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心中不停咒骂。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小混蛋?他妈的这就是对人网开一面的结果?鲁薇受伤这种事最让我受不了,那是我的亲人和下属啊,而且是我极尊敬的女性。要是他小子够牛逼面对面跟我放对我什么怨言也没有,现在对女人动手,还把我的爱将打进医院,我他妈饶不了他!
张小桐知道鲁薇受伤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盯前方开车,估计心情和我一样不爽。鲁薇和她平时好得像亲姐妹一样,无缘无故被人打了,此人现在想的估计也和我差不多。
经过张小桐买了保险一心寻死一般的飞速飚车,我们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北关市医院。到了北关市医院,我的心情已略平静一些,不过想着要不是什么大问题怎么不直接送榆林县医院?心中依然忐忑,带着张小桐就进去了。
在医院大厅问得鲁薇的病房房间号,我们两人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跑上三楼,在332房间门口看见了拿着鲁薇手机正在走来走去的鲁倩。
鲁倩看见我们到了,也不顾头顶“肃静”两个大字,哇地一声哭了:“我姐在里边等你们呢……你们进去吧……”
我看她今天总算正常打扮了,心中倒不像刚才在车上那么气,再说有气也不能对小姑娘撒。把她当透明直接推开病房门进去,一股不同于走廊消毒水味的清香扑面而来。鲁薇正躺在床上看她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头上缠这白纱布,脸上有一点淤青。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没什么大碍,否则笔记本电脑这种高级货是不可能进病房的。
鲁薇看见我和张小桐进来,对我们淡淡一笑:“让你们担心了,电话被小倩拿走,我都不知道她跟你们说了什么。”
我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张小桐在身边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鲁薇合上电脑:“我没事,是于大哥他们非要送我来这里。徐哥和于哥很冲动,被我劝住了,劝他们等你回来再说。这几天你比较忙,也不想让你分心。”
我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鲁薇说,“保安来了他们就跑了,我没什么。”
张小桐把苹果削完,递给鲁薇:“还说没事?他们也真下得去手,现在这些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鲁薇朝张小桐笑笑,接过苹果:“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们想带倩儿走,我不让,那几个人就动手了。”
我想象鲁薇头部被人重击的情景,牙咬得嘎嘣直响:“妈的,这小子,现在可真是新仇旧恨了。”
鲁薇摇摇头:“算了,倩儿也有错,不要追究了。何况我也没大碍。”
“没大碍?”我恶狠狠地捏拳头,“没大碍才打算教训他,你要是出了大事,我让他们父子俩不能囫囵死!”
张小桐站在旁边笑着拍了我头一下:“你看你,说得我都害怕了,你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鲁薇也笑了:“行文,我也被吓到了啊。”
我正色道:“说正经的呢,我不管他背后有什么势力,也不管他老子有什么本事,如果需要,我今天就让他躺下。”
鲁薇学张小桐伸手捏了我一把:“你可别,我听着心里都怕得慌。”
这是她初次对我“动手动脚”,我自然得给足面子:“行行行,我改激进为怀柔好了。”
鲁薇抬头,看病房门口:“小倩在外面?让她进来吧。”
我对鲁薇躬身道:“采臣领命……”
鲁薇和张小桐都笑了,倩女幽魂的故事她们都是知道的,鲁薇叫自己妹妹小倩小倩的从来没想到这方面,被我这么一说,心情好了不少。
我走到走廊,看见鲁倩还在那低头哭,也没法责备这样的小姑娘,只能没好气地说:“你姐让你进去。”
鲁倩被我说得不再继续掉金豆,可怜巴巴看了我一眼,低着头进了病房。
我自然不能当着人家姐姐的面狠劲骂人,只能压着火在旁边看鲁薇说什么。鲁薇比我好说话,看自己妹妹哭得跟个小兔子似的,心疼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自己有伤?拉过妹妹让她趴自己身上哭,眼神颇无奈地看着我和张小桐。
我摊手,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我这种庸才更别提了。我们一起等鲁倩哭畅快了,我才问鲁薇:“说吧,王金凯带了几个人,都谁动手了?”
没等鲁薇说话,鲁倩抢着说:“带,带了三个人……都是二高中的,其中一个好像叫王宗胤……”
“操,就是他!”我想起那次抢我电话的事,牙就痒痒的,“还真他妈的巧了,我不找你们,你们倒送上门来。”
“行文。”鲁薇叫我。
“嗯?”
“别为这种事动气,”鲁薇淡淡说,“不值得,已经过去了,别像于哥他们那样冲动。”
我习惯性地拍了拍鲁薇的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我知道,我什么时候做事没有分寸过?对我有点信心吧。”
张小桐坐到鲁薇的病床上:“你打算怎么办?”
我耸肩:“既然要斗,就找和他门当户对的斗,电话给我,晚上我去跟周广成喝酒。妈的,不就是搞房地产的么,我看你怎么跟城建局长斗?”
除了我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我嘿嘿坏笑:“周广成一定会很高兴这个事儿的,驴子面前挂个胡萝卜,他就走得勤快。”
鲁倩莫名其妙地迎着我的目光,张小桐和鲁薇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鲁薇笑着又掐了我一下:“你呀……”
我嘻嘻一笑:“连媚眼都不用抛,怕什么。”
晚上,我请周广成吃饭,周广成和王鹄志两人赴宴,剩下俩人在电脑房里看家。
我对周广成单刀直入:“广成,给我办点事。”
周广成三杯酒下肚,脸色已微红,看起来很有点豪气,除了舌头大点没别毛病。
“说吧……能帮的……兄弟一定……”
“帮我收拾两个人。”我从怀里掏出王金凯和王宗胤的速写,“都是二高的,绝对是我忍不下的仇,能不能帮我?”
王鹄志喝的少点,拿过速写一看,叫道:“这个傻逼啊,不是上次抢你电话的那个么?”
“这两个,”我说,“我都想收拾,广成,看你一句话,帮不帮?”
周广成看了一眼照片,一点也不含糊:“没没问题……他……他家干嘛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给周广成用讲评书一样的口吻讲起王金凯如何主动勾搭鲁倩――也就是那天让周广成看直眼的那个小美女,然后鲁倩不甩他,这个人恼羞成怒追到鲁倩家把鲁倩姐姐打伤,起因经过结果讲得精彩无比,周广成听了差点摔酒杯:“我操,我废了小逼!”
我赶紧作语重心长状:“唉呀广成,不要闹太大,对你们也没好处……稍微教训一下就行了,虽然他爸得看你爸脸色……”
周广成一下来精神了,舌头也不大了:“他爸干嘛的?”
我挠头:“好像是什么房地产公司老总……对了,叫大禹。”
周广成一拍桌子:“操,老王的儿子啊,你等着吧,我踢他他连屁都不敢放。妈的,我还以为是谁呢,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点点头,心说这边上门打人的事是不用郭振出面了。
让周广成着手准备去找王金凯麻烦的同时,我又马不停蹄给周世昌打了电话。周世昌很惊讶,我半夜打电话给他是从未有过的事。
这时鲁薇受伤的事还没几个人知道,只有于春荣和徐军两个人在榆林县的知道,我在电话里直接问周世昌:“大禹房地产你熟么?”
周世昌愣了一下,不明白我什么意思:“还行。”
我又问:“今年他们竞标的几块地咱们参家竞争了么?”
周世昌想了一下,答道:“都参加了。”
“那好。”我说,“把这些标都让给他们,我们一个也不要。鲁薇最近有点事,周先生帮操一下心。”
周世昌没问为什么,他知道我做事一般都有充足的理由:“好,没问题。”
尽管还在气头上,我依然对周世昌十分客气:“辛苦周先生了。”
周世昌大笑:“哪里,份内的事,你放心,一定办好。”
我回到鲁薇公寓的时候,鲁薇已经说服那两个让她继续住院观察的厂长们,回到家里了。开门就看见鲁薇依然缠着一头纱布,在那里对着电脑忙忙碌碌,张小桐坐在她身边,两人满嘴的数字和符号,显然说的不是中文。旁边鲁倩老老实实拿着课本在看,显然经过这次事之后收敛了不少。客厅了有些东西位置变了,我估计是王金凯带人过来时砸的。
三人看我回来了,目光一齐集中在我身上。
我先对张小桐笑了笑:“头好沉,能不能借姐姐肩膀一靠?”
又对鲁薇道:“鲁姐,虽然我军优待伤员,这几天还是要辛苦你一些事……”
鲁薇脸上的淤痕又淡了一点,看起来不是那么让人心疼了。对我嫣然一笑:“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靠在张小桐身边,歪头道:“要不要加班费?现在可是病假期间。”
鲁薇笑道:“看周总给不给了,反正我不缺钱花。”
我看了一眼对鲁倩,小丫头正看气鼓鼓地看着我,估计是因为我进来之后一直没搭理她的缘故。我问鲁薇:“鲁姐,我倒是能做到让姓王的那小子以后再也没什么脾气,不过这种兵来将挡的事儿咱不能每天都做,劝劝你妹妹吧,没事玩火烧着自己真不好办呀……”
鲁倩脸色变了,委屈地朝鲁薇努嘴:“姐……”
我坐直身子,啪一掌拍在桌子上:“闭嘴。妈的,你真当自己能为自己所做的事儿负责了么?什么祸惹完了还不是别人给你擦屁股?你有本事你保护你姐啊,你有本事你耍完人别让人找上门啊,我他妈最看不起自己什么都不是还天天觉得别人欠她什么的傻逼孩子!”
张小桐听我说得过分,推了我一把:“行文……”
鲁薇皱起眉,不解地看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话。我知道,她是不会责备我的,因为她总相信我每做一件事都有足够的理由。
我对两人摆手示意别说话,眼睛直盯着被我说哭的鲁倩。自从知道我是她姐的老板之后,鲁倩最多也就敢对我撅嘴瞪眼睛,从来不直接跟我发生冲突,哪想到我居然找她的碴,被我这么一说,又忍不住哭了。
我在心里直摇头,就这心理素质还出来混?有时间该给她好好看看《杀手里昂》,或者张小桐小时候的一些文字报道,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早熟。
我对又开始抽抽嗒嗒哭的鲁倩说:“我跟你说实话,就你现在惹的这种事,在我看来连事都算不上,王金凯那种档次的,叫我用小手指头捏死他我都嫌麻烦。但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我就想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了?你还真以为抽两根烟喝点酒磕两片摇头丸自己就能长大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手里的钱是哪来的你靠什么养自己这些事呢?你看你姐风光,换车像换衣服似的,你怎么不问问你姐有多辛苦?你就知道穷乐,妈的,真想成熟想长大,来,我带你去转转。”
鲁薇看我拽鲁倩走,有点急了:“行文你带她去哪?”
我掏出电话拨号码,拨张小桐几个女保镖的号码:“带你去看看别人的日子,妈的……你不是想成熟么?我给你机会!”
张小桐明白我的意思了,拉拉我的手:“是不是有点激烈了?”
我冷冷地看向鲁倩:“我最反感一种人,什么罪没遭过在那大发感慨。谁也不欠你什么,你用自己的眼睛多看一点再下结论。”
鲁薇的宝马在夜色中甩出一道亮银,我带鲁倩到了郭振以前和三哥一起住的地方,这里有一片巨大的危房区。三哥找来给张小桐护驾的这几个姑娘对这里熟悉无比,一边走一边给鲁薇和鲁倩介绍周围的情况。譬如某某学校的女学生都去做一种服务性行业,某某区域特别多的抢劫案,还有一些地方有扎针的,整日徘徊在医院门口……她们说起这些的时候口气很稀松平常,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别的不相干的人和事。我听着心里很酸,这得麻木成什么样?
鲁倩家里甚有钱,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尽管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街头巷尾依然有很多穿着朴素的人在街头晃荡。汪老板的台球厅门口堆了两个破沙发,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瘫在上面,有几个正在抽烟头,剩下几个有气无力地互相聊天。
在这条街上,有几处垃圾箱,每天早晚都有一些老得不能再老的人在这里拣破烂,老人们之间是很和睦的,不似后来那些没见过捡破烂生活的孩子们所说的你争我抢。鲁倩瞪大眼睛看我下车,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们打招呼,帮他们把易拉罐、废纸等东西从脏得不能再脏的垃圾箱里掏出来。
我很小的时候就做过这种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的。
回头看了一眼车上,张小桐在车上对我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我朝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下来。
十分钟后,我满手污渍回到车上,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鲁倩下意识地耸起鼻子。
张小桐看着她笑了笑,把一条手帕递给我:“擦擦吧,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在垃圾堆附近玩。”
我用张小桐的手帕擦手,头也不抬道:“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垃圾嘛……”
大家都笑了。
接下来我带着她们在可以说是北关市最穷最贫困的区域转了一圈,我什么都没说,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我对她说什么都没用,我只是要让她看见这些东西,剩下的事是她自己的事,我不管,管了也没用。
一晚上转下来,鲁倩果然沉默了许多,不用眼睛瞪我了,也不哭了。我心说姑奶奶您老人家的思想改造工程比我们太阳集团的所有工程加起来都有难度啊……不过这种事儿我能做的确实不多,平时捐钱太阳集团总打头阵,这些事估计鲁薇也不会一样一样说给小女孩听吧?
我估计这种举动没什么用,不过聊胜于无,只要能让小姑娘下次走在街上看见乞丐能停下脚步丢几个零钱我就算胜利。我可不认为每天都纠缠在跟父母斗气这种鸡毛蒜皮小事上的孩子将来能有所成就。
人在可以懂得道理的时候就应该尽早敞开心胸――假如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成熟,不妨这样。不过我更倾向于享受童年,大概是因为我早就没得享受,所以才想要。
人其实大多数时候只是想要自己没有或得不到的东西罢了。
次日,周广成带人气势汹汹去了二高中,人没打成,反倒让二高中的几个混混给打了。打到最后,才有人认出这是北关市的著名大少王鹄志和周广成。不过梁子已经结下,没得挽回了。周广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气急败坏:“妈的,奇耻大辱,老子跟他没完。”
这变化在我意料之外,控制之内。我完全没想到周广成有准备地去找碴居然还被人打了,而且打得头破血流,王鹄志他们也没好哪去,于是这个事就上升到这帮少爷们的家长那里去了。周广成不好再找人打王金凯,这个事儿算是悬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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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贺大家情人节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无产者联合起来……
vip版的同志们少安毋躁,由于资料众多的原因明天才开始更新;外传的爱好者们不要急,刘振邦同学经过初步治疗,尿道癌(我们对拖稿的一种称呼)已经初步得到控制,大概最近几天就会开始更新……
单身的不单身的,都开心吧,因为活着不容易,更要开心。
第六十四章
今天暂停vip更新,明天开始vip和外传同时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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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在那里不等于就这么算了,我这个人很真诚很自私也很坦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种屁话我是不信的。十年?别扯了,人的志气不用十年早就磨没了。一个人需要释放情绪的时候就赶快释放,好像年轻时不恋爱以后连婚姻也无味一样,很多东西就要及时把握,过了这村肯定没这店。所以我要抓紧时间,赶紧收拾王金凯这小子。
无论如何,鲁薇接受了我的建议,身边安排了护驾的专业人士。我说鲁姐您可是我们公司的巨大财富,比我这傻小子值钱多了。鲁薇听了吃吃笑,这两年她变化不小,较以前的沉静内敛更开朗一些,我觉得这才好嘛,她和蔡青就应该是互补的两个人,每人在主要性格上匀给对方一些。
一个人在什么样的环境就会受什么样的影响,目前这个团队不正经的人比正经的人多,鲁薇自然也成了近墨者,黑得一塌糊涂。以前我都从来没见过这人跟别人发脾气,现在倒是懂得学张小桐掐我了,这难道不是进步吗?这实在就是进步呀!
周世昌按照我的吩咐,在年末的新一年房地产开发竞标里全都给大禹让了路,大禹老总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干了什么,得意洋洋在电视采访里表示自己公司是靠真正实力取得这些项目,那嘴脸看起来就只有那么欠了。我在家对鲁薇说:“看见没有,什么人生什么种,这他妈绝对是遗传。”
鲁薇无奈地笑笑:“行文,给人留一点余地。”
她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打算怎么办,所以才这么说。
我大笑:“姐姐您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父子在街头乞讨就是了。”
张小桐用她赤着的可爱小脚丫踹我:“你笑得太像电影反派了,打死。”
我反手抄住她的小腿,入手即是细腻光滑的温软:“嘿嘿,知道德国纳粹怎么拷问战俘吗?”
张小桐怎会不知道山羊舔脚底的故事?当下惊呼一声:“啊!鲁姐救我……”
话还没说完,笑声已经把一切都挡住了,鲁薇看我们姐弟在这里闹,也不说话,笑嘻嘻在旁边作壁上观。我一向很宝贝张小桐,象征性挠几下也就放手了,可怜张小桐的敏感体质,脚缩回去半天还在那里笑得像哭一样,连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鲁倩看了都脸带笑意。
闹够了,我又开始向笑出眼泪张小姐献殷勤,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张小姐拿我没办法,只能轻哼一声了事。
鲁倩看着我和张小桐笑闹,脸上泛起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站起来对我道:“周行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把端在手里的玻璃杯放下,在张小桐身边坐好:“你说吧。”
鲁薇也停了手上的活,把文件夹一合,看自己妹妹能问出什么问题来。
鲁倩显然还在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没想到她居然问的会是这种问题,看来那一晚的经历效果比我预想的要好。
“既然你知道有那么多穷人,有那么多生活悲惨的人,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为他们做点什么?”
刚开始还以为她想问学习生活爱情方面的问题,此刻我听了心里觉得一阵高兴,这孩子大有希望啊。转头对鲁薇道:“鲁姐,你妹妹境界比我还高哦……”
鲁薇笑了一下:“行文,你来答还是我来答?”
“我说吧。”我慢悠悠拿起杯子,对着橙黄色的果汁说,“鲁倩,说实话,我不是没有钱,也不是没有能力让很多人过得更好。但你想过没有,我如果直接地去救济很多人,对另外的人是不是公平?比如现在我们有做公益学校,但这仅仅是公益学校而已,如果我们无条件地把一个地方的人都养起来,最先不干的肯定是政府。人与人之间的公平竞争咱们不用说,就说你作为一个企业一个公司,如果做了太多事,别人不理解你的出发点,可能最后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没错我们现在是能随便找地方收容流浪汉和赤贫的人,但是你觉得作为政府能允许这种事吗?”
张小桐和鲁薇对这种话题早就心有戚戚,我们做公益,办学校,也只能到这个程度而已,再做多了估计连自保都难,别说救济别人了。每年大把捐钱,之后这笔钱如何流动,怎样花掉,我们虽然不是很清楚,也有一些概念。我预计在98年前后开设救助本国儿童的公益基金,2000年之后再管世界上其他国家,那样就不用陷入捐款而不知道如何使用捐款的可笑境地。毕竟还是自己捏着钱,知道都是怎么花的比较舒服。
当年水灾捐款的时候,很多逃难北上的人说起捐款的事就叹气:“国家的政策是好政策,可是分到人头上的不过是一人一件小孩棉袄半条裤子,我们这些人能说啥哩……”
我很小的时候也曾经不平过,那些有钱人为什么不把更多的钱投入到公益事业上来,现在自己身在这个位置上才明白,有些事不是想当然怎样就怎样的,好像中国还要靠日本赚外汇一样,钓鱼岛问题上就硬不起来。满大街有人说抵制日货抵制日货,如果中国抵制日货,贸易顺差没了不说,失业率上升4.2%,这个责任谁来担?在没有本事挑起这个责任之前,一切言论都是空洞无用的,好比日本也每天有人叫嚣中国如何如何,日本政府也肯定不听他们的就是了,因为打不过。
记得2002年曾经有一次中日问题的网络争吵被日本电视台播出了,有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在论坛惊呼“你们这些愤青丢人丢到国外去了”、“电视台都播了,事情闹大了”。回头来看只能说那人太傻,日本政府也好,中国政府也好,互相制衡的出发点不是这些言论,而是经济和利益。
经济上去了,环境上去了,全民素质上去了,其他的都好说。身为社会的一份子,在努力竞争的同时就等于是推动了社会进步和发展。显然很多人没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一直坚信,让人多知道一些东西,多一些想法,才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根本。
当然,物质条件是基础。
但这种事儿由个人来做显然不合常理,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而是立场问题。任何一个政府也不会容许这种太过明显的圈地培养体系出现在自己境内。
鲁倩显然没想过这么多复杂的关系,小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她不似鲁薇那样勤奋,也不像张小桐一样长在一个特殊的环境,一直接触超过自己年龄的东西。我们三个真像看小妹妹一样一起看着她,弄得她很不好意思,随手拿起一根烟,打算点上。
我对鲁薇说过这个事,暂时不用限制她抽烟,这种已经成为癖好的事还是自生自灭的好,俗话说得好,勉强没幸福。
鲁倩抽的寿本还是我找人买回来的,她姐姐看见她拿起香烟就忍不住皱眉,鲁薇和鲁倩年龄相差很大,这沟壑估计需要一段时间填平。有时候我们终身与之搏斗的不是金钱,而是他人的观念。我的是非善恶观念已经很淡薄了,鲁薇好歹也是70年代生,观念上自然和我不同。
张小桐倒是不怎么反感,还顺手递给鲁倩一个烟灰缸,我仔细一看,乖乖不得了,施华洛世奇水晶的,这个烟灰缸才让我意识到自己有钱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不过从本质上来说也就是一农民企业家的程度,照比那些真正走在时代前头,有着高瞻远瞩前瞻性的强人们还差远了。
鲁倩抽点燃烟,抽了一口,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又把烟头按灭了,想了半天,小美女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大概能明白一些了,这是成熟的开始。
尽管我们谁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成熟,我们却在一步一步靠近它,因为大家心里依然有一些可以坚持的东西。
鲁倩不说话就轮到我说了,我问鲁薇:“鲁姐,刘帅哥今天来过电话没有?我找他有事。”
鲁薇看了一下表:“大概20分钟内会有电话过来,你真打算那么干?”
我阴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打我我都不会有这么大反应,要怪就怪他居然伤着了您。”
张小桐笑道:“他要是打你,我们也跟他没完啊。”
我做了个勒肌肉的可笑姿势:“您看我这体魄,绝对耐打……”
看我怪模怪样的摆pose,三位女士都笑了。
我刚收回姿势,电话铃声响起,鲁薇接起来听了一下,递给我:“找你的。”
我接过电话,原来是周广成这小子:“行文,家呢?”
我跟他说话才不客气,他就喜欢这调调:“废话,不在家接电话的是谁?怎么了?”
“我想到一个招治他。”周广成说,“那个逼王金凯,我打算让我们家老爷子出面,卡死他爸的生意,我看他不跪着来求我。”
“广成,你这么想不对。”我慢条斯理地教育周广成,“你想想,你们家老爷子就算宝贝你,现在能听你的话么?总不能为咱们孩子这点鸡毛事儿去得罪大禹老总吧?你也知道,你们家老爷子绝对有升副市长的潜力,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树敌。而且,卡死他生意又怎么样?人家又不是活不了了,最多不济换条路走,一样活。我觉得你可以换一种办法。”
周广成对我的阴谋诡计一向很是信任,立刻问我:“行文,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看了一眼身边三个用奇怪眼神看着我的姑娘,用绍兴师爷的口气对着电话说:“这还用想吗?你和鹄志该干嘛干嘛,最近两个星期先别怎么样他,咱杀猪还得养膘呢?你小时候喜欢玩胶水吗?我喜欢玩,把胶水都涂在手上,最后干了,一扯一大片。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周广成说,“不过你打算怎么收拾他,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很简单。”我说,“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不过你爸就算不给他爸批条做项目,钱也还是在他爸手上,没什么区别。咱要是等他们盖到一半……嘿嘿……”
“我操,你真他妈的毒。”周广成听了我的话乐了,“但是你有把握吗?”
“我有把握。”我说,“你安心赚钱,日子长着呢,你怎么也得做点成绩给你们家老爷子看看,对不对?”
周广成明白我的意思,不再废话,道了声别收了线。
我放下电话,回头看着三位姑娘,灿然一笑:“今天的事儿谁也不准说出去,说出去我跟她没完……”
话没说完,刘明耀电话来了。跟刘明耀更不用客气,我们先聊了会最近软件销售情况:现在日本几家大的动画公司再一次低三下四跑过来找我们要求拍电子宠物的动画片。我想到现在欧美地区这个玩意也比较流行,让刘明耀跟日本两家动画公司签,一家做tv,一家做剧场版,争取在96年能在美国各大影院争取到剧场版的档期。如果没记错,这种低成本的玩意票房应该可以超过迪斯尼和皮克斯的东西。95年11月皮克斯的《玩具总动员》刚上市,满山遍野的高度评价,1.92亿美元票房,导演还得了个特殊成就奖。后来《口袋妖怪》在美国上映,票房也有1.72亿,但成本几乎是《玩具总动员》十分之一不到。
这就是流行的力量,现在《with you》在美国的受欢迎程度大大超过当年《口袋妖怪》,我们这么做最少有九成把握赚。
刘明耀捎带跟我汇报了一下蔡青负责的那两个搜索引擎组合合作情况,95年11月,yahoo!已经开始有了一定规模,并拟定在96年2月进行第一次公开集资,进展速度超过我的估计。
这些琐事说完了,我提到正题,正好蔡青也在,我说起鲁薇受伤的事。
蔡青听了之后直接破口大骂,约好第二天过来看鲁薇。
刘明耀也义愤填膺:“妈的,怎么收拾他吧?”
我说:“很简单,让他爸把今年的两个小区盖起来,盖到一半你去找批人,给他查了,就说不附和国家建筑标准什么的随便你捏个什么借口,总之就是让他这笔钱打水漂。告诉几个行长,谁也别批钱给他,看他怎么死。”
刘明耀一口答应:“没问题,妈的我干死他,真他妈不长眼睛。”
我挥挥手,好像刘明耀在身边一样:“意思意思就行了,别真把人逼上吊了。咱们又不能直接把人弄死,既然要留余地就留大点。”
“真假。”刘明耀在电话那边说,“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你找人打他一顿先。”
“找了。”我有气无力地说,“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用猎枪崩腿啊……要是真崩残废了太缺德了。”
张小桐在旁边吃了一惊:“行文你找人了?”
我对她笑了一下:“放心,我就让他住两个月院,两个月后我让他下床就来给鲁姐下跪。”
鲁薇摇摇头:“行文,算了……”
我用手捂住电话,对鲁薇说:“鲁姐,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他对谁下手也不该对您下手,您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这个教训,我一定要让他记住。”
鲁薇没再说什么。旁边的鲁倩有点害怕地看着我。
我松开手,继续对刘明耀说:“sony方面有没有什么举动?”
“有,有!”刘明耀说到这个就来了精神,“这帮人还真发表了新手掌游戏机计划,你的话还真有效。”
我冷笑了一下:“见姑娘就脱裤子的下场多半是被踢残废。让他们闹腾去吧,ea方面有什么打算?”
“想跟咱们成立亚洲地区的发行公司。”刘明耀说,“对了,最近ea刚买了fifa足球冠名权,独家5年。”
“我知道。”我说,“让他们买,nfl橄榄球的买断他们有打算吗?”
“没有。”
“买了那个,联系一下法国那个ubi,”我说,“问问他们打不打算做每年销量500万的体育游戏,如果有兴趣,就让咱们入股19.9%。”
“nfl买断要多少?”刘明耀小心翼翼地问。
“1.5亿吧。”我懒洋洋地说。
“美元?”
“美元。”
“……”
“行了,先挂了,”我说,“你抓紧找机会把那个什么大禹弄翻车,我请你吃饭。”
“好,一定日到他飞起!”
刘明耀办事效率倒快,很快联系了ubi,这家以《雷曼》等游戏闻名业界的公司此时依然是二线公司,技术和游戏创意都很一般,听说游戏做得满世界跑的太阳电子找他们合作,赶紧第一时间给了热情洋溢的回复。
然而,凡事总有个然而――太阳电子在联系ubi的同时,通过伦敦股票交易所成功收购了%的股份,ubi高层震动,总裁亲自接通了中国游戏界领头人、先行者刘明耀刘先生的热线。
法国老头口气生硬:“刘先生,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明耀躺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懒洋洋地让法语翻译说:“我们觉得ubi是一家经营状况良好的公司,对其投资也是正常的嘛……”
“你们这是恶意的赤裸裸的收购!”
“哦?我怎么没觉得?”刘明耀说,“如果我们收购贵公司更多的股份,恐怕贵公司的绝对控股权已经不在您家族了吧?”
ubi现在还很穷,对刘明耀的话也只能忍气吞声。之前ea吞并小公司并让这些小公司失去创造活力的例子他们已经看多了,最怕的也就是被太阳电子这样收购之后完全失去了创造游戏的机会。刘明耀这句话看似威胁,实际上是暗示自己不打算拿ubi的绝对权利。
老头有点底气不足:“那你打算怎样?”
刘明耀说:“我们打算在今年年底之前买断nfl游戏开发权,您觉得这个游戏市场如何?”
ubi总裁沉默了。
刘明耀继续说:“整个欧洲和北美市场上,nfl游戏大概可以卖300万份,这还只是基础,如果我们制作更精良一些,可以卖到500万。贵公司难道不希望和ea一样有一个每年两作,每作销量500万以上的大作吗?”
ubi总裁更沉默了。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刘明耀说完这段话,就把电话挂了。这个事儿已经不容更改,20%的股票在我们手里,而且又是肯定赚钱的合作计划,总裁不答应董事会也要答应。
1995年11月,太阳电子进军北美体育游戏市场的前哨战开始了,对ea来说,这等于是全面开战。对日本游戏厂商来说,北美市场的大部分体育游戏将不再有他们的份。
刘明耀把当天跟ubi的电话录音给到我手上的同时,又开始马不停蹄地为去跑到他爸那去找这些叔叔大爷们帮忙。
我感慨万千:“妈的,十几亿身家啊,现在为着一个房地产公司老板的傻儿子转。”
鲁倩见识了我的一些表演,对我再也不敢恶狠狠地瞪了,只能低头在那委屈。
张小桐笑着摸我的头道:“知道您老人家身家丰厚,这不是为你姐姐出气吗?”
鲁薇笑着不说话。
当天晚上,有消息传过来,王金凯在猛龙迪巴被几个不知道身份的人拖出去,一顿好打,连同他的哥们王宗胤一起都被打得像张旭狂草一般。这帮打人的还挺仗义,打完把他们两人送到第二人民医院,还给了医药费和住院费。王金凯他爸暴跳如雷,就是查不出是谁干的,只知道最近王金凯跟城建局长的儿子干过一架,把人家打得满脸是血。听说是城建局长的儿子,王金凯他爸也蔫了,不再追查。
我对来看望鲁薇的郭振妩媚地一笑:“谢谢小哥帮忙。”把郭振恶心坏了……
第六十五章
放手让刘明耀去找王金凯家麻烦之后,我又闲起来。
主要是手上能人渐多,我反倒显得没什么用,终日无所事事,这样到了12月初,第二场大雪降下,我听说小姨和小姨父提前回来。我觉得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张小桐也同意我的想法,主要是我觉得现在还这样把事藏着掖着有点束缚,而且――我觉得,我给父母的时间,张小桐给父母的时间,都已经很足够了。到目前这个程度,我相信他们已经能接受各种事实,也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中国近20年来,从计划经济过走向市场经济的一路上,大环境带给了太多人迷茫和无助,包括我这一代在内的几代人都有着面对巨大变迁的不知所措。我相信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年轻人身上,长辈们也好不到哪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父母已经慢慢习惯了以更平和的心态去看待问题,包括我的前途,他们的钱途。这正是我欣喜的地方,虽然我的心境大不如前,但这许多年来想起家庭也曾经给我带来过欢乐,他们也承担过责任,我还是希望家庭里的每个人都能充满希望地生活。不管大家的决定如何,希望是一定要有的。
张小桐电话回去,向父母说有事要回去一趟,小姨虽然有些惊讶,也觉得无所谓。在她眼里,女儿早已经长大了,自从张小桐一个人独立,赚钱学习两不误开始,她已经习惯了女儿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我也给家里挂了电话,父母虽然平时不太过问我的学习成绩,对我这几年的一些变化也有个大概了解,听我说有事要说的时候,两位领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时间错开,等我回来。
我和张小桐在鲁薇陪伴下回到北关,到了年底,这里的街头巷尾又热闹一点。满大街有人卖鞭炮,我记得国家已经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不过稍微动脑子想一想,又想起12月28日正是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二次发射长二捆帮火箭,看来爱国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大家都在等待提前庆祝了。
我想起第一次发射因为实况转播占用全国孩子们看动画片的黄金时段而失败的往事,禁不住微笑。
这些童年的回忆啊,现在看起来依然这么清晰。
回到家,张小桐早就订下酒店让我们两家长辈在那里等着。我依然穿了一套可笑的校服,还对高大帅气的服务员笑了一下。
嘿,这次你不能拦我了吧?
入得包房,我看见小姨家正和我父母闲聊,四人见我们进来,停止了交谈。不过目光都集中在鲁薇身上。
鲁薇伤的不重,已经拆了纱布,脸上的淤痕也淡到看不见,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显得神采奕奕。我们的鲁姐姐打扮起来绝对是个不输给她妹妹的美女,当然大家注视她不是因为她是美女,而是此人在电视上露面次数实在是多。我父母现在该行炒股,也算从商,小姨夫妻常年做生意,都是看经济新闻多过电视剧的人。自然知道这位千娇百媚的大美女是什么人,这是太阳集团的领导者之一,鲁薇鲁小姐。
我看几人的眼神有点呆滞,朝服务员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服务员不知道该不该听一个十几岁孩子的话,愣了一下,直到张小桐再次向她表示可以出去了才离开。
鲁薇先是很客气地见过我的父母和张小桐的父母,然后才落座。我坐在她和张小桐中间,坦然面对四双疑惑的眼睛。
张小桐笑眯眯地不说话,鲁薇看了看我,我托起下巴装深沉:“今儿是三堂会审吧?我和小桐姐打算向你们招点实情。”
我这句话说得很不厚道,小姨父脸色乖乖的,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我能明白,哎,男人嘛,能想到的事儿就那么多……所有父亲都对自己宝贝女人被人拐走有无比的愤怒,这能理解,不过他想的也忒严重了点。
张小桐瞪了我一眼,我把托着下巴的手改成掩嘴笑了:“嘿嘿……小桐姐说还是鲁姐说?我嘴笨,就不丢人了。”
鲁薇笑着打了我一下:“你就不能正经点?我来说。”
说着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眼前的四位长辈。我爸和小姨父两人一起手忙脚乱地接过文件,从文件夹里掉出两个存折,一个写的是我的名字,一个写的张小桐的名字。
鲁薇朝他们做了个手势:“两位先听我说完再看吧,我只是想以太阳集团打工者的身份来告诉两位,周行文先生和张小桐小姐才是太阳集团的合法拥有者,在这之前尽管有很多麻烦和周折,但经过最近一年来的整合,现在整个太阳集团都是他们两位的合法产业。当然,周行文先生可能占的比重稍大一些,这也是张小桐小姐的意思,她认为周行文先生比较有开拓精神。”
这几个先生小姐用得极别扭,
我把掩着嘴的手放下来,摊开:“要说的也就是这个事,我们上学上的无聊,干了个公司,当初怕你们反对不太敢跟你们说。后来做大了,想想还是说吧,就这么简单。”
鲁薇看了我一眼,对两家长辈笑道:“他们怕你们不信,就把我拉来陪同咯。”
那边我妈和小姨已经惊呆了,而我爸和小姨父两人听我说完也忘记打开文件和存折,动作定格在那。
我给了四个人很长时间缓过这股惊异,足有半分多钟吧,时间哗哗往前走,我们的双亲们似乎都不在乎宝贵的时间怎样溜走了。隔了半晌,我干咳一声,这stop状态的老爸和小姨父才回过神来。
“大概就是这样。” 张小桐说,“我和行文现在把事实告诉你们,希望你们不要生气。”
小姨最先反应过来:“整个太阳集团都是你们的?”
我微笑:“是啊,连上市都没有,真的都是我们的。”
我爸一脸不相信:“你们别瞎说,太阳集团刚成立的时候你才多大?”
我指了指存折:“密码是我和小桐姐的生日,小桐姐只是个做杂志的,你不会认为她有这么多钱吧?”
我知道,老一辈的现在还不是很认银行卡,所以办的是两张存折,每一张上有人民币1000万。
1995年,1000万对于普通的工薪层来说是一个永远遥不可及的梦,对很多第一第二代经商人来说却已经不是什么大数字。小姨家现在也有几十万的存款,加上张小桐时不时给家里的钱,快近百万了。我父母手上钱不多,但好歹从称呼上来讲也是搞股票的,十万八万总有。所以大家看见这笔钱的时候,从心理上已经接受了我和张小桐的说法,倒没有出现有人晕倒的可笑场面。
小姨父吞了口口水,沙哑着嗓子问:“太阳集团到底有多少钱?”
鲁薇微笑道:“现在还不好说,有很多长期投资要两年后才能确认具体的收益。目前来看……”
我在底下轻轻敲了鲁薇一下,鲁薇飞快地改口道:“目前来看倒真没有多少钱,两亿多人民币吧,大部分资金都在维持目前下属几个企业的运作和发展。”
如果说刚才的2000万没有引起波澜的话,现在这个两亿就有点海啸的意思了。我暗中从口袋里掏出风油精,打算看哪个有撑不住的就去擦点。
所幸还好,两家的长辈们都很坚强,坚强地挺过来了。暴风雨中的几艘小船飘摇了一番之后静止下来,我们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等他们呼吸正常了,我站起来给长辈们倒茶:“就怕你们这种反应,所以一直不敢说,现在有点小成就,也不能瞒着你们了。从小你们就告诉我们,努力学习,将来在事业上有所成就。我觉得吧……我们挺有活力的,这个事儿就提前了。”
我妈看着我,一脸欣慰:“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觉得长辈欣慰的表情有时候看起来还是很让人开心的,虽然大多数时候为了这种欣慰得抛弃自我。
“有几年了。”我说,“从小手工工作坊开始的。我姐当年那个蛋糕店赚了不少,其实是我出的主意。”
小姨来兴趣了,问道:“我倒想知道,那个蛋糕店到底赚了多少钱?”
我苦笑:“问问我们的老板娘张小桐小姐吧。这个她最清楚。”
张小桐笑了笑:“赚多少钱很重要吗?几百万而已,都是过去式了。”
鲁薇在旁边帮腔:“周行文对市场和潮流的把握能力实在是厉害,如果没有他,太阳电子绝对没有今天。在太阳集团工作,我学到的东西比我得到的报酬更多。”
这次轮到我父母吃惊了,在他们看来,大概都以为是张小桐特别溺爱我,所以创业阶段才有我的份,之前鲁薇所说的所谓开拓精神不过是客套而已。
现在听鲁薇称赞我,父母才在惊异间想起我最近几年不寻常的表现,若有所思。要知道,鲁薇现在在省内的算是最知名的企业家之一,属于那种说捐100万绝不捐99万的女强者,她的话比较有说服力。想我们两个小孩也没什么本事找她来逗两家家长们玩,鲁薇说的话才是实打实的一句是一句。
鲁薇说完,大家都陷入沉默。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说什么,我觉得这才是面对突发问题的真实反应,什么尖叫昏倒扯头皮这些都是虚的,小说里编的。人碰到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很容易陷入沉默,然后开始超负荷思考。
我和张小桐对视一眼,张小桐道:“爸、妈,我今年不打算读北大,我想和行文一起去继续经营公司。”
小姨父听到女儿不想读北大,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不读北大你想读什么?”
张小桐像没看见小姨父拍桌子一样,淡淡道:“留学啊,我可以去哈佛、斯坦福,这些学校我都进得了,你们何必在乎一个大学?”
我看着自己父母,也无所谓地道:“我和小桐姐的想法一样,钱,我们肯定是够花了,但是人生的挑战还有很多没尝试。你们不会觉得少读几年书我们会比别人家孩子差多少吧?”
我妈在这种时候立刻扮演了怀柔派的角色:“行文,你太小了……”
我掏出身份证,递给她看:“从法律意义上说,我已经成年了。虽然你们知道我这个身份证是假的,但我改了出生证,改了一切相关证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我从小受教育,是因为我不知道在人生的路上应该怎么走,应该怎样养活自己。现在我知道了,你们觉得这个毕业证真的这么重要么?”
长辈们沉默了,最近几年来张小桐带给家庭的变化不是一星半点,这些日积月累的东西现在发挥了它们的作用。全家从商,长辈们有样学样,各种顺风车……这些都为张小桐在家庭内部构成了一种奇怪的威信。大家都知道,这个丫头精着呢,别看她每天笑得跟小花似的,谁也算计不过她。
当然,大家都忽视了背后还有一个我在。
张小桐等我说完立刻表态:“行文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我觉得你们应该对我们有信心。我们不是偶然成功一两次,几年来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失误。我觉得这可以证明一些事。”
小姨叹气:“小桐啊,你们太小了……”
张小桐依然在对自己母亲笑:“妈,我已经是大学生了。”声音之嗲,让人听得心里一阵哆嗦。
我爸看了看存折,又看了看我们,终于还是没说话,坐回去了,把存折给我妈看。
我说:“这些钱是孝敬你们几位老人家多年辛苦的,你们要是实在不爱用,就当替我和小桐姐存着好了。”
张小桐不等长辈们有什么话说,接着道:“我们既然决定告诉你们,就不打算再继续隐瞒下去,不过我希望你们能通过婉转一些的方式告诉大舅他们,我们会划一些项目给他们经营。”
小姨父此刻显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才拍桌子的劲早没了,只是念叨着:“北大,北大啊……”
小姨在旁边掐了他一把――难道天下所有女人都喜欢掐自己的情人么?
“你还唠叨什么,没听小桐说要拿个哈佛的证回来么?哪像你,有个破工大的本科证就以为自己是知识份子了……”
小姨父对小姨来说一直是重度炎症患者,被这么一掐一说,立刻蔫了。我和鲁薇都笑起来。小姨父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正想说什么,我看见我妈捏了我爸一把……
得,谁也别笑谁了,都半斤八两的主儿。
我妈说得比小姨还痛快:“儿子,该干嘛干嘛去,别理你爸那套,他就是转不过脑子来。有几个大学毕业能赚两亿的?”
叫我妈这么一说,小姨父也回过味来了。以前他们厂年产值才多少啊?现在就算冒着风雪和各种危险跑俄罗斯,又能赚多少?谁家父母不是希望自己孩子能安身立命,有一个稳定收入和一些平凡生活?
鲁薇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对大家告了个罪,出去接电话了。
我们几个就在这里沉默,我敲着桌子想心事,张小桐依然面带微笑,问小姨父:“爸,饿了吧?”
小姨父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没事,不饿,不饿……”
张小桐站起来:“我去叫他们上菜吧,等我一下。”
然后包房里就剩我一个了,面对父母和小姨小姨父的眼睛,我觉得浑身不自在。
鲁薇不愧是我的好姐姐,还没等我不自在完,就从走廊回来,把手机递给我:“行文,刘明耀电话,找你的。”
我如蒙大赦,接过电话脚不沾地跑出去。
离开了父母的目光,我一下子变身成巨恶劣的老板:“喂?有事说事有屁放屁,老子时间宝贵。”
刘明耀面对我一直像个受气小媳妇:“别,别介,哥们给你办的事儿成了,王金凯他老子的工程什么时候开?”
我飞速想了一下:“有三个已经盖一半了,明年还有两个,你考虑一下,五月份把他撂倒,别留死口,小心鱼死网破。”
“知道了。”刘明耀在电话那边说,“你真他妈的毒啊……这不是逼着人跳楼么?”
“活该。”我说,“谁让他打鲁薇?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做人留三分余地,他死不了。”
挂掉电话,我和点菜回来的张小桐一起进到包房,房间里气氛有点不对劲儿。几个长辈似乎达成某种协议一样,一起用那种装深沉的表情看着我们姐弟,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们还没坐定,小姨先开口了。
第六十六章
“行文,如果我们提出帮你们打理公司,你会怎么办?”小姨笑眯眯地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我看她表情心里一喜,有门!
我摊手:“businessbusiness,生意就是生意,我们姐弟打下来的江山,肯定不会交给你们。不是不信任你们,是我比较反感家族企业。”
小姨笑着看了一下姨父和我父亲,两位男性长辈们显然没想到我的态度这么强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继续说道:“小姨,你自己说,安排自己家人到企业中去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小姨又看了我母亲一眼,笑道:“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为何要给这些亲戚们项目?却不肯把现在的生意和管理交给我们呢?”
张小桐接口道:“妈,我们只说给项目,没说给管理权。有钱当然是一家人赚,但是原则不能废。人治的结果你们都知道……”
小姨笑呵呵看着我们,长出了一口气:“小桐、行文,你们是真长大了,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你们现在做的,已经超过了我们的估计。其实我们是真担心,现在社会险恶,一不小心就难自保啊……”
“我知道,”我说,听出来小姨话里的意思,“老姨,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们去看看太阳集团最热闹的几个地方逛逛。”
小姨笑着点点头,朝我妈笑道:“秀清,你生了个好儿子啊,我看行文比我们家小桐强多了。”
张小桐故意扭捏了一下:“妈……”
小姨笑着说:“刚才我们自己也谈过了,你说我们还能怎样?让你们不办公司继续上学?替你们去管理公司?行文啊行文,你太聪明了,把我们几个老家伙逼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能说不吗?”
我笑道:“老姨,今年满大街都流行《xx可以说不》。”
小姨显然已经成了四位长辈中的代表,由她全权发言:“行文,我们是你们的长辈,当然不能说不。老姨只有一个建议,希望你听一下。”
我点头:“您说。”
“老姨希望你们能在将来几年里继续学习一点东西。”小姨说,“我们这一辈的人,对学历看的很重是没错。你们的成就能证明我们也许是错的,但人一辈子永远停不了的就是学习,你们说是吧?”
我默默点头,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最近我真是一但有一些成就就松懈了。人啊,还是该经常自省。
小姨不再说什么,挥手道:“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几个达成默契的长辈们纷纷点头,等上菜。鲁薇笑着跟他们聊天,我只觉得我爸和小姨父好像不似以前喝酒那样漫天吹牛,都有点闷。我理解,被小辈们打击了,俺也没办法……
吃完饭,鲁薇牵头,领着几个长辈们在电器城和几个厂子走了一圈。大人们不说到底同意我们的想法没有,我们也不问。
都走完了,我们让鲁薇先行回去,我和张小桐各自跟着自家家长回家,我知道,这肯定还有一关。
关上门,我妈迫不及待地问我:“行文,你和你小桐姐真是太阳集团的老板?”
我指了指她手中的存折:“您信不过这里的钱么?要不要我现在找人给您提出来看看?”
我爸拿过存折,低头看了两眼:“倒不是不信,我和你妈想知道你们怎么做到今天的。”
我耸耸肩,一旦证明能赚钱,家庭地位立刻不一样了。在这方面,我和张小桐早就对好了口供,我杜撰了一份避重就轻的发家史,我们两人把它背得滚瓜烂熟,现在正是发挥的时刻,我用了一个多小时,从跟张小桐合写小说开始,讲到我们开蛋糕房的种种困难,以及之后的发展,讲到认识刘明耀和鲁薇,开拓几个品牌市场……听得老两口目瞪口呆,根本就不知道再怎么继续发问。
我在讲述中避重就轻了很多东西,譬如我对市场预测的能力总是用资讯发达的借口搪塞,譬如我跟张小桐差不多已经确定的关系,一个字儿也不提……虽然我认为两位领导在听见两亿之后免疫力能稍微强那么一点,还是觉得少给他们一点刺激的好。
讲到我们已经开始自己研发游戏软件,我爸打断了我的讲述:“你有这个本事怎么早不跟我们说?”
我苦笑:“跟你们说?两种结果,一是不相信,觉得这孩子傻了完了,二是相信了,觉得这孩子是神童。觉得我完了我的童年算是毁了,觉得我是天才――压力太大,我压力已经很大了。”
父亲不说话了,低头点了根烟开抽,袅袅烟雾从他两指间弥散而出。
我回忆了自己重生之前的童年,以及现在的童年,只觉得喉间干涩,这种事我是不希望回忆的,一旦回忆心中总是充满了苦涩和难过。
“你们给了我很大的自由,”我说,“是在我学习成绩好的前提下。我学习的过程,你们从来不问,我生活中的苦闷,你们也很少关心,我知道你们在外面为了养家辛苦着,这也是我为什么从那么小开始就想赚钱的原因。但是我不是小猫小狗,不是给一口饭吃就能满足的,我希望得到更多更好,你们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了,现在我找到了,你们呢,你们找到了吗?”
我说到后来,感情上已经有些抑制不住,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我做这么多,不是希望证明我是神童,不是希望证明我能比你们强,只是希望自己能明白,自己一辈子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们明白吗?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是你们的孩子是学习机器,还是拿你们的孩子跟别人家孩子比来比去?”
我父亲依然是低头抽烟,没出声,我妈坐到我身边,用手轻轻搂住我,开始无声地抽泣。这不是我想要的气氛,也不是我喜欢的感觉,但我知道,他们还是关心我爱我的,只是不善表达,而且顽固。
如果没有什么成就可以扭转他们的顽固,这种局面永远不会改变。
我低下头,把脸埋在两手间,眼泪从指缝间流出,不是伤心而是开心,毕竟他们的观念已经被改变很多。
“我不想要那么多压力。”
我们一家人在我这句话中沉默了一夜,这一夜我辗转无眠。
事实证明,投入感情的努力和抗争总会有一个不差的结果,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没看见父母在,桌上一张字条,三个字。
“好好干。”
我拿起字条,朝窗外看出去,他妈的冬天的阳光怎么这么好?
抓起电话,给张小桐打电话。
“起来了?”
“起来了。”
“怎么样?”
“政审通过。”
“同喜同喜。哪儿碰头?”
“随便。”
“我告诉你,咱们这真开了一个随便酒吧,听说还有同性恋出没,你不是打算去吧?”
“……”
“弄辆车,来接我吧姐姐,昨晚上没睡好,现在有点想睡。”
“想睡还出门?”
“垂涎您的大腿啊……”我打呵欠,“来吧,心里觉得怪怪的,开心,又有点难受。”
“小坏蛋……那我动身了。”
“好。”
我把电话丢在沙发上,自己也跌在上面,就那么半趴半躺地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觉得这个姿势应该很不舒服,怎么这么舒服?
睁开眼,仿佛很多年前我重生时如梦如幻睁开双眼那次一样,张小桐正在笑着看我,我的头枕在她腿上,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已经变成大美女了,忽闪忽闪的一双大眼睛瞪着我,嘴角一点浅浅酒窝。
我下意识地抬头吻了她一下。
张小桐羞涩地向后缩了一下头,又没完全回避,被我亲到之后迅速脸升红云,比喝酒还快。
“醒了?”
“醒了……你怎么进来的?”
“昨天你书包落在鲁姐车上了,钥匙在里边。”
“哦……”我看着张小桐的小红脸回忆,“你会审顺利吗?”
张小桐笑:“还好,多亏周少爷这几年的栽培,其实我妈早就认为我独立了。”
“干说不练。”我拉下脸狞笑道,“好歹也奖励一下是不是?”
张小桐哪能不理解我的意思呢,低头,一头长发又稀里哗啦落在我脸上。犹豫两秒钟,还是吻在嘴唇上。
我心里窃喜,这赚到了呀。伸手拉住张女侠脖子,把一个奖励性质的吻转移了国籍,挥师法兰西。
很久没有过了,这种接吻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像一条蛇,在沉默中慢慢蜕皮,浑身布满伤痕的感情在和张小桐这一吻中慢慢蜕下,焕然一新的心境和感情暴露在阳光中。
吻了很久,我慢慢退出自己的舌,继续赖在张小桐腿上不动。
张小桐看起来好像刚被憋坏了一样,一脸潮红,红润甚至从脸上蔓延到脖子上,蔓延进衣领。此人每次和我接吻都会气喘吁吁,跑了5000米一般。
我抓着她的头发玩:“小桐,我有个想法。”
张小桐停住大口呼吸,一只手按胸口,一只手捧着我的脸:“什么想法?”
“我想开个音乐节。”
“音乐节?”
“对,就像伍德斯托克那样的。”我说,“聚集一些人,释放一种情绪。当然,咱们这边肯定不能那么疯,不过我想搞一个看看。”
张小桐仔细想了一下,点点头:“挺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明年六月吧。”我掐算时间,“之前应该挺忙的――对了,你打算继续住家里还是怎么着?”
“听你的。”张小桐笑,“你想住哪里?”
我叹了口气:“总呆在一个地方也不是办法,我想出去走走,去南方看看。好像这个月28号广东有条铁路和大桥通车,我们去广州转转怎么样?”
“去广州?”张小桐惊讶,“你不是很不喜欢出远门吗?”
“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我说,“一起去吧,就当旅游了。”
“嗯……”
听说我和张小桐要去广州,家里已经没什么反对的声音了。煞气十足的几个姑娘们往我和张小姐身后一站,看起来也挺有派头的,很似90年代港片中的土鳖黑社会。小姨父本打算借着不放心的借口跟我们一起过去,看看那几个眼神不善的姑娘和眼神更不善的小姨,还是放弃了。
临行前我交待刘明耀把工程项目里不是特别紧要又容易来钱的活分给我那几个长辈们做一做,又去了趟邵科那里。
邵科和王易正在家看毛片,听我碰碰敲门声以为是邻居报警,吓得手忙脚乱一番,等我进去,看见电视、vcd和录像机余热未散,会心笑了:“雅兴啊,西片还是日片?”
俩人一看不是警察,立马精神了:“西片,要不要一起看?”
“不必了。”我心说这玩意我看得都反胃了,老子现在是纯爱派,“跟你们说个事,其实是俩事,但合起来看又像是一个事。”
邵科乐了:“这么多废话,什么事儿?不是来骗稿费了吧?”
“哪能啊……我这可都是干货……说真的,有兴趣做游戏么?”
“做游戏?”王易拿着录像带放进去又拿出来又放进去,想了半天,还是拿出来,“我们这两下子最多弹琴卖唱,做游戏?别逗了,我连贵一点的游戏机都没见过……”
我大手――不,是小手一挥:“卖唱就足够了。现在有几个开发中的音乐游戏,其中有吉他类的,你们有兴趣么?”
邵科笑道:“你介绍的事儿好像从没有过差的,当然有兴趣,要什么风格的?”
“蓝调、朋克、金属、电子噪音和民谣都要。”我发挥自己超常的记忆力提炼要点,“主流的东西多一点,节奏煽动性要强。整个活下来报酬大概在20万上下。”
“妈的给我20万我连人都敢杀了!”王易扯脖子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敢杀人似的,“什么时候开始,哪里的活?”
我低头算了一下日子:“下礼拜,去沈阳干活,有人管吃住,游戏制作人是个日本人,年纪不大。先能预付你们两万凑合用着,邵科,你觉得怎么样?”
邵科比王易冷静得多,在那想了一下,先是问:“工作量怎么样?”
“40多首曲子吧。”我说,“有人协助你们。”
“带上高康吧,他最近也闲。”邵科用手撩了一把自己的长头发,“三个人也热闹点,可惜张琛不太懂音乐。”
我笑:“你们请他白吃白住不就完了?”
邵科和王易都笑了,张琛吃东西时的悍猛深入人心。大家笑够了,王易问我:“不是说俩事么?就这个?”
我笑笑说:“还有一个事也是跟这个公司有关,他们想搞一次民间乐队的音乐节,顺便推广这个吉他游戏,你们打算参加么?”
“音乐节?”俩人一起疑惑,国内官方性质的东西看多了都有点灰心,不知道说什么好,“能行么?”
“怎么不行?”我说,“”像伍德斯托克那样,找一片大空地做会场,人家演三天我们就改两天,人家随便打滚吸毒我们找警察帮忙维持秩序,我的意思就是想让这个圈子多跟外界交流,或者自己多交流,你们觉得呢?”
善于抓住重点词的邵科一下子敏感了:“行文,你……?”
我点点头:“这个事儿是我提出的,他们公司同意了。”
“那个太阳电子?”
“对。就那个。”
“好啊,我去联系几个乐队问问,这种事儿大伙肯定有兴趣。”
我点点头:“没关系,官方也会宣传,得明年六月才能搞,你们先去搞游戏吧,说不定将来还能去日本搞电子乐。”
王易对日本的电子乐嗤之以鼻:“妈的,除了器材好没别的能耐。”
“那就去搞器材。”我说,“明天我给你们介绍太阳电子的负责人,让他带你们过去。”
安排好邵科他们的事,我和张小桐也该动身了,坐的是北航的飞机,95年那会,北航掉落率还没那么高。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临行前几天我妈天天给我念叨,在南方要注意安全,要小心不能抽别人敬的烟,别逞强……我听得连连点头,同时心里也有种亲情重新洋溢的感动。
那一天跟他们说的那番话还是有点效果,虽然我的说法很自私,他们也还是接受了。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爸后来跟我说的一句话。
“随便闯吧,把裤子输没了,回来还有个家。”
当时我听了就很想哭。
以前,我是没家可回的。
那天晚上,我给张小桐打电话。
“你知道幸福的感觉么?”
“我知道。”
“我也知道了。”
1995年12月20日,我、鲁薇、张小桐和不原意上学非要同行的鲁倩一道,从大连周水子机场出发,飞往广州白云机场。
第六十七章
张小桐有曾经跟我提过,她有轻微的晕机,我挨着她坐,递给她两块薄荷糖。张小桐含了一块,跟我一起眺望窗外。
由于是早晨的航班,很容易看到厚厚积云被太阳照得金光四射的景象。张小桐看着窗外远处仿佛从中央喷薄出金色光芒的巨大云朵,脸上满是兴奋神情。我在她旁边举目眺望,顺着滚滚云海看过去,一如当年在cg电影里所见的那些气势磅礴的场面,却又比那更真实美丽。
张小桐看看窗外,又看看我,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仿佛她和这客机一起飞起来一般。
坐在另一边的鲁薇在低头看一本哲学类的书,这是我给她的建议。在这之前,鲁薇已经从我这里借走了心理学、商业心理学和世界经典情书摘抄等书籍,我让她看的每一套书都不是没有道理的,鲁薇每次看完书都与之前所学的东西和个人经验对比,也每次都能得到欣喜的发现,譬如情书摘抄让她知道了许多商业经典创意的来历,看的书愈多,她愈信任我。
鲁倩显然不是第一次坐飞机,拿起随身携带的电子宠物地头自顾玩起来,我冷眼看了一下,是旧版的。在张小桐包里有一个新版,依然我送给她的,《with you》第二代全世界第一台成品,贴了标签的。当然,这种礼物也就是个意思,我和张小桐经常在这种小细节上互相表示着自己的心意,就像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游戏,永不疲倦。当然,没过多久,空中小姐过来要求鲁倩关掉游戏机。
张小桐看了一会窗外美景,就把头靠在我肩上昏昏欲睡,显是薄荷糖也不能抵挡晕机的骠悍实力。我没法跟她聊天,只能在下边偷偷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围城》,不知道第多少遍地翻看。
尽管我因为记忆力变得超乎现象能完全背下《围城》,还是喜欢闲暇时翻开看看,钱钟书所用的那些精妙比喻在中文使用者们看来就是一种无比的享受。以前看过什么杂志评价日本某作家比喻生动而奇妙,但我就不能明白“宛如掏空了内脏的动物”这种比喻哪里生动奇妙了。当然,对待不同类型的小说应该有不一样的标准,不过我觉得既然人都是挑剔的,他们看过好的之后肯定会自动放弃差的,因为不自觉间标准已经被提高了。
翻完《围城》,翻完扬杨绛写的后记,我觉得自己也有了一丝倦意,靠着张小桐的头慢慢睡着。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降落,白云机场在望。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白云机场,因为这里也曾经承载了我不少欢笑和悲伤。在这里曾经跟一些人汇聚、分别。95年的时候它看起来还不像我印象中那么老,大厅里卖的水果和特产也还都不是很贵,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也少一些。
从国内通道出来,12月底广州依然让北方人觉得挥汗如雨的天气告诉我,我又来到这个记忆中的城市了。
来接机的人是太阳电子广州分公司的经理,鲁薇从理论上来说跟刘明耀是齐名的,这边自然不敢怠慢。这位经理从外貌来看一点特色也没有,西装领带短平头金丝眼镜,仿佛100家贸易公司里的第1001个员工,只有目光里透着精明。
跟在我们后面一起走出国际通道的一个胖子看见那位经理向我们打招呼,哈哈大笑露出一嘴金牙:“鲁小姐原来是太阳电子的人,咱们还真是有缘啊哈哈……”
我皱眉:“我操,还真是满嘴金牙――什么来头?”
鲁倩低下头小声道:“飞机上跟我姐套近乎的傻冒,你睡着了不知道。”
我倒吸一口冷气:“真不容易,有钱镶一嘴金牙不知道鲁姐是谁,不是做生意的吧?”
那边鲁薇却很礼貌地对一嘴金牙道:“庄先生似乎对太阳电子很了解呢。”
金牙庄咧开嘴,闪闪发光:“哈哈,自然,太阳电子的总经理刘明耀先生我是很熟的嘛……”
广州分公司经理陈泽同在旁边笑道:“庄先生,您大概不知道,鲁小姐是太阳电子的副总。”
庄先生的满嘴金牙因为错愕暴露在阳光中,鲁薇朝他淡淡一笑:“庄先生,有机会再见。”
我们几个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行礼的外地人匆匆而去,回头看了一眼,那口金牙还愣在原地。
车子从机场路过三元里,出广园,转道天河北。
车上,陈泽同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太阳电子在广州的情况。现在广州的电脑零售还集中在科贸附近,太平洋电脑城工程一期刚运作一年多,还处在爬坡阶段。南方天气的好处就是一年四季都可以盖楼,难怪南方房地产商看起来都比北方的胖一点……之前我曾经跟鲁薇提到过沿海地区的房地产投资计划,所以太平洋的一期工程实际上已经有了我们的投资。只是目前来看门市租售很不理想,除了第一层之外还都空着,电子市场上面开了舞厅、歌厅和饭店,看起来就只有那么可笑了。
我对太平洋电脑城的历史不是很了解,不过天河北电脑一条街的盛况却是知道的,这可是华南地区最大的电脑零售、批发、二手集散地。这样的好地段,好投资项目,我们当然要拢在手里。
96年初广州房地产经典项目碧桂园启动,卫视中文台重组,刘长乐入主凤凰卫视,默多克手上价值上亿美元的51%凤凰股份转移到这个书生手上,在这简单交易的背后,是香港97回归的大时代背景。这种板上钉钉的事儿既然就要发生。对于香港地区的媒体资源,中宣部肯定不会放过,刘长乐说白了当然是来完成香港主流媒体控制的一个收购员。
我对这个事记忆比较深刻,默多克敢于把自己的股份让给刘长乐很有一番深谋远虑,毕竟他手上的其他资源譬如国家地理频道之类在凤凰卫视上马之后可以落地,对他个人好处不少,而且这个电视台如果真的继续亏下去,他还可以低价收购回来。
卫视中文台最初的二手交易还有一个名人,那就是后来在中国搞起网络神话的李泽楷,我想想这些“名人”就头大――最初来广州的时候是考虑要接触一下这帮人,看看能不能弄个百19.9%的凤凰卫视股份,后来仔细一想,还是算了,我怕麻烦。
只是有点不甘心,要知道这才是主流媒体啊,极想得到的最佳媒体资源。
慎重考虑了一下,我决定还是朝另外的方向走,现在抢凤凰股份不是跟国家做对么?大家都知道我这人其实还是挺爱国的……
等明年游戏审查之后再说吧,文化部和中宣部都免不了要继续打交道。
飞机是11点多到的广州,吃了饭参观了太阳电子分公司,又去看了一下现在还不是很牛x的太平洋电脑城,已经下午3点多了,陈泽同安排我们入住花园酒店。在花园酒店对面,可以看见国际酒店门口的大使馆旗帜飘扬。
花园酒店门口差不多是广州最可笑的地段之一,曾经有一个编辑朋友以前住在这附近,晚上下班回家被七个人分别拦住。当然,这七个人都是女的,而且穿着很有特点,浓妆艳抹,口气暧昧。我从酒店走廊的窗户望下去,旁边的越南菜馆还没出现。对面的麦当劳、街景、行人和往事历历在目。
张小桐看见我在发愣,拍了我一下:“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在深深的忧虑。”
可爱的表姐笑眯眯看着我:“忧虑什么?”
“广州12月底也会有蚊子……真是可怕呀……”
我体质比张小桐稍招蚊子一些,她笑嘻嘻搂着我的肩膀:“没关系,有人肉蚊香。”
我吓了一跳,小声说:“不是分开睡吗?”
“傻弟弟,我不会半夜溜过去吗?”
“这个……不太好吧?”
“你还装,都看见你流口水了。”
“……也是,我现在笑得是不是非常贱?”
“不是非常――是极其。”
“……”
我们的对话到此为止,鲁薇站在自己房间门口招呼我们过去,张小姐和我一前一后仿佛被人撞破的二奶或者婚外恋患者一样,故作轻松地过去了。
进了鲁薇房间,我看见鲁倩正把细细的两条腿搭在一张椅子上,一只脚穿淡青色纯棉短袜,一只脚光着,晃着小脚丫,手里拿着遥控器挨个换台看电视。这姿势神态很有一点纳博科夫所描写的lolita的意思,就是对我不具什么诱惑力。
被她占了两把椅子,剩下两把只好分配给鲁薇一把,我坐张小桐腿上,开始交待要做的事。
94―95年香港雄起了无数可笑的纯文学杂志,无一例外都以死翘翘收场,所以作家们都发了财,文学却死了。对于必死的文学,它又不是我亲人,当然不用去挽救。譬如刘以鬯这种嗜好纯文学的强者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崇拜他,给他出书就算了,谁让他和王家卫是一家的呢?我觉得你要表达自己心里的那点东西绝对没错,错就错在你他妈几十年如一日几十部作品如一辙地表达,你自己不烦我还烦呢。以前我还不理解为什么要批小资,觉得人家正常过自己日子念自己的法语电影台词关别人什么事?后来终于明白了,小资的可恶之处不在于他们表达的东西不好,在于他们只懂得表达那么一丁点东西。这个世界被小资们弄得简单到可笑,群众们不爽也是正常的。
我来广州的第一个目的是希望能在广州或者香港开一个《绯红少年》的姊妹刊,针对南方市场和海外华人市场,大意也就是说打算跟《yes!》正面搞一下来看看,看谁能把谁压到身子底下。
这也是我为什么非要张小桐陪我一起来的次要原因――主要原因就不用说了,大家都明白。
做杂志这种事儿,我还是喜欢当跑腿的,投资商存在感太薄弱,简直就是一个模糊的存在。
我对广州和香港两地之间的资讯交流渠道比较熟悉,也记得一些全国各地一批二批书商名单。一渠道的新华书店类和二渠道的零售类都有过一些了解,当年是因为自己太小,而且国内很多杂志和图书行业还没规范起来,才让董庆华去跑发行。现在转头回来,我自己打算开始出头了,一些我所知道的书商们也都慢慢浮出水面,当然还是要自己来做。
南方孩子们关心的东西和北方差距比较大,这边的孩子们对美食、星座、消费流行资讯的需求相对较大,不像北方孩子们介绍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就能糊弄过去。简而言之就是说,如果想在这边建立起像样的吃喝玩乐杂志品牌,需要付出的努力肯定要大得多。
不过这边环境也相对宽松一些,如果是国际刊号的话,内容上相的可对选择余地也大一些,毕竟内地的那种调调对资讯和消费理念完全不同的沿海城市和散居世界各地的华人青少年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
我跟鲁薇说的第一个事就是这个,95年亚洲传媒集团还很菜,可以完全不放在眼里,南方青少年杂志也就一个《中外少年》稍微能行点,内容上也一般般――忽略他们,只有一个《yes!》牛得无以复加。
事实上连《yes!》我都打算忽略,不跟他们玩正面的,搞左右包抄。
中国青少年杂志空白区其实是在大学生上,中学生杂志小学生杂志多如花园酒店门口的鸡,大学生好像社会弃儿一样,一旦离开义务教育就没人关注了。当然这也跟大学生对杂志的消费冲动已经被划入到成年人范围有一些关系。
事实上,大学生需要什么?
不是《青年文摘》那些励志小故事,是实用的应试技巧,是关于爱情的风花雪月,是对于自己生活的实实在在的重塑,是最顶尖的流行资讯,是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拥有大量谈资的各种八卦。
我觉得以前之所以没有人搞大学生杂志,只是因为他们太看得起大学生了。就好像90年代末的某个李姓男子搞的某种什么什么功,最开始我也认为没什么人能信这种傻玩意,结果,我发现我太看得起那些大学教授和大学生了。
所以我对新刊的办刊方针提出了五个字。
傻,好玩,实用。
鲁薇强忍着笑把这五个字记下来,字迹秀丽,端端正正写在记事本上。
然后就是招募团队,我顺便问了一句:“刘明耀那挨踢件杂志现在怎么样了?我是说在华南地区有人看么?”
“卖得很好。”鲁薇说,“现在几乎是全国最大的了。”
“几乎,就是说还不是了?”我说,“这样吧,纯女性向时尚杂志我们也可以搞一搞。”
张小桐笑着打了我一下:“你还真贪心,一下就想办两本杂志,哪找那么多人去?”
我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鲁薇,说:“倒不是贪心,有市场的东西就可以做,有了先机一切都好说。以前咱们是拿少年向杂志从北向南推,现在该是用女性向杂志从南向北推的时候了。”
张小桐白我一眼:“人怎么办?”
“招啊,”我对鲁薇微笑,“鲁姐你还记着咱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儿么?”
鲁薇勉强笑了一下:“记得。”
我看出来鲁薇情绪有点不对,轻轻碰了一下张小桐。张女士心领神会,使劲推了我一把:“死小子天天谈工作,放松一天不成么?”
我立刻被屈打成招:“我,我错了……姐姐们,今儿大家还是早安歇吧,小文子这就告退了……”
鲁薇看着我,疲惫一笑:“对不起行文,可能真的有点累。”
我点点头,和张小桐一起站起来:“那成,先休息,把鲁姐这种人才累坏了,我可担当不起。”
张小桐先回自己房间洗澡去了,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天花板发愣,鲁薇那样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想不出来是哪不对。
躺了不到五分钟,床头电话铃响,我拿起来,是鲁薇的声音:“行文,有空么?”
我嗯了一声:“啊,鲁姐什么事?”
“你这个孩子,没有好奇心吗?”鲁薇在电话那边声音低沉,“我在卫生间,小倩听不见。”
我叹了口气:“姐姐啊……城市和回忆,这些事,还用问么?”
鲁薇也叹了口气:“出来陪我说说好好么?”
我跳下床:“没问题,我到楼下等你。”
第六十八章
从花园酒店正门出去,是一个看起来极傻的喷水池和看起来不怎么大的广场,广场上一些档次不同车牌不同的车各就各位,表明不同人的不同身份。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喷水池前踱步、谈心。临近晚饭时间,行人看起来都是匆忙而闲散的――忙着赶往目的地,闲散着期待忙碌一天后的休息。
刚才在电话里跟鲁薇提到了城市与回忆,我站在酒店门口被风一吹,也不知道感慨什么好了。95年底的广州交通比我印象中的更拥挤,街上行人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油腻和不开心,人和人争分夺秒,人和时间扭杀搏斗,人和自己的梦想一起挣扎。
城市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背后是情感、金钱、行走和生存的种种回忆。有时候文艺青年们把它统称为生活。
我慢慢走到喷水池前,坐到外沿上,凝视着眼前的车来车往。很多年前,我和那个人分手之后,也在这里枯坐过。
我双手托腮,面向笔直的环市东路,想起以前的岁月,如梦似幻。我是一个一只脚踏出自己回忆的人,虽然摆脱了以前所经历生活的重复,城市带给我的种种经历却还记得。
我坐了一会,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鲁薇绕着喷水池走到我身边,我没回头看她,依旧朝前看。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鲁薇说着放弃了她的淑女形象,一跃而起坐在我身边。“我知道回头不好,可是人要是能控制自己情绪,早就不是人了。”
我扭头看了鲁薇一眼,她换了一套很似学生的衣服,雪白上衣加牛仔裤,脚上一双网球鞋,从打扮上来看特别像广州本地长大的女生。
朝她笑笑:“坐在这上面会被保安骂的,我们去后面吧,人也少点。”
鲁薇点点头,我们一起在迎面而来保安疑惑的目光中跳下大理石台沿,顺着假山和人工瀑布到了真正闲聊的场所。广州人怕冷,12月底还肯在室外扯淡的人很少,我环顾左右,只有我们有这种闲心了。
点了热饮,我看了鲁薇一眼,等她自己把话说开,这种情况下我是绝对不会主动说话的,一定要顺其自然。
鲁薇扭头看了一眼水池里的红毛鲤,问我:“行文,你是83年生的吧?”
我点点头:“对,眼瞅着就要14了。”
“14?”鲁薇笑了笑,“你算虚岁吗?”
我摊手:“没办法,身份证上我还18呢……”
鲁薇低头看桌子上的菜单,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我也不出声,等她自己整理好思路。
想了半天,鲁薇抬头:“行文,你不会笑话姐姐吧?”
我盯着鲁薇的眉心看,这是以前学到的,跟人说话不是很想看对方眼睛的时候就盯着她眉心。
“鲁姐,有时候吧……城市也是需要垃圾桶的。”
鲁薇扑哧一笑:“从认识你那天开始你就跟小老头似的,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哪儿呀,我可没长一嘴金牙。”
鲁薇被我说得心情好了一些,伸手撩撩自己耳畔乱发,没有直视我,扭头依旧看着可笑的假山说:“我本来以为自己绝不会来广州的。”
我嗯了一声:“伤心人还是伤心地?”
鲁薇依然不正面看我,轻轻地叹息。
“伤心人。”
我轻轻敲了敲桌子:“姐姐,说说吧。”
鲁薇终于把头扭回来,眼角溢出的一滴泪在我看来触目惊心――几时见过她这么凄凉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女性的坚韧要超越男性太多,一直以为心中深藏悲哀的只有我。看见鲁薇的脸,我觉得自己错了。
鲁薇伸手抹了一下眼泪,淡淡地说:“他应该在这个城市。”
我手忙脚乱地掏纸巾递给她,我们的美女姐姐把眼泪抹干净,才慢慢地说:“也没什么,不过是几百年来重复不断的老段子罢了。”
和我猜的差不多,我也不说话,等她的下文。
鲁薇说:“大一认识的他,很谈得来,那时候小,不懂事。爱得死去活来,大二,他跟一个广州女孩南下了,那女孩家很有钱,就这样。”
我觉得一阵浑身无力:“姐姐,如果我没记错,你条件也不差。”
鲁薇摇头:“年轻时不懂爱情,总以为什么都不附加的爱情才是最好的。哪知道……呵,是我活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继续递纸巾给她。
“其实没什么了。”鲁薇眼中依然泛这泪光,“大约一年前我知道他在广州开了个公司,好像跟那女孩也分手了。我不是为了人伤心,就是想起自己的不争气,很难过……”
我安静地看着鲁薇,每个人都有弱点,也许城市和回忆就是鲁薇的弱点。
我尽量把语气放平,生怕让鲁薇更伤心:“那……鲁姐你为什么还要陪我们来广州?”
鲁薇用我递给她的第二张纸巾擦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去面对某个城市或者某个人,那样软弱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一路下来不断要超越的也只是自己,连这点障碍都克服不了,以后怎么帮你?”
这时,两杯咖啡上来了,我等服务员走远了,才笑着对鲁薇说:“可惜可惜。”
鲁薇刚才因为服务员过来送咖啡的关系,脸上已经一点哭的痕迹都没有,她跟着我笑起来:“可惜什么?”
“没带相机。”我说,“否则拍照送给香港八卦杂志,标题就署《女强人真情流露,广州之行目的不明》,肯定能卖个好价。”
鲁薇这下真笑了,伸手打了我头一下:“贫。”
我端起咖啡,撕开伴侣包:“姐姐啊,伤心这种事,一抹脸就过去了。咖啡是苦的,你说人为什么还非要喝这个东西呢?”
鲁薇眨眼,摇头。
我把方糖和奶精倒进去:“因为人还能往里边加甜的配料,当然也不排除更多人喜欢不加糖的咖啡,不过那也是因为他们知道苦过之后也有芬芳罢了。”
鲁薇笑着学我给咖啡加糖:“行文,你这么喝不怕别人笑话你土么?”
我耸肩:“您觉得我还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吗?说句好听的,这叫‘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瞎白活去吧’,就是那个全世界一半人当座右铭的话;说不好听的,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鲁薇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以前我也很在乎,现在就差了。”
“因为已经超越了那些讨论你的人。”我说,“既然他们做的没有你好,你为何还要在乎他们的话呢?”
鲁薇点点头,看表情应该是有点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接着说道:“活着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活下去,开心了,干嘛还要在乎曾经的不开心呢?你现在不是过的比以前好么?我知道,偶尔免不了会想起,会牵挂,不过也就那样了,从前现在过去了不再来,姐姐你说是不是?”
鲁薇安静地听着我的话,听到最后微微点头,微笑重新出现在脸上。
我笑着观察鲁薇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呃……我不知道鲁姐你的习惯,你喜欢请回忆吃饭吗?”
鲁薇笑着反问道:“怎么请?你请还是我请?”
我耸肩:“没所谓,咱们一家人谁跟谁啊,我最恨见钱眼开的男人了――哎,鲁姐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我也是……要不然咱们了解了解情况,请人家吃顿饭?”
鲁薇摇头:“算了,没什么必要。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还想说什么,电话响了。
“行文,你在哪呢?”
“跟鲁姐在楼下坐着呢,”我对张小桐一向是贫得打补丁,“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你们一起下来吧,咱们找个地方把晚饭料理了。”
“行,我去喊小倩。”
我笑着说:“得,还是叫鲁倩吧,不然我总觉着自己在演《倩女幽魂》。”
挂了电话,我看着鲁薇,把咖啡杯举起来:“鲁姐,希望从今往后,城市和回忆让一直你拥有,而不是失去。”
鲁薇冲我甜甜地笑,不再是那种公式化的笑容,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
没多久,张小桐和鲁倩下来了,在张小桐身后跟了几个衣着时髦的姑娘,属于那种在大街上看见忍不住想吹口哨的,我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是三哥给张小桐准备的护驾,敢情也入乡随俗摇身一变纷纷成为美艳动人的女郎。张小桐最近跟她们混得如姐妹一般,用人手腕明显比我高得多,让我在一旁看得自愧不如。
鲁薇招呼众人过来坐,我让最小的女士鲁倩决定去哪吃,并同时做好了钱包吐血的准备,哪知道鲁倩想了半天,说了一个让我吐血的地方。
“麦当劳。”
我差点直接趴桌子上,偷偷看张小桐和鲁薇的表情,也都是哭笑不得。
记得好像2002年底看玄幻小说回顾的时候曾经有人说过,经常见小说里几十亿身价的学生请同学去吃麦当劳,没想到自己也碰上一回。
不过仔细想想,鲁倩似乎没什么机会吃麦当劳,这种要求也算正常。北关中餐连锁做得很好,到现在也没人愿意开m记帮外国人赚钱,对于鲁倩这种年轻喜欢新奇的孩子来说,麦当劳的吸引力永远大于中餐馆。
这就是中国近20年来改革开放带来的副作用,其实也是近两百年来中国历史所带来的副作用。大部人认为,好的东西都是从外面学来的,最后变成只要外来的东西就一定是好的。
95年底在在广州找一家麦当劳也不是很容易的,不过对面国际酒店楼下就应该有一家――好像是93年广州第一家吧?据说当时首日的交易量创麦当劳全球历史最高。
这家麦当劳我也来过,还和某人在其中一起用吸管玩过冰块,那些往事历历在目,刚才教育鲁薇的那一套却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走进麦当劳,人这叫一个多,不知道为什么广州人比较认同麦当劳,反而不太买肯德基的帐。在我印象里,北方肯德基似乎要更吃得开一些。
我对95年的麦当劳食谱不是很有心得,只好让鲁倩点了了事,张小桐掏的钱。那些时髦姑娘一桌子,我们四个人一桌子,我看着油性食品发呆。
我看着比我手指还粗的薯条,问鲁薇:“鲁姐,你知道孙叔开中餐连锁我嘱咐他什么来着?”
鲁薇现在心情显然相当好,摇头微笑:“不知道。”
“要有两个女厕所。”我丢了一根薯条到自己嘴里,“不是女厕所要大于男厕所,是要有两个女厕所。”
鲁倩和张小桐不明白我什么意思,鲁薇笑了笑,指了一下麦当劳的厕所:“你们去看看吧。”
张小桐和鲁倩过去看了一圈回来就明白了。
女厕所门口排着长长一条队伍,人数之多,看起来应该有一个加强排那么多……而男厕所门口一个排队的都没有。
我继续吃薯条:“尊重女性这个话题呀……你们知道么?韩国男人在上男女共用的单间厕所时都不掀起马桶坐垫,这是很不尊重女性的表现。快餐店厕所人人能用,女厕所压力肯定大于男厕所,像麦当劳这样,你看看,大家多不爽。”
鲁倩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设计成女厕所大小是男厕所的两倍?”
我把眼前的两包薯条倒出来,用一个盘子托着:“这是一包薯条,分开是两小包,其实东西是一样的。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够随时随地地感受到别人的好,我们对别人好的时候也一样。你把厕所盖大,别人感觉不出来,你盖两个,人家才能明白你的好。”
我又说:“同理可证,别人都没你姐对你这么好,你自己没觉得,换个人换个角度来看就能感觉得到。”
我还没说完,鲁倩的脸就板起来了。
我嘿嘿嘿地笑,人之初好为人师,这是老毛病了,不过对鲁倩肯定是故意的,谁让她长不大呢。
我们吃完饭一路无话回到酒店。出门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国际大厦一层的这家麦当劳,夜色中它独有的银白色标志和其他地方的红色麦当劳比起来显得分外别致,我这一回首也算是对自己的回忆做一个告别了吧,曾经的爱恨,曾经的是非。
转头空。
城市与回忆,也只是这样了。
晚上,张小桐像一只偷鸡的小狐狸一样踮着脚在我房间门外给我打电话:“周行文同志,请开门,周行文同志,请开门。”
我从床上一个骨碌下了地,开门就闻到一阵清香。
张小桐反手关上门:“想我了没?”
“没有。”我说。
“没有?”
我指指床上的电脑:“是没有啊,看您呢,不用想。”
床上一本有张小桐专访的杂志,张小桐对着镜头微笑的脸看起来特别甜,当然,身边大美女的脸现在也很甜。
我挨着张小桐坐到沙发上:“信不信我是等你来了故意把杂志放床上的?”
“信。”张小桐捏了我一把,“谁能有你鬼!”
我嘿嘿干笑两声:“今天下楼在大堂买的,要不是有您专访我才不看这种杂志,看看它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妈的,敢说我家小桐不好,干死他……”
张小桐瞪我一眼:“满嘴粗话。采访是经过我同意的,怎么可能说坏话?”
我冷笑:“亏你还是杂志主编,你就不知道这些记者们的伎俩了,为了让你答应采访,就算采访完送颗原子弹的条件他们都能答应,不过等文字稿出来就由不得你了。写坏话让你告他们,然后反复炒,输了也无妨。”
张小桐笑着按了我鼻子一下:“怎么听起来好像你比较在行?”
我长叹一声,仿佛落寞,实际上是在逗哏:“人在江湖,就要身不由己呀小桐同学。”
“好啦好啦,我的周先生,跟我说说,鲁姐今天情绪不好是为了什么?”
我摇摇头:“唉,全世界负心人的故事都一样,鲁姐以前有个喜欢的男朋友,跟有钱人家小姐跑南方来了,现在就在广州开公司。”
张小桐双手绕着我的脖子:“那鲁姐还愿意来?”
我在她雪白的手臂上轻轻啃了一口:“人总要坦然面对过去嘛。”
“呵,说得像你有多少过去似的。”
我侧过头看了张小桐一眼:“我的过去不是一直属于某人么?”
张小桐大羞,人和手一起缩回去了,好像我身上带刺一样坐得远远的。
我桀桀桀地笑了:“姐姐,您可是看着我长大的啊……”
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起。
我皱眉,好像已经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怎么还有人敲门?
走到门口窥视镜一看,是鲁薇。
张小桐若无其事坐在沙发上,表示我可以开门。
我打开门,鲁薇对我说了一句话。
“刘长乐约我明天中午见面。”
第六十九章
我惊了一下:“他?他想干吗?”
鲁薇说:“想把事甩给我们,但是他已经在和新闻集团合作,就快有成果了,按理说不应该找我们。”
我请鲁薇进来坐,张小桐去给她倒茶。
“你觉得他想要什么呢?”
鲁薇接过张小桐的递过来的茶,对我说:“刘明耀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中宣部通过他父亲联系了太阳集团,希望我们可以介入这件事。”
我打了个哆嗦:“让我们收购卫视中文的股份?那刘胖子怎么办?”
鲁薇点头:“意思就是让我们收购卫视中文台的股份,和新闻集团成立新公司,李嘉诚已经接到了暗示,打算放弃收购卫视中文股份的计划。我想,他大概不想两面难做人吧?”
我苦笑:“难道我们想?”
鲁薇摊手:“我们没得选择。”
我无奈地挥挥手:“收吧,明天的议题是什么?他要来给我们打工吗?”
鲁薇笑了:“当然不是,应该是讨论价格吧。毕竟他也为这个事努力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交给我们,肯定有点不甘心。”
张小桐在旁边插道:“难道要我们成为绝对股东?”
鲁薇点点头:“基本上是这个意思,具体情况要看明天谈下来是什么结果。你们的意思呢?”
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吃下这个三年连续亏损后才开始盈利的电视台。
“这样吧,我们出钱不出人,刘先生那里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们追加投资就是了。”
鲁薇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办事的,掏钱了,还不讨论回报。”
“我这叫看得开。”我仰头打哈哈,“没听西方人说,你越想的东西越难得到,再说具体落实下去分毛利益都有你们在忙,我跟着瞎操什么心啊。新闻集团要多少钱?之前卫视的负债我们要负责承担么?”
“这个倒不用。”鲁薇低头看自己记下的东西,“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大概要用掉差不多8.6亿港币。”
我对这个事心里有谱,懒洋洋地“杀价,妈的总这么要钱难道逼我们上市么?”
鲁薇仔细核算了一下,又确认道:“最低应该也有7亿港币。”
“操,抢钱。”我口无遮拦地骂粗话,“好吧,关于电视台指导方向问题上,有没有什么从上面传达下来的精神指示?”
“保证大方向的正确。别的限制基本上就没什么了。”
“嘉诚哥呢?他不是也想要卫视的股份么?难道打算跑珠江三角洲去开新电视台?”
鲁薇脸上挂起充满敬意的微笑:“你就猜中了。”
我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咳了半天……妈的,他不是02年才开本港台和国际台么,怎么这么早?这就是我参与过的事儿都要变样的缘故?
这个变化让我觉得有些事简直就是迫在眉睫了,我问张小桐:“收完凤凰股份我们还有多少钱?我是说能用的,固定资产这玩意不要算。”
张小桐脑子比计算机还快:“13亿美金。”
我又喷了一口:“怎么钱涨得比股市还好?越花越多?”
张小桐看着鲁薇微笑:“因为股市涨得好才好呀,不过你好想说过96年要全面放弃股票,对吧?”
我点点头:“对对对,放弃,国债,基金,科技,期指,一个都不要。”
鲁薇笑道:“所以我们现在钱多啊,钱都在手里,除了你指名的几个公司,基本上都脱手了。”
我点点头:“广电部那边让刘明耀他爸多折腾折腾吧,既然让咱们投这个钱,就要把路趟开一点,我们在广州停三天,然后去沈阳。”
鲁薇和张小桐一起看我:“你怎么了?”
我摸胸口:“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
一句话让两个美女都笑起来了。我在她们的笑声中站起来:“鲁姐,招人吧,我们人手快不够了。”
“招人?”
我点头:“回去之后招,我要扩张,要跟他们战!”
鲁薇笑着看我:“什么时候来的这股豪气?”
自从下午在楼下跟她谈心之后,鲁薇对我的态度更随便了一些。
我嬉皮笑脸:“刚才。”
鲁薇看看我,又看看张小桐,笑嘻嘻地站起来:“不耽误你们休息了,我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张小桐被鲁薇临走的一眼看得大窘,脸红脖子细地问我:“我们看起来真的很暧昧吗?”
“当然不算很暧昧,”我看了她一眼,“一般来说,瞎子肯定看不出来。”
一个靠垫横空出世,把我砸得人仰马翻。
第二天鲁薇去见刘长乐,我和张小桐带着鲁倩去看中信大厦附近转了一圈。现在这里还叫中天大厦,96年才转手给中信。广州95-98年三年的变化最为显著,以现在的广州和我印象中的那个广州对比,总觉得时光之力实在让人感慨无限。
张小桐开车,我们在堵车中度过了一上午的时光,鲁倩照例一句话不说,闷头玩她的电子宠物,偶尔在我给张小桐讲起广州的人情风貌时抬起头不经意地看我一眼。
临近中午,鲁薇打电话过来:“谈完了。”
我们几个找了一家日本料理店碰头,鲁倩没来过这种地方,左瞧右看都觉得新鲜,我们落座不久,鲁薇匆匆赶到,一脸的担惊受怕样。
我朝她招手:“怎么?刘生要请你吃饭?看把你吓的……”
鲁薇点点头:“第一次正面拒绝别人,不太习惯。”
我给她倒芥末和酱油:“谈的怎么样?”
“还好。”鲁薇把包放下,拿出一份协议书给我,“我们收购刘长乐手中的51%凤凰卫视股份,他继续留在凤凰工作,一直到盈利为止,所有追加投资都由我们来负责,默多克将自己手中10%的股份转给刘长乐。”
我翻了一下协议,倒是很详尽。
“这么好的事儿,他就不考虑考虑有没有阴谋么?”
“他没得考虑。”鲁薇说,“马上就是97了,香港的主流媒体必须有一个控制在中国人自己手里,新闻集团靠不住,而我们集团的信誉和实力比其他人都要好,所以必然选择我们。刘长乐是在中广干了十多年,上面希望管理还是他而已。”
我点点头,把协议递回去了:“行,争取在3月前开播吧,有机会你应该去见见默多克,这个人很有本事,他很会影响别人的思想。”
鲁薇看我说得郑重,也郑重其事地回答:“好,我在开播前去拜访他一下。”
我说:“其实新闻集团才是我们潜在的最大敌人,他们通过五十来年的发展潜移默化到了很多国家。全世界最大的几个媒体集团你都知道,时代华纳、sony、迪斯尼和新闻集团。其他几个咱们就不说了,大家都熟。新闻集团可是最牛的一个,他把单纯的流行崇拜变成文化崇拜,目前他看好的是中国市场,怎么一边利用他一边和他斗,你得好好想想。”
鲁薇低头沉吟了一会,问我:“你还打算办杂志吗?”
“办,当然办。”我说,“四川那个叫付晓飞的你还记得吗?找他来当实习编辑,那个可笑的人……今年应该是不打算继续读了吧?”
“你倒还记得清楚。”鲁薇淡淡一笑,“我找人联系他吧。”
我们没说几句话,开始上菜了。日本料理百来年里一直是那个样,寿司刺身天妇罗小食,我看着一阵眼晕。应该很久没吃这玩艺了吧?
随手吃了几个海胆寿司我就饱了,看着三个女士细嚼慢咽地吃日本料理也很有趣,我自己在旁边玩着茶杯,喝两口清茶,等她们吃完。
一起来的几个姑娘吃的倒很快,似乎以前也都没来过日本料理店,我看她们吃过一个套餐之后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招呼服务员又给她们每人上了一份鳗鱼饭。几个姑娘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中大有理解万岁的意思。
下午我们几个由鲁薇带队,在广州动物园转了一圈,一个大姑娘,一个不大不小的姑娘,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男孩……这个组合看起来太怪异了。中国几个大城市的动物园我每到一处都要例行走一圈,这是小时候不能开心逛动物园留下的后遗症,也叫心理阴影。
鲁倩在这里玩的很开心,无论如何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本性爱玩,我看她高兴,觉得自己也有些高兴。
从天河北日本菜馆过到动物园的时候路过了体育中心,01―03年间有一个著名的网站经常在这里搞聚会活动,我还来旁观过。这些回忆随着逐渐深入到城市内部而慢慢浮出水面,不过对我来说,这些东西已经很有些麻木了。
玩够了回到正题上来,针对广州分公司的发展,我让鲁薇对陈泽同提出了先把太平洋搞起来做大的目标。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打败科贸园,开发二期三期乃至四期,随后以这个为基础聚拢全华南的各级代理商和经销商,形成华南地区最大的电子产品集散地。
陈泽同听得总公司这么器重这个目前看来简直就是赔钱货的投资项目,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表示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我和鲁薇明白,这种大举动,肯定要顺应政府的一些想法,所以鲁薇鼓励陈泽同好好跟政府搞好关系。
太平洋电脑城很大的一个好处是旁边大学不少,虽然科贸位置也不错,但随着天河北交通的改善,这里会逐渐繁荣起来。
我坚信,这种非偶然因素是不可变的,目前我大多数决定也只能基于这个出发点了,拥有太多人为因素和偶然因素的决定我都会放弃。
我现在可输不起。就算输得起也不想输。
广州之行确定了杂志问题之后,我就迅速回到了北方。正赶得上12月26日的年末软件杀阵。街机跳舞机在日本大卖,太阳电子开发的原创rpg+slg类游戏《航海纪行》发售,首日销量27万份,sega的中山雄隼听了这个消息一脸垂头丧气。
然而,目前太阳电子在日本地区的发行基本上是由sce代理的,我对这个模式很不满意,妈的什么时候翻脸了暗地里玩我们一手可够呛。以前任天堂跟square翻脸,就玩过这么一次,把s记的两个大投资游戏搞得比铜锣烧还便宜,这个事在日本游戏发展史上也是有名的案例。
所以我比较推崇建立自己完善的零售体系,不过目前ubi的电脑游戏在日本没什么流行机会,跟他们合作是不可能了;ea也已经翻脸,除非我们把nfl的买断放弃――我们现在连nba的买断都开始在谈了,ea的人听见太阳电子不气出心脏病已经是好事。
ea不是没闲钱,只是近年来收购得有点消化不良,这种砸钱未必看得见前景的事儿他们就不如我敢做。
我觉得自己太邪恶了,这不是抠人家以体育游戏发家的公司的老底么?在去见刘明耀路上,自己想着想着就偷偷笑起来了。
鲁薇扬手,咔嚓一声把我从坏笑唤回现实,我这才发现她手里拿了一款kodak的dcs 460。
鲁薇微笑:“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坏。”
我想起之前在花园酒店楼下跟她开的玩笑,说找机会抓拍一下她真情流露的瞬间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她真掏出一台数码相机来。这个数码相机我以前只在数码相机发展史上见过,属于传说中的道具,今次得以一揽真颜,顿时惊为神器:“dcs 460?姐姐您真有钱……”
柯达这款数码相机上市是在95年3月,标价12000美元,也就是说用人民币买这个东西最少也得是身家以百万计的人,当然眼前鲁薇鲁姐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其实这个车上四个人,除了鲁倩,我们都是。
鲁薇笑着把相机递给我让我摆弄,我翻来覆去看,数码相机的历史并不长,所以历代名机的照片我总是见过的。我笑着举起来给车上每人照了一张,开车的张小桐不能回头,只照了一个浅浅的背影,看起来极舒服。
刘明耀和蔡青一起在公司新楼门口等我们过来,我下车跳过去朝刘总来了个拥抱:“来,中国游戏业巨子,好久不见。”
刘明耀象征性地跟我抱了一下,赶紧把我往旁边推:“去去去,别让我染上爱滋。”
我邪恶地一笑:“那我去抱蔡姐吧……”
无数次历史实践证明,刘帅哥面对我的时候总要体会一下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真切含义,这个人手紧紧地抓着我,不让我动。
于是我眼巴巴看着女人们互相寒暄,被刘明耀拖进新办公楼里去了。
在进刘明耀办公室之前,我偷偷问鲁薇:“鲁姐,你真甘心就这么从广州回来了?”
鲁薇笑着推了我一把:“当然,快进去吧我的好弟弟。”
我看出来鲁薇是真的心里没疙瘩了,放心进到从来没来过的新办公室。
新办公室里,我开门就看见一大理石圆桌,一如当年我们在一起时开会所用的那张圆桌,刘明耀笑呵呵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怎么样?神似吧?”
我和张小桐挨着坐下了,椅子很舒服,看得出是下了一番功夫。
“不错不错,”我说,“已经快得我一半真传了。”
大家落座,鲁倩自有人在楼下招待她,刘明耀面色凝重,显然有比较要紧的事向我汇报。
刘明耀酝酿了一下气氛之后,说:“我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要听哪个?”
我举手:“先听好的。”
刘明耀摊开手中的一份文件,清了清嗓子道:“好消息是目前为止《生物恐惧》已经上升到ps游戏总销量的第三位,仅次于namco的《铁拳》和《山脊赛车》,日本杂志已经承认我们是一流软件制作商,目前sce给我们的待遇已经和namco同级。”
“这不算好消息。”我说,“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刘明耀顿了一顿,说,“sony开始宣布他们的新手掌游戏机计划,我们的《with you 2》销量明显下滑。目前久多良木健已经找过我,希望我们能提供生产他们所需晶片的工厂,进行技术合作。”
“嘿,还真够不要脸的。”我冷笑,“是不是还说如果我们不合作就打算让我们自己在日本做软件发行啊?”
“差不多,”刘明耀对我的分析很是佩服,“他们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现在在游戏研发上的投入不少,如果发行不利,损失会很大。”
我恨得牙痒痒:“妈的……小鬼子果然还是来这套了。”
蔡青在旁边说:“这些都不是主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航海纪行》的简体中文版在国内没通过审查,说是有殖民意识,不利于青少年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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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后可以去看看
第七十章
我挑了挑眉毛:“pc简体中文版?繁体中文版上市了吧?”
“上了。”刘明耀低头看数据,“台湾和香港地区加起来卖了大约8万套。”
“8万?”我惊讶,“还不错嘛,国内这边有什么说法?”
“没什么说法。”刘明耀垂头丧气地说,“文化部本来是完全没问题的,现在突然闹了这么个毛病出来,我也在查是谁下绊。”
刘明耀从他父亲肯定得不到什么消息,只要碰上这种问题在官面上问,不管谁的答案都肯定是一路官腔。就算有几个至交,在这种明争暗斗的时候也要权衡左右,考虑自己的位置处境。
我看了众人一眼:“前几天还让咱们帮着凤凰赔钱,现在就不让游戏过审,你们觉得这事是不是有点怪?”
在场的几个人都默默点头,大家心中那一点不安被我撩动,许久没有过的危机意识终于又重现在众人脑海里。
刘明耀翻开另外一份文件说:“现在上边的意思是建议我们修改一下内容,你觉得呢?”
“改大改小,改多少?”我问,“如果大改的话,干脆算了,中国卖不出去几份,我们可以不考虑盈利,赔就赔,别的地方能找回来。但是这个事我们不能不解决,不解决就还有下一次。”
几个人一起点头,大家看法差不多,中国有盗版在,现在已经有繁体中文版上市,简体的估计马上就会出现,我们到时候再卖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在国内就是这样,差一步,千差万别。
这个损失几乎是没可能挽回了,但也正是这次问题让我正视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在一定时间段内,商机是有限的,但人的变数是无限的。我以前太沉醉在成就了,忽略了别人的变数。
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比自己笨,一般人对失去机会这种事会叹气,但有一些强者会继续寻找机会。
没有机会,他们也会给自己制造机会。
这也是为何在我们全面抢占个人电脑零售批发之后联想长城之类电脑业为主的企业依然活得有滋有味的原因――市场的需求是无限大的,我们虽然占领了很大一部分市场,同时也刺激了市场的发展和成长速度,机会随之增加。
人总有无穷无尽的想法和创意,这条路走不通了他换条路,跑不过你他搭量车。
很多很多我所了解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变得微妙复杂,面对这种未知,考验我的时候来了。
我问蔡青:“致歉声明写了么?”
发生这种事大家脸色都不太好,蔡青点点头:“写了,在几家游戏杂志上登了,反应很激烈。”
我当机立断:“改还是要改的,但是改之前先把是谁搞出这个问题研究明白。”
刘明耀摇摇头:“没什么头绪,我爸打了几次电话,文化部那里没有什么回应。”
我叹了口气:“能有什么回应呢?告示都已经发出去了,不可能再收回。你们看哪次奥运会错判又改动奖牌分配的?找人私下里查,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想玩我们。还有,鲁姐,卫视那边的谈判缓一缓,不着急,不能我们掏了这个钱还蒙在鼓里。”
刘明耀苦笑:“要是真有人想整咱们,你打算怎么办?”
我冷冷地扫了一眼圆桌周围的几个人,痛快地吐出三个字:“我移民。”
见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我解释道:“之前两年咱们在国内发展是因为国内起点低,成本低,爬坡容易。现在这些都对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我想走就走,拍拍屁股走了,在国外还能少一些技术封锁的障碍。大不了几年后我们再回来,换了个身份,做一样的事。你们也知道,之前咱们利用移民投资的漏洞做了不少事,现在我自己移民,看谁损失大。”
刘明耀现在也没心情跟我说笑了,摇摇头:“这是下策,我还是让我爸活动活动吧,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
剩下的报告在于春荣、孙长禄、周世昌和徐军赶到之后开始,这是元旦前的例会,今年我们就忙到连圣诞都没时间过,却也凄惨。
首先是于春荣对饮料市场的报告,目前临近传统春节,国内饮料市场因为茶饮料的竞争变得异常活跃,陆续有小公司小企业在各地建立了以自己所在地域特色为主要依托点的特色饮料,茶饮料的一部分市场被诸如乳酸饮料和保健饮料等品种所占领,但总体的增长趋势依然迅猛,整个中国的茶饮料年利润已经达到了20亿,这个数字就算是可口可乐的人看了也要哆嗦一下。
95年中国人均消费可口可乐连一瓶都不到,98年才1.5瓶,就这样,可口可乐公司还是对中国饮料消费市场寄予无限的期待,因为潜力太大了。可口可乐的前任老总曾扬言,如果在中国能达到东南亚某些国家的一半,也就是人均5瓶,他们就要笑疯了。
不过他还没等笑,中国已经开始流行乳制品、茶饮料和果汁饮料了,连他们自己也不得不推出洋葱头标志的果汁饮料以应对更加细化的市场局面。
这就是中国,一个巨大的市场,也是一个不能以老外所熟知的市场经验来面对的市场。
孙长禄的中餐搞得倒是不错,目前他有计划往省外发展,让连锁朝南走。这个人对中国各个地区的饮食习惯显然下了一番力气研究,不仅当地的饮食习惯了然于胸,甚至某个地区某个城市的外来人口比例也有考虑。其实我觉得中餐连锁这个东西,只要你做得好且便宜,想不赚钱都挺难的,尤其在一些大城市,外来人口和本地的白领逐渐增加,吃饭问题经常让这些人头疼无比,别说中餐连锁了,就是开个卖狗粮的也有人往里钻。
中餐在国内现在还是干不过西式快餐连锁,看广州麦当劳之行就知道了,不过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往前走着看就是。
徐军压力比较大,95下半年开始,莲花和红梅两个老牌调味品大厂的鸡精都上市了,效果也不错,价格战、宣传战等等一路下来,利润空间没剩多少。所有部门里,他的利润最少,但我对这个结果没什么不满意,能养得起他那批职工就好,不求别的。
最后做报告的周世昌,他在最近这段时间里结束了新团队整合,联系了一批个人零售业主,开始了我那个关于零售网络的计划。预计到明年3月为止能初步成型,年中开始运作。就算这样,速度也已经大大超过我的预计。
周世昌这人闲不住,还联系了id等几个国外知名的发行商,给我对抗ea的垄断增加了筹码。想起那天午后周世昌无言离去之后的阳光,我因为游戏审批受阻而糟糕的心情渐渐好起来。
我心中想着那隐约不妙的感觉,在年会上跟大家谈笑风生,周世昌自从离开原公司之后变得异常敏感,发现了我的忧虑,趁大家找地方吃饭的时候悄悄走到我身边:“有什么发愁的?”
“敌暗我明,很烦。”我抬头看了比我高很多的周世昌一眼,“周先生觉得呢?”
周世昌考虑了一下才开口:“我觉得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国内许多企业崛起的原因不像太阳集团那么简单,这种微妙局势下,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最应该做什么。”
我挠了挠头:“大概只能先通过收购凤凰股份开始示好了。”
周世昌淡淡一笑:“其实也不用这么担心,该来找我们的,自然会来找我们。”
我想想也是,就不再多言,我们两人紧跟几步脚步,随着大队人马去上车,朝聚餐的酒店赶去。
吃完饭离开沈阳之前,我给刘明耀一个任务,12月15日namco发售了一款叫作《幻想传说》的游戏,这个游戏发售前夕,他们的主创人员三人五反田义治、则本真树和浅召照例因为和原公司不合而离开了原公司,还成立了新公司tri-ace,也就是后来日本游戏业界俗称的3a公司。这个公司从1996年到2003年为止一共就做了4个游戏,但素质都极高,在我看来比原来那个《传说》系列高明到不知哪里去了。我让刘总继续用他那关西腔的日语去接触试试,说不定能在enix招募他们之前收进来。
刘明耀记下几个人的名字和大概资料,领诺去了。欲跟他一起走的蔡青笑眯眯地看着我,等我吩咐。
我也没别的什么想法:“组织一些人手强化公关部门吧,没有危机的公司不等于不需要危机对策团队。”
打发了众人,我和张小桐开着鲁薇的车连夜赶回北关,鲁薇带着鲁倩在沈阳过元旦。
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照旧没人,给张小桐打了个电话,她家里也没人。我想起现在老两口已经有了手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发现两家的老人们正聚在一起吃饭。
我和张小桐又汇合了一下赶过去,赶上他们刚开吃,看见我们回来,长辈们自然高兴的不得了,也不管我们已经撑的要死,加了两付碗筷,我们就跟在这里陪吃。同时兼回答各种问题。
老妈问我:“广州好玩吗?”被这么一问,我才想起居然忙着回来都没买礼物,正不知怎么回答好,张小桐已经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礼物:给我妈的是一只白金戒指,给我爸的是一个翡翠烟嘴,给小姨的是一条钻石项链,给小姨父的是一部新手机,谁也没亏待,还都照顾到了各自爱好。
我吓了一跳,偷偷问她:“哪买的?”
张小桐吃吃笑:“鲁姐准备的,她说你最不重视形式,要我帮你留心。”
我听着心里一阵舒服,有人关心的感觉就是好,脸上赶紧摆出笑容面对诸位长辈,接受他们的询问。
我不太喜欢吐露自己公司近来的决策,所以尽量挑一些关于目前股市大方向动向之类的话题说,四位长辈对这个也都很有兴趣,小姨父还特意记下了一些要点。1996年国债风波是后来全国人民都知道的,我说起这个,说得几个本来想继续投钱的长辈脸色大变,冷汗连连。
我很能理解那种不管孩子多有本事也想靠自己个人能力赚钱生活的想法,我们上一代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多半不是冲钱,而是希望他们能在人生的路上走的更顺更稳。所以我估计我和张小桐上缴的那部分钱他们肯定不会动,那我们也只好在这方面帮他们了。
讲投资,我和张小桐都算是半个专家,说起来头头是道,加上之前有那么大一个公司在那铺着,所说的话看起来更具可信性。几个老同志听得津津有味,连吃饭这种正事都忘了。
随着日子的流逝,我和张小桐回到北关没几天就是元旦了。元旦之后是考试,我回到榆林县参加考试,万博琛看见我回来也问为什么,吩咐老师给我分配考场。我在惊人记忆力的帮助下,顺利在两天内突击万所有教科书,参加考试。
周广成也回来考试了,不过考不是他的记忆力,而是作弊能力。这个人的父亲现在在电视上经常露面,那些老师多少也要给他家老爷子点面子,所以居然没被抓,也顺利蒙混过关。
周广成在考场外见到我就特兴奋:“行文,现在我那个电脑房已经有人来要兑了。”
我看他高兴,也跟着一起笑:“出多少?”
“150万。”周广成显得很兴奋,“我那里现在一天能挣5000多,你说我该不该兑?”
我想了一下,问他:“你征求他们意见了吗?”
“大伙都让我问你。”周广成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甩甩火柴说,“你说吧,我们该怎么招?”
“出手吧。”我说,“这玩意是能赚钱,但是更新太快,而且做不长,去改行做娱乐城吧。”
“娱乐城?”周广成有点疑惑,“那玩意能赚钱么?”
我拍了他一把:“你要是跟他们几个合开娱乐城,就确认一点,有没有人敢来抓你们?”
“没有,绝对没有。”周广成吹了口烟,说,“有人敢抓,我把他卵子踢爆。”
“那不就结了?”我开始站起来,准备回考场,“你们开一个洗浴桑拿、电子游戏、扑克机、老虎机什么都一条龙的娱乐城好不好?干吗还在几台破电脑上浪费生命?网吧现在不是咱们这能消费得起的,等过两年再说吧。”
周广成有点犹豫:“行文,我们手里的钱加起来,再把这个店兑出去,也就200万顶天了,够用么?”
我一想,确实是不够:“还能不能筹着了?”
“能。”周广成说,“我们家老太太跟老爷子离婚,拿了500万走,她现在手里能剩400万,我不是要不来,是怕亏了将来没钱给老太太养老。”
我拍了拍周广成肩膀:“跟老太太少要点,别所有钱都你一个人肩挑,让他们也出点钱吧。再说他们也只有入了股,才能尽心跟着生意一起转。”
周广成点点头:“我回去想想。”
我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回考场去了。
考试结束之后是寒假之前学校的种种交待,就算这个学校是我的也少不了这些繁文缛节。我在班上昏昏欲睡听老师讲这些事,同时要对付周围几个同学对我最近几个月哪去了的询问。
终于一切都成为过去式,我掐算时间,这个月三件事需要关注:一是月底chinacom终于架设完毕,中国人能上网了;二是世界10大dvd厂商终于统一dvd格式,并确定了分区制度;最后一件当然是square离开任天堂,发表了次世代rpg巨作《最终幻想7》,sony的股票当天往上拱了不少。
蔡青在我的授意下去参加dvd分区的大会了,刘明耀则开始着手在日本的游戏销售网络上下功夫,打算直接挠开硬件厂商这层膜。同时,帅哥刘也跟sony打起太极拳,承诺他们新手掌游戏机的液晶屏和次要芯片可以由我们这边的工厂来做。
久多良木健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开始在言论上积极鼓吹支持太阳电子,这时日本的sunsoft正好破产,我们就顺手把这个二流游戏公司收购了。
就在所有人都试图忘记游戏审查带给我们的不快的时候,三哥一个电话通过郭振转到我这里。
第七十一章
从这一章开始,涉及的某些事件将逐渐转向虚构,当成胡说八道也行……当然,这是在保持细节依然与回忆同步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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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振告诉我:“去收邮包。”
我出门,去在旁边小区邮局办的个人信箱收邮包。扭开信箱锁,一个不太厚的大号牛皮信封静静躺在信箱里,信封看起来挺厚。我把信封拿出来,撕开信封,里边露出厚厚一沓a4打印纸。在这些纸上面,是三哥手写的一封信。
我看了一下信封,寄信的地址是齐齐哈尔,中国有名的匪城之一,也就是说三哥人在那里。打开信仔细看,大概知道了三哥目前在做什么,他现在正在跟几个黑龙江靠近边境的团伙套近乎,以寻求更大的方便。毕竟在别人地盘上走货这种事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不让人家有利可图也说不过去。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三哥给我的那些打印纸上写满了我目前迫切需要知道的问题――首先,文化部本来是不管游戏出版物之类问题的,应该是新闻出版署管,什么人能让他们出面?其次,到底为什么我们会惹到这种人。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怎样应对。
从12月底游戏被禁到现在,三哥效率倒是很快,把我想知道的弄了个清清楚楚。
首先,三哥先确定了一个假设,那就是有人对太阳电子目前的一些项目“很有兴趣”,这个“很有兴趣”包括太阳电子的利益触及了他/他们的利益,或者他/他们对太阳电子的利益有兴趣。在这个假设的前提下,一切行为才能得到合理解释。
然后是甄选和鉴别,各种渠道的消息都要一个一个了解,证实。从理论上来讲,能找到人给太阳电子下绊的人最少应该有一定实力,于是三哥就从洗钱的几条路子和同类产业的大型企业入手,一个一个筛选。
到1月初,目标基本上定在了目前手上有钱且对游戏软件业虎视眈眈的几个公司,还有就是曾经希望入股太阳电子却被拒绝的几个人。
再从这些人所具备的能力和条件上进行二次筛选,最终人选是目前正在搞果汁饮料的惠源集团。
通过一些暗线,三哥得知惠源集团有一个旁支公司,始建于1995年夏天,这个公司的名字叫尚方,由一些应用软件程序员组成,经过差不多近一年时间的顺利发展,从市场部分化出一个多媒体事业公司,这群人对游戏业很有兴趣。惠源集团对太阳电子的游戏利润也很关注。95年下半年正是智冠开始抢滩中国的时候,全国人民对于中国国产游戏业都寄予厚望,无数混迹于游戏界的各路人士开始找投资人、拉团队,轰轰烈烈的振兴中国游戏产业活动拉开了序幕。
从太阳电子发展电子宠物开始,大家已经对游戏业的利润很有一些眼红了,当年第一代电子宠物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跳出来说这玩意玩物丧志,当然那时候也仅限于在某些舆论上的批评,点到为止的。后来电子宠物的盗版滥大家也就没什么人再提这个事了,毕竟作为一种流行事物,它已经不是舆论能控制的了。
其实我早就该料到能有今天这个事,包括之前三哥提醒过我有人在在调查我们,危机意识一直存在,但总被我故意或不故意地回避掉,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这个人太懒了……
惠源老板郑晓伟在新闻出版署有一层关系,但同样的相对而言刘明耀他爸也有朋友,出版署下属的音像和电子出版管理司绝不会为了这种事儿来麻烦太阳电子。所以最后郑晓伟通过文化部把问题落实到地方文化局,省文化厅在两面都不想得罪的情况下只能卡住一个游戏说事,殖民意识这种问题摆明了就是故意找茬。事实上1995年为止,中国尚未有对电子游戏类出版物的明文规定和法规,这种事就是一个张嘴闭嘴的问题,对方也是给太阳电子留面子了。这是游戏还没发售,如果发售之后出现这种问题,罚款加上回收之前的游戏有得公司折腾。
尚方软件在95年中曾经扬言要做一个超越《c&c》的rts游戏,当时国内正处在《仙剑》的悱恻缠绵中,《仙剑》让很多中国游戏爱好者们有了那么一种希望,原来中国人也能做好游戏。他们在内心当中不自觉地把所有国产游戏的高度都提到了跟《仙剑》差不多的位置,认为国产游戏应该可以勃起了。
事实上,1996到1999这三年,几乎是中国国产游戏从发展到幻灭的三年。这三年里,外星科技成功克隆了日本大量游戏名作,在任天堂红白机上大发了一笔,连续数个根据中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改编的游戏失败,诸如前导之类的公司一个接一个倒闭,95年创建的西山居在wps与word之争上一败涂地不得不转战游戏市场,等等等等……一直到99年台湾的《万王之王》出现,2000年大陆《万王之王》奇迹般的成功。
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提前被我们搞得有一点热量的游戏市场,居然这么早就出现了阴招――按照我的理解,这种事儿出在2001年之后才算正常。
不过反过来想,尚方所鼓吹的调调的确没错,我们现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搞的并不是弘扬本国文化的东西,他们的爱国游戏必须有我们这样一个意识不良的游戏作为对比,才能显出他们的好。
我只是惊异于对方的活动能力,同时也检讨自己一直在这方面不用心导致的恶果。
这要是网络时代,我早就把《航海纪行》放各大站上提供免费下载去了,现在却不行,瀛海威的牌子还没竖起来,我哪儿找信息高速公路去?哪找网络工具去?
不得不说,郑晓伟比较通晓利弊,他也知道打击我一个游戏软件对太阳电子来说损失不大,但相对而言,对他来说利润就很可观了。
至少在三个月内,我们没办法拿合格的修改版本出来,而只要尚方的rts游戏在这个时间段内发售,想卖得少也很难。
1996年1月,《中关村启示录》发售,但这种温吞水似的生意经类游戏远远不能满足国内电脑游戏爱好者们的要求,尚方的这款rts游戏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异常醒目了。
我苦笑着把三哥给我的东西翻到后几页,其中有三哥给我的建议。
三哥大概说明了一下郑晓伟这个人,按照三哥的推断,他也应该是给人打工的,在他背后应该有一个资金充裕,势力庞大的人顶着。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谁,目前很难猜,
三哥给我的建议是,放弃目前国内pc游戏市场的竞争,这是目前最好最省力的办法。事实上我们在国内pc游戏上所得的利润与投入极不成正比,这对我来说倒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很不爽。
这就是向人家低头了,彻底的低头。
另外三哥也建议我通过一些方式能够跟上面的人物们对上话,如果一旦获得支持,获益将是无穷无尽的。
我拿着这份东西,回家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听从三哥的建议,彻底放弃国内电脑游戏方面的竞争。
当我把这个决定打电话告诉张小桐的时候,张小桐吃了一惊。
“真的决定放弃?”
我此刻心情可以说是差到无以复加,有气无力地说:“是啊……反正也赚不了几个钱,放弃就放弃吧……我们还有电视游戏部门,也没什么……”
张小桐沉默半晌,轻轻地问:“你当真这么想?”
我被张小桐问得不知如何作答,手持电话愣在那里。
张小桐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放不下吧?”
“是放不下。”我垂下头,仿佛她就在面前一般,“我不甘心,我们才刚开始就要被迫退出比赛,我很不甘心。”
“傻瓜。”
我被张小桐说得一楞:“啊?”
“我说你是小傻瓜,”张小桐说,“你比他们年轻,比他们看得远,何必急在一时?”
“话是这么说……”我苦笑着摇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张小桐美如天籁的声音及时出现在我耳畔:“别想太多,你要关注的东西太多了,一时的困难不要放在心上,总有办法能解决的。”
我明白,这些我都明白,知易行难,对别人说的时候我一套一套的,回过头来自己做起来就糊涂透顶,非要她说一次我才会开始反思。
“我知道了。”
“嗯,要不要我过去看看你?”
尽管现在我很想见到张小桐,还是拒绝了:“不用,我一个人呆会就好,你不用担心。”
张小桐迟疑了一下:“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我挂了电话,一个人出了门。
走上街,面对开阔的街道和来往人群,我的心情好了一点。站在一家刚开业不久的音像店门口,我听了一会95年特别流行的《无地自容》,电话响了。我低头一看号码,是周广成。
“行文,干嘛呢?”
我想起周广成他们几个狐朋狗友,心情再好一点:“压马路。”
“我在奥维小区边上呢,要不要过来看看?”
“啊?”我听着就是一蒙。
“啊什么啊?执照办下来了,我和鹄志他们盯着装修呢,你过来看看吧。晚上咱哥几个喝酒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特想人多热闹点,立刻答应:“行,我这就过去。”
刚伸手招呼出租车过来,电话又响了。
我对司机说了奥维小区之后才低头看号码,是蔡青。
“回来了?”
“回来了,还给你带回来一人。”
“啊?什么人?”
“你不认识,不过他有你有兴趣的东西。”
蔡青的话当真就让我有兴趣了:“哦?打算卖关子到最后还是现在告诉我?”
蔡青显然跟别人在一起:“等会吧,现在要安排住宿,我晚一点再给你电话。”
“好。”我把线收了,揣起电话。
坐在前边的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小伙子,有钱啊,用手机。”
我笑了笑,没说话。
司机没管我说没说,继续说道:“唉,人比人气死人啊,现在开车不如前两年了,家里再出个下岗的,给孩子交学费都困难。一天两张饼一罐水跑12个小时,难呐……”
我还是没作声,司机又看了后视镜一眼,似乎也觉得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这些有点不对,自嘲地笑了下,不再说话。
我下车的时候递给司机一张百元钞票:“师傅我没零钱,你别找了。”
出租车司机愣了一下,我已经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他来不及追上。
我向前走了一段,回头见那司机还愣在车上没动,才觉得心头有一点高兴,偶尔能给别人一点惊喜总是有趣的。对自己和别人都好。
顺着周广成在电话里描述过的位置钻进玻璃门,我看见周广成和王鹄志俩人正在那指手画脚给人讲吧台该如何如何。
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俩人看我来了,扔下工人过来跟我握手又拍肩膀的,看起来好似男同性恋之间的久别重逢,弄得我很不舒服。
我环顾了一下一楼的装修,看起来还不错,至少大方向的设计看起来比较舒服,空间利用也非常合理。
“装修得花多少?”
“料钱没花,我找人解决了,”王鹄志在旁边说,“就是人工,估计全弄万得差不多10万。”
我吓了一跳:“这么少?”
王鹄志看了一眼周广成:“还不是他,要死要活让他们家老爷子帮找人,谁敢多收他钱啊?”
我笑着打了周广成一拳:“你小子,仗势欺人啊……”
周广成讪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谁用谁。”
我站在旁边听他们两个继续跟工人交待注意事项,等他们说完,王鹄志过来递给我根烟:“还不抽?”
我摇摇头。
周广成和王鹄志一人找了把不脏的椅子坐下:“真他妈老实人,晚上哪吃去?”
我拿着软中华低头在鼻子上顺了一下,别在耳朵上:“你们去吧,我晚上有事,不能陪你们了。”
“什么事儿呀?跟谁家大美女约会?”
“差不多。”我意兴阑珊地甩甩手,“妈的天天没完没了的事,忙得脚打后脑勺。”
“至于吗?”周广成吐了一口眼,有点不相信。
我捏了捏眉心,心头觉得一阵疲倦:“不至于,也差不多了。晚上你们哥俩吃好,我改天请你们赔罪吧。”
在周广成他们的新据点逗留了一会,我匆匆告辞。刚出门,蔡青的电话恰到好处地来了:“我们在罗马假日酒店了,你过来?”
“行,”我说,“对方对要见什么人心里有底么?”
“应该是有的。”蔡青说,“他们那里年轻有为的更多,你也不算稀奇的了。”
“他们那里?哪里人,你直说吧。”
“美籍华人,姓姜,一般人习惯叫他dr;姜,原来是sony的技术工程师。”
我听说跟sony有关,立刻来了兴趣:“行,你们等着,我这就过去。”
15分钟后,我在酒店大堂里先是看见了盛装打扮的张小桐。此刻的张小桐看起来充分印证了女人是可塑性极强的生物那句老话,穿得极其正式的她看起来仿佛一个洋娃娃明星,一点平时小狐狸的气息都没流露出来。看见我进来,她站起来,对我微笑:“周先生晚上好,蔡姐在顶楼,我们一起上去吧。”
我闻着张小桐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了。
张小桐笑着挽起我的手,我们一起站进电梯。
电梯里没人,张小桐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不说话了?”
我看着张小桐,嘴里不断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姐姐,你要知道,思维也是会窒息的……”
张小桐笑着不说话,任由我上上下下看。表面上看起来落落大方,实际上脸上有一点小红潮。
我真希望这电梯一直这么走下去,可惜的是就算到顶头也用不了多久,没多久电梯门打开,我和张小桐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走出去。
罗马假日的顶楼是一个西餐厅,现在是接近晚上,本应该人头攒动,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蔡青坐在中间,在她对面,是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我们看不清脸,只看得出秃顶、戴眼镜。
看来蔡青还真是大手笔,就这么把整个餐厅包下来了。
我心中疑惑,这爷们到底是谁,值得我们的蔡小姐这么重视?
第七十二章
蔡青看见我们进来,站起来面向我们,那位秃顶中年人也回头过来,还好,还算正常的一张脸,除了皱纹有点多眼睛有点小之外,和满大街看见的中年男人也没什么区别。
我和张小桐走过去,在那人惊异的眼神中落座,蔡青介绍我们也很简单,直说了我们是真正的投资人,而那位dr;姜,是sony技术团队的一个负责人。
我有点疑惑,sony的技术团队我们都接触过,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蔡青额外解释了一句:“dr;姜一直以来都在北美工作。”
这我就明白了。
95年正是sony内部权力斗争比较复杂的一年,北美分公司不服sony对sce的支持,认为电子游戏市场很没前途,对sce的种种指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导致久多良木健痛下杀手,在一年之内横扫北美分部,重新洗牌成立了scea。这一次战役基本上确立了sony在北美市场的成功,可以说是久多良木健成功的契机。但同时也有大量人才外流,对sony本身来说,sce抓权力的结果是三分罪七分功。
这位dr;姜显然就是那三分罪的产物,属于高级人才,但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能让蔡青这么重视?
姓姜的在对于我和张小桐的年龄惊异中慢慢恢复过来,和我们交谈起来,我这才知道为何蔡青会说我对这个有兴趣了。
众所周知,sony一直以来都特推崇特支持dvd,98年底sce宣布ps2将使用dvd作为新游戏主机媒体,并在游戏机上加载了dvd播放功能。96年初虽然全世界十大厂商dvd分区刚刚完成,sony对这方面的支持还有所保留,倒是ibm、东芝、hp等媒体大厂开始极力鼓吹dvd,希望它能彻底取代vhs录像带市场。毕竟在大多数发达国家,是没有vcd这个概念的,中国这是特殊国情使然。
而这位姜博士,赫然是sony下一代媒体技术开发部的核心工作人员。
我对日本公司高端技术如何实用于商业为自己集团创造最大利益的掌故颇熟悉。按照我的理解,科技仿佛一个金字塔,民用组成了塔底最广阔也最低端的部分,商用中间,军用和国家需求最高。按照这个理解来看,许多技术流入民用之前早已出现,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开始应用。sony的新一代光盘媒体技术就是如此。
根据dr;姜的说法,sony早在dvd分区讨论结果完成之前,已经研发出了足以取代dvd的新一代光盘技术,而且成本还比dvd低。
我有点理解dr;姜为何会离开sony了。
“sony希望等到现在的主流媒体自然淘汰之后再推出这种新的光盘技术对吧?”我问dr;姜,“他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没赚够之后是不会推行新技术的。”
眼前的中年男人点头:“今年sony在北美何马来西亚建厂就花了150亿日元,高层希望我们把研究成果全盘保密,最少六年之后才能考虑投入民用。”
我扭头看了蔡青一眼,问dr;姜:“北美公司重组,就这么放任让你这个人材随便走了?”
dr;姜苦笑一声,用英文说:“我不得不走,北美新公司总裁对我们的工作很不满意,他认为现在不能应用的技术就是没用的技术,等到cd-rom淘汰了,dvd普及了,自然会有更好的媒体介质出现。”
张小桐对dr;姜微微一笑:“这么说也有道理,尽管sony一直都希望以自己的独特格式达到控制市场的目的,他们也不会愚蠢到同整个行业作对,对吧?现在全世界最大的媒体集团为dvd推广的的投入不低于50亿美元,sony从自己的角度考虑,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蔡青眼睛望着姜博士,说:“所以姜博士有一个构思,他希望能跟我们合作。”
我用双手托住下巴,也不管这个动作是否与现在的年龄相符:“哦?姜博士说来听听。”
姜博士显然不是一个单纯搞科研的,说话很简洁也很有决断力:“我希望太阳电子能够投资廉价光盘生产线,以对抗目前sony的cd-rom普及计划。”
我笑了笑:“姜博士知道中国现在出现的光盘制品格式吧?”
姜博士也笑了:“我当然知道,那种芯片的核心技术也有我一份功劳,我可以做出更好的芯片,还比现在的识别芯片便宜一半以上。”
“那你的新光盘技术怎么办?”我问,“你甘心就这么放弃么?”
姜博士摇头:“当然不会放弃,我会改进它,让它更廉价更容易普及,而且目前我也不能用原来在sony的技术成果生产成品,那样会有无限麻烦。”
我朝蔡青扬扬下巴,意思就是这事能行。蔡青心领神会,给姜博士推过去一杯酒:“您说一下大概需要多少他投资?”
“2000万美元。”姜博士说,“其中700万用于去德国进口光盘生产设备,300万准备厂房,剩下的1000万是研发资金。”
这个人倒也算老实,2000万美金是一个比较实在的数字,厂房未必用300万,但700万的设备是绝对没错的。现在是1996年1月,在这种时候,能以这个价格买来光盘生产线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了。我脑子里迅速闪过当年在深圳这个地方所见识的一切,南方光盘市场消费量远大于北方,深圳郊区工厂林立,是最好的光盘生产场所。
我没说好或者不好,而是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姜博士是第二代移民?”用的是中文。
姜博士迟疑了一下,用中文回答道:“算是吧,”
我笑问:“姜博士以前常回国来玩吗?”
“很少的。”姜博士摘下眼镜,叹了口气,“以前父母忙着还移民债,没有机会,后来到了公司工作,公司内部规定也是尽量少来中国。美国科技和国防方面的敏感,你们也知道。”
我们当然知道,当初intel跟我们合作的时候阻力就不少,由于是低端产品才没费太多麻烦。美日对中国的技术封锁尤其严重,一般来说进口高端一点的设备都要九曲十八弯,花的钱多不说,手续之多快赶上国内在街道办事处处理离婚了。
设备运不回来,人总是能回来的,所以蔡青把这个dr;姜给运回来了,看我怎么发落。
我对人才永远有兴趣,只不过面对不同人我考虑的角度不同。譬如眼前这个中年人,我凭直觉感觉到他依然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尽管受了西式教育和文化的影响,从他言谈举止乃至于神态来看,还是很“中国”。
我相信蔡青也是在对对方进行充分了解之后才会把人带到我面前。想给一个人惊喜,必要先了解一个人的喜好。
蔡青是了解我的,最少在表面上,她是了解我的。
我微笑着对姜博士说:“中国还是个好地方,尽管有很多不如意。正因为不如意,才需要更多人来改变他,您说是不是?”
姜博士当然听得懂我的话,戴上眼镜默默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的理想,但我总觉得,科技生下来就应该是为大多数人服务的。我尊重商人的利益,但是同时我也希望,能让更多人更容易地享受到科技的好处。”
我看着姜博士把杯中酒喝干,起身又为他斟满:“您放心,金钱上的问题不是问题,而且我对这个项目也很有信心。您可以在中国留得久一些,您会发现,这里比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好得多。”
姜博士点点头,又喝了一杯,脸色潮红:“我也这么相信,时代华纳找我就被我拒绝了,他们都是美国人,我还是愿意帮中国人……”
我看了蔡青一眼:“蔡小姐,您安排一下吧。明天我要完整的太阳电子和姜博士之间的合同。”
蔡青心领神会地点头,微笑着继续给姜博士敬酒。
我和张小桐意思了一下就双双落跑,借口无非是还有别的事要忙,反正搞研究的人一般都不太在乎这些礼数。
出了罗马假日酒店,张小桐问我:“你打算怎样?”
我掰着手指头说:“看他情况了,我本来不想沾光盘类生意的,但是最近这个事儿让我忽然清醒了一点。”
张小桐笑眯眯看着我:“怎样清醒?”
“我有点不思进取了。”我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出租车,等张小桐开车门,“以前我总叫嚣着把大家都带起来,让所有人都有兴趣参与到这些有前途的行业里来。后来咱们做得太牛了,我开始把自己当回事,觉得这个行业没了我就不行,这不好。”
上了车,我继续说道:“其实今天看见蔡姐带来这个dr;姜,我忽然明白了,我刚开始的切入点对了,方向错了。按照现在国内的消费水平和资讯普及速度来看,我有点急进。”
张小桐没发动汽车,而是静静听我说下去。
“我觉得吧,我们还是应该做一些别人不肯做,对所有人又都有一点好处的事。”
张小桐显然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明知故问道:“比如呢?”
我抓过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亲爱的小桐,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跟你说话好有挫败感……”
张小桐笑眯眯地缩了一下手:“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呀。”
我把车上的暖气调大一点,伸手向她:“来,抱我一下。”
美女姐姐依言抱了我一下,很舒服。
“我想的也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我想的和比尔;盖茨类似。”我看了一眼抱过我之后有点脸红的张小桐说,“只要我们能确保软件的海外市场,还有一部分高端客户,就算有盗版又如何?没有盗版,国内的软件用户群永远培养不起来,没有盗版,国内的这些消费者们永远不会知道得更多,出不了更多人才。你想想这几年我们从盗版里获取了多少知识就知道了,我们能有今天,跟盗版不无关系。”
张小桐看我盯着她的脸,自己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了捂。
“所以你打算做盗版了?”
“嗯,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不过一直觉得这不太好。但是看现在这种情况,没有盗版的辅助,正版普及之类的话也很难讲,我们自己盗自己的东西总没问题吧?”
“这样会有一些副作用吧?”张小桐说,“比如很多人会养成习惯,对正版和版权概念淡泊。”
“我知道,所以现在比较苦恼。”我说,“其实我们不做别人也在做,但是我希望和他们稍微不同一点,我们尽量盗外国游戏和外国软件,对国产的就算了。现在的软件公司都很不容易。”
“国外软件大量流入国内,也会对原本不成熟的国产软件造成冲击吧?”张小桐分析起来倒是一针见血,“还是有一些坏处的。”
我点点头:“这个道理我明白。国外很多小公司连最便宜的正版图形制作软件都买不起,我们的学生却可以随便玩photoshop,但我恰恰认为这是盗版的好处。你记得很久以前,我给你说过每个孩子一架钢琴的设想吗?”
张小桐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
我摊手:“就是这个意思,当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资讯和讯息量决定下一代的素质和能力。人本身是有创造性的动物,给他们创造能看得见更多东西的机会才是所有人都应该考虑的问题。一个人,只有看了更多,知道了更多,才有可能创造更多。”
对于这一点,我这个互联网的受益者大概最有感触。互联网最有名的一句口号就是共享,尤其是知识的共享,无数人通过这种共享受益良多。当互联网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这种共享精神才慢慢被削弱。被削弱是有一定原因的,因为生活水平提高,因为提供的资源未开始娱乐多于知识,因为维持互联网完整的必要费用等等……在我看来,这一切的根本还是要让更多人看到更多东西,这是竞争的一部分,也是竞争的最终目的。
到最后,大家都有了分辨是非的能耐,竞争所需要的一个大环境也就出来了。你有本事,你的作品好,不用宣传别人也能明白,你不好,怎么宣传也没用。
根据我所知的历史,无论怎么改变,尚方的那个rts游戏必然失败。为什么?因为大家已经玩过国外最好的游戏了,你拿这么个东西来糊弄别人肯定不行,这就是让群众们见多识广的好处了。
张小桐对我的看法倒也算赞同,上个月微软在中国发售中文windwos95,很多人不理解比尔;盖茨,小比的算盘打的却是精妙无比:我先把东西拿给你用,你用着,我反正也不差你这几个钱。等你们都离不开它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既然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我和张小桐次日开始就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
第二天看见姜博士的时候此人依然有一点头晕脸红,估计是昨天酒劲没过去。我们共同签署了一份五年内的计划性合同,包括1996到2001年内的vcd普及计划和新光盘媒体蓝光的推广。争取在2001年dvd全面普及之前抢占光盘市场,拉拢到更多的媒体集团参与到我们这个计划中来。这样一来,就等于是99年之后我们要跟目前世界上最大的dvd厂商阵营作对。想一想我心里挺没底的,不过按照目前的计划,sony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无暇顾及了,时代华纳可以考虑在aol崛起之前吃了他,亚马逊和易趣也还都没开张,老子一个一个对付,总能搞定他们。
当然,在这一系列雄伟计划出现之前,那个姓姜的美籍华人得先去给我到深圳主持vcd机制造厂和光盘生产线。在这方面我们的看法一致,没有好的识别芯片,vcd机的事儿还是缓一缓的好。而这位dr;姜正是长于此道,跟我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内芯片量产。
我心说其实不量产也没关系,光这个光盘生产线,打点好地方官员之后就足够我们吃了。在中国做盗版,那利润也就比贩毒差点而已……
安顿了姜博士之后,我让鲁薇给当时中国软件业著名的领头羊西山工作室打了个电话。
当对方听说我们将无偿提供1000万人民币以填补他们开发对抗微软word的软件所造成的亏空之后,对方愣住了。
鲁薇用轻柔好听的声音说:“贵公司求君卖别墅维持软坚研发的精神实在让人感动,太阳电子决定无偿援助贵工作室,不索取任何回报,不限定偿还期限。”
这就是我对抗尚方的第一步了,他们做垃圾软件,我就扶植有能力的软件开发小组。你堵得了我一个,你堵得了天下么?
第七十三章
庆祝重生满一百章,今天解禁两章,零点前放出另外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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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作品简介:作为一个人,不管年龄多少,能力如何,家境怎样,都始终该有一个梦想,梦想支撑人成长,给人以勇气,带来智慧与坚强的上进之心。
请多支持新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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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的是,西山工作室的一把手求君婉言谢绝了我们的建议,拒绝接受这1000万的无偿援助。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求君在电话里说得明白:“感谢贵公司的好意支持,但我们目前尚未有过借助其他公司力量的想法。”
这是一种坚持和自尊,我明白他的想法,但不能接受。
考虑了一下,我决定让鲁薇和蔡青两人一起去一趟西山工作室,如果她们两人还不能说服求君的话,我也没什么办法了。但我一直相信,不管做生意也好,做人也好,你能给出对方想要的那个东西,就一定能成功。我们给出了钱,是他们需要的,我们还要给出诚意和热情,也是他们需要的。
如果对方接受不了无偿注入资金这种方式,那干脆就让他们付出一定代价吧。
其实我对求君这个人一直是很佩服的,他是中国最早的商业游戏软件制作人,也是中国最早廉价软件的倡导者。那如梦如幻的10元15元的正版软件倾销活动出自此人之手,在国内一时传为佳话。
2002年盘点中国软件业发展,求君赫然在其中占据重要地位。
如果能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阵营内――或者哪怕只是自己的同一战线内也好,付出更多代价我也愿意。
蔡青和鲁薇拟定好日期后开始准备去见求君,而我则接到了詹姆斯大叔打来的电话,经过几个月的仔细考虑,反复折磨,这个长脸眼镜大叔终于决定接受我们的建议,接受我们的投资,开始他心目中的灾难爱情电影《泰坦尼克》的拍摄。
为了他这个电影,我们还得另外请人全盘跟进――当然,这个跟进也就是走个形势,他具体能拍成什么样,大概要花多少钱,他个人对商业电影的理念如何,我心里都有数。
这也是没什么变数的东西。一个人长期坚持的信念、心中的理想,这些东西都很持久,不会轻易改变。
初步和詹姆斯;卡麦隆讨论了一下碰头的时间,我们定在一个星期后正式会面,商讨关于投资金额和收益分成等问题。此人是位列世界前三的导演,自90年代初《终结者2》一战轰败好莱坞所有强者之后,到最近的《真实谎言》,每战必胜,每片必赚,几乎成了摇钱树。这次也就是因为爱情题材没什么人看好,我们才比较容易捡这个宝。事实上我记得当年《泰坦尼克》开拍之前趋之若鹜的投资商大把,只是那些人太谨慎,每分钱都在算,而詹姆斯本人则是以能花钱而著称。那帮投资商流汗拿着计算器的德行让大导演烦不胜烦,才便宜了我们。
詹姆斯;卡麦隆在电话里大肆感叹:“难道只有传说中的中国人才如此豪爽吗?”
我窃笑,人这个东西啊,也只有面对足够的利益才有足够的豪爽……不是你那板上钉钉的十几亿美金票房,我找你干吗?
当然,让卡麦隆拍《泰坦尼克》只是个引子,有钱不赚王八蛋,不过我更看重之后的一些东西,譬如让这个特别爱花钱的大导演去拍点中国古典题材啥的……
当然,以1996年的导演知名度来说,我也可以同时联系另外一个著名导演彼得;杰克逊,这个人到96年为止作品寥寥,而且都不是很卖座,又有谁能想到后来大气磅礴的《指环王》系列也是出自此人之手呢?
到2002年末为止,彼得;杰克逊已经跻身好莱坞最贵最有影响力的导演三甲之列,现在挖掘一下他,正是大好时机。
其实还有一个导演也不错,就是拍了《独立日》的罗兰;艾默里赫。这个导演论水平与其他两人比起来简直可以用平庸来形容,但每次拍的题材都能引起大多数人兴趣,而且这个狂热的灾难片爱好者在很多观念上特别容易贴近普通观众,几乎没有过什么失败的片子。
这个人就是成长性差了点,拍的东西一直是那个水平上下晃悠,对他我不是很着急,因为1996年时他已经很值钱了,而我本人对灾难片兴趣还不是很大。
我在心中记下了联系彼得;杰克逊的事之后,没过三天,欧盟统一货币圆桌会议闭幕,在布鲁塞尔,这些欧洲人决定了统一货币,并于1999年启动其统一货币欧元。这在世界经济史上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大事,我不能不关心。
欧盟的联合声明呼吁其加盟国都要大力宣传欧元,此时各界的评论家金融家之流都纷纷跳出来开始大肆评论。我对欧洲经济体们后来的发展和变化有一些了解,现在听起来只能觉得好玩。不过话说回来,有很多分析还是很到位的,证明任何时代都不缺少有预见性的人才,也不缺那种能靠自己的预见性满地捡钱的人。
为了证明这种预见性,我在鲁薇和蔡青与求君会面前一天去了一趟刘明耀的办公室,张小桐作陪。
放弃pc游戏市场的决定让刘明耀很是郁闷,看见我的时候这人还在拉着脸。
等秘书走了,我笑着看他:“怎么?还看不开?”
“废话。”刘明耀说话没好气,“便宜都他妈让那帮孙子占了,你能高兴得起来?”
张小桐示意我别说话,笑着对刘明耀说:“看来刘大哥的气还没消,那我们来早了,行文,咱们先回去吧。”
我立刻明白了张小桐的意思,点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先回了……”
刘明耀看我们俩这样,明白我一定有好招给他支,本来像马一样的脸立刻短了不少:“别,别走,我错了行不行?身为公司高层我不该情绪低落……”
我和张小桐笑着看他在那做了上千字的口头自我检讨,等他说到口干舌燥打算喝水,我才慢悠悠开口。
“俩事,一个是招人的事你得抓紧,一个是你去找一个不属于我们现在部门的团队,能做游戏汉化和字幕的那种。”
刘明耀浑身上下就是一哆嗦:“你想干嘛?”
我说:“从5月底开始,我打算以太阳电子娱乐部的名义跟一些游戏厂商和出版社谈一些东西的版权。我估计能谈下来其中的60%,谈不明白的,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刘明耀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但有点不理解:“你都打算做盗版了,干嘛还去谈版权?”
我微笑:“我们谈过之后不是也有人盗版嘛?我自己盗自己的不是更好?”
“可这脱裤子放……”
说到一半,刘明耀才想起来我身边还有个女士,把话咽回去了。
张小桐对这种程度的粗口没什么忌讳,没事一样替我解释道:“现在国内的消费像一个金字塔,塔顶一批是企业用户,中间一批是一般用户,底下一批是数量最大的底层用户。三种人也许不需要同同样的东西,但同样类型的东西有了适当的价格差,可以拉开他们各自的需求比例。同时,也等于是对那些等着盗版我们软件的人是一种打击。”
最近《航海纪行》的盗版已经满地都是,刘明耀对此倒深有感触,在中国,这种事儿就是由经济水平决定的,没得回避。
把正版软件卖到盗版那个价格,我们不是没这个能力,我是不想这么做。
这等于是用倾销手段扼杀更多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和企业,打死我都不会这么干的――打不死也不干……
有人说,1996年到1999年是中国游戏业从崛起到幻灭的一段时间。
我想要崛起,而不是幻灭。
刘明耀记下我对破解汉化团队的要求,苦笑道:“想我刘明耀中国游戏界的领路人,现在却要自己给自己做盗版。”
我拍拍桌子:“得了,别废话了,你等5月份e3吧,让你出死风头。”
刘明耀把笔停住:“当真?”
我朝他点点头:“当真。”
刘明耀不再废话,低头刷刷刷写个不停,特别卖力。
次日,我们公司两位美女带助理共四人前往西山工作室讨论注入资金的问题,我留在家里,跟张小桐各自陪父母采购年货。
一年到头,采购年货几乎是所有家庭快乐和痛苦的源泉。说快乐自然是团聚着高兴,说痛苦――说痛苦就是说要大包小包地买无数东西,仿佛人在一年里只能浪费这么一次。
从公司叫了面包,我和张小桐还没等提议两家一起出去采购,几个长辈已经在通电话了。我发现自从我们摊牌之后,两家长辈们好像关系更好了一点,尤其小姨和我妈,没事一起出去,连炒股都在一起。我心里有数,这帮人闲着没事就讨论我们俩的事,肯定什么话都说过了。
这样也好,我和张小桐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也不用各自找工作之类的借口往一起跑。
许久没有这样温馨的家庭经历了,我和张小桐站在大人们身后,看他们跟市场的人讨价还价,看他们在百货商店左挑右选,看他们品评这各种货品的优劣,帮他们把不重的东西拖上车。
我骨子里是个传统的中国人,对节日之类的其实很在乎,在这种临近年末的时候一家人出来采购,对我来说,实在是很幸福的事。
春节前的街道上布满各种大红大绿土得掉渣的装饰,在我看来这些大红配墨绿、粉红配油绿、暗红配深绿、胭脂红配碧绿之类的组合也可爱无比,我还特意买了一条红头绳给张小桐。
“来,喜儿姐姐,让弟弟给你扎个红头绳。”
张小桐笑嘻嘻接过红头绳,把自己的头发挽成一条马尾,依然留了两鬓的头发,用红头绳扎上:“多谢周世仁老爷了。”
小姨和小姨夫看我们在车后边瞎胡闹,也不说什么,只是带着笑跟我爸他们用眼神交流。那笑容之暧昧,让我看得心里发毛……
面包车在市内几个批发市场和百货商店跑了一圈之后,临近晚饭的时候,我接到鲁薇电话:“谈妥了。”
我一嗓子喊得高八度:“谈妥了?”
张小桐和四老一起看我,用奇怪的眼神。
“谈妥了。”鲁薇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自豪,“我们最后决定不给西山工作室注入资金,而是给他们总公司注入2000万人民币。”
“我操,姐姐,你们太可爱了,除了志愿军战士们没人比你们可爱了。”我口不择言地道,“照这个意思,现在西山等于是我们公司的了?”
“对。”鲁薇被我说笑了,笑着说,“你谢谢你蔡姐吧,今天一直是她在谈,我只是个帮忙的。”
“少了你们谁都不能行啊。”我说,“那最近姐姐们要辛苦了,你们抓紧时间回来吧,我们三月份得折腾折腾刘明耀。”
张小桐在旁边听得奇怪,问了和鲁薇一样的问题:“折腾刘明耀?”
“对,折腾他。”我笑着说,“最近我们的生产线要改变方向了,累死他。”
跟鲁薇又说了几句,我收起电话。小姨不方便问我到底什么事,倒是我爸不见外,直截了当地问:“行文,什么事?”
我讪笑:“嘿嘿,没啥,没啥,跟一个公司合作……”
我爸不信:“合作?合作能乐成这样?”
我摊手:“嘿嘿……也就是借助我们公司的一点力量,帮他们做几个项目……真的没啥?”
这众人倒是能听明白了,就是说我又花钱了嘛。
小姨小心翼翼地问:“那……行文,你们借出去多少?”
我想都没想回答道:“不多,才2000万。”
我爸打了我脑袋一下:“瞧给你牛逼的。才2000万?今天咱家和你姨家合一起才花了不到5000块,你可好,一个电话就扔出去2000万。”
我看了扎起红头绳在那装得像没她事一样的张小桐一眼,哼哼唧唧地道:“这还是少的呢……”
当然,声音不大,没让老两口听见。
不知道他们要是听说我砸了3亿美金拍电影,心里是什么滋味?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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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人,不管年龄多少,能力如何,家境怎样,都始终该有一个梦想,梦想支撑人成长,给人以勇气,带来智慧与坚强的上进之心。
你可曾坚持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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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软件公司的“注入资金”问题,剩下就是一系列人事方面的问题了,这个我不用怎么担心,全权委托给鲁薇去跑。
张小桐在鲁薇离开北关之后负责起分公司的一系列杂事,每天扎着红头绳马尾翻飞地开着鲁薇的宝马来往于市内和榆林县之间。
结果剩下最闲的就是我了,每天零食果腹,躺在家里无所事事,给邵科打电话:“喂?怎么样了?”
“还行。”邵科精神状态听起来不错,“王易,这几天没睡觉,主要是他弄,我和高康算是打下手。”
我嗯了一声:“那个日本人满意么?”
“看样是挺满意的。”邵科笑着说,“我教他说中国话呢。”
“哦?教什么?”
“大哥大嫂过年好。”
我愣了一下,这不是《鬼子来了》的段子么?看来中国人还是有共通的特性,连教日本人话都能想到一块去。
邵科看不见我发愣的表情,兀自在那里说:“水口这小鬼子,现在还见人就说‘大哥大姐过年好’,乐死我了……大过年的,大家图个吉利。”
按照进度,几个音乐游戏的制作进度已经超过百分之八十,邵科他们按照最初的合同要跟进到全部测试结束才能回来,除了春节一个星期假之外,要一直忙到三月底,也算比较累了。这次让他们参与制作音乐游戏关键是想看看日本人认不认他们的音乐,如果可行,可以把他们推广到日本去搞点小波澜,对他们、对我的计划都有好处。
邵科并不知道我找他们做音乐游戏的全部想法,但也能略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很努力在调解王易和高康的情绪,同时协调他们和其他工作人员的关系。
在三人中他统筹能力最高,为人处事最老道,我也只有把厚望寄予在他身上。
我想起五月份要搞的音乐节,问邵科:“对音乐节这种东西心里有谱么?”
邵科倒是不含糊:“看是想搞哪种了,小型的还是大型的。”
“大型的。”我说,“中国人自己的民间音乐节,按照现在这种状况,只要你能叫出名来的乐队和音乐制作人估计都能找来,从王洛宾到黄?,从beyond到张雨生,想要谁就能找来谁。”
“嚯,牛逼。国外的能不能找来?”
“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这次音乐节的主题应该是民间乐队和主流音乐人的对话,也就是大体上应该是‘本土的交流和理解’,我不觉得找境外乐队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邵科听得来了精神,“你打算让地下乐队和这些人面对面?恐怕局面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吧?”
“凡事总得做一做才能知道结果不是吗?”我从容地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张小桐从鲁薇的宝马上下来,红头绳和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我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辫子一跳一跳。
邵科在电话那边没说话,他是个有耐心的人,等我说下去。
我收回目光,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管能不能解决问题,总要有一些尝试,我觉得如果有一个好的主题,好的环境,或者好的载体,让两个完全对立的团体面对面说说话交流一下没什么不好的。现在这些人大多数没有什么私交,平时互相看见对方的言论都是通过新闻媒体,譬如报纸上说谁谁说了怎样的言论之类。你也知道,这些搞新闻的,成天唯恐天下不乱,这么搞下去,大家见面除了战没别的想法。我觉得在一个共同目的下,譬如发展本土音乐,或者捍卫国语音乐环境之类的口号下,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相对能容易一些。”
对我这种说法,邵科不是很认同,不过既然能做一些事,总比什么都不做强,他沉吟半晌,对我说:“我去好好想想,在国内搞这种东西难度还是不小。”
“我知道,上次跟你说还八字没一撇,现在有戏了,你抓紧时间想想吧。”我这么对邵科说,他是个非常有信誉的人,我所庆幸的就是目前为止交的朋友大多数都非常有信用,这在不把承诺当回事的中国简直就是难得的异数。
邵科答应下来,我们约好,在游戏完成前他帮忙构思一些东西,这个时间对他来说足够了。
放下电话,张小桐已经开门进来,手里提着各式食物。这丫头本来看着像妖精,手里拿了一大袋子食物之后就很像仙女了,我几乎属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姐姐,我做梦都梦见您啊……”
张小桐笑嘻嘻地把袋子放下,抱了我一下:“才一天没见而已。周老爷最近可清闲坏了,好羡慕你。”
我被她抱得从心里往外舒服,顺着沙发像一滩烂泥一样歪歪扭扭躺下:“哪儿呀,我这几天心里无数事儿,累得脑仁疼。”
张小桐换上拖鞋,飞快地打扫我在茶几上制造的垃圾,双手忙碌的同时扭头看了我一眼:“真的假的?我就听说你最近忙着看综艺节目了。”
“我也看了新闻啊。”我躺着看张小桐干活,懒洋洋地辩解,“时间过得真快,有些事儿不得不提上日程了。”
张小桐把垃圾袋子扎好,去洗了手,回来坐在我身边,还往我身上甩水珠。
“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掰手指给张小桐数:“第一,之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欧美网络游戏计划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现在应该开始搞了;第二,收购亚视和卫视的事儿得加快,但是这中间还有一点差头,我觉得很难取舍;第三,我们这么继续收购下去,迟早得被人盯住,咱们得早点做好准备。”
张小桐对我说的最后一点倒是很有心得:“现在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刘明耀不是太阳集团的老板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挠头:“还能怎么办,寻求对话机会呗,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还是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代价?”张小桐皱眉,她一直不喜欢这个说法。平时我总声称人都是有价格的,她一样不喜欢听,虽然事实如此。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看张小桐表情有转变的意思,赶紧改口,“等等看看吧,在春节之前我会有个决断。”
张小桐靠近我,挨在我身边:“行,就是别把心事都藏着,有压力跟我说。”
我点点头,死狗一般的姿势稍微变了一下,靠着她的腿仰头躺着。
“小桐。”
“嗯?”
“其实我偶尔也会想,这么做是不是对自己太亏了?那些事,是否值得我这样努力。”
“怎么了?”张小桐习惯性地伸手按住我的额头,像从小到大我每一次躺在她腿上那样。
我觉得每次在她面前我就显得特软弱,绝不是那个面对各种有钱又牛逼的敌人还笑得特灿烂的我。抓着张小桐按在我额头上的手,我轻轻说:“小桐,你觉得现在这样好吗?我们几乎每分钟都忙得像条狗,而这一切所为的也只是我那一点点未必正确的想法。如果某一天,我错了,我们的青春也已经消耗光了,你怕不怕?咱们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张小桐笑了:“行文,你怎么一到年底就容易说泄气话?我记着上一次你跟我说累也是年底。”
我吐沫纷飞地贫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志向嘛……虽然我承认自己是从小就长得帅一点,也比较有内涵一点――你别笑,你看我一脸严肃,我认真的。反正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特爱享受生活的人,现在看来,我觉得自己像工作狂。听说只要是个姑娘就不喜欢工作狂,我就特怕,怕您忽然不喜欢工作狂了,我就完了。”
张小桐笑得说不出话来,按着我笑了半天才轻轻地说:“你有趣啊,工作狂和有趣是不相干的。”
我挠挠头:“有趣?看来的让您继续觉得有趣才行。”
张小桐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柔情如水,那一双大眼睛深得让我恨不得投水自尽。
好美。
带着爱意去看自己的心上人,怎么看都觉得美。
“行文,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去北大之后那一个多月,一直在想一件事。”
这次轮到我“嗯”了。
“北大那个地方,你知道,人很多很杂。我一去就有人对我示好,当然,这种事我在以前学校也见过很多,没什么奇怪的。在图书馆,经常有人坐到我身边跟我讨论问题,最开始我觉得世界像一下子大了无数倍一样。”
我继续嗯着,等张小桐讲下去。
张小桐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但是渐渐我发现,大多数人所向往的东西,对我或者你来说,都太容易实现了。这个时候,我总能回忆起你跟我说过的一些话,我觉得,你的说法未必是正确的,但都是很积极的。我喜欢你的积极,也喜欢你把大多数成败看得很淡的性格。积极的心态和看淡一切的心态是两种完全相反的态度,你能一个人把它们集中起来,用在自己的取舍上,我觉得这很难得。所以我才开始着手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因为我相信,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我听得心中惭愧,若不是已经重新再来一次,我还能这么洒脱吗?以前自己的性格是在阻挠中成长起来的,乐观中带更多悲观,现在虽然也是这样,但能看得开一些是非成败,能放得下一些东西,对我个人来说是一个飞跃。却没想到,连这些小小改变都能打动张小桐。
还有什么事比让自己喜欢的姑娘说出为何喜欢自己更幸福吗?
妈的!绝对没有!谁说有我打死谁!打不过的就算了……
我很珍惜这种跟张小桐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因为我知道,无论是幸福还是生命,都是过一点少一点的,一定要把握住,一定要学会享受人生。
1月底,太阳电子对外宣布,为正在研发《中国航空》的西山工作室及其总公司注入资金2000万,这在国内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尚方对此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1月底,名为tri-ace的制作组悄悄来到了中国北方某个城市,在一个满面笑容帅哥的安排下住进了太阳电子的宿舍公寓,一干日本人大快朵颐了一番青椒肉丝和麻婆豆腐,然后见到了正在愉快地调试游戏的水口、三上等人。在中国媒体的强烈要求下,这帮人被国内几个不管跟游戏有没有关系只要扯上软件或者电子字样的杂志报纸集中围剿了一次。太阳电子的这种对海外单机游戏市场进行冲击的行为被众口一辞地称赞了一番。几个游戏制作人也挂上了“国际主义精神”的头衔。
我心中暗叫,幸好挖来的不是大夫,不然一定会死人……
不过不知道这种创利的大事儿中央会不会看在眼里,我倒是很希望新闻出版署能重视这方面的问题,毕竟有了规范化管理之后对我们来说更方便一些。尽管在题材和很多方面要限制,但总比法无定法的禅宗境界要好。
希望如此吧……
1月底,美国放开电信市场管制,允许国外及国内民营电信厂商进入美国进行竞争。
1月底,《uo》开始开发。
1月底,美国富国银行集团成立,成为美国第8大商业银行。
1月底,chinacom架设完毕。
1月底,国产电器品牌在全国各地蠢蠢欲动,准备打破外国电器神话。
1月底,我开始着手准备5月的音乐节和e3电子娱乐互动成就展的各类事项。
1月底,我打算将构思已久的一些网游概念和计划传达给目前的几个游戏制作团队。
1月底,我和张小桐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这个抉择早在很早之前就该做了,我抱着能拖一时拖一时的态度拖到现在,终于没得逃避,必须面对。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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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无论有什么事情,过年最大。年前一切都都搁置,什么都别谈,只想合家欢乐。2月18号春节,在这之前我还没有破坏家庭平静的想法。
春节前我得带头搞平稳过渡,把公司大大小小的事都整一遍,更多的事放手给其他人去做,让自己空下大段的时间和精力。卡麦隆见面,几乎没亲力亲为什么别的事。
除了亲眼见见世界著名的大导演。
要知道,见卡麦隆是我现在比较有兴趣的事之一。
见面的地点在上海,卡麦隆头一次委身于投资人,直接从洛杉矶飞过来和我们碰面,他带了两个助手,一个翻译,我们这边连翻译都没带,我、蔡青、刘明耀和鲁薇四人在上海分公司的会议室里见到了他。大家对这个人都比较有兴趣,蔡青还是终结者系列的fans。
和我印象中的公众形象差不多,卡麦隆穿着合身的西装,戴着他的招牌眼睛,瘦长脸,眼睛中闪着一种异样的敏锐,在看见我们的时候,很简单地向我们问好。动作得体,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我其实尊敬艺术家超过商业巨子之类的人。因为我总觉得,说到对人群当中诸个个体的影响,各种创作型顶尖人才对后世的影响要远远大于经济类人物。我们自小就要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知识,而这些知识大多数枯燥无味,对普通人来说毫无乐趣。
幸好有艺术家,幸好有他们的作品。
我们可以轻松学到很多知识,可以知道一些想法。
在我看来,电影也好其他的什么也好,不管题材如何,只要是面对普通大众的作品,最终都要让人有可以把生活变得更好的信心。而卡麦隆正是这样一个强者,他拍的都是娱乐电影,但总能让人振幅。
这也快成为好莱坞最近20年来的定律了。
我们几个人一一跟卡麦隆握手,我照样无视他的惊讶,开口用英语说:“欢迎詹姆斯先生来到中国,希望中国之行能带给您愉快的回忆。”
卡麦隆用掩饰不住的惊讶说:“是的是的,我想中国已经带给我很多惊讶了。”
在他背后,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见朝阳中的上海,宛如金色的梦幻都市。
蔡青照例在这种外事活动中负责介绍双方,她按着个头顺序从刘明耀开始介绍,介绍到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看我肯定地朝他点头才说:“这位是这我们太阳集团的投资人,周行文先生。”
卡麦隆继续他的惊奇,美国人就是这样,有什么事不藏在心里:“哦!真的很让人吃惊,我想上一次跟我通电话的就是mr;周吧?”
鲁薇笑着点点头。
卡麦隆不愧是想象力丰富的人,很轻易地就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实际上他的经纪人应该早就对我们的底细有所了解,所以他才肯屈尊跑到上海来跟我们会面。基本上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次合作是一定要得的,只是看分成怎么分了。
卡麦隆倒也省事,直接让助手们把打印好的合约拿出来给我们看,趁这个当口,我跟卡麦隆谈起了娱乐电影的理念问题。,
其实以前我也算半个卡麦隆影迷,之前两次通话已经让这人恨不得引为知己了,这次面对面谈起《终结者》系列、《异形》系列和最近的这部《真实谎言》,我对其中细节的津津乐道让卡麦隆听得差点飘起来。
尤其我一针见血地指出当时卡麦隆在《真实谎言》故事中所表现的那种给平凡家庭主妇和平凡家庭男人们所编制的梦想的时候,这个蜚声国际的大导演开心地笑了。
卡麦隆说,这才是他的本意,让人们珍惜现在,珍惜家庭,珍惜爱自己的每个人。
我们这边谈电影,那边蔡青和鲁薇则在计算分成比例问题。我比较倾向于一次性给卡麦隆导演费和改编剧本费2000万美元,这在好莱坞电影史上算是最高天价了,斯皮尔伯格都没这个价钱。卡麦隆的助手建议他采用票房分红的方式来计算盈利,被我强硬地否决了。我们的投资本来已经超过卡麦隆的心理最高上限2.5亿美元,加上2000万的导演费,绝不可能接受票房分红的提议。
事实上,我也知道,如果搞得好,这部电影至少能拿到近20个亿的全球票房,我可不想分给眼前这个美国人太多,老子还指望拿这笔钱继续拍别的呢。
卡麦隆及其助手坚持了一番,又觉得2000万美元实在是一个自抬身价的好机会,从长远利益考虑,答应了。
合同签好,我们这边虚情假意地表示绝不干涉导演的任何安排,包括最后裁片权在内全都不管。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眼前这位导演同志千万不能“拖稿”,这个人跳票和花钱在业界是出了名的,花钱我不怕,跳票比较难办,因为要配合全球规模的宣传。
詹姆斯一口答应下来,蔡青假模假式地派了两个监制跟卡麦隆回去,这个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
然后是太阳电子的事。
95年一年里我们或收购或控股了不少公司,上上下下都是麻烦事儿。北暴雪在1月中也成立了,和暴雪同时进行新游戏的开发。我和刘明耀合计了一下,打算利用暴雪现在的人才资源在加拿大中部搞一个游戏学校,一边捞点钱一边把我们这边有潜力的人都送过去培养一下。这个算盘打的挺好,而且加拿大政府也很支持,他们对游戏业的前景很好看。刘明耀的父亲本来打算让我们在中国也开一个,听刘明耀痛陈利弊之后也就放弃了――在中国开游戏学校,亏不死的都是神仙。
然而――该死,万事都有个然而――这个事还是挺有阻力的,加拿大地倒是便宜,北暴雪的人才也够,ea听说太阳电子动起来就不干了,它堂堂一个世界级游戏大厂能容中国人在北美地区四处撒欢么?ea紧跟着我们的脚步,我们这边校址还没选好,它已经开了一个。人家在北美的投资是长期稳固的,关系是多重的,底子是厚实的,一开学人头是涌动的……暴雪的ceo很诚恳地跟我们建议,这个学校还是不要开的好。
我知道,这个建议是对的,但我着急啊……现在不搞等什么时候搞?等到网游泛滥,人心浮动,那时候搞已经晚了。
就在我们正为这个事发愁的时候,刘明耀的父亲给我们带来一个好消息。
年底选省内十大杰出青年和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刘明耀和鲁薇都有提名。刘明耀提的是全国十大杰出青年,鲁薇是全省十大杰出青年。这当中有多少暗箱操作或者其他方面因素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总体来说事情确实在朝我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最起码的,这种政府方面的承认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刘明耀对这个结果显然有点不太满意,按他的说法,就算他和鲁薇还有蔡青都被选上全国十杰都绰绰有余。针对这种弱智想法,他还理所当然地指着当时一个年近50岁的著名企业家的报道说:“就这样也叫青年?比我还不要脸!”
我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其实他就是在告诉你,你还能当几十年杰出青年。”
刘明耀朝我比了下中指:“烂人。”
我嘿嘿贱笑。
十大杰出青年的事儿基本上是板上钉钉没得改,来了这个荣誉的同时也就是告诉我们该撒钱了。年末,太阳集团公几个分公司各自表示了自己的意思,给政府,给贫困线以下的孩子,给养老院,都捐了大把的钱。我偶尔也会很疑惑,这些钱最后会落实在什么地方呢?能改变什么呢?就算比尔;盖茨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分出来,又能解决什么呢?
解决问题的根本到底还是不在撒钱,虽然赚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基础。
经济体制的进化、物质条件的升级、人口素质和精神文化的提升,太多事需要太多人做,偶尔想一想,会觉得很无力,然后又觉得很热血,觉得自己是在创造一些东西。
“真的是在创造么?”
偶尔我会苦笑着面对镜子,这样问自己。
连我自己的文字和思想也不过是继承而来的,又何来创造之说?
说白了,我也不过是一个传承者罢了。
当然,这种称谓对我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赞誉。目前来说,我已经很满足。
刘明耀和鲁薇确定了要拿到杰出青年头衔之后,我把人都喊过来,宣布了一件大家都一直关心的事。
我要重组公司。
大家对这个事都多少有一些心理准备,我把周世昌找来搞销售只是个前戏,算是为公司重组打下基础。随后我让周世昌自立团队,自是希望能让大家接受这种变化,并且让他们相信,变化所带来的结果只能变好不会变坏。事实证明,最近几个月公司的业绩只好不坏,一路高歌猛进,大家都很有信心。
只要大家队我还有这种信心,我的大多数决定都能比较顺利地执行。
我在大家的关注中提出了集中目前所涉及产业和资源的想法。
像现在这样,硬件生产,软件开发,软硬件销售,还有网络工程部分,依然统统并入到太阳电子旗下,包括之前被我们“注入资金”的公司和工作组,以及姜博士的那个深圳工厂。
孙长禄的饮食连锁和茶饮料厂还有味精厂并在一起,成立新的饮食集团,名称上开始摆脱太阳集团,名字我让他们自己定。我反复强调,一定要在品牌上进行分散,顺着目前品种多样化的潮流,把饮食类产品的品牌彻底独立开。
至于房地产和投资方面,让鲁薇重新搞一个新公司壳子,把投资项目都并进来。
另外再起一个文化公司的名头,把出版和影视方面的事都集中到文化公司里,让蔡青负责。
周世昌依然独立在外一个团队,负责推广和营销。96年中国正要兴起概念营销大潮,全国人民都在学他那套。他原来的老板只从他手里学了狂打广告,打到95年底已经有点底气不足,过了1月份原来那个保健品公司开始巨额亏损,加上货款要不回来,几乎所有同行业人士都可以肯定,这家曾经名噪一时的保健品公司算是完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96年保健品的新奇迹该是三株药业了吧?80亿的年销售额让农村市场第一次被人们所重视。随后处在不同行业的保洁公司也开始了对中国内陆广大农村市场的围剿,成功地推广了p&g的产品。
96年,就算按照我没改变的那个历史,中国企业也该雄起了,尤其是电视厂商联合发起的“振兴民族工业”活动,以长虹等品牌为主的一系列国产品牌通过各种方式将几个著名国外品牌彻底赶出了中国。在那之后,除了高端用户之外,普通用户很少有人问津国外品牌。
我对这个倒是很期待。
现在的1996年,则又要加上太阳集团重组这个事,这在其他同行业竞争对手来看,是大得不得了的新闻。
我们自己人看来却觉得稀松平常,不就是优化结构方便管理么,说白了也就是我打算继续脱手不管事,还想方便快捷。
圆桌会议上的诸位都是对自己所处行业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同志了,倒也不用我多废话。合并之后大家依然各管各的事,就是头衔变动一下。我一直强调,在目前这个阶段,所有人应当精诚合作,毕竟1996年对太阳集团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年份。
春节前大概也就这些事了――重组、调整和巩固,为我们收购卫星电视的股份做准备。
当然,在这之外,我和张小桐私下研究了一下,决定把电器连锁做开,照目前我们的实力,全国前10名的电器消费大省各大城市是没问题的,这个算在太阳电子旗下,交给蔡青忙活。
至于我们,剩下的事就是干等着过年和授十大杰出青年称号了。
我对过年其实没什么好印象,听长辈们从饭前开始八卦一路八卦到饭后,甚至八卦到下一顿。然后就是九九八十一麻,看重播100遍的春节晚会……一年一次,以此庆祝全国人民的生命又少了一年,或者大家又浪费了无数金钱走了一回形式。
吃饭喝酒喝酒吃饭不断地去不认识的亲戚家拜年,然后换来红包和笑脸。小时候我很喜欢这个是没错,现在确实有点腻了。
当然,春节前的日子还是比较悠闲的,每天抱着抱枕在窝在家里耍ibm写东西。95年底ms的windows95还没出中文版,我咬牙切齿地买了英文正版回来用。亏老子还是ms的股东呢?不过说起电脑来,靠年底装机大潮的继续升温,太阳电子赚了不少,北京名牌资产评估有限公司对太阳电子的电脑品牌评估超过了联想同创金长城等著名电脑品牌。而联想甚至有一部分内存来自于太阳电子的加工,这看起来就很有趣了。
96年2月初,windows95中文版面世的消息撒出之后,发生了一个有趣的插曲。
由于windows95的易用特性,大部分人不用经过专门训练也能轻易掌握,国内几大城市的政府都打算全面采用windows95操作系统。这个单下来,哗哗的天文数字的钱就流到洋大人口袋里了。尽管我们心里都明白,微软在这方面本事十足,而且经验老道,看着还是不太顺眼。
刘明耀哥哥以民营企业家的身份上书政府,痛陈国内软件行业之不易,这小子在商大找了几个枪手,写得诚恳无比,连我看了都觉得胸中一股热血翻腾,恨不得立刻为民族软件业做一点贡献。这份东西有他老子撑腰,拿上去之后产生了巨大的反响。
也是正巧,西山被我们“注入资金”之后第二第三个游戏都是爱国游戏,有企划有宣传,在市面上造势很大,引起一定的舆论和反响。从这一点上来看,太阳电子横竖都是扛着“振兴民族软件业”的大旗了,刘明耀的上书因此得到了相当程度的重视。
结果就是在春节前,国家正式下达文件,宣布了对外企在政府采购竞标中的限制,加大力度扶植国内软件公司。众所周知,95年之后电力、通讯、收费、银行和政府等部门在软硬件方面的订单量猛增,无疑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大多数刚起步的小公司们燃起了竞争的希望。
在这方面,历史已和我所了解的历史有所不同,最起码,政府表态比我预计的要早了很多,我觉得这真的很好。
我和刘明耀也够不要脸的,微软方面不知道他们在政府采购竞标中受阻是拜刘明耀所赐,刘总笑嘻嘻地跟微软谈起了关于oem协议的事。预计从1996年3底月开始,凡是太阳电子品牌电脑全部预装windows95。国内几个硬件厂商闻风而动,从反应最快的联想到反应最迟钝的长城,纷纷开始跟微软谈起了oem的事。
微软笑得极爽,中国市场的成功让全世界电子业都对这个一向看起来很神秘的国家有了兴趣,微软股票开始飞涨。如果没估计错,95年那次暴涨是挪到96年来了。
1996年2月,尚方软件宣布其rts巨作《血虎》延期到年底,业界哗然,但这种哗然很快又在群情踊跃的欢呼声中被淹没了。96年智冠开始着手其《三国演义2》的宣传,语音和大容量过场动画成为重要卖点,此时国内的电脑房里还都是大航海时代和仙剑,偶尔有人玩玩三国志4。
windows病毒倒是飞快地窜升出来,杀毒时代差不多快来了。
拨给西山的2000万其中有1000万用来开发新游戏,最开始我也不奢望这些人能做出超越三上和鬼子程序员们的东西,大方向和之前金山的想法一致,先搞点爱国题材的东西。西山的工作人员九新想了几个构思,包括地雷战和地道战一类的回合制战略游戏。这两个作品我知道。而求君则提出了一个剧本策划,讲关于中国传统剑侠的故事,其中俨然有着岳飞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内容。
相对来说,我更看好这个。因为我知道,这个策划就是后来著名的《剑侠情缘》。
以前我是小p孩儿,国产游戏崛起的时候没赶上,现在既然有机会帮忙,自然义不容辞。
我婉转地通过蔡青的途径给了求君一些书面意见,并把宋代理学家张载的那段话用毛笔写在最后。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又及:“此乃国人千年之正道,侠之大者,浩然于胸。”
据蔡青说,求君拿到这篇不甚工整的毛笔字的时候,慨然长叹,似有泪光闪动。
我对蔡青苦笑,写这简简单单几个字的时候,我又何尝不是胸中翻腾?中国千古传承的精神,总有人要去传达,要去表现,让它一路沿袭下去。
从我开始罢。
就这样,在所谓悠闲的忙碌里,我们过了春节。2月底的一天,我召集全家人包括小姨一家过来开会。若是以前说这个话肯定没人搭理我,现在都是一召即来。我们在自家客厅里进行了一次用讽刺的话说就是真诚而直面心灵的对话。
对话围绕一个核心,就是我和张小桐将来的发展。
会议的核心重点是继续扩展公司,在1996年世界各大公司并购的风潮中也分一杯羹,围绕着两个基本前提当然是我和张小桐能不能确保学业和事业的并行。在老一代父母看来,赚多少钱不是一个孩子是否有成就的标准,学习好才是。
这种本身就自相矛盾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在我看来没什么不能解决的,我等人齐了,对大家宣布了一个决定。
“我和小桐姐其中一人要移民,到底谁走,你们研究一下吧。”
所有人愣住了。
我继续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了,政府已经开始介入,所以我考虑我们当中走一个,换了身份之后事儿好办很多。我们还要继续在海外投资,还要入股香港的电视台,必需有一个高层拿海外身份。”
其实这个事在之前已经有了定论,张小桐走,我留,我这么说不过是给大人们一个缓冲的机会。
我之前就此事询问过张小桐的意见,我的本意也是希望她走我留,毕竟这边还有三哥他们的生意,我不希望张小桐来沾这些事。而出国对于她来说显然没有什么阻力,最起码的,她从小接受接近西式思想的熏陶,很能适应外面的环境。
张小桐也同意我的想法,她觉得我更适合在国内掌控一切。
我们头疼的只是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我会很想她,她也会很想我。
四个大人愣了一会才缓过神来,我爸最先开口:“移民?你要往哪去?”
“随便。”我说,“全世界哪个国家都行,反正不是在国内,限制太多。现在我们想去哪都没问题。”
“臭孩崽子口气倒不小,”我爸对于我这种抛宗弃祖的想法很反感,“你说走就走?怎么,中国装不下你了?”
我一点也不为他的脸色所动,慢悠悠地说:“有点这个意思。走倒是容易,用钱抽中介脸,你看我能不能走?”
我妈忍不住插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问几位长辈:“你们听说过香港有几个著名的电视台吧?”
长辈们点头。
我问:“你们知道国家让我们花钱收购这个电视台的股份吗?”
长辈们摇头。
我继续问:“你们知道这有多不好玩吗?”
长辈们还摇头。
我连续问:“那你们说,我除了移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外籍华人的身分可以在中国不受限制,本国企业却受限制,你们以为我想要那张破绿卡么?”
长辈们依然摇头。
“这不就结了?”我摊手说,“出国是个下策,但也是必由之路。我和小桐姐打算好了,投资移民,很简单的。”
小姨和小姨父对境外活动比我父母要多了解一些,试探着问我:“行文,你们打算去哪?”
“美国,或者澳洲。”我说,“其实我们在美国有一部分投资,虽然不是很多,现在成长速度已经很快了。”
96年中国人自己的信息高速公路牌子也才刚立起来,给他们解释网站的发展也是白解释,不如不说。
小姨又问了一个看起来完全不该问的问题:“小桐,没退路了么?”
张小桐笑着抱住小姨脖子:“妈,您希望我们放弃现在这些吗?”
小姨父在那嘀咕:“就算现在也够花一辈子了……”
小姨捏了他一把:“没出息,这种话你也好意思当孩子面说?”
我看四位长辈的想法已经略有松动,也不猛追,说:“大概核心就是这么个事儿了,咱们过几天再研究好不好?”
张小桐偷偷看了我一眼,满脸的舍不得。
第七十六章
写特……写错章节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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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预计的差不多,我和张小桐开始忙着办理各种无犯罪记录证明和户口公证的同时,有人找到我们了。
刘明耀像个狗腿子一样跟在旁边,几个看起来完全没什么面貌特征,戴着宽边眼镜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和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男人在我们去公证处公证回来的路上把我们拦住了。
我看看刘明耀,又看看这个中年男人,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装作把刘明耀当空气,我向那个中年男人伸手:“您好,刘省长,我是周行文。”
刘副省长――当然,从来没有当面这么叫的,愕然了一下,继而面带善容地笑起来:“久闻大名了,我儿子对你一直是赞不绝口啊。”
我对这种首长式的笑容异常熟悉,基本上民营企业的老总们也多拥有这样一张笑脸,我对刘明耀的父亲倒不是很熟悉,主要是主抓教育文化的这位副省长并不太喜欢上电视,我也特别不爱看电视,自然没机会见他。
我想到了会有人来找我“谈一谈”,但怎么也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刘明耀的父亲。
这次谈话关系重大,刘省长拉着我的手,象爷爷带孩子一样带我到了他的车上。我让张小桐先回去,这种事还是我来应付比较好。
张小桐听话地回去了。
刘明耀极老实地跟在后面,一个屁都没敢放。我心说原来他最怕的是他爸,不是我啊。
上了车,我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也不说话,任由车子缓缓开动。
刘明耀的父亲坐在我旁边,刘明耀大气都不敢出,头也不敢回,坐在副驾驶位小心翼翼听我们的对话。
“小周,我听说你打算移民?”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来正题,坦然道:“没错,不过不是我移民,是我姐。”
刘省长表情严肃:“你想过后果没有?”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除了张小桐,没有什么人的眼睛能让我不敢直视:“想过,不过我想的可能更多一点。”
“哦?”
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所以放开了说,刘明耀是自己人,他爸也就装装严肃,说白了也还是自己人――否则以前那么多问题他也不会帮我们挡着,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还是称您为刘叔吧。刘叔知道我们要买凤凰股份的事儿吗?”
刘省长沉着脸点点头:“我知道。”
“那关于上次游戏审查的事,您怎么看?”
刘明耀的父亲表情有些讶然,面对着他还能反问他的人恐怕少之又少,像我这种年纪则应该是完全没有。
我笑嘻嘻地看着我们的副省长,看他脸色犹疑。
我没等他组织好说辞,又再发问:“刘叔,以您的眼光,应该早就看出我们想做什么了吧?”
刘省长被我说得终于还是没严肃成,哈哈笑起来:“知道,当然知道,要不然怎么来找你了呢?”
我可怜兮兮地陪笑:“您看,这不就结了?您都明白我们想干什么了,还能不明白我们一颗拳拳赤子之心么?”
从反光镜里完全能看得到刘明耀一脸寒意的表情,敢这么跟他爸打哈哈的人他恐怕还没见过几个,我也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小孩子脸,在那装嫩,人家现在是堂堂副省长,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孩动气不是?
刘省长把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放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上面让我过来问一问你的打算。毕竟你们现在是合法企业,也没什么人打算找你们麻烦。但是收购卫视的同时有人要移民,我们不能不过问一下。”
我点头:“我明白刘叔的意思,您放心,卫视股份在我们手里一天,他就还是中国人的电视台。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站在您这一侧的。”
看他还是一脸不放心的表情,我解释道:“您也能明白,移民之后卫视最大股东将不受国内政府限制,这让您和上边有点头疼。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从一些纷乱中脱身而出,专心在97前为国家造势,您说是不是?”
刘省长沉思着点点头:“嗯,这一层我们也都想得通,当时觉得这一层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和你姐姐的意思,毕竟你们直接影响到发展走向。”
我笑了:“我还不知道上边的意思呢。”
“上边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能继续为民族事业出力。”刘省长说,“以前我给你们那么多支持,也是跟上边通过气的。你真以为你刘叔是个喜欢徇私的人吗?”
“哪能啊……”我干笑,“能让自己儿子跑出去找工作――那时您还在省文化厅吧?我当时就特佩服您。”
说到自己孩子,刘国良到底还是个关心儿女的父亲,开怀笑了。
“呵呵,一个人想担当总要从头做起,一步一个脚印来。明耀这几年的进步让我很欣慰,没有你们,他成不了今天的气候。”
我笑笑:“哪里,刘叔言重了。是刘哥自己有本事,公司撑到今天这个局面,多亏他了。”
刘国良瞪了正偷偷回头的刘明耀一眼:“你别得意,以后的路长着呢。”
刘明耀吓得一缩脖子,又正视前方去了。
刘省长又继续对我说:“行文,刘叔知道,你的眼光可能不在一省一市,甚至不是一国。但是刘叔很想让你托个底,你做的事,有谱吗?”
我朝刘国良微微一笑:“刘叔,你觉得我这两年做的事儿没谱吗?”
这个事实显然比我这张孩子脸更有说服力,太阳集团的种种业绩都是在刘国良眼皮底下发展起来的,当中一些在当时看来完全胡乱决定的项目后来都慢慢有了成绩,而且成绩只好不坏。单就这份成绩单,给到谁眼里,都要写一个服字。
刘国良慢慢点头:“是啊,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行文,你记住,只要你把电视台搞好,国内其他方面的事上面一律能给你绿灯。之前游戏审查的事儿我也不妨给你托个底,那是……”
我一摆手:“刘叔,我已经差不多知道是谁做的了,没关系,我们暂时脱离国内单机游戏市场,让这些小软件公司去发展吧。”
刘国良带着一点赞许点点头,我不让他说的意思就是不会让他难做,这一点让他舒服不少。
“其实也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你们的收购行为太多了。”刘国良道出跟我们谈话的真正原因,“别看你们表面上绕过国家到境外投资,我们都知道。上边对这些事还是挺敏感的。太阳集团这几年对民族工业发展做了不少贡献,全国也没几个这样的企业,而且你们又要控股卫视,不得不来找你们谈谈啊。”
我咧嘴乐:“所以您就亲自出马了?”
“这事我不来让谁来?”刘国良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刘明耀,“我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在你手下打工,难道能让别人来?”
我一想也是,这种关系到自己儿子的事,他不来谁来?
“让刘叔多费心了。”我诚挚地对刘国良说,“我们小孩子不懂事,弄出这么大一摊子事,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这也是我想往海外发展的一个主要原因,不能总这么给您添麻烦。”
刘国良摆摆手:“可别这么说,咱们省出了这么个大公司,现在大家都有面子,我还希望你们好好做下去,对我们的工作也是个肯定。”
我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企业成功也是政绩的一种体现形式,太阳集团好了,对他也不是没有好处。
刘国良看看手表:“行文啊,今天咱们就说到这里吧,我一会去你们市政府还有点事,顺便帮你们打个招呼。你们现在这样可不行,哪有闷头一门做生意的?外事活动不能省啊……”
刘明耀终于忍不住回头插了一句:“爸,我们有公关部。”
刘国良又瞪了刘明耀一眼:“废话,我不知道么?我是说你得和这帮领导搞好关系,现在你爸我还行,你叔叔大爷地叫着,等我不行了,你靠谁去?”
刘明耀被说得又不敢吱声了,耗子一样低头缩手。
刘国良又交代了几句即跟我们道别,我此时方才有心情注意车外所处何地,发现竟然到了电器城门口。我恭敬地同刘国良道别,跟刘明耀一起在天寒地冻里下了车,张小桐一如当年那个红苹果一样站在街头等着我。
我看见张小桐的笑脸,刚才同刘国良对话的压力瞬间消于无形。
“怎么在这里等着,不是让你回家吗?”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极高兴。
张小桐笑呵呵看了看身后的电器城,从顶楼下来数条彩带飞扬,气球和彩虹门上写满了欢度春节的字样,张小桐红扑扑的笑脸在衬着这样的背景看起来特别喜庆。
“刚才我一直跟在你们车后面呢。”张小桐说,“后来看见他们朝电器城开,就先直接过来了。”
我扯了扯她的红头绳:“智勇双全张喜儿。”
刘明耀在旁边也和我一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老爷子可算走了……”
我抓着张小桐的手跟刘明耀开玩笑:“怎么着?春节期间没少让你们家老爷子审吧?”
刘明耀拉着脑袋,一脸垂头丧气:“可不是吗?赶上他有时间了,一下午下来,比渣滓洞那帮人还牛逼。赶上美军的疲劳审讯了,问得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我用嘲讽地眼神看着刘明耀:“然后你就招了?”
刘明耀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看我:“涉及公司秘密的事我都没说,就说了这几年的发展。”
我无所谓:“别以为你们家老爷子不知道,我们公司那点小秘密,估计上边的人早就调查清楚了。你觉得他可能放心让你在一个公司一做做几年么?”
刘明耀仔细一想也是,无言点头。
“算了,”我说,“2月份基本上没什么事了,大家放松一下,我和小桐姐研究一下移民的事,你还是专心整顿吧,刚搞完合并,现在人心肯定散。”
“行,那我先回了。”
我和张小桐看着刘明耀去电器城后面的停车场开车。我看看张小桐:“小桐,咱们回去吧。”
“嗯。”张小桐笑着牵着我的手,我和扎着红头绳的小苹果在街头又走了一段才叫车回家。
张小桐要移民的事很快决定下来,小姨和小姨父决定跟她一起过去。这件事被家里大部分亲戚知道了,小桐父母的朋友们也都知道了,无穷无尽的饭局从此开始。我在山野人家干脆订了一个包房,用作小姨夫妻二人每天招待来送红包示好的亲戚朋友。
最开始几天,张小桐还去偶尔作陪一下,笑对长辈,后来就干脆不去了,专门找时间陪我。
自从将公司重组之后,我的事少到不能行,每天大把时间跟张小桐腻在一起。
我和张小桐在中介不断的“好消息”中慢慢伤感。
我摸着张小桐的马尾,摇头叹息:“没想到,离开一次,你回来,现在又要离开。”
张小桐温柔地握着我的手,声音听起来柔美到云霄。
“又不是不回来了,几个月而已。”
我点点头:“几个月啊……我努力熬过去。”
“我也一样。”
我被这种轻轻的小声音说得心中一荡,忍不住就仰头在她秀美的小鼻子上吻了一下。
张小桐依然如我每一次吻她那样,习惯地向后缩了一缩。
我想,情人之间的幸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互相面对的时候大家都努力地发自内心想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温柔吧?
就像现在这样。
3月初,张小桐走了,和小姨小姨父一起,从大连机场起飞直飞美国。
送别的时候我依然忍不住,想抱她,但觉得自己父母都在身后,忍住了。
机场都是送别的人,一股让人难受的味道。我站在人群当中,竟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张小桐无视我们的父母的注视,俯身给我来了一个满怀的拥抱。
“爱你。”
我听见蚊子一样的声音在我耳畔瞬间响起。
张小桐站起身,整整衣服,带着旅行袋,跟父母还有随行的两个姑娘一起进了关口。
我站在机场的入关口站了很久,最后在父母的连番叫唤下才慢慢蹭着离开。
从大连回来的路上,我一句话没说,父母也知道我心情不好,没问我什么。我妈在下车前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回给她一个凄然的笑容。
从这里飞美国十几个小时内联系不到张小桐,我无所事事地给杨远哲和葛金秋打电话,这两人正在家里兴高采烈地玩我给他们的《航海纪行》。虽然简体中文版不能发售让两人沮丧了一段时间,游戏的乐趣还是高于一切。
我现在又恢复成当年那种无事一身轻的状态了,虽然心情比较差,但听说他们正在家正血战游戏,也有了点兴趣。
通过电脑,我又想起了刘仲,这个人现在估计还在周广成已经兑出去的那个电脑房里泡着吧?我前段时间在跟张小桐跑各种手续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趁这段时间跟这帮朋友把他们的事忙一忙。
我在外边折腾了这么久,也是让这些人展现自己的本事的时候了。
跟杨葛二人扯了几句新的游戏想法之后,我打车去了原来周广成那个电脑房。
电脑房里换了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样的人在管,我进去兜了一圈,看见刘仲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研究一个全英文的rpg,只看画面就知道,是创世纪系列作品。
origin systems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我对他们的作品自然再了解不过。想现在国内会玩这个的人肯定不多,刘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强者了。
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玩《创世纪》?行啊。”
刘仲回头看见是我,惊喜交加:“你终于出现了,我在这里玩了好几个月也没看见你。”
我拉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联合国秘书长找我,刚回来。”
刘仲也不在意我的冷笑话,指着电脑显示器问我:“你玩过?”
我翻了翻白眼:“我玩的还是正版呢……”
刘仲像看神仙一样看我:“我操,你还真什么都玩过……”
我哈哈了一声:“这个没意思,《航海纪行》玩过了么?”
“玩了,现在不让玩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说的?”
“在家玩没人管,反正是盗版。”刘仲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和老板娘那边,说,“但是电脑房里要是玩这个就会被罚,好像罚的还挺狠。”
我听得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妈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脸上不动声色:“我家里有,要不要过来玩?”
刘仲一听有《航海纪行》玩,哪会说不好?立刻欢呼雀跃:“好啊好啊。”
我跟刘仲出了电脑房,在电脑房门口,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远方的街道,虽然知道尚方的游戏必定失败,我还是有点不爽。
等老子给你好瞧!
第七十七章
我家搬到太阳家园之后,房子不是一般的舒服,刘仲跟我过了保安的盘查,按密码上楼,进得客厅,看见摆满客厅的各种影碟机游戏机和电脑,以及中间一台新买的长虹的电视――支持民族工业嘛,忍不住赞了一句:“你们家真棒。”
我笑笑让他坐下,过去开了plasystation游戏机给他:“这个是繁体中文版的,你凑合玩吧。”
刘仲拿起ps手柄,有点不习惯地握住:“这是什么?光盘游戏机吗?”
我去冰箱取饮料,刘仲则在那里慢慢适应ps手柄带给他的奇怪感觉。
《航海纪行》可以说是杨远哲和葛金秋之心血凝结而成,其中大量设定细致入微,又把角色升级设计得恰到好处,几种经验互相影响,个人技能习得,新城市的建立,甚至国家的建立等等系统有一些类似席德;梅尔《文明》的影子,而主角的行动始终是一个标准的模拟网络rpg模式。
刘仲似乎对《航海纪行》很是熟悉,轻松上手,没多久已经在城市里凑够了足够出海的钱,开着一条小破帆船朝直布罗陀海峡奔去。
我给他倒上一杯果汁,坐在沙发上看他玩,这人运气很差,走了没几步就遇到地中海闻名的海盗,被打成了“历史背后的尘埃”。
当game over后那一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听到过刘船长的消息”消失后,刘仲有点恼羞成怒地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摊手做无奈状:“正常的,我也经常死翘翘。”
刘仲挠头:“难度有点大了吧?”
我摇头:“你选的方向不对,应该先在内陆升一点级,差不多5级左右,单挑那些后海盗船长能打掉他们30%的hp,他们就会放了你,说期待你成长。”
“这样?”刘仲疑惑着重新开始了一次游戏,这次选的是另外一个主人公,出来废话完毕立刻奔城市旁边的森林去了。打了点瘸腿狗掉毛乌鸦之类的生物,带了一堆可笑的垃圾回到城市里,主角的等级已经是6级了。
“怎样?”我问他。
“战斗部份很好,太他妈的痛快了,简洁又好看。”
这话等于是变相夸我呢,我以一个不厚道的作者的姿态嘿嘿笑起来了:“其实你没发现更重要的问题。”
“啊?”
“有感觉到什么读盘吗?”我问刘仲,“电脑游戏也就罢了,现在你玩的是光盘游戏机,感觉到读盘了么?”
刘仲经我提醒才猛然发现:“哎没错!绝了,读盘比《铁拳》还快。”
我得意洋洋地笑:“这就是成功的关键啊,在这些细节上做得越好,越容易成功。”
细节决定成功这种最为普通的概念在96年已经烂大街了,刘仲撇撇嘴:“废话,太阳电子是杀进日本的第一家中国公司啊,当然有实力。”
我看着刘仲玩游戏,心说杀入日本算什么,老子的宏图伟业还不止如此呢。
看刘仲玩游戏,我手也痒了,开了笔记本开始玩电脑版,我们一直玩到接近晚饭时分,电话响了。
我看了一下号码,是周广成。
“行文,过来不?”
“怎么,开业了?”
“早就开业了。”周广成在那边抱怨,“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哪玩去了?”
我前几天跟张小桐24小时关机,也难怪他找不到。
“没去哪。”我说,“过年挨家拜年,死去活来的。行,我们这就过去。”
招呼刘仲存盘,我们打车到了周广成的娱乐中心。此刻已是霓虹亮起的傍晚,从老远就能看见“天地娱乐中心”的大字招牌,我皱着眉头跟刘仲说:“这人什么品味?整一农民。”
周广成西装革履寸头闪亮地坐在大厅里跟几个人聊天,我一进去,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了。
“看见没有,贵客来了。”周广成站起来朝我走过来,“周行文,大伙来认识认识。”
我对他这帮朋友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勉强笑起来跟大家打哈哈。刘仲以前就认识周广成,大家年纪都不大,属于自来熟的那种,没几句话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我原本就是打算来吃饭的,哪曾想周广成非要按我在这喝酒,不喝也不是,又不想喝,左右为难。还是刘仲够意思,仰头吹了两瓶啤的之后大家也不废话了,都把目标转向他。刘仲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大概能喝差不多一箱啤酒――当然中间要去厕所,放开了让他和几个人对这干。
酒桌是中国人最容易增进感情的地方,刘仲和周广成及其兄弟们的感情如喝过酒的血压柱一般嗖嗖上涨,这也是今天我带他来的目的,我希望把刘仲介绍到周广成所在的圈子里,刘仲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只要有机会就能有成就。认识周广成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酒过三巡之后,我拖着毫无醉意的刘仲走了。我和他在街头道别后,想了一下周广成明天早上醒来发现周围醉倒着一片人的表情,我觉得古龙所说的寂寞大抵也就这个程度吧。
人的感情,果然还是共通的。
****
回到家,被勉强灌了几被啤酒的我倒在床上昏昏睡去。梦中我仿佛看见张小桐低着头又回到我身边,带着她浅浅的笑。
朦胧中,我正打算伸手抱她,电话响了。
我翻了个身,没接。
电话继续响,我睁开眼,伸手够到电话:“喂?哪位?”
甜甜的声音:“你身边的那位。”
我心中一阵激动,从床上坐起来。
“小桐?”
“嗯。”
“呃……”我去看时间,原来已经快早上6点了,“到了?”
“到了。”张小桐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特别诱人,“我妈和我爸在收拾房子,我先出来给你打电话。”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激动,不断的激动:“小桐……我……”
张小桐的声音让我仿佛能看见她笑脸:“我知道,我也想你。”
我抓着电话,嗓子有点痒。
“一切还好吧?累不累?”
“一点点。”张小桐又轻轻笑了一声,随即就是低低的叹息,“我争取尽快回去。”
我发现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变得特别嘴笨:“嗯,注意安全。”
“我知道。”
我拿着电话在那半晌无语,张小桐也是。
我们知道这样只是浪费电话费,但我们宁愿这样。
即使没有语言,也有彼此的呼吸。
和存在。
握着电话无言的这段时间里,我更加相信以前的一种说法:有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心爱的人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不管她身在哪里,我始终有半颗心留在她身上。
****
跟张小桐通过电话之后,我情绪稳定了不少,睡了一夜,虽然不断做梦,精神也好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我开始给张小桐写信。写信这个东西,一般来说等于是自说自话,要看对方看信时的心情心态等等因素才能确定它的效果。譬如说你给对方写信说我爱你,对方刚在餐厅里吃了有虫子的菜正在怒气冲冲,多半没效果。所以文学青年推崇的情书在90年代后期大大地没落――学生们都懂得当面告白的成功率要远大于情书了。
在朝夕之争上,行动大多是胜于语言的。
不过我和张小桐这万里相思则是另外一回事了,我除了写信也做不了别的,1996年初就连最早的即时通讯软件都没出现,最少再有三个月那四个以色列小伙子们才会开始动手研究i seek you(我找到你)的软件,并在7月为此成立了新公司。这个软件人尽皆知,就是后来注册人数超过1亿,被aol连续投资超过4亿美元鼎鼎大名的icq。而这个公司,名为mirabils,拉丁文中的神奇。
我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是职业病了,给张小桐写信写到一半居然会想起收购mirabils,简直无可救药。双手运指如飞,在错字连篇的拼音输入法中我暂时完成了给张小桐的第一封电子邮件。明天我会拿着笔记本电脑到公司,通过公司的专用网络发给远在美国的张小桐。
我写完长近万字的情信之后,天已经彻底亮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一个懒腰,有一种接近完成一部小说的成就感。我记得卡夫卡在自己日记里曾经这样描述过自己通宵写小说之后的感觉,“双腿麻痹到几乎不能行动,但内心充满喜悦”。我站在房间里揉着脖子对这位奥地利作家遥遥致敬,他的确是一个敏感能体会他人内心的人。
等身体上的酸痛渐渐消失之后,我合上笔记本走出房间,看见老妈正在厨房忙着。成年人总是要比孩子早起一些,以前小时后我很不能理解家长们为何能在让我们睡觉后又看了很久电视,第二天还能那么神采奕奕。后来工作之后,我懂了。
年龄增长所带来的一些变化是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的。
我妈听见我从房间里出来的声音,回头对我一笑:“起来了?”
我看她围着围裙站在厨房里的背影,心里霎时间充满“家”的感动,嗯了一声:“起来了。”
“去洗把脸,来吃饭。”
我答应一声,晃晃悠悠进了卫生间,在里边把自己脸弄干净头发整好之后,出来就看见了桌子上的饭菜。
拉椅子坐下,我看着母亲又进了厨房,忍不住喊了一声:“妈,你也一起来吃吧。”
“行,这就来。”
我盛了粥,没动筷子等她忙完。没几分钟,她端着最后一盘菜坐到我对面了。
“我爸呢?”
“去看你大伯了,你大伯的鲜花礼品店今天开业。”
我恍然大悟噢了一声,看来之前给他们的那些项目还是挺来钱的,这样也好,自己有了生意,以后也不用我们“照顾”了。
我低头吃饭,吃了几口觉得气氛不对,发现我妈正盯着我看,眼神似笑非笑,有点诡异。
其实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笑什么,但这个话头我绝对不能主动起,只好继续闷头吃饭。
一碗粥喝完了,又盛一碗。
母亲大人似乎觉得看我吃饭更有趣一点,笑眯眯看着我:“慢点吃。”
我听着觉得极其心虚,瞄了她一眼,继续闷头吃。
正打算把一口粥咽下去,冷不丁听见她老人家问道:“你小桐姐好像很喜欢你呀……”
我从头到脚一哆嗦,嘴里的东西一下子把自己呛得不能动,拼命咳嗽了半天,喷得饭粒四溅,过了半天才缓过来。
随手扯了一条纸巾擦嘴,我故作镇定慢悠悠地说:“你儿子比较聪明嘛。”
我妈又递给我一张纸巾,笑眯眯地说:“好像没这么简单吧?”
“也复杂不到哪去。”我继续擦嘴掩饰自己的心虚,并试图岔开话题,“妈,您最近别忙了,咱们去四川玩几天吧。”
老太太对我这种三流手段一点也不动摇,看来靠事业成就唬他们也就是一段时间罢了,没几天我又被打成那个在他们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其实这么想想,还是比较幸福的。
“别跟我打马虎眼,你小桐姐去美国是你安排的吧?”
我点点头,承认了。
“你舍得?小桐对你可比对你小姨小姨父都好。”
我挠头:“这个不是舍得舍不得的事……任何事都要有个取舍。再说现在去美国还容易一点……”
说到一半我停住了,我怎么能知道以后去美国容易不容易呢?这种大胆预测未来的事还是少说点好……我转移了话题:“将来国内有钱人更多了,想出国移民的都挺麻烦,提前办了也好一点。”
我妈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我赶紧把目光收回来,以同样严肃的态度对待。
“行文。”
“哎。”
“最近这段日子,我和你爸围着你说了不少话。”
“嗯。”
“我们老了……”
“别别,您哪儿老了?我都看不见您眼角有纹,走大街上还有人把您当刚30的来着……”
“臭小子别贫嘴,听妈说。”
“是是……”
“我们老了,可能想法真的跟不上你们了。我和你爸说了很多,这几年你的变化我们基本上没察觉,我们这父母当的不称职……”
我听得心里难过,瞬间心头又涌起这几年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一切。家庭,个人,孩子,长辈,沟通,交流,沟壑,摩擦,误会,宽容……这些东西也许永远没有最好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但一定有更好的办法相逢。
“你们很好,我现在很幸福。”
我是低头说完这句话的,我不太希望她看见我的表情。
“我和你爸想过了,既然你能自己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就做下去吧。只是你现在别忘了,你要为更多人负责。”
我点头,这个我早就明白。
“小桐是个好姑娘,你们还小,但是妈相信这些事你都已经能明白了,你自己好好把握。”
我小心翼翼地应诺,这种事还是能避就避……不要正面回答。
说完这些话,母亲大人也开始吃饭了。
我边吃边想,还是自己妈对自己好啊,儿子泡她妹妹的女儿都不管……
****
吃完饭我妈去股市,我告诉她年初股市大爆之后可能有低潮,要小心,我妈对我这方面的本事还是很信得着的,拍拍我的头出门了。剩下我一个人又开始无聊。
没有张小桐的日子还真是难熬。
穿上衣服走出门去,满大街的车水马龙,新年后的蓬勃景象,仿佛跟我全无干系。
去到周广成的店里,我看见满屋子的狼藉,人倒是都醒了,在走廊上能听见一溜儿的刷牙漱口声,周广成像个洗浴中心按摩的一样批了条大毛巾坐在沙发上发呆。
“怎么这样?”我朝他脸上晃手指,“还没解酒?”
“早醒了。”周广成看见我进来,略呆滞的眼神才回过一点神,“你怎么来了?”
“忙完国际大事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怎么样?现在生意还行?”
“还行,人渐渐多了。”周广成看着几个朋友拿着漱口水和牙刷进进出出,说,“我们一人拉点人来,生意就有了。关键是我们家老爷子,特别反对我这个事,跟我打了好几次了。”
“你怎么解决的。”
“跟他闹呗。”周广成从茶几上拿起烟,“这几年他也习惯了,自从他跟我妈离婚之后,我们俩从来没好好坐下说过话。”
我看着周广成,不知说什么好。
吐了一口烟圈,周广成悠悠地道:“没事,顶下来了,他说半年之后效益不好就让我关门,还跟我约法三章,让我得去上学。”
我点点头:“去吧,咱们一起去。”
话刚说完,电话响了,很久没见的鲁倩在电话那边快乐无比地跟我说:“周行文,我逃学了,来陪我玩吧。”
我无比尴尬地看着周广成:“听说……食言而肥是要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