大火球给压缩到足够小，然后依靠火元素的不稳定性导致的爆炸，从而杀伤敌人。
这有什么技术可言，只要魔力足够多，能够聚集到足够的火元素，然后把他们像揉面团一样捏在一起，然后丢出去，丢出去之后放弃对火元素的控制，它本身的不稳定性就会显现，然后就会爆炸。
林恩当初在看到这篇“论文”的时候时候，就基本确定了这个作者既没有释放过火球说，也没有揉过面团。
道理虽然看上去是这个道理，但是绝不是他所说的“没有技术可言”，林恩没有觉醒元素亲和，不是道聚集火元素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但是他释放过奥术法术，明白哪怕是听上去很简单的宣泄魔力都不是一件容易的是。
操控元素的媒介是魔力，释放一个“大……火球”，需要把非常庞大的魔力从身体中快速释放出来。
就像从一个瓶口很小的水瓶里倒水，怎么样快速把水全部倒出来，这其实是一件技术活。
不同的施法者，释放相同的法术所花费的前置时间却各不相同，这主要有收两个方面的影响，前半段是宣泄魔力，后半段是用魔力控制元素，通常情况下都会认为后半段才是技术的关键，林恩也同意这一点，但是有个前提，是在一定魔力量之下，如果超过了某个界限，那么前者的难度将会远远大于后者。
打一个比方，注射器装满水，水就身体里的魔力，而针头就是释放魔力的通道，在没有外力的作用的情况下，天知道要多久才能流完里面的水，这个比喻并不夸张，圣域级、禁咒级魔法所需要的魔力量是个恐怖的数量，那时经过长时间累计才被施法者收入体力的，然而在施法的时候却要在短时间内宣泄出来，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注射器后面推杆。
这个推杆所代表的就是技术，如果没有这个样技术，那么即便是魔力等级再高，也没办法释放超等级的魔法，即便是不限施法制时间也不行，等他把后面的魔力宣泄出来，前面的都已经消散于天地间了。
这就是为什么魔纹师很多，而是施法者很少，高级施法者更少的原因。
相比起一些高级法术，不少的魔纹其实更加复杂，魔纹师能得心应手的携刻魔纹，却无法释放同级的法术，就是因为魔力出不来。
第一百零一章 不可理解的时间系规则
林恩是一个专注的人，当他决定开始某一件的事情之后，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进入状态，完全沉浸到里面去。
要想成为一位优秀的魔纹师，除了魔力的天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专注。
一次投入的魔纹携刻练习往往需要持续多个小时，甚至更久，在这期间需要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一丝丝的走神，就有可能导致一件原本优秀的作品变为废品。
携刻高等级的魔纹，更像是体力活动，需要魔纹师长时间保持状态。
魔法师公会的当代副会长安东尼奥除了是一位火系传奇魔法师之外，同时还是当代最为伟大的魔纹师之一，传闻十五年前他为莱因哈特大公爵所携刻的那一套传奇构装，耗费了将近二十天，在那二十天中，他只做了这一件事。
五级的魔纹和传奇级的魔纹构装当然是云泥之别，但即便如此也让林恩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算是完成了这件差强人意的作品。
当他从高度沉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后背、额头、还有手心上，全都是汗。
想要站起来时，竟然感到有些头晕，神识之海中的海水已经枯竭，双腿也没有太多力气。
林恩没有想到携刻一次中级魔纹，居然让他虚弱如此，不仅是精神上虚弱，就连身体的消耗的非常大。
看着地上那一滩汗渍，他有些怀疑安东尼奥圣魔导师是如何在这中状态下持续二十天的。
林恩拖着疲惫的身体，将桌面收拾好后，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他现在急需要进食和补水。
至于那根携刻着五级风矢魔纹的枪管，他觉得还有不小的提升空间，能下次做出更好的来，再交给希尔薇不迟。
夜幕降临之后的日升城同样的热闹。
在灯笼和烛火的照耀下，这座象征着太阳升起的城市仿佛没有黑夜。
一些个不差钱的商家，甚至能用上名贵的夜光石的照明，不同颜色的夜光石，发出不同的光芒，有炫目的彩色，也有柔和的暖色，不同的夜光石搭配在一起，交相辉映之下，能为环境烘托出不同的气氛。
“加登的故乡”是最先引进这项技术的商家，林恩虽然没去过，但是听说别人说三楼的“故乡”里，最近推出了一个新主题——“神国”，据说身在其中能够体验成为神只的快乐，为了营造神只居住地的气氛，单是用到的夜光石就超过了五十枚。
在夜晚的日升城，“加登的故乡”所在的娱乐街区是消费最高的地方，但是要论人气，口水街才是热闹的。
这里因为小吃店集中，同行业竞争大，所以价格的也都很亲民，夜市的生意非常好。
来这里吃夜宵的人形形色色，各个行当的都有，下班的建筑工人、进城的采买的农民、喜欢市井气息的富商、包括一些公职人员，都喜欢来这里。
以至于林恩和希尔薇在一家烤肉店门口的餐桌上桌下，周边的人也都没有太过惊讶，问候过之后就各干各的事情。
林恩点了两份烤羊排和一些配菜，另外叫了一大壶茶。
“你真打算就这么晾着王室大使？”希尔薇将自己盘子的羊肉切成小块推到林恩的面前，然后就要顺势把林恩身前的那盘端到自己面前。
大厅广众之下被“公开处刑”，让林恩感觉非常尴尬，他阻止了希尔薇动他盘子的动作，同时把她那份给她推回去，但是因为手太短了，只能堪堪推到桌子中间。
旁边的几桌传来了非常克制的笑声。
“现在是他庞贝伯爵大人在晾着我。”林恩面不改色地说道，同时用刀叉切着羊肉，这几年在城堡大多数情况下使用的都是用筷子，所以如今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刀叉，再加上握了一整天魔法刻刀，如今手还有些抽筋，以至于把好好的羊肉切得跟肉松一样。
“那他还有在城堡里住多久？”希尔薇声音小声问道，同时还要强忍着去帮林恩的切肉的冲动。
正在和羊肉较劲的林恩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希尔薇。
希尔薇如今虽然已经是巴雷特城堡军事上的二号人物，但由于之前十多年的女仆生涯，以及祖上八辈的优良传统，她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女仆，只是工作的方式和场地发生了变化。
她很少插手城堡的事务，大多数情况下甚至都不会过问，今天突然开始关系起王室使者的事情来，倒是让林恩有些意外。
“你想让他快点离开？”
“他影响到我们的训练了，波尔多斯不能一直给他当护卫，而且……”希尔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总感觉他没安好心。”
“就像你感觉蕾贝卡老师没安好心那样？”林恩随口问道。
“是的。”希尔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林恩用叉子叉上一堆散掉的羊肉放进嘴里，乱乎嚼了几下后吞进肚里，他露出白牙微微一笑。
庞贝伯爵有没有坏心他不知道，但是对于卡利亚斯来说没安好心，这几乎是可定肯定的，难得的是对政治从不关心的希尔薇竟然能察觉到这一点，这让林恩对开始对蕾贝卡疑心也加重了一下，或许希尔薇真的有类似于察觉危险这样的直觉，而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只是女人之间的猜忌。
在这个魔幻的世界，这样的直觉并不会显得太过于奇特，之前狄克也有过类似的表现，在兽潮来临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发明出了霰弹枪。
当时问他，他只说是“觉得这东西有用”，林恩当时以为他说得“有用”是开春后进黑森林冒险会用的上，可结果证明，“有用”应该指的是霰弹枪在兽潮战役中的优秀表现。
狄克制造出第一把样枪的时候，是在兽潮来临之前的一个多月，那时候没有谁知道卡利亚斯会遭受那样的一场劫难，狄克就更不可能知道，为此林恩在战后甚至详细盘问了狄克一番，得出的结果是这家伙似乎对危险有些直觉，但是却时灵时不灵。
按照魔法理论的分类，这样的能力属于最高级的时间规则的能力体现，就像元素施法者需要元素亲和一样，这样的直觉应该就是领悟时间规则的敲门砖，但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时间系魔法，所以即便是有了敲门砖，也进不了屋，因为根本没有房屋。
元素魔法，地、风、水、火、雷，是早已经成熟的魔法体系，最早是被巨龙开发并运用。
除此之外，还有奥术魔法与规则魔法。
奥术魔法的能量来源于沟通元素与规则的以太，也就是魔力本身。
规则魔法又各不相同。
高等精灵掌握生命魔法，这是代表着生的规则。
巫妖掌握死灵魔法，这代表的是死亡的规则。
教廷的神术也可以看做是圣光规则的魔法体现，与之对应的还有被教廷全面封杀的黑暗系，教廷对于黑暗系修行者的态度非常明确，见一个杀一个，见一万个就杀一万个，没有任何理由，就连对巫妖都不曾如此。
空间系魔法，风之圣魔导师马利克正在开发中，并且早就做出过公开承诺，一旦完善了整个体系之后，就会向魔法界公布，如今之所以不开放，是因为他自己也都没有完全掌握，而且空间系非常危险，非常危险，非常危险。
唯独时间系，至今没有体系，连一点眉目和苗头都没有，在魔法界，没有任何组织宣称建立时间系魔法体系，当然那些号称可以开天眼预知未来，用纸牌占卜命运的江湖骗子，魔法界甚至都不屑于去揭发他们。
根据克莱因老仙儿的说法，时间规则不能被理解，但是并非不能应用，就像魔网一样，他也不能完全理解其中原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使用。
那些江湖骗子中，或许也有人是真的有这方面的本事。
现在看来，狄克还有希尔薇，似乎都有一些这方面的潜力，尤其是狄克，希尔薇这个直觉很有可能只是因为她看庞贝伯爵和蕾贝卡老师不顺眼。
从兽潮之后，林恩就一直在秉持着一个原则，狄克鼓捣出来什么新玩意儿，只要他说是“感觉有用”，那么不管当时看上去多么鸡肋，都要支持，都要生产。
吃饱喝足之后，林恩感觉自己身体又恢复了能量，腿也有劲了，手也不抖了。
于是提议两人一起在城中转一转。
希尔薇当然没有意见，最近林恩因为在忙商业立法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空闲时间，能有机会和林恩一起散散步，她自然是非常乐意的。
长久以来，林恩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作息规律，生活非常自律。
上班，午餐，休息一小会儿，下午班，下班，晚餐，洗澡，冥想，起床，早餐，上班……
这就是林恩生活的闭环，有钱有权的人，生活就是这么枯燥而乏味，但林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种生活带来的结果，就是林恩自己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少。
日升城建城以来，虽然城里大多数的地方他都去视察过，但是正正意义上的逛街，却一次都没有。
两人沿着热闹的口水街往西而走，穿过了拥挤的小吃街道后，前面的路就宽阔了起来。
这里是一段相对冷清的街道，无论是行人还是灯光，都没办法和口水街相比，但是再往西继续走四五百米，就到了日升城最繁华的贸易大街。
在这里逛街的人并不比口水街上的人少，但是却不会显得拥挤，相比起满街都是桌子的口水街，这里的街道要宽阔的多，无论是卫生还是摆放，都有管理要求，最开始公安局在管，如今已经有专门的城管部门在负责。
繁华的贸易大街和热闹的口水街是完全两种环境，一边充满了浓厚的市井烟火气息，另一边展现出来的则是繁华商业都市的模样。
从口水街走到贸易大街，如果是第一次经历，甚至会感觉有些梦幻，仿佛就像是两个世界。
但是林恩已经习惯了，并不是这两年来的习惯了日升城，而是已经习惯了几十年了。
上辈子他所在的那座大都市的情景也和日升城差不多，许许多多的年轻人，穿着笔挺制服，打扮得油头粉面，在几十层楼高的高档写字楼里上班，而下班后住的地方相比起上班的地方来，就像是一个狗窝，无论是面积还是环境。
相比之下，如今的日升城还算是挺好的。
来到了贸易大街，自然不能空着手离开。
“你放心吧，就这几天，我一定把他弄走。”
林恩制止了希尔薇继续不厌其烦地和他讨论庞贝伯爵的事情，提议给希尔薇买一件“新年礼物”。
说到给女生买礼物，林恩没有任何经验，本能地最先想到的就是衣服，于是带着希尔薇往服装店而去。
然而逛了好几家店都没有能选的上，这里的服装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江南皮革厂下辖的服装厂所生产的，规模化的产品，不管是用料还是手艺都不如城堡的裁缝，林恩很想给希尔薇买两件，但是实在是看不上，反而让他有了一种明天就去服装视察工作的冲动，毕竟江南皮革厂算是巴雷特家族的产业。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些衣服吗？”走出了商店之后，希尔薇在林恩耳边小声说道。
林恩很疑惑地看着希尔薇，我自己的感官，我为什么会不知道？不过希尔薇既然要问这个谜一样的问题，那么她肯定是有话要说，于是林恩就顺着她的思路回应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你以前穿得衣服都是我给你做的，呵呵，身上这件就是。”
林恩郑重地点了点头，牵起衣襟角，说道：“这件有点小了，你得空了改一改。”
希尔薇问道：“都改了三次了还要改，穿不去不怕被别人笑话？”
“这就是你不懂了，如果是三年之前，我穿这样的衣服，那就会有人笑话我，但是现在嘛，他们只会称赞我勤俭。”
林恩嘴角略带着讽刺的笑意：“勤俭会赢的尊重，贫穷总是被嘲笑，三年前我穿这样的衣服就是贫穷，现在就是勤俭，这和财富无关。”
第一百零二章 使团来访的目的
接下来又逛了好几家店，有卖首饰的，有卖书的，还有卖艺术品的，但是林恩都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礼物。
最后在希尔薇的示意下，林恩无奈地在厨具店买了一个平底锅。
这是希尔薇自己选的礼物，她当然非常满意。
为什么是个平底锅，因为林恩以前一直在念叨想吃烙饼。
然而厨房的大厨却始终无法根据林恩的形容做出让他满意的饼，为此两人甚至就烙饼的问题发生过多次的激烈的争执。
最严重的一次，那位为巴雷特家族服务了十多年的大厨，指着炉灶和锅还有面团，冷冷地说着“请少爷亲自做个示范。”
这种时候林恩自然是不会退却，撸起袖子踩着小板凳就上了灶台，然后在厨房一众人惊诧的眼神中熟稔地和着面团。
揉面，分面，擀面一气呵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通此道老手，然而结果却让人意外。
饼烙一个糊一个。
气急败坏的林恩将“锅”甩到了锅上，言辞凿凿地声称是锅的问题，这锅太粘面，如果有一口好锅，绝不至于如此。
最后，这起在城堡内流传甚广的“粘锅事件”，随着林恩摔门离去而告终，事后，大厨并没有把他那口用了多年的老锅换掉，林恩也没有再提要吃烙饼的事情。
“这个锅应该没有问题吧。”希尔薇对着这个足足花费了四枚银币买的高价平底锅上下其手，翻来覆去打量，虽然是她提出的要买锅，但是四枚银币价格始终让她有些担心不值当。
“够了啊。”林恩脸色有些难堪，从希尔薇的手上一把夺过平底锅，重新塞回到背包里。
林恩把锅背在背上的样子让希尔薇很想发笑，但是又怕这样会显得很失礼，于是只能用手捂着嘴，发出呜呜的声响。
“嗯？”
“我就是觉得这个样子像个乌龟一样。”
“你别笑，这东西关键时候还能救命？”
“救命？”
“我把这东西背背上，两百米开外，什么长弓，大弓，包括我们的三代巴雷特步枪，都打不穿这乌龟壳。”
林恩用手敲了敲锅底，发出沉闷的响声，这锅虽然贵，但是用料不差。
希尔薇却摇头说道：“防不住的。”
“什么？”
“挡不住步枪射击，要是我开枪的话，就算是在三百米外，我也能打穿这口锅。”
林恩扶着额头，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你，你能打穿别能也能吗？除了你，卡利亚斯还能有谁能做到？”
希尔薇毫不犹豫地说道：“高文大人……”
“他不算。”
没等希尔薇说完，林恩就打断了他，高文虽然平时很少用枪，但他“武器大师”的名号并不是浪得虚名，除了近战兵器之外，弓箭和枪械他同样擅长，只是不喜欢使用而已，真要论枪械射击的水平，希尔薇虽然天赋异禀，但是相比起高文依旧有所不如。
在卡利亚斯，尤其是军队中，为了激发年轻小伙们的信心和荣誉感，经常会鼓捣出一些各种排行榜，比如什么骑战排行，射击排行，剑术排行，小队综合排行等等榜单，每个季度都会重新排名。
这些榜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把高文排除在外，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基本所有榜单的头民都会是高文，这会让人产生永远出头之日的绝望感。
这种方式林恩并不生，和他上一世某个行业的状况很相似，各个榜单都要分成两类，鹅厂和其他，因为如果不这样区分，那么榜单呈现出来的结果将会让不少人感到绝望。
“阿多斯应该也可以。”希尔薇又说道。
“还有吗？”
林恩随口说道，说话间，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出了贸易大街。
“波尔多斯……”希尔薇想了一小会，轻轻摇了摇头。
机械版巴雷特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是不太现实的，三百米开外击穿差不多半指厚的平底锅，这必须要借助魔纹的能力，需要镌刻着破甲魔纹的枪弹还能完成。
“听说守备军从流民中征募了一个女兵，还是火枪手？”希尔薇突然响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面朝着林恩问道。
“怎么了，你想去和她比试比试？”林恩轻松地开着玩笑，他感觉希尔薇越来越敏感了，如今对其他的女性，尤其有点代表性的年轻女性，似乎都带着戒备，虽然这在他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希尔薇对着林恩翻个白眼，“我就是想认识一下，在她之前，卡利亚斯的军队中就我一个女生。”
“咳咳。”林恩干咳两声，“我说希尔薇副团长，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戈德，不要是因为她长得比较强壮就不把她当女生。”
希尔薇面色羞赧，随即抱怨道：“还不是因为少爷你。”
“我？”林恩不明白这锅为什么也要自己背。
“要不是你给她起的这个名字，我想只要稍微偏女性一些，我们都不会忘记她是一个女生，所以这事情少爷你有责任。”
“好好好。”林恩连连点头，“是我的责任，不过名字已经起好了，戈德她当时也很满意，你以后可一定要记住，虽然戈德自己不在乎，但是狄克很在乎这个，你要再说错，当心狄克以后报复你。”
“我会记住的，另外，狄克是个好孩子，他才不会报复我。”
林恩并不想和希尔薇讨论狄克是不是一个好孩子的话题，所以他把话题转移回到那个在去年年底时招募的女兵身上，“她叫丹丽丝，年龄比你小两三岁。”
希尔薇突然停下脚步，说道：“少爷你怎么这么清楚？”
“呃……因为我是卡利亚斯的领主，知道卡利亚斯的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那和她一起入伍的那几个男生的名字你知道吗？”希尔薇笑盈盈地问道。
“因为是女兵，就像你刚才说的，卡利亚斯女兵太少了，每一个都具有代表性，所以我当然要多关注一些，另外，她还有个弟弟，比我小三四岁，刚入学，但是患有自闭症，我上次去学校是的时候看过他，很怕生，后来了解到她们一家人从北方南下，亲人在路上被抢粮食的人给杀了，丹丽丝一路带着他弟弟坚持到了我们的接应，她是个很坚强的女生。”
林恩边走边说：“霍根说她眼睛里有光，我没有见过她，但是相信霍根的看人的眼光，想来他不会是因为丹丽丝长得漂亮而选则她，我也觉得你可以去和她交个朋友，另外也去和戈德聊一聊，加深下影响，省得以后又忘了。”
希尔薇郑重其事地点头，听过林恩这一番话之后，她已经对这个比她小一些的丹丽丝妹妹带有了不少的好感。
两人西城区慢慢悠悠地走回到城堡，其中为了避开“加登的故乡”林恩还特意绕了一段远路。
第二天一早，林恩把庞贝伯爵邀请到餐厅，共进用餐。
吃过了希尔薇亲手用新买的平底锅烙的鸡蛋葱油饼，林恩悠然地说道：“庞贝叔父，卡利亚斯的山水风光如何？”
庞贝伯爵优雅地接下餐巾，赞叹道：“好一片王国的壮美河山。”
林恩点头微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我之前还担心叔父没有没有尽兴，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林恩的话里明显另有意思，庞贝伯爵有些疑惑：“贤侄……？”
林恩抿了下嘴皮，直截了当地说道:“叔父身为王国重臣，岂能逗留在外，既然已经尽兴，那就请回吧。”
庞贝伯爵的表情有些怪异，他看着林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他虽然不是林恩口中的“王国重臣”，但至少是王室家臣中的重臣，长时间都留在外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说对他都不是好事，但是目标还没达成，他怎么能离开，之所有要反其道而行之，不理会林恩，只不过是为了在形势上占据主动，让谈判时拥有更多的优势，毕竟这里是卡利亚斯，不是毗邻王都的中部地区，王室在卡利亚斯的影响力，远不如巴雷特家族。
他想过很多种这趟出使的结果，但是从没想过会是灰溜溜离开，还是这种被林恩“请”离，这显然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是他更疑惑的是林恩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举动，这和他之前表现出的性格完全不同。
林恩瞥了一眼餐盘中还剩下的两张烙饼，如果不是庞贝伯爵在这里，他此刻已经上手了，以他的食量，再吃两张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吃了饼，那么答应了希尔薇的事情就得做，王室使团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然后他们对于卡利亚斯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是留在这里始终膈应人。
见庞贝伯爵不说话，林恩便继续说道：“时值王国戡乱时期，逆贼费谢尔家族把持的安条克行省动荡不安，叔父如果觉得返程不安全的话，我会派一支卫队保障使团的安全，护送叔父直到离开安条克行省的地界。”
面对林恩这句非常失礼甚至可以说是侮辱的话，庞贝伯爵终于开口，“不用贤侄费心，威尔爵士会保障使团返程的安全，叨扰了多日，也看遍了卡利亚斯的山水，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林恩起身，微微行礼：“恕小侄招待不周，怠慢了叔父。”
这就要送客了？
庞贝伯爵右手紧握椅子的扶手，几欲发怒，但最终还是克制了下来，说道：“在我奉陛下之命前往卡利亚斯的时候，伊凡殿下对我有过一番叮嘱，让我务必代为转达。”
林恩安详餐桌上的铃铛，负责打扫的女仆走进房间。
等女仆把餐桌收拾干净之后，林恩这才对庞贝说道：“林恩·巴雷特，聆听伊凡殿下的声音。”
比在餐厅聆听殿下的声音更失礼的行为，就是在餐厅坐着听，不过在被羞辱了太多次之后，庞贝伯爵此刻也已经有些麻木了，此刻他心里甚至有种转达完了伊凡殿下话语就赶紧离开的想法，也不管林恩是否接受。
“今年秋收之后，殿下会再次领兵南下，这一次，将会彻底铲除费谢尔家族这颗植根在王国南部百年的毒瘤。”
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任何意外，甚至和他之前猜想的几乎一样，秋收之后南下，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大王子应该会更加的稳重，如果费谢尔家族没有什么惊世底牌的话，那么这个百年家族的命运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庞贝伯爵继续说道：“提拔克伦威尔·费谢尔为安条克行省总督，是王室决策的一次失误，当然，这也是狼子野心的费谢尔家族隐藏得太深。伊凡殿下的意思是，在平定了费谢尔家族的叛乱之后，从王国南部的贵族中提拔一位有能力，有智慧，有资源的贵族，担任新的安条克行省总督，以帮助安条克行省尽快恢复元气。”
林恩的屁股在椅子上往前挪动了几分，将身体微微靠在椅背上。
“伊凡殿下”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完，但是大致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一部分。
庞贝伯爵看了林恩一眼，林恩微微点头，以表示他正在聆听伊凡伊凡殿下的声音。
“伊凡殿下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最适合担任安条克新总督的人，就是你——林恩·巴雷特。”
“我何德何能，能担当这么大的重任？”林恩面露惶恐。
“卡利亚斯这几年的来发展，殿下都是看得见的，每每议事他都会赞成你，说巴雷特家族在卡利亚斯生下你林恩，是整个卡利亚斯的幸事，殿下现在希望，你能成为整个安条克行省的幸事。”
林恩沉默片刻，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我蒙陛下与殿下的恩赐，成为了安条克行省的下一任总督，那卡利亚斯该如何自处？”
对于这个问题，伊凡王子显然早就有了明确规划，庞贝伯爵果断说道：“卡利亚斯并入安条克行省，成为安条克行省下辖卡利亚斯自治郡，卡利亚斯依旧是巴雷特家族的封地。”
第一百零三章 悲观的高文
林恩皱眉说道：“这似乎和殿下全力推广的新制不符。”
庞贝伯爵微微一笑，在他熟悉的领域，他又恢复了自信，“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殿下在之前也有过破例，因地制宜，才是最好的制度，这一次，是殿下为了王国的大功臣而破例，合情合理。”
“大功臣？”
“既为王国戍卫南疆，又配合烈日军团平定叛乱，这当然是大功臣。”
“叔父言重了，卡利亚斯不过是被动抵御叛贼罢了，谈不上平定叛乱。”
庞贝伯爵笑道:“殿下的意思是，在烈日军团南下的时候，卡利亚斯配合烈日军团对费谢尔家族进行围剿，从南北两端形成包围之势，让费谢尔家族无路可逃，平乱有功，这对于之后贤侄上任安条克总督也一大臂助，毕竟贤侄年龄终究太小了些，王国有些老臣又太迂腐，殿下需要能拿出一些事迹来说服他们，殿下不同于那些腐朽的老臣，他们想的如何在有生之年过得安安稳稳，保住家族的富贵的地位，但是殿下却有一颗锐意进取的心，殿下目标远不是平定费谢尔家族，或是全面建立新制这么简单，为了完成宏伟的目标，殿下需要一批有勇气，有激情的，有能力的年轻人，就像贤侄你这样。”
合林恩在餐厅一番长谈之后，庞贝伯爵带着使团离开了。
林恩亲自将使团送出了日升城，并且目送他们马车远去，远远的还与庞贝伯爵挥手告别。
对于庞贝临走前的那一番转达大王子伊凡的话语，林恩说实话有些心动了。
内容不少，但是条例清晰，逻辑顺畅。
卡利亚斯与王室最大的矛盾点是制度，伊凡全面推行新制，废除所有的自治领，就比必须把卡利亚斯也拿下，不然他的新制就是不成功的。
不存在一国两制的可能，卡利亚斯要么回到中央政府的治下，要么完全独立。
而以约克王室，尤其是伊凡王子对于领土的态度，卡利亚斯要想彻底独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下，伊凡王子来了这么一手，卡利亚斯并入安条克行省，他来担任安条克总督，如此一来，最激烈的冲突似乎就解决了。
只要磨平了最尖锐，最不可避免的矛盾，那么其他的事情就可以商量着办，比如卡利亚斯的自治问题。
而且为了让他担任总督更加合理，还有配合烈日军团打仗的前提。
林恩轻声冷笑。
要不是有前车之鉴，他还真就信了。
“高文老师，如果烈日军团来打卡利亚斯的话，你觉得我们有几成把握能守住？”
守备军的大营里，林恩和高文一起坐在校场边的椅子上，看着士兵操练阵形。
“和费谢尔家族打仗，主要拼的是军事力量，和王室打仗，人心则更加重要。”
高文不紧不慢地说道：“王室毕竟是王室，仅仅泄出风声，大军还没有出发，安条克行省就开始自乱阵脚，费谢尔家族在安条克行省扎根百年，而后又以总督的身份经营了十多年，但即便如此，在王室这个名头之下，安条克行省的凝聚力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如果是完全团结一致的安条克行省，在费谢尔家族统领下，或许能够挡住烈日军团，至少要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安条克行省拥有将近王国五分之一的土地面积，战略纵深足够大，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足以让战争全面溃败，这种情况下的战争级别会上升到比拼生产力的阶段，但是结果却成了一战定胜负的地域性作战，我看过去年他们交战的所有战报，如果不是伊凡王子太过于心大，而又严重缺乏战争经验，那么烈日军团在去年九月份之前就应该能够进驻安条克城。”
他转头看着林恩，问道：“埃蒙大人在卡利亚斯谋划了十年，你在卡利亚斯又经营了三年，你觉得如今的卡利亚斯和战前的安条克行省相比，如何？”
林恩的手指敲打着条椅的木腿，说道：“情况有这么悲观吗？”
高恩不动声色地说道：“现实的情况应该没有这么悲观，但是你这个假设，在我看来的结果就是这么悲观，悲观一些没什么不好，这样的风气不能成为主流，但是必须得有人这么想，你推广的“少年风”，现在正在成为卡利亚斯的主流，再过几年，等这批学生毕业后，这样的现象还会进一步加强，自信、积极、勇敢，这都是优良的品质，但是却会让人变得盲目，进而轻视敌人。”
林恩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曾经的卡利亚斯人因为霍格、恐怖利刃的原因，大部分人都带着‘枷锁’，我需要把这副枷锁打开，至少把年轻一代的枷锁打开，这不仅仅是为了解放生产力。”
高文抬起手臂，对着校场左右摆动了两下，校场中正在训练轻重步兵协同作战的军队开始变换阵型。
高文吧目光收回到身前，对林恩说道：“我并不是不认可你的做法，事实上这三年来，你在卡利亚斯做出的成果远超我的预期，卡利亚斯需要一位自信、积极而且年轻的领主，但我必须得为最坏的打算而做准备，这不是悲观，而是慎重，卡利亚斯就这么大，巴雷特家族血脉也只有你一个，我们承担不了失败的后果。”
听到高文老师这样说话，林恩有一种高文“长大了”的感觉，以前的高文可不是这样，那时他……
当林恩的大脑开始回忆高文的过往时，他突然发现了他对高文的印象都是三年以前的，自从他当上领主了之后，对于高文的感官就变得很淡。
林恩是高文看着长大的，此刻他看着沉默不语的林恩，似乎看穿了林恩心思，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说道：“在以前，我只需要披上战甲冲锋，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埃蒙大人都会处理好，就连弗雷出现意外那么突然的事情，大人他依旧让弗雷活了下来，霍格不但没能乘机逼迫巴雷特城堡，反而让出了一部分利益，曾经我以为大人无所不能，他会把一切都布置好，告诉我应该做什么，我只需要照着大人的指示做，然后等着胜利就行了，但是和獠牙佣兵团的决战让我看到了原来大人也不是都能够算得高，他也会赌博，也会需要拼命，虽然最终的结果是我们赢了，但是大人的赌局其实是输了。”
“所以，在面对兽潮来临时，我才会反对作战，你知道的，我一向讨厌赌博，最后我们又赢了，但是其实你的赌局也是输了的，如果不是那只控制兽潮的圣域雾妖受了重伤，然后又被洛克斯捡了漏，那么巴雷特成不可能能守下来，没有人能一直好运，而且一直好运的人往往也最不能承受厄运。”
林恩抿了下嘴唇，用手捏着鼻子，然后放开，“高文老师，其实在兽潮战役胜利后，我就想和你说这些，但是……但是你一直没有给我机会。”
高文看了一眼学校的方向，悻悻说道：“老师离开之后，人才能长大。”
林恩回答道：“新年的时候，父亲回来后给我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其实是你。”
高文拍了一下林恩的肩膀，说道：“得了吧，我又不傻，大人他其实早就想离开了，他心里根本不愿意和我们这些武夫呆在一起，这会影响他做学问时的心情，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很不喜欢看书却看了不少的书，明明是一个武夫，却喜欢引经据典装学问人，还不是为了让大人高兴，要不然我才没这闲工夫。”
林恩神色一愣，随即释然，高文这话他并不反对，因为这事实。就连父亲本人都说过，要不是被祖父逼着挑起了这副担子，他的生活会过得比当这这个破领主要舒坦一百倍。
林恩扪心自问，自己和父亲不同，他就挺喜欢当这个领主的。
至于是贪恋权利，还是为了实现抱负，他如今没往这方向深想。
…………
卡利亚斯没有因为王室使团的到来而改变，也没有因为王室使团的离去而发生变化，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经行着。
当桃花凋谢之后，就到了春耕的时节。
今年春耕的重头戏是开荒。
“农村信用合作社”将作为这次六万流民大开荒的指导与监管部门。
卡利亚斯土地面积不小，荒地占了大部分，土壤的质量并不是很好，而且也地形也不像小马郡一马平川，在卡利亚斯开荒具备一定难度。
最难的就是耕田，突然一下涌入六万人，卡利亚斯当然拿不出来这么多耕牛，而且开荒需要深耕，仅靠人力挖铁定是无法完成今年的目标的。
好在潜龙机械厂不负众望，根据林恩提供的“抽象概念图”，在年初时完成了手扶式耕地机样机的生产的与调试，经过了两个多月的赶工，如今第一批机器已经下架。
信用社第一时间采购了第一批所有的机器，包括之前预定的和还有额外的，并且还和潜龙厂签了长期的订购协议。
六万流民，按照地域，划分为了二十个村，每一个村又分成五到十个生产队。
按照信用社的估计，每一个生产队差不多需要三台耕地机才能勉强完成春耕的任务。
农作合作信用社的宗旨是帮助农民，服务农业，造福农村，所说不以盈利为目的，但是却也不会贴钱免费把机器给流民用。、
可是流民并没有钱买机器，他们如今都还靠政府的救济粮维持生计。
钱宁的做法是租赁，租赁的钱可以在信用社贷款。
为了能让这些穷得只剩下一身衣服的流民心甘情愿地贷款租机器，钱宁一方面发动人宣传林恩制定的开荒大计，以提起流民们的荣誉感，同时也不停地提醒流民，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得到分到土地，才能成为卡利亚斯正式公民，否则永远都是一个没有跟脚的流民。
另一边也带上机器，实地演示科技带来的生产效率，当然在演示结束后，肯定少不了“托儿”做表率，给广大的流民当带头人。
经过了一番辛苦的宣传与走访工作之后，机器基本上租了出去，每个生产队两台，以集体的名义贷款，然后根据土地面积摊派到个人头上。
两台是最低的极限，对于一些大一点的生产队这显然是不够的。
但是这个时期的租赁机器，对流民来说更像是被逼迫的一种任务，之所以没有引起太大的反感，一是因为没有花现钱，二是大家都一样，如果在这时候要某些面积大些的生产队强制租赁多台，那势必会引起情绪。
钱宁的做法是保持了公平，每个生产队说两台就是两台，绝不强迫多租，但是停止租赁后，他还是开始了售卖。
售卖的耕田机是大型的型号，其实就是就是由拖拉机改装而来，装上了耕地的转轮，换上了更大的轮胎，对底盘也做了一些调整，然后还做了一些针对型的小改进，就成为这种被起名为“猛牛”的大型耕地机。
猛牛的耕地效率至少是手扶式耕地机的八倍以上，虽然有些困难地形去不了，但是相比下，卡利亚斯多数荒地还是比较平整的。
全额贷款，三年免息，政府补贴四成，算下来还不到十金币。
春耕已经开始了，“猛牛”无人问津，但是钱宁却不慌。
三台“猛牛”停在信用社的大门口，那诺达的轮胎和硬朗的框架，让它看上去和名字一样壮硕有力。
钱宁相信在六万流民之中，怎么着也应该有有一些人具备长远一些的眼光，如果真一个人都没有，那他也并不会感到惋惜，只会是失望。
他自从来到卡利亚斯之后，尤其是在和林恩经过了那次单独会谈之后，还从未有过失望，他也相信，卡利亚斯未来也不会让他失望。
最终的结果和钱宁预测的差不多，在春耕进行到一半时间时，终于有人来到了信用社咨询“猛牛”的事情。
来的一共有三个人，分别来自于三个中大型的生产队，如今春耕的时间已经过半，而他们生产队的荒地开垦却并没有更上时间，三个人在合计之后，决定共同出资来购买一台“猛牛”。
所谓的“出资”自然就是分担贷款，按照钱宁之前的宣传，购买“猛牛”更多用途是做生意，帮别人家耕田，勤快一些基本上两年就能回本，每年春耕期也就半个月，平时还能把耕地转轮拆掉，当普通的拖拉机用，而且贷款的免息期是三年，看上去没有太大的风险。
第一百零四章 老乡的故事
钱宁对三位有远见的人表现得很是重视，听到消息之后，匆匆赶回来亲自接待。
钱宁是土生土长的安条克人，流民大部分也是土生土长的安条克人，两人如今的地位虽然相差甚远，但是归根结底，大家其实都是被迫离开家乡的流浪人。
为了避嫌，钱宁在当上了信用社主任之后，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诺曼还有海勒，初来乍到，他不想一开始就在林恩心中留下个喜欢营私结党的印象。
但是对于这些流民，钱宁却表现得很积极，甚至可以说是在竭尽所能帮助他们。
农业技术指导队是他组建起来的，检测土地质量、量田、分田也是他亲自带队完成的，为了是让六万流民分到的土地，尽量公平。
流民吃的救济粮，虽说是政府发放的，但其中大多数都是他通过以前的关系和渠道，从安条克行省买来的，甚至还有一笔卖粮的钱，政府没有给他结清，据说是被奥玛给按下了，说是要等流民春耕结束之后再给他。
这明显就是不信任他，担心粮食有问题？
不过钱宁也并没有太在乎，他更愿意相信是这是市长奥玛的个人意愿，而非林恩的示意。
来买耕地机的三个男人，其中两个比较年轻，看面相不到二十五岁，另一外一个年纪则要大不少，头发斑白，脸上写满了沧桑，看上去能有五十来岁。
半老的男人站在钱宁的面前，相比起两个年轻人，他显得更加的拘束。
通过简单的交流，钱宁知道这个有些内向的年长的男人才是第一个提出来买耕地机的人。
这让钱宁感到很是欣慰，胆量和创新，不应是只属于年轻人的能力，相比起这些毛都长全的小鬼，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不光是老成持重，同样也不缺乏卓越的眼光和胆识，而且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慎重考量。
有了好感，谈话了范围也就宽了一些，说到了家乡之后，钱宁竟然发现，这个名叫格纳的老哥竟然和他是同乡，两人的老家都在安条克行省的飞鱼郡，两家祖屋的所在地，相距不过七八公里。
“难怪我觉看着眼熟，我们小时候一定见过。”钱宁拉着格纳的手，神情有些激动。
他乡遇故知，总是会让人很高兴，即便这个故知，没有那么“知”，但至少同乡总是跑不掉的。
尤其是人在发达了之后不能衣锦还乡，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更希望能遇到故乡的人，看看自己如今的体面，如果对方过得不好，那么肯定是要关照一些的。
钱宁十五岁背井离乡，来到行省首府安条克城谋生，浮浮沉沉三十年，积攒下来了一份偌大家业，他本打算再拼搏几年就回老家，把自己的产业和本事用来开发老家，造福家乡父老，然而在他刚开始准备返乡计划的时候，安条克行省的天就变了，费谢尔家族反了，王室要南征，安条克城人心惶惶。
兜兜转转来到卡利亚斯，能在卡利亚斯遇到同乡，还是这样志同道合”的同乡，这是钱宁来到了卡利亚斯之后第二高兴的事情，第一高兴的事情是林恩让他入仕，主管农村发展方向。
认过了老乡之后，钱宁邀请格纳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一起在信用社吃午餐。
吃饭过程中，钱宁向格纳问到了家乡的情况，他十五岁那年，塞纳河涨水，淹了两个郡内的八个镇，他母亲山洪淹没，父亲为了去救掉进水里的耕牛，自己也被冲走了，洪水过后，他给父母立了一座衣冠冢，然后毅然地离开了家乡，此后多年从未返乡，一直也在有意回避家乡的信息。
“日子不好过。”格纳叹了口气，“大洪水后第五年，又涨了一次水，虽然不如之前那回那么厉害，但是也要了十几条人命，被冲坏的农田房屋就不说了，政府修的堤坝说是能抵挡之前那样规模的洪水，结果在洪峰下来后不到半小时就被冲垮，大水没完没了，我也不想再留在家里种地，也出了门，但是没有你走得远，只去了郡城。”
“后来如何了？”钱宁殷切地问道，他和格纳的经历有些相似，所以也想要了解他出门的生活。
“刚开始还好，给一家卖糕点的店当杂工，就是每天搬运面粉，虽然累，但是能学到些手艺，做了一年多后我就辞了职，自己支了一个卖糕饼的摊，早上做好后推出去卖，也不是我手艺好还是运气好，小生意做得很顺利，不到三年我就盘下了一个店铺。”
“比我那会儿要顺利些。”钱宁听得认真，把手里用得还不是很熟练的筷子都放了一下，专心听老乡讲他的经历。
“前两年路走得太顺了，没吃过亏，我以为我就是飞鱼郡传说里的飞鱼，要就此跳出河沟飞上天空，结果开店之后，大半年就花光了大部分的积蓄，生意毫无起色，我不相信，又坚持了一年，结果不但赔光了老本，反而钱下了一屁股的债，想回老家种田都走不掉，同行都嗤笑我，我也不想再继续在这个行业待下去，可又没有其实手艺，转了一圈后，最后只能去码头当搬运工，这次我吸取了教训，没有盲目自己单干，一直做了十多年，直到摸清了行业门路，这时候我才准备自己租一座仓库，然而刚把钱花出去，呵呵，军队就来了，他们强行征用了码头上所有仓库，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暂时的，等等仗打完了日子就好了，然而情况越来越糟，后来来了更多的军队，把年轻一些的男人抓去当兵、当苦力，其余人驱逐出城，不许往北走，只能渡过塞纳河后往南边去。”
后面的事情格纳没有再说，钱宁也没有再问，流民南下，途中死了太多人，想来没有经历者愿意提及那段回忆。
飞鱼郡的事情，钱宁也知道一些，都是费谢尔家族做的孽，他们想要在塞纳河边构筑防线，就“征用”了整个城市，害怕打起仗来，平民倒向王室，所以除了留下一部分劳工之外，把其他的平民全部驱离，既不给粮食养活平民，也不允许平民去北边“投敌”，这才造成了大量流民南下的悲惨事迹。
对于格纳所说的飞鱼郡的“飞鱼”传说，钱宁小时候也听长辈说过，说是多年前，每年都有那么几天，塞纳河中的鱼群会冲出水面，高高跃起，而跳得最高的鱼，就能够飞上天空，彻底告别河流，老人还说飞鱼最后会飞到天国，在接受圣光之主点化后，变成巨龙。
这个荒诞的传说钱宁在六岁后就不再相信，再长大些，越想越不对劲，后来觉得这传说中的“飞鱼”多半就是涨水时被冲出睡眠的鱼类，至于那些飞上天的，想来是被洪峰给推到天上去的，然后统治者为了安抚民心，才编了这个滑稽传说。
由这个传说中“每年都有那么几天”来看，飞鱼郡的洪灾由来已久，而且从未断绝。
下午，钱宁亲自带着三人去提车。
测试过性能之后，格纳和两个年轻人都很满意，坐上这个大家伙的时候，感觉整个人的身份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年轻人让格纳上去试试，格纳连连摇头，“我这么大年纪了，弄不来这个。”
钱宁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推着格纳上了“猛牛”的驾驶室，然后亲自给他指导这东西怎么开。
“这个很简单，第一次启动时点火后让它先烧一会，我们现在刚刚启动过，锅炉里还有蒸汽，可以不用等，你看着啊……”
伴随着蒸汽发动机咵啦啦的响声，“猛牛”型耕地机再次移动。
“这个是档位，一共三个档，这个驻车，这是……”
“好吧，我试试。”
钱宁让开了位置，五十多岁的格纳坐上了驾驶室，当他把手伸向方向盘之前还有有些发抖，反而握住方向盘后瞬间就镇静下来，坚实有力的大手，给人一种稳固的感觉。
钱宁脸上露出了笑容，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就体现了他们这个年纪男人的性格。
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轻易尝试，不冒进，但是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会客服所有的困难，稳健前进。
格纳的手很稳，“猛牛”的大号橡胶后轮也走得很稳。
办理完贷款，签订完买卖合同之后，这台编号1003的大型耕地机就从此归格纳三人所有。
车头上挂起了大红绸子，钱宁甚至还放了一卷鞭炮以作庆祝。
虽然来卡利亚斯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于这些卡利亚斯的“传统”习俗，钱宁学得很快。
最后，为了表示对第一个大型耕地机购买者的福利，钱宁还附赠了一份保险，天秤保险公司新推出的，保期一年的机车意外险。
合作社的农机技术员爬上了猛牛的驾驶室，他会把“猛牛”开到格纳他们的村子里去，然后留在那里对驾驶员进行为期不超过四天的实地操作操作培训。
“再见。”
“保重。”
钱宁和格纳挥手告别。
这两位年龄加起来差不多一百岁的同乡人，在异乡相聚之后，都更加坚定了自己接下来生活的目标。
看着挂着红绸带的耕地机远远在轰鸣声中逐渐远去，钱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和以往在生意场上的标志性的笑脸不同，此刻的笑意很浅，因为并不是为了别人看。
既然家乡回不去了，何不把这里当做家乡？
一样能够实现自己理想，一样是造福乡民，这又有什么区别。
伴随着轰轰烈烈的春耕开荒，卡利亚斯的《营商法》和《土地法》也正式颁布，并且自颁布日起开始正式实行。
三月底四月初，当一台手扶耕地机从那块最后的荒地中推出来后，卡利亚斯今年的大开荒就胜利完成了。
不但没有超过之前预定的时间，反而提前了两天半，这得益于大型耕地机的出色的效率。
在开荒期间，合作社一共卖出去了三台大型耕地机。
这个数量符合钱宁的较好预期。
一台是最低极限，如果一台都卖不出去，那么不仅仅是合作社面子和信誉的问题，更会导致开荒延期，给流民的生产开一个影响极坏的头，这是绝不能接受的。
最好的是能卖出五台，这是钱宁预想的最好结果，再多也不好，卡利亚斯今年开荒量就这么大，多了也用不上，反而会让购买者难受。
卖机器的目的不是赚钱，事实上这也赚不了钱，因为是无息贷款的原因，所以甚至是在贴钱。
赔本的生意，当然是为了赚吆喝，如果做赔钱生意就哭丧着一副脸，那就过就是又赔钱又赔吆喝，这简直不要太亏。
所以钱宁都在尽量亲力亲为，把这个项目做好。
不管是开荒、卖机器、发救济粮、指导生产，还有承诺开荒生产后就拥有土地归属权，这些举动归根结底的目的都是一个——让流民在卡利亚斯安家，让流民把卡利亚斯当作家。
光安家还不行，还得要有生气。
六万流民经过了数百公里的流徙，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都遭受了一系列的摧残，心性变得麻木，精气神都处于一种萎靡的状态。
要想让他们回归正常，就得先让他们感受到生活的价值。
——创造价值之后的感觉，最能让人喜欢上生活。
这是林恩说的原话。
钱宁的一系列举措也都是围绕这个点来进行的。
开完了荒，生产出来了粮食，还不能感受到喜悦？
那好，那我先让你背点债，当时后既还清了债务，又有了盈余，生活又有了新的盼头，这差不都就该够了。
有想法一些的，则愿意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这就是卖耕地机的目的。
吆喝不是他钱宁整天去农村宣传新式农业的好，而是让流民自己用行动去吆喝，情绪是拥有很强感染力的。
经过了开荒时期的铺垫，后面的播种也就水到渠成地顺利完成了任务，甚至提前了四天完成，大大超过了林恩的预期。
流民的春耕经行得非常顺利，这是林恩今年上半年最重视，也是最担心的事情，现在，他这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
然而钱宁却在这时候病倒了，斜躺在椅子上休息的林恩，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之后吓得从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老皮特、老邓肯都是这么去的。
尤其是老邓肯，和钱宁现在状态几乎一致，对工作高度热情，身体超负荷工作，依靠兴奋和意志力保持身体的活力，然而一定倒下，就容易出事。
为了能让钱宁安心养病，林恩不得不暂时停掉了他的职务，合作社的工作由夏尔暂时主持。
第一百零五章 孤独的领主
“少爷，你这么做可能会引起非议。”
阿米亚斯把刚刚统计出来的上月进出账流水表递给林恩，同时也表达了对于林恩在“农村信用合作社”人事任命上的一些担忧。
林恩接过表格，眼睛在表格上的一排排数字上扫过，随口说道：“什么非议？你又不是没看见钱宁现在那状态，我要不停他的职，他能好好养病吗？”
阿米亚斯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林恩身前，说道：“我说的是夏尔代理合作社主任职位的事情。”
“哦？”林恩头也不抬，淡淡说道：“现在合作社事务繁重，没有人主持工作怎么行，你的意思是把位置空着才不会引起非议？”
“夏尔太年轻了，而且他又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半年前他还只是个文员。”阿米亚斯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对于自己手底下那几个秘书员的能力他很清楚，夏尔是不错，脑子很灵活，人也勤快，但是还不足以独当一面。
林恩抬起头来，看着阿米亚斯，疑惑道：“难道我没有告诉你，夏尔只是暂时代理钱宁的职务吗？”
“我当然知道，可是就怕其他人不这么想，”
“等钱宁病好了，他就会从新回到他合作社主任的位置上，这就是我打算，我想也等不了多长时间，只要等他回到岗位上，什么流言都不攻自破。”
阿米亚斯刚要站起来，林恩就抬手虚压，让他坐下，“让夏尔代理是因为他的能力，在春耕期间，他几乎全程陪着钱宁在工作，是他们单位内除了钱宁之外最熟悉大开荒项目的人，这是钱宁亲口对我说的。”
“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夏尔他……”
“你就是这个意思，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是我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
林恩把自己椅子拉到阿米亚斯身边，然后趴在书桌上，下巴垫着桌面，看着心神不宁的阿米亚斯，说道：“你刚才说夏尔半年前还是个秘书员，这是觉得他资历太浅？还是能力太低？你不要忘了，你在当我这个秘书长的半年之前，还是个大头兵，我在继承卡利亚斯领主的半年前，还是希尔薇给我穿衣服。”
“咳咳。”林恩感觉自己有些跑偏了，清了下嗓子，把话题带回到正题上来，“卡利亚斯不论资排辈，看的是能力，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也是有目共睹的，我提拔奥玛、提拔钱宁、当然，提拔你们几个，或许有些任用亲信的原因，但为什么阿多斯是继续留在近卫团中，西蒙去了土地资源部，你来作了我的秘书，因为你们能力强项不同，能不能胜任，还是要看能力。”
“在我看来，你之所以反对夏尔代理合作社主任的职位，原因就是你所说的‘他半年前还是一个文员’，不过我的理解和你之前的意思不同，重点不在于文员，而是你手下的文员，半年前还是一个你手下的小文员，现在成了独立部门的领导人，而你现在依旧还是在给我打下手，阿米亚斯，你在嫉妒啊。”
阿米亚斯脸色突变，想要开口，却没有发出声，看了林恩一眼后，又重新低下了头。
林恩喝了一口水，说道：“阿米亚斯，如果你觉得我把话说得太过于直白了，那我认为你也应该停职，你，还有阿多斯，波尔多斯，沃尔德伦，西蒙，卡洛斯，还有希尔薇，精英火枪手小队是我组建起来的，我最初的打算是建立一支精锐的战术小队，互相之间拥有完美的默契和绝对的信任，然而因为发展需要，人才匮乏，我放弃了之前计划，拆散了小队，但是我之所以还保留精英火枪手小队的番号，就是希望我们之间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的隔阂。”
“希尔薇是我的亲人，我是在他怀里长大的，我不做评价，除此之外，你们六个人当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和卡洛斯，卡洛斯心思缜密，而且脚踏实地，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而你性情率真，心向光明，有骑士风范，在如今这世道，是很难得的品质，我一直希望你能保持下去，但是，今天你的话让我有些失望，阿米亚斯，你认为我会就此彻底免了钱宁的职，让夏尔摘取钱宁本该属于钱宁的胜利果实？如果你以后再有类似的想法，我希望能直接告诉我，而不是像今天这样。”
阿米亚斯羞愧得离开了办公室，刚走出去又折返了回来，脸色很难看。
林恩给他放了两天假，他却表示只需要半天，然后离开了行政楼。
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林恩环顾四周，感觉很烦躁，心里像是装着一块大石头，闷得慌。
他感觉自己正在越来越像一个独裁者，身边的人似乎也在发生变化。
孤独的感觉在日趋严重，曾几何时，他早已适应了孤独，而现在他对此非常害怕。
所以，他和希尔薇逛街，找高文谈心，对阿米亚斯把话说开，这都是为了不失去这些“亲人”。
对阿米亚斯，林恩还有一些自责，或许他能今天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去年自己让他去挪界碑，这是一件非常违背普世道德观念的事情，更为骑士所不容，开拓骑士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手中兵器打下来的，而不是靠挪界碑这种让人不齿的阴损行为。
林恩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一旦破了例，就再难把守住“关口”。
如今，他只希望阿米亚斯能保留着他那份率真的性情。
虽然他同时也感觉这样很矫情，自己手段用尽，却要身边的人保持道德品质，跟要命的是，他还时不时让这个人去做一些违反他道德观念的事情。
难道我真的是个混蛋？是个恶人？
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林恩第一时间摇了摇头，摒弃掉这种危险的念头。
如今革命还未成功，还远不到反思的时候。
反思自己的过往，自己检讨自己，自己批评自己，这是胜利者才有的权利。
胜利者可以将这些话挂在嘴边，甚至还能写本书专门将自己过往的罪过，这只会让人觉得他有气量，有风度。
反之，如果是失败者，或者说还没有成功的人自爆黑历史，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忏悔者-圣奥古斯汀，在成为教廷的红衣大主教后，专门写了一本书阐述自己年轻的重重恶劣行经，然后又是如何感受到了圣光的存在，信仰让他改变了自己的秉性，虽然其中也有过挣扎……
最后因为这本《忏悔录》，奥古斯汀成为了教廷枢机团成员，名字也变为了“圣奥古斯汀”。
透过窗户，林恩看到外面的旗帜在迎风飘动，他将窗户完全打开，让风吹进房间。
清风徐来，林恩深吸一口气，果然感觉舒服了一些，他重新坐回到办公桌上，再次拿起了那张流水表单。
数字能够体现很多东西，虽然只看数字会感觉有些单调甚至冰冷，但是无法否认，数据才是事实最客观的体现。
税收增多了，主要来源是土地交易产生的契税，这是新《土地法》法条所规定的事项，基本税率是百分之五，如果土地，包含盖在土地上面的建筑，在三年之内进行第二次交易，税率还会增加，如果购买方个人名下持有的土地面积超过超过一定数量，税率又会增加，具体的比例，有详细的规定。
政府多了一笔收入，而且土地交易的频繁程度也有所缓和，大肆上涨的势头基本遏制住了。
收入在增加，开销也在增加。
今年上半年政府财政最大的花销就是援助流民。
六万人的吃穿用度，大部分都是在靠政府解决，虽然只给予了最低生活保障，但是因为基数太过庞大，所产生的数字依旧惊人。
看着花在流民身上的一笔笔开销，林恩感觉就像回到了两年前的管制时期，那时候的卡利亚斯就和现在流民群差不多，什么都没有，一切都依靠当时的“灾后从建管理委员会”来安排调度，钱一天天减少，粮食逐渐见底。
那时候真是在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他想要杀只羊都得借着为商队接风的名义。
那时候他每一天最期待的就是秋收，一得空就去会麦田里转悠，看看长势，也是为了安自己心，好像生怕第二天一早起来，田里的麦子就跑了，或是被敌特给毒死。
如今林恩依旧盼着秋收，关心的程度即便是和管制时期将比也不遑多让。
卡利亚斯多了六万多张吃饭的嘴巴，如果今年秋收产量不能达到最低标准，那么卡利亚斯将会再度出现粮食危机。
解决粮食问题，不能总靠买，而且今年秋收后可能没办法再想去年那样顺利地从安条克行省买到粮食。
这也是林恩今年对于秋收抱有强烈期待的同时也有些紧张的原因，秋收之后，烈日军团将会再度南下，而大王子伊凡这次南下的终点会是哪里，目前还不好说。
庞贝伯爵的话，林恩现在一个字都不敢信，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
出兵安条克，配合烈日军团夹击费谢尔家族，天知道伊凡是想要为他册封安条克总督正名，还是要籍此削弱卡利亚斯的军事实力，然后携带打败费谢尔家族的气势，顺势再下一城。
高文说他会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林恩是真不想跑路。
他看看墙上的城市规划图，又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这座充满了活力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间商铺，每一条路，都附带着他的心血，这是他的城市。
林恩扪心自问，如果真到了最危机的关头，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应该不会离开，而是为这座城市……殉葬，即便敌人不打算埋葬这座城市。
高文说，卡利亚斯需要一位自信、积极而且年轻的领主，至于最坏的打算，有他这些不再年轻的人来做。事实上林恩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年轻积极，但是严格来说，他的真实年龄甚至比高文还大一些，而且，他也不是没有为最坏的打算而做准备。
……
钱宁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院，然后又回家修养了半个月，直到他拿出医生开的“病情痊愈，身体无碍，可以恢复工作”的证明来找到了林恩，林恩这才同意他恢复工作。
在钱宁养病，夏尔担任代理主任的期间，阿米亚斯所说的“非议”是有出现，但是却并不严重，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非议”的中心——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工作也在继续。
夏尔代理主任期间的工作方针就一个——“钱规夏随”，一切都按照钱宁定下来的规矩和路线走。
一个多月的时间，合作社在夏尔的领导下，没有做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轰动事件，也没有犯什么过错，一切都按部就班，走的不快，但是很稳健。
夏尔是个很有灵性的人，思维很跳脱，很有想法，在领主办公室做文职工作的时候，面对一些各行业的资料，时不时还会发现一些角度很刁钻问题，时而又会给出一些很有参考价值的建议，让人叹为观止
对于夏尔，林恩是抱有很高期望的，而他这一个多月的表现，却让林恩有些纳闷。
太正常、太平稳了，寡淡得不符合夏尔的性格，为此还特意找夏尔谈过话。
“我现在只是代理主任，钱宁主任病好了就会回来，我要是把他思路打乱了会影响他的工作，我有我的想法，和钱宁主任的思路有些区别，不过目前体系还没有完善，而且如今是关键时期，也不适合用来做实验搞探索，钱宁主任的思路就是目前农业发展最好的方法，我的想法多是纸上谈兵，他是经过了多年的实践后才得出经验，完全不在一个水平，我不用他的方法用什么？”
夏尔的回答则让林恩异常欣慰，在深感自己英明的同时也更加期待着这个年轻人今后的表现。
他此刻已经确信，把夏尔从办公室打发来钱宁这里，是他继发掘奥玛，任命钱宁之后的又一桩非常英明的人事任免。
钱宁在恢复工作的同时也恢复了职位，而夏尔却并没有被打回原位，而是顺势成为了钱宁的副手，担任卡利亚斯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副主任。
有了合作社的一路保驾护航，等于说是给卡利亚斯的农业买了一份保险。
八月到来，麦田正在从青色往金黄色转变。
根据初步预计，今年卡利亚斯，除开流民开垦的荒地外，其余土地的粮食产量相比去年，差不多还能增长半成。
这是一个大好的消息，林恩恨不得在全城举办一个丰收节来庆祝一下。
要知道去年是个大丰收年，不涝不旱，气温适中，还没有虫灾，属于老天爷送粮食，所以才有那么高的产量，林恩原本以为近些年都不可能达到去年那样的高产，结果竟然还能超过，这让他对于钱宁的能力又高看几眼。
这个搞农业的资本家在这方面的确是很有一套的。
第一百零六章 谁是主角？
晚饭过后，林恩只穿着一件汗衫和一条裤衩，在希尔薇的面前绕着圈打转。
“少爷你在干什么？”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林恩停下了脚步，在希尔薇面前站定。
“什么东西？”希尔薇斜着脑袋问道。
“我身边的东西，有没有看到我身边，或者说我的身上有什么东西，比如光环什么的？”林恩看着希尔薇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没有。”希尔薇摇了摇头。
“好吧。”林恩悻悻而去。
如今林恩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上似乎带着光环，吸引人才的光环，或者说是BUFF身边的人的光环。
自己身边一个个原本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如今都表现出了非凡的能力或是潜力。
这似乎是“主角”才拥有的能力。
比如《三国演义》中，卖草鞋的主角遇到了一个卖猪肉的大户和一个摊贩，然后这两人就成了千古名将。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不光是中，史书中也屡见不鲜，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除了那位著名的“位面之子”外，其余如唐太宗，明太祖似乎都带着类似光环。
光环等于主角等于皇帝？
这些事情当然是无稽之谈，林恩之所以瞎琢磨，也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放松一下。
烈日军团已经开始南下，如今差不多应该都抵达了晨曦镇。
伊凡王子派人送来了一封亲笔信，上面钤印着王储印信，而且还有王国新任内阁首相克劳德的联名。
信件的内容不短，但是核心点就一个，卡利亚斯出兵协助烈日军团夹击安条克城，平定了费谢尔家族之后，林恩就任安条克行省总督，一省之地的军政大权一把抓，同时继续领卡利亚斯子爵，保留现有封邑。
这封信的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伊凡大王子对他的欣赏，并且把赞赏的原因一一罗列，写得不仅至真至情，而且逻辑缜密，有理有据。
如果这封足有三页信纸的信件真是伊凡大王子亲笔所写的话，那么林恩觉得保守估计他也花了半天通宵，仅这一点，就能体现诚意。
如果说上次庞贝伯爵来访时的承诺的只是完完全全的空头支票，没有任何凭证，那么这次有密信作证，无疑大大的增强了可信度。
伊凡王子在信中还说明了具体的日期，让卡利亚斯在九月一号开始出兵。
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距离九月一号还有两天。
烈日军团的出兵日期比林恩预料的要早一些日子，很显然，伊凡王子并没有等到秋收完全才出兵，应该是在确认了粮食产量之后，就带着国库的存粮出兵了，然后王国等着收新粮。
林恩心里虽然早已经有了决断，但是这封信又让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知道自己这是起了贪念，虽然还不足以影响到他的决策，但是却让他有些难受，所以才会故意转移注意力。
九月一日。
风轻气爽，天高云淡。
卡利亚斯守备军大营的校场中集结了两个扩编团，近一千五百人。
这一次的开拔仪式林恩没有到场，高文作为卡利亚斯守备军统领，为出征的官兵践行。
和以前的每一次出征都不同，这一次队伍中配备了蒸汽机车。
加大号的拖拉机车头，挂上一节带着四个橡胶轮胎的车厢，车身总长将近八米。
七辆货车行驶在道路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头钢铁巨兽，威风凛凛。
货车当然不是用来载人的，事实上也载不了太多人，如果只让一部分坐车，那么又会显得不公平，于是乎这趟行军，车上只拉货物不载人。
除了粮食和其他军需品之外，车厢之中还藏匿着三门经过了简单拆解的新式火炮和不少的炮弹，这种由加兹设计，刚服役不久的新型火炮日前已经被正式命名为“小钻风”。
因为加兹说不想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太多武器，于是林恩就给这门火炮起了这名字，“小钻风”是个形容词，相比较城墙的城防大炮而言，这门火炮无论是口径还是吨位都要小不少，但是炮弹的穿透力却更加强劲，因为有螺旋膛线的存在，打出去的炮弹是旋转着前进的。
经过了三天半的行军之后，队伍在安条克关隘二十公里外停止前进，然后就此扎营。
在这里还保留着上一次军队来接应流民时所修建的前进营地，简单修补一下就能用，为军队扎营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
鬼门山驻地。
大王子伊凡·蒙斯特在得知了卡利亚斯出兵的消息之后很是高兴，顺势还夸赞了随军出征的庞贝伯爵一番，说林恩能这么配合，主要功劳是他庞贝上次初始卡利亚斯取得的成果。
“是殿下您的功劳才对，要不是您的亲笔信，我就算是再跑一百趟卡利亚斯，那也是徒劳，您是没见到他林恩当时的态度，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在我看来，也只有您的命令能让这个狂妄小鬼的折服。”
“庞贝。”
“在呢，殿下您说。”
“越老越虚伪了啊，我年轻的时候居然还觉得你这人挺真诚。”
“殿下，您慧眼如炬，如今的眼光和年轻时同样精准。”
“呵呵呵呵……”
伊凡王子畅笑起来，庞贝伯爵也附和着发出笑声。
“传令官！”大王子冲着外面外喊了一声，突然收住笑声的举动让庞贝伯爵有些意外，没能更上节奏，以至于大王子的脸色已经拉下来了，而他还在笑。
“到！”精神饱满的传令官走进营帐，向着大王子行施军礼。
“传令各师团，明天上午开拔。”
“是！”
九月六日，烈日军团抵达塞纳河河畔。
宽阔的大河水流湍急，隐隐可见和对岸修建的防御工事。
伊凡王子站在大河边上，面对着滔滔河水，忍不住发出一声呼啸。
时隔一年，他伊凡又回来了。
这条他去年没能跨越的河流，如今他将再度发起征服。
相比去年，今年他拥有更丰富的经验，更充分的准备，以及更宽裕的时间。
如今距离雪季还有一个多月，四十多天，完全足够他的彻底铲除费谢尔家族的这团附着在安条克行省的毒瘤。
去年的那场出师未捷中道折返的战争，对他的声望是一次不小打击，今年即便是能以雷霆之势拿下胜利，这也仅仅只能挽回去年丢掉尊严，伊凡当然不满足于此。
如果能顺势将已经处于半独立状态几十年了的卡利亚斯收回彻底收复，那么这就不仅仅是平叛这么简单的功劳了，他将做到前两任国王都没能完成了事迹，这几乎能算是拓土之功。
若有这功劳傍身，那么去年的耻辱只会成为吟游诗人传扬他功绩时，用来引出高潮的铺垫，是先抑后扬的“抑”。
大陆上流传了多年的那些脍炙人口的励志故事，不都是这样？
想到此处，伊凡王子快速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不由得觉得自己经历似乎和那些励志故事的主人公颇为相似。
励志故事中，主人公的少年时期总是顽劣。他的少年虽然不算“劣”，但也挺会玩儿，王都太阳城，大大小小的地方，哪里他没去过，哪家的公子少爷，他没揍过？哪家的小姐千金他没占过便宜？庞贝要不是那时候帮他放风、盯梢，如今他能有今天？
励志故事中，主人公的青年时期总是笃学向上。这一点他也是如此，他不仅自己好学，还能影响身边的人一起学习，连他的小跟班庞贝都成了王都有名的才子，这就是主人公才有的环境感染力。
励志故事中，主人公总是临危受命，大器晚成。内有叛贼，外有强敌，改革未成，父王病危，他挺身而出以王储身份摄政，这算不算是临危受命？如今他年满四十，在完成大业时估计差不多五十岁往上了，这算不算是大器晚成？
伊凡王子越想越得劲，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主人公，甚至有些懊恼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一点，以前竟然还觉得这些故事幼稚可笑，现在想来，那时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渡船准备好了吗？”伊凡压下悸动的心思，向旁边的第一师团长加布里尔问道，他此刻还得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云淡风轻一些。
“回军团长，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加布里尔朗声答道，中气十足，军团长的称谓为是烈日军团中高级将领对伊凡的称呼，以显示烈日军团永远归属于蒙斯特家族。
“好，今天先休息一下午，养好精神，明天全面渡江。”
“是！”
“有信心没有？”
“明晚，末将希望在对岸与军团长共进晚餐，五天之后，愿骑马跟随军团长一起进入安条克城。”
“好。”伊凡盛赞一声，“明晚在对岸，我亲自为你斟酒，五天之后，在安条克城，我亲自为你卸甲。”
加布里尔向着伊凡单膝下跪，左手杵剑，右拳贴胸，沉声说道：“我将用生命与利剑，为您的王冠增添光彩。”
伊凡王子将加布里尔扶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理解加布里尔的心情，去年他就是渡江的先锋，距离最近的一次船艄几乎都已经靠岸，然而他却被密密麻麻的箭雨给逼退下来，没能抓住机会登陆，以至于错失了唯一的战机。
加布里尔和他一样，两人心境很相似，今年都是来雪耻的。
伊凡相信他能一雪前耻，就像相信自己能成功一样。
但是加布里尔所说的话还不够，他不仅要和他一起骑马进入安条克城，还要一起进入卡利亚斯的日升城。
…………
巴雷特城堡的小厨房中冒着热气腾腾的青烟，浓郁的香气从厨房一直弥漫了餐厅中来。
“吃着碗里的时候，不要去看锅里。”
林恩用筷子在小皮特的碗口上敲了两下，小家伙无奈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对付碗里又干又硬的烙饼。
自从买了平底锅回来之后，除了希尔薇会给林恩烙饼之外，林恩自己兴趣上来时也会动手，此刻小皮特碗里难以下咽的饼子就是他的作品。
“为什么不要看着锅里的呢？锅里明明有好吃的。”希尔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浓郁的香气，她手里端着一口砂锅，里面装着满满的牛肉炖土豆。
牛肉用的是钱宁养殖场的肉牛肉，在卡利亚斯，目前是不允许杀耕牛吃肉的。
“可以想，但是不要看，转头看过去，别人就会发现，然后多半就吃不成了。”
林恩舀起一勺牛肉倒进碗里，然后用筷子夹起一大块牛肉，用嘴吹了几下后一下子放入嘴中。
“簌……吧唧吧唧，啊……香！”
小皮特的视线在林恩夹起牛肉之后就定格在了林恩的嘴上，牛肉消失在了林恩的嘴里，他也就收回了目光，看着碗里已经凉掉的烙饼，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多吃点面食才能长得高，知道我为什么比你高这么多吗？因为我喜欢吃面，你可不要挑食，不然你就是全城堡唯一一个挑食的孩子，唐·皮特，你想要接受这份‘荣誉’吗？”
小皮特摇了摇头，不再看桌子上的牛肉，一心一意地对付烙饼。
“慢点吃，噎着了就喝口奶。”
小皮特闻声赶紧喝了一口羊奶，然后继续吃饼。
对付了完了碗里干硬烙饼，也喝完了杯子里的羊奶，小皮特规规矩矩地从餐桌上下来，对着林恩行了一礼，然后就去旁边站着。
林恩吃干抹净之后，遥遥地看着小皮特发笑。
小家伙不知道林恩是什么意思，目光有些躲闪。
希尔薇从厨房里拿了一个餐盒出来放在桌子上。
林恩对着小皮特招了招手，把餐盒递给小家伙，“这是给高文老师的牛肉，你给他带回去。”
小皮特接过食盒，食盒有些发烫，他眉头微皱，但是却并没有松手或是说话。
“好了，你回去吧，路上走慢点。”
小皮特朝着林恩又施了一礼，然后带着食盒离开了餐厅。
希尔薇坐到小皮特的位置上，有些不理解林恩的行为，“他才两岁，为什么要求这么严苛？”
“这是要求严苛？”林恩反问道，没等希尔薇说话，他又说道：“这明明是虐待。”
“呃……”希尔薇一时语塞。
“我其实就是想看看高文老师是怎么教育的他。”
“结果呢，看出了什么？”
林恩叹了口气，指着桌子上的砂锅，说道：“从我告诉他不要挑食之后，他的眼神就再没有看过牛肉，即便是他非常想吃，但是一眼都没有看过，你现在知道高文老师对他是怎么教育了的吧。”
“这样不好吗？”希尔薇问道。
“这样很不好。”林恩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第一百零七章 荣耀还是欲望？
九月七日，浓云密布。
塞纳河两岸风雨如骤，大河之中波涛如怒。
原本定下的渡河之日，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
伊凡王子走出营帐，站在泥水当中，伸手感受着倾泻如柱的大雨，脸色就像此刻的灰蒙蒙的天空一样阴沉。
这几年的天气愈发古怪，下雪提前，汛期延后，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说某一位神祇掌握着天气，那么此刻伊凡会严重怀疑这位神祇是费谢尔家族的祖先。
去年因为大雪而退兵，难道今年又会因为大雨而失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和自己作对，这让伊凡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军团长，该下命令了。”
加布里尔全副披挂，冒着大雨来到帅账之前。
伊凡王子叹了一口气，在下属面前强行打起精神，说道：“渡河行动暂时取……不，暂时延期。”
加布里尔在伊凡的面前站定，摘下头盔，露出了坚定的神情，“恕末将冒昧，请问军团长打算把渡河行动延期到什么时候？”
伊凡看了一眼加布里尔的眼神，说道：“汛期结束，等大水退去之后。”
加布里尔沉声说道：“这个季节的大雨一般都会断断续续持续一周以上，今天是涨水的第一天，后面河水会越来越急，要想完全等风雨过去，就该下雪了。”
下雪意味着什么，这是每个人都清楚的事情，伊凡闭上眼睛沉思了两三秒钟，然后又睁开，他拉了一下加布里尔的手臂，把他拉到帐篷下面，不用再淋雨，“你的意见是？”
加布里尔以长剑杵地，铿锵有力地说道：“趁着大洪水还没来，今天渡河。”
帅账中安静了下来，外面的风雨声似乎都消失了，加布里尔衣甲上的水珠低落在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伊凡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坚决。”
加布里尔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腼腆的笑意，高大英武的汉子此刻看上去竟有些羞赧，“对面的费谢尔也不会想到。”
“啪！”
伊凡王子双排拍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加布里尔最后的这句话让他下定了决心。
今天，或是是今年最后的机会了，如同加布里尔所说，过了今天，后面几天的河水只会更加湍急，如果一旦拖到大雪落下，那么将再无几乎。
更要命的是，今年，或许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卡利亚斯的势头窜得太快，莫德雷德在格鲁尼亚的肃反和整合行动，也正在大刀阔斧的经行，或许过了今年，他们都会成为他收复安条克的阻碍。
伊凡解下自己佩剑，交到加布里尔的手中，“记住我们昨天的约定。”
加布里尔恭敬地接过这把剑柄上铸有太阳城堡徽记的长剑，沉声说道：“天亮之前，我在对岸迎接您渡河。”
伊凡看着加布里尔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距离。
这一个心存死志的人。
把军队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大概率会被他连带着本人一起葬送掉。
但是伊凡在权衡之后，觉得必须要赌这一手。
只要能够顺利渡河，抢下对岸的阵地，再大的伤亡他都能够接受。
大雨滂沱，西风呼啸。
校场中的烈日军团旗帜在风雨之中猎猎作响。
浓云遮蔽了天空，天色比以往黑得更早。
加布里尔手持王储之剑，率领第一师团三千将士，分别登上十多艘渡船。
每七八艘渡船用铁锁连在一起，预先升好的风帆。
这样的水流下，要想渡河，必须要得借助风，渡河的方向是南偏西，虽然风向并不能很正，但是能通过调整风帆来控制方向。
蒸汽发动机带动螺旋桨，再加上船桨，再加风帆，即便如此渡船横渡大河也走得异常艰难，每走一段就用船锚固定位置，然后继续行驶。
伊凡王子亲自率领剩下的军队在河边集结，长弓，重弩，还有魔动炮都已经准备就绪，只要渡河的船队一旦遭到对岸的打击，那么也会在第一时间对对岸经行反压制。
十多艘渡船在河水与风雨之中飘摇，用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堪堪走了航行了三分之一的距离。
河对岸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似乎没有发现烈日军团渡河的行动。
一个多小时候，渡船逼近河对岸。
伊凡手拿着望远镜，虽然天色已经完全黑尽，但是因为一路看着船队过河，所以依旧能够隐隐看到一些踪迹。
他此刻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渡船靠岸的最后一段距离，伊凡王子感觉时间走得极慢。
蓦然间，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紧接着响起轰隆隆的雷声。
“糟糕。”
伊凡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闪电的所发出了光，在那一瞬间将半边天空都照亮，十多艘渡船的踪影他看得清楚楚。
他只希望对面的守军的哨兵因为天气的原因而疏忽了巡视，但这似乎不太可能。
片刻之后，河对岸亮起了火光。
很显然，他们发现了渡船。
伊凡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感觉很是难受，运气，似乎永远都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差不多只剩下一两百米的距离，再给他们十多分钟，就能登陆，该死的闪电，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不过此刻并不是抱怨的时候，暴露并不等于就是失败，虽然在这样的鬼天气下，渡船想要明着抢滩登陆，其难度相比正常天气会大幅增加。
伊凡举起了手里的令旗，传令官赶忙将他的命令传达下去。
“全军听令，弓弩覆盖射击，掩护第一师团登陆。”
这次登陆选择的位置和去年一样，都是水蛇弯，这里河道最窄，水流虽然比其他地方要更猛一些，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河岸边就能够对对岸进行打击。
河面上的风浪很大，会对长弓抛射造成极大的影响，但是好在勉强算是顺风，而且烈日军团的长弓手都是精通此道的老手，对于在各种环境下射击都有充分的经验。
经过了两轮小规模试射之后，长弓手们已经能控制弓箭抛射的落点。
至于重型机械弩和魔动炮，因为体量的缘故，受风力的影响相对较小，经验丰富的操炮手不用试射也能做到相对的精确的打击。
在如今同盟的战场中，魔动炮几乎是能看的唯一魔法手段，魔法师公会所有的会员都有非常明确的要求，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参加世俗之间的战争。
这样的做法除了能够免将魔法师公会牵扯进一些麻烦之中，同时也是体现魔法师超然地位的一种形式，他们是一群已经脱离了世俗纷争的高贵之人。
魔法师公会的这样的制度，无疑是等于挖走了世俗间不少的墙角，作为补偿，魔法师公会将通讯魔网与魔动炮给了世俗。
所以也就有了如今各大王国宫廷甚至各大家族都是魔法师存在，但是却永远看不到他们在战场上出现的场景。
时而也会出现个别为了家族挺身而出，参与到战争中的魔法师，但是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就被魔法师公会除名，失去了魔法师公会庇护的流浪魔法师，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职业”，不但不会让人尊敬，反而会因为身份而招来祸端，魔法师身上通常都有两个标签，“高贵”和“富有”，失去高贵之后，仅剩下的富有的魔法师成为某些家伙狩猎的对象。
魔法师公会对于会员魔法师的庇护，并不仅仅是靠着一个身份，同时也有具体措施，每个魔法师公会正式成员的法袍都带着一件魔法容器，拥有连通通讯魔网的能力，关键时刻能够靠这项能力向公会呼救，距离最近的魔法师必须前往救援。
所以说如果要想对一位魔法师公会成员出手，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击毙命，否则，短时间内就会从单打独斗变为一个人挑战一群魔法师。而正统的魔法师，往往都有那么一两样保命的手段，可能是魔法容器，也可能是从不见光的法术，总之，想要一击击杀一位正统魔法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伊凡王子帅账的深处，一个身穿布衣，白发白须的老人闭着眼睛静坐在椅子上，他身边的那根随意靠在墙上的粗大东青木魔杖显出了他魔法师的身份。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穿着魔法师公会的制式法袍。
魔法学徒穿灰袍，中级魔法师穿黑袍，高级魔法师穿白袍，这是魔法师公会的制度，非常严格的制度，没有人能违反。
没有穿制式法袍的魔法师通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非魔法师公会成员的流浪魔法师，二是超过了高级魔法师的存在，即圣域或是传奇魔法师。
整个大军中，知道老人存在的人也仅仅只有伊凡王子和庞贝伯爵，老人从大军驻扎之后就一直留在帅账之中，对于任何的事情都不闻不问，哪怕是加布里尔率军渡河也没能让他哪怕睁开一下眼睛。
伊凡王子从河边匆匆赶回，拒绝了亲卫为他的卸甲的举动，穿着湿透了的衣甲快步走到大帐的内部，来到了老人所在的房间。
“昆特大师。”伊凡王子轻声呼喊，声音中却带着焦急的情绪。
“王子殿下。”老人睁开了眼睛，向着伊凡点头致意。
“你能让河面上的风雨暂时停下一小会吗？只需要一小会儿，三分钟，甚至两分钟就行。”伊凡王子焦急的问道。
“如果你指的是一大片范围的话，我做不到。”
“不不不，就一小片范围，十多渡船的所在的范围，他们需要平稳的环境登陆。”
“那样的话，我能做到。”
年迈的魔法师平静地说道，伊凡王子面露喜色，然后昆特大师随即又补充道：“我能做到，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伊凡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大声问道：“为什么？”
“殿下，你应该知道原因。”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请求你出手制止风雨，并没有让你对付对面的军队，这不算是参与战争，你只是不忍心看着几艘督渡船被风浪冲走，顺手救下他们而已……”
“咚！咚！”昆特大师拿起魔杖在地面敲击了两下，以此打断了伊凡王子的话语：“殿下，你此刻的心绪躁动不安，这不是一个优秀的王储应有的表现。”
昆特大师不急不缓地说道：“事实上，严格来说，按照以往的标准，我坐在这里，就已经算是参与了世俗战争，公会甚至就能够开除我的身份，近些年来，规矩稍微有些松动，所以我才答应了陛下，来到这里，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无视公会的规矩。我的任务是在你战争失败的时候，在你要被对面的军队杀死或是活捉的时候，悄悄地带着里你离开战场，这是我答应陛下的事情，但也仅此而已，事实上我现在心情也很紧张，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举动有可能会让我的后半生失去依靠，更不要说答应你的请求，去直接干扰前线，我告诉你，就我此刻所说的这些话，公会想要知道的话，都能够知道，我是没办法隐瞒过去的，你懂吗，殿下？”
主帅的营帐搭建得很结实，房间内感受不到一丝的风息，但是昆特大师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胡须和衣角却在微微飘荡，这说明他的内心并不想看上去那么平静。
伊凡王子很想告诉他：你的后半生可以依靠我，但是看着昆特那副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终究没能够说得出口。
正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宫廷魔法师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你的战争，是你争取来的战争，你应该和你的军队在一起，去信任你的士兵，而不是来找我这个帮不上忙的老头子。”
伊凡王子脚步暂停了一下，回头朝着昆特大师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离去。
在大王子离开之后，昆特大师又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继续闭目养神。
突然间，超凡脱尘的圣域魔法师蓦然睁开眼睛，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站起身来，有些急切地说道：“莫娜会长，我这应该不算是违规吧？”
房间中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声音回应他，但是他却像是的得到了答复一样，连连点头，“感谢会长，一定下不为例，没有，没有，规矩从来没有松动过，我刚才是瞎说的，请不要介意，不要上报总会，我绝对没有下次了，这次是西塞尔对我的请求，您也知道，他活不了几天了，我不忍心拒绝他。”
第一百零八章 成见
昆特大师杵着他的魔杖站在房间中，老腰挺得笔直。
不时还应答一两声，连连点头，老实得就像是一个在接受长辈训话的晚生，哪还有之前在伊凡王子面前的长者风范。
许久之后，昆特大师长舒口气，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那个凶悍的女人终于说完了。
昆特大师虽然心里如此作想，但是嘴上却不敢有任何抱怨，即便是对方已经切断了通讯魔网。
老魔法师正要重新坐下，翘着的屁股墩还没有坐到椅子上，动作却停滞在空中。
“又来了，有完没完。”
老魔法师在心中腹诽，身体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再次站起来挺直腰杆受训。
妮娜会长的声音通过通讯魔网传入他的耳中，老魔法师不停点头。
“嗯，嗯，是是是……就回，下个礼拜我就回公会，您放心，我不会耽搁正事儿的，论文已经写好了。”
“当然，我怎么敢忘记您的吩咐，我先写完的就是您的那一份，这是我花了苦心思才完成了，光是施法实验就做了不下五十次，和那些纸上谈兵的论文完全不同，只是您在作报告之前，最好先熟悉一下，您放心吧，这次年会，我们分会一定能让梅利尔会长刮目相看，把去年丢下脸面给捡回来……”
“我丢的，我丢的脸，是我给分会丢了脸，和您没有任何关系，这次还得依靠您去拿回我们分会的尊严，当然得靠您，您是我们分会会长，是中流砥柱，是我们分会精神堡垒，是我们……。”
“啊？卡利亚斯，好的，好，我去看看，回来再向您报告，嗯好，会长再见！”
“魔法之光永存，愿元素与您同在。”
老魔法师站在原地等了一小会儿，妮娜会长没有再次连接通讯魔网，他这才拍拍胸膛坐下。
在这个女人面前，唯唯诺诺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用顺从的方式对待她，是昆特大师经过长时间总结出来的最合适的方式。
倒不是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事实上两人之间的差距，远比这一级官职的差距要大得多。
不说是云泥之别，魔法师都是云，普通平民才是泥，但是他和妮娜之间那也是云朵和云海的区别，他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团比较大的云朵而已。
两人都是圣域魔法师，但是他已经年过七十岁，却只拥有十二级的魔力收容等级，而且基本上已经在魔力修行这条路上走到头了，如果没有天大的机缘，今生都别想突破十二级。
而会长妮娜却拥有十四级的魔力收容等级，而且年龄还不到三十岁，卓越的天赋，甚至让人无法看到她的魔力成就最终会在什么地方。
这还没完，他出身于一个几乎与平民没有区别的破败小贵族家族，这辈子能成为圣域魔法师，算是家族行善几百年来的回报，被整个家族视为天大荣耀，而他也成了家族“庇护神”。
与之对应的，妮娜大小姐出身于同盟最顶尖的魔法世家，数百年来，她的家族每一代家主都是享誉同盟的传奇魔法师，当代当然也不例外，而且还是同盟内最顶尖的魔纹师。
当代魔法师公会副会长，魔纹师协会首席导师，炎之圣魔导师安东尼奥，就是她的祖父。
在这样家族中，即便是圣域魔法师都是被庇护的对象。
人各有别，有的人生来就高贵，降生这门“学问”还真有魔法师研究过，甚至还出过书，但最后证明只是卖书骗钱的把戏，里面全是些故弄虚玄的话语，没有任实质有用内容。
昆特大师和妮娜共事了三年，一直在唯唯诺诺地伺候着这位大小姐，但也并没有因此而气馁。
他这辈子成就虽然到顶了，可他还有子孙，他儿子虽然没有修行魔法的天赋，但是他孙子有，他相信一代代传承下去，自己的家族也会有成为魔法豪门的一天。
对于“大小姐”给安排的顺路去看看卡利亚斯的任务，昆特大师并没有太上心。
最近这一年，关于卡利亚斯的传闻比较多，但这些都是世俗传闻，超凡脱俗的魔法师公会对此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去卡利亚斯开设分会、搭建通讯魔网的意思。
妮娜会长是个修行狂人，感兴趣的只有魔法，更不可能对于卡利亚斯的那些传闻动心，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冒险者公会。
冒险者公会这个“坏组织”跑去卡利亚斯开了分会，据说如今生意还做得不错。
“凡是冒险者公会做得太顺心的事情，我们就必须要加以阻止。”
这是魔法师公会对于世俗事宜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虽然没有在任何一条规制上写明，但是每个人新里都很清楚，并且已经遵照这个指导做了上百年的事情。
风之圣导师马利克，同时兼任魔法师公会和冒险者公会的两边的副会长，就是为了缓和俩家的关系，但是即便是他，努力这么些年，对于俩家的关系，已经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近战，可见双方的成见之深，已经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
近百年来，因为冒险者公会的大会长——海尔达尔去探索无尽之海的世界尽头未归，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冒险者公会一直是处于势微的状态，很多时候都要看魔法师公会脸色，可这次他们去卡利亚斯开分会却并没有先给魔法师公会打招呼，这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
三天不打，就会忘了尊卑。
昆特大师认为，妮娜会长应该是想要敲打一下冒险者公会的约克王国支部，至于在卡利亚斯设立分会事情，应该依旧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咱们魔法师公会和冒险者公会不同，不是那群眼睛里只有金币的俗人，卡利亚斯人兽混居，礼仪尽失，除非是在圣光教化之后，否则，魔法师公会是不会入驻这片“化外之地”。
…………
九月中旬。
北边刚刚经历一场为期一周的暴雨，而卡利亚斯却并没有下雨，虽然上游的河水滚滚而来，把黄河的河床都抬高了不少，但是因为经历了前年的洪灾，如今黄河堤防修得异常稳固，大水唯一影响就是让卡利亚斯船舶无法逆行北上，以至于影响了一些物流。
林恩和雷尔福在冒险者公会的二楼，靠着窗台席地而坐，窗外是一副寂寥的景象。
秋风萧瑟，树木凋敝。
飘零的落叶随着微风荡漾，树下的杂草，仅剩下几缕还没有完全枯黄的草叶还在苦苦和气候抗争。
“一叶可以知秋，一叶也可以障目。”
林恩双手举起秀珍的瓷杯，小酌一口清淡的绿茶，望着窗外的景象，发出叹息般的感慨。
“林恩大人认为哪一片树叶最能遮当眼目？”火炉上的水烧开了，发出嘘嘘的声音，雷尔福将红泥壶从小火炉上拿下。
“成见。”林恩果断地说道。
“成见……”雷尔福缓缓重复了一遍。
“成见是一座大山，只要成见存在，无论从什么角度，视野都会被阻挡。”
“受教。”雷尔福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林恩笑着说道：“你们才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人，道理如果光说不用，就是假大空的妄言，你们才是把这个道理贯彻得最彻底的人。”
雷尔福连连摆手，重新沏好一壶茶，然后说道：“林恩大人言重了，我们不管是来卡利亚斯，还是去其他地方，都是为了做生意，这没什么要掩饰的，冒险者公会就是一个商家，我们对金币当然没有成见，我相信对这东西有成见人也不会太多。”
雷尔福向着东边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卡利亚斯公共学校教学楼前的石碑上，篆刻着您题写的‘有教无类’；班级内，各种族、各阶级的学生共同学习，一视同仁，这才是真正的说道做到，真正的摒弃了成见。不，应该是您心中从来就没有过成见，所以也谈不上摒弃，您重视的教育事业，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业，和您的事业相比，我们的营生呐……那就俗了。”
林恩呵呵一笑，搬弄一下绻着的腿，指着旁边小火炉、案几上的茶具瓷杯，笑着说道：“卡利亚斯不是莽荒之地，但也不是什么礼仪之邦，我巴雷特家族更没有这些个讲究，雷尔福先生你把这些摆弄出来，我除了感觉腿有些酸，还怎么感觉不到什么高雅的韵味。”
雷尔福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里的茶壶，感慨道：“不满您说，我就一个货贩子，哪里弄得懂这些，还不是上面交待下来的，为啥？因为魔法师公会老骂我们是粗人，是俗人，要我说，我们本来就粗俗，被骂也是应该，可上面听不了，非要我们也‘雅’起来，这可不就弄成这模样的嘛，让您看笑话了。”
林恩看了一眼临近黄昏的天色，笑道：“喝了三杯茶水，嘴里淡得慌，要不我们去夜市开个荤？”
雷尔福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正有此意。”
两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弃了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往人烟味最浓厚的口水街夜市而去。
一只烤全羊，两杯麦芽酒。
两人啃得满嘴流油。
“林恩大人，说句冒犯您的话，我觉得这里才是卡利亚斯最好的地方。”雷尔福抹了一把嘴巴，痛饮一大口酒，然后继续从烤架上撕扯下来一大块肉，边嚼边说。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认为了。”林恩年龄虽然小，但是嘴巴不小，手上动作甚至比雷尔福还有熟稔一些，身前的骨头堆了一小堆。
天色渐晚，口水街中人头攒动，愈发热闹起来。
北边的仗已经进入到了尾声，不说林恩收到的战报，仅仅是市井之中，每天都关于北边战况的传闻。
当然，传闻众说纷纭，各有不同，但中心点基本都一样：
——费谢尔家族已经要完了。
费谢尔家族要完了，大多数的卡利亚斯人都知道了这个事实，但卡利亚斯却并没有因此出现混乱，这甚至让林恩微微有些感动，原本让卡洛斯做好弹压暴乱的准备，现在看来也是多次一举。
他今天之所以来见冒险者公会的雷尔福，目的也就是表明态度，同时希望能通过冒险者公会进购一批稀有金属矿石。
乌拉尔大师对于飞机的研究取得了明显的进展，甚至做出了样品，虽然并不能飞起来，但是他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需要几种新的金属材料，他提出了要求，但是却没有解决的办法，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金属材料能达到他的要求，于是乎这时候就该最熟悉金属材料的托林大师出马了，在一番谈论之后，托林大师提出了好几种解决方案，但是目前卡利亚斯却并没有这些稀有金属，甚至没有来源渠道。
于是林恩只能来找冒险者公会。
对于北方的战况，相比起坊间传闻，林恩收到的战报当然更加详细：
一周前天降大雨，烈日军团似乎又得撤军。
然后伊凡王子却发了狠，派遣数千人为先锋，冒着大雨和洪水，在当晚强行渡河。
战报上写着，三四千人乘坐十余艘渡船抵进河岸，在渡河的最后关头被守军发现，然后遭到了阻截。渡船用铁锁连在一起，穿上射出大弩钉在河岸的岩壁上，弩箭上带着手臂粗的绳索，数十条绳索抓住岩壁，拖住了渡船。
先锋大江一人当先，踩着绳索几个起落就上了岸，后面的士兵绳子吊着绳索滑向对岸。
守军的弓箭不停地射击，十个人中往往只有两三个能顺利滑到对岸。
烈日军团的那位先锋官一手擎矛，一手持剑，与身边亲卫数人面千百倍的守军，反而主动发起进攻，为后面的士兵渡河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天空中雨水如箭，箭如雨水，没有渡河的烈日军团长弓手，用密密麻麻箭雨压制着守军不敢聚拢结阵。
烈日军团的先锋只有不到五百人渡河成功，虽然那位悍勇无比的先锋大将却战死阵中，但是最后这五百人却抢下了河岸守军的岸防阵地。
副将接过了指挥权，抢下了阵地之后五百人便开始转攻为守，为主力渡河争取时间。
凌晨三点，五百烈日军团的先锋在安条克军队的疯狂进攻下悉数阵亡，但是此刻，烈日军团的主力也已经渡河成功。
至此，伊凡王子今年的南征，已经没有了悬念。
第一百零九章 末路
大树倾倒，猢狲四散。
烈日军团逼近，此刻还愿意为费谢尔家族而战的人，所剩无几。
如今的费谢尔家族甚至已经算不上是大树，从与王室开始对峙之后，这颗大树就在开始一点点腐烂。
是的，腐烂，从内部往外腐烂。
烈日军团的到来只是砍倒大树的最后一击，伊凡王子对付费谢尔家族的手段在三年就开始了。
费谢尔总督自己都记不得了这场战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王室虢夺了他的爵位？
还是从他被册封为安条克行省的总督时就注定了会有这场战争。
或者说更早的时候，从他称为费谢尔家族的族长是就开始了。
安条克城外的防线并没有能够对烈日军团造成太大的阻碍。
卡利亚斯虽然没有从南边攻城，但是却派驻了三四千兵马陈兵城外，挡住了南下的去路。
费谢尔总督并不想南下，即便卡利亚斯的军队不来，他不会南下。
上一次南下是出兵进攻，如今南下就是逃跑，他是安条克行省的总督，是植根安条克行省百年的费谢尔家族的族长，他绝不会背叛他的家族和他的“领地”。
新建的瓮城在半天内被攻破，低矮的内城墙在烈日军团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脆弱。
安条克城的前身是一座军事要塞，但是针对的是南边，是格鲁尼亚，城池的北方长久以来都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就如今这低矮的北城墙还是近期赶修的。
独立军团最后的精锐随着北城墙崩塌而覆灭，由费谢尔家族把持的安条克城……陷落。
但是战斗似乎并没有结束。
让费谢尔总督本人都没有想到是，在城破之后，居然还有一支队伍在持续战斗，他们化整为零，各自为战，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阻截烈日军团的士兵。
安条克城的治安官的雷诺，几乎可以算是最熟悉安条克城的人，当了十多年的治安兵，他几乎每一天都在这座城市中巡逻，安条克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幢高楼，每一座仓库，甚至是每一条下水道的位置，他都清楚。
手下治安兵跑了大半，但是跟随他多年的那批老兵却豁出性命，跟着他一起在城中打巷战。
“头儿，费谢尔家族已经完了，我们没必要为他殉葬。”留下来的老兵中，依旧还有人试图劝说雷诺放弃这样螳臂当车的行为。
“我做不来叛徒。”雷诺的话不多，在城破之后话就更少了。
“费谢尔家族才是叛徒，是他们背叛了王室，他们是在造反。”
雷诺摇了摇头，把擦拭好的手弩放在身旁，又拿起了那把有些残破的佩剑，说道：“我没见过国王，没受过册封，治安官的职务是费谢尔大人给我的，我是安条克城的治安官，保护安条克城是我的本分工作。”
“哎，你这个何苦呢，你做这些，他费谢尔……”
“够了，你走吧，我不拦你，趁着敌人还没有全面占领，你现在还能逃出城去。”
雷诺打断了下属老兵的话，然后低头擦拭着佩剑，这把剑是费谢尔总督去年在去晨曦镇之前，亲手交到他手上的，当时的一幕幕他如今都还历历在目。
费希尔总督在把剑交到他手上同时，还告诉他“我把安条克城也交给你了”。
老兵还想要再说什么，但是看到雷诺的此刻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却没能说出口，叹了口气后，退回到自己位子上，也开始擦拭武器。
…………
伊凡王子骑着战马从北大门踏进安条克城。
在他的身旁，一个身上多处缠着绷带的士兵骑在马上和他齐头并进。
这是很僭越的行为，别说他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就是算是他师团长也不行，要是在平时，早就被王子的亲卫给拿下了，但是此刻却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别的师团长不行，但是烈日军团第一师团的师团长加布里尔可以，这是伊凡答应了他的承诺。
打下了安条克城之后，两人一起骑马入城。
此刻，加布里尔就在这个士兵手上的木盒里，盒子上面搭盖这一面烈日军团的军旗。
这位手里拿着加布里尔骨灰的士兵是渡河先锋军中的幸存者，三千人中仅存的四位幸存者之一，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三位如今都下不了地。
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事实上正好相反，他从头到尾都在战斗，即便最后阵地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站着，却依旧没有放弃抵抗，或许就是单纯的运气好，身上伤口都虽然多，但是却都没有伤到要害，以至于如今都还能勉强骑马。
当然，现在他已经不在是普通的小兵，在渡河战役成功后，伊凡王子在阵前改建编制，第一师团下如今新增添一营，起名“不退营”，伊凡王子亲自擢升他为“不退营”第二任营长。
至于不退营的第一任营长，追授给了英勇牺牲的加布里尔师团长，让他的名字前面拥有了更长的头衔。
头衔的长度意味着荣誉与地位。
如伊凡的王子的头衔就是：“蒙圣光庇佑，约克王国第一王子，海灵顿大公爵，烈日军团军团长，太阳城堡高等骑士，王室守护骑士团荣誉团长，太阳城堡大管家，蒙斯特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国王陛下的侍从武官……伊凡·蒙斯特殿下。”
烈日军团的队伍排成长龙，依次进入安条克城，负责开道的卫队在前面的沿路警戒。
大雨初停，城中到处都留有积水，但是却并没有影响到平民的热情。
道路两旁，平民们带着挑着吃食和拿着酒水夹到欢迎伊凡王子与烈日军团的到来。
伊凡王子向这些久盼王师到来的平民挥手致意，“是我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王子殿下来了，安条克的天就晴了，王子殿下来了，安条克就太平了……”
道旁的人群之中，响起了高声的呼喊，伊凡王子看了一眼逐渐亮开的天空，心里乐滋滋的。
这谁编的口号，还真是贴切。
除了普通平民之外，还有一些商贾富户乃至以前费谢尔集团的公职人员也都来到道旁请罪。
对于这些以往和费谢尔家族勾结，或是在费谢尔家族手下做事的人，伊凡王子显得很是大度，大手一挥，他让他们纷纷起身，似乎就此免除了他们的罪过。
贼酋克伦威尔·费谢尔还没有伏法，如今还不是清算的时候。
对于如何整治之后的安条克行省，伊凡王子胸中有一整套思路，他并不会为此而担心。
高大的战马踏在深浅不一的水坑中，泥水溅到道旁平民的衣服上，甚至是脸上，他们都浑然不觉。
路上的积水往低矮出流淌，最后都会流进安条克城的下水道中。
大雨过后，下水道中散发出一股令人作恶臭，没有人愿意靠近那些令人作呕的下水道入口。
平民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安条克城的人数相比起晨曦镇要多出太多，欢迎的阵仗也要大太多，这让伊凡王子有一种在参加加冕仪式的错觉，他记得父王加冕时，在城堡的观景台上接受子民的赞美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
虽然那时他才四岁，如今已经年过四十，但是那盛大的场面却让他直到如今都依旧记忆如新。
在五六十米外的下水道口处，一把金属手弩从污秽肮脏的下水道中伸了出来，箭镞的方向，正对着伊凡王子的后颈。
“咔……”
清脆的机扩声响起，却被平民的欢呼所淹没。
伊凡王子身旁的亲卫似有所感，一瞬间拔出剑来，但是却晚了，箭矢已经越过了他们。
然而在箭矢即将射中伊凡后颈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掌给牢牢握住。
伊凡王子手里握着箭矢，环顾四周，神色冷峻。
手掌中响起滋滋的声音，他赶紧扔将箭矢扔掉，只见手掌中心已经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现场的欢呼戛然而止，只有一些还没有发现问题的平民还在呼喊，但是看着周边同伴都停了下来，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亲卫的视线同时望向了远处的下水道口，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冲过去，而是将护卫在伊凡王子的四周，这种时候，保护王子殿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那群老鼠。”一位烈日军团的将官来到伊凡的身前，老鼠指的就是那群此前在城中和他们打了一天半游击巷战的家伙，他们的正面战斗力不强，但是却太过于油滑，城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仿佛都是他们的据点老巢。
如果不是伊凡殿下不想让平民苦等太久，他作为攻城的先锋官，是不赞成殿下这时候进城的，老鼠还没有清楚干净，克伦威尔·费谢尔也还没有捉到，这时候的安条克城并不安全。
随军医生匆匆赶来，给伊凡处理手中溃烂的创口。
“这是什么毒？”
“金汁。”
“什么是金汁？”
“粪便尿液熬制而成，是最原始的外用毒药之一，把箭矢浸煮在其中直到汁水收干，箭矢表面会附着一层暗斑，用皮肤接触就会被腐蚀溃烂，但是并不致命。”
伊凡王子感觉一阵恶心，平民在向他欢呼，而这家伙却在向他“泼粪”。
那群老鼠应该还不会愚蠢到认为这样一支箭就能要了他的命，这样的行为似乎就是为了侮辱他。
“去看看。”伊凡王子朝着下水道的方向指了指。
两名亲卫领命而去。
伊凡王子的眼神在身前的平民中扫过，所视之处，人人禁声。
他又向高处看去，突然间，他眼神一滞，一直箭矢正在他瞳孔中逐渐放大。
并不只是一支，在远处的三座高楼上，分别有弓箭射来。
这次伊凡王子不敢再用手去抓，但是当着无数子民的面，他也不愿意显得太过于狼狈，下马躲避这种事情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
好在亲卫反应及时，将箭矢悉数挡下。
亲卫队长的脸色比伊凡王子还要难看，如果说之前的那支箭是因为“老鼠”躲进了下水道里，没有人会想到在这种天气下，下水道里居然还有人，那么这几支从制高点上射来的箭，就是他无法推脱的失职。
“警戒。”
亲卫队拔剑出鞘，将伊凡王子围在中心，警戒着四周。
突入起来的变故吓坏了旁边的平民，一个佝偻的老人把手上准备用来犒劳王师的美酒都掉到了地上，亲卫队长朝着他看了一眼，吓得他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这是伊凡王子最不愿意看到场面，他的入城仪式被搞得一团糟，原本对他欢呼雀跃的子民，此刻竟然在畏惧他。
伊凡翻身下来，来到老人的面前，帮他捡起酒壶。
王子如此的举动吓得老人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
“不用害怕，不过是些附逆宵小，他们是无法对抗人民的意愿的。”
伊凡将酒壶递给老人，老人唯唯诺诺地抬起头来，深出颤颤巍巍地手结果酒壶。
伊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同时望向周边其他的平民。
就在这时，突生变异。
佝偻的老头突然暴起，然后瞬间贴近伊凡的身体，酒壶之中滑出一把短剑，朝着伊凡的脖子抹去。
因为是伊凡王子主动走向他的，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这个“老头”是刺客。
亲卫队长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是依旧慢了半拍。
大半颗脑袋飞起，“老头”的脖子上面已经没有东西，但是在亲卫队长的长剑斩掉这个伪装成老头的刺客的脑袋之前，那把泛着寒光的短剑已经触碰到了伊凡的喉咙。
伊凡伸手捏着刺客的胳膊。
刺客的无头身体直挺挺地倒下，而那只紧握着短剑的手臂却依旧被伊凡抓在手中。
手臂像是被人用最锋利的利刃切下，切面无比的光滑平整，包括血肉阻止都没有任何被挤压的痕迹，若不是伊凡捏手臂上的手太用力，切口上甚至都不会浸出血液。
亲卫与医生匆匆赶来，发现王子殿下的喉咙并没有受伤，那把短剑在隔断王子殿下的喉咙上的汗毛之后就停了下，没能再继续深入。
年迈的老魔法师微微摇头，如果是刚才那把短剑真的威胁到了伊凡的性命，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这个人是谁？”伊凡指着刺客掉落在地上的脑袋，看向了他周围的军官。
“是雷诺，治安官雷诺，费谢尔家族的走狗。”平民之中有胆大的回答着伊凡的问题，他认出了刺客，虽然刺客做了乔庄打扮，但是雷诺的那张脸在安条克城已经深入人心。
“费谢尔现在在哪里？”伊凡的眼里冒着火光，对先锋官问道，他此刻已经无法再保持之前的风度。
“应该在西山庄园，那是里他在安条克城的老巢，估计还有三五百人的家族护卫。”
“踏平西山庄园，把他带来见我。”
“遵命！”
先锋将官单膝跪地，将脑袋深深埋下，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每个人都逃不了责任。
第一百一十章 失败就是原罪
精心准备的入城仪式，却接二连三出现刺杀。
不远处的那大半颗脑袋依旧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伊凡。
大王子兴致全无，此刻只剩下恼怒。
再看向这些排成长龙欢迎他的王国子民，个个都像是刺客。
重新骑上马之后，卫兵组成铜墙铁壁将他紧紧护在中央，旁路两旁的平民也被勒令后退，与王子保持距离。
原本欢庆的气氛变得肃杀起来，平民和大王子之间的互动也戛然而止。
“好一手离间计，死了都还要恶心我。”
伊凡王子最后瞥了一眼地上被卫队长斩下的大半颗头颅，然后驱马离开。
扮成平民，当街刺杀，为了能够靠近他，还安排另外两次刺杀做铺垫，如果成功了甚至有机会扭转大局，失败了也能搅黄他的入城仪式。
这一招就像之前的那一支从下水道里射出来的，用那所谓的金汁喂毒的箭矢。
即便杀不了人，也能恶心人。
“把他尸体收起来吧。”
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伊凡突然为身边的亲卫说道。
“是，请问殿下，是游街还是剁碎了喂狗？”善于揣度上意卫队长觉得此刻殿下心中所想的不外乎就是这两种处置办法，他主动说出来，这样能显得他和殿下心有灵犀，充满了默契。
“找块地方，安葬了吧，这也算是个猛士，他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雷诺，安条克城的治安官雷诺，如果这座南部最大的都市中，有百分之一，不，哪怕是千分之一的人，和他一样‘忠诚’，我今天都进不了这做城。”
“费谢尔家族倒行逆施，众叛亲离，除了这些豢养多年的‘家犬’，已经没有人再愿意随他附逆。”
“这倒也是。”伊凡微微点头，然后抖动缰绳，坐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加速往安条克行政区的方向而去。
安条克城的行政区，在入城仪式之前依旧已经被先一步拿下。
统管全省的总督府早已经人去楼空，但是安条克城市政府的大楼中，却还留有一部分官员。
他们或是早在打仗之前就和王室搭上了线，以内应的身份策应王师到来，要么是自认罪过不大，敢于留下成接受处罚的官员，当然，也有自己无罪的官员，等着向伊凡王子解释。
伊凡王子入驻总督府，同时接管市政府。
随大军而来，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青年才俊们，井然有序地入驻各个职能部门。
安条克城的“行政机器”，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运转。
与此同时，两千烈日军团的精锐，对西山庄园发起了全面进攻。
西山庄园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座用来度假休闲的悠闲山庄，实际上这座费谢尔家族在安条克城的别业，同样拥有作为一座小型军事堡垒的作用。
不仅如此，山上山下，到处设有暗哨和陷阱。
山势险峻，林密树深，擅长正面大兵团作战的烈日军团在这样环境下有些水土不服。
两千精锐，被密林和陷阱给阻挡两天，还留下了一百多条人命。
但是双方硬实力差距太大，在第三天中午，大军还是冲破了山林中的层层阻碍，打到了庄园的门口。
此刻，这座庄园内仅仅只剩下一两百人还在守护费谢尔家族的家主，他们中大多数都是费谢尔家族的本家子弟，或是家族中豢养多年的死士。
大军没有给庄园任何喘气的机会，一到目的地直接开始攻打。
外围寨门被巨锤撞开，大军以盾阵开路，顶着流矢冲了进去。
克伦威尔·费谢尔亲自在高墙上督战，他神色有些癫狂，不断地嘶吼着“射击”“杀了他们”“……”。
一直手指粗细的箭矢划过了空气，精准地射在费谢尔的挥动长剑的手臂上。
射箭的神射手正是第二师团的副师团长，在烈日军团中，大多数的中高级将领都是从长弓手一路靠战功爬上来的，所以基本上个个都是神射手。他也是之前攻打安条克城的先锋官，之前伊凡王子交待过他要尽量活捉费谢尔，但是没说不能伤他。
先锋官放下弓箭，招呼着前面的军队快速破门。
费谢尔的手上吃痛，长剑掉落在地，嘴里嘶喊声也戛然而止。
整个手臂连带骨头都被箭矢完全贯穿，手臂上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看上去触目精心。
费谢尔折断箭镞，拽着箭尾将箭矢生生拔出，箭杆在骨骼中摩擦的声音，让人牙齿发酸。
他还在要继续招呼亲随抵抗，然后却看到敌人已经攻破了内门，庄园内最后的一道防线也即将被踏平。
他癫狂的神色有些缓和，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恐惧。
捡起了地上长剑，佝偻着腰身正要走下墙去。
身后的一个费谢尔家族的族人中箭倒下，靠着女墙连喘粗气，他的眼睛望向家主，眼神中带着对生的渴望。
费谢尔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逗留，往顺着阶梯下墙。
“克伦威尔，你该死啊！！！”
身后的那声凄厉的呼喊，让费谢尔停下脚步，他眼神躁动再次浮现，连手臂上的血流不止的伤口都弃之不顾，重新走回到女墙上，看着身前这个倒地不起的族人，冷冷地说道：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应该成为呼我为族长，或是总督，或是叫我费谢尔也行，不要喊我的名字。”
“克伦威尔，你是家族的罪人。”倒在地上族人，眼神中出现了仇恨。
“不要喊我的名字……”费谢尔用左手将族人提起，声音有些颤抖。
“克伦威尔，你看看吧，看看你的所作所为，看你周围，你那边，那是六房的四叔，还有老十七，你看他们的样子，他们都要死了，死在了你的前面，我也快死了，你看啊，你看看你的作为啊，你把家族带向了深渊，克伦威尔，你罪该万死……”
“不是的……不是的……”费谢尔连连摇头，“我是费谢尔家族的族长，我就是整个家族，我就是费谢尔，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家族，为了家族的百年大计，为了老族长的遗训……”
“得了吧！呸！”族人狰狞地嗤笑：“那都是你臆想出来的，老族长去世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有在他身边，哪有什么百年大计，这一切都是你的私欲，你为了自己私欲把整个家族拖下深渊，你的罪孽，死一万遍都不够……”
“不，不是这样的。”
“克伦威尔……”
“不，你住嘴，别喊我的名字。”
“你还知道他的是你的名字？这是个充满了罪孽的名字……”
“不！！！！！”
费谢尔提起这位族兄脖子，将他从墙上给扔了下去。
拿起地上长剑，他不理会血流不止的手臂，模样癫狂而且躁动，快速地往内院而去。
烈日军团已经攻破了庄园最后的防线，士兵们高喊着投降不杀口号冲进了庄园内部。
费谢尔往身后看了一眼，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内院的二楼，推开了他女儿房间的门。
十来岁的萨拉穿着蓝白相间的碎花裙子，双手趴在窗台上，脚尖微微踮起，把下巴枕在手臂上，往着窗外的修罗杀场。
“萨拉宝贝，过来。”
失血过多让费谢尔此刻的面色一片惨白，再加上他那眼神中癫狂和手上的长剑，无处不透露着让人不要靠近的气息。
“爸爸，你怎么了？”萨拉转过了身体，眼神中带着疑惑，边说边往费谢尔走来。
“过来，宝贝。”费谢尔坐在地上，脸色中挤出一丝笑容，吃力地招了招手。
萨拉踏着急切的碎步跑到费谢尔的身边，费谢尔将长剑放在地上，伸手把女儿抱紧怀里。
“宝贝，闭上眼睛。”
“好的。”
“真乖，宝贝。”费谢尔拿起手地上的长剑。
“爸爸，你也闭上眼睛好吗？”
“好的，宝贝。”
费谢尔举起了长剑。
“晚安，亲爱的。”
他亲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然后自己闭上了眼睛。
哐当一声，长剑掉在地上，费谢尔猛然睁眼，但是眼神中神采却在急速消逝，在最后的一刹那，他眼神中的诧异散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副师团长来到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费谢尔的尸体，他神色平静地靠着墙壁上，手里拿着沾血的长剑，脖子上有一道还在滴着血液的豁口。
他带来了几个俘虏指认，又从这具尸体身上搜出了一串很精密的钥匙还有印章，确认了他就是克伦威尔·费谢尔本人的身份。
费谢尔自杀了，这让他有些发愁。
伊凡殿下交待的是活捉，虽然也说了不用太勉强，但是显然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殿下满意，之前入城仪式的事情就办砸了，毫无疑问这次又搞砸了。
要不是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可以带回去较差，他甚至都不知道回去后该和殿下说，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已经被吓傻了的女孩带回去交给殿下有什么用，但至少她是费谢尔的血亲，自己也不算是空手而归，可以避免一些尴尬。
打扫完战场，再清点了财物，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副师团长带着俘虏和战利品，浩浩荡荡地踏上凯旋返程的道路。
这场历时两年，耗费钱粮无数，经历了两次大战，十多次中小规模战役的戡乱之战终于以贼酋克伦威尔·费谢尔的自尽，落下的帷幕。
…………
安条克城。
伊凡王子在入驻了总督府后，对于安条克城如今的时局显得并不是很关系。
因为在他看来，战争还没有结束。
“去请城外卡利亚斯军队的将领入城，就说逆贼费谢尔伏法，大战告捷，我要奖赏有功之人，他们也在其中，他们出兵配合烈日军团，阻截费谢尔南下去路的功劳，也正是因为他们封锁费谢尔家族南下流窜格鲁尼亚的道路，所以费谢尔家族才被迫在安条克城和我们决战，如此才有了这才大获全胜，他们功不可没，我要亲自为他们嘉奖。”
“殿下，可是卡利亚斯似乎并没有帮到什么忙，费谢尔如果要跑的话，除了往南之外，还可以往西边跑，斜插入黑森林进入格鲁尼亚，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想跑。”负责管接受情报的军官对于王子殿下的命令感到有些不解。
庞贝伯爵瞪了他一眼，说道:“你难道还需要殿下再为你解释一遍吗？”
军官悄悄看了一眼伊凡，大王子面无表情，于是他赶紧领命退下。
庞贝伯爵凑到伊凡的身边，低声说道：“如今大军气势正旺，殿下是打算携大胜之威再下一城？”
伊凡瞥了这个越来越虚假的老朋友一眼，说道：“这次出征，损失超出了我的预料，入城时又被那么一番搅和，人气和士气都收到了打击，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能太心急，去年就是就太急了，不然现在卡利亚斯城头上插的就应该是太阳城堡旗，而不是那杆破秤。”
不多时，出去的军官又回来了。
伊凡和庞贝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都一些意外，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我让你亲自去请。”伊凡冷冷地说道，他认为这个军官是把任务交给了手下人的去办去了。
“殿下，卡利亚斯的军队已经撤退。”军官恭敬地说道。
“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伊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愠怒。
他气愤的是撤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报告，侦察兵都在干什么？
“应该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刚在准备出城去的时候，收到了斥候带回来的消息，今天天亮之后，那座营地里已经空无一人。”
“跑了！呵呵呵……”伊凡王子气急而笑，“还有其他消息吗？一起说完。”
“他们带走了大量从农场主手里购买的粮食，还裹挟走了将近两万人的流民。”
“啪！”
伊凡一巴掌拍在身前桌子上，把水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还有吗？”
“没有了。”军官心惊胆战地地摇了摇头。
“下去吧，再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来通知，算了，你不要管情报了，让侦查营长直接向我负责。”
军官后退着离开了房间，情绪很是低落，大战获胜，全军团都得到封赏，就他被削了职位。
“殿下，对于那些卖粮食给卡利亚斯的农场主，要不要……？”
庞贝伯爵试探性地说道，但是话语还没有说道就被伊凡给打断。
“要什么？他们违反了那一条法律，卡利亚斯是我们召集来助战的，本地农场主卖粮食给他合情合理，甚至是还在用这种方式向我们表忠心，你还记不记得，在三年前，你以王室使者的身份，给林恩开过一张能在安条克折价买粮的条子。”
庞贝伯爵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不过心中却在腹诽，道理都让你占完了，三年那张条子还不是你授意后我才给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