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乌龙
程微听到脚步声,脸发烧,慌忙扯了锦被遮住自己,心中尴尬又忐忑。WwW.lwXs520.cOM
刚刚心心念念盼着二哥来,可是二哥来了,她又实在觉得无法面对。
昨晚,她都干了什么蠢事啊!
程微躲在被子里,里面黑暗一片,又像是回到了用布巾遮眼的那几日,心头忽然有些难受。
为什么她会这样狼狈,大姐姐,还有程瑶,她们第一次来月事时,也会像她一样蠢得不可救药吗?
程微想到了端庄温婉的太子妃,又想到永远宠辱不惊的二姑娘,实在想不出她们也曾狼狈丢丑过。
脚步声近了,她闷声道:“二哥,你出去吧,我想静静。”
良久,被子忽然被人掀起,眼前大亮。
和舒坐在一侧问:“程微,你好点儿了吗?”
程微讪讪坐起来:“和舒,原来是你啊。”
和舒露出明朗的笑:“你以为是澈表哥啊?欢颜刚刚过去,澈表哥正和世孙一起练枪,我听说你饭都没吃,就过来瞧瞧。”
他说着,敛了笑容,数落道:“程微,你不舒服,怎么能不吃饭呢?”
“我不饿。”一听到“不舒服”三个字,程微就觉得别扭,恨不得这几日不用见人。
和舒脸一沉:“不饿也要吃,再怎么样,饭总比药要好吃吧?”
程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换了别人,她可以任性,可在长年累月以药当饭吃的小表弟面前,她怎么好意思呢?
见程微和软下来,和舒吩咐欢颜:“去给姑娘盛一碗热的来。”
“嗳。”欢颜把凉透了的红枣粥撤下去。不多时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来。
“给我吧。”和舒伸手接过来,拿白瓷勺子舀起,放到唇边吹凉,递到程微,“快吃。”
程微颇不自在,伸手去拿勺子:“我自己来。”
和舒把勺子往旁边一移,皱眉道:“抢什么。你不是不舒服么?”
见程微还想说什么。问道:“以前,你不是也这样喂过我么?难道我是个病秧子,在你眼里。就连这么点事情都不能做了?”
“谁说你是病秧子了?”程微挑眉,眼底有了愠怒,“是不是容昕说的?”
和舒唇色浅淡,轻轻抿了抿:“谁说都不打紧。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快吃吧,不然又凉了。”
孱弱的身体。不堪的身世,他已经背负了十几年,还有什么怕人说的,只要他在乎的亲人们不嫌弃。他就好好活着,争取活得更好。
也许有一日,他也能练枪给程微看。
程微乖乖吃了。一碗热粥下肚,果然觉得沉坠的腹部舒服许多。不由冲和舒一笑:“和舒,多谢你。”
和舒别开眼:“谁要你谢了,既然吃完了,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
少年抬脚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转头问:“程微,我只听澈表哥说你不舒服,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啊,红枣好像是补血的。”
久病成医,对于一些食材的药性,和舒是了解一些的。
程微怔了怔,霞飞双颊,掩饰道:“我前些日子不是脚伤流了好多血嘛,一直吃着红枣呢。哎呀,我就是昨日赶了那么久的路,受风着凉了,你快些去忙吧,我,我困了。”
和舒颇为不解小表姐的慌乱,深深看她一眼,边往外走边嘀咕:“脚伤了,该吃猪蹄啊。”
等和舒走了,程微问阿慧:“那种天生体弱之人,有什么符可治么?”
阿慧的声音响起:“你是说,胎里带的毛病?”
程微想了想道:“嗯,我表弟早产,从小就体弱,外祖母很精细的给他调养着,还是不见好转。”
不只不见好转,在那场噩梦里,舒表弟恐怕还没活过十六岁。
一想到刚刚喂她吃粥的小表弟只剩下两三年的寿命,程微的心就针扎一样疼。
“这个呀——”阿慧拉成了声音,程微的心跟着提起来。
“这个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治,是最难的。”
“怎么说?”
阿慧解释道:“这种先天生的弱,是内症,属于大方脉科,只一道培元符就可治疗。”
程微眼睛一亮:“阿慧,教我。”
阿慧好一会儿没有吭声。
“阿慧?”程微催促着,见阿慧还是没有反应,皱了眉,“你以前说,符医十三科,要一一教会我。既然这培元符属于大方脉科,你怎么又不说话呢?”
又是一阵沉默,阿慧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这符你现在学了,就要给你表弟用吧?”
程微差点脱口而出“那是当然”,刹那间想起阿慧的异样,怕她不教,转了口风道:“用是想用的,至于怎么用,当然是要听你说了再看。”
阿慧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咱们先说好了,你就算学了这符,怎么用必须听我的!”
“好。”程微答应下来。
阿慧疑虑未消,逼程微:“你发誓!”
程微心中一紧,对阿慧更是戒备,面上却佯作不满道:“学个符还要发什么誓呀?好吧,那我程微在此发誓,学会培元符后,若是不听阿慧的,胡乱使用,要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她有些赌气问阿慧:“这样总行了吧?”
阿慧这才信了:“你记着自己说的话就好。那我就告诉你,这培元符并不难学,比起你学的保胎符还有止血生肌符来,容易掌握多了。只是,先天体弱其实是最难调理的病症,想要让先天体弱之人恢复如常,需服九次,三月服一次,共需两年余。”
程微松了口气:“就是时间长了些,不打紧。”
有一阵子没吼人的阿慧再次吼起来:“你懂什么,你每次制符,需以自身一滴鲜血混入朱砂为引,而培元符则不同,第一次需一滴,第二次需两滴,第三次需四滴,以此类推,且不得中断,一旦中断要成倍增加。你算算看,为了治这么一个人,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程微默默算了算,不由骇住,喃喃道:“可是我表弟身体不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身体越来越糟。”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你学会了培元符,同样是三个月给他服用一次,但不要增加血引,这样的话,他虽不能恢复成常人,至少不会变得更糟。”阿慧怕小姑娘家对誓言不当回事,再次警告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几年你要学习的符成百上千,说不定还要以符救人,精血有限,要是不听我的劝,一心用培元符给你表弟治病,影响了别的,那可别后悔!”
这句警告让程微打消了立刻给和舒根治不足之症的念头。
她当然希望舒表弟彻底好起来,可是事有轻重缓急,如果为了治好表弟,耽误了救治大姐姐和外祖母她们,她同样会追悔莫及的。
这样看来,还是先学了培元符,让舒表弟能够维持现状,等将来一切安定下来,她再好好替他治疗吧。
程微盘算了一下,大姐姐那里好歹知道从何处入手了,而外祖母是患什么病去的目前却一无所知,还有九堂伯将来为何能做官,是否和二哥的惨死有关,都要想法子去探查,这么一想,时间完全不够用了。
到了晚上,程澈没有露面,遣人来问程微,是留在屋子里吃,还是过去一起吃。
深感时间紧迫的程微自然选了在屋子里吃。
听到八斤的回话,程澈有些不放心,抬脚去了程微那里。
门合着,屋子里悄无声息。
程澈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不由一惊,推门而入。
而此时,正聚精会神学习的程微根本留意不到外面的动静,她拿了一根银针刺入指肚,然后挤出一滴鲜血,啪嗒一声,血珠落入一小碗清水中。
血珠散开,清水氤氲成淡红色。
保胎符她已经记下了繁复的笔画走向,只差用混了鲜血的朱砂实际绘制了,一滴鲜血只能绘制一张符,而依着她学习制符以来的经验,不绘制个数十张,恐怕是难以成功的,于是又拿起银针扎了指肚一下,忍痛把血珠挤出来。
程澈走进来,看到这场景都吓懵了,厉声喊道:“微微,你在干什么?”
他快步走过去,看看程微指肚上的血珠,还有那一碗血水,又心痛又恼怒,一把抓住程微,气道:“微微,管事妈妈没有对你讲吗?来月事是女子的正常现象,你怎么能如此自虐!难道以为血从指间流出,月事就不来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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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受惊吓的景王世子妃
程微眼神闪了闪。-乐-文-小-说-
二哥怎么能如此体贴,替她找出这么绝佳的理由来。
她很快回神,语气微妙:“二哥说的是……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疼不疼?”程澈抓起程微的手指看。
程微猛然把手抽出,对上程澈诧异的眼,咧嘴笑道:“疼。”
她怎么敢让二哥发现指肚上那些针孔!
“疼你还笑!”程澈再忍不住,手指扣起敲了程微头一下。
程微忙躲:“二哥,别敲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程澈深深看程微一眼,无奈叹息:“微微,你过来坐。”
程微依言坐下。
程澈犹豫了一下,问:“管事妈妈……如何对你说的?”
程微脸腾地红了,恨不得把程二公子轰出去,抿着唇一言不发。
程澈却不放心。
那管事妈妈到底和微微说了多少,要是说明白了,她怎么还会拿针扎手指呢?
“微微,二哥不会笑你的,我是怕那管事妈妈说不明白,你依然糊里糊涂的,又做出傻事来。”
程微怔了怔:“二哥什么都明白?”
程澈……
程二公子只想死,对上妹妹困惑的眼神,咬牙道:“二哥当然不是什么都明白!”
好吧,其实他明白,可是这话怎么能说给微微听,等她将来……嫁了人,想起有个对女子之事非常明白的兄长,又该怎么看他?
“那二哥怎么还担心管事妈妈讲不明白呢,她肯定比你懂得多呀。”程微昨晚听管事妈妈讲了这些事,就再不好意思和兄长讨论这个话题了,干脆拿这话堵住了程澈的嘴。
程澈被程微堵个半死。嘴张了张,好一会儿才叹道:“微微果然长大了,那二哥不问了,你心中有数就好。这几日你多休息,不要沾凉,等……等你好了咱们再回去。”
见二哥果然不再追问,程微露出松快的笑容:“好。”
程澈刚走不久。欢颜就回来了。
程微不悦地问:“欢颜。你去哪了,刚刚二哥进来,我都不知道!”
欢颜把手中食盒呈到程微面前:“姑娘。先前那边丫鬟送饭来,说表公子让人给您炖了猪蹄,要等一阵子酥烂了才能送过来。我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就忍不住过去端了……”
程微大怒:“猪蹄比你家主子还重要吗?”
欢颜吓得忙摆手:“没有。没有,当然是主子更重要。那。那婢子把这猪蹄扔了去!”
“站住!”程微深吸一口猪蹄传来的香气,“扔了不是糟蹋东西吗?既然端来了,我就凑合吃两口,只是要记着。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是,婢子晓得了。”欢颜一听猪蹄保住了,同样很开心。打开食盒,把热气腾腾呈现诱人深红色泽的猪蹄摆在了程微面前。
翌日。
程微出去用饭。发现容昕不在,问程澈:“二哥,容昕呢?”
见妹妹居然惦记那混小子,程澈语气淡淡:“他想起来明日是正月十五,有花灯赏,就急着回去了。”
和舒停下夹菜的筷子,诧异看程澈一眼。
奇怪,明明是今早景王府来了人请世孙回去,世孙当时死活不愿意,还吵着要见程微呢,澈表哥为何这么说?
程微并不关心容昕离去的理由,把筷子攥了攥,愤愤道:“还没找他算账,真是便宜他了!二哥,我才反应过来,那晚他溜进我房里做什么,是不是又想往我被子里放虫子老鼠?”
啪嗒一声,和舒筷子上夹的菜掉下来,见二人望过来,扯着嘴角笑道:“手滑了。”
心中恼怒地想,等下他就和管事交代一下,以后这庄子景王世孙和野猫野狗统统不得入内!
“快吃吧,世孙还是小孩子,微微别和他计较了。”程澈不动声色地道。
“嗯。”
程微三人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路上,容昕却大发着脾气。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每年都那样,我还想和程二哥练枪呢!”对王府上的管事,容昕当然不愿意承认,他更担心的是没他监督着,丑丫头会与和舒生出娃娃来。
管事深知这位小爷无法无天的性子,哪敢和他硬顶,干笑着道:“这不是世子妃惦着您嘛。”
容昕不想看管事这样子,抬脚上了马车,闷闷对霸天道:“奇怪了,母亲怎么知道我在国公府的庄子上呢?”
两个时辰后。
景王府内,景王世子妃曾氏拿着个鸡毛掸子往容昕身上招呼着:“孽障,你越发胆大包天了啊,都学会夜闯女子香闺了,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容昕边跑边讨饶:“母亲,您别打啊,我没夜闯女子香闺,我就是去程微屋里看看,嗷——”
随着小霸王一声惨叫,曾氏喘了口大气,气急败坏道:“程微,程微,程微是个姑娘家,你知不知道啊!你大晚上溜进人家屋子里,幸亏人家不在,要是在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把人家娶回来吗?”
“我没有——”容昕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曾氏,“母亲,您的意思是,我把程微娶回来,再去她屋子,您就不打我了?”
“娶回来当然就可以了——”曾氏猛然住口,气得脸色铁青,“胡闹,谁说让你把程微娶回来的?”
“这不是您刚才说的嘛。”
曾氏也不追了,把鸡毛掸子往旁边一扔,冲容昕招手:“孽障,你过来,母亲有话对你说。”
见曾氏一脸郑重,又把那凶器丢到一旁去了,容昕暂且放了心,凑过去:“母亲,您要说什么啊?哎呦,轻点,轻点!”
曾氏拎着容昕耳朵往内室走,进去后又把耳朵拧了一圈才放开,严肃道:“容昕,你给我记着,平日你怎么胡闹,我没狠收拾你,但是你若对程微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可不行!”
容昕颇为委屈:“母亲,我没有对丑丫头起什么心思啊,她又丑又笨,有时候还坏心眼!”
曾氏见儿子神态不似作伪,遂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就是,不想看她和别人生娃娃而已。”
曾氏几乎尖叫起来:“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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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岁岁有今朝
容昕下意识用手挡着脸:“母亲,您别激动!至少别打脸!”
此时的曾氏,是真的没有心情教训儿子了。
她一直以为儿子爱胡闹,对什么都不会太在意,可是,她也青春年少过,看儿子这意思,该不是对程微认真了吧?
曾氏头疼欲裂,不敢想儿子真要执意娶程微,母子二人会闹成什么样子,只得提前警告道:“容昕,你听母亲好好说。这世上好姑娘多得是,将来你看中哪个,哪怕出身低些,我和你父亲自会为你求娶,可是,只有程微不行!”
“为什么啊?”容昕睁大了眼睛。
景王世孙自幼集万千宠爱,想要天上的月亮,就没人敢摘星星,所以他讨厌程微和别人生娃娃,想要和他生,那就直接去了,要说娶妻,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可是经曾氏这么一说,才猛然想起这码事来。
“母亲,您不是一直挺喜欢程微吗,为何不许我娶她?”
“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了,儿子不懂!”
曾氏反问容昕:“那你非要娶程微?”
容昕愣了愣,摇头。
曾氏松了口气:“既如此,那这些事就以后再说,你还未过小成年礼,不急着成亲。只是母亲要告诉你,这大晚上随意进女孩子房间,是非常不好的行为!”
见儿子浑不在意,曾氏太阳穴直跳,强忍着再去拧他耳朵的冲动,引导道:“容昕,你渐渐大了,不比小时候怎么胡闹都无所谓。你想想看。大半夜溜进姑娘家房间,被人发现了,结果会如何?”
容昕手一抖。
挨揍,练枪,继续挨揍……
“世情如此,你进了人家姑娘屋子,就毁了人家清誉。就算你不喜欢那姑娘。或娶或纳。总要对人家负责,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要是你喜欢的呢,也别得意。可想过人家姑娘及家人会如何看你?”
容昕瞠目结舌。
见儿子终于知道害怕了,曾氏满意点头:“你明白了就好,去洗漱一下吧,记得拿热毛巾敷敷脸。怎么瞧着是肿的!”
容昕如蒙大赦:“母亲,那儿子去了。”
还是母亲分析的对。以后他再也不胡乱进女孩子屋子了,尤其是不喜欢的,绝不靠近三丈以内!
至于喜欢的……这个当然是要看情况了,要是他喜欢的姑娘不努力就要成为别人媳妇了。他还哪里管得了别人怎么看,肯定是先娶回家再说啊!
曾氏要是知道她一番话后,儿子都知道灵活运用了。恐怕要立时哭晕。
元宵节那日,京城大街小巷喧嚣热闹。街道两侧挂了千姿百态的灯笼,男女老幼皆穿着新衣,等不及月色降临就出来赏灯,还有那富贵人家的女眷或是去玄清观,或是去寺庙许愿祈福。
皇城内,更是立了无数官灯,供天子皇室、勋贵百官及家眷观赏。
整个京城,都处在节日的氛围中。
远在京郊的温泉庄内,人虽少,热闹却是同样的。
程微看看自己的小兔子灯,再看看和舒的锦鲤灯,问程澈:“二哥,你给我们一人做了一盏灯,那自己是什么灯?”
程澈笑道:“二哥都是大人了,还要什么灯。”
这话让程微和和舒都不满意。
只是和舒年纪虽幼,性子却内敛,就不吭声,程微却嗔道:“二哥这话好没意思,过元宵节本来就要提灯,我还见过人家花甲老人提灯逛街呢,怎么二哥就不提了?”
“拿着。”她把兔子灯塞给和舒,叮嘱道,“我去去就来。”
不大一会儿,她提了两盏灯来,待走进了,程澈二人才发现,这灯居然是南瓜做的。
程微笑道:“二哥还记得几年前,你送我一盏南瓜造型的灯笼吗?我觉得那样子怪好看,正好昨日让欢颜去厨房看了,居然有南瓜。我就想,既然南瓜造型的灯很有趣,那干脆直接用南瓜做一盏灯试试,没想到还真做成了。”
她把一盏南瓜灯递给程澈,另一盏递给和舒。
和舒颇为意外:“我也有?”
程微笑看他一眼:“当然,我和二哥本来就是来与你一起过节的啊。”
和舒眼圈发热,忽然不敢说话了。
这样好的节日,陪伴他的是这样好的亲人,他怎么会莫名其妙想哭呢。
程澈走在一侧,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看程微故意说笑逗和舒开心,眸中盛满皎洁月光,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
三人提着灯散步,走至一处月桂树旁,程微拿出准备好的彩带和墨笔,递给程澈二人,指着高高的枝桠道:“咱们写了新年愿望,丢到这树上去吧,我看这树比京中的那些舒展多了。”
二人应了。
程微早就想好了要写的,几笔写完,裹上石子把彩带往上扔,幸运的是一次就挂在了一处高枝上,心情大好,去看程澈。
“二哥许了什么愿望?”
程澈把彩带遮好:“不是说被人瞧见就不灵验了么?”
说完裹上石子手上一用力,彩带竟飞得老高,落在了很高一处树枝上。
程微踮着脚看,知道是没机会知道二哥写的什么了,遗憾叹口气,又去看和舒。
这时和舒已经写完,听了程澈的话,见程微看过来,忙警告道:“不许看!”
程微撇嘴:“好了,我不看,你快扔吧,扔好了咱们回去吃汤圆。”
和舒点头,拿石子裹上彩带往树上扔。
他身体弱,力气小,更没什么准头,连扔了几次都掉下来,最后一次彩带正好掉在程微脚边,伸展而开。
上面写着:希望明年,能跟着澈表哥一起练枪,程微还给我做南瓜灯。
程微把彩带捡起来,看看程澈,又看向和舒。
和舒走近,伸手夺过,脸色苍白:“被看到了,是不是就不准了?”
他担心程微哄他,不由去看程澈。
程澈伸手把他手中彩带拿过来,手上用力,成了一团碎屑,递过一条更鲜亮的彩带,仿佛刚刚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傻小子,这个不准了,那你写一条愿望更好的就是。”
和舒怔了怔,脸上渐渐有了笑意,重新写了,在程微和程澈的鼓励声中,终于抛了上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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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程家庄
别时容易见时难,对自幼缠绵病榻,从不愿去想太远将来的和舒来说,尤其如此。
哪怕他知道,再过一两个月就又能见面,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好似那颗调皮的心没有老实待在胸腔里,而是跟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道去了。
程微放下了帘子,对程澈道:“二哥,舒表弟还站在那看着呢。”
程澈手捧书卷,倚着车厢壁在看,闻言抬眸,微笑道:“你放下了帘子,舒表弟自会回去了。”
程微凑过来,略显狭长的眸子睁圆了些,越显睫毛纤长挺翘,拉长声音喊:“二哥——”
程澈拿着书卷的手有些不稳,看她一眼:“微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程微露出大大的笑容:”二哥,还是你最了解我。”
程澈觉得这一年来妹妹越发难料,遂把书卷放在身侧,悄悄打起精神:“说吧。”
“二哥,咱们去庄子上呆两日,好不好?”
程澈 :“庄子?咱们不是才离开吗?”
他显然是了解程微的,见程微有些心虚,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颇为意外地问:“你说程家庄子?”
程微忙点头:“是啊,好不容易出了城,顺便去住两日呗。”
程澈无奈道:“什么顺便,这是两个方向!你想做什么,老实和二哥交代吧。”
程微知道二哥没有那么好哄,好在按着她的经验,不需要把二哥哄好,只需要脸皮厚些,撒撒娇,目的差不多就能达到了,于是拉住程澈衣袖,扬脸笑道:“二哥,我就是不想太早回府。上次父亲说要把我送到家庙里去,我就一直想瞧瞧。庄子上的家庙究竟是什么样的。你就带我去看看吧,反正晚回去两日也不打紧。”
程澈皱起眉峰:“晚回去两日并不算什么,可你的身子……”
他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哪里经得起折腾。”
“二哥!”程微嗔怪地瞪他一眼,别过头。“我都没事了。”
程澈颇有些尴尬:“没事就好。”
“所以,咱们就去看看呗?”
见妹妹仰着脸央求,程澈心有些软了,挣扎道:“可是,你不是一向不愿见到程莹吗?”
程微抿了抿唇。
她当然不想见到。可是现在说不想见,等到了庄子上,为了探查一下九堂伯家情况,说不准还要主动凑上去呢,到那时不是惹二哥怀疑吗?
迎上程澈探究的眼神,小姑娘福至心灵,反问道:“我不想见,难道二哥也不想见?”
程澈一脸错愕,显然没想到被反将了一军,望着程微好一阵没做声。
程微原本是为了逃避问题。可见程澈这样,心中一动,拉着程澈衣袖问:“二哥,你到底想不想见呀?”
经过短暂的沉默,程澈已经调整过来,叹口气道:“这个问题,可实在为难二哥了。我说不想,微微不相信,我说想,微微恐怕又生气。所以。还是不说了吧。”
“二哥,我有那么无理取闹吗?”也许是太想知道答案,小姑娘没被兄长的话忽悠过去,斜睨着程澈道。“二哥不敢说,那定是想了?”
她松开程澈衣袖,双手环抱住自己双膝,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我就知道,二哥一定是想的。”
明知程微是在套话,程二公子还是看不得她这个样子。伸手把人拉过来,揉揉她的头:“当时二哥离开庄子时,程莹话还不会说呢,你说二哥想不想?”
程微听了这话,明明该高兴的,可是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二哥,要是当时你在咱们家,后来被送走,也不想我吗?”
“那怎么一样——”程澈顺口说出来,猛然住口,迎上程微疑惑的眼神,笑道,“人和人之间还是讲缘分的,有些天生合得来,有些并不是如此,微微,你说是不是?”
程微就想起她和韩氏来。
亲生的母女,那么多年来,细想一下,母亲对程瑶似乎比对她时笑脸还要多一些,可不就是母女缘薄吗?
“二哥说的也是。”程微认同了程澈的说法,一想到二哥不想程莹,不用担心这两日程莹把二哥霸占了去,就忽略了那丝说不清的异样,笑着点了点头。
马车绕了一大圈,程微窝在车厢矮榻上昏昏欲睡,就听程澈喊道:“微微,快到了。”
一直想一探究竟的程家庄到了,程微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睡眼惺忪,茫然四顾:“到了吗?”
程澈递过一方软巾:“擦擦脸吧,以后不要起得这么急,容易头昏。”
角落里的欢颜一见二公子又抢她活干,默默退了回去。
程微接过软巾擦了脸,终于清醒过来,爬到车窗旁要掀起帘子看,被程澈拽回来:“刚睡醒再吹风,你是不怕受寒吗?”
程微这才老实下来。
马车有些颠簸起来,已经能听到车外传来的鸡鸣犬吠声,还有小童赶羊放牛的吆喝声。
程微偷看程澈一眼,见他面色冷凝,浑然不见半点笑模样,只得规规矩矩坐着,熄了旁的心思。
“来的是哪位老爷呀?”马车停下后,外面传来恭敬的问话声。
程澈示意程微老实呆着,起身下了马车。
“原来是十三侄。”
程澈清朗的声音传进马车来:“胜叔,我和三妹有事出行,归时恰好路过庄子,就叨扰两日。”
尽管程微一直知道有程家庄这么个地方,可她是女孩子,程家三年一次的大祭祖是没机会随着长辈前来的,是以终于到了二哥出生的地方,到底是忍不住,悄悄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瞧去。
和二哥搭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肤色黝黑,身材粗壮,比她长这么大见过的人都要粗糙些,可他脸上的笑容却让人觉着舒服。
二人正说着话,又出来一个老汉,程澈忙迎上去:“二爷爷,您老还是那么精神。”
老汉大笑起来:“吃得饱喝得足,可不就精神。既然来了,快里边暖和去。”
他往紧闭的马车门看一眼,对那中年男子道:“大胜,快把马牵进去,拿好草料喂上,看样子,这马可走了不少的路。十三郎,走,陪二爷爷喝酒去。”
程澈笑道:“二爷爷,三妹和我一起来了。”
他走到马车旁:“三妹,下来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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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世有佳人
马车门帘掀起来,跳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村上的人都喜欢看热闹,而且为了看热闹绝不辞辛苦,这辆马车一进村,就引来许多人围观,直接追到这里驻足观看。
此时一见跳下来个漂亮小姑娘,就有急性子的大姑娘小媳妇拉着同伴嘀咕道:“不对呀,听程莹说伯府上的三姑娘丑得狗都嫌,怎么我瞧着这姑娘漂亮的跟仙女似的?”
“那谁知道呢,以前我就觉得那丫头说话不靠谱,以往虽没见伯府上的姑娘来过庄子上,可公子们是见过的,一个个长得多齐整。公子们是这样,姑娘们能差了吗?”
有大姑娘直勾勾盯着程澈,羞红着脸小声道:“不过也是,人家十三郎长成那样,难怪程莹瞧不上别人了。”
女人们歪话题的本事是惊人的,立刻有妇人啧啧道:“也是啊,你们说老九叔家怎么养出十三郎这样的呢,看看他家老大老二,啧啧,一个赌,一个懒,长相虽算不得丑,可在咱程家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只有十三郎,瞧瞧,那脸跟白玉似的,还有那身条,宽肩窄腰翘臀大长腿……你们还是大姑娘家不懂,我跟你们说呀,这样的男人,将来娶了谁,就等着享福吧……”
“哎呀,三嫂子,你说什么呐!”大姑娘们纷纷嗔怒,可一双美目却直往程二公子身上黏去。
可怜程二公子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把这些议论听个清清楚楚,整个人都不好了,总觉得后背不知承受了多少火热目光,尤其某个被夸挺翘的地方,最为炙热。
跳下马车的欢颜转身伸手:“姑娘,请下车。”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陡然安静下来,俱都伸长了脖子观望。就见一个披着雪青色狐裘的少女低头探身,扶着那漂亮小姑娘的手下了马车。
落定后,她抬头,冲程二公子微微一笑。
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好一阵子,只闻吸气声,不闻只言片语。
在一片异样安静的氛围中,程澈忙走上前去,替妹妹挡去大半目光。介绍道:“二爷爷、胜叔,这是我三妹,你们叫她微儿就是了。三妹,这是二爷爷、胜叔。”
“二爷爷好,胜叔好。”程微屈膝,给二人见礼。
老汉眼底闪过诧异惊艳,看一眼围观众人,神情严肃起来:“进去说,进去说。”
兄妹二人相携着随老汉走进去,欢颜紧随其后。八斤则留下守着马车。
木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人们灼热目光。
门外,一下子炸了锅。
“那,那是十三郎的妹子?我的老天,长这么大,俺就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小娘子!”一个青年擦了擦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口水。
旁边小媳妇啐他一口:“呸,再漂亮跟你有什么相干,真算起来,那还是你堂妹!”
青年嘿嘿笑道:“咱就看看还不行吗,是不是堂妹。都和咱没关系啊,有这样好看的堂妹,我说出去还有面子呢!他们谁见过啊,我觉得这位堂妹比宫里娘娘还好看!”
“你又见过宫里娘娘了?吹不死你!”
“我是没见过。可那位堂妹的姐姐,听说还是太子妃呢,那不就是宫里娘娘么,妹妹这样好看,难怪姐姐能进宫了。”
有个大姑娘跺跺脚道:“程莹那死丫头,还说人家不好看。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找她去!”
“哎呀,等等,我也去。”
门外的人不知何时渐渐散了,门内,程微却欲哭无泪。
她怎么会想到,来了程家庄,住的不是九堂伯家,而是二爷爷家!
趁着二爷爷去吩咐酒菜的工夫,程澈低声跟程微解释:“哪有去九堂伯家的道理,二爷爷是暂代族长,咱们来了,理应住在这里。”
程家嫡系是怀仁伯府上的这一支,不过因为久住京城,没有精力承担族长一职,就从族里选出一人暂代,现在正是二爷爷任着。
程澈从程九伯家过继出去,在所有人眼里,他就和程九伯家再没有关系,来了程家庄,不住在族长家,要是住到程九伯家,那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程微略一琢磨,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暗道她以往被程莹每次上门就紧缠着二哥给影响了,原来真的碰到正经事,大人们都是分得清清楚楚的。
这样一想,她悄悄松了口气,随后又郁闷起来。
要是这样,她还怎么多多了解九堂伯家情况呢?
程澈随后被请去东屋喝酒,程微一个人呆在西屋正头疼着,就听外面传来喊声。
“胜叔,开开门!”
屋子里的窗子糊着纸,看不清外面情况,程微只得支起耳朵听着。
就听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胜叔的声音响起:“是阿莹啊,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吃了吗?”
程莹抬脚就往里走,后面是几个年纪仿佛的少女推推搡搡的跟着:“胜叔,我听说十三堂兄来了?”
“是啊,刚到,正和你二爷爷喝酒呢。”
程莹不满地嘟起嘴:“胜叔真是的,十三堂兄来了,怎么也不跟我家说一声呢,要不是她们瞧见热闹跑去告诉我,我都不晓得呢。嘻嘻,我娘杀了鸡,叫我请十三堂兄过去吃呢。”
程微耳听着程莹进了堂屋,紧跟着脚步声往东屋去了,不由着急,可是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不愿冒失乱跑让人看了笑话去,只得躲在西屋听动静。
好在庄子上不像伯府,一户人家就是个小院子,厢房不算,东西正房连带堂屋统共三间,她呆在西屋,东边声音大点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十三堂兄,你怎么来了啊,是不是正月十五没见我娘过去,才过来看看的?”
二爷爷的声音响起:“莹丫头,二爷爷和你堂兄喝酒呢,别胡闹!”
程莹显然是不怕这位二爷爷的,笑嘻嘻道:“二爷爷,我哪有胡闹呀,是听说十三堂兄来了,我们都高兴呢。十三堂兄,你知道不,前几日我爹病了呢,一直不大舒服,这回过节我们才没去的。你好不容易来了,去看看他呀,我娘可盼着呢。”
程澈看向二爷爷。
二爷爷并不知道程澈心思,想着这过继出去的孩子,再怎么样,血脉放在那里,听说亲生父亲病了,能不去看看嘛,遂道:“十三郎,等喝完酒,你就过去吧。”
程微听了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那我三妹——”
“大老远的过来,就让微丫头好好歇着吧。”
程微……
不带这样的啊!(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大黑狗
“咳咳咳——”程微的咳嗽声响起来。
程澈顿了一下,对二爷爷笑道:“二爷爷,三妹她性子腼腆,我过去,恐她一个人不习惯,就带她一道过去吧。”
二爷爷当然不会拦着,连连点头:“那好,咱们先喝酒,喝完酒你们就过去,早去早回。”
程莹跺跺脚:“二爷爷,我娘还等着十三堂兄过去吃鸡呢。”
二爷爷一时有些为难。
他虽说是暂代的族长,可这程家真正的大事,还是伯府那边说了算,这伯府出来的公子姑娘,到底是比旁人家的尊贵些。
若不是如此,村子上那些人家又怎么会对过继了一个儿子到伯府上的程老九家另眼相看呢,哪怕他家另外两个儿子不争气,提起来还是一脸艳羡。
不说别的,伯府漏出一点来,就够庄户人家嚼用好几年了,没看满村子上除了他这个暂代族长家,就程老九家前两年才起了一片青砖瓦房,宽敞着呢。
在老汉想来,程澈是绝对想过去看望亲生父母的,只是这酒菜都上了,才吃一半人就走了,像什么样子?
二爷爷的犹豫程澈看在眼里,开口道:“莹堂妹先回去告诉堂伯他们一声,我陪二爷爷吃了酒就来。”
程莹还待再说,程澈淡笑道:“放心,我会把吃鸡的肚子留出来的。”
程莹这才无话可说,殷殷嘱咐着早点过去,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到了院子里,程微还能听到拥着程莹一起前来的小姐妹们的调笑声:“阿莹,可惜没看到那位堂妹呢。”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那样么,你们不知道,她以前可难看了——”
“嘻嘻,你就乱说吧,不过十三堂兄是越来越清俊了呢,三年前我就偷偷想,哪还有比十三堂兄更好看的男子呢。现在知道了。原来是又长高了些的十三堂兄!”
“那是当然的,也不看看是谁哥哥——”
少女们出了院门,嬉笑声渐渐听不到了。程微气得咬牙。
谁哥哥?当然是她哥哥!
许是因为知道程澈兄妹要去程九伯家,二爷爷没拉着程澈喝太久,就着几个凉菜和一大碗红烧肉,爷几个才喝了二斤就打住了。连饭都没往桌上端,这顿酒就结束了。
走在村间小路上的程微直瞪眼:“才二斤?你还敢说。饭都没吃,就空着肚子喝这么多酒,我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都是凉的。”
程澈干笑道:“村子上都是这样子。喝酒时吃凉菜。不是还有一碗红烧肉吗,微微吃了吗,是不是挺香?”
他当然不敢说。是一个人喝了二斤!
程微顺着程澈话题跑偏了:“红烧肉是挺香的,这做法和府上不一样。但吃起来好像比府上味道还好。”
“这是肯定的,乡下有乡下的好处。”
天刚刚擦黑,要是夏日,正是村上热闹的时候,一吃完饭,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出来纳凉了。
而此时,各家亮着灯火,只能依稀从篱笆墙里看到透出来的光,还有的人家黑漆漆静悄悄的,这是日子艰难的早早熄了灯躺被窝去了,省灯油。
“冷么?”程澈牵起程微的手,察觉是冰的,皱眉道,“早知道,还是让你留在二爷爷家好了。”
程微任由兄长替她暖手,笑道:“那二哥还带我一起去干什么,还说我性子腼腆……”
程澈无语:“那时是哪个咳嗽的?”
“喉咙痒。”
“你呀,就嘴硬吧。”程澈用双手替程微暖手,问道,“怎么连手炉也不带着?”
“又不是在家里,哪方便。”
正说着,狗叫声忽然响起来,
前面那户人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程莹迎了出来:“十三堂兄,你可算来啦。”
伴随着她的出现,是一只大黑狗冲了出来,冲着程微几人狂吠。
程澈担心妹妹受惊,忙把她拉入怀里护着,低声道:“别怕,不会咬到你的。”
程莹眼瞧着亲生的哥哥这样保护别人,心中酸味冲天,嘀咕道:“胆小鬼!”
八斤眼一闭冲上来,声音打着颤:“公子快闪开,让小的来!”
程二公子眉毛都没动一下,一抬脚,把那狂吠的大黑狗踢飞了。
大黑狗飞到后面的门板上滑下来,见踢它的人向前走了一步,嗷呜一声惨叫,吓跑了。
程二公子这才把妹妹放开,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进去吧。”
程莹眼神闪了闪,凑过去:“十三堂兄,黑虎其实不咬人的。”
程澈颔首:“嗯,堂兄看出来了。”
语毕,拉着程微进去了。
程莹咬着唇往大黑狗跑的方向张望,见那狗窝在角落里缩着头,冲它招手:“黑虎,进来呀。”
那狗似乎颇通人性,闻言夹着尾巴猛摇头,一步步后退着,最后退无可退,实在担心小主子逼它进去,干脆一扭身,跑得无影无踪。
没有吓唬到程微,自家的大黑狗反倒受了惊吓,程莹狠狠跺跺脚,扭身进去了。
程九伯家的房子里三间外三间,院子要比二爷爷家大许多,甚至还有一个小月亮门,连通着另一排屋子。
程莹的母亲郭氏一边招呼着二人落座,一边难掩得意地道:“澈哥儿,上次你们回来祭祖,这房子还没建起来呢,你两个堂兄孩子都好几个了,这么一大家子挤着实在没法子。这回好了,你来了,就在这住下,有地方住了。”
“多谢堂伯母了,只是马车和行礼都在二爷爷那里,就不麻烦了——”
郭氏打断了程澈的话:“族长家哪有地方住呀,你还好说,微姐儿跟别人挤一间屋子,能习惯么?”
程澈不由看向程微。
出乎意料,程微笑道:“堂伯母说的也是。我在二爷爷家见胜婶抱着被褥出去了,要是为了给我腾地方,让别人挤着多不好,二哥你说呢?”
妹妹都这么说了,程澈便喊道:“八斤,你去族长家说一声,就说我和三姑娘留在这边了,赶明儿再过去看他。”
郭氏拦着道:“澈哥儿,你不用操心这些,让新弟那丫头跑一趟就是了。”
说完扬声喊道:“新弟,别在厨房里躲懒了,去你二太爷家说一声去。”
从厨房里跑出来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蘑菇烧鸡进来放到炕桌上,说了一声“知道了”,回头看那盆烧鸡一眼,飞快跑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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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家暴
“天都黑了,怎么能让新弟一个人去。”程澈打发八斤跟上去。
郭氏撇嘴:“一个小丫头片子,野起来比小子还野呢,也就你这当叔叔的惯着她!”
说完扯着嗓子喊道:“老大家的,还死赖在屋里做什么,新弟出去了,你赶紧把菜端上来。”
不多时,一个形容憔悴的妇人端菜上来,盛菜的是青花大海碗,猪肉豆腐炖粉条热气腾腾,里面红白相间的五花肉堆得冒尖。
妇人紧蹙眉头,脸微微避开热气扑来的方向,把菜放到了桌子上,往衣服上擦了擦手,讷讷道:“婆婆,你们用吧。”
郭氏已是斥道:“老大家的,澈哥儿和微姐儿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摆出这副苦瓜脸给谁看呢,赶紧给我下去!”
程微冷眼旁观。
得益于这些日子专注胎产科的学习,通过望诊,她看得出,这妇人已经有了身孕,约莫两月有余。
果不其然,妇人一下去,郭氏就对程澈抱怨道:“你嫂子又怀上了。又不是头一遭生养,还摆出这金贵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了笑话。”
程二公子嘴角保持着僵硬微笑。
郭氏似乎是憋久了,急于和人倾诉,犹自说个不停:“一连生了三个丫头,要是换了别人家,早就赶回娘家去了,也就是我……”
程微盯着郭氏那张不停开开合合的嘴,居然还看到了金光一闪而逝,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应该是一颗金牙。
过年时见到这位堂伯母还没有呢,现在就装上金牙了?
该不会——这金牙是二哥送的那颗金花生贴的吧?
程微看看玉树临风的兄长。再看看嘴就没停过的郭氏,实在是忍不住想,二哥真不是抱养的吗?
而涵养颇好的程二公子显然也到了忍耐极限,开口打断道:“堂伯母,听莹堂妹说九堂伯病了,我和三妹想去看看。”
“呃?”郭氏一下子住口,愣了一下才道。“老头子在屋里歇着呢。我就知道你惦记着他。澈哥儿别太担心,其实他没大毛病,就是干活多。补得少,落下个腰椎疼的毛病。平日里没事,一旦发作,就要躺些日子才养过来。”
郭氏边说边把程澈兄妹领进程九伯歇息的屋子。
程微打量着程九伯面色红润的模样。心道这看起来比二哥气色还好,可惜她还没学习砭针与伤折两科。不懂腰椎方面的毛病。
“澈哥儿来啦。”
程九伯要起来,程澈忙上前道:“九堂伯,您不舒坦,就好好躺着。”
程九伯面色更红。看郭氏一眼,道:“我没多大事,老毛病了。”
“那就更该好好养着。”
郭氏插口道:“可不是么。澈哥儿你不知道,你堂伯就是个倔脾气。让他养着偏不听,过不了几日就要下地做活了。”
说着往西边方向一努嘴:“也不怪他,这么一大家子吃喝嚼用呢,他哪里躺得住。”
程微这时看出来了。
堂伯母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又要找二哥要银子了?
她就知道,这顿蘑菇炖鸡没有那么好吃的!
想到这里,小姑娘不由忿忿,伸手掐了兄长一下。
怀仁伯府日子不好过,她一个月月银不过二两,像二哥这样成年的公子,也才六两。
不用盘算她就知道,二哥手头定然不宽裕。
虽然以往她问起时,二哥说小姑娘家不用担心这个,还说他是顾先生的弟子,因为得先生喜欢,经常会赏他好玩意,可在程微想来,二哥还没有差事,举子的补贴没有多少,哪能只靠着先生赏的,有了银子还是存下来好,怎么能一直让九堂伯一家搜刮去!
偏偏二哥平日对她千依百顺,可她多次数落这一点,每次九堂伯一家过去,或多或少还是会从二哥这里得了好处去。
程澈悄悄推开妹妹伸来的魔爪,淡笑道:“还是身子骨最重要。哦,堂伯母是牙齿不好么,怎么镶了假牙?”
郭氏被问得一愣,讪笑道:“这不是你九嫂非带我去弄的么,她孝心一片我也不能推了。”
郭氏两个儿子,长子大排行五,次子大排行九,她口中的九嫂,就是二儿媳。
于是程澈顺着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五堂兄、九堂兄他们?”
郭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你五堂兄是个混的,一大早进县城说是找活干,现在还没回来,估计又去赌了,你九嫂娘家有事,带了孩子与你九堂兄回娘家了。”
“行了,别说了,快让澈哥儿和微姐儿吃饭吧,等会儿饭该凉了。”程九伯道。
“看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呢。”郭氏重新露出笑容,把程澈二人带出去。
“吃吧,没别人,微姐儿挨着我坐。”
程莹听了,不高兴地撇撇嘴。
程微接过郭氏塞过来的筷子,见先前的妇人并没出现,忍不住问道:“五堂嫂不来吃吗?”
郭氏眼皮都没抬:“她带着孩子在厨房里吃,你们吃,甭理会这些。”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去送信的新弟回来了,才进屋子,郭氏就淡淡道:“去找你娘吃饭吧,记得洗手,吃完了给你微姑姑铺好床。”
“知道了。”新弟看桌子上一眼,扭身进了厨房。
一顿饭没滋没味的吃完,程微都躺下了,忽然又听到狗吠声,紧接着是开门声。
“菊娘,给我弄口水喝——”
紧跟着是郭氏压低的训斥声:“你作死呢,现在才回来,是不是又去赌了?”
“哎呦,娘,您别打,我没赌,真去找活干了,这不现在肚子还是瘪的,可饿死我了,有吃的没?菊娘那个懒婆娘,这么早就睡了?”
“你小点声,今儿澈哥儿带着他妹子来了,刚歇下。给你留了鸡腿,在灶台里温着呢,自己过去吃吧,娘泡脚去了。”
程微急于了解程九伯家的情况,悄悄披了衣裳来到门旁,把耳朵贴在门帘上听。
不多时就响起脚步声,还有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再后来人渐渐走远了,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可是没过一刻钟,西头忽然响起女子的惨呼声,跟着是孩童的大哭声。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新弟带着惶恐的尖锐哭声传来,让隔了有一段距离的程微都听得清清楚楚:“奶奶,您快去看看,我爹把我娘踹流血了……”(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七章 柳暗
“鬼叫个什么,把你十三叔和微姑姑吵醒了,看我不打死你!”郭氏把门打开,端起洗脚水泼到外面,才对光着脚跑来的新弟沉着脸道,“走吧!真是一个两个的不让我省心!”
她走到西头那排房,进去后就见大儿子站在门口,神情有些慌,一见郭氏来了,讪讪喊了一声“娘”。
“这又是怎么了?”郭氏走进去,就见大儿媳倒在地上,两个女童一个**岁大,一个只有五六岁,正一人扶着妇人一只胳膊,努力要把她拉起来。
郭氏目光下移,看到大儿媳洗得发白的茶色棉裙上血迹斑斑,不由回头狠狠地瞪了大儿子一眼:“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媳妇抱到炕上去!”
程五郎这才反应过来,忙跑过去把妇人抱起来放到了炕上。
妇人捂着肚子,不住的哀嚎。
“娘,这,这怎么办?”
“怎么办?”郭氏伸手打了大儿子一巴掌,“你好端端的踹她做什么?再怎么样,这肚子里的可是你的娃,说不准就是个儿子呢!”
程五郎躲开郭氏的手,忍不住反驳:“娘,我又不是成心的,我是气急了才踹她一下,哪知道正好踹到肚子上呀。”
郭氏气得瞪眼:“大晚上的,你西北风喝多了生闲气啊?”
程五郎不服的辩解:“您不是说给我留了鸡腿吗,结果我去灶台那吃,就几块碎肉,哪有鸡腿呀,分明是被这馋嘴婆娘吃了,她还死活不承认,我这不才生气的嘛!”
郭氏忍不住瞪妇人一眼:“老大家的,你说你想吃鸡腿,就直说啊,这偷吃是哪儿学来的臭毛病?”
妇人脸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湿透了,抖着嘴唇道:“婆婆,我,我真没偷吃……我肚子好疼……求您快点给我找个大夫来。保住孩子……”
就听扑通一声,新弟跪了下来,冲着郭氏猛磕头:“奶奶,您快给我娘请大夫来吧,娘肚子里怀着小弟弟呢。不关我娘的事。是我偷吃的,只要您给我娘请大夫,回头您怎么打我都成!”
“新弟——”妇人有气无力地瞪着女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两个女童都跑过来跪在新弟旁边:“奶奶,姐姐没吃,姐姐端来给娘吃,娘不要,让她送回去,姐姐就给我们分着吃了。您别怪娘和姐姐,都是我们不好……”
两个女童哭起来,格外嘹亮。
这时程九伯的声音传来:“还都愣着干什么,老大,快去请大夫呀。”
包括新弟在内的三个女孩子一下子哭愣了。
爷爷不是病了么,怎么能起来了?
郭氏好似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跟着道:“老大,你爹说得对,快去找大夫来,先看看孩子还保不保得住吧。”
对郭氏来说。她不缺孙子孙女,老大家三个闺女,老二家一个闺女两个儿子。
不过老大至今没有儿子,这一胎要是个男娃。掉了还怪可惜的,至于大儿媳……
嗤,都生了三个了,又不是新妇,小产算个什么大事!
“九堂伯,堂伯母。侄儿已经叫八斤去请大夫了,村上还是那位万大夫吧?”程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
“对,还是他!哎呀,澈哥儿,这事哪是你能瞧的,快回去歇着。”
程澈强忍着抽动嘴角的冲动:“五堂嫂那样,我们睡着也不安稳,还是等大夫来了看有没有事吧。”
“那也不能让你在这等着。”郭氏冲程九伯使个眼色,“老头子,你快带着澈哥儿去堂屋里坐着,老大家的这有我呢。”
说到这里她终于想起来什么,补充一句:“你腰疼还没好呢,更不能站久了,都快回屋去!”
程澈知道眼下他确实不宜留在这边,盯着程九伯稳健的步伐数息,无言跟了上去。
许是一听到动静程澈就派八斤出去请人的缘故,约莫一刻钟左右,那位万大夫就匆匆赶来了。
进了妇人的屋子不大会儿,万大夫对郭氏摇摇头:“孩子是保不住了,我开一副药,让大人吃了,少受些罪吧。”
郭氏脸上闪过惋惜,随后恢复如常:“那行,开药吧。只要人没事,以后还能怀就行。”
万大夫犹豫了一下,想着都是一个村子,尤其这村子里他是外来户,惹不起程姓,现在他怜惜这程家媳妇,等将来程老九家的发现媳妇不能生养,骂他是庸医当初没诊断出来,他就麻烦了,遂有些为难地解释道:“您这媳妇小产,是肚子受了外力冲撞吧?这个样子,以后生养上可能会有些艰难——”
“什么,以后她不能再生?”郭氏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万大夫到底有些不忍,忙道:“只是说有些艰难,仔细调养着,说不定就养好了——”
“我呸!”郭氏跳起来,冲着大儿媳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不能生养要她还有什么用?她是金凤凰呀,还要仔细调养着?花这个银钱打水漂,还不如重新娶个肚皮争气的来!”
妇人躺在炕上听得真真切切,哭了一声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了。
“娘,娘,您醒醒啊!”
万大夫抬脚要进去看,被郭氏推出去:“大夫你去开药就得了,一时闭过气去不打紧,我掐掐人中就成。”
万大夫无奈,进了一屋就着灯光抓药,忽觉有人靠近,一转头就见新弟跪了下来:“大夫,求您救救我娘吧,我娘要是不能生,奶奶一定会把她赶回外婆家的,我给您磕头了,只要您救了我娘,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
万大夫把新弟拉起来:“好孩子,快别跪着了,你娘这个病要慢慢养着。不要吵爷爷,爷爷给你娘开了药,你娘吃了就没那么疼了,少受点罪。”
新弟一听万大夫这么说,知道无望,双眼发呆,迷迷瞪瞪就出去了,边走边喃喃道:“都是我害了我娘,都是我害了我娘,娘要是被奶奶赶走了,我……我就不活了,呜呜呜——”
小姑娘站在院子里吹风,哭得悲痛欲绝,忽觉有人轻轻拍了她肩膀一下。
她含泪转头,见是那位仙女般的姑姑带来的漂亮小丫鬟,可是此时小姑娘哪还有先前的好奇心,神色麻木问道:“干嘛?”
欢颜低声道:“新弟姑娘,我们姑娘叫您过去。”
见小姑娘还在发呆,欢颜眨眨眼:“姑娘问你,想不想救你娘。”(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花明(800票加更)
“啊?”新弟掩口惊呼,蓦地瞪大了眼,神情激动,“你,你说什么?”
欢颜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嘘,你要是想,别出声,就随婢子来。”
十二岁的小姑娘,虽然年龄小,可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上要护着娘,下要护着幼妹,哪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娇花可比的,才听欢颜这么说,就咬了牙默默跟上去,一路上未说一个字,等见到程微,才扑通一声跪下来,仰着巴掌大的小脸问道:“微姑姑,您真的能救我娘?”
程微瞧着跪在眼前的小姑娘,虽只比她大了两岁,可陡然间就有了长辈的感觉,伸手扶她道:“新弟,你起来。”
让人喜欢的是,小姑娘没说什么“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之类的废话,而是默默站起来,一双灵动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程微。
程微伸手端起桌几上一个杯子,递过去:“新弟,把这个给你娘喝了。”
新弟目光下移,落到那杯子上,不由面露惊疑。
细白瓷的水杯,里面是一汪红色,水纹轻轻抖动着,漾起令人目眩神迷的波。
程微并不催促,轻声道:“我不保证你娘喝下去,一定能保住孩子,不过你可以试一试,让你娘喝下后好好躺上一日,说不准会管用。”
新弟看看水杯,又看看程微。
水和人,都有种惊心动魄的神秘与美丽。
小姑娘一咬牙,心想最坏就是万大夫说的那样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微姑姑总不至于害她娘,于是一下子把杯子接过来,冲程微一拜道:“多谢微姑姑,要是真的能救我娘,新弟再来给您磕头。”
看着新弟转身,程微叮嘱一句:“新弟,别说是姑姑给你的。”
新弟回头。与程微对视,郑重点了点头。
等新弟出去了,程微才把强撑出来的长辈架子收起来,靠在热炕上松了口气。
五堂嫂是她第一个用保胎符救治的人。成与不成,就看阿慧说的靠不靠谱了。
新弟小心翼翼捧着水杯走到妇人躺着的屋子里,正见万大夫拿了药,递给郭氏。
郭氏接过药碗,瞥见新弟进来。喊道:“新弟,快把这碗药喂给你娘喝了。”
“我不要喝,婆婆,儿媳求您了,我不能喝,一旦喝了,我的孩子就真的没有了——”炕上的妇人疼得翻滚,哀求道。
郭氏根本不理会儿媳的哀求,冲新弟一瞪眼:“死丫头,还愣着作甚么呢?不赶紧喂你娘喝了药。你娘会疼死的,你要当不孝女啊?”
新弟忙走过来,接过郭氏递到眼前的药碗,放到了一侧的长条案上,把手中水杯捧到妇人嘴边:“娘,您快喝,喝了就能保住弟弟了。”
“这,这是什么,我不喝,新弟。你快拿走,娘不喝!”妇人猛然去推新弟。
妇人早听见大夫说她再不能生养的话,此刻让她喝下这碗打胎药,无异于断了她对未来的所有希翼。
“新弟。你快拿走,娘就是疼死,也不会喝的,娘一定要保住你弟弟!”
郭氏大怒:“胡闹!不喝药顶什么用,万大夫说了,你这胎已经是保不住了。喝了药你自己少受些罪,那是疼你呢,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说着又骂新弟:“死丫头,你把药碗放下做什么,手里拿了什么给你娘喝?”
刚刚被妇人推了一把,还好妇人已经没有力气,水并没有洒出来,新弟一见郭氏要来夺碗,当下再顾不得许多,喊道:“娘,您快喝,喝了这杯水,弟弟就保住了呀,不然奶奶就要给您喝药了!”
听到能保住孩子,在郭氏的步步紧逼之下,妇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强撑着道:“我喝,我喝!”
她伸着脖子就着新弟的手,咕咚咕咚把那杯颜色诡异的水喝了几大口。
这时郭氏已经看清杯子里的水是红色的,瞧着就有些吓人,上去就扯新弟,边扯边骂道:“死丫头,你给你娘喝的什么,真想害死你娘不成?”
连一直没机会开口的万大夫都连连摇头:“胡闹,真是胡闹!”
啪的一声,水杯跌落在地,摔得粉碎,郭氏扯着新弟耳朵往外推了一把,然后端起放在长条案上的药碗,亲自去喂妇人。
这个时候的新弟,早已把平日对祖母的惧怕抛到了九霄云外,冲上去挡在妇人前头:“奶奶,别给我娘喝这个,喝了弟弟就真的没有了!”
“什么弟弟啊,那孩子根本就保不住了,再耽误下去,你娘的命说不定都要没了。”郭氏一手端碗一手去拉新弟,才发现十二岁的女孩子一旦倔强起来,竟然推不动,不由恨道,“死丫头,再拦着,我喊你爹进来打你了!”
新弟被郭氏一吓唬,拉扯之间干脆一挥手,把那药碗打翻在地。
一声清脆响声传来,屋子里静了静,随后郭氏反应过来,反手抽了新弟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小姑娘被这记耳光抽的身子都转了一圈,跌坐在地上,口一张,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新弟——”妇人见女儿被打成这个样子,爱女心切之下,竟然翻身下了炕,扑到新弟身上。
新弟牢牢记着程微的话,大惊失色:“娘,您快去躺着,要躺着才能管用!”
妇人这时已经清醒过来,哪还相信女儿端来一杯莫名其妙的水就能让她保住孩子,搂着新弟道:“新弟痛不痛?娘给你上药——”
“娘,您快上炕躺着啊,躺着真的能保住弟弟的。”新弟哀求着,话音已经带了哭腔。
不知是不是错觉,妇人竟真觉得腹痛缓解了一些,绝望中抱着那渺茫的希望,在女儿的苦苦哀求声中躺回了炕上。
郭氏却不干了:“败家丫头,这碗药值三钱银子呢,你说打翻就打翻了,等消停下来,看我治不死你!”
她转向万大夫:“万大夫,让我们家老大送您回去吧,这药她不吃就算了,总归死不了人。”
万大夫于心不忍:“还剩了些药渣,加水煎了,多少能有点效果。”
一听说不需要再花钱,郭氏松了口:“行,那麻烦您了。”
她狠狠瞪新弟一眼:“死丫头,我这就喊你爹来收拾你!”
郭氏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大儿媳妇的声音传来:“婆婆,我感觉好多了,肚子没那么疼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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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恶人谁磨
郭氏真的不耐烦了。
在她看来,儿媳妇小产,她愿意请大夫花银子开药,已经是仁至义尽,谁想到孙女添乱,儿媳妇还不知好歹,既如此,那就让她疼着吧,反正孩子下来了,也就没事了。
郭氏凉凉看大儿媳妇一眼,对万大夫道:“万大夫,我儿媳妇不疼了,药就别熬了。老大,送万大夫回家。”
躲在外边的程五郎走进来:“娘,药给菊娘喝了?”
“喝什么啊,让你闺女给打翻了。”郭氏白眼扫了新弟一眼。
程五郎一听,瞪着眼就要去踹新弟,被郭氏拦住:“行了,先送万大夫回去吧,大晚上的,折腾的所有人都不消停!”
程五郎还算听郭氏的话,领着万大夫出去了。
万大夫一回到家,老婆子就迎上来:“才回来,程老九家的大儿媳妇怎么样了?”
万大夫喝了一口热水,摇摇头:“做他家的媳妇,太难了些,我看他家大儿媳妇小产,是肚子上受了外力,估摸着是被程五郎踹的。”
“啧啧,造孽啊,孩子保不住了?”
“能保得住么,人都疼得不行了,血流了不少,我开一服药好让人少受点罪,没想到被新弟那丫头给打翻了,然后程老九家的就死活不让重新熬药了。老婆子,当初咱们没把妮子许给他家二儿子,是做对了。”
老婆子嗤笑一声:“还不是程老九家的太刻薄了,两个儿媳,大儿媳连生了三个丫头就不当人看,你看他家二儿媳,和他家老二一个德行。好吃懒做哪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反倒被婆婆当个香馍馍。”
“那是生出儿子来了。”
老婆子同情中带了好奇:“也不知他家大儿媳这一胎怀的是男是女。”
万大夫叹息道:“无论男女,孩子是保不住了。”
“老头子,你说这人吧,还真是奇怪。程老九家的年轻的时候,没少受婆婆磋磨,现在轮到她当婆婆了。就想着法磋磨儿媳妇了。”
万大夫身为男子。那时候又年轻,当然留意不到这些,遂问道:“呃。程老九家的年轻时也受过气?”
老婆子横他一眼:“你年轻的时候在县里医馆做事,鲜少回来,哪里知道这些。程老九家的怀着孩子八个月,还被婆婆逼着与程老九一块下田呢。结果孩子在田地里就生下来了。他家那块田离村子又远,等把孩子抱回家。听说孩子冻得浑身都是青紫的,差点就糟蹋了,还是程老九的娘见是个孙子,把孩子揣在怀里整整三天三夜没放下。才算救了回来。”
万大夫挑了挑花白的眉毛:“老婆子,你说的那孩子,应该就是他家老三吧。被过继出去的澈哥儿?”
“可不是嘛,要不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万大夫赞同的点点头:“今日来请我的。还是澈哥儿的小厮,可见那孩子是个厚道的。我瞧着他高个头,精神内敛,倒不像先天不足的。”
“人家是养在什么地方,伯府呢,是养在咱乡下能比的?”
万大夫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呢?”
老婆子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提的,村子里小媳妇把孩子生在田里有什么稀奇,就是程老九家那块田离着村子十几里地呢,这么远还逼着儿媳妇去,就少见了。行了,旁人家的事咱别操心了,早点收拾一下睡吧。”
万大夫家熄了烛火,程九伯家的热闹却没停。
程五郎正追着新弟要教训一顿。
新弟敢拿了鸡腿给娘和妹妹吃,又怎么是那种老实任人打骂的孩子,拔腿跑得飞快,直接跑到了程澈面前。
“五堂兄,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见新弟躲在程澈身后,程五郎怒气更胜:“十三弟,你不知道,这死丫头把大夫给你嫂子熬的药都打翻了,今日我若不好好教训她,她还要翻天了!”
“五堂嫂那个样子,小姑娘心里害怕,失手是难免的,药重新再熬就是了。”程澈太阳**突突直跳,有些后悔留宿了,心道还好微微今晚比较老实,知道妇人家小产要躲在屋子里不掺合,不然让妹妹见到这些事,他更要头疼了。
程二公子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明日不住在这里了。
程五郎和兄弟一直对程澈被过继到伯府过着贵公子的生活耿耿于怀,刚开始还碍于身份有别客客气气,可火气上来后,从心眼里觉得眼前之人本来就是他三弟,当哥哥的做什么事,哪有弟弟拦着的道理,当下眼睛一瞪道:“老弟你说的轻巧,打翻的药不要钱?你让开,今日我非教训她不可,你就是伯府世子,也没有拦着当老子的教训闺女的道理!”
程澈面色一寒,居然真的侧身让开:“五堂兄说得对,你的家务事,确实轮不到弟弟插手。”
他说完转身便走,路边恰有一块晾衣石,抬脚踢过去,那石头拔地而起,直直往后飞去,在程五郎的惨叫声中,擦着他的面颊飞过,砰地一声落在身后不远处,溅起的碎石土渣射在程五郎腿上,虽不疼,却骇得他魂飞魄散。
郭氏扑过去揽住程五郎,上下打量:“哎呦,我的儿,没碰着吧?”
“没……没……”程五郎腿不停地抖,将要站不住,忽然一阵腥臊味传来,下面刺骨冰凉,竟然吓得尿了裤子。
程澈停下来,有些尴尬地对郭氏道:“堂伯母,刚刚走得急,没看到脚下有石头,那石头怎么放在这里呢?”
郭氏这才想起程澈还在,脸皮抖了抖,强笑道:“澈哥儿,没绊着你吧?”
程澈皱眉:“是险些绊倒了,侄儿脚下一用力,没想到石头飞起来了。哦,五堂兄,石头没碰着你吧?”
程五郎面色如土,在程二公子寒星般的眸子注视下,头摇得像波浪鼓:“没,没……”
程澈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弟弟就进屋歇着了,不打扰你的家务事了。”
程五郎腿不自觉一软,哆嗦着道:“哪,哪有什么家务事,小孩子失手打翻碗又不稀奇。我,我们也歇着去了。”
还教训什么闺女啊,当务之急,他要换裤子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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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知恩
程五郎连惊带吓,又觉得当着人面尿了裤子丢人,换了衣服就躺下再没出来过,早忘了媳妇是生是死。
郭氏本就不觉得儿媳小产是什么大事,见新弟守着她娘,干脆也回屋睡觉去了。
新弟给菊娘擦身换衣服,整整守了一夜,第二日感觉到动静,伏在菊娘身边醒来,缓缓抬头,发现晨曦下的母亲比昨晚惨如厉鬼的模样强多了,不由惊喜喊道:“娘?”
“新弟。”菊娘伸手摸了摸女儿,犹觉在梦中。
她这是一直在睡?那么,孩子——
菊娘脸色一变,伸手去摸腹部。
小腹平坦柔软,可是她能感觉到,孩子还是她体内的一部分,正安安静静的与她共同呼吸。
菊娘的泪一下子流下来。
新弟吓了一跳:“娘,怎么啦,还难受吗?我去喊大夫!”
菊娘拉住女儿的手:“新弟,别去,娘没事。”
“那娘怎么哭了?”
“娘是高兴的,新弟,娘觉着,弟弟保住了。”
“真的?”新弟喜上眉梢,凑上去摸,摸不到,又把耳朵贴过去听,听了片刻,不由兴奋起来,“娘,弟弟在叫呢,咕噜咕噜的。”
菊娘尴尬地抬手:“傻丫头,那是娘肚子空了。”
新弟站起来:“娘,我给您端东西去。”
见女儿要走,菊娘忙喊道:“新弟,你先别走,娘有事问你。”
新弟犹豫了一下,转身回来。
“新弟啊,你昨晚给娘喝的。是什么?”
新弟表情有些发僵,揉了揉衣角没吭声。
菊娘见女儿这个样子,叹道:“娘昨晚疼得厉害,只想着要保住你弟弟,现在才顾得上想这些。万大夫是村子上老大夫了,医术是人人都夸好的,他说娘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娘当时心里也明白。恐怕是不成了,怎么喝了你送的那杯水,就好了呢?”
何止是好了。她在这个家里一直受磋磨,有了身子后没吃过什么好的,身子弱得很,手脚总是冰冷的。没想到现在从里到外暖洋洋的,她甚至都不相信昨晚肚子上挨了一脚。而有了把那碗鸡汤喝进肚子里的错觉。
新弟没有对菊娘撒过谎,就算想扯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好理由,干脆起身跺跺脚:“娘。您好了就不要问了,我去给您端吃的来。”
女儿一阵风跑出去了,留下菊娘若有所思。
日头渐渐升起。菊娘是个老实的,觉得身子好了。干脆下了床做活,被郭氏瞧见了,不由一阵冷嘲热讽,话里话外指责菊娘昨晚是装出来的。
菊娘任由郭氏数落,一声不吭。
新弟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程微的房间。
怀仁伯老夫人孟氏起得晚,程微这个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正好就养成了晚起的习惯,此刻才刚洗漱完,坐在凳子上让欢颜给她梳头。
过臀的长发又浓又密,黑缎子般泛着光泽,雕花檀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头发,畅通到底。
新弟一时之间看痴了,竟忘了开口,还是程微自镜子里发现了,转头看过来。
“微姑姑——”
程微露出笑容,冲她招手:“新弟,快过来。”
少女声音清越动听,可对同样是小小少女的新弟来说,距离却一下子近了,那种萦绕在心头的梦幻感悄悄散去,飞快跑到程微面前,跪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微姑姑,多谢您,我弟弟保住了。”
尽管阿慧之前教的美白符、止痛符都有效,可直到此时,程微才终于松了口气,对将来保住太子妃的孩子有了几分把握。
“那就好。”程微伸手把新弟拉起来,看着小姑娘欢喜无限的样子,并不打算说出来,以她望诊得出来的结论,菊娘怀的还是妹妹呢。
小姑姑温柔可亲,又刚刚救了娘和未出生的弟弟,对才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几乎不需要时间的积累,就已把程微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之一。
她试探地挽住程微的手臂,见她不反对,更是欢喜,语气无比恳切:“微姑姑,我说过的,谁救了我娘和弟弟,我就给她当牛做马。您,您要我吗?”
程微扑哧一声笑了,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我要你一个小丫头当牛做马干什么?再者说,你是我侄女呢,让侄女给我当牛做马,被二哥知道了,要骂我的。”
“那,那我该怎么报答您呢?”新弟有些不安了。
程微决定救菊娘时,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着一杯符水,救的不只是菊娘,更是为了验证保胎符的效果,可现在新弟这样说时,她忽然有了主意。
程家庄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来,估计明日就不得不回去了,她又没有旁的本事,哪像先前想的那么容易,两三日工夫就能查出个什么来,既如此,不如找个小帮手。
程微露出温和的笑容:“新弟,其实有一件事,姑姑想请你帮忙。”
“姑姑您说。”
程微看欢颜一眼。
欢颜虽然性子呆,伺候程微是最用心的,这么久了,主仆间早有默契,默默走到门口把风去了。
程微才道:“新弟,你应该知道,我二哥,就是你十三叔,原本是从你家过继出去的吧?”
新弟点点头。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二哥出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所以这次才缠着他带我来了,只可惜还没机会了解二哥幼时的事情,就要回去了。”
新弟脸上闪过失落:“微姑姑,你们就要回去了?”
“是呀,最多明日,就该回啦。新弟,姑姑要你帮忙的事,就是以后你无论从哪里听到有关十三叔的事,或者家中有什么特别的事,都记在心里,然后找机会讲给我听,好不好?”
新弟毫不犹豫应下来,有些迟疑:“可是,姑姑你们走了,我又怎么讲给您听呢?”
“这好办,我会对你祖母说,我和你挺投缘,以后请她再去伯府时,带你一道来。”
新弟眼睛一亮:“好。”
莹姑姑每次从伯府回来,都会讲好多新鲜事,她早就想看一看伯府是什么样子了。
程微神情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新弟,你记着,是无论从何处听到的事,包括你祖父祖母……”
程微知道说这话有些冒险,但以她的观察,新弟对九堂伯夫妇恐怕惧恨大于恭敬,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呢。
想要了解一家人,还有什么比长久生活在这个家里的人更方便呢?
新弟有些意外,可很快就点头:“微姑姑,我记下了,您放心,新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以后无论听到什么,只要和十三叔有关,就都想法子告诉您。”
程微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就多谢新弟啦。以后新弟遇到什么难处,也可以借着去伯府的机会告诉我,只要姑姑能帮忙,定会帮你的。”
两个小姑娘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就这么悄悄达成了协议。
令程微没想到的是,新弟才离开不久,又来了一个人。
“五堂嫂?”程微起身相迎,“听说您昨日不舒服,现在好些了么?”
菊娘没有回答程微的话,而是扑通跪下来,有些激动地道:“微姑娘,我知道,昨晚是你救得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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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祖宅异处
程微一时有些无措,但她在外人面前是最能撑着不露怯的,木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去扶菊娘:“五堂嫂,你快些起来,让人看到了,要骂我的。”
菊娘此刻满心感激程微,哪能害恩人被骂,忙站了起来,抓着程微的手不放:“微姑娘,实在是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我这个家就毁了……”
程微不喜与不熟悉的人这样接触,先前看新弟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自己又是长辈,也就忍了,可是此时却实在别扭,于是抽出手淡淡道:“五堂嫂,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菊娘见程微喜怒难辨,不由一慌,急急解释道:“微姑娘,不是新弟对我说的!我问她,她不说,后来就瞧见她悄悄来了你这里。我虽然不识字,脑子还是明白的,新弟是我闺女,有几斤几两重没人比我更清楚。她昨晚给我喝下的东西,要不是微姑娘给的,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原来如此。
程微先前不愿让人知道,是觉得只在这里住一两日,没必要惹麻烦,眼下被菊娘发现了,以她的性子,自然懒得藏着掖着的。
“五堂嫂,孩子没事就好,其他的,就不必多提了。”
“是,是。”菊娘连连点头,望着程微的眼神无比虔诚。
程微骤然有种被人当成泥菩萨膜拜的感觉,轻咳一声道:“五堂嫂今日还是多歇着的好,我想换一下衣裳。”
“你换,你换。”
程微无奈看了菊娘一眼。
她在这里,怎么换?
“微姑娘——”菊娘上前一步,捏着衣角,期期艾艾道,“我,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见程微没有出声反对,她鼓了鼓勇气道:“你能看得出来,我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么?”
说到“女”字。仿佛万般不愿,才吐了出来。
程微颇为诧异菊娘会问这个问题,瞧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笑道:“五堂嫂说笑了。我哪能看得出来呢?”
“真的不能看出来么?”菊娘一脸祈求,怯怯看着程微,又怕唐突了伯府贵女,忙垂下了头,露出一截还算细腻的脖颈。几道紫青淤痕深入衣领。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是神仙。”程微望着那几道淤痕轻声道。
“哦,那微姑娘你忙吧,我,我先回去了。”
菊娘出去了,程微叹口气。
她已经可以想象,菊娘以后把孩子生下来,郭氏等人发现又是个女儿,会是怎样的情景了。
可是现在告诉她,又有何用呢?
程微收拾好出去。用了早饭,程澈就提出带她出去走走,程微欣然应允。
兄妹二人离开程九伯家,程微脚步都轻快起来。
程澈就笑她:“既然呆着不自在,昨晚又何必留下呢?”
程微心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她已经找了个小帮手,留下能起什么作用,面上却笑道:“我不是想着,二哥难得来一趟嘛。”
程澈一怔。随后失笑:“微微什么时候也会操心这些了。”
程微总觉得二哥这样的态度,让她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可是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顺口问道:“二哥。能和九堂伯他们聚聚,我怎么没觉出你特别高兴呢?”
程澈眼眸转深,望着妹妹。
程微皱起眉:“二哥,是不是你小时候,他们对你不好?”
程澈抬手拍拍程微:“小时候的事,二哥都不大记得了。行了。别说这些了,二哥带你去看看宗祠和祖宅。”
不久后,程微望着程澈口中所谓的“祖宅”目瞪口呆:“这,这就是咱们家祖宅?”
眼前这还没有二爷爷家大,用半高的砖墙围着的一处破房子,居然是她家祖宅?
程微感慨万千。
她一直知道伯府比不了其他勋贵人家,可是没想到啊,连祖宅都是这个样子!
“二哥,咱家祖宅,就没翻修过么?”
“怎么没翻修过。”程澈指指那围墙,“几年前这还是泥墙,后来被雨水浇塌了,才起的砖墙。”
程微……
许是明白妹妹的震撼,程澈解释道:“这个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规定,庄子上的祖宅不许翻新,要维持原样。”
“好奇怪的规矩。”程微忍不住道。
她其实一直很好奇那位先祖,尤其是开始接触符医后,更是多了几分崇敬憧憬。
在她想来,那位先祖定然是才华横溢,脾气古怪的,不然怎么会定下后辈不得入宫当御医的规矩呢?现在她知道了,又多了一条不许翻修祖屋的规矩。
程澈看着妹妹发愣的样子直笑:“是啊,所以这规矩平日里没人提起,我也是以往跟着长辈来祭祖,才知晓的。”
程微越发好奇:“那你们都住哪里啊,那么多人呢,总不能还挤在二爷爷家。”
“你随我来。”程澈拉着程微往前走。
出乎程微意料的是,当她靠近祖宅大门时,忽觉一阵眩晕,不由遮住了眼睛,脑海中阿慧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因为突兀,听起来格外尖利。
“程微,你到哪了?”
程微忍着突如其来的眩晕感,一时没大明白阿慧的意思。
阿慧显然有些急了:“说啊,你现在在哪里呢?”
程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问她在何处。
要是换在平时,程微说不准就随口说了,可是阿慧连问了两遍,那种急切和激动掩都掩不住,或者说,太过急于知道答案的阿慧根本顾不得去遮掩。
程微对阿慧的戒备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时候就多了个心眼,告诉她:“在庄子上呀,前几日不是和你提了,我要去看舒表弟嘛。”
“庄子上?”阿慧万般怀疑,提出了一个程微始料未及的要求,“程微,让我借用你的眼睛看一看,行不行?”
程微下意识就觉得不好,还没等继续和阿慧交流,就听到程澈急切的问声:“微微,你怎么了?”
程微睁了眼:“二哥,我没事,你带我接着看吧。”
程澈悬着心,领着程微绕过一片竹林,入眼就是一片古朴的建筑。
“这就是程家宗祠了,我们来了都是住在宗祠后面的宅子里,不过那里女子是不许进的。你看那边,就是附设的家庙与私塾了。”
可是此时,程微已经顾不得听程澈讲解了,脑海中一直是阿慧近乎狂躁的催促声,她白着唇道:“二哥,我不大舒服,你快带我回去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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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回京
回到程九伯家,程微忍着难受提出了回京的要求。
程澈不允:“身体不舒服,怎么能赶路呢?”
程微坚持:“二哥,我们就回去吧,我刚刚头晕,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程澈一想,确实如此。
五堂嫂那边闹了一夜,微微是姑娘家,不便过去看,可是那种情况,又怎么能睡得安心呢。
“不如我们今晚睡在二爷爷那里,明日一早再走吧。”
程微干脆拉着程澈衣袖央求:“二哥,我真不想呆了,这里不比温泉庄子,我住着真不适应呢,你看——”
她掀起衣袖,让程澈看胳膊上起的红点:“起了好多红点呢。”
欺霜赛雪的手臂,数个指甲盖大的红点凌乱散布,仿若白雪红梅,晃人眼睛。
程澈下意识别开眼,又想起还是要仔细看一下要不要紧,遂转回来,匆匆看过,伸手替她把衣袖拉下来:“可能是睡的地方太潮湿,长癣了。”
他低头,从腰间系的小鱼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吩咐欢颜道:“替姑娘擦一下,不用涂太多,红点上薄薄涂一层就可。”
说完也不看程微,脚步匆匆走出去了。
程微愣了好一会儿,伸出手臂让欢颜替她涂药,脑海中则继续和阿慧交流起来。
“阿慧,你莫闹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阿慧气急败坏。
程微冷笑:“不为什么,你现在要借我的眼睛,将来是不是要借我的手脚?借习惯了可不行!”
也许是心虚,阿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就看看,一下就好。”
见程微还不理,声音陡然冷了下来:“难道我累死累活的教你,这么点要求都不答应么?”
程微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初是哪个非逼着她学啊。谁知道到最后,这妖孽会从她这里拿走什么好处。
可是转念一想,现在正是她学习制符的关键时候,若是把阿慧得罪狠了。万一她藏私,救人的符水出了纰漏,那就糟糕了。
于是不情不愿地道:“好吧,说好了,就只能看一眼。”
阿慧大喜:“好!”
那一瞬间。程微感觉很玄妙。
明明是她的眼睛,可忽然间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她大急,猛一眨眼,眼前重新恢复了清明,听到阿慧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妈的,这一眼也忒快了吧,老娘还什么都没看到!”
程微默了默,干笑道:“不好意思,一时有些不适应。那你再来。”
片刻后,阿慧咬牙:“你可放松啊!”
程微抚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这不是还没准备好吗。”
阿慧……
“好了,你看吧。”
视线轮转,程微重新得见光明,压下那份不自在,问阿慧:“看到了吗,到底怎么了?”
阿慧语带怀疑:“刚刚你就在这里?”
程微语气无辜:“是呀,然后你莫名其妙就闹着要看。”
“别哄我了,刚刚你绝对不在这里!”
程微回的没有停顿:“现在在屋子里啊,刚刚是在屋外。反正统共就是这么大的地方。”
“那你刚刚为何不让我看?”
程微声音冷下来:“阿慧,你不要无理取闹!刚才你突然大吵大闹的,吵得我受不住,二哥就带我进屋了。有他在呢,我怎么敢胡乱答应你?”
阿慧一时沉默下来。
程微追问:“阿慧,到底怎么回事啊?”
良久,响起阿慧有气无力的声音:“没什么,也许是因为到了乡下,我感觉混乱了。”
程微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是任她想破头,也想不出她家祖宅到底怎么招惹阿慧了,先前那样子,她都有种要被阿慧占据身体的感觉,实在令人心有余悸!
程微再也不想在程家庄多留,涂好药出去,就催促程澈带她走。
程澈无奈答应:“要来住两日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真是孩子心性。”
对二哥,程微从来不吝嘴甜,揽着他胳膊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
他们提出要走,程九伯夫妇自然极力挽留。
特别是郭氏,一脸的依依不舍:“怎么这就走了呢,明日你九堂兄他们就回来了。”
程澈笑道:“实在是微微不适应,身上都起红癣了,且我们离家数日,再不回去,长辈该担心了。”
“就是你们兄弟难得聚聚,怪可惜的。”郭氏一脸不情愿。
程澈递过去一个不带花纹的荷包:“这次过来,因为匆忙,没带什么东西,这是侄子一点心意,还望伯母收下,给堂伯还有五堂嫂买些补品养养身子。”
“哎呦,哪能让你破费呢。”郭氏脸上这才见了笑,嘴上推辞着,手却早早伸出去把荷包紧紧攥在了手中。
程微气得咬牙,暗暗拧了程澈一把。
直到兄妹二人上了车,她还冷着脸不说话。
“微微,还生二哥气呢?”
程微别开脸:“我生什么气,银子又不是我的!”
程澈轻笑起来:“怎么不是,二哥的银子,就是给微微花的。”
听出二哥在取笑她,程微瞪他一眼。
比起妹妹在父母面前的冷硬,程澈更喜欢见到她如寻常女孩子般俏皮可爱的样子,于是笑道:“微微,你又不是小财迷,怎么就见不得二哥花银子呢?”
“那怎么一样,他们见了二哥,就只想着银子!”
要是旁人,她懒得理会,花钱买个清静罢了,可是那些人,他们,他们毕竟是二哥的亲生父母啊,这样对二哥,二哥心里不难受吗?
“还说没见着九堂兄一家,还不是可惜我们不用给九堂兄家的几个孩子压岁钱了。”
程澈面色平静,伸手拍拍程微的肩:“傻丫头,他们……毕竟养我一场。没有他们,你哪来的二哥呢?”
程微想了想,点头。
“微微别气啦,等进了城,二哥带你先去买礼物,再去百味斋吃一顿,怎么样?”
程家庄离京城比温泉庄子要近得多,这个时候出发,到了城里也就是晌午,正好用饭的时候。
百味斋的羊肉羹最为出名,程微眼睛亮起来:“那好,咱们先用饭,再去买东西。”
“行。”
马车一路前行,马蹄声落入程微耳里,似乎都轻快起来,可没过多久,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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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热心姑娘(850票加更)
“公子,车坏了。”八斤声音传进来。
程澈下了马车,问车夫:“怎么回事儿?”
车夫检查了一下,回道:“有个车辖不见了,许是不知什么时候松动,掉在哪里了。”
程澈皱起眉峰。
车辖掉了不是什么大问题,装上即可,可少了这玩意,马车却动不了了。
他吩咐八斤:“去选个结实的木头来。”
眼下这情况,只能用木头削制一个凑合用了,只是木头制的到底不结实,不敢行快且不说,最多只能让微微一人坐在车里面。
不久后,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移动着,车旁跟了数人行走。
程微挑着窗帘子和程澈商量:“二哥,我还是下来吧,一个人坐车上提心吊胆,总悬心出问题,要是再坏了,车上那么多东西,就更麻烦了。”
程澈没有答应:“你才多重,多你一个不多,乖乖在车上坐着就是。离京城还有一段路呢,你本来就不舒服,要是再走这么远的路,又病了怎么办?”
程微只得闭了嘴。
车后有动静传来,一辆马车驶过,奇怪的是,那马车驶过数丈远,又停下来,跳下一个穿玫红比甲的丫鬟,过来问道:“请问,这是谁家的马车?”
程澈诧异挑眉,还是如实相告:“我们是怀仁伯府上的。”
那丫鬟露出个笑容:“我们姑娘是赵府的,祖父是工部赵侍郎,不知公子可听说过?”
六部侍郎已是三品高官,程澈自然是听闻过的。
见程澈点头,丫鬟接着道:“刚刚我们车子路过,我们姑娘见公子几人都在车外走,想是车子坏了,问车子上是否坐了府上姑娘,若是坐了,可以坐我们姑娘的车子同行。不然以你们车子速度,进城后恐怕都要到下午去了。”
遇到这样热心肠的姑娘,程澈颇为意外,不由向停在前面的那辆马车望去。
恰在这时。马车窗帘子挑开,露出年轻少女娟丽的面孔。
少女似是颇为意外,冲程澈轻轻颔首。
程澈抱拳,朗声道:“在下怀仁伯府程二,里面坐的是舍妹。多谢赵姑娘盛情。”
他上前,挑开车帘:“微微,下来吧。”
程微搭着程澈递过来的手跳下马车,离开了危车,总算松了口气,不由好奇看向热心肠的姑娘。
娟丽少女惊诧于程微的美丽,怔了好一会儿,露出个笑容。
程微回之一笑,问程澈:“二哥,那你怎么办?”
“我脚程快。不要紧,到时候让八斤和欢颜与马车一起走,我跟上你们车子就是了。快去吧,别让赵姑娘久等。”
“好。”
程微走向停在前面的马车,程澈低声吩咐了八斤几句,跟在了赵侍郎家的马车后面。
“赵姑娘,多谢你了。”程微上了马车,冲少女道谢。
因二人家里不属于同一个圈子,平日里并无交集,算起来。这几乎是第一次碰面。
少女看起来是个爽朗的,歪头打量着程微,笑道:“我从来不知道,怀仁伯府有这样好看的妹妹。”
程微也笑:“我也从来不知。赵侍郎府有这样义气的姐姐。”
人和人的缘分说来奇怪,只是这么相视一笑,二人就有了几分意气相投的味道。
少女率先开口道:“我行五,闺名晴空,妹妹呢?”
程微答道:“我行三,单名一个微字。”
赵晴空猛然睁大了眼睛:“你是怀仁伯府那位程三姑娘?”
程微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人与人相交贵在坦诚,她没有什么可隐瞒,且不觉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于是笑道:“赵姐姐说得对,我就是那位程三姑娘。”
赵晴空把程微打量更仔细了些。
近在咫尺的少女,容光惊人,神情磊落,嘴角挂着平和淡笑,既无卑怯,又无怨天尤人。
她笑容越发真切:“我就说,风言风语是当不得真的。”
程微笑道:“也不全是风言风语,赵姐姐听到的一些事,或许是那样的。不过,人总是会改变的,不然饭岂不是白吃了。赵姐姐,我和二哥进了城,要去百味斋用饭,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正好让我聊表谢意。”
赵晴空更喜程微坦诚,对过往不躲不避,有些遗憾地道:“虽然我很喜欢百味斋的羊肉羹,可惜还有事急着回去,等回头闲了,我给妹妹下帖子,咱们可以在百味斋小聚。”
“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程微随手掀起帘子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么快,好像快进城了!”
赵晴空扑哧一笑:“程妹妹才察觉啊?我这马车,可和别人家的不同,被我专门改造过,行起来又稳当又快。”
她露出得意神情:“程妹妹知道南安王吧,他有辆马车,就是我帮着改造的。”
程微颇为意外:“赵姐姐居然还会改造车子?”
许是提到喜爱的事,赵晴空神采飞扬:“对呀,我祖父是工部侍郎嘛,父亲也在工部任职,我从小就爱鼓捣这些玩意,可惜他们都不喜我折腾这些,给南安王改造车子明明有我一半功劳,只得拱手让人啦。”
“那真是可惜了。”同是女子,程微当然知道女子出头不易,特别是她们这些贵女。
好在大梁不同以往,偶尔也有女子出类拔萃,还当了女官的。
赵晴空笑着眨眨眼:“不可惜啦,反正我只是喜欢鼓捣这些,又不在乎那些虚名,程妹妹知道我有这个本事就好啦。”
程微嘴角抽了抽。
这个,似乎也不需要让她知道吧。
仿佛猜到程微想些什么,赵晴空笑道:“没办法,谁让妹妹生得太好看,我不找个能拿出手的长处,多不好意思。”
程微不由抿唇笑起来。
二人颇为聊得来,到了城里,依依惜别,程微随着程澈去百味斋饱餐一顿,又得了一柄小镜子,这才回了府。
此时已是过了正月十六,程澈搬去伯府竹林后面的小院子,开始静心读书。
程微想着医馆已经开门,酝酿已久的计划不能再拖了,于是端着一杯美白符水,去见韩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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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变白的韩氏
“什么,你要跟着你三叔学习医术?”韩氏像打量怪物似的打量着女儿。
程微就知道,以韩氏的急性子,定然不听她说清楚就要闹的,遂把那杯美白符水往桌边一放,并不急躁,不急不缓地道:“母亲,不是跟着三叔学习医术,我只是想了解些简单医术知识。”
“那不是一回事么,你一个姑娘家,学这个做什么,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当然不是一回事。”程微眼眸像夜空的星子,明亮悠远,使她较寻常少女多了几分神秘感。
韩氏不由认真聆听。
程微道:“母亲,您不是说,我有符医天赋么,其实我真正想学的是符医!”
韩氏大惊,随后断然否决:“那可不行,入了玄清观,可就不得嫁娶了,你想都别想!”
怕程微不死心,她打击道:“当时说你有天赋,不过是玩笑话,你还当真了,真是小孩子家胡闹。我知道,你二哥这段时间要读书,你和程瑶现在又玩不到一处去,一个人闲得无聊。这样吧,等你生日过后,就去外祖家住一段日子,那时和舒也该回来了,再有你大表姐他们,断不会无聊的。”
“母亲,我没说要拜入玄清观呀。咱们家那位先祖,不就是符医么,我想继承祖业,把这门本事传承下去,不行么?”
韩氏一瞪眼:“那也轮不到你一个丫头传承祖业!再者说,都百余年了,你看自那位先祖后,咱们程家可有谁成为符医的?就那个济生堂,早几十年还险些歇业呢,要不是你三叔争气,说不准早就关门了。”
在韩氏心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次女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要成为劳什子符医的。
符医明明都是大长脸,一把胡子。拿着拂尘的老道!
程微知道这个决定有些离经叛道,想要说服一个人并非易事,是以并不着急,望着韩氏的眼睛。认真道:“母亲,您说错了,咱家的先祖,当初有三子一女,小女儿名娇娘。当初先祖选定的继承人。就是娇娘,若不是后来娇娘急病而亡,本该就是她传承祖业的。”
见韩氏听得愣住,程微继续道:“您也懂得,符医是非常讲究天赋的,只有刻苦不成。所以,这门技艺本就不能像寻常技艺那样讲究传子不传女,而是有能者得之!”
少女侃侃而谈,自信飞扬,韩氏一时有些恍惚。
眼前的少女。真是她那个一无是处的女儿吗?
忽然间,她有些不愿拒绝了。
她希望她韩明珠的女儿活得耀眼,而不是一提起来,就是才疏貌陋,提醒着她永远相随的各种失败。
见韩氏有所松动,程微再接再厉:“母亲,那位素尘道长,不也是女子么?北冥真人是男子,尚不拘泥弟子是男是女,您是女子。却要女儿空有天赋而庸碌一生么?”
韩氏依然有些挣扎:“可是,你学这些做什么呢,总不能像男子那般去做馆吧?”
程微不想把话说得太满:“母亲,我先学了。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人,哪有不生病的呢?”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了韩氏,只是还不放心,要知道她此时答应下来,就要替女儿遮掩安排的。万一女儿只是胡闹,根本没有什么符医天赋,那岂不是白惹麻烦。
“微儿,你虽说得好,可究竟有没有符医天赋,不是娘凭着听来的一些说法就算的。”
程微知道,韩氏已经想答应了,只是还有顾虑,于是端起那杯美白符水,递到韩氏面前:“母亲,女儿不是提过,昏睡时曾听到北冥道长讲了许多话么,这符水,就是根据他说的话制出来的,有美白的功效。您若不信,就试一试。”
韩氏端着淡粉色如一缕烟霞的符水,面露迟疑。
这死丫头,不能胡乱给她喝东西啊!
“您不愿试一试么?”程微半仰着头看着韩氏,“母亲,我不想还像以前那样,最粗鄙的是我,最顽劣的是我,一心喜欢别人却偏偏让别人当笑话的还是我。我想变得很好,让别人后悔把我当成笑话,然后,偏偏不喜欢他!”
程微其实根本懒得再与韩止纠缠,她不在意一个人时,那个人对她来说,就是陌生人般的存在了。
但她知道,韩氏在意,这份明悟,是当初韩氏打她那个耳光时得出来的。
母亲是相当在意大舅母的冷嘲热讽的。
果然,这番话彻底打动了韩氏,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似乎有些不大适应,嘴唇动了动才压下心理上的反胃感:“那我就等等看,这符水真的起了作用,我就去对你三叔说,以后让你每日过去跟他半日,只是你即便去了,也不许随便抛头露面。”
程微才算松了口气。
以往她和韩氏关系僵持,可是现在才明白,一个小姑娘家想要成什么事,在这深宅大院,是离不开母亲支持的。
“那好,母亲,这美白符水要连喝三日才见效果,明日我还给您端一杯来。”
其实真正想让一个人肌肤脱胎换骨,需要连服半月,但是韩氏若是服用半个月后变成她这个样子,效果太惊人,说不定就会引来麻烦。
而她此时,最缺的就是静心学习的时间,最怕的就是麻烦。
三日的量,足以改善母亲近年来有些暗淡的肤色了。
程微脚步轻快走了,留下韩氏苦笑连连。
还要再喝两杯那不明来历的玩意儿?她这母亲最近当的是不是太和蔼了点儿?
三日后,韩氏坐在梳妆镜前,差点失手打落了胭脂盒子。
镜中那肤色白皙的女子是她?
韩氏有些恍惚地抚摸着面颊。
曾经,她也这样白皙水润过,只是在漫长而无望的等待中,肌肤渐渐枯萎,只能以脂粉来改善气色。
那层厚厚的脂粉下面如何,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韩氏收拾妥当,还不到请安的时候,就一直坐在西洋镜前端详自己。
雪兰禀告道:“夫人,老爷过来了。”
韩氏有些紧张:“老爷怎么会过来?”
雪兰一个丫鬟哪里知道,支吾着没应声。
韩氏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雪兰回答,冷静了一下道:“请老爷进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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