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命犯桃花
父子俩离开县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城门口。
凉茶摊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好,隔老远就看到乌压压的人。
“李念,丁一!”
慕耀打招呼。
“耀哥,南崽,”李念听到声音,立刻小跑着过来,“县学放假了?”
“对的,”说话间,慕耀把在路上买的东西递过去,“午饭吃了没?给你们买了些肉包子。”
“还没顾上吃,太忙了,”李念接过来,边吃边解释,“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赵嘉呢?”
“马家老太爷过寿,要了两桶凉茶,他去送货,很快就回来。”
“嗯,”慕耀轻轻点头,“下午早点收摊去我家吃饭,有事跟你们说。”
“行,”说着,李念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耀哥,能不能让嫂子多做点肉,这段时间一直吃素,嘴巴快淡出鸟了!”
慕耀不解,“你们现在应该没这么缺钱吧?”
“钱不缺,但是,现在做饭的是小丫头,她过惯苦日子,盐都按粒放更别说油,跟清水煮没什么两样。”
“天天忙,没油水怎么行?”
“就是啊,”李念真的很委屈,“我现在搬东西都没力气。”
听完,慕耀皱眉,“她做法不妥,直接说就是,为何一直纵着?”
“说了,刚开口就抹眼泪,”李念真的很心累,“我们仨老爷们,又不能跟一个小丫头计较,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故意欺负她。”
“事情不能这样处理,”慕耀揉住眉心,“养家糊口的是你们,承担体力劳动的也是你们,小丫头的心情确实要顾忌,但是没必要迁就至此,肯定是自己身体更重要!”
“可是耀哥,不是你让我们好好待她吗?”
“蠢不蠢,”慕耀气的不想说话,“我是让你们好好待她,可没让你们把她当成祖宗供着,又不欠她的!”
仅凭李念一面之词不好判断,但莫名的,他总觉得这个姑娘有古怪。
苦日子过惯的人确实会节省,但是,太过一意孤行就有些违和。
说句不好听的,毕竟是花烟馆买来的人,连个正经名份都没有,谁给的底气与主家对着干?
李念迷茫,“耀哥,到底该咋办啊?”
“卖身契在你那没?”
“没有,已经还给她,另外,”李念挠着头解释,“最近赚的钱也全在她那。”
“什么?”
慕耀怀疑自己耳朵。
见状,李念忐忑起来,“耀哥,不,不行吗?”
“你长脑子只是当摆设吗?”
慕耀咬牙低吼出这句话。
“没全给,只有我自己那份,赵嘉和丁一的是他们自己拿着。”
“是不是还要我夸你聪明机灵?”
“不敢,”李念连忙低下解释,“当时脑子一热就给了,后来意识到不妥又不好意思要回来,又想着早晚是一家人,所以……”
听完,慕耀无语。
他已经连骂人的心情都没有。
“赶紧把卖身契和银子拿回来,你开不了口就让赵嘉来,你们俩的事八字都没一撇,这么积极做什么?”
“要是她不乐意怎么办?”李念无措,“耀哥,你不知道这丫头多能哭,眼泪说来就来,哄都哄不住。”
“那又如何,”慕耀皱眉,“难不成因为她哭几句就不做?”
“那行吧,”李念依旧没什么把握,“我尽量试试。”
见状,慕耀彻底不抱希望,“你去招呼客人,把丁一换过来。”
“那你们俩说。”
少顷,丁一带着疑惑过来,“耀哥,你找我有事?”
“李念买的那丫头什么情况?”
“有些烦人,”丁一实话实说,“动不动就红眼睛流眼泪,说不能说骂不能骂,我已经和嘉哥商量搬出去住。”
“她对你们做了什么?”
“这倒没有,就是表情有点吓人,黑沉沉的,不是哭丧着脸就是面无表情,看着就压抑。”
顿一下,丁一愤愤不平,“小嫂子病的半死,又被亲爹亲娘抛弃,我们都能理解她心情不好,但是这些又不是我们造成的,凭啥给我们脸色看?”
短时间能忍,可从睁开眼就一直这样,谁能受得了?
“不用忍,收摊回去你们就把她卖身契重新要回来,还有李念分的银子,她心已经大了,再不压压,怕是彻底忘记自己的身份。”
“行,”丁一想也不想答应下来,“早就不想再忍了,偏偏念哥每次都优柔寡断!”
回家后,慕耀把这事简单给苏黛说了一遍,然后狐疑道,“李念应该没这么倒霉吧,随便买个人都能选到祸害!”
听完,苏黛心情复杂,“大概这辈子,他注定要栽到‘色’这个字上。”
“不是,”慕耀真的没办法理解,“李念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还贴身伺候这么长时间,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无动于衷吧!”
“或许,”苏黛不确定地说,“有恃无恐?”
“呵,她凭什么敢这样?”
这个问题,也是赵嘉和丁一想不通的。
俩人本以为要卖身契很简单,张嘴就行,事实却……
“卖身契已经烧了,还,还不了!”
“谁给你底气这么做?”赵嘉脸色冰冷,“为何不问我们?”
“给了我,难道不是让我自己处理?”
十三岁的小丫头,身材消瘦,脸庞稚嫩,声音也娇娇怯怯。
让人看着就不舍得为难。
然而,赵嘉却例外,他只觉得烦躁,“银子呢?这个你总能烧吧?”
“没烧。”
“那就还回来,”丁一真的很不服气,“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凭什么交给你?”
“相公,相公给的。”
说完,她转过头巴巴地看着李念,眼眶已经泛起泪花。
“给你你就要?”赵嘉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从念哥买你,前前后后花了我们四十两银子,就做几天饭,还差点把我们吃出毛病,哪来这么大脸?”
“我们是夫妻!”
“既没定亲又没下聘,哪来的夫妻?”
“丁一,”李念提醒,“要银子就要银子,别揭人伤疤。”
“念哥,还当我们是兄弟就别插话,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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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找到原因
赵嘉早就不想忍。
为了给这人看病,他们兄弟起早贪黑忙活,每天都累的直不起腰。
结果,辛辛苦苦一场,却是给自己添堵!
听到赵嘉的话,李念立刻缩到后面。
找不到依靠,自觉孤孤零零,姑娘又凄凄哀哀哭起来。
见状,三人全都一脸不耐。
以前逛花烟馆,姑娘们哭的梨花带雨让人心疼,可现在,只觉得烦。
“你爱哭就哭,反正银子我们一定得拿回来!”
赵嘉说完,大步一迈,直接去房间翻找。
床上床下全搜罗一遍没见踪影,后来才发现埋在灶台的灰堆里。
“这是防着谁呢?”
赵嘉气笑了。
李念也无语,“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家你才是那个外来者。”
丁一也觉得惊奇,“脑袋有坑吗!”
“算了,跟她说也听不进去,”赵嘉已经摸清此人脾气,“咱们先去耀哥家吃饭,她的事以后再说。”
“你们先去,”李念不甘心,“我稍后就来。”
“随便!”
说完,赵嘉先一步离开。
两人走后,破旧的小院里彻底寂静下来。
好一会儿,李念才问,“青娘,你究竟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听完,李念怒极反笑,“没想什么你烧卖身契?没想什么你藏银子?没想什么你故意做那些猪都不吃的东西?”
“谁家不是这样过日子,”青娘紧扣指甲,弱弱地问,“为什么换成我就不行?”
“就奇怪,”李念真的不理解,“你吃半两银子一斤的豌豆糕时怎么不记得节省?”
“是相公主动买的。”
“合着是我自作多情是吧?”
李念彻底心寒。
“不是的,妾身只是……”
“只是什么?”
“没,没什么。”
头一次对一个人掏心掏肺,却……
最终,李念失魂落魄地离开。
慕宅。
赵嘉和丁一进门,就一点没隐瞒地把家里发生的事说给哥嫂听,末了感慨,“也就半大的小姑娘,心眼怎么就那么多呢?要不是为了念哥,我们早就不忍!”
在外做生意赔笑,回家还被人哭丧,简直不能更晦气。
为了不受制于人烧卖身契能理解,可藏银子,就让人怎么都想不通。
苏黛迷茫地戳戳慕耀,“你有什么头绪没?”
慕耀摇头,然后问,“她对你们与对李念有什么不同?”
“不清楚啊,”赵嘉真没注意过这种事,“我们俩整天在外面忙,回家倒头就睡,谁有空观察这些?而且男女有别,该避讳的肯定得避讳,话都不敢说几句。”
“难道想把你们俩逼出去?”
闻言,赵嘉和丁一面面相觑。
他们真的想不通。
“想我们搬出去为什么不直接说?为了念哥,我们也愿意的。”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南崽忍不住插话,“三位叔叔感情这么好,倘若直接说出来,念叔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她自己也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谷杉
“倒也是。”
赵嘉和丁一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说他们救人没想过回报,但是被人如此对待,心还是哇凉哇凉的。
良久,两人闷闷出声,“明天我们就找房子!”
“跟这个没关系,这人不能留,”慕耀出声,“她心术不正又不知足,你们搬走也没用。”
“可是耀哥,你当初不是说要念哥娶她吗?”
“当初这么说,是想让李念意识到‘担当’两个字的含义,而不是一定要让他为此陪上一辈子,对了,”慕耀突然想起一件事,“李念还在吃药吗?”
两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重复,“什么药?”
“易大夫开的,”慕耀轻咳一声,“治肾虚的那种。”
“还在吃,”丁一很耿直,“他身体亏空的厉害,要调理半年,即便治好,子嗣上也会比别人艰难。”
听完,慕耀和苏黛立刻对视。
他们好像找到原因了!
顿时,面色古怪起来。
不给李念调理身体,主要怕他精力太充沛出去胡混,却没想到会导致这一系列的事。
李念进门就听到这话,当即满脸尴红,“丁一,嫂子还在呢,给我留点面子,别什么都说。”
“嫂子懂医术,瞒不住的,她看一眼就能猜的大差不差。”
“那也不能乱说,污染南崽耳朵。”
“没关系的,”南崽适应良好,“这种话我在村里听了很多,而且还要跟娘学医,早晚都要接触。”
所有话都被堵死,最终,李念只能郁闷地挨着赵嘉坐下。
见状,丁一忍不住阴阳怪气,“小嫂子怎么闹你都行,换成我们就不乐意是吧?”
“怎么可能?咱们兄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肯定是你们更重要。”
“真的?”
“但凡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那你方才为何不跟我们一起过来?”
“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不问不死心。”
“我已经猜出原因,”慕耀轻咳一声,眼睛不着痕迹地瞄一眼李念腹部,“你确定要听?”
“听,为什么不听?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见状,苏黛牵着南崽站起来,“你们聊,我们去做饭。”
“嫂子忙的来吗?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不急,等会儿若是还有心情再来!”
“什么意思?”
李念一头雾水。
“言归正传,”确定妻儿走远,慕耀把话题重新扯回来,“她之所以这样做,是觉得你靠不住,想给自己找后路。”
“哪里靠不住?”李念悲愤,“没让她吃饱还是没给她穿新衣服?连辛辛苦苦赚的银子都给了她,还要怎么证明?”
“你,不举!”
此话一出,李念恍恍惚惚。
赵嘉和丁一却异口同声,“总算能说通!”
这姑娘压根没把念哥当依靠,所以才着急忙慌烧身契搂银子。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这只是暂时的,”李念面红耳赤,却强撑着辩解,“易大夫说坚持调理就能好,半年后,老子定能一夜七次。”
“得了,”赵嘉嘘了一声,“都要吃药调理身体,还不长记性!”
“就是啊,”丁一接话,“你跟我们说这些也没用啊,小嫂子又不信!!”
第198章 以卵击石
“要她信做什么?”李念冷冰冰吐出一句,“从此,那娘们跟我没任何关系!”
强硬地说完,怂达达地转向慕耀,“可,可以吧?”
“可以!”
听完,三人全都下意识舒口气。
可能有些丢人,他们确实怕了!
“私事说完,现在咱们说正事,”慕耀示意三人集中注意力,“知道县学为何突然放假吗?”
“夫子有事?”
“不止夫子,整个平阳县城都有事,咱们这里出现了流民,不是极个别人,探路的都有二十多,最少也得两三百,甚至上千也说不定。”
“什,什么?”
三人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全都僵硬起来。
或许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流民的破坏性,他们但凡聚集一起就没好事,破坏起来更是无所顾忌。
好一点只要粮食和钱,队伍摆烂的,甚至连良家妇女都不放过。
“怎么会这样,”李念张大嘴巴,“根本没听说哪里遭灾啊。”
慕耀推测,“北边来的,也不一定遭灾,遇到蛮夷洗劫也说不定,以前都是冬天没粮闹腾,今年聪明了也说不定。”
“可这是朝廷的事,凭啥到咱们平阳闹?”
“这不是废话吗?”丁一小声嘀咕,“柿子肯定得挑软的捏啊,他们又刚不过朝廷。”
就……无言以对。
“现在怎么办?”赵嘉很苦恼,“生意正好写,不做好可惜,好几两银子呢。”
就成本而言,跟捡钱也没什么两样。
“你们生意在城门外,不用怕什么,听到里面有动静再赶车跑也来得及,而且,茶棚那里人来人往,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听完,李念立刻理解了慕耀的意思,“耀哥是想让我们打听消息对吧?”
“对,你们只守着茶摊,就能比别人消息还灵通。”
“发现不对立刻回来告诉你吗?”
“嗯。”
“然后呢?”丁一好奇,“耀哥要想办法把这群人收拾了吗?”
听完,慕耀表情古怪起来,“然后肯定是咱们一起回溪下村啊!
收拾流民?你当我三头六臂啊!!”
即便只有二三十暴徒,那也不是某一人能挡的好吧。
“耀哥一直给我们的感觉就是无所不能,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三人齐齐出声。
“真能吹,”慕耀气笑了,“我自己都不敢这么飘。”
“不是吹,是错觉!”
“知道还说,”慕耀一巴掌拍过去,“逞英雄也要看什么情况,明显以卵击石头,硬是撞过去就是蠢!”
“明白了。”
三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明白就用心留意,他们过来踩点,肯定会想尽办法打听消息,你们多套套话,说不定就能探听出什么消息,毕竟是外地人,口音还有习惯多多少少都会露出马脚。”
慕耀觉得,即便不知道这群流民什么时候搞鬼,弄清具体多少人,也能着手开展相关防御。
“他们还没走?”李念怀疑,“不怕被官府抓起来?”
“他们打伤刘家少爷那天应该就离开了平阳境内,但是人过留痕,万一有人知道些什么呢,反正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耀哥放心,我们保证好好干活。”
流民这件事虽然带来一些阴影,但是并没影响三人的胃口。
吃饱喝足甚至又喝了两碗茶消食,三人才勾搭着肩膀离开。
“合着他们根本没把那姑娘放在心上,”苏黛无语,“也真是够心大。”
“他们只是不想让咱们跟着一起心烦,瞧着吧,那姑娘待不过今晚。”
地痞本就混不吝啬,哪里可能有仇不报。
慕耀猜的不错!
三人一回家,立刻给那姑娘收拾包袱。
“青娘,卖身契你烧就烧了,相逢一场,咱也不把你逼到绝路,回家吧!”
“回家,我?”她不敢置信地问,“相公,你没说笑?”
或许太过消瘦,眼睛瞪大后,整个人都略显狰狞。
“不是你还是我不成?”李念挑眉,“我记得早就跟你说过,这个家只有你一个外人吧?”
怎么回事?
莫非还想把他们三兄弟赶走?
开玩笑!
虽然没房契没地契,可他们既然能一直赖在这里,肯定有过人的地方。
“可是,”青年咬住嘴唇,脸颊爆红,“不是说好的,要娶我吗?”
“说着玩你也信,”李念声音冷了几分,“不过是个买来的玩意,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老母的!
竟然还敢嫌弃自己不举?
青娘自从被救出来,就被李念哄着捧着,乍一听如此难听的话,顿觉屈辱。
顿时,眼泪就哗啦啦地流下来。
李念以前也觉得青娘哭的烦人,得知她的心思后,更是一点不想忍,“回你自己家哭,我家所有人都好好的,不需要哭丧!”
“相公,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哭哭啼啼说完,青娘捂住脸就往房间跑。
然而,李念没给她这个机会,“装疯卖傻没用,给你一盏茶赶紧走,否则,想回花烟馆我成全你!”
青娘的心思其实并没多少遮掩,李念打小浪迹市井,没把人往坏处想,才忽略那些异常。
揭开迷雾后,她那点手段根本不够看。
“你真要送我走?”青娘满脸不甘,“确定不会后悔?”
“还用说?”李念高高扬起下巴,“别说老子只是暂时身体不舒服,即便真成太监,也轮不到你担心,十两银子买个丫头还能洗脚暖床,你花了那么多钱,干了啥要我一件件数出来吗?”
青娘脸色惨白。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转变态度苦苦哀求,去被李念粗鲁地扒掉身上的新衣服,“再不走,咱们就仔细算算在你身上花的那些药钱!”
听完,她立刻连滚打爬离开。
“还以为你会不舍得!”
赵嘉撇嘴很意外李念这次的干净利落。
“越漂亮的女人越无情,以后再犯浑,我把自己眼珠子抠下来!”
自尊严重受挫的李念,虽然表面淡定,其实心理阴影已经严重到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有想法,”赵嘉赞同地拍拍他肩膀,“女人只会影响咱们赚钱,有这功夫,多跟人说几句话,还能早点完成耀哥的交代!”
第199章 千金不换
天雷勾动地火的一夜后,慕耀神采飞扬起床。
洗漱完,撸起袖子哼着小曲准备早饭,“媳妇昨天辛苦了,嗯,多加个蛋补补身子。”
“银耳也滋补,可以加红枣煮羹喝。”
南崽坐在小凳子烧火,闻言,乌黑地眼睛幽幽地瞪过来,“我也要补身子!”
“你?”慕耀挑眉,上上下下打量儿子一番后,嫌弃地问出声,“补成球吗?”
“说谁呢?”南崽气的脸颊都鼓起来,“我这分明是可爱、软糯!”
“呵呵……”
意味深长地瞥儿子一眼,他继续专心手上的动作。
“真的没有我的那份?”
“没有,”慕耀语气肯定,“你前几天吃糖太多,这两天只能吃青菜。”
“凭什么?”
“凭我是你爹,不听话就要挨罚。”
“我不服!”
“憋着!!”
自从到县学,南崽就有些放飞自己,慕耀想收拾孩子又怕被人误会,才一直忍到回家。
今天,谁也不能拦住他修理幼苗。
粗粗估计苏黛中午才会醒,眼睛一转他已经育儿十八式,心里阴恻恻的笑了。
突然起来的阴冷,让南崽不自觉抱住胳膊,“奇怪,为什么总觉得有人算计我?”
“就你这点肉,论斤称都卖不上价钱,”慕耀不着痕迹转移他的注意力,“有什么好算计的?”
“你才卖不上价钱,我贵着呢,千金都不换!”
“哦。”
不置可否地敷衍一声,慕耀把煮好的白粥盛出来放凉。
指着其中的小碗开口,“这是你今天的早饭,旁边是我的。”
“为什么你的碗里有鸡腿?”
“为什么你得到糖的时候没想到勤学苦读的为父?”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
最终,南崽率先妥协,“幼稚鬼!”
不就一个鸡腿,自己还不想吃呢。
然而,他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儿子,把残羹剩饭倒掉。”
“儿子,把锅碗瓢盆洗好。”
“儿子,院子记得打扫。”
“儿子,马儿还没喂草料。”
“儿子……”
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南崽听话的按照吩咐做好。
后来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忙,小宇宙爆发了,“凭什么让我一个孩子干活?你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慕耀不在乎地耸耸肩,“至少我没有偷偷瞒着大人吃糖,还差点把牙搞坏!”
“要不是你把我零食吃光光,”南崽很委屈,“才不会一直吃糖。”
“为什么吃你零食怎么不说?”
以为进了县学有人撑腰就能造反?
啧啧,果然还是小家伙!
南崽梗住。
又累又气的他,干脆躺在地上装死。
“起来!”
“不起,你不干活我也不要干。”
“我数三个数,赶紧起来。”
“三二一,我已经替你数完,不用谢。”
慕耀心塞,“臭小子,想挨打直说,我是绝对不会手软!”
“敢打我就哭,就告状,让娘收拾你。”
这有恃无恐的小模样,气的慕耀咬后槽牙,“再问最后一遍,真不起来?”
“不起!”
于是,慕耀直接捡一条草绳,绑好南崽,把他提溜在门环上。
完事后,还特意试试手感,“嗯,有响声,客人来了不用拍门,直接拍你就行。”
就……非常非常过分。
南崽想扯开嗓子嚎。
刚张开嘴,就被亲爹塞上不知道从哪顺过来的麻布,“差点忘记,暂时不能让你娘知道。”
做好一切,慕耀拍拍不存在的灰尘回去,继续半躺在摇椅上,翘着嘴角温书。
六月的天很热,却温暖不了南崽哇凉的心。
他整个人麻了。
刘致远和吕泊崖坐在车辕上,远远就看到慕家大门上悬挂着什么东西。
稍微走进后才发现,竟然是南崽。
当即,目惊口呆。
“泊崖,是我出现幻觉?”
“不是,我也看到了!”
说完,他立刻跳下车,一路小跑着过去,“南崽,你爹呢?谁这么缺德把你提溜在门环上?”
亏的铜环质量确实好,五岁的孩子也没多少重量,这才没摔下来。
嘴里堵的麻布被拿走后,南崽呜呜哭诉起来,“师兄,救我,爹爹欺人太甚!”
“究竟怎么回事?”
说着,他心疼地解开绳子,一点点把人放下来。
听到动静的慕耀赶过来,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致远兄泊崖兄,你们怎么来了?”
“不止我们,”刘致远指指身后一辆跟着一辆的马车,“同窗除了极个别人有事外,全都一起过来。”
话音落地,吕泊崖补充,“也全都看到南崽被吊到门环上。”
慕耀抬头,就发现原本友善亲切的同窗,全都谴责而不满地看着他。
顿时,用拳头抵住嘴唇遮挡尴尬,硬着头皮狡辩,“诸位,小二顽劣,寻常方法没用,无须大惊小怪。”
早知道这么多人,该把臭小子吊到院子里那棵桃树上的!
听完,所有人表情微妙起来。
即便这样,能想出这招,也太特么缺德!
众人腹诽不已,却被慕耀的手段吓到,只能迂回着安慰南崽。
“元宇莫怕,师兄们来了。”
“有我们在,定然护你周全!”
“没错,士可杀,不可折辱。”
听完,慕耀嘴角抽搐。
这群人,就会忽悠小孩子。
算了,本来也只是想给臭小子一点教训,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应该足够他记好长一段时间。
这样想着,齐光恢复往日的风度,“外面炎热,师兄们且随我进院子说话。”
说完,递给眼色,示意儿子跟上来。
见状,南崽的小脾气上来了,他撇撇嘴,故意磨磨蹭蹭走在后面。
“快点,”慕耀警告,“别耽误师兄们正事。”
“别故意吓孩子,”吕泊崖把人挡在身后,“让弟妹知道,定然要你好看!”
这话,慕耀不敢否认,想了想,他果然转移话题,“无事不登三宝殿,师兄们今日过来,可有要事?”
“还不是流民的事,”果不其然有人顺着话题抱怨,“消息传出去后,整个平阳县人心惶惶,官府即便下告示解释已经想办法应对,依旧安抚不了人心。”
第200章 必须不能
“我猜也是,”慕耀按住眉心,“说不定已经有人收拾包袱投亲奔友!”
“你还真说对了,”路林枫表情夸张,“知不知道我娘听到消息后的反应?我话都没说完,她就招呼全家收拾东西,非要躲进山里,拦都拦不住!”
“我家老母也差不多,年纪大的人最怕的就是没安稳日子过,我能理解,就是吧,憋屈!”
“可不是,平阳是我们的地界,却因为一帮子流民退让,也太没骨头,我都看不起自己。”
“齐光,你觉得呢?”
“我跟你差不多想法。”
虽然慕耀打定主意逃跑,但是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毕竟读书人要名声,脸也东西多多少少得留一点。
“那就好!”
众人不约而同说出这句,继续东扯西扯。
院子里乱糟糟的,苏黛一听就知道来了客人,捏着酸软的腰肢起床。
看着角落里整整齐齐摆放的水盆和毛巾,她边梳洗边咒骂,“狗比男人,体力那么好做什么?也不怕透支未来!”
说完,揉揉发烫发热的脸,轻轻推开门。
县学的书生多多少少从吕泊崖那里听了一些苏黛的消息。
知道她人很美,学问很好,处事也落落大方。
看到她时,还是呆滞一瞬,“弟,弟妹!”
“想喝点什么吗?茶还是别的?”
“都行!”
“成,你们继续聊,我自己看着办。”
苏黛说完,招呼着南崽一起过来。
“儿子,咱们家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
“幸好师兄们过来了,”南崽委委屈屈告状,“娘,说不定你都要看不到我了。”
“怎么回事?”
“爹欺负人,让我干活,一个人躺在椅子上看书,据理力争后,还把我绑起来吊到门环上!”
“什么?”苏黛张大嘴巴,水润的杏眸盛满震惊,“他还是人吗?”
“我也有这个怀疑,”南崽一脸认同,“娘,要不我们把爹爹换了吧?找个更好更有钱更疼我的怎么样?”
“啊这……”
苏黛死死捂住嘴巴。
她能说自己有那么一丢丢丟心动吗?
必须不能。
若是被慕耀那醋坛子知道,指不定会怎么发疯。
想到这,立刻义正言辞拒绝,“南崽,你爹爹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你是不是也该稍微反省下自己?”
“我都已经答应不吃糖,”南崽不服气,“爹爹凭什么还秋后算账?”
“不止这个,想想在县学的日子,你确定没有得罪他?”
听完,南崽蔫了,“大概,可能,或许……吧!”
不就是偶尔几次没听话,怎么还跟小孩子计较呢?
讨厌!
见状,苏黛了然,“等客人走后我骂他帮你出气,但是你也要改正自己错误,爹爹虽然偶尔狗了点,出发点肯定是为了你茁壮成长。”
“不,”南崽坚持己见,“他就是为了出自己心里那口气。”
“那你就谨言慎行,别给他出气的机会!”
“没有别的办法?”
“对的,”苏黛摊手,“为娘救的了你一时救不了一世,这次就是最好的例子,长点心吧儿子。”
虽然丈夫的手段有些出格,但是,事出有因,倘若不分青红皂白就拦着,只会害了孩子。
安慰地揉揉南崽脑袋,苏黛开始泡茶。
大热天喝这个挺不合适,但是没办法,又快又方便。
而且,这群人上门也不是为了喝什么,不失礼数就行。
苏黛猜的没错。
学子们还真没有喝东西的心情。
估摸着气氛酝酿的差不多后,路林枫说出来意,“齐光,我辈读书人受圣人熏陶,遇到事不能只顾着自己躲,要迎难而上,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慕耀嘴角抽搐。
这人竟然还没死心!
“路师兄,”想了想,他犹疑地问,“你打算怎么力挽狂澜?”
“当然是大家一起做啊!”
“然后呢?”
“没有然后,”路林枫耿直开口,“我们没有头绪,才过来寻你拿个主意,齐光,你一定也不愿意平阳父老因为流民水深火热吧?”
“当然不愿意,但这事没那么简单。”
慕耀很头疼。
该怎么跟这群天真又单纯的学子解释流民不是过家家?
“我们知道的,”路林枫扬起笑,“所以过来找你,齐光,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有个锤子办法!
慕耀想爆粗口,碍于形象,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让师兄失望,我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并不知道怎么解决。”
刘致远和吕泊崖一直觉得此事不靠谱。
他们俩本来不愿意过来,被同窗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无地自容,才硬着头皮过来。
见状,立刻打圆场。
吕泊崖,“诸位,这么棘手的事,即便县尊都束手无策,别为难齐光。”
刘致远弱弱出声,“再聪明的人,也得给点时间思考不是?”
“你们说的对,”路林枫羞愧地低下头,“是我太心急了。”
“师兄也是心系百姓,不必介怀,”慕耀笑着开口,“倘若全县百姓都这样,何愁渡不过难关。”
苏黛过来,正好听到这件事,“什么难关?”
“流民的难关,”吕泊崖接话,“弟妹,齐光没有跟你说?”
“说了,”苏黛疑惑,“但是这种事不应该归官府管?”
“到底读书这么多年,”刘致远轻叹一声,“我们想为父老乡亲尽尽心意。”
这种心情,其实慕耀和苏黛都没法感同身受。
一个是刚来这时代没有归属感。
另一个则觉得生死有命,自己最难的时候没人伸手,别人落难他也没这个义务。
然而,察觉到这些人纠结痛苦又隐约带着自责的心情,两人同时沉默。
良久,苏黛率先开口,“先喝茶吧,润润喉,天太热,晒得人脱水。”
“不了,”路林枫摆手,“我再去问问别人有没有办法,没多少时间能耽误。”
说完,他强撑着笑笑,招呼同窗们回去。
这一幕,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觉得莫名刺眼。
原本只想赶紧把人敷衍走的慕耀,忍不住吐口而出两个字,“等等!”
第201章 美色警告
“还有什么事?”
轻咳一声,慕耀解释,“这件事找谁都没用,都坐下来,咱们一起上商量办法。”
众人迷茫,“我们想不出办法啊?”
“别妄自菲薄,”苏黛适时插话,“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你们读书那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的长处。”
“弟妹,你这,都夸的我们不好意思了。”
晕晕乎乎的,路林枫的脚怎么都迈不动,干脆顺势又坐下来。
见状,慕耀露出淡淡的微笑,“先来分析下情况,我们只知道对方是流民,从哪里来?有多少人?准备走什么路线?这些全都不清楚。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打听消息!”
“可是,找不到人去哪打听呢?”
“酒楼,食肆,茶馆甚至青楼,哪里消息流通就去哪里,不止要自己做,还得发动身边的人,越多越好。”
平阳县不大,人口不足两万。
然而即便这样,数量上也碾压流民,能做的事很多很多。
“有点难,”路林枫心里很难受,“大部分都是我娘那种,他们很害怕,只想保全自己,根本没想过去面对这事。”
“可不是,就连我娘子也劝我别多管闲事,赶紧去乡下逃就好。”
“那就跟他们说清楚利害关系,”苏黛解释,“首先,倘若人人都逃,流民会扩大搜索范围,周围村子甚至山上都不安全,其次,即便这次侥幸逃过一劫,平阳县不战而逃的作为也会被人记在心里,如此一来,周围的山贼土匪必然会选择浑水摸鱼。”
“有道理,”路林枫兴奋地开口,“我一定要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告诉我娘。”
“仅仅这些不够,”慕耀徐徐开口,“我们还需要组织力量对抗流民。”
“请镖局的人行不行?”
“是一种办法,但是我建议最好不要,这是整个平阳的事,我们可以牵头,却不能把所有事都揽下来。”
“为什么?”
看着一张张天真的脸,慕耀垂下头掩饰情绪,“这是整个平阳县的事,大家都参与进来,才更利于凝聚人心。”
学子们真的信了这番说辞,“你说的对,那我们该怎么做?”
“先募钱,”苏黛出声,“做什么都离不开钱,把活动经费攒够再说,然后跟官府沟通,说一下咱们要做的事,尽量取得他们的支持,敲定这两件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安排。”
“除了我们,还会有人捐钱吗?”
“有的,”慕耀指指隔壁,“刘家对这事一直很积极,另外,县上那些大户也不会拒绝,倘若承诺用剩下的钱造桥立碑记录他们的事迹,说不定没等咱们开口就上赶着送银子。”
人跟人的差距真的不是一般大。
一群只跟书本打交道的人听慕耀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立刻面面相觑。
反应过来后,便是巨大的惊喜。
路林枫更是泪汪汪地抓住慕耀胳膊,“齐光,我们果然没看错你!”
一阵恶寒。
他扯开路林枫的手,“师兄,能不能好好说话?”
“齐光,你在我眼里,简直跟英雄一般……”
越来越夸张,慕耀轻咳一声,“别废话,正事要紧,我们先把檄文写出来,然后从刘家开始,一件件处理事情。”
“可以的!”
书生的意气,热血而赤诚,做起事也风风火火。
课业都艰苦补贴的人,文如泉涌,半个时辰就把檄文写好。
只是内容……
“天下苦流民久已,”慕耀哭笑不得,“这用词是不是不大合适?”
从听到流民消息到现在,一天都不到!
“不止这次,还算着以前,”路林枫振振有词,“几乎每次遇灾,都会发生流民暴乱,他们自己生活不顺,就把所有人拖下水,然而,并没有人欠他们的,觉得不公就找朝廷,凭什么对无辜之人出手?”
“有道理!”慕耀不再挑刺,“那就用这篇,措辞干练简洁,鼓动性也强。”
“那我们现在去刘家?”
“嗯,之后再兵分几路,我去拜访教谕把这事说清楚,路师兄带人继续募钱,致远兄和泊崖兄发动人打听消息。”
顿一下,他补充,“必要的时候,可以适当的利诱,也不用多少钱,两把碎米一个鸡蛋就行。”
“还,还能这样?”
“这是独属于市井的智慧,”慕耀意味深长开口,“尽管只是小恩小惠,却可以最大程度调动人的积极性。”
毕竟,对平阳有好处,自己也能占便宜,何乐不为?
整个平阳,再找不到比刘家更恨流民的人。
得知慕耀的来意后,刘卉想都不想直接掏出银钱,“先给你一千两,不够再说,一定要好好给那些流民一个教训!”
“这个没法保证,”慕耀摇头,“我们做的这些只是辅助,说到底,还得看官府如何处理。”
“本小姐当然知道这些,”刘卉冷哼一声,“即便只是一个可能我也乐意。”
“那就好!”
慕耀不待见刘卉,说完,直接带人离开。
他感觉自己很正常,别人却不这样想。
“齐光,你这样对刘小姐会不会不太好?”
“怎么对她?”
“全程黑着脸,声音清冷,一句软话都没说,特别像,要债的!”
“不是募到了银子?”
“就是这样,才让人心虚啊,她若是骂几句还不给钱,反而……”
“想太多,”慕耀抿嘴,“她没你们想的脆弱。”
“刘小姐容貌娇艳,为人也爽朗大方,真真难得。”
这是,红鸾星动?
慕耀斜了说话人一眼警告,“别想太多,她已经嫁人,女儿和南崽一般大小。”
“嫁人?就嫁人了?”
“对!”
“那为何还称呼她刘小姐?”
“她的性格就像容貌这般张扬跋扈,”慕耀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这种霸王花一样的姑娘,即便没嫁人也不别动心,否则,家无宁日。”
“这么好的姑娘愿意下嫁,什么后果我们都乐意受着。”
慕耀:……
合着自己说这么多话,只是浪费口水?
刘卉那女人看着就不安分,这群人读书读傻了吗?
第202章 不立危墙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是大多数读书人行为守则,教谕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慕耀过来拜访时,他已经指挥仆人把东西装车,马上出发回老家庄子避灾。
“教谕,学生有事要说。”
“齐光,你家里东西收拾的如何?”
“还好,没什么好收拾的。”
“那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流民的恐怖之处,”教谕捋捋胡子,语重心长开口,“他们出手极其狠辣,自己不好过会让别人更不好过。
桌椅瓢盆这些东西,用不到宁可烧掉也不会好心给咱们留着,听我一句,但凡家里能搬的动,哪怕一片烂瓦,都不要留。”
慕耀沉默了。
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少顷,他清清喉咙,“教谕,其实路师兄的提议也很好。”
“路林枫?”
“是的。”
“他想的很好,但是不现实,平阳县衙的差役,总工加一起都不到一百人,还要押送税粮,拿什么抵挡流民?”
“关于这事,学生以为,不仅仅是官府的事,也是整个平阳的事,每个人都该尽一份自己的心意,或打探情报,或捐献钱粮,或辅助官府……”
“道理是这样,但是,人心难齐,”话音一转,教谕说出自己看法,“整个平阳都没有特别德高望重之人,县尊又,又没遇过这种事,很难力挽狂澜。”
听完,慕耀立刻抓住机会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他听,并掏出募捐过来的银子,“总共1137两,除刘家一千两外,剩下的是学生和师兄们凑出来的,这还只是开始,县城那些大户人家还没去。
有了这些钱,可以打听消息,可以购买物资,可以支援官府……”
顿一下,他提醒,“学生不能否认这事风险很高,但是相对的,收获也很大,假如成功,不仅使得百姓免受流民之乱,教谕也会美名远扬,就连县尊,也多一桩可以传扬的功绩。”
平静没有波澜的语气,却说出极尽蛊惑的话。
不止一点点心动!
教谕望着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陷入纠结,“你们这群小家伙,还真是给老夫出了个难题。”
倘若成功,肯定是大家都好。
反之,自己这把老骨头,肯定被流民宰了立威。
从还是不从?
半晌,他有了答案,“算了,老夫同你们赌一局!”
学生都敢作敢为,没道理他这个做夫子乌龟一样缩在后面不是?
谁,还没有脑子发热的时候呢?
又仔细盘问慕耀各项事务的规划及进度,确定这帮孩子真的没闹着玩,他换了身衣服拜访县令。
县令家也在收拾东西。
不过,后宅女眷多,东西也杂,连一半都没收拾好。
“师爷,你准备送家里女眷去哪?”
“府城,老夫在那边有熟人,可以帮忙照看一二。”
“本官亦是如此打算,”县令忍不住长叹一声,“此前途未卜之时,我等不能离开,一定要保护好家眷,他们才是希望。”
“是极,老夫年迈不甘偷生,誓与平阳共存亡,但是家眷无辜,他们不该有此一劫。”
说完,两人全都露出苦笑。
教谕过来时,就看到这个场景。
脚步微顿后,转瞬恢复正常,“县尊,师爷,老夫有事禀告。”
看到他县令非常惊讶,“公奇,你还没走?”
“此等危急存亡之时,老夫怎敢不战而逃?”
“得了吧,”师爷不客气拆穿,“你家昨天开始收拾东西,一大早就慌慌张张装车,不跑路难道只是为了好玩?”
两人宅院在同一条巷子,还刚好错对门,故而,教谕家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鄙视有,更多的是羡慕。
他也想走,但是不能。
职责在身就得硬着头皮坚持,否则,即便逃过流民的毒手也逃不过朝廷责难,反而会连累整个家族。
“老夫看天气好,把家里东西拉出来晒晒而已!”
这话,好悬没把师爷气倒,“严公奇,这么多年你学问没长进,脸皮越发厚了!”
“好了,都什么时候还吵,”县令阻止两人,“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对抗流民,否则,本官乌纱难保,你们也落不了好。”
“县尊,老夫就是为此事而来!”
说完,他把县学学子做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没有居功,脸上却极尽骄傲和得瑟,“虽然这帮孩子瞎胡闹,但初心是好的,也确确实实有那么一点用,县尊以为呢?”
县令一脸懵逼,许久都没回过神。
募钱,发动群众,招募人手甚至联合官府……
短短一天就想出这么多行之有效的手段,真的是一帮连秀才都没考到学生搞出来的?
恍惚中,他问出一句话,“本官是不是在做梦?”
“老夫也不敢置信,”师爷啧啧称奇,“万万没想到,你这怂包,教出来的学生却如此有血性!”
师爷和教谕并不对付。
一个市侩圆滑,一个清高古板,两人谁也看不上谁,但是今天,他莫名就感觉矮了一头。
“你才怂,”教谕不服气,“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家的动静!”
“老夫那是送老母和孩子离开,自己又不走,你敢说也这样?”
“有何不敢?老夫全家都没打算离开。”
死鸭子嘴硬!
师爷不屑,又不想跟他吵,翻个白眼后,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喝茶。
装模作样!
教谕心里腹诽不已,却也没揪住不放。
见状,县尊满意地点头,“如今局势危急,两位身为本官左膀右臂,万不可内讧。”
“县尊,”说起正事,教谕立刻认真起来,“老夫那帮学生想法虽好,但是年幼不服众,其它还好说,但是地主乡绅全是人精,不敲打敲打,怕是有人会直接半路摘桃子。”
教谕担心的不止地主乡绅,还有县令本人。
侵占功劳还好说,就怕卸磨杀驴。
届时,自己一个徒有功名的举人,还真不一定能护住。
听完,县令无语,“把心放在肚子里,本官眼皮子没那么浅,若真能成事,这群后生都能算本官恩人。”
这功劳即便夺到自己手里又有屁用?
第203章 善良明艳
只有举人的功名,县令已经是尽头!
即便全揽在身上,也只是送上司升官,自己有这么好心?
还不如给这帮学子,甭管如何,都能结一份善缘,假以时日真有人一飞冲天,那就……
“大人,您的人品有目共睹,”教谕干笑两声拱手,“老夫说的只是那些地主乡绅。”
“不用解释,”县令懒得听他狡辩,“你的顾虑确实有道理。”
“这样,师爷你看衙门能抽调多少人,派五个过去压阵,顺便再发个请帖,把平阳有头有脸的人全请过来,本官好好跟他们聊聊。”
“老夫这就去安排!”
教谕把这话转述给慕耀后,他其实很意外,“县尊是父母官,他拿走功劳也无可厚非,为什么答应的如此干脆?”
“文人相轻这句话听过没?”
“听过。”
“那就很容易理解。
他只有举人功名,做到县令已经是侥天之幸,即便功劳在身也不能晋升,不仅白白便宜上司,还可能调到别的地方。”
缓口气,教谕继续解释,“他在平阳县经营九年有余,政务熟悉,人也用的顺手,再加上年纪也一大把,又怎么愿意从头开始?”
慕耀若有所思,“看来功名是晋升的隐性条件。”
“就是这样。”
“事实上,除了一甲进士其他人全都要看自己造化,这就是差距。”
“齐光,你一定要正视科举,拼尽全力去考,倘若侥幸蟾中折桂,起点就会比旁人高上许多。”
听完,慕耀慎重点头,“谢教谕指点,学生明白了。”
“科举不易,官场更是如履薄冰,你既有志于仕途,就抓住这次机会,好好感悟,好好锻炼。”
说完,他拍拍慕耀肩膀离开。
教谕走后,慕耀一个人沉默很久,直到有人找过来才回神。
“齐光,你跟教谕说了咱们的事没?”
“说了,教谕已经答应,还与官府那边通好气,县尊允诺五个差役给咱们压阵。”
“太好了,这下终于能放开手大干一场!”
“对的!”
慕耀带着一帮人在县城搞事时,苏黛也在忙碌。
“娘,你在做什么药?”
“现在是金疮药,等会儿还可以做点迷药,以防不备之需。”
“流民真的会打过来吗?”
“很大概率会,”苏黛轻叹一声,“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做好准备才行。”
话音刚落地,刘卉带着姝姝过来,“黛黛,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出去一趟。”
“现在出去?”苏黛挑眉,“什么事这么急?”
“我收到消息,死鬼已经来了,”刘卉捂着女儿耳朵悄悄解释,“我爹留得人全在县城,如果让他进入落安镇,事情就不好收场。”
“他现在走到哪了?知不知道带了多少人?”
“乐凯应该心里有数刘家不待见他,只护院就带了二十,若是连丫鬟婆子车夫全算着,估计有三十多。”
刘卉很无语。
这家伙也太能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其实只是伸手要钱的废物!
苏黛不发表看法,“你爹安排的人有多少?”
“五六十吧,反正够用。”
“嗯,”苏黛点头,转而又问,“你准备把人教训到什么程度?”
“断子绝孙怎么样?”刘卉阴恻恻开口,“他那么喜欢玩弄女人,本姑娘就没收作案凶器,让他再也做不了!”
听完,苏黛扶住额头,“建议你跟刘五商量一下,或许你爹还有别的交代。”
“不要,这是我自己的事,跟别人都没关系!”
经历一次又一次的事后,刘卉已经回过神,自己和刘家,终究还是有区别的。
即便父母兄弟,也不能事事依赖,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做出的选择也会不同。
她已经为刘家委屈自己好几年,没必要现在还噎着忍着。
察觉出刘卉态度的转变,诧异一瞬,苏黛了然,“既然如此,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不后悔就成。”
“黛黛,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姝姝就交给你了!”
说完,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看到这一幕,乐姝清澈的眸子生出疑惑,“婶婶,我娘要去干嘛?”
这怎么回答?
苏黛一脸窘迫,“婶婶也不太清楚!”
“姝姝很乖的,娘为什么不带我?”
“不喜欢在婶婶家?”
“喜欢的,但是舅舅说有坏人过来,姝姝很担心娘。”
“可你太小,跟过去也没用啊!”
南崽耿直开口。
“我们不是一样大吗?”
“对,”南崽摊手,“所以爹爹把我也留在了家里!”
“原来我们一样啊。”
知道南崽的待遇和自己一样,乐姝瞬间不再纠结,开开心心地跟在苏黛后面帮忙。
刘家在县城的宅子很大,位置也很好,附近一片都是地主。
她从马车下来,学子们刚好到附近募捐,看到她后,惊喜地叫出声,“刘小姐,是你?”
“是我,”刘卉微笑着打招呼,“你们筹到钱没?需不需要我帮忙?”
“只筹到一点点,”路林枫红着脸解释,“好多人不愿意相信我们,宁愿大把银子请护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别着急,慢慢来他们就会相信。”
“我们其实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路林枫有些烦躁,“但是大敌当前,倘若不能齐心协力,又如何共渡难关?”
不是嫌弃银子少,一千两其实已经够用。
但是这种敷衍又不配合的态度,着实让人没法接受。
听完,刘卉同情地看他一眼,“还差多少?要不我再捐点?”
“不用不用,”路林枫连连摆手,“流民的事,关系到整个平阳县的安危,总不能全让刘家掏,而且,刘小姐一个姑娘也不容易,多留点银子傍身,将来嫁人也好多点底气。”
听完,刘卉面色古怪,“你想的可真周到!”
嫁人?
乐凯都没解决,她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
“此言句句肺腑,”说着,路林枫羞涩地挠挠头,红着脸解释,“刘小姐这般善良明艳又顾全大局之人,合该一辈子顺顺遂遂、和和美美。”
第204章 乌合之众
“善良?”刘卉想到自己即将做的事,心情微妙起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种人。”
“刘小姐不用谦虚,你的品性我们都知道。”
呵呵……
慕耀赶过来就听到这句,心里一群羊驼奔过。
“路师兄,你们全都已经完成任务?”
“齐光,”听到声音,路林枫大喜,“你终于过来。”
“出了什么事?”
说完,视线落到刘卉身上,怀疑某人红颜祸水。
“看我做什么?”刘卉不服气瞪过去,“本姑娘也是刚来县城!”
“是募钱的事,”路林枫解释,“我们去了好几家,他们的态度都不是很好,大多都是象征性的三五两银子把我们打发走。”
“现在的钱够用吗?”
“够的。”
“那就行,这种事本来就自觉自愿,他们不相信外人也是人之常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路林枫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没有但是,总不能强按着牛饮水不是?”
“那好吧!”
路林枫沮丧地垂下脑袋。
慕耀没有安慰,人可以单纯,不能单蠢。
倘若世间全是好人,又为何需要律法?
慕耀的反应,刘卉一点也不意外。
在她看来,这狗比男人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凉薄又冷情,比茅坑的石头还讨人嫌弃。
这样想着,她不爽地问出来,“找我时那么积极,怎么换成别人就不行?莫不是只有我好糊弄?”
“刘小姐,齐光不是那样的人。”
“你可以不给,我又没逼,”慕耀一点不虚,“师兄,她若是想要回银子就还给她,咱们还有别的事,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慕耀,注意你的态度!”
“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慕耀警告,“银子不是给我们的,没人欠你。”
说完,招呼着人离开。
对于刘卉为何来县城,半点不感兴趣。
路林枫本来想说什么,看着慕耀一直黑着的脸,果断换个话题,“齐光,咱们接下来去哪?”
“找致远和泊崖两位师兄,他们负责探听情报,一个下午过去,多多少少有点收获才对。”
“若是没有呢?”
“那只能证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麻烦大了!”
“此言何解?”
“流民,说到底也就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有人组织,内部也很混乱,很难不泄露秘密,反之,则说明这群流民并不普通。”
“齐光,你的意思是……”
“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慕耀没深入这个话题,“事情到底如何,还得看具体结果。”
这话并没有安抚到路林枫,听完,他勉强扯来的笑,比哭还难看。
发现不对的不仅仅慕耀。
吕泊崖和刘致远一直指挥人扫街一样打听消息,但是半天都没找到线索。
“酒楼小二说没见过可疑人!”
“食肆店主也说没人购买大量食物。”
“青楼最近也没接待过外地人。”
“……”
“致远兄,你有没有感觉不太对?”
吕泊崖心情沉重,也开始对这群流民的身份产生怀疑。
“是不太对,”刘致远分析,“二十几人过来,不仅需要吃喝,还要踩点打听消息,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莫非没来县城?我记得刘家少爷是在城外遇袭击的。”
“整个平阳只有县城最富足,换位思考,倘若我是流民,肯定会过来一探究竟,至少也得把城里多少肥羊弄清楚才对。”
“我也觉得很反常,”又热又烦,吕泊崖打开折扇,“这群人难道没想过进来县城?他们究竟要想做什么?”
“再多发动点人打听吧,”刘致远忍不住按住眉心,“不把这些老鼠找出来,总觉得心里没法安稳。”
“光靠嘴皮子没用,还得来点实际的,先按照齐光说的办法试试看。”
于是,慕耀带人赶过来,就看到一向斯文稳重的两人,毫无影响站在椅子上扯着嗓子喊,“父老乡亲们,走过路过别错过,薅羊毛的机会来了,只要愿意你们停下来,就有机会得到鸡蛋、白米、白面甚至肉。”
“还有这种好事?”
百姓们不约而同围过来,“鸡蛋在哪呢?还有肉和白面,能给多少啊?”
“东西肯定会给,我们用县城的名声保证,但是并非没条件。
大家伙应该听过流民要来的消息,很多人甚至匆匆忙搬家,但是,老话说的对,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人能走,房子和地呢?他们一把火全烧掉咋办?”
“我们都躲着他们走,那帮子流民应该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
“流民若是讲良心,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抢钱抢粮,还有,”吕泊崖满脸严肃,“大家伙全都躲到乡下,怎么就确定他们不会对村子下毒手呢?”
听完,众人哑口无言。
良久,才讷讷出声。
“你跟我们说这些没用,谁家不是有老有小,总不能梗着脖子硬拼吧?”
“就是,刀枪不长眼,我们倒了,老人孩子咋办?”
“大不了躲到老林子去,咱们平阳这么多山,他们还能一座座搜不成?”
“就知道天上没掉馅饼的好事,早知道鸡蛋这么烫手,我才不会耽误自己时间。”
吕泊崖很意外。
这些人不认识字,也没什么见识,但是关系到切身利益,却一个比一个精明。
“没人让你们拼命,”他高声解释,“征兵是官府的事,我们只是连功名都没有学生,还没这么大权利。
让你们做的事很简单,只是跟认识人打听下最近有没有见过外地人,尤其注意北边过来的,然后问问这群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等百姓们拒绝,吕泊崖继续说,“愿意接手这差事的,每人两个鸡蛋二两米面,但凡打听出任何一点线索,哪怕只是人影,也会另外给两斤肉!”
听完,刘致远继续补充,“拉人入伙也有奖励,介绍一个人就给一个鸡蛋,机会难得,仅限今天。”
听完,原本强力反对的群众立刻改变态度。
“你们这些后生,说个话都不明不白,早解释清楚多好!”
第205章 出手利诱
“打听消息有嘴就行,就是没东西我们也不会拒绝。”
“毕竟,平阳县被流民糟蹋,我们也落到什么好!”
听完,吕泊崖轻咳一声,“刚好我们还没来得及置办东西,要不这些鸡蛋米面就算了?”
“不是说君子说话四匹马也难追吗?读书人,还是县学的学生,怎么能出尔反尔?”
“就是,不就点鸡蛋米面,又不值多少钱。”
“小伙子,你们不厚道啊!”
吕泊崖哭笑不得。
合着不止自己糊弄人!
完完整整旁观这一幕,学子们全都张大嘴巴。
“好,好市侩!”
“是现实,”慕耀纠正,“打听消息浪费时间,也耽误他们搬家,即便为了整个平阳,心里也会多少别扭,毕竟,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有了补偿后,心里会舒服很多,做事也变得积极。”
“占便宜比较积极吧,”路林枫语气不太好,“致远和泊崖两位师兄嗓子都哑了没人在意,这群人眼睛里只有鸡蛋。”
“走吧,我们也去帮忙,”慕耀不置可否,“路师兄,你带着人去买鸡蛋和米,我去给这些人做登记,几位差役大哥,劳烦你们维持秩序。”
井井有条的安排好,他大步向前与吕泊崖交接。
“齐光,你的事都办完了?”
“嗯,你们这边什么情况?”
“很邪门,全县的酒楼食肆都找遍了,硬是没打听出一点消息。”
“周围村子呢?”
“还在打听,暂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顿一下,吕泊崖担忧地问出声,“行事如此谨慎,这些流民真的是普通人吗?”
“是或者不是都要敌对,结果上并没有差别。”
“倘若他们不是普通人,为何假扮流民?究竟想做什么?”
“泊崖兄问我也没用,先不说我不知道,”慕耀摇头,“就是知道又如何?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拼力一博。”
“也对,”吕泊崖恍然,“还是先做手头上的事比较好。”
“嗯。”
流民的消息传来后,茶摊的生意也大受影响。
不过,不是萧条。
恰恰相反,更加如火如荼。
“店家,我记得你们说过凉茶可以放好几天?”
李念:“如果一直在井里凉着,长时间不敢说,两三天绝对没问题,大爷,您准备要多少?”
“给我来一桶,”老者背着手开口,“往年一到夏天就胸闷头晕,今年却没这个老毛病,老朽认真想了想,也就多喝了几碗你们家的凉茶。
马上就搬到乡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多备着一点总没错,反正也不贵。”
“因为流民的事吗?”
“就是因为他们,说起来就气,咱们平阳好几十年的平静,全被他们搅和了!”
“这帮人来的也蹊跷,”李念故意引导人说话,“刚收粮,哪里都不缺吃的,咋就偏偏选这个时候呢?被朝廷抓住,连命都难保呢。”
“我人猜是边境过来的人,粮食被蛮夷抢了活不下去,才一路闯到咱们这。”
“不应该,如果像你说的,朝廷早就该有动静!”
“也可能倒霉遇到了什么灾,以前不就发生过,一场大雨把粮食泡坏,税粮都交不起,只能背井离乡当流民。”
“说起来,他们也是可怜人,流民暴乱是杀头的大罪,若非不得已,也不会走到这一幕。”
“你在说什么屁话,他们可怜我们就不可怜?”
“就是,我们有钱,那也是自己辛辛苦苦赚的,跟流民有什么关系?”
“没错,他们不值得同情,倘若能抓住人,一定要送进大牢才能出气!”
“问题来了,”李念适时插话,“这帮人行踪隐秘,完全打听不出来,想给他们一个教训都没办法。”
“这多简单啊,城里打听不出来就去村里,村里还不行就搜山,只要是活人,肯定离不开吃喝拉撒!”
“听你一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两天前,我们村往前走的那个山坳里有好几条血迹,当初以为是野兽的没多想。”
“哪个山坳?”
“往前走二里地左拐然后岔路口右转,那里附近全是老林子,距离官道也不远,很好认路。”
“那得赶紧去瞧瞧!”
“等等,我也跟你们去。”
说完,给赵嘉和丁一递个眼色后,示意他们赶紧去报信。
县城。
因为有好处,几乎留在县城的人都积极打探消息,而且,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后生,我有个亲戚,他表姐嫁到隔壁县的小村子,说前段时间有人买了五十斤干粮,口音就是北边的,这消息能换肉吗?”
“可以,您要肥的还是瘦的?”
“那肯定是肥肉啊,炼完油还能吃油渣,咬起来嘎嘣脆,包饺子也贼香。”
“成,”慕耀笑容不变,“再送您根棒子骨,煮汤煮粥都好喝。”
“可以可以,老婆子一点不挑。”
慕耀不置可否,“还有人有线索吗?”
“老头子也有话要说。”
“您老请讲。”
“大约五天前,我去山上砍柴,路过溪边打水,看到好几堆灰,原本以为是村里小伙子调皮抓了野物烤,现在想想,家家都不缺吃的,怎么会这个时候闹?”
“很有道理,老人家在哪座山看到的?”
“我家在槐树沟,年纪大了比不过年轻人手脚灵活,老头子砍柴的时候走的就比较远,翻过前面两座山往北走就能找到。”
顿一下,他有些忐忑,“当初就没见到人,他们应该早就跑掉,还给肉吗?”
“给,两斤肥肉如何?”
“一斤就行,剩下那一半要瘦的,小孙子爱吃。”
“可以的,”慕耀抬头,“还有谁想要肉吗?”
“就不能直接给?”
闻言,吕泊崖气到爆炸,“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不帮忙,还故意添乱,膈应谁呢?”
“淡定,”慕耀神色不变,“肉在你手上,不乐意就不给,别人除了说几句酸话,还敢上手抢?”
“道理确实是这样,但是,”吕泊崖心里别扭,“我还是觉得寒心。”
自己和同窗为平阳累得半死,某些人却只盯着肉……
第206章 以防不备
听完,慕耀抬头,“师兄委屈,可是觉得做这件事是为了别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慕耀分析,“且不说咱们能否成功,就是即便什么都不做,
百姓们就一定遭遇毒手吗?”
“倘若流民真的过来,至少六成几率。”
“你是不是忘记他们已经知道消息?”
吕泊崖梗住,但是心里依旧不服气,“到底是平阳县的百姓,谁又能真的落到好?”
“换句话说,即便所有人都不配合,这件事也得做对不对?”
“是这个道理。”
“那就别纠结,
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别人的想法不重要。”
“嗯!”
县令心血来潮带着人过来,就看到这一幕,当即,所有所思,“哪个是慕齐光?”
“穿青竹色衣服,正好背对县尊的那个。”
“劝人的那位?”
“是的!”
“这是个好苗子,公奇,你要好生教导。”
“大人,”师爷不想听教谕被夸,鸡贼地转移话题,“您既然对他有兴趣,我们上前问一下如何?”
“可以。”
县令说完,率先走过去。
慕耀解开吕泊崖的心结后便专心做事,刚提笔,就感觉头顶一片阴云,连忙起身。
“齐光,
这是本县的县尊和师爷,”教谕解释,“听闻你们的事迹后,特意过来看看!”
闻言,慕耀立刻行礼,“见过县尊大人、师爷和教谕。”
“原来那天的人是你!”
师爷惊奇出声。
慕耀迷茫,“我们见过?”
“曾经在凉茶摊有一面之缘,彼时你和妻子送东西予店家,老夫和县尊都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完全没印象!
半晌,慕耀憋出一句,“多谢县尊和师爷照顾家弟生意。”
“你们家的凉茶确实不错,降暑解渴,物美价廉,不过,老夫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说?”
“师爷请讲。”
“你们四个,真的是亲兄弟吗?”
“不是,”慕耀摇头,“学生被父母过继出去,族谱上的记载为独子,
没有兄弟。
他们三个是无父无母逃荒过来的孤儿,
我们兄弟四人非血亲却胜似手足。”
“原来这样。”
师爷恍然,
然后,偷瞄旁边的县令。
他这问题主要是替旁边的人问的,上次就看出县尊对兄弟四人的纠葛很感兴趣,只是碍于身份,才没有追根探底。
见状,县令淡淡瞥师爷一眼,“公事不见你上心,捕风捉影的事倒是激动。”
“老夫冤枉,这是为了咱们整个平阳县,”师爷叫屈,“早点了解,也是防止慕齐光秋闱下场后被有心人攻讦私德有污。”
说着,他又问,“过继又是怎么回事?是你做错了什么吗?”
“这是族长的决定,他不忍心对家族有贡献之人断绝香火。”
“你爹也这样想?”
“对的!”
“如此来看,他还挺深明大义。”
“没错,”慕耀面色不变,“三叔此人,一向目光长远。”
闻言,县令总觉得怪怪的,又梳理不出所以然,“家风清正,父慈子孝,如此甚好。”
“当不起县尊如此夸奖!”
“无需谦虚,年轻人当勇于争先,”他微微颔首,“本官期待你秋闱一鸣惊人。”
说完,负手离开。
“齐光,别辜负县尊和老夫对你的期待!”
匆匆说完,教谕立刻提脚跟过去。
一行人彻底离开后,不远处的吕泊崖才敢凑过来,“县尊、师爷、教谕全来了,齐光,你有没有感觉压力山大?”
“并没有,”慕耀真没什么感觉,“都挺好相处的。”
“你可真心大,他们仨每次来县学,我们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留下坏印象影响县试,对了,你们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让我解释为什么被亲爹过继出去。”
“什么?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跟他们说?”吕泊崖急得团团转,“影响秋闱怎么办?”
“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早晚会知道,”慕耀轻笑着解释,“与其别人添油加醋,还不如我自己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吕泊崖叹口气,“过继这种事到底不常见,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确实是一番麻烦。
在县尊这过了明路,别人即便想出手,也得有所顾忌。”
慕耀勾起嘴角,“我也是这么想的。”
即便这次没遇到县令,他也会找机会透过教谕告诉他。
所幸,运气还不错。
就是,违心地夸奖某人,着实令人不爽。
另一边,李念几人拿着武器去老者说的地方查探,血迹已经消失。
“最近下过雨吗?”
“昨天夜里有一场小雨,但是,应该冲不掉血迹才对。”
听完,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那帮人可能还没走,都小心点,咱们进老林子看看。”
今年说完,一马当先探路。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依旧只看到几堆灰烬。
“灰堆里夹着叶子,看来人早就走了。”
“溪边一堆骨头,真特娘的能吃,莫非他们还打猎?”
“快来,我在旁边发现一个山洞……”
半个时辰后,李念下山,沮丧地找到慕耀,“他们应该特意清理了痕迹,我们翻遍整座山都没找到特别有用的线索,只能隐约判断他们朝东彻底。”
“已经很好,辛苦了,”慕耀示意他坐到椅子上休息,“能说下为什么这么判断吗?”
“耀哥,咱虽然打猎不行,好歹进过山,路有没有人走过一看就知道,”李念非常得瑟,“他们把脚下的痕迹清理的一干二净,却忘记两旁的枝枝叶叶,瞧不起谁呢!”
“你们追踪这痕迹没?”
“追了,尽头是官道,看不出什么,我就带人回来了。”
说着,李念特别纳闷,“耀哥,我们查探的时候,几乎一路都能看到骨头,他们打猎说不定比咱们还厉害,有这本事,还当什么流民?随便哪座山不能让自己吃饱?”
“这群人身份不简单,”慕耀安排,“你们今天收摊就回溪下村,把我的猜测说给大伯听,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第207章 凤毛麟角
“那流民的事呢?”李念追问,“我们不再管了?”
“找不到人,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木有,”李念拨浪鼓一样摇头,“这帮人滑的跟泥鳅似的,他们自己不出来,怕是没人能找到。”
“所以啊,着急也没用,”说着,慕耀突然想起一件事,“忘记告诉你,我给了大伯一笔银子,让他翻新祠堂顺便盖四座院子,咱们兄弟每人一院。”
“啊?”李念张大嘴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耀哥你发财了?”
“也没多久,你们抽空回去说一下自己要求,免得盖出来的不喜欢。”
“我等会儿就拽他们俩回去,”李念激动地直接一个熊抱扑过来,“耀哥,你比亲哥还好,房子盖好后,我们可就差一个暖被窝的婆娘了!”
“狗改不了吃屎,”慕耀无语,“青娘的事才过多久?还没长记性?”
“再不长记性我成啥?”李念这次真的很认真,“我这次求义父帮忙找,不要漂亮的,漂亮姑娘心眼多人也凉薄,踏实能干实诚就成,最重要的是不能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
听完,慕耀挑挑眉,“看来你这次真的是想清楚了!”
“再搞不清楚状况,我都成孤家寡人了,”李念苦笑一声,“赵嘉和丁一早就不满,碍于十几年的交情一直忍着,我要是一直犯浑,也太对不起他们。”
“知道就好,”慕耀认真告诫,“再深的情份也经不住挥霍,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谁愿意一直迁就别人。”
“嗯,我会记住这句话的。”
另一边
刘卉召集人在半路埋伏乐凯。
然而,时间渐渐推移,却始终等不到人。
“怎么回事?”她杏眉怒瞪前方,“乐凯那混蛋,该不会又被哪个小妖精勾到床上吧?”
闻言,行云表情一言难尽,“小姐,姑爷在赶路,不可能带床。”
“说的马车不能当床用似的?他那人,露天席地都敢胡闹,更何况有车帘遮挡?”
太过孟浪的话语,直接把人噎死。
纵然行云知道自家小姐一向如此,还是一阵咳嗽,“小人去前面查探一下。”
说完,落荒而逃。
“我也没说什么啊,”刘卉一脸无辜,“男欢女爱,纵情欢歌,你们男人不就是好这一口?”
“小姐,您这是偏见,不是所有人都跟姑爷一样,离开女人就不能活。”
“男人本色,”刘卉冷哼一声,“本姑娘可不相信真有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话是这样说,但是绝大多数都有贼心没贼胆!”
“那就没骂错,不是你们不想,只是没条件,”刘卉坚持己见,“倘若有钱有权,或许比乐凯更疯狂也说不准。”
“那也要有富贵的命才行。”
“所以,你们还是贼心不死,从心里就不觉得风流成性是错的。”
这话,无人反驳。
见状,刘卉心里气恼。
世道就是这样,有点本事的都会偷吃,守着一个人要么太穷要么太窝囊。
深情不移的好男人有,凤毛麟角,撞大运似的才能遇到一个。
这样来看,慕耀那狗男人,尚且有点可取之处!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行云慌慌张张跑回来,“小姐,不好了,姑爷,姑爷没了!”
“没来吗?”刘卉凝眉,“难道咱们收到的消息有误?”
“不是,”行云摇头,“是他人没了!”
“人没了?”刘卉瞪大眼睛,“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对,”休息一阵的行云恢复呼吸,飞快把事情解释一遍,“小人过去的时候,路边全是血,姑爷被扔在草丛里,胸口全是伤,人也已经没有呼吸。”
“行云,”刘卉双眼发黑,“你可有看到附近有什么人?”
“没有,”行云摇头,“除了姑爷外,丫鬟、小厮、姬妾甚至护院都被灭口,小姐,这事不对,咱们得赶快禀告官府!”
“什么意思?”
“小人怀疑,凶手与伤少爷的人是同一批!”
“不,不可能吧,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
话虽然这样说,刘卉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城。
县令听到这件事后,半信半疑,“莫非流民专门和刘家过不去?之前是刘家五子,如今又换成他们家姑爷,这也太巧!”
“是不是府城某些人故意误导我们?”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话音一转,县尊一脸严肃,“倘若真的是流民所为,其中必有古怪!”
这不是废话?
师爷心里腹诽不已,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大人,无论如何,流民的事都得重视起来,税粮可以耽误,若是被流民得逞,全县百姓都要遭殃。”
“这个本官自然明白,再派点人帮助县学那帮学生,剩下的分两批,一批往北打听消息,另一批招募人守城,至少五百青壮才够。”
“行,老夫这就去办。”
慕耀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晚上,忙碌一天的学子们碰头开会。
“诸位,”路林枫拱手,“除去买东西的花费,我们总共还剩1076两,这是账本,请师兄们查看。”
“账本没问题,”慕耀摆手,“接着往下说。”
“那就听我归纳下目前得到的情报,”吕泊崖梳理思绪后开口,“流民人数大约二十五人,北方口音,曾在邻县活动,并向人购买干粮,青壮居多,身手灵活,隐匿手段了得且出手狠辣,曾把刘家少爷打成重伤,个人倾向于这伙人不普通,很可能是山贼。”
“山贼为什么假扮流民?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听完,李华突然插话,“我刚刚收到消息,他们今天还在咱们县活动,还残害了从府城过来的刘家姑爷。”
闻言,慕耀狐疑地问出声,“李哥说的可是乐凯?”
“就是他,”李华一脸唏嘘,“若非刘小姐思夫心切特意过去接人,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思夫心切?
所有人古怪起来。
慕耀是不信刘卉这么好心,毕竟,她恨不得亲自送这人上西天。
其他人则诧异慕耀没骗人,刘小姐竟然真的已经嫁人。
第208章 逆推思维
“李哥,”好一会儿,慕耀才一言难尽问出声,“你们为何如此肯定是流民出手?”
“目前只是怀疑,毕竟咱们平阳安稳十几年,流民过来才生出这么多事端,但是,”话音一转,李华眼底满满都是沉重,“仅仅怀疑,也足够咱们慎重以待。”
说杀人就杀人,还如此惨绝人寰,倘若真被他们攻破平阳,百姓们又有什么好下场?
听完,所有人心里都蒙了一层阴影。
回到家,慕耀把这事跟苏黛说了一遍,并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其中肯定有我们没想通的关节,媳妇,你觉得呢?”
“这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从府城来,”苏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相公,最近咱们平阳有人去府城吗?”
听完,慕耀浑身一滞,“最近所有人都忙着搬家、收拾东西,很少有人出城,官府那边也一样,税粮没收齐,还没来得及出门。”
“咱们来捋捋,”苏黛示意慕耀拿纸笔,“流民第一次出现,抢了从府城回来的刘五,接着,整个平阳大肆寻找他们,没有线索。
然而,今天下午,突然杀害府城过来的乐凯一行人!”
“是这样没错。”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为何这么做?是不想有人给府城传递消息还是仅仅见财起意?
从打伤刘五开始,他们又藏身何处?”
种种迹象已经说明,这群人目的性很强,还把平阳当成计划内的一环。
所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苏黛努力思考原剧情,却突然惊觉,与这个时代的羁绊越深,她对剧情的记忆越模糊。
仿佛蒙了一层纱,隐约有印象,却说不出所以然。
顿时,脸色大变。
“媳妇,”慕耀察觉到这一幕,也跟着紧张起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嗯,”她郑重点头,“或许我们已经牵扯进一场官场漩涡中。”
“此话何解?”
“我怀疑这些流民是朝中某些人的武器!”
“这怎么可能?”慕耀大惊,“现在既没灾荒又没战乱,谁敢这样做?”
苏黛哑然,她是从结果逆推而出现在的结论。
慕知智考中秀才,慕家搬进府城,由此开始福宝的镇南王妃之路。
镇南王身为当今的同母胞弟,深得其兄信任,本该待在京城却出现在临州府城并与福宝产生交集,如此有违常理的一幕发生,背后的水一定很深。
解释不通干脆不解释,苏黛直接摊手,“是与不是,试试就知道,他既然怕人把消息传到府城,咱们就反其道而行。”
慕耀没敢直接答应下来,“让我再想想!”
“你慢慢琢磨,我睡了,明天得想办法给家里添一层防御。”
“嗯。”
一夜辗转。
翌日,连早饭都没吃,慕耀就匆匆找到教谕。
“齐光,这么早还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吃点。”
“不了,没胃口吃。”
“嗯?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
“您先吃饭,吃完再说,免得跟我一样。”
听到这话,教谕笑了,“老夫几十岁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你尽管说,肯定不会影响我胃口!”
思忖片刻,慕耀决定尊重老人家的选择,“学生昨晚回家仔细分析了下,刘家接连两人被害,我认为流民是不想让咱们与府城联系,无论是忌惮某些人还是想让平阳孤立无援,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听完,教谕心里立刻一个咯噔,“说话要负责任,你能保证吗?”
“学生不能保证,却可以试探,只要让人佯装去府城,就能得知答案。”
“确实是个好办法。”
说完,教谕就开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刻钟后,才咬着牙开口,“这事你别管,该干嘛干嘛去,老夫会跟县尊说。”
“嗯!”
昨日一天都在忙碌,今天也不例外。
安排好每个人要做的事后,慕耀找到赵嘉三人。
“耀哥,你今天不用忙?”
“要忙,你们留个人看摊子,剩下的跟我走。”
“我们今天带的凉茶不多,很快就卖完,耀哥要不先等等,咱们一起去?”
“也行,”犹豫一瞬,慕耀答应下来,“你们尽快!”
“用不了多长时间,都是昨天说好的,送过去就行。”
匆匆交代后,赵嘉挑着扁担出去送货。
慕耀纳闷,“怎么每次做苦力的都是他?”
“开始是因为嘉哥力气大,”丁一解释,“后来怕我们不熟路耽误时间,就一直这样安排。”
“都怪我不争气,”李念很愧疚,“若非当时我大半时间都待在家里,赵嘉也不会承受这么多。”
“你心里有数就行,虽然兄弟间没必要计较这么多,但是也不能总让一个人吃亏。”
“不会让他们俩吃亏的,回头再分银子,我只要两成,其他的……”
“千万别,”李念话还没说完,丁一就连连摆手,“该你的就是你的,我们不要。”
“不行,我已经让你们受了很多委屈,银钱上必须有所补偿。”
听完,慕耀不置可否,“这些你们回家后慢慢说,现在说正事。”
“对哦,还没问耀哥你找我们干嘛呢!”
“我怀疑这帮流民还没走,想去山里再看看。”
“只带我们仨?”
“对,多了容易打草惊蛇。”
“不一定会有收获,”李念提醒,“我昨天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他们比老鼠还能藏。”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慕耀没解释,只让李念等着。
县衙。
教谕把慕耀的话转述一遍后,立刻缩在角落里。
“老母的,”县尊难得爆粗口,“原来他们不是跟刘家过不去,而是跟本官!”
回想这一生,寒窗苦读数载,最终却止步举人,好不容易谋到缺,又熬了十年才爬到县令这位置。
结果却遇到这种事。
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
流民已经够棘手,背后还有如此多隐情,自己一个芝麻官,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大人,发牢骚以后有的是机会,”师爷拱手,“当务之急,是赶紧考虑要不要把这些人逼出来?”
第209章 心生怀疑
“逼出来有什么好处?”县令没好气出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只管防着这些人就行,一旦牵扯进入,谁敢保证结果?”
为了阻断府城消息,杀人越货都做出来,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做?
保不齐自己这边刚派人出门,下一刻脑袋和身子就分家了。
“至少能当个明白鬼,”师爷没有被县令影响,“大人,装糊涂没用的,他们既然铁了心拿平阳做筏子,就绝不会手下留情!”
“师爷,你就不能委婉点吗?”
“敢问大人,委婉有用?最终还不是要面对现实?”
道理是这个没错,但是,自己并不想听啊!
一阵腹诽,县令决定装作没听到,“税粮还有多少没收上来?”
“已经入仓九成,只有个别特别偏僻的没送过来,已经在催。”
“府衙还有陈粮吗?”
“有,但是不多,只够咱们的日常消耗。”
“税粮咱们先拖着不交,你让人转移到山里,免得被那帮流民抢走,安排好这些后,直接去征人,除身负功名外,每户必须出一个人头。”
“之前招募的人怎么办?”
“就招到了人?”县尊很意外,“有多少?”
“咳咳,”师爷后悔提起这话,“时间仓促,暂时只有三个人。”
“三个?”县令愣住,“你是不是少说一个零?”
“并没有,其中一个还是我大孙子。”
闻言,教谕也插话,“还有一个是我小儿子。”
听完,县尊脸都青了,“本官为平阳鞠躬尽瘁九年,结果就这?”
招募人竟然都凑不到两位数!
“大人无需介怀,”师爷干笑两声解释,“反正他们早晚都要出人头,没什么差别。”
“一个是自己主动,一个是被官府逼,这能一样?”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能达到目的就成。”
话是这么说,县令还是很生气。
于是,抵消服役的银子,从原来的二两变成二十两。
在如此敏感的时刻贴出征人的告示,所有人都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就是一帮子流民,县太爷怎么搞这么大派头?”
“惹不起,咱们躲还不成?”
“乖乖,二十两抵一个,抢钱吗?”
“能逃跑吗?”
“说话那个,你是憨憨吗?没见差爷站在旁边?”
消息传出来时,慕耀正准备进山。
“耀哥,咱们咋办?花银子抵吗?”
“不用,正常应征就行,”慕耀解释,“这次的事不简单,参与进来利大于弊。”
赵嘉率先出声,“我力气大,身手也好,遇到危险跑掉的概率更大,我去。”
“不行,”李念不甘落后,“一直都拖后腿,好歹也让我这个做哥的发挥点作用。”
“赵嘉可以,”慕耀打量李念一圈,嫌弃地开口,“你就算了。”
“为什么?”
“做什么都得有个好身体,你太虚。”
李念哽住,良久开口,“那还要我做什么吗?”
“有,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不能跟着你们?”
“对,我们三个去就行。”
说完,挥手离开。
每次有人从府城过来都遭遇毒手,慕耀觉得官道附近肯定埋有探子。
藏的很深,但是只要用心,未必不能找到。
三人很早之前就进山打猎,相当有默契,稍微解释,另外两人就理解他的想法。
“野兽也好,人也罢,都离不开吃喝,我们分头找视野开阔且附近还有水源的地方,远远看到人就回来,千万别惊到人,他们能相互联系。
另外,无论什么结果,半个时辰后回来碰头。”
“放心吧,如果被抓住,我们就装成正常打猎的人装傻糊弄过去。”
“别贫,千万小心,这群人所图甚大,宁愿杀错都不会放过。”
“那……好吧!”
说完,慕耀打个手势离开。
六月炎热,山风吹来,却带着阵阵凉意。
茂密的树木藤蔓纠缠在一起,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叫,更让人心里发毛。
即便早就习惯山里环境,可想到暗处藏着的敌人,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一边小心探查,一边掩盖痕迹。
然而,时间一点点推移,并没什么收获,只能按耐住心里的烦躁,按照约定回去。
“怎么样?你们有什么发现?”
赵嘉摇头,“人影都没看到,丁一你呢?”
“我也没,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耀哥,流民应该不会在这座山上。”
“为何如此肯定?”
“山里有老虎,我亲眼看到的,有这头野兽在,谁敢多待?”
“不太对,”赵嘉纳闷,“老虎轻易不换地方,尤其夏季,它们根本不缺吃的。”
慕耀也怀疑,“丁一,你距离多远看到这只虎的?”
“没多远,就隔着一条河。”
“附近有野物吗?”
“溪边有羊在喝水。”
“听到叫声没?”
“那只虎又高又大,我不敢上前,匆匆瞥一眼就赶紧回来,没听到什么声音,耀哥,有什么不妥吗?”
“平阳这地界,已经几十年没有老虎的消息,太反常了,你在哪遇到的,咱们再过去看看。”
“莫非是流民假扮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北边最不缺的就是野物,虎皮熊皮什么的,即便稀罕,他们多少也有几张存货。”
倘若这样做,一点不奇怪为什么找不到这帮人,这特么谁能想到?
闻言,丁一很犹豫,“倘若是真虎呢?我们只有三个人,对付的过来吗?”
“傻不傻?肉体凡胎和老虎硬拼,那不是找死?”慕耀指指后背的箭篓,“箭头提前涂了药,沾一点就没畜牲能动弹。”
“用过吗?”
“给家里那头马喂了头发丝一点,它就睡整整一夜,药效没问题,关键是不能让它跑。”
“明白了。”
商量完,三人默契地离开。
慕耀躬着身子轻手轻脚走在前面,左手紧紧抓住烈弓。
赵嘉和丁一护在两侧,开路警戒且随时准备补刀。
逐渐靠近并埋伏后,瞅准机会,没有犹豫,慕耀咻的一声射出箭矢。
同一时刻,赵嘉和丁一立刻冲过去……
第210章 慈不掌兵
提起木棍,就是一顿猛敲,直到老虎倒地才罢手。
“耀哥,”赵嘉一脚踹在虎肚子上,立刻气笑了,“还真是假的。”
瘪瘪的,根本不像猛兽那般肉厚。
慕耀扒开虎皮,看到两个人后,打手势让赵嘉和丁一往后退,“你们捂住鼻子,我再补点药,免得他们中途醒过来。”
加重迷药的剂量后,狠狠踹两人几脚,才半拖半拽把人弄下山。
彼时,天已近黄昏。
平阳因为征人的事,一天都没得安宁,除了学子们偶然问一句,并没有人在意慕耀的动向。
直到,他带着人找到李华。
“李哥,这两人扮成老虎藏在山里,我怀疑他们就是流民留下的暗探。”
“什么?”
李华目瞪口呆。
既惊讶这俩人豁的出去,又震惊慕耀把人抓到。
“他们中了迷药,短时间不会醒,李哥看接下来怎么办?”
“能把人弄醒吗?”
“可以,现在就让他们清醒吗?”
“你等等。”
说完,李华两步过去,熟练麻利地敲断这两人的四肢,笑着拍拍手,“这样人才跑不了!”
见状,赵嘉和丁一忍不住往后退。
断人四肢就像喝水吃饭这般自然,还能笑出来,太可怕了!
察觉到这一幕,李华安抚,“放心,我只对罪犯这样,轻易不会出手。”
听完,赵嘉和丁一对视一眼,全都拨浪鼓般摇头。
两人突然想起来,若非入了籍,就他们那不干正事的做派,早晚会犯事栽到官府手里。
“就害怕了?”李华挠头,“胆子这么小,怎么还敢进山杀虎呢?”
“假的而已,不算什么。”
“话不能这样说,倘若人人都有面对老虎的勇气,也不会找这么多天都没消息,”说着,他起身拍拍慕耀的肩膀,“兄弟,这次多亏你,我回衙门讯问这俩人,咱们改天聊,我请你们喝酒。”
说完,问慕耀拿了解药,就指挥人拖走依旧没清醒的两人。
他走后,赵嘉和丁一迷茫了。
“耀哥,就这样让他把人带走?”
“不然呢?”慕耀挑眉,“你想做什么?”
赵嘉不解,“人毕竟是咱们辛辛苦苦找到的,有啥不能让咱们知道?”
慕耀瞪他一眼反问,“有句话听过没?”
“什么话?”
“好奇心害死猫!”
说完,没管两人反应,他走向同窗,“致远兄,泊崖兄,你们还在忙?”
吕泊崖:“齐光,你去哪了?一直都没看到你。”
“去办了一件事,你们都忙了些什么?”
“今天主要筹买粮草,”刘致远解释,“本来还想置办一些武器,可惜咱们县铁不够,铁匠又先紧着官府的要求做,没得多少东西。”
“另外,”吕泊崖补充,“我们还组织人去北边挖了一些土坑当陷阱,即便挡不住流民,能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闻言,慕耀提议,“可以在坑里加点东西,比如削尖的木棍或者竹子。”
“这样太伤天和了吧?”刘致远不忍心,“七尺的深坑他们爬不上来的,能困住人,何必把人置于死地?”
慕耀:……
这大概就是文人的通病,总是不合时宜地莫名心软。
人家就差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还考虑伤不伤天合,有毛病吧?
抿抿嘴,他垂下双眼掩饰情绪,“致远兄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两方交战,必须摒弃某些书生意气。”
“这,这样吗?”
刘致远有些尴尬。
他没经历过很糟糕的事,下意识就不愿意把人想的那么坏。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吕泊崖恍然,“齐光,难道这些话并非空言?”
“泊崖兄是怎么想的?”
“我辈读书人的抱负,不就是为生民立命?倘若心中不慈、无善,又如何庇佑百姓?”
“咱们庇佑的是治下百姓,而非敌人、暴民,你觉得呢?”
“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
听完,慕耀狠狠吐几口气,“致远兄和泊崖兄若是还不明白,不妨多想想取舍二字,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回头聊。”
与之相反,刘致远和吕泊崖心情却蔫达达的。
“泊崖,你有没有觉得,齐光杀伐果断一点不像文人?”
“他攻击性太强了,”吕泊崖真的很郁闷,“跟我们一起,就像一只狼混在软绵绵的羊群里,到处格格不入。”
“羊群?”刘致远狐疑,“咱们有这么差劲?”
“致远兄以为呢?”
“羊群就羊群吧,总比鸡崽强点。”
刘致远认命了!
然后,立刻安排人削木棍。
府衙。
与学生的小打小闹不同,县尊手段更为果断。
他直接派人把北边的官道破坏了,除此之外,还收集很多桐油。
“师爷,投石器准备的如何?”
“已经催促木匠抓紧时间制作,应该……”
来得及三个字还没说完,就看到李华急匆匆闯过来。
当即,老脸一黑,“什么事这么急?”
“大人,师爷,”李华行礼后解释,“慕齐光抓住了探子,属下刚刚审问一番后,察觉到一些不妥。”
“哪里不妥?”
“所谓的流民,很可能是驻防关外的边军。”
“这怎么可能?”县令不信,“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
“李华,”师爷也很紧张,“消息是你讯问出来的吗?”
“属下敲断了这两人的四肢,又严刑拷打,他们却始终没吐一个字,正常人绝对不可能这样。”
“这只是你的臆测,”县令很坚持,“除非他们亲口承认,否则就是污蔑。”
边军假扮流民搞事,这是想干嘛?
造反吗?
如今河晏海清、风调雨顺,他们疯了才做这种蠢事!
“大人说的不错,此事关系甚大,只凭猜测,不能乱说话,边军地位虽然不高,却也不是我们能污蔑的。”
“师爷,”李华无奈,“这群人接受过特殊训练,小人能力有限,问不出什么。”
“那怎么办?”师爷转头,“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
“本官以为,”县令面无表情,“要不干脆把他们放走算了,省的惹出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