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悲痛欲绝
对于医院里面的医生来说，生老病死已是常态，他们见过了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
所以在意识到了徐爸已经丧失了生命体征之后，虽然表情沉郁，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多特别的反应。
看到徐妈一副完全陷入在自己思维里面，显得有些呆傻的样子，医生转过了头，对靠在一起，同样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梁爸梁妈说道，“病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也请节哀，这边也是需要你们填一下相关资料……”
医生到底说了些什么，梁爸和梁妈一点都没听到，他们耳朵里面嗡嗡的，就像耳鸣了一样。医生什么时候走的，他们都没注意到。
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梁妈突然反应过来，死死的抓住了旁边梁爸的手，声音颤抖，仍旧是异常的沙哑，“老梁，老梁，你说这可怎么办。这怎么回事……怎么……”
她有些语无伦次。
梁爸同样没经历过这个，徐爸的死亡太过突然，让他也是完完全全的措手不及。此时被梁妈的声音扯回来了些意识，也是立刻说道，“先找医生……不是，先找，先打电话给求鲤和正嫣！让他们赶紧过来。”
“啊！”梁妈反应过来，连忙给徐求鲤和梁正嫣打电话。
电话拨出去，每响一声，都如同一把锤子敲在了梁妈的心脏上，直把她敲的站不住，嘴里面有些神经质的念叨着，“怎么还不接电话。快点儿接电话啊。”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了声音，“喂？妈，怎么了？”
梁妈立刻说道，“正嫣！你快点过来！叫上求鲤，亲家公他不好了！”
一阵兵荒马乱。
电话里面梁妈有些语无伦次，问半天也问不出什么来，后来还是梁爸接过了电话，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
很难想象，在电话里面，徐求鲤和梁正嫣听到徐爸就这么去了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
徐求鲤感觉脚下的每一步都是软绵绵的，就如同自己踩在了棉花上面，耳边就像是有着无数的人在小声议论纷纷，嗡嗡作响。感觉脑袋上仿佛也被套上了一个什么透明的头盔一样，紧紧的拘着他的脑袋。
让他感觉自己如同在做梦一样。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大家一起笑闹着，医生说也可以出院了。爸看起来也是那么精神，还约好了和粥粥一起去游乐园。
怎么今天就全都不一样了呢。
自己会不会是在做梦。
这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等到梦醒过来了，旁边电话还会一直响，所有人还都是好好的，等到接起电话来，爸正中气十足的训他起床起迟了。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医院，就差他还没有过去了？
这一路仿佛是在梦游一般，等到徐求鲤脑袋嗡嗡，浑身麻木的跑到医院里面，伸手触及到了徐爸冰凉的手，就像是脑袋里面所有的幻想全都被一柄巨锤给狠狠砸碎了一样。
所有的幻想和自我安慰如同脆弱的玻璃，被砸碎之后，玻璃碎片便全都扎进了徐求鲤的心里。
让徐求鲤疼痛到几乎直不起腰来的同时，也是让他清醒的意识到。
徐爸是真的就这么去了。
梁正嫣同样是身体一阵摇晃，险些站不住，但是她毕竟足够冷静，此时看着周围人全都是一副无所适从，满脸空白的样子，知道她跟徐求鲤绝对不能倒下。
所有人都还需要他们。
医生上班，跟值班医生交接之后也是立刻知道了这边的情况，第一时间就过来。几个医生，还有几个护士都围了一圈，把徐爸的病床围在了中间。
徐妈仍旧坐在凳子上，呆呆的，好像所有的思维和思想全都跟着徐爸一起走了。
徐求鲤勉强直起身子来，看着徐妈，眼眶一红，就走了过去，压着自己声音里面的哭腔，小声的说道，“妈，你先起来，让医生看看……”
徐妈懵懵懂懂的抬起头来，看着满脸痛苦的徐求鲤，伸手拉住了徐求鲤，露出来一个傻傻的笑，“老徐，你怎么过来了？”
这一句话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死死的压在了徐求鲤的背上。他趔趄了一下，然后攥住了徐妈的手，强撑着把徐妈拉起来，“……妈，你先跟我过来，我带你去旁边坐着。”
“老徐，老徐你怎么了？”徐妈看着徐求鲤，脸上傻傻的笑就消失了，眼眶也开始微微发红，“有人欺负你了？”
徐求鲤一声不吭，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把徐妈带到了一边，让她在长椅上坐着。
梁正嫣走了过去，把徐妈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尽量装作平静的对徐求鲤说，“妈这边我来照顾……你，你先去爸那边吧。”
徐求鲤手扶着长椅上的把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看着梁正嫣和徐妈，勉强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的几乎让人听不出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妈就拜托你了。”
梁正嫣同样是红着眼，点了点头。
徐妈呆呆的看着病房那边，眼神痴痴的，坐在长椅上，安静了一会儿，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就满脸着急的站起来，“我怎么在这里坐着，我怎么在这里坐着……老徐那边还需要我。他找我有事儿呢，我得过去找他。”
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徐妈就要朝病房那边走，梁正嫣连忙站起来，红着眼睛拉住了徐妈的手，“妈，妈，你等等。爸……那边还有点事，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你就别过去了，咱们就在这等一等，好不好？”
徐妈直愣愣的看着梁正嫣，就像是不认识梁正嫣是谁了一样。看了她很长时间，这才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对，对，老徐告诉过我，他还有事情要忙，等会儿才能过来接我……我不能给他添乱，我就在这儿等着他过来接我。好心的小姑娘，谢谢你了。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跟我坐在一起？”
梁正嫣听到这些话，又看了看徐妈，终究是没忍住，落下了眼泪来。
第一百八十章 生死两茫茫
“妈，你忘记了？我是你儿媳妇啊。”
徐妈皱着眉，看着梁正嫣，说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可不能骗人啊！我们家求鲤今年才13岁。怎么可能娶媳妇呢？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这么说着，徐妈似乎是感觉自己反应过来了，又带上了几分笑意，“诶呀。你肯定是在说笑话逗我开心呢。要是我们家求鲤以后找个对象，能找到你这样的，那我也挺开心的。只不过呀，我们家儿子今年才13岁，早着呢，并且还是得看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毕竟孩子的婚姻嘛，还得他自己看好才行。”
梁正嫣眼泪直往下流，她没有再说一些这方面的辩解，只是接着徐妈的话往下说，“对，我看阿姨你非常眼善，给你开玩笑呢。你家儿子是个好孩子，也孝顺，以后他喜欢的人，肯定也是非常优秀的。”
“哎。那就承你吉言了。”徐妈听到这话，也是流露出来了几分笑滋味，伸手拍了拍梁正嫣的手。
“正嫣啊……”就在这时，梁妈和梁爸也是走了过来，看着梁正嫣，又看了看徐妈，有些犹豫。
徐妈看了看梁正嫣，又看了看梁爸梁妈，说道，“是不是你的爸妈过来找你了？一看你们这模样，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肯定是一家人。你也别在这儿陪我这老婆子聊天了，赶紧回家吧。等会儿我们家里人也就过来接我了。”
听到徐妈这话，梁爸梁妈也是有些惊疑不定的，“正嫣啊，亲家母这是怎么了？”
梁正嫣抹了把眼泪，低下了头。
没等梁正嫣说些什么，病房的门就已经被打开了。两个护士把这门，不让门自动关上，两个医生则是推着一张可移动的滚轮手术车出来了。
车子上，被一张洁白的床单覆盖着底下的人型，只能勉强看出来一个轮廓。
旁边徐求鲤满脸苍白的跟着。
“应该就是半夜突发心脏骤停，加上没有陪护仪以及陪护人员所造成的……实际上，这种睡梦中突然离开人世的情况，我们也是见过不少。但是具体发生在什么时间，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心脏骤停，我们还得进一步的……”
随着车子被推走，医生的话也是逐渐消失在空气当中。等到周围彻底恢复了安静，梁正嫣、梁爸梁妈三个人才像是骤然从梦境里面脱离一般清醒了过来，连忙回神。
但是徐妈不知道是不是仍然陷在光影陆离的梦境当中，她呆呆的看着一群人消失的地方，脸上是充满了死寂的麻木。
“爸，妈……”梁正嫣顿了顿，然后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这边的事情，我跟求鲤先处理一下。”
梁爸梁妈此时也是有些无所适从，听到了梁正嫣的话，也是赶忙说道，“那行……那我们就不在这里添麻烦了。我……等到你们把事情暂时处理一下，就告诉我们一声，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也尽管提。”
这么说完，梁妈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一茬似的，又说道，“亲家公……住院的那些东西，我估计你们现在也是没时间去收拾了……我跟你爸收拾一下吧，到时候，到时候就直接送到你们家那边去。”
梁正嫣现在也是感觉有些身心俱疲，“好吧……麻烦你们了。”
梁妈又看了一眼没了任何表情，显得异常呆滞的徐妈，小声叹了口气，和梁爸一起重新回到病房里面去了。
梁正嫣也是看到了徐妈此时的样子，眼泪忍不住又是落了下来，“妈，你要坚持住啊，阿鲤那边还需要你呢。爸那边……你要是再垮了，阿鲤可怎么办？他现在只剩下你了啊。”
之前还有所反应，只是像是认不清人的徐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那张盖着白布的便携床，此时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就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梦境里面，整个人跟外界之间，被什么透明的玻璃罩子隔开了一样。对外界的所有事情，都没了任何的反应。
梁正嫣一边哭，一边还陪着徐妈，断断续续的说道，“阿鲤一直以来都过得非常辛苦，以前就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一直都在经受着离别的打击……他如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身边亲人的陪伴了。妈……你得为了阿鲤坚持住，现在最能安慰到他的就是你了。”
“妈，阿鲤也是你的亲生儿子。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了，妈，现在没有人会比阿鲤更希望你能好好的。”
“妈，虽然事情非常痛苦，但是只要你好好的，你好好的就是对阿鲤最大的安慰了。他需要你，粥粥也需要你啊。”
梁正嫣断断续续的说着，一直陪在徐妈的身边，说到痛苦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流下眼泪。
但是徐妈一直愣愣的，就如同这些话全都被那层透明的罩子隔开了一样，她什么也听不到，也意识不到了。
周围的病号和医生来了走，走了来。
有些会充满疑惑的看着这一年老一年轻的两位女性，但是会到医院里面来的，谁没有自己家的烦心事呢？那还有多余的心情去操心别人家发生了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也是愈发的明亮起来。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散发下来了温暖的阳光，但是坐在长椅上的两位女性，虽然被阳光笼罩着，心却是像泡在冰冷的泥潭里面一样。
“……妈这边怎么样。”
徐求鲤沙哑的声音传来。
梁正嫣恍惚间看了过去。
只是小半个上午的时间没有见，现在再次看到徐求鲤，梁正嫣恍惚间竟然觉得，面前的徐求鲤，就像是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一般。
看梁正嫣没有什么反应，徐求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了过来。
每走一步，都像是身上背负着一座大山一般，异常的艰难。
徐求鲤看着面无表情的徐妈，慢慢的蹲了下来，蹲在了徐妈的面前。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的伸出了手，握住了徐妈的手。
“妈……”
徐妈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视线似乎透过了面前的徐求鲤，直直的看到了地面一样。对于面前的徐求鲤，无动于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后事
梁爸和梁妈收拾好了病房里面的东西，搬回了梁正嫣和徐求鲤的家里。
也是害怕梁正嫣和徐求鲤应付不过来，两个老人想了想，还是重新回到了医院里面。
不得不说，现在还能稳得住的老人，的确是帮了徐求鲤和梁正嫣的忙。
浑浑噩噩的徐妈不适合再呆在医院里面，现在梁正嫣和徐求鲤情绪都不好，也无暇顾及她。徐求鲤和梁正嫣便拜托梁爸梁妈送徐妈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经受了打击，徐妈不声不响的，也不挣扎，梁妈好声好气的把她扶起来，带着徐妈往医院外面走。
徐妈也像是失了魂一样，什么也不说，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跟着梁妈往外走。
医院里面，就只剩下了梁正嫣和徐求鲤。
此时站在医院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一时间没有人出声。
似乎过了好长时间，徐求鲤好像清醒了过来，轻微的动了动，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声音放的非常轻，非常慢，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样，“我……医生刚才对我说，要我去开一个居民医学死亡证明。”
梁正嫣抬起头来看了徐求鲤一眼，没有作声。
徐求鲤似乎也并不是想要身边人的什么回答……或者说，他其实也并不在乎身边的人是谁，只想要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医生说了，具体时间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就是大概在今天凌晨一点钟到三点钟的时候，那时候突发的心脏骤停……爸走的很安详，没有受罪，也没有受苦。”
徐求鲤停顿了一下，眼眸空的更厉害了。
“……然后医生问我，是从医院直接走殡仪馆……还是从别的地方走。我当时就在想，爸心心念念着出院回家，想来是不愿意再在医院多呆的。”
梁正嫣抿紧了嘴，眼圈红了红，还是没有作声。
徐求鲤视线也放空，透过窗户，看着医院下面的小公园，脸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的表情。
“把爸接回家……然后让爸从家里走。”徐求鲤顿了顿，喉咙就如同哽住了一样，过了好长时间，似乎喉头的肌肉才逐渐松开，让他能够吐出后半句。
“……好不好？”
梁正嫣没有什么不好的，徐爸也是她的长辈，更是她现在名义上的公公。就算跟徐求鲤是假结婚，是形婚，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能说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至于家里面停灵，她更是不怕的。
看到梁正嫣不假思索的同意，徐求鲤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点表情，他转过头来，声音还是轻飘飘的，“我……我去卫生部门开证明，也得麻烦你给殡仪馆联系一下了。”
梁正嫣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放心交给我吧。”
徐求鲤点了点头，又在这边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什么都没有再说，安安静静的走了。
他一走，梁正嫣的眼泪就又落下来了。不过现在能挑大梁的只剩下她和徐求鲤了，徐求鲤又是需要她的时候。
而痛苦的心情，想来没有比徐求鲤这个失去父亲，徐妈失去老伴更加厉害的了。论起难过，也应该是徐求鲤和徐妈更加难过。
徐求鲤此时都还能站得住，梁正嫣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她擦掉自己的眼泪，然后走向了医生办公室，想要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殡仪馆的电话。
医生看到梁正嫣此刻眼圈通红，满身狼狈的模样，又听到她的话之后，也是知道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多问，直接说道，“我这边倒是没有，你去一下急诊和ICU，那边肯定是知道的。实在不行，医院外面还有一些……花圈店，那边应该也有电话。”
梁正嫣吸了吸鼻子，道了声谢。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医生连忙摆手，说道，“不过您还是要节哀。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句话，梁正嫣的眼泪险些又掉下来。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走去了急诊。
事情很顺利，没让梁正嫣再去别的地方多跑腿，急诊那边有个医生，从有些乱的桌子洞里面翻了一会儿，翻出来了一张殡仪馆的名片。
“其实咱们这边一共两个殡仪馆，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对比对比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比内科医生见多了一些死亡，急诊的医生此时显得有些淡然，“另外，殡仪这边也需要提前预约，你得定好时间，这个可不是小事，不像是咱们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改天再约，这个说哪天就是哪天，可一定要记好了。”
梁正嫣接过名片，又红着眼睛朝急诊医生道谢。
急诊医生也是叹了口气。
毕竟不管经历过再多的死亡，有时候还是会触动，看着梁正嫣这幅样子，急诊医生也是说道，“有些时候，去了的人从此可以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了，但是还得活着的人帮他处理好剩下的事情，毕竟也是马虎不得，所以，也得顾好自己的身体。”
虽然说法不一样了，但是不管是哪位医生，说话之间都是一片好意，梁正嫣感觉到心中微微一暖，似乎也重新生出来了几分勇气。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梁正嫣勉强朝急诊医生笑了笑，但是也总算是有了几分力气。
默默的走出了医生办公室，一路走到了小花园，梁正嫣注视着手里面那张简洁的名片好久，这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摁下，拨了出去。
“喂，你好，请问是……”
梁正嫣的喉咙也哽住了，说不出接下来的三个字。
对面显然是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人的电话和语气，此时听梁正嫣这边没了动静，便主动开口道，“你好，这边是殡仪馆。我们提供死者美容、更换寿衣、殡仪车接送以及火化服务，根据需要不同，收费也不同。另外，我们上班时间为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其他项目，在上班时间内均可上门服务。但是关于殡仪车，是需要提前预约的。请问您是需要哪几项服务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后事（二）
梁正嫣也算是暂时回过了神来，“这个，关于服务，我还得问问家里面的人……关于……殡仪车，是怎么预定法？”
“我帮您查看一下哈。”
电话那边的人说道。
不过很快，那边就又传来了声音，“明天已经被预约了上午八点和中午十二点，后天被预约了中午一点，以及大大后天的预约……您看您是具体什么时间？家里面的人去世多长时间了？”
梁正嫣嗓子又是一梗，“是……今天凌晨的事情。”
“那么我这边是推荐后天的。”电话那边的人说道，“既然是今天凌晨的时候，那么预定后天上午十点钟左右怎么样？”
梁正嫣张了张嘴，“我，我得先跟家里面人商量商量。”
对面的人接着说道，“好的。我们这边是非常理解您的心情的，如果您跟家人商量好了，也可以打这个电话来告诉我们一下，不过为了您这边的方便，我们这边给您预定的时间不会被其他人先预定下来，您也可以先给一个名字，暂时定下这个时间，您看呢？”
梁正嫣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此时也是喃喃的说道，“那……行，先预定下来一个吧。”
到最后，梁正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跟那边的人聊了些什么了，但是挂掉电话之后，她便紧接着给徐求鲤打了一个电话。
徐求鲤那边似乎是有些喧哗，没跟梁正嫣说两句，便说道，“我很快就能回去了，到时候见面再谈吧。”
梁正嫣也是听不太清徐求鲤那边具体在说什么，也就没有再努力尝试说话，“那我……我现在还在医院，小花园里面，你到时候直接过来吧。”
徐求鲤停顿了一下，简单应了。
挂了电话，梁正嫣看了看四周，找了一个长椅便坐了下来，等着徐求鲤过来。
但是没过多长时间，梁正嫣就走了神。
到现在为止，梁正嫣仍旧感觉到深深的不可思议。徐爸怎么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呢。
小公园里面，偶尔会有年迈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散步，也有坐在轮椅上的人。还有小孩子在大人的陪伴下蹦蹦跳跳。
梁正嫣看着这些人，也是感觉到了一种荒谬感。
谁能知道，这些病人，他们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呢？也许能够顺顺利利的从医院里面离开，也许有的……就会悄无声息的在医院里面停止呼吸。
说到底，世界上每分每秒也许都会有人死亡。刚才殡仪馆那边也说了，这两天被预定出去的时间……其实一直都有人死去，只不过只是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感觉不到什么特殊而已。
如果今天死去的不是徐爸，而是医院里面的什么别人。她经过，听到对方的家人在哭，心中惊动悲哀的同时，难道会落下眼泪，会如此的难过吗？
梁正嫣知道，不会的。
就如同别人知道了徐爸去世，在悲伤的同时，也只会说一句“节哀”了。
而现如今徐求鲤和徐妈心中的痛苦，又怎么会是别人能够感同身受的呢？
“正嫣。”
就在这时，疲惫的声音传来。
梁正嫣恍惚着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徐求鲤走过来的身影。
也是因为刚才一瞬间的想法，梁正嫣抬着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观察了一下徐求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徐爸的事情，徐求鲤看起来憔悴无比。他更瘦了，瘦的皮包骨头，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的。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他刮跑一样。
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嘴巴干裂起皮，眼窝深陷，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或者是重病缠身的人。
梁正嫣一瞬间不敢再想下去了，她连忙站起来，看着徐求鲤，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说道，“阿鲤。我，我刚才联系了殡仪馆，他们提供寿衣、化妆还有殡仪车……殡仪车是需要预定的，后天十点钟左右有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也许是骨子里面的思想吧，觉得人去了就应该是入土为安。徐求鲤也不想让徐爸一直躺在冰凉的太平间里面，跟其他的……待在一起。
所以此刻，徐求鲤偏过了头，声线疲惫不堪，“那就这样吧。如果可以的话……寿衣，我想亲自给爸换。”
梁正嫣只是点了点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使劲攥了攥自己手里面的手机，佯装轻松的说道，“那我之后就打电话回去，跟他们说说，把事情彻底定下来……再说，一些流程我还不是很清楚，也正好可以问问他们。”
徐求鲤用一双有些凹陷下去的眼睛看了梁正嫣一眼，说道，“正嫣，辛苦你了。本来，你是不需要这么帮我的。”
梁正嫣眼眶一红，但是随后自己又使劲忍住了，仍旧用着那种轻松的语调说着，“你这是说哪里话，难道我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人吗？就算咱们两个不是真夫妻，但是你也算得上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朋友之间帮忙也都是应该的。再说，……也是我的长辈。”
徐求鲤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更加低了下去，“不管怎么样，正嫣，都要谢谢你。”
梁正嫣的眼泪几乎又要忍不住了，她连忙推了徐求鲤一把，然后转移话题道，“快别说这些客气话了，咱们先回去吧，爸这边的事情要处理，可是妈那边也是得回去看看的。咱们有些事情不懂，也能回去问问我爸我妈，听听他们的意见，总不能让……走也走的不顺当。”
徐求鲤听到这里，总算像是有了些精神的样子，语气间也不是那么的死气沉沉了，“你说的没错，也该回去看看妈那边的情况了……爸这边，该做的那些，也一定不能少，别人有的那些，爸也得有。不能让爸在地下还缺衣少穿的。”
看徐求鲤有了些精神，梁正嫣也是心情轻快了一些，不准备提关于这方面的任何事了，只一心一意的想要把话题往活着的人身上扯。
但是两个人走出医院，眼神不经意扫到了周围的几家花圈店，就又都沉默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子欲养而亲不在
以前，梁正嫣和徐求鲤也不是从来没有经过医院过，他们经常会到医院这边来。
而只要是医院，附近必不可少的就是小卖部、花圈店、寿衣店等等。
不知道徐求鲤之前怎么样，要是以往，梁正嫣一般不会注意到这些小而隐蔽的店铺，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会在第一时间移开视线，心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是现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能够带入的事情，梁正嫣此时看着花圈铺，看着寿衣铺，却是感觉心脏扯出来了细微的疼痛感。
等梁正嫣回神，一转头，看到了自己身边的徐求鲤，他也是看着寿衣店那边，表情怔忡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面念着的都是同一位老人，梁正嫣恍惚之间觉得，自己知道了徐求鲤此刻的心情。
“好了。阿鲤。”梁正嫣推了推徐求鲤发肩膀，让他回神，“我们该回家了。家里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徐妈木愣愣的，对外界似乎没了什么反应，现在徐求鲤身边，能够帮助到他的，也只剩下她了。
徐求鲤视线仍旧流连在寿衣店那边，只是呆呆的应了一声，然后被梁正嫣推着离开了。
家里面，梁爸梁妈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看到梁正嫣和徐求鲤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正嫣，求鲤啊。亲家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管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什么反应。今天中午，让她吃饭也不知道吃，我心想喂她一些吧，但是喂了一半漏了一半，这……”
梁正嫣叹了口气。
在医院那边没有办法消停，在家里也是一样的没有办法消停。她温声说道，“妈，我知道了。光去操心别的，你跟爸吃饭了吗？”
“我们吃了。”
看徐求鲤和梁正嫣回来了，梁爸和梁妈似乎也是有了主心骨一样。梁妈走在梁正嫣的身边，仍旧是絮絮叨叨，“我们不知道你们回不回来，特意多做了一点，放在锅子里热着呢，你跟求鲤吃没吃？”
梁正嫣和徐求鲤的确是都没有吃饭，但是他们两个现在可以说是谁也不饿。
可梁爸梁妈已经是一番好意做好了饭，知道他们没吃之后，那是非要他们吃一点，梁正嫣也就只能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徐求鲤则是回房间里面把徐妈带了出来。
徐妈仍旧是今天早上那副样子——呆呆傻傻，就像是完全没有了思维，像个木头人，也不认识身边这些人到底是谁了一样。
徐求鲤把徐妈带到了餐桌，徐妈也就跟着呆呆的坐下来了。徐求鲤喂她吃东西，让她张嘴，徐妈也能呆愣愣的张开嘴。但是不知道往下咽，也不知道喂完之后闭上嘴。
这样喂，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效率的。徐妈的确是喂了一半，掉了一半。或者说，能吃下去的，恐怕还不如十分之二三。
但是徐求鲤没有丝毫的不耐。
他找了一个塑料袋兜在下面，防止那些粥流到衣服上。然后一勺一勺的给徐妈喂，喂一勺得半分多钟，一碗粥喂了个差不多，徐求鲤自己的那碗粥，也已经彻底凉了。
梁正嫣一开始还想要帮忙，但是在旁边转了两圈之后，还是选择自己默默的吃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些，然后把剩余的粥热了热，放在了徐求鲤的面前。
因为喂饭，徐求鲤手举了那么长时间，此时早就酸涩不堪，此时看着梁正嫣，又是道谢之后，这才沉默的端起那碗粥来喝了。
旁边沙发上坐着的梁妈都开始了偷偷的抹眼泪，等到徐求鲤吃完，这才赶忙站起来，收拾残局。
徐求鲤看着梁妈在厨房洗盘子洗碗的身影，张了张口，但是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终还是沉郁的站了起来，把徐妈扶到了房间里面，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
徐求鲤看着徐妈，然后安安静静的蹲在了她的面前，看着徐妈目光呆滞的样子，忍不住低了低头，强忍住自己心中的痛苦。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抬头，声音艰涩的喊了一声，“妈。”
徐妈仍旧是呆滞的样子，面无表情，也没有多看蹲在她面前的徐求鲤一眼，仿佛整个人的思维，都跟着徐爸一起离开了。
徐求鲤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头低下，额头压在徐妈的膝盖上，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压抑的哭了起来。
门外，梁正嫣站在门前，听到了徐求鲤的哭声，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她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只是转身，朝梁妈梁爸那边去了。
“你看你这孩子。”梁妈也是一点哭腔，把梁正嫣拉进了卫生间里面，然后把毛巾浸了热水，敷在了梁正嫣的脸上。
“就算是心情难过，日子也总得过的。”视线被遮挡，梁妈语气里面的情绪也就更加明显了。让梁正嫣忍不住伸手摸索到了梁妈的手臂，然后牢牢抓紧了。
带着热意的毛巾盖在脸上，让哭过的眼睛周围刺疼无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刺激反应，梁正嫣又感觉自己的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面流了出来。
但是她如今也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紧抓着梁妈，带着几分语无伦次的说道，“妈，你跟爸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下一秒，梁正嫣便感觉自己的头被轻轻的摸了摸，面前传来了叹息，“傻孩子。都有自己的家了，都有孩子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离不开爸妈……你放心，我跟你爸还年轻呢，不会有事的。”
那阿鲤，之前又何曾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呢？
梁正嫣心中难过，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求鲤那孩子，也是遭罪。”梁妈接着说道，“我跟你爸身体还硬朗，一时半会儿也不用你担心，你这段时间，多帮帮他，多陪陪他……唉。”
梁正嫣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妈，我会的。”
梁妈把逐渐失去温度的毛巾从梁正嫣脸上拿下来，看了看梁正嫣的样子，说道，“今天有空就再敷敷，不然，你眼睛也会不好受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殡仪馆
梁正嫣点了点头。
“你跟求鲤……”梁妈顿了顿说道，“商量过怎么把亲家公丧事办一办的事情了吗？”
梁正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阿鲤把死亡证明开回来了，我之前给殡仪馆也打了电话。殡仪馆那边也是说后天十点有时间……阿鲤也是同意了。”
梁妈点了点头，显得也有些沉默。
“这个葬礼，还是没有那么简单的。”就在这时，梁爸的声音却是从后面传来了。
看到梁妈和梁正嫣都看了过来，梁爸说道，“正嫣啊，求鲤是想着在家里办葬礼，还是在医院办？”
梁正嫣喉咙哽了一下，“阿鲤是想着在家里。之前也是要出院了，阿鲤就想着，接回家来，从家里走。”
梁爸点了点头，“要接到家里面来，自然得用棺材了。医院那边就有，还有寿衣化妆什么的，这些可以在医院弄好了之后，再把亲家公体面一些接回来……求鲤联系他那边的亲戚了吗？好歹也得叫过来见一见亲家公最后一面。”
对于葬礼这方面，梁正嫣和徐求鲤还真的没有多少经验，此时梁正嫣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爸，我知道了，这些事情，等之后我跟阿鲤提一提。”
梁爸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求鲤这孩子……正嫣啊，这段时间，你也多帮帮他。”
梁正嫣又点了点头。
“好了，老挤在这里也不是个什么事。”梁妈此时说道，“咱们赶紧出去吧。就算是人不在了，日子也还是得继续过的。”
梁正嫣安静的走到了次卧那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梁正嫣又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抬起手来轻轻的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徐求鲤便打开了门。
除却那惨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在表情上，几乎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
梁正嫣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刚才……跟爸妈商量了一下，他们也是觉得，可以在医院里面美容和换寿衣，再买棺材回来，把……接回家。”
徐求鲤沉默的点了点头。
梁正嫣也是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两个人彼此换好衣服，穿好外套，安静的往外面走。
回到医院，梁正嫣和徐求鲤在医生的指路下走到太平间。
说也奇怪，这个地方，一般人的看法都是害怕以及避犹不及的。就算是梁正嫣平时外向并且有勇气，这个地方也是非常害怕的一个地方。
但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徐爸此时就躺在这里，还是意识到人总会有一死，梁正嫣走在路上，知道自己要去太平间，心里却是意外的平静。
她偏头，看了一眼徐求鲤，发现徐求鲤的脸上，也是相似的平静，没有泛起来丝毫的波澜。
医生给他们带完路，没有在这里多停留就走了。徐求鲤和梁正嫣站在门边，跟负责这块的安保说了一声，并且出示了死亡证明之后，就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损坏，这边的气温和湿度似乎都比较低，梁正嫣有些不适应的动了动，然后拿出手机，给殡仪馆那边打电话。
一方面也是正式预定殡仪车，另外一方面也是需要美容服务和更换寿衣服务。
虽然徐求鲤想要自己给徐爸换寿衣，但是毕竟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这方面常识，也不知道忌讳，还是在专业人员看着下更换比较好。
现在也是殡仪馆上班时间，那边的员工就询问了医院的地址和需要殡仪车的位置地址，然后承诺半个小时内会有员工过来。
这半个小时，梁正嫣和徐求鲤也是没有闲着，去了医院外面，买回来了一身崭新的寿衣，以及店老板推荐的一些需要的东西。
也是想着接一下那边的工作人员，防止人家找不到地方，梁正嫣和徐求鲤也是在医院门口等了等。
两边人在医院门口汇合，然后一起走进医院，重新进入了太平间。
当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不需要梁正嫣和徐求鲤带，反倒是带着他们重新回去了。
也是梁正嫣和徐求鲤想错了，作为殡仪馆的员工，怎么可能不熟悉各大医院的太平间呢。
要是在之前，这种有些冷的小笑话，可能会让人笑起来。但是梁正嫣和徐求鲤都没有这份心思，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全程几乎一直沉默着。
殡仪馆的员工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也没有多废话，找到了徐爸之后就认认真真的给徐爸上妆起来，一边上妆，一边还对身边的徐求鲤说道，“您父亲一看就是没吃哭，走的十分安详，也没有受罪，这脸色都跟别人不一样，我也不用太使劲画，还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打打气色就很好。”
徐求鲤扯了扯嘴角。
接下来就是更换寿衣。徐求鲤也是主动要求给徐爸换。能够省些事，员工当然愿意，不过徐求鲤一个人有些困难，他也是帮了把手。
换完之后，员工把从徐爸身上脱下来的病号服拿在了手里，然后用一把剪刀把病号服上的口袋给剪了下来。
徐求鲤看了那边一眼，没有说什么，呆呆的看着已经被化好妆的徐爸，没做声。
等到员工号把病号服整理好，然后整理好了自己带过来的化妆箱，就看到了徐求鲤此时的样子。
他也是有点感叹，“我在殡仪馆干了也有些时间了。很多人吧，也都是些孝顺孩子，但是一说要给父母换寿衣，都是使劲摆手，就是不往上上，唉……你这也是少见。”
徐求鲤勉强扯了扯嘴角，“这是我的亲爸，从小把我养大的。”
他怎么可能害怕他。
“说是这么说。”殡仪馆的员工叹了口气，“都知道是这个理，但是真要面对了，这就不敢了。”
徐求鲤眼眶又红了。
从此以后，他就没有爸了。
他恨不得一直能够看着徐爸，一直看着他，那还来得及害怕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舍不得
徐爸最后被放进棺材里，用车拉到了徐爸和徐妈的家。
也是为了徐妈不过度的伤心，梁正嫣和徐求鲤也是说好，先让徐妈在他们家住两天，等到葬礼正式开始的那天，再把徐妈拉过去。
现在徐求鲤和梁正嫣家里面三个老人还有一个孩子，徐妈还那么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两个人也是都不放心，梁正嫣晚上就留在了家里，照顾老人，白天就去徐求鲤那边，跟徐求鲤一起操持徐爸的葬礼。
而徐求鲤则是晚上睡在徐爸徐妈那边，守着徐爸的棺材，整晚整晚的合不上眼，絮絮叨叨的跟徐爸说一些以前的事。
说他以前小时候调皮捣蛋惹家里人生气，说他长大了也是没让家里省心，也说郁谨桃的事情，说梁正嫣的事情，甚至是说李乔的事情，说着说着就走神了。
回过神来，又是接着说，断断续续的，说自己工作的波折，说自己心中的苦闷。那些对着别人从来说不出来，也没法说的话，此时对着安静的棺材，却是全都说了出来。
徐爸葬礼举办的当天凌晨一两点钟，徐求鲤又是一整晚没合眼，看着窗外的月光，坐在棺材旁边，有些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爸，要是你真的泉下有知，听到这些，是不是都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了？”
徐爸是历史教授，为人也是死板不变通，如果真的知道他跟梁正嫣是假结婚，只是为了让两边的家人安心，知道还有李乔的事情，恐怕是真的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这么想着，徐求鲤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又哭了。
……
“阿鲤。”梁正嫣看着瘦到宛如一张纸的徐求鲤，担忧的说道，“你还好吗？这边基本上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如果坚持不下去，就先去休息一下吧，我会把这边弄好的。”
徐求鲤摇了摇头，看向梁正嫣的视线略微温和，“没有关系。今天是爸最后一天了，不管怎么样，我也是得撑下来的。”
梁正嫣也是知道，今天这种时候，就算是让徐求鲤去休息，他肯定也是没有办法休息的。
还不如让他参加完全程，然后等到今天过去了，事情也都过去了，再让他休息，到时候他同意的几率应该也大一些。
这么想着，梁正嫣也是没有再说这方面的事情，“那烧的那些纸钱都准备好了吗？”
徐求鲤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四十了，亲戚基本上也都来过了，妈那边情况怎么样？”
梁正嫣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徐妈那边，“还是老样子，就是木木的。”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葬礼上贴着的徐爸的照片，看到了那口棺材，徐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个板凳就坐在棺材旁边，低着头，眼睛仍旧是直愣愣的，嘴巴却是在说着什么。
仍旧有徐妈和徐爸那边的亲戚过来，有些跟徐妈搭话，徐妈也都像是没看到没听到的样子，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徐求鲤看着徐妈，眼眸中的悲伤更甚了。
“叮铃铃。”
梁正嫣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喂？”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
挂掉电话，梁正嫣走了过来，“阿鲤，殡仪车再有几分钟就过来了，等会儿得把……抬出去。那边说，还得确认一下死亡证明。”
徐求鲤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棺材，眼眸里面悲意更甚，“爸……”
梁正嫣眼圈也跟着红了，但是这两天哭的太多，几乎已经接近麻木。她偏过头，还是把眼泪忍了回去，“阿鲤，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让……入土为安的。”
徐求鲤垂了垂头，不让眼中的泪意流露出来，只是带着几分恍惚的说道，“我去拿死亡证明。”
这么说完，徐求鲤就回到了卧室那边。
梁正嫣在原地默默地站着。
看徐求鲤离开了，梁爸和梁妈也是走了过来，有些担忧，“正嫣啊……”
梁正嫣转过头去，勉强露出了一个轻松的表情，“殡仪车过来了。等会儿求鲤得抬棺材……这边还需要我，求鲤等会儿自己跟着去殡仪馆……爸妈也跟着忙碌了一上午了，等会儿就回去早点吃饭吧。我跟求鲤，今天中午就都不回去了。”
“唉。”梁妈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都是得好好吃饭的。过两天是不是还得去墓地？有什么事情就跟爸妈说啊，我跟亲家母亲家公这也算是朋友了。”
梁正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徐求鲤已经把死亡证明拿了出来，他朝梁爸梁妈简单的一点头，就走出了房子，在门口等着殡仪车过来。
殡仪车很守时，徐求鲤没等一两分钟就过来了，两个员工从车上跳下来，司机也跟着下来了。
徐求鲤苍白着一张脸，把死亡证明递了过去。
员工简单的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就还给了徐求鲤。看到徐求鲤这幅瘦到吓人的样子，也是多添了一句，“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也是规定，必须得走这个流程的。”
徐求鲤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那现在就开始？”
司机也是走了过来，说道，“对，现在就开始，十点整出发，我们会帮着一起抬的……你放心，都是已婚有嗣的男性，也都看了，跟老人属相不冲突。”
徐求鲤就又扯了扯嘴角，“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不好看，徐求鲤把勉强扯动的那下嘴角也落了下来，满脸麻木。
殡仪馆的员工看惯了各种各样的脸。他们这行，恐怕也是唯一不需要“微笑服务”的行业了，此时也没有多说客套话，也没有在意徐求鲤的表情，直接就跟着徐求鲤走了进去，把棺材一起抬了起来。
徐求鲤扛着棺材走在最前面，瘦弱的身子看起来就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沉闷的棺材死死的压在下面一样，但是却是每每在边缘线撑住了。
这里面是他的父亲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血色
棺材被放在了殡仪车上。
一直呆呆的坐在棺材旁边的徐妈安安静静的看完他们把棺材抬到车上，然后木愣愣的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棺材上，没有人注意到显得有些反常的徐妈。
司机已经上了车，正在驾驶座催促，“快快。”
两个员工麻利的关上门，也是快速的上车。
“小伙子啊，我们殡仪车是不能停留，不能转头的。这个之前跟你说了对吧？你自己有车是吧，就跟在后面行了。”司机快速说完这两句，两个员工也是关上了车门。
徐求鲤只来得及点个头的功夫，殡仪车已经发动行驶了。
车子逐渐缓缓的行驶，徐求鲤呆愣愣的站在后面。
“老徐啊！”
就在这时，全程都是呆呆愣愣，仿佛因为巨大刺激傻掉的徐妈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
徐求鲤茫然的转过了头。
徐妈跪倒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哀嚎，眼泪止不住的从眼里划下。那几乎惨烈的哭泣直直的冲上云霄，似乎是想要悲切的唤回已亡人。
徐求鲤张了张口，僵硬的朝徐妈那边挪动了一步。
但是，下一秒，徐妈从地上爬起来，疯狂的跑动起来，擦过徐求鲤，擦过他伸出的手，径直追向了马路上快要消失的殡仪车。
“啊！快去拦住阿姨！”
“快拦住她！”
后面的亲戚一阵兵荒马乱，徐求鲤和梁正嫣也是在短暂的头脑空白之后反应过来，连忙也要追过去。
“阿鲤！”梁正嫣尖叫了一声，“快点去开车！”
已经跑出一块距离的徐求鲤如梦初醒，连忙跑向了旁边的汽车。
梁正嫣也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上了车，“快点！妈不会跑太远的！徐求鲤！”
徐求鲤手颤抖到几乎没有办法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短短的一两秒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发动起车子，徐求鲤完全忘记了安全带以及任何的交通规则，猛地一踩油门，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车来车往的马路上，徐妈径直的跑过，眼睛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追逐着视网膜上那几乎已经成了一个小点的殡仪车。
数辆车差点撞上徐妈。
一辆小汽车猛踩油门，司机胆战心惊的满头冷汗，然后探出头来咒骂。紧接着，另外一辆在市区里面开出高速的车“刷”的冲了过去，堪堪擦过他的脸。
司机连忙把头缩回车里面，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等到抹掉自己额头溢出来的汗，又忍不住朝后面看了看，“怎么回事，怎么今天这么多找死的。”
人的跑步速度毕竟比不上车子。徐求鲤和梁正嫣很快就在马路上看到了徐妈的身影。她在大马路上奔跑的身影真的是让徐求鲤和梁正嫣吓出来了一身冷汗。
“妈！”
徐求鲤忍不住探出头去，大喊。
梁正嫣也是忍不住，把车窗降下，朝前面大喊，“妈！妈！你快停下！太危险了！”
徐妈置若罔闻，仍旧拼尽全力的奔跑，她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个十字路口。
“徐求鲤！红灯！”
梁正嫣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尖叫了一声。
徐求鲤咬着牙，看着徐妈还在往前跑的身影，眼睛没有往头顶的红绿灯看哪怕一眼，只是死死的盯着徐妈。
梁正嫣在说完那一句之后，也是镇定了下来，同样是死死盯着徐妈，腿朝外分，手就把在车门把手上。
等到徐求鲤闯过这个红绿灯，就能追上徐妈了。她到时候第一时间下车，把徐妈抓住。
徐求鲤一踩油门。
但是就在此刻，道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一辆鸣着响笛的大卡车侧着冲了过来，直直的冲向了徐妈。
也许是在最后一刻调整了方向盘，大卡车最后擦着徐妈的身体过去，重重的冲向了一遍。
徐妈被卡车边缘极快速的刷过，原本略带钝意的边缘在速度之下全都变成了刀子，切割进徐妈的皮肤里，然后被巨大的冲击力猛得掀到一边，生死不知的倒在地上。
身下，逐渐晕染开了大片的血迹。
徐求鲤和梁正嫣就直直的面对了这一幕。
“吱——”
不知道是谁踩下了刹车。
“噔噔噔。”
“噔噔噔。”
手术车快速的经过走廊，滚轮接触地面发出了极轻微的声响。梁正嫣和徐求鲤跟在后面，一路追到了手术室。
手术室大门在梁正嫣和徐求鲤面前紧闭，把所有的视线阻挡在了外面。
薄薄的一层门，似乎把里面和外面划分成了两个空间。
到现在为止，徐求鲤耳边仍旧是轰轰作响。他眼前一片黑白，一点色彩都全都不复存在，唯一能看见的颜色，就是徐妈手臂上沾染的血色。
此刻站在手术室门前，徐求鲤的眼睛睁到了最大，目眦欲裂，好像下一秒，眼球就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
面前手术室上面亮着的，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就好像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魔，正讥笑的朝他扑过来，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徐求鲤猛的朝后退了一步，但是因为站立不稳，几乎是瞬间就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梁正嫣同样是满脸尽失血色，唇也苍白的不见一丝色彩。此时余光看到徐求鲤的模样，也总算是回过了神，连忙走过去扶他，“徐求鲤……”
徐求鲤呆呆的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面上，因为猛烈跟地面接触，所产生的巨大疼痛感似乎都消失了，他就如同一块行尸走肉一样。
梁正嫣拉不动他。拉了一下又一下，都不行。她也跟着崩溃了，滑落在地面上，就坐在徐求鲤旁边，完全没有了任何的形象，崩溃的大哭。
徐求鲤一张脸木木的，仿佛听不到耳边的哭泣，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七情六欲全都消失了。
“阿鲤！阿鲤啊！”
梁正嫣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从脸颊划下，掉落在地上，变成一片片的玻璃碎片。
徐求鲤恍惚的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脸色变了变，然后挣扎着爬起来，跪在了垃圾桶旁边，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献血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急匆匆地的跑了出来，张口就问道，“刚才急诊送过来的那位中年阿姨家属在不在？穿着黄衣服的中年阿姨！”
梁正嫣正红着眼眶看向徐求鲤那边，此时被医生这么一喊，如梦初醒。
没看错的话，徐妈穿的正是黄色的衣服，急诊送过来的，还是中年的阿姨，她连忙上前一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是车祸的那位吗？家属在这里！”
医生也是立刻看了过来，皱着眉，“病号失血过多，我们给她做血型检测的时候，发现是她是稀有血型。医院里面没有多少，从血库那边调恐怕来不及，你们这边得匹配一下试试，我们也会向医院里面进行广播呼吁。”
徐求鲤原本趴在垃圾桶上，呕吐到似乎连胆汁都一并吐出来了，浑身上下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此时听到医生这边的话，原本黑蒙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忙踉跄的走了过来，“我，里边的是我妈。我可以匹配试试。”
梁正嫣也连忙点头答应了。
医生连多看徐求鲤一眼都没有，“你这么瘦不能献血。你跟我过来吧。医院里面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可供输血的人，先给你做检测。”
后面的话是对梁正嫣说的。
梁正嫣连忙跟着医生进了手术室。
徐求鲤茫然无措的独自站在手术室外，“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献血。”
但是他的疑问，注定没有人能够回复了。
……
梁正嫣坐在板凳上，就立刻被护士套上了一件消过毒的无菌隔离服。另外一个护士也是拿着针管走了过来。
“匹配。”医生看着试管，高兴了不少，“刘护士，立刻给这位女士抽血。”
手术护士立刻走了过来，坐在了梁正嫣的面前，挽起她的袖子，然后给她手肘消毒。
梁正嫣偏过了头，呼吸略微急促了一些。
暗红色的血液从梁正嫣身体里面抽出来，再通过静脉滴注，流进徐妈的身体里。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徐妈进行手术的手术室，梁正嫣还能听到心电血压监护仪上有规律的“滴——滴——”声。
“滴滴”声不绝于耳，间隔着响起，一直没有停下，也一直没有错乱，不知道怎么回事，梁正嫣心情也平静了一些。
抽取了梁正嫣将近700cc的血液之后，血库那边的血袋也是送了过来。小护士给梁正嫣按压着手肘的针孔，然后另外一只手递给了她一小块白色方形的东西让她吃下去。
梁正嫣感觉自己稍微有些晕。
看到护士递过来的白色小方块，也没有想那么多，刚开始还以为是需要例行的一些医疗流程，直到把那个东西放进嘴里，甜味逐渐化开，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来，自己压住。”
手术室里面的手术护士也是很忙的，此时给梁正嫣按压了一会儿，就朝梁正嫣示意了一下，“先别乱动，也别着急起来，你刚抽完血，就在这里坐一会儿，按压一定要三分钟，稍微用一点点力气，但是也别太用力摁了。”
梁正嫣连忙点头，自己按住棉签，说道，“谢谢你了。”
小护士等到梁正嫣自己压好了，这才松开手，朝梁正嫣点了点头，继续去忙了。
梁正嫣在板凳上坐了一会儿，周围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和护士来来回回，没有人注意到她。
等到那种虚弱的眩晕感过去之后，梁正嫣忍不住坐起来，走到了手术室旁边，远远的往里看了一眼。
手术台上几个医生和几位护士正在忙碌。徐妈被无菌单遮盖的很严实，架子也撑了起来，只露出了正在被缝合的部位。梁正嫣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另外一个护士走过来，正好看到了梁正嫣，她视线在梁正嫣身上扫了扫，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我是献血的。”梁正嫣连忙解释了一下，“刚被抽完血，我现在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
“原来是这样。”护士恍然大悟，“就是给今天急诊送过来那个大出血的车祸输的吧？你被抽了多少了？”
“好像快700了。”梁正嫣说道。
她是听医生护士这么说的。
“哎呦，那不少了。”护士点了点头，“看着你身材也不强壮，恐怕是病人那边的确是危急了，不然也不能抽你700。之后应该不会再抽你的血了，你先到护士办公室来坐坐吧，喝点红糖和巧克力，暂时补一补。”
梁正嫣还挂念着在外面的徐求鲤，此时便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大事……”
“可不能把身体上的事情当做小事啊。”护士没说出来的是，她看着梁正嫣，感觉梁正嫣脸都惨白了。
但是人家过来献血，要是真的说了“你脸这么白，不会抽血太多出问题了吧”，肯定人家心里面也是介怀的。
这么想着，护士直接把梁正嫣拉进了护士办公室，然后找了一些义务献血会免费赠送的糖果饮料放在了梁正嫣的面前。
“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自己身体重要。”护士说道，“也是因为今天手术室那边忙，等到手术结束了，想来医生那边就能过来找你了。”
梁正嫣当然不介意自己现如今被冷落了，她现在心里面想着的全都是还在手术室里面的徐妈，坐在凳子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过多久，带着梁正嫣到护士办公室里面的那个护士也因为有事情忙离开了。偶尔也会有其他护士急匆匆的过来，又急匆匆的离开，护士办公室就又陷入了安静。
梁正嫣就这么呆在安安静静的办公室里面，神情木木的，脑袋里面一片混乱。
与此同时，徐求鲤蹲在手术室门口的一边。同样是木木着一张脸，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手臂抱着自己的膝盖，就如同一个走丢的小男孩一样，直愣愣的看着不时进入、出来手术室的医生和护士。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木然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道一共经过了多长时间，徐求鲤一直都蹲在那里，像一个木偶。
“咔哒。”
手术室的门开了，两个医生推着病床走了出来，徐求鲤眼眸猛得一亮，连忙站起来，不顾自己都快没了直觉的双腿，就要往那边走。
“医生……”
“303床！303床张爱国的家属！”
“在这！303床的家属在这！”
“病人手术挺成功的，不过之后还是要小心并发症，这两天不能吃……”
徐求鲤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抽了出去一样，双腿的刺疼麻木感重新浮现了上来，疼的让他站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时间是最公平的，不管是人想让它快，还是想让它慢，时间永远都会按照最标准的速度往前走。
徐求鲤坐在地上，一直坐到浑身冰冷，心也跟着沉到了肚子里。
“滴答。滴答。”
“咔哒。”
“急诊！急诊的黄衣服，家属在不在。”
等到心心念念的那个声音传来的时候，徐求鲤一时间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踉跄过去，伸手扶住了手术床，“医生，医生，我妈……”
徐求鲤的声音特别的嘶哑，几乎嘶哑到让别人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医生也不需要听得特别明白，因为这个时候，家属第一句问的肯定是“手术怎么样”。
“不容乐观。”
医生让护士把徐妈推进加护病房，然后转过头来严肃的对徐求鲤说道，“我们尽力抢救了，但是因为病人失血过多，后续反应现在还没法说。先看看情况吧，家属也一定要陪好了，如果24小时过去，病人还没有好转，恐怕失血就已经损伤到了大脑层面，那时候就不好说了。”
徐求鲤原本就已经惨白的脸现在更是完全失去了血色，他勉强答应下来，然后踉跄的就想往徐妈那边走。
梁正嫣也是得知了徐妈手术结束的事情，从旁边的护士办公室走出来，就听到了医生的最后一句。
在忍不住踉跄了一下之后，梁正嫣又在心里拼命地安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
现在阿鲤就只剩下妈妈了，她一定不会这么狠心，真的丢下阿鲤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人世间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梁正嫣心中疼痛。
想来如果是她自己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是为了粥粥和自己爸妈，她就算是已经到了地狱，也是会硬生生爬上来的。
想来徐妈妈肯定也是会这样的。
阿鲤父亲刚走，徐妈妈怎么舍得呢？
可是不管心里怎么安慰自己，梁正嫣眼泪还是充斥在了眼眶里面，她上前两步，勉强止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扶住了徐求鲤。
徐求鲤有些受刺激的猛转过了头，看着梁正嫣，眼眸里面也还是一片漠然。
他轻轻缩回了自己的手臂。
现在的徐求鲤，只想缩进自己坚硬的刺猬壳子里，把自己蜷成一团。防备着任何的外界伤害。
梁正嫣扶着徐求鲤的手空了，但是她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只是轻轻吸了吸鼻子，跟着徐求鲤，默默的往病房走。
病房里面，徐妈带着呼吸机，仍旧挂着吊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人事不知。看起来甚至有着几分平和……更跟当时的徐爸非常像。
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徐爸住院，死亡，现如今徐妈又住院……梁正嫣突然不敢想下去了。
“叮铃铃——”
梁正嫣的手机响了。
看了一眼仍旧魂不守舍的徐求鲤，梁正嫣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喂……”
“正嫣啊。”电话那边，梁妈有些焦虑的声音传来，“到底怎么回事？亲家母那边怎么样了？我们过去找你们，发现那些亲戚都走了，你们也是不在家里……”
刚准备把徐爸送上殡仪车，徐妈就跑走了，惨烈的车祸就发生在梁正嫣和徐求鲤的面前，被撞的还是他们彼此的亲人以及长辈，梁正嫣还给梁妈输了血，中午也没有吃饭……
事情一件接一件。此时梁正嫣整个人都有些木木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妈，我没事。”
这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梁妈更加的担忧了，“正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哪？”
梁正嫣这才恍惚的回过些神来，稍微定了定心神，用佯装轻松的语调说道，“没事……就是有了一点小意外，也不着急跟你和爸说。你们安心呆在家里面吧，粥粥是不是还在你们那里？”
“对。粥粥很乖。”梁妈说道，“不过正嫣啊，有事情一定要告诉妈啊，你是我的亲闺女，我也是你的亲妈，有事情咱们一起解决，啊。别自己扛着。”
只是听到了梁妈的声音，梁正嫣就感觉自己原本冰冷到几乎要冻僵的身体里，心脏的位置逐渐浮现起来了一片暖意。这暖意不大，但是已经足够梁正嫣喘一口气了。
梁正嫣语气就真的轻松了一些，“妈，你放心，我不会不好意思的，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告诉你。主要是这件事我自己现在也没有彻底的定论。明天才能正式定下来。”
这么说着，梁正嫣也是心里有了打算。
不管是福是祸，到明天为止徐妈能不能挺过来，这件事都算是有了个定论。
到时候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徐妈身体好转，然后慢慢醒了过来。那就算是皆大欢喜，到时候就直接跟爸妈说。毕竟就是虚惊一场，到时候徐妈也没有什么事了，爸妈应该也就是担心一阵。
现在告诉了爸妈，爸妈那边肯定就会跟着他们一起操心，多半也会过来看看情况……现在还是让阿鲤静一静吧。
而徐妈妈那边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梁正嫣一瞬间止住了自己的想法，压下了自己的心慌，又开始自我安慰。
不会的，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徐妈妈这个人，她知道，脾气好，也性格比较软，最是担心阿鲤了。
“那行……有什么事一定得记得跟我们说啊。”梁妈听到了梁正嫣的话，知道了明天就会有准信，也是勉强的答应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胃痛发作
梁正嫣挂了电话，重新回到了病房里面。
徐求鲤已经坐在了徐妈的身边，双手包住了徐妈的手，呆呆的，似乎是用这种方式确认徐妈还在人世，还在他的身边。
梁正嫣进来之后，病房门发出了一声“吱呀”声响，也完全没让徐求鲤投过来半分的视线。
梁正嫣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徐求鲤。
没等她整理好语言，说些什么，病房门就又被打开了。医生走了进来，看到旁边像一根柱子一样站着的梁正嫣，显然手还认得她，“你献了不少血吧。护士那边有没有给你些饮料面包什么的？”
“给了的。”梁正嫣连忙说道。
医生点了点头，又说道，“看你这脸都有点白了，这是你的家属？也不能光你一个人在这看着，你还是得回去休息一下，这两天也是注意点，有针眼的那里别碰水，多吃点补品。”
梁正嫣又连忙点了点头，“谢谢你了医生。”
徐求鲤的眼珠子轻微的动了动。
医生摆了摆手，又走到徐妈那边，翻了翻徐妈的眼皮，看了看她的脸色和舌苔，又看了看旁边心电监护上显示的心跳和血压，在本子上记录了一下。
徐求鲤沉默的看着。
记完之后，医生看了看徐求鲤，还是走了过来跟梁正嫣说，“等到一个小时之后我会再过来一下，今天晚上这里得留着人。你们看好了，要是那个机器发出什么声响，就赶紧去医生办，我不在就找别的医生。”
梁正嫣又是连忙点头。
看了一眼狼狈而苍白的梁正嫣，医生又多了一句嘴，“老人家是重要，但是你们这些小辈也得注意身体，要不然垮了，老人也就没人照顾了。”
梁正嫣眼圈一红，又是点头。
医生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等到医生离开，病房里面也是恢复了安静之后，徐求鲤像是僵硬的石板一样，勉强动了动脖子，看起来漠然到有些瘆人的眼珠子便放在了梁正嫣身上。
“正嫣，谢谢你。”
他的嗓子此时听起来活像是砂纸刮过一般，梁正嫣也是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徐求鲤说了什么。此时鼻子一酸，也是因为徐求鲤终于有了些别的反应而高兴，勉强装作轻松的说道，“没什么的，也是我应该做的。”
医生刚才说的话，徐求鲤也是全都听到了。他自然也是看到了梁正嫣此时苍白憔悴的样子，似乎完全麻木的心轻微抽痛了一些，徐求鲤说道，“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家休息一下吧。这里我自己就行了。”
他的嗓子嘶哑到几乎几次失声，同样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梁正嫣怎么可能把徐求鲤一个人丢在这，让他就这么面对着昏迷的徐妈？
梁正嫣摇了摇头，又往徐求鲤那边走了几步，“刚才医生说的话你也是听到了，咱们不好好的，等到全垮了，妈……也是没人照顾了的。咱们两个谁也不走，我点个外卖，就在这守着妈吃。”
徐求鲤一点食欲都没有，一提起“吃”，他几乎是生理性的犯恶心，但是没等他拒绝，梁正嫣就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一样，说道，“如果你不吃了，那我也不吃了。”
徐求鲤张了张嘴，最后只得应了。
梁正嫣刚给徐妈献了血，听医生那语气，献的血也是不少，此时还这么脸色苍白的样子，徐求鲤怎么可能还能让她饿着。
再说本来这些，并不是梁正嫣必须要做的事情。说到底，他们只是形式婚姻，现在依旧是朋友关系。她做这些，也全都是因为她心肠好，心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点些有营养的。”徐求鲤嘶哑着声音说道，然后从口袋里面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梁正嫣转了一笔钱。
“我不要。”梁正嫣直接忽视了那条转账信息，然后看了看徐求鲤，最后还是点了小米粥和一点小菜。
徐求鲤这样子，油烟气重的，他应该也是吃不下去的。小米粥还能养胃。
外卖很快就送到了，在梁正嫣的坚持之下，徐求鲤还是坐了过来，跟她一起吃。
但是几乎是刚僵硬着身子喝了两口小米粥，徐求鲤耳边就仿佛再次传来了大卡车轮胎摩擦地面产生的刺耳声响，以及把徐妈擦撞到一边的撞击声。
徐求鲤皱紧了眉，几乎是无法克制的冲进了厕所里面，把喝进去的那一点小米粥全都吐了出来。
吐出来也还没有办法停止住那股呕吐的欲望。厕所里面就只剩下了徐求鲤的干呕声。
梁正嫣垂下眸，满脸悲伤。
徐求鲤吐了好一会儿，到最后完全虚脱，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胃部的排斥反应引起来的，徐求鲤感觉到了自己胃部传来的，宛如破了一个大洞一般的剧烈疼痛感。
接连的痛苦和遭遇，也没有休息好，更没能好好吃饭，徐求鲤现如今甚至连抬起手捂住自己胃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是靠坐在墙边，微微偏着头，两手无力的耷拉在身体两侧，眼眸空茫茫的。任由胃部的疼痛感逐渐吞噬掉他。
梁正嫣知道现在最好是让徐求鲤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但是直到半个小时之后，饭菜彻底变凉，厕所那边仍旧是没有丝毫的声响，徐求鲤也没有出来之后，她终于也是有些着急了。
她很害怕徐求鲤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有了什么绝望的想法，连忙走了过去，推开了厕所门，就看到了靠在墙边，疼痛到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徐求鲤。
“阿鲤，你这是怎么了。”梁正嫣半跪在徐求鲤身边，强忍着哭腔，想要把徐求鲤扶起来。
“正嫣……”徐求鲤勉强提起了一点力气，“我的口袋……”
梁正嫣从徐求鲤口袋里面摸出来一板白色的药片，连忙递给了徐求鲤，“阿鲤，这是什么药？你怎么了？”
徐求鲤把药名那边朝下，不让梁正嫣看到，只是强忍着冷汗，虚弱的说道，“正嫣，帮我拿点水。”
第一百九十章 你别管我
梁正嫣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那么多，毕竟还是徐求鲤先赶紧好起来最重要，她连忙走出了卫生间，然后拿过来了一瓶矿泉水，一边扭开瓶盖，一边急匆匆的又往卫生间里面走。
她回到卫生间的时候，徐求鲤已经从药板里面扣出来了两粒药，药板已经放回了口袋里面，手里只剩下了几粒白色的药片。
梁正嫣皱着眉看着徐求鲤，然后把矿泉水递给了他。
徐求鲤快要连拿起一瓶矿泉水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一股子只要吃下药自己就能不疼了的力气鼓舞着他，还是让徐求鲤颤抖着手，吃下了药。
梁正嫣一直看着他。
等徐求鲤吃完，又满头大汗喝了两口水，拿着水瓶的手也微微垂下之后，梁正嫣就立刻把手伸了过去，接过了那瓶矿泉水。
徐求鲤轻轻歪了歪头，胸膛还在有些剧烈的起伏着，他看了梁正嫣一眼，想要说声“谢谢”，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无力的闭上了。
梁正嫣忍不住说道，“阿鲤。你到底怎么了？你吃的是什么药？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吃了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徐求鲤停顿了一会儿，勉强的张开了口，“我没事，你别管那么多。”
梁正嫣简直要被徐求鲤气笑了，“你现在这副模样告诉我你没事？你把我当成瞎子还是傻子？你以为我就真的想担上这些麻烦？”
徐求鲤经历的事情同样是一件接一件，他的疲惫和痛苦可比梁正嫣要多的多了。至亲的父母同时出现了问题，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说话和倾诉的人，他又不能过多的麻烦梁正嫣这位已经帮助了他非常多的朋友……
他心中的痛苦和烦闷没有地方抒发，也是因为接连的刺激竖起了一身的刺，此时被梁正嫣触及到了自己身体这一有些敏感的话题，下意识的就抵抗了回去。
听完梁正嫣的话之后，徐求鲤也是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太恰当，太过寒人的心。此时看着梁正嫣气到有些发红的脸，又轻微的叹了口气，声音沉郁沙哑，“对不起，正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你道歉……刚才一时间口气有点冲，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
梁正嫣刚才真的险些就想要抬腿走人了。
她在这边累死累活的帮徐求鲤，先是徐爸的事情现在又是徐妈的事情，忙前忙后、联系各方的人、花钱、费力、献血，样样都是替徐求鲤分担——当然，梁正嫣倒不是真的计较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想要讨要什么好处，也不是对自己做的这些有怨怼。
但是自己这么付出，现在也是陪着徐求鲤照顾徐妈，也是为了担心他才这么问的，被冷冰冰的回了一句“别管那么多”，心中的滋味又怎么能好受？
现在梁正嫣看着满身麻木的徐求鲤，听到他嘶哑的声音，毕竟是这么多年了的朋友，又一同保守着一个小秘密，心中的火气也是很快就散了。
她自然是知道徐求鲤不好受的。
梁正嫣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说道，“老在卫生间里面坐着也不像是个事，我扶着你，先出去吧，坐在凳子上，喝口热水，应该能舒服一些。”
刚才药吃得急，病房里面也没有现成的，梁正嫣一时半会儿来不及弄热水给徐求鲤，也不知道刚才喝的凉的矿泉水，会不会对徐求鲤有什么进一步的刺激。
这么想着，梁正嫣也是走了过来，想要扶徐求鲤一把，把他扶出去。
徐求鲤摇了摇头，避开了梁正嫣的手。
不过这次他解释道，“我现在还是不怎么好受，身上也是没什么力气。反正已经坐在这里了，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下，等药效起作用了，好受一点了，再出去。”
徐求鲤这么说，梁正嫣也没有再过去试图扶着他，但是她看着徐求鲤此时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第三遍，“徐求鲤，你到底怎么了？”
徐求鲤知道今天不跟梁正嫣说个所以然，她恐怕是会一直记挂着的。而且梁正嫣心思坚定，敢想敢做，要是真的太过敷衍她，腾出时间来，她肯定是会去自己找答案的。
这么想着，徐求鲤就说道，“还是老毛病了。胃不好，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就胃疼过？”
梁正嫣当然记得，当时他们一家人去香格里拉旅游的时候，车上徐求鲤就好像是胃不舒服吃过布洛芬呢。
“我之前去医院做过胃镜了。医生说我胃不太好，有炎症，这段时间事情一直很多，作息和饮食一直不规律，可能是把这个胃炎症一起引发起来了。”
徐求鲤说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这段时间事情多，饮食、作息不规律是真的，但是他去做胃镜的事情是假的。
徐求鲤的工资并没有高到让他可以财政完全自由的程度，更何况事情一件接一件。
先是养粥粥的费用——现在婴儿以及小孩的用品是一点都不便宜的，一罐奶粉都要好几百。
紧接着就是去香格里拉的旅游费，徐爸的手术费、住院费，后事殡仪费用，现在徐妈还要花钱，之后也不知道还得用多少。
几乎差不多把徐求鲤整个掏空了，他怎么舍得花钱去看看自己的身体？
一个胃镜就要好几百，随便去医院做做检查也得快千数，他吃的药也从十几块钱一盒的布洛芬换成了几块钱一百片的止疼片。
不过现如今，止疼片也从一天吃两三粒变成了一次吃五六粒才能勉强压制住一部分疼。徐求鲤自己也知道这不是长远之计。但是现如今，只能先这么坚持着，等到徐妈的事情结束，他稍微攒一攒钱，也许会去医院看一看。
徐求鲤的想法，梁正嫣并不知道。但是她也曾经在新闻以及浏览器的页面看到过，以及从身边同事那边听到过，谁谁谁因为胃疼晕过去住院了，谁谁谁胃疼到去医院打点滴这样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一章 悲
现在这社会，亚健康的人越来越多，一般都有个这里或者那里的疾病，很少有完全符合健康标准的。
不是有痔疮，就是颈椎、腰椎病，腱鞘炎、要么就是胃病，肝病，再有就是高血压，高血脂，这些都躲过了，心理说不准还会出现一些抑郁或者精神衰弱这样的问题。
不说徐求鲤那边的情况，就光说梁正嫣这边的同事，就没有几个胃很好的，此时听到徐求鲤这么说，也是一时哑然。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梁正嫣也只能说道，“医生给你开药了没有？这个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就只能吃药加好好调理，作息规律了。”
这么说着，梁正嫣自己也是知道，这段时间徐求鲤恐怕也是没法规律了。
“医生……给开了，我原本也是吃了药的，但是也是因为忙起来有时候就忘了，就经常不记得吃。”徐求鲤低着头说道。
梁正嫣也只能保持了沉默。不说徐求鲤了，她自己有时候感冒还经常忘记吃感冒药呢。
不过虽然也是对徐求鲤现状没了什么办法，但是梁正嫣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和担忧也算是散了。
身边的人有胃病的那么多，还有些喝多了酒胃穿孔进医院的，梁正嫣自己的胃也不说是非常好，此时没有太把胃病当回事，也就没有太过担心。
“你现在怎么样了？”梁正嫣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有些担忧的问道。
“好多了。”
药效似乎很快，没过太长的时间，徐求鲤的脸色就好看一点了，不再是那种宛如死人一般的青白色。
看到这一幕，梁正嫣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能老在厕所门口杵着，盯着里面的徐求鲤，不太像回事，加上外面徐妈也需要人，梁正嫣就走了出去，留着徐求鲤自己在厕所里面接着缓一缓。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徐求鲤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梁正嫣听到声响，连忙走了过去。
徐求鲤没让梁正嫣扶，自己走了出去，然后重新坐在了病床旁边。
看了看徐妈点的点滴，还有一点，徐求鲤又摸了摸徐妈的手，没有因为点滴而变得比较凉之后，徐求鲤暂时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心绪剧烈起伏的一天，今天晚上也注定是一个不眠夜。看着徐求鲤的样子，梁正嫣就知道他今晚上恐怕又要睁眼一晚上。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但是此时的徐求鲤都这个样子了，梁正嫣怎么还忍心让他接着透支他的身体，正想要想个方法劝一劝，病房门被敲了敲，医生走了进来。
梁正嫣连忙上前了两步。
医生照旧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徐求鲤现在有了些精神，也是连忙问道，“医生，我妈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结束了也有几个小时了。”医生皱着眉说道，“虽然是进行了全身麻醉，但是麻醉时间也早消了，现在还没有清醒的意识……”
恐怕是有些危险了。
不过当着两位家属的面，加上时间也不算是太长，医生并没有把话说满，只是说道，“再看看情况吧，现在还不明朗。不过如果24小时观察期过去，病人仍然没有清醒，那时候就要考虑比较坏的结果了。”
梁正嫣胆战心惊的看了徐求鲤一眼。
医生也没有多说什么，检查完情况之后，很快离开了。
徐求鲤微微低下了头，看着徐妈。
梁正嫣在旁边站着，一声不吭。
阿鲤现在……还能接受那种坏结果吗？
病房里面只剩下了心电监护仪上那稳定的“滴——滴——”声，除此之外，安静的仿佛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就在这种沉默到太过于死寂的环境之下，徐求鲤手轻轻搭在徐妈的手背上，充满了痛苦的低声喊了一句，“妈……”
梁正嫣偏过了头，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几乎没有被动的饭菜，然后朝病房外面走了出去。
徐求鲤现在大概，也是很想跟徐妈妈单独相处一段时间的吧。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病房里面，就只剩下了仍旧在昏迷状态的徐妈和徐求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夜里，在徐爸的棺材面前哭过了太多次，把眼泪都要哭干了，现在徐求鲤注视着徐妈，眼床干涸，却是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了。
与其说是悲伤，是痛苦，不如说是哀莫大于心死。
“妈……爸不在了，所以你就不管我了吗？”徐求鲤低低的说道，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徐妈的手背上。
“妈，粥粥还在等着你跟爸带她去游乐园。”
徐求鲤眼眶通红，接着说道，“那孩子那么懂事，这两天也是一句话也不说……正嫣之前还在告诉我，她听到粥粥晚上在偷偷的哭，小声的喊爷爷奶奶……粥粥也在挂念着你们呢。妈，这个时候，你真的要放弃我们吗？”
“我知道你操劳了一辈子了，跟我和爸辛辛苦苦了一辈子，供养着我长大，上学，后来还操心我的工作、家庭，担心我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前段时间你还在抱怨我跟个小孩一样，还记得吗？”
“妈，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妈，我知道你辛苦，也知道你累，但是妈，我能不能再自私一点，麻烦你再照顾着我，照顾着粥粥？”
徐求鲤眼眶里面的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他的视线里面一片模糊，滚烫的眼泪顺着眼眶和脸颊往下滑，眼睛生疼。感觉自己流出来的仿佛已经不是眼泪，而是血了。
“妈……”
“妈，爸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面，徐求鲤的情绪终究还是溃不成军。他崩溃到几乎是在哀嚎。
“妈，求你了。快点醒过来吧。”
“医生说了，24个小时观察期呢，整整一天，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妈，你要是累了，多睡一会儿没有关系的，但是千万别睡的时间太长了，我会害怕。”
“妈。我记得你跟爸一向都是觉少，平时也是早上早早就起床了，是不是明天一大早，你就能醒过来了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长睡不愿醒
徐求鲤说了很多，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心电监护仪上，监护心脏跳动的仪器仍旧是平平稳稳，没有丝毫的波动。
护士进来换过了两次吊瓶，在晚上八点来钟的时候，过来拔了针头。
徐求鲤沉默的坐在一边。
梁正嫣也跟着回来了，她回了一趟梁家，把梁妈特意熬的又软又香的鸡汤装进保温桶里带了过来。
徐求鲤没有吃。
梁正嫣也知道他不会吃，但是放在保温桶里面，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凉的，等到徐求鲤稍微有了些胃口，现喝也是来得及的。
当天晚上，梁正嫣和徐求鲤就都没有走。守在徐妈的身边。
原本梁正嫣想要跟徐求鲤一起守一个晚上，也是怕徐求鲤难挨。但是凌晨两点来钟的时候，接连的疲劳加抽血，梁正嫣还是没抗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徐求鲤眼珠转了转，默默站起了身，给梁正嫣披上了一件衣服，防止她着凉。
做完这些，徐求鲤又坐回徐妈身边，安安静静的守着她。
但是这种沉默的守着，让徐求鲤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来他夜晚守在徐爸棺材前面的情景。他几乎是守一会儿，就按捺不住的摸一摸徐妈的手，感受一下她的体温和脉搏跳动，这才能够暂时放下心来。
第二天天破晓，亮了一晚上灯的病房里，逐渐透进来了阳光。到最后逐渐的，灯光已经越发的不明显，再到天大亮，徐妈都没有醒。
徐求鲤注视着徐妈，看着徐妈的脸，不知道自己心里面到底是一种什么情绪。
又过了一会儿，梁正嫣醒了，她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自己身处的地方。
看到在自己睡前和现在醒过来别无二致的徐求鲤和徐妈，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有些愧疚，“你怎么不叫醒我。”
徐求鲤没有作声。
梁正嫣是坐着睡着的，睡了一觉也是浑身不舒服，她站起身来，也是复杂的看了一眼徐求鲤。
她睡着之前，徐求鲤就是现在这幅样子，等到她醒过来，他仍旧那样安静的守着徐妈，不难猜到，他应该是这样保持了整整一夜。
梁正嫣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徐妈，感觉到了心中一阵阵的疼痛。
如果徐妈真的……是那种最坏的情况，阿鲤他，能坚持得住吗？
没过多久，医生过来例行查房，在检查了一下徐妈的情况之后，他们站在一边不知道彼此说了什么，神情都不像是很轻松的样子，然后先后离开了病房。
徐求鲤和梁正嫣一直无意识注视着那些医生，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此时心中不由得都是沉了沉。
徐妈昨天上午出了车祸，然后送来了医院进行手术，到今天中午左右，大概就是24小时过去了。现在已经是快要八点……
现如今，梁正嫣也说不出“肯定会没事”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和徐求鲤了。现如今如果说了太多这样的话，万一要是真出了问题，那肯定是更加让人受不了的。
而且，现如今的梁正嫣，也是根本说不出来什么了。房间里面透露出来了那股压抑的感觉，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她呆在病房里，坐在凳子上，恍惚之间感觉徐妈和徐求鲤都像是没了生命一样，屋子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活人还在喘气。
这种压抑的气氛让梁正嫣总是没有办法一直呆在病房里。
她几乎是频繁的离开病房。
到医院的草坪上散散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做好心理准备重新回到病房，然后过不了两个小时，就又被那种环境给逼出来透气。
这么不知道循环了几次，梁正嫣感觉自己的思维也变得浑浑噩噩的了。
但是毕竟也是有快要一天半没吃东西了，梁正嫣也是有点前胸贴后背，坚持到了下午，胃那边传来有点痉挛般的疼痛，没有办法，她也是准备在附近买点东西吃。
徐求鲤却是什么也吃不下，就像是即将要崩溃的人死死护住自己心口那仅剩的一点要消散的生命火苗一般，一步也不愿意离开，生怕只是他略微被别的东西分走了注意力，下一秒，徐妈的生命就会猛得消散一般。
徐求鲤不吃，梁正嫣也没了办法。
她就近找了一家馄饨店，本身是想要打包回去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了病房里面的气氛，到最后，梁正嫣还是坐了下来，在馄饨店吃完了这一餐。
吃完饭，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梁正嫣有些怔忪的站在馄饨店的门口，抬头看着天。
如今……从徐妈妈进入医院到现在为止，也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了。
梁正嫣站在馄饨店门口，几乎都不太敢往医院病房那边去了。
但是在外面踌躇了很长时间，梁正嫣终究是一个认真坚强的性子，也做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把徐求鲤独自丢在医院这种事情。
她还是咬着牙回去了。
徐求鲤仍旧是死寂的样子，眼眸空洞洞的。也许，现在就只有徐妈醒过来这件事，能让他也一起“醒”过来了。
但是两个人安静的坐在病房，又守了一晚上，徐妈仍旧是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
梁正嫣已经不敢去看徐求鲤此时的样子了。
医生惯常来查房，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梁正嫣站在一边，也是听到了一点断断续续的对话。
“这个是不是应该再检查一下。”
“现在还没醒，是不是送过来的时间还是晚了一些，大脑神经已经受影响了？”
“我刚才看了一下检测仪，全程都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波动，想来也是病人没什么求生意志了，要不然也不能这么一点波动都没有。”
“真是奇怪，家里孩子我看着好像也挺孝顺的，什么时候过来都在守着，连饭都顾不得吃，怎么老人就一点求生意志都没有了。”
“别人家的事情你跟着打听什么。”
另外一个医生说了这么一句，也算是把他们之间的事情暂时打断。然后徐妈的主管医生又看了看徐妈的情况，说道，“再做一次脑部功能检查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妈妈
“病人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上送医时间长了，导致的大脑暂时供血不足引起的脑神经坏死。加上病人毫无求生意志……很遗憾的说，病人恐怕已经没有办法醒过来了。”
徐求鲤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医生说的话也是完全听不明白了，好像那是天书，或者外星人的语言一样。
“那岂不是……”植物人？
梁正嫣颤抖着嘴唇，最后面的三个字还是没能说出来，只是下意识看向了徐求鲤。
徐妈为了家庭，也为了徐求鲤，一直都在操劳，梁正嫣原本还在想着，不会的，不会的。徐妈那么心疼徐求鲤，怎么还会让他受苦呢？她肯定会挣扎着醒过来的……粥粥也还需要她呢。
但是心中不好的预感还是成了真，徐妈真的就这么丧失了求生意识，现如今长睡不醒，负担也将会是全都压在了徐求鲤的身上。
阿鲤可怎么能撑得住啊。
父亲刚刚去世，母亲就成了植物人……往后的生活，徐求鲤该怎么办？
徐求鲤浑浑噩噩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之后又说了什么。等他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医院，站在医院的小公园里面。
旁边玩耍的小男孩已经偷偷摸摸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叔叔好一会儿了。
小男孩感觉这个叔叔很像是他之前看的那个漫画里，生了很严重疾病，没有几年生命，所以想要报复世界的大BOSS。
漫画里面的大坏蛋也是这么一副瘦到像一根竹竿的样子，也是这么苍白，也是这么像骷髅一般的长相。
小男孩不由得有些激动。
现在这个大坏蛋就站在这里，如果他要做些什么坏事情，那他一定会出手阻止的。妈妈可是说了，他是她的小英雄。
现在妈妈就在医院里面陪着爷爷，他也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小孩子的隐藏技术自然很拙劣，徐求鲤回过神来之后就看到了不远处藏在树后面偷偷摸摸看着他的小男孩。
徐求鲤安静的注视了那边一会儿，然后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像是“微笑”的表情，用嘶哑难听到了极点的声音说道，“小朋友，你是跟家里人走失了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被徐求鲤吓到了，小男孩先是猛地缩了缩脖子，然后转头就开始跑。
徐求鲤强扯出来的“微笑”落下，眼眸近乎是死寂的注视着小男孩跑走的身影。
小男孩没跑多久，一个挺年轻的女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一看到小孩子就吹胡子瞪眼睛的，还伸手揪住了小男孩的耳朵，眼眸里面却全都是担心。
徐求鲤就这么看着小男孩露出一个佯装的疼痛和求饶表情，还在嗷嗷叫。看着女人露出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但是手上的力度显而易见的放松了不少，胳膊也放了下来。
看着他们说着什么，女人看着有点凶，小男孩连连点头应着，看着女人牵起小男孩的手，看着这一对母子越走越远。
徐求鲤看着看着，回神之后，那对母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像是在预示暗应着什么一样，让徐求鲤忍不住嘲讽的笑起来，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命运，笑着笑着又哭了。
徐求鲤弯下了腰，眼眶里面流出来了一些眼泪之后，就如同空空荡荡的水瓶一样，再也流淌不出来什么了。
痛到极致，如果没有晕厥过去，那就是麻木。徐求鲤木着脸，在小花园里面整整站了一个下午。
一动也没有动。从一开始哭过之后，连眼泪和表情也没有了。整个人就如同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天色渐晚，一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徐求鲤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他僵硬的动了动已经麻木的手指，然后缓慢的转了个身。
只是转一下身，都花费了徐求鲤七八分钟的时间。直到他转过身，抬头看着仍旧灯火通明的医院。
他视线无意识在医院的每一个房间的窗户上扫过，扫了很多圈，最后无意识的找到了徐妈所在的那个病房。
看着徐妈所在的那间病房，徐求鲤这才像是清醒过来了一样，原本已经麻木的脸上又显现出来了几分痛苦，让他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但是移开视线之后，徐求鲤又忍不住看了过去。如此重复几次，徐求鲤脑海里面的拉扯线也越绷越紧，到最后彻底让他无法承受。
徐求鲤颤抖的手伸出，扶住旁边的长椅，慢慢的坐了下来，仍旧是死死的盯着那扇窗户。
那扇窗跟别的窗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亮着灯。因为徐求鲤所在的位置低，也是看不到里面具体的情况。
徐求鲤看了一会儿。
也只是敢这么看着。
在徐妈的情况没有彻底被宣判下来之前，徐求鲤是一步也不愿意离开，生怕他一个错神，徐妈就会发生什么情况。
但是现在医生用无奈的语气赤裸裸揭露了残酷的现实之后，徐求鲤一个下午，一整晚，都只敢呆在医院小花园里面，不敢踏入病房哪怕一步了。
不知道是害怕自己看到徐妈无知无觉的样子，还是害怕自己的精神彻底崩溃，徐求鲤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残酷而突然的现实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大梦，把人的意识和想法全都蒙蔽。让人暂时能够自欺欺人一阵。
但是所有的梦终究会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无法永远的自欺欺人下去。
等到徐求鲤脱离了自欺欺人的假象，慢慢从怔忪之间清醒过来之后，天都已经亮了。
被短暂的寒气引回来了注意力，徐求鲤这才恍惚间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在小花园里站了整整一下午连一夜。
来上班的医生，有些昨天下午来往经过就看到了徐求鲤，上班打开窗透气的时候仍旧能够看到他，下班路上，乃至现在上班，徐求鲤都仍旧站在小花园，不禁就有些嘀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