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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我的竹马是男配txt下载     我的竹马是男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六章 赴死

    程娇?

    程微思维有些混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程娇便是阿慧。

    阿慧是百余年前的人物,而她的师尊青翎真人亦有百岁出头了,说阿慧与青翎真人的师父是同一时代术士中的佼佼者进而相识,亦在情理之中。

    她挣扎着靠近程澈。

    程澈吃力抬了抬手:“微微,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的。”

    他开始娓娓道来:“当初国师推断我与南安王没有患病,而是中了血脉相传的一种恶毒咒法,就对此展开了研究。他阅遍玄清观秘典,并无所获,于是打开了上一任国师遗留下来的秘记。”

    他说着深深看程微一眼:“上一任国师秘记,按着惯例,是等这一任国师大限将至时才能打开的。”

    “那我师父,违了规矩?”程微喃喃道。

    程澈默认,继续说起来:“国师没有详细对我说起秘记中的内容,只是告诉我,上一任国师在当时的太子被治好后发现了一件蹊跷事。太子虽已痊愈,却身中血咒,将会祸及子孙。上一任国师经多方探查,推测下咒之人很可能就是当时名扬天下的符医程扬之女,程娇。于是上一任国师做了一件事——”

    程微默默听着,忍不住问:“什么事?”

    程澈定定看着她:“上一任国师以自身寿数为代价,推演大梁百年,从而得出一个结论。容氏百年后有江山旁落之危,一线生机便落在程氏嫡女身上,这便是那道圣旨与程氏封爵的由来。”

    “一线生机?”程微轻轻念着,心中渐渐明了。

    原来她便是那一线生机所在。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遇到阿慧的她。

    若她还是一个懵懂任性的无知少女,那么继承皇位的就是华贵妃之子,也就意味着容氏江山的断绝。

    程微张了张嘴,心中疼痛难抑:“那中断换血术之法呢,是二哥从师父那里得知的吗?”

    程澈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眼底是深深的不舍与怜惜:“是,因为我知道,你这个傻姑娘一定会做这种傻事的。只有这个,二哥不能依着你啦——”

    他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嘴角鲜血不受控制流出来,而后眼、鼻、耳等处开始有血冒出。

    那一刻,程微只觉整个灵魂都碎掉了,痛不欲生。

    “二哥——”她紧紧抱着他,手忙脚乱替他擦拭流血的七窍,绝望到极点后是迟钝的麻木,“你不要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此时的程澈已经睁不开眼睛,他抬起手,摸索着覆上那张因被泪水冲刷而冰凉的面庞。

    那精致的轮廓与柔细的触感,是他所熟悉,亦是他所深爱的。

    “微微,等我走后,你可以去找八斤,他会把六出花斋的所有账目交给你。你也不必担心有人会对阿枣不利,我……我都安排好了……”

    他这一生,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唯一违背心性安排的事,就是这一桩。

    平王也好,五皇子、六皇子也罢,谁若想伤害他的妻儿,那就只能提前来陪他了。

    他不怕有罪,他愿意背着这份罪安心闭上眼睛。

    “二哥,我不要听这些,我只要你活着!”程微连哭都哭不出来,满手血泪,是二哥的,亦是从她心里流出来的。

    “傻丫头,叫我清谦吧,我……”

    后面的话程澈没有说完,他静静靠在程微怀里,终于没了声息。

    “清谦,清谦?”程微摇了摇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了无生机。

    “太子妃——”隐约听到动静的画眉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滚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外来的声音让程微再次回到现实。

    门外瞬间没了声响。

    程微拿起帕子替程澈擦拭脸上的血迹,眼泪好似流干了,在那冰凉的唇上印上一吻,猛然把染血的帕子掷到地上。

    “阿慧,阿慧,你出来!”她厉声喊。

    镯子里传来阿慧低低的声音:“我一直在。”

    “这样你满意了?”程微边哭边笑,拔下发间的簪子照着心口狠狠刺下去,“你想要,都给你好了,随便你去报仇,随便你去折腾,只要你替我照顾好我的阿枣——”

    “快住手!”阿慧看不到,却能清晰感受到程微强烈的死志。

    可镯子里的一缕幽魂到底阻挡不了什么,那尖利的簪子深深刺入肌肤之时,程微发出一声惨叫,随后便倒在了旁边人的身上,二人的血渐渐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再分彼此。

    她勉强睁眼,笑了笑。

    这下好了,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哪怕是死亡。

    二哥那么聪明厉害,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阿枣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脚底没有红痣的阿枣,是个很有福气的小胖子呢。

    程微闭上眼,脑海中走马观花闪过许多人。

    有她恨的,有她爱的。

    她甚至看到了一位面容模糊的妇人。

    那个妇人一直在道谢,感谢她与二哥在那年春闱的踩踏事件中救了她的儿子。

    妇人说,以后每年去道观烧香祈福时,她会祈求二位恩人白头偕老,一生康健……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程微忍不住想,也不知那位妇人是忘了去道观烧香祈福呢,还是道观香火不灵呢?

    一定不是玄清观吧?

    程微紧了紧握住程澈的那只手,无力垂了下去。

    那只一直脱不下的镯子忽然亮起又暗淡下去,无声脱落,沿着床沿滚落到青玉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守在外面的欢颜与画眉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浓郁的血腥味让二人花容失色。

    她们快步绕过屏风冲向床榻,欢颜一脚踩在镯子上,那镯子经由这么一踩,滚到了角落里。

    画眉一把掀起了帏帐。

    ****的两人,斑驳的血迹,帐顶不停晃动的香囊,入目的场景让两个已经定下亲事的大丫鬟无法自制,放声尖叫起来。

    才一出声欢颜就意识到不对,反手捂住画眉的嘴,边哭边道:“不能喊,总要给姑娘和二公子穿好衣服再说!”

    她们的主子,无论生死,至少要留一份体面。

    二人潜力发挥到极限,在那些听到动静冲进来的宫人进来之前,迅速替主子们穿好中衣。

    太子与太子妃同时遇刺的消息飞速传到太后与皇上那里,当值太医们在雪后的冬夜由东宫侍卫扛着飞奔而至。

    ps:再次声明一下,本书与希行大大的书没有任何联系,只是凑巧有个同名而已。古代叫“娇”的女子应该是很普通很多的,因为一个配角的同名牵扯到别的书,这对作者并不是什么赞美。(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 新生

    太子七窍流血,太子妃金簪刺心,种种诡异令太医们不敢深思,硬着头皮全力施救。

    东宫的灯火彻夜未熄,同时彻夜难眠的还有太后与昌庆帝。

    “母后,您回去歇着吧,朕在这里等着。”

    太后一瞬间仿佛老了十来岁,迟缓摇了摇头:“不,哀家也在这里等着。”

    门吱呀而开,在这寂静而又凝重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刺耳。

    昌庆帝从椅子上跳起来:“太子怎么样?”

    为首的太医几乎是哽咽着回答:“陛下,太子殿下有气息了。”

    昌庆帝跌坐回椅子,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那就好,那就好。”

    缓了片刻,他又问:“太子妃呢?”

    “太子妃——”太医犹豫一下,才道,“金簪刺入太子妃的心口,好在刺偏了半寸,能不能醒来,就要看天意了。”

    “好了,进去照顾太子与太子妃吧。”昌庆帝摆摆手,疲惫地闭上了眼。

    “陛下,上朝一事——”朱洪喜在一旁小心提醒道。

    昌庆帝睁开眼:“就说朕身体微恙,今日不早朝了。太子的事不得传出去半个字,谁若管不住自己的嘴,朕诛他九族!”

    朱洪喜心中一凛:“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天渐渐亮了,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投进去时,程澈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熟悉的家居摆设,只有帏帐换了颜色,一群人围上来:“殿下,您终于醒了!”

    瞬间的茫然被掩去,程澈猛然坐了起来:“太子妃呢?”

    众人面面相觑。

    一人硬着头皮道:“太子妃照顾您太累了,去歇着了。”

    程澈定定盯着回话的人,那人不由移开了目光。

    “说,太子妃到底怎么了?”他说着就翻身下床,忽然发现身体比往日还要轻盈,就好像跟随多年的顽疾一下子痊愈了。

    而这种发现,更令他心头不安。

    “殿下,您不能下床走动啊,要好生养着——”

    程澈一把推开碍事的人,只着雪白中衣大步往外走。

    房门猛然被推开,含蓄的冬阳照进来,明明是舒适的,他却只感到刺骨的冷。

    “璟儿,你怎么出来了?”听到动静的昌庆帝从花厅走出来。

    “父皇,儿臣想去看看太子妃。您能不能告诉儿,她在何处?”

    昌庆帝就站在不远处,把程澈面上表情看个清清楚楚,他头一次发觉,原来那个无所不能的优秀儿子,眼中也是会流露出寻常人的脆弱与无助的。

    这样的眼神,让他只能把满腹疑问尽数压下去,吩咐一侧的内侍道:“带太子过去。”

    安置程微的房间其实就在隔壁,程澈推门而入,里面众太医纷纷侧目,见是太子,一个个颇为诧异。

    程澈立在那里,一时竟不敢上前:“太子妃——”

    只吐出三个字,就好似心头压了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众太医见此,更不敢言语。

    程澈闭了闭眼,一步步上前,终于来到程微床前。

    床榻上的人雪衣乌发,双目紧闭,一张脸比纸还要惨白。

    “太子妃怎么了?”程澈伸出手,颤抖着抚上那张惨白的脸。

    “说,太子妃到底怎么了!”

    一贯温润如玉的太子猛然厉喝,骇得众太医腿一软,一人大着胆子道:“回禀殿下,太子妃……被金簪刺入了心口——”

    程澈身子一晃,抓住床栏深吸一口气:“还有没有救?”

    “要……要看三日内太子妃能否醒来……”

    程澈背过身去竭力控制着颤抖的肩膀,不让众人看到他的脆弱与痛楚。

    众太医见此悄悄退了出去。

    到了这个时候,太子妃能否醒来全看天意,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两日后。

    太后急得嘴角生了一串水泡:“太子还是那样吗?”

    昌庆帝一脸无奈:“还是不吃不喝,就守着太子妃寸步不离。”

    “痴儿,真是个痴儿,难道太子妃有事,他也要丢下这一切跟着去吗?”

    昌庆帝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他同样恼怒儿子的不管不顾,可一想到险些再次失去这个儿子,那些责怪的情绪就都烟消云散了。

    “去,把阿枣抱过去,交给太子。”太后吩咐道。

    听到门响,程澈没有回头,目光一直不离程微左右。

    脚步声渐近,一双小小的手拍着他的后背。

    他回头,就见阿枣被**娘抱在怀里,正冲他咧着嘴笑。

    太后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直接从**娘怀中接过阿枣,塞进程澈怀里:“抱着吧,这是你儿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就想想他吧。”

    程澈抱紧了阿枣,垂眸看着笑得无忧无虑的儿子,眼角渐渐湿了:“孙儿知道了。”

    他抓起一侧高几上摆放的糕点,大口大口塞进嘴中,随后拿起茶壶对着壶嘴灌了起来。

    太后见此虽心疼,却没有拦着。

    愿意吃东西,就是好的。

    阿枣见父亲如此吃东西,拍着巴掌咯咯笑起来。

    那笑声刺得程澈心生生地疼,把小家伙抱到程微面前。

    阿枣笑容一收,打量程微片刻,忽地嘴一瘪,大哭起来:“娘,娘——”

    小家伙张开双手就要往程微身上扑,哭得委屈极了,显然是不懂母亲怎么不理他了。

    那哭声让在场之人俱是心头一酸,欢颜与画眉更是忍不住低泣起来。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

    一个月后。

    脸上恢复些许血色的程微倚着床头屏风,含笑望着在一起玩闹的父子俩,心头无限感恩。

    她与二哥都能活下去,共享寿数,虽然只有寻常人一半,亦是上天垂怜了。

    “二哥,我昏迷那两日,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了先祖程娇。她对我说,当身中血咒之人自愿终止换血术,施法之人愿以心头热血与其毒血相融,血咒就会解除了。所以她喊我快快醒来,别让夫君与儿子再胡闹下去了。”

    程澈温柔地笑:“那我该好好感谢她呢。”

    “是呀,我听了她的话,果然就听到阿枣在哭,于是便睁开了眼。”

    程澈轻轻揽过程微,又把阿枣抱在怀里,笑道:“看来还是儿子的哭声管用。”

    阿枣一见程微过来,忙把程澈往外推,一边推一边扑到程微怀里,小手乱摸一通,准确抱住了自己的口粮。

    “臭小子,你给我放手!”程澈黑着脸喝道。

    程微看着父子二人,微笑起来。

    她终于从那场噩梦中醒来,与她爱的人们一起,有了全然不同的人生。

    当然,同样改变一生的还有许许多多人,那便是另外的故事了。(未完待续。)

番外一 最好的表妹

    又是一年春,京郊草长莺飞,一派繁茂春景。

    二里村的富户陈家将要迎来一桩喜事,陈家的大少爷要成亲了。

    要说这陈家在二里村虽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与其他村镇的富户相比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这家的话题近几年来却从未断过。

    先是儿媳妇瞧不上自个儿的爷们,和离后带着女儿回了娘家长住,后来留在陈家的大儿子因与人口角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儿媳妇又带着女儿回来了。

    这一去一回,本就成了村里人热议的话题,好在陈家厚道,依然认了这个儿媳妇。谁知没过多久,这位儿媳程氏的娘家又出大事了。

    用村里老人的话说,程氏这是作的啊,把自个儿的福气全都作光了。

    青瓦灰墙的大院里,程芳英正高声教训陈灵芸:“死丫头,我让你去铺子把金镯子炸了重新打成时兴的样式,到时候好给你新嫂子当见面礼,你怎么原样给我带回来了?”

    陈灵芸死死咬着唇:“娘,这镯子是彤表妹给我的,我才不要给新嫂嫂!”

    程芳英柳眉倒竖,呸了一声:“什么彤表妹,快别提那丧门星,没有那短命的废太子,你外祖家哪会落败!”

    “这又不是彤表妹的错。”陈灵芸嘀咕道。

    程芳英抬手就打过去。

    院门口传来男子的声音:“娘,您别打妹妹了。”

    开口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姿挺拔,浓眉大眼,只可惜一只眼睛似有些睁不开,破坏了周正的相貌,正是程芳英之子,陈瑞泽。

    说话间他已走到近前:“娘,我还攒了不少钱,去买一只金镯子尽够了,妹妹的镯子就给她留个念想吧。”

    面对儿子,程芳英瞬间收敛了脾气,冷哼道:“就你宠着你妹子,我不是心疼钱,是瞧着她戴着那镯子晦气!”

    陈瑞泽声音淡下来:“娘,妹妹说的不错,废太子还有外祖家的事,与彤表妹何干呢?她才是苦命人。”

    程芳英眼一酸:“你们兄妹就惦记着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丧门星,怎么不想想你外祖一家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等儿成了亲,娘就把外祖一家接过来,在村子上赁了房子住下吧,到时候再把田地分给外祖家一些,想来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程芳英别过眼叹气:“这话我不是没说过,可你外祖母他们在京城呆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乡下地方。明日我就派人进京,给你外祖母他们捎些银钱过去,也好让他们有盘缠来参加你的婚礼。”

    提及自己的亲事,程瑞泽表情更淡:“您安排就好。”

    他一个独眼人,不知黄了多少亲事,生生拖到现在才要娶隔壁村张屠户家的女儿,又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太太,外面来了一辆马车,可华丽呢。赶车的小哥说他们是从京城来的,找您——”

    小丫鬟话还未说完,程芳英已经旋风般跑了出去,站在大门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她狐疑打量着那辆马车。

    在她眼里,马车当然没有小丫鬟口中那么华丽,放在京城只是不寒酸罢了,莫非是娘家来了人?

    不应该啊,瑞泽的亲事,她还没有派人去送信呢。

    赶车的小哥见出来一位中年妇人,便转头对着帘子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从马车里跳下一个伶俐的小丫鬟。

    小丫鬟转身伸手,扶着一位年轻妇人款款下了马车。

    程芳英上前几步,先是有些疑惑,待看清年轻妇人面容,顿时瞪大了眼,惊诧道:“你,你不是——”

    这从马车下来的年轻妇人分明就是程微的贴身丫鬟画眉!

    画眉冲程芳英一笑:“程太太,不知还记得我么?”

    程芳英心头一震,忙迎过去:“原来是画眉姑娘,快进屋再说!”

    这可是太子妃的贴身丫鬟,来到她这里,定然非同寻常。

    画眉却站着不动,笑盈盈道:“程太太不该叫我姑娘了,我上个月已经嫁了人。”

    跟在画眉身旁的小丫鬟插嘴道:“我们太太嫁的是国子监的先生。”

    画眉警告般瞪那小丫鬟一眼,冲程芳英笑道:“程太太勿怪,小丫鬟嘴碎。”

    程芳英听着,心头五味陈杂。

    想她那位三侄女程微,如这小丫鬟一般年纪时是何等粗鄙丑笨,谁知数年后就一飞冲天成了太子妃,她身边的人跟着鸡犬升天。

    再看她的子女,儿子拖到现在才将就着成亲,女儿至今低不成高不就,竟不如人家一个丫鬟嫁得好了。

    国子监,那是何等清贵的地方!

    程芳英越想越不是滋味,可所有的不甘只能压在心里,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是恭喜了,先进屋喝杯茶再说。”

    “不了。”画眉笑着拒绝,从衣袖中摸出一物塞进程芳英手中,低声道,“这是太子妃让我交给瑞泽公子的。”

    “这是——”程芳英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白瓷小瓶有些疑惑。

    “太子妃说,让瑞泽公子用这瓷瓶里的符水洗一下眼睛。”

    程芳英心头一震,死死盯着画眉。

    画眉冲她一笑,转身向马车走去,待程芳英反应过来,马车已经缓缓离去,只听到车轴发出的吱吱声。

    “等等——”程芳英抬脚欲追,追出去数丈又停下来。

    小丫鬟在旁边问:“太太,要叫人去追吗?”

    “不必了。”程芳英摇摇头,捏紧了手中瓷瓶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陈瑞泽拿着程芳英递过来的瓷瓶同样很吃惊:“您是说,这是微表妹派人来送给我的?”

    “是呢,我真是想不明白,她怎么会送这个给你。”

    旁边的陈灵芸已是面露喜色:“娘,您还不明白吗,这是符水呀,能治好大哥眼睛的符水!”

    “真的?那丫头一直讨厌我,该不是见你大哥要成亲,故意害他吧?”

    突如其来的巨大希望让程芳英反而不敢相信,只从最坏处想。

    陈瑞泽已经大步往屋里走去。

    “娘,人家如今是什么身份,犯得着和大哥过不去吗?”陈灵芸翻了个白眼,抬脚追了进去。

    留下程芳英一人呆呆立在院子里,双眼死盯着屋门口,却一直没有勇气进去。

    一刻钟后,程瑞泽大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灿烂笑容。

    跟在一旁的陈灵芸又哭又笑:“娘,大哥好了,大哥眼睛好了!”

    程芳英扑过去,捧着儿子的脸仔细端详,不由泪流满面:“太好了,太好了,真是上天保佑!”

    “娘,什么上天保佑,明明是微表姐的符水治好了大哥。”

    “对,对,是该感谢她的。瑞泽,灵芸,你们说,咱们该如何是好呢?”

    陈瑞泽轻轻抚摸着眼角,那只一直干涩的眼睛已经能感觉到湿润了。

    “微表妹如今是太子妃,想来什么都不缺的。娘想表示一下,就送些土特产过去吧。”

    那些土特产恐怕是送不进宫里去的,不过他的感激之情会永远放在心里。

    陈瑞泽眼前晃过一个明媚无双的小姑娘举着他送的草编蝈蝈笑意盈盈的样子,不由微笑起来。

    有些人,总是会把别人一点一滴的好记在心里,他是这样,微表妹亦是这样。

    他家表妹,是世上最好的表妹呢。

    “我这就派人给你外祖家送信去!”程芳英喜气洋洋道。(未完待续。)

番外二 百年一场空

    京城东城比不上西城的繁华富贵,热闹却不减,特别是这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大清早就有小贩挑着货物沿街贩卖,那悠扬婉转的吆喝声,比之西城更添了几分烟火气。

    东城靠北有个自发形成的市场,五日一集,平日里也有不少周边小贩挑了货物来摆摊,在市场最里头,不知何时多出一位相貌堂堂的卖字先生来,既卖字画,又代人写信。

    因他一身气质卓尔不群,字画又出众,不是赶集日时摊子边上也围着不少人,生意还算兴隆。

    这一日摊主照例摆好了桌案,笔墨刚刚取出来,就有一块碎银子被人扔在桌上,骨碌碌打着滚一直滚到摊主手边。

    摊主抬起头,瞧着四十出头的人了,依然俊朗不凡,对丢银子的主人露出一个笑容:“您是要买字,还是买画?”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瓦亮,用一支黄澄澄的金簪固定着,一看就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要说能有多大背景,以摊主的眼光来看,却是没有的。

    若是以前,这种纨绔他看都不看一眼。

    “不买字,也不买画。小爷有一幅宝贝画,是从好友那里强借来的,想让先生替我临摹一张。若是画得好,必有重赏。”年轻人指了指桌案上的碎银,“这是定金。”

    摊主听了心中一喜。

    指定作画可比卖字画赚钱多了,且更能发挥他的能耐。

    一想到若能借此让这年轻人入了眼,以后经常有这种生意光顾,摊主就心情高兴起来,笑问道:“这个没问题,不知您的画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年轻人示意下人把画递给摊主,口中道,“这画不方便让人看,偏偏又需要一位字画出众的人来临摹。我寻摸了几日,才找到先生这里来。”

    这话听得人心里熨帖,摊主含笑把递过来的那幅画小心翼翼展开,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那画上竟是两男一女,俱是一丝不挂,正摆出不堪入目的动作,连那私密处都纤毫毕现。

    画卷像是烫手山芋般被扔到了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年轻人顿时眯起眼睛:“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摊主涨红了脸,颇为恼怒:“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这画我临摹不了。”

    想他也是堂堂进士出身,入过翰林院的,再怎么样也不能沦落到画春宫图的地步,且是这种**不堪的画面!

    年轻人显然没想到会被一个摆摊的字画先生拒绝,顿时恼羞成怒:“小爷再问你一句,画是不画?”

    摊主摇摇头:“这个我真画不了。”

    年轻人大怒,啐了一口道:“我呸,一个摆摊卖字画的,小爷喊你一声先生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画是吧?来金来银,你们给我上,砸了他这破烂摊子。”

    跟在年轻人身后的两个下人立刻上前,一人推翻了摊子,一人抬脚就踩。

    “不能踩,不能踩,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在这东城,小爷就是王法,你一个穷摆摊的跟小爷讲什么王法?”

    年轻人用力推了摊主一下,摊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等两个下人把摊位砸得稀巴烂,年轻人居高临下冷哼一声:“真是给脸不要脸。来金来银,以后你们每日来这里溜达一圈,看见他摆摊一次就砸一次!”

    “大少爷放心,小的记着了。”

    一主二仆不顾周围人的低声议论扬长而去,只剩下那位样貌不凡的摊主跌坐在一片狼藉里。

    与这摊主做了一段邻居的小贩把他扶起来,叹道:“先生怎么惹上东城三霸里的赵二霸了,以后这里您可呆不下去喽。”

    摊主站起来,茫然看看被砸得不成样子的吃饭家伙,推开小贩,踉跄着往外走去。

    “你,你摊子被人砸了?因为不给人画画?”躺在窄小床上的老太太歪斜着嘴破口大骂,任由口水流下来却浑然不知,“你这个废物,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了还要什么清高?现在好了,刚刚的稳定收入又断了,你是要我连药都吃不起吗?我知道,我不能动了,成废人了,你们都盼着我闭眼呢!”

    老太太说话含糊不清,可作为朝夕相处的儿子,却听得明明白白。

    “母亲,您别这么想,儿子实在画不出来——”

    “我呸,程老二,你就是个养不起爹娘的窝囊废,亏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兄弟三人里最疼你!”

    原来这位摊主,就是程微的父亲程修文。

    听了孟老夫人的话,程修文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几年来的生活无异于一场噩梦。

    先是被夺爵赶出了怀仁伯府,紧接着赖以为生的济生堂被对面的德济堂挤兑得关了门,再然后就是有数的几个铺面先后出了问题,只能转卖弥补亏空。

    下人们走得走卖得卖,连三弟都在母亲能说话后的一次痛骂中一怒分了家,从此只是按月送些银钱过来。

    可那点银子对一大家子人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他去书院和富贵人家当教书先生,总是没安稳几日就被人得知了底细,与废太子有牵连的人谁敢用,自是毫不犹豫被扫地出门。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大哥家的程玉去绣楼送绣品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瘸腿师爷看上了眼,要讨回去当妾,那丰厚的纳妾钱竟让母亲动了心,想要松口。向来老实的大嫂第一次与母亲吵起来,转日就带着女儿不知去处,大哥说是出去找,却再也没回来过。没出几日,大侄儿程明带着妻儿亦不见了。

    他苦熬数月,一直没有大哥一家的消息,终于熬不住带着父母妻儿搬到东城来讨生活,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

    程修文是个孝顺的,可此刻耳畔全是孟老夫人含糊不清的骂声,心头陡然升起几分厌烦。

    “母亲别急,您的病最是急不得,儿子会想办法的。”程修文说完转身出去,把孟老夫人一连串的骂声抛在身后。

    “老爷回来了。”董姨娘把绣了一半的枕巾放在一旁,迎了上去。

    程修文心中窝火,一把推开董姨娘:“一边去!”

    董姨娘被推得跌坐回去,手正巧按在了绣花针上,惨叫的同时鲜血顿时流出来,洒落在未完工的枕巾上。

    她不顾钻心疼,惊呼道:“老爷,这是明日要交的货,现在染了血可如何是好呀!”

    说到后来,董姨娘忍不住哽咽起来。

    程修文正在气头上,一听董姨娘哭更是恼怒不已,揪着她的头发把人拽过来,反手就甩了两个耳光:“哭哭哭,就知道哭,咱家就是被你哭得成了这个鬼样子!”

    “老爷——”董姨娘捂着脸,心痛如绞。

    若不是,若不是为了两个儿子,这样的日子真不如死了的好!

    “别给我哭丧,照顾母亲去,母亲那里离不了人!”

    董姨娘每日一睁眼除了手中绣活就是照顾孟老夫人,已经习惯到麻木,听了程修文的话,默默去了孟老夫人那里。

    孟老夫人正因为儿子甩手走人心里憋气,一见董姨娘进来,顿时找到了发泄口,张口就骂:“你摆出个哭丧脸给谁看呢!我这喉咙都冒烟了,你想渴死我不成?”

    董姨娘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孟老夫人半坐起来,仔细喂她喝。

    许是一开始中风后不能动亦不能言语给憋坏了,孟老夫人后来可以说话后嘴就闲不住。

    她润了喉咙,躺好后更是喋喋不休:“你这个扫把星,自打把你扶正,家里就没出过好事!我看趁早该让老二把你卖到妓馆里去,还能割几斤猪肉回来吃!”

    董姨娘捏紧了水杯,眼有些发直:“老太太,您不能这么想,我好歹是曦儿和扬儿的母亲——”

    “我呸!”孟老夫人一口浓痰吐到董姨娘脸上,“本来就是个妾,还好意思说是两个哥儿的母亲!我当时就是糊涂了,才把你一个山沟里来的野妇扶了正!”

    董姨娘怔怔听着,心越来越冷。

    原来她在他们眼里,从来什么都不是。

    是了,老太婆连亲孙女都能动心卖给一个瘸腿的糟老头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早晚有一日,老太婆会怂恿老爷把她卖到妓馆去的。

    她该怎么办?

    她的父亲好歹是一位秀才,她虽没有当大家闺秀的命,却绝不能去当那一条玉臂千人枕的娼妓!

    要是那样,真不如死了好!

    死?

    孟老夫人依然咒骂个不停,嗡嗡嗡的声音像是无头的苍蝇在董姨娘耳畔乱飞,让她的神智越发迷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扭曲的脸,并没有因为年老而有任何慈祥的感觉,满脸的褶子与眼中透出的怨毒只让人瞧了作呕。

    她不要听,不要看!

    董姨娘捂住了脸,手指触到黏糊糊的东西,松开手一看,赫然是刚刚被孟老夫人吐到脸上的浓痰。

    冷光从董姨娘眸子里射出来,她随手抄起枕头堵住了孟老夫人的嘴,恨恨道:“让你骂,让你骂!”

    不知过了多久,董姨娘手一松,枕头滑落下来,露出孟老夫人瞪圆的一双眼。

    她伸了手探向孟老夫人鼻息,惊恐地往后退了退。

    她杀人了,她把婆母给杀了!

    董姨娘一步步后退,脚不知绊到了什么,一下子跌坐在地,反而缓缓回过神来。

    她要逃,要逃离这个吃人的牢笼!

    董姨娘把枕头放回床上,用薄被盖好孟老夫人,匆匆回了屋。

    浓郁的酒气让她心下一松。

    老爷心里不痛快时,总会喝得烂醉如泥的。

    她翻开床垫,从里面摸出一个半旧的荷包来,倒出几块碎银子并一支金簪,还有数十枚铜钱。

    这就是她全部的积攒了。

    想了想,董姨娘把金簪与铜钱收到随身荷包里,抓着那半旧荷包来到大儿子程曦房门外,悄悄从门缝里把荷包塞了进去。

    两个儿子她是带不走的,好在曦儿大了,能照顾好弟弟了。那老太婆已经咽了气,再不会出馊主意害人,她的两个儿总能活下去的。

    想到这里,董姨娘的恐慌与忐忑竟一扫而光,只剩下痛快与不舍。

    院门悄悄被打开,又悄悄合拢,无人得知。

    酒醒后的程修文喊道:“董氏,给我倒杯水。”

    喊了数声无人回答,他只得起身到处找人。

    下了学堂的程扬跑进来:“父亲,我饿了。”

    “饿,饿,饿,就知道饿,你哥呢?”

    “哥哥还没有回家,我没找到母亲,祖母在睡觉。”

    程修文没再理会幼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通没有找到董姨娘,抬脚去了孟老夫人屋子。

    蒙着头的薄被让程修文下意识觉得不妙,缓缓拉开被子,露出一张青紫的脸。

    程扬顿时被吓哭了:“父亲,祖母怎么啦?”

    程修文一言不发,转头就往外走,在院子里正好遇到大儿子程曦。

    程曦手中捏着一个荷包,一脸错愕:“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程修文铁青着脸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荷包上。

    程曦忙道:“儿子回家后推开房门就看到了这个。这好像是母亲的,不知怎么放在了儿子屋里。”

    程修文一把抓过荷包,往外一倒,立刻滚出几块碎银子。

    那几块不规则的碎银子落在他手心,冰凉凉好像在讽刺他的一切。

    见到这个,程修文哪还有不明白的,理智顿时崩溃,一把揪住程曦衣领吼道:“你娘呢?说,你娘去哪了!这个贱人,我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父亲,您怎么了啊?”程曦不知所措。

    程扬扑上来,扒着程修文胳膊:“父亲,您放开哥哥,放开哥哥!”

    程修文理也不理,只是盯着程曦:“你娘在哪里?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父亲,儿子真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您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祖母死了,被你娘弄死了!”

    程修文不是草包,哪里看不出孟氏是被人活活闷死的,而动手的除了不见踪影的董姨娘,还有什么人!

    “哥哥,父亲在说什么?”

    程扬又惊又怕,被程曦一把揽入怀里:“没事,没事,父亲喝醉了,说胡话呢!”

    “你这个逆子!”程修文扬起手,气怒攻心之下,哇得喷出一口鲜血来。

    两日后,把家中所有物件尽数变卖的程曦雇来两辆车,一辆里坐着表情麻木的父亲与幼弟,另一辆是板车,拉着一口薄棺,他坐在薄棺旁守着,喝得醉醺醺的祖父不愿坐在另一辆车上,同样挤在这里。

    两辆车向着京郊缓缓驶去。

    程曦望着前方,心头茫然,耳畔除了枯燥的车轱辘声便只剩下祖父的呓语:“总不过是一场空,一场空啊……”

    天快要黑了,车子总算到了程家庄,却被人拦下来。

    拦着不让进村的,正是已成了官太太的程九伯之妻郭氏。

    已成为正式族长的二爷爷劝道:“郭氏啊,事不可做绝,人要惜福啊。”

    郭氏这才移开身子,冷哼道:“看在族长的面子上我不拦着,只是这一家子以后倘若惹出什么麻烦来,可别牵扯上我们家。”

    郭氏扭身走了,那冷言冷语却激得一脸麻木的程修文喉咙一热,又吐出一口血来。

    程修文这一支总算在程家庄安顿下来,与此同时,从二里庄赶去京城替程大姑奶奶之子程瑞泽送请帖的人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一头雾水,挠挠头道:“太太的娘家人都哪里去了?”

    那张大红的帖子终究没有送出去。(未完待续。)

番外三 隔壁那个小娇娘

    京郊附近有个杏花村,以盛产美女在方圆百里内小有名气,杏花村的小娘子们也确实如杏花一般水灵灵的。

    春燕就是杏花村里最漂亮的一朵花,从十二三岁开始就引来无数儿郎的爱慕。

    只不过春燕近年来很是不痛快,自从两年多前村里来了一个小寡妇,这村花之位显然易主了。

    春燕不服,一个带着儿子的小寡妇,凭什么抢了她的风头?

    每当出门,春燕照例冲着小寡妇家的方向唾上一口,这才一扭一扭地洗衣裳去。

    “陈大哥,你这是捕鱼去啦?”

    迎面来了个二十出头的汉子,人高马大,露在外面的手臂虬结起一块块的腱子肉,不同于村上那些常下地的男人黑得油亮,而是呈一种好看的古铜色。

    这汉子浓眉大眼,长相周正,在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眼里显然是特别的,他这么一路走来,不知收到多少不要钱的秋波。

    汉子却浑然不觉,一手提着鱼篓,一手抱着一大捧不知名的野花,脚步轻松从阡陌小路间走过,从那一跳一跳的劲头,显然可以看出他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的汉子无视了那朵水灵灵的村花,与之擦肩而过。

    “陈大哥,我喊你嘞!”春燕跺了跺脚。

    汉子这才停下来,一脸严肃:“原来是春燕妹子,对不住啊,我没看见。”

    春燕一阵心塞。

    她这么美一个大活人,他居然看不见?

    难道说,是因为她还小?

    春燕不自觉低头,瞄了瞄胸前鼓起的一对小笼包,胸脯一挺凑了上去:“陈大哥,你手里的花可真漂亮,送我呗。”

    “这可不成,我要带回去喂猫嘞。”

    喂猫?

    春燕有些发懵。

    猫吃野花吗?

    看着她偷偷喜欢的汉子一本正经的模样,春燕犹豫了一下。

    或许,猫是吃野花的吧,只是她没养过,不知道。

    汉子趁着春燕愣神的工夫伸手一指:“我就是在那边山坡上采的,春燕妹子要是稀罕就去采吧,想采多少采多少。”

    他说完甩开脚丫子走了,鱼篓里有条调皮的鱼儿摆了摆尾,水花溅了春燕一身。

    眼巴巴望着汉子走远,春燕气得狠狠跺脚:“真是讨厌,就算野花要喂猫,给我一条鱼也是好的呀,不然人家怎么看得出陈大哥的心意呢!”

    说到这里,春燕有些难过,低头捏了捏衣角。

    她的陈大哥,魂儿早就被那杀千刀的小寡妇勾走嘞!

    春燕猜得不错,那汉子一路走到村子另一头,在一座院门前停下来。

    那房舍半新不旧,有高高的围墙围着,放在村子里并不起眼,不过他却知道,里面可是翻新过的,小院子归置得齐齐整整,还种着一株石榴树,繁茂枝叶斜伸到外头来。

    只可惜,除了那次意外,他再没机会踏进去一步。

    真是稀奇,村子上的人,谁家还有专门看门的!

    汉子正欲上前,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十**岁的美貌妇人。

    那妇人生得娇小玲珑,抱着一个洗衣盆往外走,汉子一瞧就心疼了,忙凑上去,面对春燕时的严肃表情顿时换上一张无原则的笑脸:“何娘子,我替你端着吧。”

    妇人瞥汉子一眼,冷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用!”

    家里有水井,亦有洗衣的下人,可她偏偏喜欢抱到溪边去洗。因为每当溪水潺潺从她指尖流过,耳边听着鸡鸣狗吠声,就让她觉得心头满满的。

    妇人绕过他往外走,汉子把一捧花举到她面前:“何娘子,我路过山坡看这花开得好,觉得摆在你屋子里肯定最合适,就送你吧。”

    “不必,好好的花儿采下来,才是糟蹋了。”

    汉子有些委屈。

    他明明看见过何娘子采了野花带回家的,当时她眉眼间的笑啊,让他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小娘子都是口是心非的,他才不会被吓退呢。

    汉子把鱼篓递到妇人面前:“何娘子说的是,花儿还是长在山坡上最好,不过这肥嫩的鱼儿却是吃进肚子里最好。今儿我请你吃鱼。”

    妇人伸手推了汉子一把,嗔怒道:“我说了不必就不必,你这人听不懂人话啊,真是烦人!”

    她抱着洗衣盆蹬蹬蹬走了,留下汉子出了会儿神,默默把野花与鱼篓放在了门口。

    不多时妇人带着洗过的衣裳回来,一进院门,就有一个小童从屋子里跑出来,欢快喊道:“娘,您回来啦,家里好多鱼呢,它们一直游来游去,何伯说要把鱼儿放在屋后小水池里养起来,那样我们就随时都有新鲜的鱼儿吃了。”

    妇人掏出帕子替小童擦着汗水,嗔道:“跑得一身汗,当心着凉。”

    小童拍拍胸脯:“娘放心,我壮着嘞。您不是说教我识字吗,什么时候开始?”

    妇人爱怜摸摸小童的脸颊,笑道:“等会儿娘喊你,你先去玩会儿吧。”

    “嗳。”小童清脆应了一声,欢喜跑开了。

    妇人抿唇笑了笑。

    能有这般平静的生活可真好,在这里无人知道她的来历,更无人知道她的瑜哥儿曾是个痴儿,尽管比不上以往的锦衣玉食,可每一日都是鲜活的,让她从梦里能笑出声来。

    就只是委屈瑜哥儿了,虽然手中不缺钱,可在这山沟沟里,连吃一尾鲜鱼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原来这妇人,正是程彤。

    想到这里,程彤喊道:“何婶——”

    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快步走过来:“太太有什么吩咐?”

    “家里的鱼是哪来的?”

    “是……放在门口的,还有一大捧野花。”

    “又是那个打铁匠!”程彤恨恨说了一句。

    想到那个汉子,她心烦气躁之余,又有几分说不清的滋味。

    那其实是个好人,若是出身好,放在京城里也是出众的人物。

    只是,他对她这么殷勤做什么,她有那般过往,还能再嫁人不成?

    不行,以后她要离那人远远的,不能让他破坏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生活。

    “把那些鱼和花都隔着墙头扔过去!”

    何婶一脸为难:“可是小少爷说中午要吃鱼呢,已经杀了两条——”

    程彤无奈叹口气:“罢了,那便留下吧。”

    反正留下那人的东西也不是一次了,真是让人烦闷!

    她正气恼着,忽听一声凄厉的大喊从屋后传来。

    是何伯的声音!

    程彤脸色一变,抬脚就往屋后跑去。

    两三年的村里生活,曾经弱不禁风的贵女跑起来脚底生风。

    “瑜哥儿!”看清屋后情形,程彤发出凄惨的喊声。

    她猛然扑过去抱住瑜哥儿,声嘶力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何伯一脸惊慌;“老……老奴就是去摘了一把青菜,小少爷就掉进水池里去了……”

    “瑜哥儿,瑜哥儿,你醒醒啊!”程彤只觉天都塌了,冲何伯夫妇吼道,“还不去请大夫!”

    何伯与何婶也是都慌了,两个人高声应了一句,全都往外跑去,只留下程彤抱着瑜哥儿呜呜地哭。

    “何娘子,娃娃溺了水,请大夫是来不及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程彤一抬头,就见隔壁那汉子不知何时从墙头跳了进来。

    她放下瑜哥儿,如一头发怒的豹子冲过去,抡起拳头死命捶打着汉子胸膛:“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弄来那些破鱼,瑜哥儿怎么会因为看鱼掉进水池里!”

    “何娘子,何娘子——”

    “你给我滚,我永远不想看见你!”程彤完全听不进去汉子说了什么,捶打不过,改用指甲狠命地挠。

    “嘶——”汉子吃痛,倒吸了口冷气,箍住程彤手臂把她直接抱起来放到一边,怒道,“你这娘们,这个时候疯闹不是碍事吗,还想不想救娃娃了?”

    他大步走至瑜哥儿身旁,蹲下身去,双手交叠在瑜哥儿胸口处轻轻按着,一下一下颇有节奏。

    不多时,瑜哥儿哇得吐出几口水来,竟然睁开了眼。

    程彤喜极而泣:“我的儿,你总算没事了,你吓死娘了知不知道。要是没有你,娘该怎么活?”

    “娘,对不起——”瑜哥儿轻轻抓住程彤的手,看向汉子,便露出一个笑脸来,“陈叔,我家有鱼,我请你吃。”

    程彤暗暗咬牙。

    真是邪门,瑜哥儿偏偏与这姓陈的投缘!

    “不啦,陈叔胃口大,吃不饱。”汉子笑着揉了揉瑜哥儿湿漉漉的小脑袋,对程彤道,“何娘子快些给孩子换衣裳吧,我先走了,省得有人回来,看见了不好。”

    他走至墙根处,脚下一蹬,利落爬上了墙头,回头笑道:“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喊一声。”

    程彤盯着空荡荡的墙头,一时有些出神。

    “娘,陈叔真厉害,我爹爬墙头也这么厉害吗?”

    “你爹……他可不会爬墙头。”想到废太子,程彤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

    “那陈叔要是我爹就好了。”瑜哥儿喃喃道。

    瑜哥儿这一落水,程彤也没有了兴致,整日再没踏出门口半步,天一暗便守着瑜哥儿歇下了。

    到了夜里,她睡得浅,就听见有人在敲院门。

    “何婶,你去问问何叔,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不多时何婶进来道:“太太,外面有个妇人,说是您的母亲。”

    程彤心中一紧:“快把她带进来。”

    等一身狼狈的董姨娘被何婶领进来,程彤大惊:“娘,您这是怎么了?”

    董姨娘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警惕看了看何婶。

    “何婶,你先下去吧,准备洗澡水和一身干净衣裳。”

    等何婶下去,董姨娘猛然抱住程彤,颤抖着道:“彤儿,娘杀人了!”

    程彤身子一僵,当机立断道:“娘,咱们去隔壁屋说话,别吵醒了瑜哥儿。”

    董姨娘下意识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瑜哥儿,脱口问道:“瑜哥儿不傻了?”

    程彤莫名有些不快,解释道:“来这里之前就被三姐悄悄治好了。”

    母女二人到了隔壁间,程彤才鼓起勇气问:“娘,您杀了谁?”

    “你祖母!”

    程彤呆了呆。

    董姨娘手足无措:“彤儿,娘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当时就是听你祖母一直骂,骂得我心烦意乱,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枕头闷死了。”

    程彤听着,迟迟不语。

    董姨娘怯怯看着程彤:“彤儿,你要是怪娘心狠,娘就走吧,娘只是想再看你一眼。”

    程彤忽然笑了:“不,她死得好!”

    “彤儿?”

    “娘安心住下吧,反正这里他们找不到的。”当初她离开京城后,只是辗转把落脚处告诉了董姨娘,院子里那株伸出墙外的石榴树上系的红带子便是标记,没想到母女二人真有再聚之日。

    听董姨娘讲了京城近来发生的事,程彤只觉痛快无比,催着她去沐浴,回到隔壁陪瑜哥儿去了。

    微弱烛光下,程彤温柔凝视着瑜哥儿,忽觉他双颊红得有些异常,伸手一摸,顿时骇了一跳,瑜哥儿竟然发热了!

    一想到瑜哥儿白日落了水,程彤当下就急了。

    这村子里只有一个大夫,不,要说是大夫实在太勉强,仅仅是有人生病时抓一把草药罢了,吃好了算走运,吃坏了自认倒霉。

    真正的大夫要去镇子上请,要翻过一座大山……

    程彤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可瑜哥儿的病情万万不能耽误,她一咬牙背起瑜哥儿走出去:“何伯,你陪我去镇子上,瑜哥儿发热了。”

    山路坐不得车,就只能靠两条腿,深更半夜更是难走,何伯把一盏气死风灯交给程彤,背起瑜哥儿往外走。

    两大一小才出了大门,隔壁打铁匠家的门就开了。

    “何娘子,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程彤看看人高马大的陈铁匠,再看看弯着背的何伯,隐隐生出一个让自己都羞愧的念头。

    若是这人能背瑜哥儿去镇子上就好了,他脚程快,瑜哥儿就能早点脱离危险。

    可平日自己对人家不假辞色,现在却想用人家——

    到底是爱子一心占了上风,程彤咬咬牙道:“孩子发热了,我送他去镇子上。”

    “去看大夫啊,还真是巧了,我有个亲戚在镇子上当大夫,今儿个正好来我这里走亲戚。你们快回屋吧,我这就喊他过来给瑜哥儿看看。”

    数日后,瑜哥儿大好了,程彤寻了机会问汉子:“你说实话,那日真是凑巧有个当大夫的亲戚来你家?我怎么听说你早没什么亲戚了呢,就光棍一个。”

    汉子挠着头笑:“那日娃娃落水,我怕他会发热,就去镇子上请了个大夫回来。万一娃娃真发烧了,就省得大半夜往外跑了,那样既不安全又耽误时间。”

    “要是瑜哥儿没有发热呢?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那有什么,我再把大夫送回去呗,反正给大夫的钱一分不少嘞。”

    望着汉子灿烂敦厚的笑容,程彤心头蓦地一暖,随后又是涩涩的疼。

    原来也会有个人,能这般全心全意对她好的。

    “哎,你该不是又生气我多管闲事了吧?”汉子搓搓手。

    程彤瞥他一眼:“生气又如何?”

    汉子一急,把新抓来的两尾鱼举在她面前,结结巴巴道:“那,那这鱼你还要吗?”

    程彤也不回答,扭身便走,等站在大门口才回眸一笑,抿唇道:“提进来吧,瑜哥儿正要好好补补呢。”

    她说着顿了一下,才道:“中午你也过来吃吧。”

    直到大门砰地一声关上,汉子才挠头傻笑起来。

    门忽然又打开,被汉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娇娘探出头,嘲笑道:“别挠了,头发整天一股子鱼腥味!”(未完待续。)

番外四 最亲密的陌生人

    岚郡主喜欢一个人。

    自打那年冬日,大哥因为被拒婚跑去问程微,她担心大哥匆匆追了出去,结果慌张张撞上一个人,那人就撞进了她心里去。

    那人她其实之前就识得的,乃是谢府的长公子谢哲,她勉强能叫一声表哥。

    也许是那日天寒雪大,一切都刚刚好,总之先前并没让她想太多的人,却在那一日扶住她时,让她怦然心动。

    只可惜,自从卫国公府与母亲断绝了关系,她没了任何理由去国公府,更没了光明正大的机会见那人。

    时间匆匆过,岚郡主到了着急嫁人的年纪,可因为心头挥之不去的那个身影,她害怕嫁给任何人。

    如果那些人都没他好该怎么办?

    如果那些人她都无法喜欢怎么办?

    如果——

    其实一切理由,不过是她只想嫁给那个人罢了。岚郡主清楚得很,而在景王世子屡屡嫁不出去女儿逼问她后,当父亲的亦知晓了。

    京城的天渐渐热起来,每到这个时候岚郡主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不过今日她却一反常态,从一大早一颗心就七上八下,兴奋又紧张。

    她一遍一遍催丫鬟去问,当丫鬟说人终于到了时,她再顾不得矜持,提着裙摆跑到了会客厅,躲在屏风后。

    父亲终于答应向谢府提亲,成与不成,就看中间人的回话了。

    厅里已经响起景王世子的声音:“其实这本该是内子操心的,不过近年来内子身体不大好,我这当父亲的就只能张罗了。李兄,不知谢府的意思如何?”

    岚郡主紧张地绞着手帕。

    她不知道父亲口中的“李兄”是何人,只是父亲说过,因着谢府与国公府的关系,王府贸然请媒人前去并不妥当,托与谢府夫人相熟的夫人去打探才合适。

    想来这位李大人的夫人,就是与谢夫人相熟之人了。

    厅里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内子试探了谢夫人的意思,谢夫人说已经替儿子相看好了姑娘,只能辜负王爷美意了。”

    岚郡主已经听不进去后面的话,死死捂着嘴倚着屏风滑落在地,直到来人走了,景王世子绕到屏风后,她依然埋着头,默默哭泣。

    景王世子把她拉起来,叹道:“岚儿,别哭,父亲知道,我的岚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只是——”

    “只是什么?”岚郡主木然问。

    “只是谢府的老夫人是国公府段老夫人的亲妹妹,他们焉能不知你母亲与国公府那解不开的结——”

    景王世子话音未落,岚郡主已经掩面冲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至世子妃曾氏那里,推门而入。

    曾氏近年来身体渐渐差了,这个时候才起身,正准备用饭。

    一见岚郡主进来,她眼睛一亮,语气中是难掩的激动:“岚儿,你来了。”

    自打那一晚过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只夫君不再进她的房门,就连一双子女都疏远了她这个母亲。

    锦衣玉食,与她再无半点滋味。

    回想上一次与女儿一起闲谈用饭,竟有些恍若隔世了。

    “你为什么那么做?”岚郡主咬唇看着母亲。

    曾氏嘴唇颤了颤:“岚儿,过了这么久,你还在怪我?”

    岚郡主抬手拭泪:“母亲,您知道人们都怎么说吗?他们说韩玉珠当年遇难,就是因为身为好友的您嫉妒她美貌,所以国公府得知真相后才与您断绝了关系——”

    “他们胡说!”曾氏厉声打断岚郡主的话,情绪激动得有些骇人,“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他们有什么证据?”

    “母亲——”岚郡主摇摇头,“他们不需要有什么证据,他们只要这么认为就足够了。”

    所以,她连与心上人在一起的一丝可能都被剥夺!

    “母亲,我有时候,真是忍不住恨您啊!”岚郡主看着苍白消瘦的曾氏,到底不忍心再说下去,提着裙角扭身跑了。

    她的母亲,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不过,谁让她是母亲的女儿呢。这世上,儿女既然能享受父母萌荫,就也得承担父母的罪孽。

    那鹅黄色的裙摆消失在门口,曾氏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欲哭无泪。

    她做错了什么呢?是华贵妃太狠心,要毁了韩玉珠清白,与她何干?她维护这个家,还不是为了两个孩子,凭什么到头来儿女都要指责她?

    “世子妃,用饭吧。”侍婢小心翼翼道。

    曾氏毫无胃口,摇摇头道:“撤下去你们分了吧,那羊**就端给萌萌。”

    自打夫君儿女开始疏远她,曾氏就养起了猫,算下来萌萌是她养的第三只猫了。

    曾氏改了主意:“把萌萌抱过来,我亲自喂它。”

    在她心里,养的猫儿已和半个子女无异。

    有时候曾氏会自嘲地想,她养的猫就和她一样,都是体弱多病,无论怎么精心喂养,前两只猫还是病死了,现在的萌萌同样病歪歪的。

    侍婢把萌萌抱过来,曾氏把羊**倒在手心,喂小猫吃。

    小猫舔了几口,就不再碰。

    “萌萌乖乖,多吃几口,吃得多才能长得壮。”

    在主人的催促下,小猫又勉强吃了几口,就不再动了。

    曾氏露出一抹慈爱的笑,伸手轻抚小猫的背:“真是个娇气挑嘴的——”

    话未说完,她脸色猛然一变,再看卧在膝头的小猫,早已悄悄死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曾氏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崩溃问道。

    “世子妃——”一旁的侍女心中发慌,她总觉得世子妃神智有些不大正常了。

    曾氏没有理会侍女的呼喊,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小猫,眼泪簌簌而落。

    “世子妃,婢子把萌萌带下去吧。”

    在曾氏的沉默下,侍女抱起小猫走了出去。

    曾氏一直呆坐着,抽出帕子想要拭泪,忽觉手心有些黏腻。

    她低头搓了搓,手心上是已经干成一层皮的羊**。

    她眼神猛然一缩,从簸箕里翻出一枚银针对着盛羊**的小碗扎下去,待银针拔出已经变了颜色,但并不明显。

    曾氏捂着心口猛然后退。

    原来如此。

    她一直有喝羊**的习惯,有时没有胃口,就把羊**端给猫喝。

    怪不得她身体越来越虚弱,怪不得连养三只猫都莫名其妙病死。

    是谁在她的羊**里下了毒?

    曾氏枯坐良久,扬声喊道:“来人!”

    “世子妃有何吩咐?”一个侍女小步跑进来。

    “去请世子过来!”

    侍女有些迟疑。

    这两年世子从不曾来世子妃这里,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世子妃不是没有派人去请过,每次都徒劳无功。

    “快去!”曾氏有些歇斯底里,“世子若是不来,你就对他说,他今日不来,我今日就死在世孙与郡主面前!”

    “是,婢子这就去。”侍女吓得忙跑了出去。

    听到侍女禀告,景王世子皱了皱眉,抬脚去了曾氏住处。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这才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曾氏没有回头,幽幽道:“世子总算来了。”

    “你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你们都下去!”

    曾氏忽然抬高了声音,屋子里伺候的侍婢全都退了下去,眨眼只剩下夫妇二人。

    她这才转身,看着景王世子。

    “你到底有什么事?”

    曾氏笑了笑:“世子曾说,不愿与我这蛇蝎之人同眠共枕,我以为,世子清风明月,心里容不下一丝污垢。”

    正是因此,她被冷落,被疏远,却依然心怀期盼地活着,想着善良如世子,总有一日会回心转意,重新接受她。

    “所以呢?”景王世子不动声色地问。

    “所以?”曾氏扬起声音,“所以我才犯傻,不知道世子一直给我吃这个!”

    她伸手一指没有撤下去的羊**,满眼悲凉。

    堂堂景王府,能数年如一日的给世子妃下慢性毒,除了世子,谁还能做到?

    景王世子沉默着。

    “为什么,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就算您不看我与您多年的夫妻之情,我到底是昕儿与岚儿的母亲啊!”

    景王世子终于开口:“正是因为你是他们的母亲,才更该明白为什么。太子妃与太子情深意笃,太子妃虽没有你害她姨母的证据,暂时不能奈何,可太子继位以后呢?难道因为你犯的错,让整个景王府等着秋后算账吗?”

    “所以我病上几年死了,太子等人既不会怀疑是世子动的手,也不会再迁怒景王府了,而世子在世人与儿女心里依然是谦谦君子、仁慈父亲。世子真是好打算啊!”说到最后,曾氏悲凉笑起来。

    景王世子毫无愧疚之色,冷冷道:“你不替儿女打算,只能我来打算了。想想昕儿,他至今不愿娶妻,却连与心上人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而岚儿更是被你毁了姻缘!”

    “不是这样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精明如你,且好自为之吧。”景王世子撂下一句话,抬脚走了,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翌日,侍婢急慌慌来报:“世子,世子妃疯了。”

    “疯了?那便送到家庙里去吧。”

    景王世子端起一杯清茶,不紧不慢啜了一口。(未完待续。)

番外五 狼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北地的天格外高远,云朵层层叠叠却并不显压抑,好似草原上大片大片的羊群。

    风吹草低,有两个姑娘甩着马鞭,策马并肩而行。

    一位穿大红骑装的姑娘一扬马鞭,气鼓鼓道:“那个魏无行真是讨厌,仗着征战西姜的功劳,一来这里就当了统帅,还总把咱们当成娇滴滴的小姑娘,这也不许,那也不成。早知如此,还不如韩将军在这里的好。”

    另一位姑娘长着一张苹果脸,年纪略小,一笑就露出醉人的酒窝来:“嘉福姐何必生气,比起寻常女子,咱们有机会出来就是好的。魏将军才来不久,以后会像韩将军那样对咱们改观的。”

    红衣女子悻悻道:“公主就是好脾气。”

    原来这二人,苹果脸的是五公主绵绵,另一位穿红衣的则是徐嘉福。

    自打两年多前德昭长公主产下一女,没了精力应付其他,五公主算是正式出师了。恰逢北地战事激烈,五公主便主动请战,作为姑母兼师父的德昭长公主点头后,昌庆帝无法,只得同意了五公主去北地的请求。

    徐大姑娘得知此事,当即撒泼打滚的手段都用上了,死活闹着要随五公主去北地打仗。

    徐大人一琢磨,闺女都二十出头的人了,来京城数年没有半点嫁出去的苗头,还不如去北地混一混。北地那么多年轻将士,说不准就被闺女拐回来一个呢。

    徐大人一上书,昌庆帝立马准了。

    老皇帝正心疼闺女一个人去北地孤零零的,这下可有伴了。

    于是两位姑娘跟着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就来了北地,一晃两年多过去,在军队还真混出不小的名堂来。

    只是自从韩将军也就是卫国公因旧疾复发回了京城,接任之人是从边西凯旋而归的大将魏无行,二人在军队的日子多少起了变化。

    五公主还好,脾气火爆的徐嘉福早就受不住了,已经与魏无行吵了几次,委实恼他瞧不起女人,总想把她们当成娇花护起来。

    听了徐嘉福的抱怨,五公主笑道:“我是觉得这般天高地阔的日子比在京城里要自在多了,魏将军又不敢真管着咱们。你不知道,前两日程微还给我来了信,说她又有了身孕,在皇宫里像坐牢一般,特别羡慕咱们两个呢。”

    徐嘉福一听,抿嘴笑了:“说的也是,那男人再好,要陪他进皇宫里过日子也就没滋味了。哪像咱们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心里不痛快了,举刀剁几个敌人,或是纵马跑上一遭,也就舒坦了。”

    军旅生涯,让徐嘉福娇嫩的肌肤染了几分风霜,可那种朝气蓬勃的劲头却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别有一番风情。

    二人说着已是到了营地,翻身下马,就见一个身高腿长的男子双手环抱胸前,正黑着脸等着她们。

    “公主与徐姑娘去了哪里?如今战事吃紧,外面并不安全——”

    徐嘉福冷哼一声:“我们只是出去走走,魏将军管得未免太宽了些。公主,我们走!”

    魏无行盯着两人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女人就是麻烦,想当年他与程兄弟在边西联手对敌,默契无间,那是何等畅快。

    不想了,程兄弟如今已经成了太子,他的副将却换成了两个大姑娘,真是令人心碎啊。

    是夜,魏无行点了一支队伍,按计划夜袭北齐军营。

    鞋底包了软布的队伍鸦雀无声,徐嘉福却悄悄睁开了眼。

    她溜出营帐,进了五公主营帐。

    出乎意料,五公主并没有入睡,而是穿戴得整整齐齐。

    “公主也没睡?你是不是也发现那个魏无行要夜袭敌人?”

    五公主点点头。

    “哼,又把咱们甩下。”徐嘉福咬牙切齿,“公主,咱们跟过去吧。”

    五公主摇头:“魏将军让我守着营地,以防被敌方钻了空子。”

    徐嘉福瞪大了眼:“我怎么不知道?”

    五公主一脸无辜,耳边却响起魏无行的话:徐姑娘脾气急躁,营地就拜托公主殿下了。

    “嘉福姐,你且回去吧,咱们守好了营地,同样重要。”

    徐嘉福跺跺脚,扭身出去了,回到营帐里越想越窝火,把鞭子缠在腰间,悄悄召集了亲卫队就溜出了军营。

    火光冲天,夜幕掩饰下四周是一片混乱,只听到无数人的哭喊声。

    魏无行大手一挥:“撤!”

    这次偷袭成功,烧了北齐军大半粮草,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等他率兵回了营地,却见营地灯火通明,五公主一身戎装,手里还举着沾血的锤头。

    魏无行吃了一惊,立刻迎上去:“发生了何事?”

    “魏将军料事如神,夜里果然有敌军摸进来,不过还好因为你的提示咱们早有准备,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魏无行摸了摸鼻子,借着夜色掩饰尴尬。

    居然真有敌军偷袭?这也太巧了些,两边都选定了今晚偷袭对方。

    咳咳,他本来是随便编了个理由,安抚两个小姑奶奶的。

    “咦,徐姑娘呢?”

    这种情形,那位姑奶奶没道理躺在营帐里睡大觉啊。

    “一直没见她出来。这里才结束,刚派人去喊她了。”

    五公主正说着,派去的亲卫就急匆匆跑来:“殿下,徐将军没在营帐里,她麾下的亲卫队也不见了!”

    五公主与魏无行面面相觑。

    “公主殿下,来偷袭的敌军有多少人?”

    “约莫四五十人。”

    魏无行面色大变:“不好,敌方不可能只派出这些人,定是敌方兵分两路,其中一路被徐姑娘碰上了。殿下,你负责营地相应事宜,我带人去接应她。”

    魏无行说完点了一队人马离开营地,兵分几路往徐嘉福最可能离去的方向追去。

    夜沉如水,连星光都黯淡了,魏无行一路急行,凭着出众的作战经验,渐渐摸对了路。

    先是随风飘来的血腥味,接着就发现了倒地的尸体,七横八错,清一色穿着夜行衣。

    亲卫翻遍了尸体,回禀道:“将军,这些尸体既有北齐军,也有咱们的人。”

    魏无行心情越发沉重,大手一挥:“走!”

    越是往前,尸体越多,入目的一切昭示着这里不久前才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事。

    魏无行接过火把,顺着痕迹往前,被亲卫拦住:“将军,前面就是‘鬼见愁’了。”

    ‘鬼见愁’是一处极陡的山坡,就是最好的山民都不敢下去。

    魏无行举着火把站在坡顶,看到一只绘着红色蔷薇的鹿皮靴。

    尽管他没留意过徐嘉福的穿着,却明白眼前这只靴是女子的。

    “把绳索给我。”

    “将军——”

    “少废话!”

    魏无行把带来的绳索接起来,其中一头缠在腰间,把另一端交给亲卫。

    “将军,让属下下去吧,您不能以身犯险!”

    “啰嗦,你们谁的身手比我好?好好抓着绳子,别半路松手,那老子才真的粉身碎骨了。”

    魏无行系着绳子一路往下,期间数次遇险,总算艰难躲过,只可惜下到十数丈绳子已经用尽,望着下方好一段距离,他咬牙把绳子解开,几次险死还生之后,总算脚落到实地。

    “徐姑娘,徐姑娘——”洪亮的声音响彻山谷,回应他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

    狼群聚集,那是发现了猎物?

    想到某种可能,魏无行立刻往狼叫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深夜里,数十道幽光猛然向他射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魏无行看到十数只野狼把一棵树围了一圈又一圈。

    他下意识仰头,就看到树杈上一个暗影。

    “徐姑娘,是你吗?”不顾惊扰狼群,魏无行喊道,一边喊一边抽出了刀。

    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是……是我……”

    狼群意识到来人的危险,立刻放弃窝在树上的人,转而围攻魏无行。

    夜幕下,刀光闪烁,鬼哭狼嚎,随着一只只狼尸在周围堆积,终于有一只死死咬住了魏无行胳膊。

    魏无行发出一声闷哼。

    “你,你没事吧?”

    “闭嘴!”魏无行骂了一句,反手把狼首斩下,等他把狼群斩杀殆尽,早已精疲力竭,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喘着气。

    缓过气来,魏无行冷声道:“姑奶奶,是不是要我抱你下来?”

    良久,传来徐嘉福虚弱的声音:“我不敢——”

    魏无行怒极而笑:“本将军不知道,居然还有徐大姑娘不敢的事!你偷偷溜出军营,胆子不是挺大吗?”

    “我不是怕别的,我怕狼——”徐嘉福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魏无行一怔。

    女人一哭,他就没法子了。

    忍了又忍,他吼道:“别哭了,狼都被我杀了,你再不滚下来替我包扎一下,我就要去给这些狼作伴了!”

    哭声一滞,随后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徐嘉福脚步发软,小心翼翼绕过狼尸来到魏无行身旁,一见他胳膊上深深的伤口,低呼一声,忙把衣摆掀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魏无行猛然别过脸。

    以为****,他就不生气了吗?休想!

    “里面衣裳干净,我撕下来给你包扎伤口。”徐嘉福显然心中有愧,一改往日的泼辣。

    魏无行不再言语,任由她包扎好伤口,才道:“你带出来的人呢?”

    徐嘉福脸一白,死死咬着唇道:“都……死了。北齐军想生擒我,我就跳了下来。”

    “你没死,也真是福大命大!”魏无行恼怒极了。

    那些亲卫都是十里挑一的好手,就因为这姑奶奶的任性,全折在这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徐嘉福终于崩溃,痛哭流涕。

    魏无行唇角紧绷,足足听了一刻钟见对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狠狠道:“哭吧,再引来狼群,我可没法子了。”

    哭声顿时一止。

    魏无行挑了挑眉:“原来徐大姑娘这么怕狼。”

    十几只狼虽然可怕,可以这位姑娘的性子,不像会哭成这个怂样的。

    徐嘉福沉默着。

    “等天亮再找出路吧。”魏无行淡淡道。

    二人靠着树干,一时谁都没有再说话。

    天上的星子尽数隐去,山谷里连虫鸣声都听不到了,只有浓郁的血腥味包围着二人。

    徐嘉福缩了缩肩膀。

    魏无行头疼地皱了皱眉,脱下外衣抛了过去。

    带着男子独有气息与体温的外衣裹在身上,徐嘉福心里绷着的某根弦瞬间断了。

    “我怕狼,特别特别怕,只要见到狼,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开了口。

    魏无行抬了抬眼角。

    徐嘉福自顾说着:“我父亲一直在陵南为官,我自幼生长在那里,胆子与当地的姑娘一样,是很大的。十三岁那一年,我喜欢上一个人。只可惜他太穷了,除了长相俊俏,在我父母眼里简直一无是处,于是,我和他私奔了。私奔的那日,也是这样的夜晚,天上连星子都没有。”

    魏无行抽了抽嘴角。

    徐嘉福已经陷入回忆中:“我们跑啊跑,跑出了几座大山,结果遇到了狼群,于是一起爬到了树上躲。谁知,那些狼竟用爪子开始挠树。”

    说到这,徐嘉福沉默下来。

    “然后呢?”魏无行终于忍不住问。

    “然后呀——”徐嘉福忽然笑了,“然后我的心上人就把我推了下去。”

    魏无行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静静看着说话的女子。

    十三岁的小姑娘,与心上人私奔,却被心上人推下树喂狼,这种残忍,连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忍去想。

    “是不是觉得我很蠢,眼光这么糟?”

    魏无行摇摇头,问:“后来怎么样了?”

    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能看清几分人心呢?

    “后来很简单,我用随身带的匕首拼命把那些想吃了我的狼一只只杀了,最后只留下一只,重新爬上了树。”

    徐嘉福看着魏无行,眼睛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我爬上树后,把他推了下去,亲眼瞧着那只狼把他咬得血肉模糊。没想到,我从此开始怕狼了。”

    她对找到她的父母说,那个人为了保护她,护着她上了树,自己却喂了狼。

    那是十三岁的她最后一点自尊与骄傲。

    从此之后,她觉得,男人是比狼还要可怕的东西,只能用来戏耍,不能用来爱。

    “好啦,别说了,天亮了,我带你出去。”魏无行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又很快缩回去。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前行,谁都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出路。

    这一次,徐嘉福心里却踏实多了。

    她侧头问:“我听说,狼也有许多优点的,是么?”

    魏无行与她对视,许久后轻轻点头:“嗯。”(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番外六 生不如死

    卫国公府这几日一直处在一种兴奋又焦灼的气氛中,原因无他,卫国公就要回来了。。

    一连数日,段老夫人都派人去京郊驿道等候,国公夫人陶氏更是强撑着病体每日问询。

    这一日,报信的小厮跑得飞快:“国公爷回来了,已经进了城。”

    国公府立刻‘骚’动起来,等卫国公一到,由上自下,尽数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相迎。

    “父亲,母亲,儿子不孝,回来了。”一晃离家已三载多,卫国公单膝跪地,冲父母行了大礼。

    段老夫人快步上前,把卫国公扶了起来:“你身上有伤,快进去说话。”

    老卫国公更是沉声道:“回来就比什么都好。”

    望着熟悉的亲人,卫国公缓缓点头,目光落在陶氏面上。

    陶氏已是泪流满面。

    “辛苦夫人了。”

    “国公爷——”

    卫国公冲陶氏安抚一笑,环视左右,下意识蹙眉:“怎么不见止儿?”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顿时有几分异样。

    “进屋再说吧。”段老夫人开了口。

    厅里,卫国公拍案而起:“竟然有这种事?”

    他远在北地,只收到一封家信说是儿子身体不好,世子之位由侄子韩平承了,当时心里虽有几分不快,可很快便释然。

    这几年他冷眼旁观,侄子确实要比儿子更加沉稳,站在整个国公府的角度,由侄子将来袭爵并不是坏事。谁知这其中,竟有如此曲折荒唐的闹剧!

    “止儿呢,他现在人在哪儿?”卫国公厉声问。

    “在他院子里。国公爷,都是我管教无方——”

    “子不教父之过,是我的错,我去看看那个逆子。”

    卫国公赶去韩止住处,推‘门’而入,正看到韩止手中提着个酒瓶,晃晃悠悠从屋内走出来。

    卫国公大怒,大步走过去,劈手就甩了韩止两个耳光:“逆子,听你祖母他们那么说我还不敢相信,你竟真成了一个酒鬼!”

    韩止勉强睁眼:“父……父亲?”

    他打了一个酒嗝,一口气喷到卫国公面上,酒气熏天。

    卫国公怒极,把酒瓶夺过扔到墙角,拽着韩止来到院角一口水缸前,按着他的脖子就压了下去。

    水凉刺骨,韩止酒意瞬间就醒了大半,因为呛水,拼命挣扎起来。

    卫国公毫不心软,冷冷看着韩止挣扎许久才松了手,韩止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逆子,你好歹是我卫国公的儿子,这个样子丢不丢人?”

    韩止抬头,眼中一片悲哀:“父亲,儿子不早已经把脸丢干净了吗?”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有谁当成明珠娶回家的妻子,结果早就和别的男人有了首尾?有谁的妻子会把别的男人藏在屋子里日夜厮‘混’?又有谁像我这般,明明是长子嫡孙,却连世子之位都保不住?儿子还不够丢脸吗?儿子早已经没脸了啊!”

    卫国公默默听着,蹲下身与韩止对视:“不,那些事虽然会让一个人承受巨大的痛苦,却不是一个人自甘堕落的理由。止儿,你这般自暴自弃,才让为父觉得丢脸!”

    他伸手拍了拍韩止肩膀:“你才二十出头,人生路还有很长,与其抱着已失去的当个行尸走‘肉’,不如想一想你所拥有的。你若一直想不通,那我也只能当没有你这个儿子了。”

    卫国公说完大步离去,好一会儿韩止才站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向最偏僻的一处跨院走去。

    ‘门’吱呀一声响了,里面的人像受惊的鸟儿,猛然往后缩了缩。

    韩止冷笑:“贱‘妇’,你躲什么?”

    他一把抓起‘女’子丢到硬邦邦的‘床’上,解下腰间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着她的身体。

    ‘女’子显然已经习惯了,竟一声不吭,只不停扭动身子躲避着。

    鞭打的人却越来越兴奋,到最后双眼都红了,把鞭子一抛,一把扯开‘女’子的衣裳。

    她这才发出一声哀求:“不要——”

    “不要?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韩止冷笑一声,动作利落完全不像喝过酒的人,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卷绳子,把‘女’子以一种极为难堪的姿势绑在‘床’柱上,随后双手环抱,冷冷打量着她大开的‘门’口。

    “你不能这样,我也是个人啊!”尽管不是第一次,‘女’子依然感到极度的羞辱。

    “好久没沐浴了吧?真是臭不可闻啊。”韩止往那大开的‘门’户处吐了一口唾沫,似是发泄够了,收起绳索与鞭子,掉头走了。

    随着‘门’关上,屋中的人掩面耸动着肩膀,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程瑶不该‘混’成这样啊!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程瑶摇摇晃晃站起来,

    她在狭小‘阴’暗的屋子里一遍一遍走着,整间屋子除了一张‘床’,一个恭桶,再无别物,连那墙壁都用棉垫牢牢覆盖,让人使不上力气。

    这是连死都不让她死!

    死?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她明明看过那本书的,又有着这些人没有的见识,怎么会斗不过他们?

    程瑶忽然一怔。

    书?对了,这个世界原本就只是一本书,她一定是看书时睡着了,说不定醒过来噩梦就结束了。她还是她,那个前途无量的‘妇’产科医生……

    怎么醒来呢?

    一个念头涌上程瑶心头。

    死……

    是了,她在这个世界死了,就能在原来的世界醒过来了!

    她低了头,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

    自从被韩止关在这里,她连一支发簪都被收走,只有这个状似无害的镯子得以保留。

    早已瘦骨嶙峋的程瑶很轻松把镯子摘下来,一下一下撞击‘床’柱,不知撞了多久,镯子终于断成了几段。

    她选了一截断头处最尖锐的,咬了咬牙,毫不犹豫照着手腕划下去

    剧痛传来,可因为断裂的镯子依然很钝,手腕只是被割破了皮。

    “不痛,不痛,我一定要回去!”程瑶自我催眠着,一遍一遍用断镯反复切割着手腕,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后,鲜血终于汩汩而出。

    随着大量失血,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洁白的天‘花’板,苍白的‘床’单,入目的一切皆是一片白‘色’,‘床’上躺着一个‘女’子,一动不动,只有连接她的仪器显示着她还活着。

    “听说病人今天有了反应?”身穿警服的男子问询着负责治疗‘女’子的医生。

    “是的,病人昏‘迷’了二十一天,本已确定是脑死亡,,没想到今日有了醒来的迹象。”

    男子合上记录本,郑重道:“病人若是醒了,立刻通知我。”

    待男子一走,几个小护士立刻围住了医生:“李医生,程医生真的能醒来吗?”

    李医生隔着玻璃看了一眼,淡淡道:“有希望。”

    这时有护士喊:“李医生,206‘床’病人找您。”

    “这就来。”

    等李医生一走,几个小护士立刻八卦起来。

    “你们说,程医生真的会醒过来吗”

    一个小护士鄙夷笑了笑:“醒过来又如何,还不是要去坐牢。照我看啊,还不如别醒呢。”

    “丽丽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给我说说呗。”一个新来的小护士央求道。

    那护士便道:“其实这都不算新鲜事了。程医生本来就是咱们医院的‘妇’产科医师,年纪轻轻又是博士,据说在学校时就是出名的才‘女’,按理说前程大好。可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人偏偏要去给人当情‘妇’。”

    “那怎么还要坐牢啊,她都这么惨了?”

    “你听我说完呀。像程医生这样学历高长得好又有才的‘女’人,肯定不甘心就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吧?事情也是凑巧了,那位原配年过四十竟然怀上了,偏偏还在咱们医院检查生产,结果却一尸两命,原配连同孩子全都没了,听说是个男娃,足有七斤重呢。”

    “真是可怜。”

    “可不是嘛,当时就有传闻,说是程医生动的手脚,后来连警察都介入了,显然是真的了。”

    “那程医生怎么又成这样了呢?”

    “这就是恶有恶报了。”另一个护士‘插’嘴道,“原配还有个‘女’儿呢,也有二十来岁了。那日挂了程医生的号来看病,‘抽’出一把刀就把程医生砍了……”

    新来的小护士掩口惊呼:“那原配的‘女’儿不也要坐牢吗?原配可真可怜。”

    “不会,后来鉴定了,那姑娘有‘精’神病呢。”

    几个护士都笑起来。

    “听说啊,程医生傍的那位因为妻子儿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女’儿,带着宝贝‘女’儿去国外疗养去了呢。程医生成了这样,人家都没来看过一眼。”

    重症病房里,程瑶虚无的灵魂剧烈扭曲起来:“胡说,那个丫头才没有‘精’神病,她应该去坐牢的!”

    滴滴滴——

    重症室传来警报声。

    护士们吃了一惊,忙去喊医生。

    一番忙‘乱’后,李医生摇了摇头:“通知家人吧,病人已经死亡了。”

    一个小护士悄悄撇嘴。

    通知谁去啊,程医生的家人嫌丢脸,电话都打不通了。

    程瑶再次睁开了眼睛,剧痛传来,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看到熟悉的环境和人,她痛苦嘶吼:“不,我不要再回到这里!”

    韩止冷冷一笑:“贱‘妇’,你把我拖进噩梦里,自己想寻死解脱?休想!”

    程瑶眼一闭,一直支撑她的念想轰然倒塌,脸上呈现出行尸走‘肉’般的麻木。Q

番外七 守得云开

    承平三十年的秋闱揭榜后,卫国公府族学大放异彩,中举的学生足有四人,一时令世人侧目。

    而细心人则发现,卫国公府族学的风光从三年前的秋闱就开始展露了。

    那一场,中举者有两人,转年的春闱,其中一人更是杏榜有名。

    人们开始把目光注意到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卫国公府族学的先生,薛融。

    不少如今步入仕途的学子对薛融此人印象深刻。

    承平二十五年的春闱,正是因为他的揭发,才有了后来轰轰烈烈的科考舞弊案和重考,一些被埋没打压的学子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桂榜之后,意料之中,邀请薛融去族学或书院任教的帖子纷纷而来。

    “先生要请辞?”才回京不久的卫国公在书房里听了薛融的讲述,颇为头疼。

    儿子算是毁了一半,他还指望孙子将来能争气呢。有这么一位会教导学生的先生在,国公府族学就不愁了,甚至会有许多勋贵高官的子女慕名来读,也是无形中的一条人脉。

    “先生可是有了中意的去处?”

    “并不是。”曾经的呆书生当了几年先生,站在卫国公面前瞧着还是有几分呆气,一双眼却格外清明,“这些年承蒙国公府关照,鄙人积攒了些银钱,想要与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办一家书院,专门收贫苦人家的孩子入读。”

    “呃?”卫国公意外地挑了挑眼角,笑道,“先生可知道,办一家专门收贫苦学生入读的书院,是很难维持下去的。”

    薛融脸有些红:“这个我们也考虑过了。书院会分两部,低龄部专收六至十岁穷苦人家的孩子,不求他们读出什么来,只要能识些字,不当睁眼瞎就算是学成了,书院会管他们一餐饭,若有天资出众的孩子,则会资助他们继续读下去。另一部则收十岁以上的学子,到时候若有富家子弟来读,收取的学费便用来维持书院开销。”

    说完这一番话,薛融局促看卫国公一眼。

    他并不畏惧权势,只是性格使然,面对别人时多了几分古板,少了几分风流。

    卫国公却颇喜欢薛融的性子。

    这样的人往往心思淳朴,不一定能大有成就,却会踏踏实实做事,认定的事或人便不会轻言放弃。

    秋华若是与此人有夫妻缘分,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想到至今云英未嫁的大侄女,卫国公有些心疼,又觉得侄女的心性要比儿子强得多。

    一出生就注定比寻常女子尴尬的姻缘,侄女硬是没有埋怨过一句,对长辈恭顺,对弟妹友善,这几年大半心思都用在族学上,专教女学生读书明理。

    听说,侄女与薛融会因如何教导学生时而交流,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人也算志同道合了。

    只可惜,薛融此人,恐怕是不愿入赘的。

    卫国公心中叹息,嘴上道:“先生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专收穷苦人家的孩子还管一餐,日积月累,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不是富家子弟的束修能够维持的。我看这样吧,先生不必离开国公府族学,可以把你那几位朋友一并邀请过来。我会安排扩建族学,专门建一处学堂,招收穷苦人家的孩子。先生觉得如何?”

    薛融面露犹豫。

    “先生想要开办书院,没有资金充裕的人支持,若是中途办不下去,那些学生又该如何安置?到时先生一番善念与心血就只能付诸东流。而由国公府扩建族学,先生与几位朋友便可专心教书,不必费心其他琐事。”

    薛融终于被说动,长揖道:“那就拜托国公爷了,鄙人这就去找几位朋友商谈。”

    薛融说完告辞离去,卫国公才出书房门口,韩秋华就匆匆赶来。

    “大伯,薛先生呢?”

    “他刚刚出了门——”

    卫国公话音未落,韩秋华就向他匆忙一礼,转身急急往外跑去。

    卫国公笑着摇摇头。

    大侄女一向沉稳,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

    “薛先生,请等等——”韩秋华总算追上薛融,扬声喊道。

    薛融停下脚步。

    韩秋华很快到了近前,抬手理理鬓发,恢复了稳重从容。

    “我听说,先生想要请辞?”

    薛融看着女子因跑得急而染上红霞的双颊,不由呆了呆。

    几日不见,韩大姑娘好像又好看了一些。

    呸呸呸,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薛融勉强移开了眼。

    韩秋华以为他默认,心中泛起苦涩滋味。

    他们以前尚能交流一二,此后,恐怕相见都难了吧。

    她压下心中苦涩,把怀中物递给薛融。

    薛融骇了一跳,连连摆手:“韩大姑娘,这个……男女授受不亲……不,不,我的意思是……”

    他吭吭哧哧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头却晃过一个令他羞愧万分的念头:韩大姑娘要是送他定情信物,他是收下呢?还是收下呢?

    反正,他是不能让韩大姑娘伤心的,韩大姑娘是好人。

    韩秋华心中叹息,抬手把匣子打开,里面静静放着一叠银票。

    “我听说先生想开办书院,那要许多花费的。可惜我是女子,不能与先生携手。这是我多年积攒并卖了一些首饰所得,赠予先生,算是我对学子们的一番心意了。”

    “韩大姑娘——”薛融讷讷无言。

    “先生不要推辞,我若是个男儿,定会与先生一样的。”

    薛融挠挠头:“韩大姑娘,其实,我已经答应了国公爷,依然在族学教书。国公爷会扩建族学,收穷苦学子入学。”

    “当真?”韩秋华眼睛一亮。

    若是那样,她与他,还是能时而相见……

    “先生是要出门吗?”韩秋华把小匣子收起来。

    大伯来操办,自然用不到她这笔银钱了。

    “去和几位朋友说一声。”

    韩秋华停下来:“那我就不耽误先生工夫了。”

    见她默默转身,薛融脑袋一热,不受控制喊出一句话:“韩大姑娘,其实……我也舍不得走。你,你明白吗?”

    韩秋华一怔,随后笑意渐渐染上眼角眉梢,终于在唇畔绽放出一朵灿烂又羞涩的花来。

    那花,静悄悄散发着甜蜜幸福的芳香,人闻欲醉。(未完待续。)

番外八 不畏来生

    “彩云姐姐,怎么突然走慢了?”年纪不大的小宫女提着灯笼,问身侧年纪稍长的宫婢。

    彩云勉强压下心中不安,伸手一指:“晓燕,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宫吗?”

    晓燕摇摇头,一脸茫然。

    “对了,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也是正常。”

    “彩云姐姐,到底该知道什么嘛?”

    彩云勉强笑笑:“不知道是好事,你拉紧了我,咱们快走。”

    晓燕却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晓燕?”

    “彩云姐姐你瞧,那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哪里?”彩云左右四顾。

    “就是你刚刚指的地方啊,那人是不是昏倒了,怎么一动不动?”

    彩云定睛一瞧,顿时骇得魂飞魄散。

    晓燕口中躺着的人,正以诡异的姿势往外爬,苍白月光下,勉强能看到她凌乱的发与苍白的脸。

    “啊,有鬼呀——”

    两个宫婢吓得把灯笼一扔,边逃边尖叫。

    翌日,早已被人遗忘的长春宫忽然又成了宫中人热议的话题,这一次,甚至惊动了太后与皇上。

    原因无他,昨夜两个小宫女见到的“女鬼”,乃是七公主。

    七公主原本养在华贵妃膝下,华贵妃死后,昌庆帝就把年幼的七公主交给丽嫔抚养。

    谁也不知道年仅十岁的七公主为何夜里会出现在长春宫,小公主此刻虽醒来,却眼神呆滞,显然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太子东宫。

    程微同样得到了七公主受惊的消息,作为嫂子,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不过宫中上下全都知道,此时的太子妃又有了身孕,自是不宜受累。

    “太子妃,奴婢已经准备好了礼单,请您过目。若是没有问题,这就送到七公主那里去。”

    程微接过单子扫了一眼,颔首:“可以,把这些准备好,我带过去。”

    “太子妃,您——”

    “无妨,我这个月份已经很安稳了。”程微轻抚隆起的腹部。

    太子妃有孕,在宫中走动特许乘坐步辇,行至某处,她喊道:“停。”

    跟随在一旁的大宫女吃了一惊,小声提醒道:“太子妃,还是不要停在这里吧,那边就是长春宫。”

    程微从步辇上下来,淡淡道:“本宫就是想看看这长春宫有何特别之处。”

    大宫女知道这位主子说一不二,不敢再劝,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这长春宫明明晦气得很,偏偏处在皇宫最好的位置之一,平常去个什么地方,免不了要路过。

    程微一步步走向长春宫,在门口处停下来。

    之前她就看出长春宫有怨魂作祟,十有**就是华贵妃。可惜那段时间她忙着研究二哥的血咒还有了阿枣,后来又身受重伤,等伤势好不容易彻底好了,发现又有孕了。直到现在,竟无暇顾及这里。

    现在因为有孕在身,她也只能来瞧瞧,不便出手。

    实在不行,就请师兄帮个忙吧,师父这两年是越发难得一见了。

    程微默默想。

    两个宫人把她拦住:“太子妃,今早皇上下了旨意,此处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一步。”

    程微回神,微笑道:“我不进去,就在这里站一站。”

    两个宫人面面相觑,默默退下了。

    程微闭目,拢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悄悄捏出一道灵符,打向长春宫。

    片刻后,她睁开眼,满是诧异。

    真是奇怪,那作祟的怨魂夺去过宫女婉秀的性命,再次伤人,能力应该更强才是,怎么长春宫却干干净净,仿佛与寻常宫殿无异了?

    莫非是怀孕影响了她符法的发挥,判断失误?

    带着疑惑,程微去了昭纯宫。

    因为七公主莫名出现在长春宫,昌庆帝恼丽嫔照料不周,便把小公主安置在淑妃宫里。

    “太子妃怎么过来了?你有孕在身,该好好歇着。”如今的淑妃一改往年暮气沉沉的模样,多了几分从容宁静。

    “我状况挺好,来看看七公主。”

    淑妃领着程微去了七公主屋子,叹道:“可怜七公主昨夜不知受了何等惊吓,到现在还说不出话来呢。”

    程微仔细打量着七公主,心中一动。

    “娘娘知道我对符术尚算精通,可否让我与七公主单独呆一段时间,试试看能否治好她的受惊。”

    “可你——”淑妃担忧扫了程微小腹一眼。

    “娘娘不必担心,我会量力而行。”

    淑妃曾被程微诊治过,自是知道画符时需要安静,忙屏退宫人,把独处空间留给程微与七公主。

    待人都退出,程微却不急着动作,而是一直居高临下望着床榻上的人。

    “公主可否有话要对我说?”她忽然开了口,语气却很奇怪,若是有旁人在,更是会对她的问话云里雾里。

    七公主眨了眨眼,一言不发。

    程微忽然抓起七公主手腕。

    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一只花纹奇特的镯子赫然套在白皙手腕上。

    七公主主动抽回手,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

    盯着莫名失去踪迹再也寻不见的镯子,程微心情复杂,喉咙发干喊了一声:“阿慧——”

    “是我。只是你有孕在身,不能施展高阶符法,如何这么快就知道是我的?”

    “来看你之前,我先去了长春宫。”程微解释起来,“出了七公主的事,那里本该怨气更重,没想到却干干净净成了寻常宫殿。我就在想,那怨魂定是被其他东西消灭了。考虑到出现在那里的只有七公主,那么最不可能的事便成了可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阿慧慢悠悠说道。

    “你夺了七公主身子?”

    “不,我只是暂住。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程微一怔。

    阿慧笑了:“你以为随便一具阿猫阿狗的身子我都能夺了吗?若是如此,我何必吊死在你这棵树上。”

    “你敢!”程微下意识护住腹部。

    阿慧声音忽然软了下来:“程微,咱们相识也有好些年了吧?”

    “嗯。”

    “不管怎么说,我也帮了你不少忙,尤其是你犯傻殉情那一次。”

    “那次你——”

    阿慧一笑:“你以为,没有我,你是如何醒过来的?若不是为助你醒来耗费我大半魂力,我又怎么会休养几年找上七公主,吞噬了华贵妃的怨魂才能开口。”

    “谢……谢。”程微开口,声音发涩。

    她与阿慧,纠缠这些年,恩恩怨怨真是难以说清了。

    “那怨魂果然是华贵妃?”|

    “是呢。她死在后宫,怨气冲天,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转为怨魂,没想到最终便宜了我。”

    程微冷笑:“她有何可怨,坏事都被她做绝了!”

    “那你就不知道了。华贵妃是被养育了二十年的儿子逼死的。她费尽心机给娘家侄子铺了一条通天路,到头来却是那般下场,怎能不怨?更何况她到最后被摧骨扬灰,留恋人间的这缕怨魂失去依托,连转世成人的机会都没有了。说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悲惨啊。”

    程微默默听着,心底却升不起丝毫同情,问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阿慧点点自己眉心:“我吞噬了她的怨魂,她一生最深刻的那些记忆就存在我脑子里啦。”

    程微心中一喜:“那你知不知道,我小姨的死是否与她有关?”

    “等我翻一翻。”

    片刻后阿慧开口道:“啧啧,这华氏果然是心狠手辣。你小姨被歹人毁了清白,就是她请娘家兄长派人做的。结果你小姨比寻常女子坚强得多,丢尽国公府脸面后没有如华氏预料的那般一死了之,竟然还坚持生下了孩子。于是她趁你小姨之子洗三礼的时候,让景王世子妃把一样礼物悄悄混了进去。你小姨看到那件礼物,便自尽了。”

    “那是什么礼物?”程微忍着怒气问。

    “一张美人图。”阿慧望着程微,一字一顿道,“画的是你小姨,浑身****,胸口处有一朵桃花样的胎记。图旁还提了一行字: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程微猛然后退,怒气让她双目都开始红了。

    好歹毒的心,好无耻的人!

    毁了小姨清白不说,竟这样逼小姨去死。

    试问,有哪个女子被人侮辱后,还被威胁把那样的画像公之于众,能够承受得住?

    “挫骨扬灰,无法转世为人,对她这种人来说也不为过!”程微忿忿道。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程微摇摇头。

    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让活人更痛的过往。

    小姨的死因已经明了,就让这一切都随着华贵妃的烟消云散而埋没吧。

    “那你也最后帮我一个忙吧。”

    “阿慧?”

    阿慧笑了:“我知道,你其实嘴硬心软,定然不会拒绝的。”

    “你先说说看。”

    不错,她是嘴硬心软,更感激阿慧的帮助,可她将要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做事不得不更加谨慎。

    “还记得我占据你身子那次吧?”

    程微点头。

    “当时我不是去了程家庄,从祖宅里取出一样物件吗?那是我的灵骨,后来被我藏在了你的住处飞絮居里。”阿慧把详细位置讲给程微,轻叹道,“我占不了七公主的身体几日,麻烦你找人取来我的灵骨,这样,我就可以去该去的地方了,而不是在这镯子里呆上成百上千年当孤魂野鬼。”

    “好,我答应你。”

    怀仁伯府已经被封,至今无人居住,想取一样东西,对如今的程微来说没有任何困难。

    她把情况对程澈说了,程澈当晚便派暗卫把阿慧灵骨取了来。

    转日太阳落山后,程微又打着替七公主治疗的名义来了淑妃住处。

    暗室里,程微与阿慧相对而坐,室内鸦雀无声,只有阿慧手中那截近乎剔透的灵骨闪烁着点点幽光。

    幽光从阿慧心口涌入,又从眉心逸出,如此往复,七公主的眼睛渐渐变成幽蓝色。

    当幽光在七公主眉心处凝结成一朵淡蓝色的花瓣时,阿慧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程微,轻声道:“程微,我该走啦。”

    “阿慧——”程微讷讷无言。

    “这不是好事么?”阿慧握住程微的手,微笑道,“我也想试一试,来生能不能和你一样,遇到那样的人。”

    当幽光凝结的花瓣即将消散时,程微依稀听到阿慧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没想到会有一对男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真能解了我的血咒。是你们给了我再世为人的信心……笨丫头,你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呢……”

    一刻钟后,程微走了出去,对淑妃道:“七公主恢复了神智,可以开口了。”

    “七公主真的好了?”

    “是,都好了。”

    她相信,即将拥有新生的阿慧,也会好好的。(未完待续。)

番外九 少年心事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些很重要的人,也许是爱人,也许是亲人,也许是友人。

    对和舒来说,这样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他的外祖母段老夫人,一个是他的小表姐程微。

    他是来历不明的野种,是母亲受辱结出的苦果,可他的外祖母从未因此而嫌弃他。

    每一个生日与节日,他都能得到蕴含着外祖母一片慈心的礼物。

    仿佛对外祖母来说,他是与韩止、韩平那些表兄弟们没有任何区别的孙辈,不需要因为他的出身遮遮掩掩,认为他见不得人。

    有时候他会想,怎么会不介意呢?他的父亲,是害死母亲的凶手啊!

    他自己都会深深嫌弃自己。

    可外祖母一次次告诉他,他的母亲是爱他的。他还在母亲腹中时,母亲就对外祖母说,她被人毁了清白,再不可能嫁人了,能有个血脉相连的孩子陪伴一生,是不幸中的幸事。

    外祖母说,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上的星落入母亲的腹中诞生的,他就是母亲的那颗幸运星。

    他很感动,却从来不信。

    他的外祖母多么善良慈爱,对着害死自己女儿之人的儿子,编织出这样动人的话来。

    母亲若真这么想,又怎么会在生下他后不久就自尽了呢。

    母亲和外祖母一样善良,无论多么嫌弃他这个野种,都不忍扼杀他罢了。

    “所以,母亲自尽,不是因为嫌弃我,而是为了保护我?”和舒听完程微的讲述,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

    他十八岁了,身体也变得与常人无异,可此刻还是脆弱的想哭。

    “是这样的。和舒,小姨当然是爱你的,若是可以,她定然愿意看着你长大。可那时候她受到了威胁,若是不自尽,那些恶人就要害你的性命。无奈之下,她只有选择牺牲自己,保护你。”程微很认真讲给和舒听。

    她想,很多时候,人都是需要善意的谎言的。

    和舒的身体好了,可他的心一直没有好。

    他知道了害死小姨的真正幕后黑手,看到了她们的下场,可还有一个人他无法原谅,就是他自己。

    看着和舒悲痛中流露出的释然,程微知道,他的心结总算解了。

    这是和舒决定离开京城前最后一次与程微见面。

    他又一次去了国公府在京郊的温泉庄子。

    正是天冷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需要来这里了,在那年程微治好了他的先天体弱之后,他确实再没来过。

    尽管从小到大没有表现出任何羡慕,可他喜欢过年的喜庆,更喜欢上元节时的热闹。

    这些热闹,从前他没有机会参与,以后他不舍得错过。

    不过这一年的上元节,不顾外祖母他们的阻拦,他还是来了这里。

    行走在烟雾缭绕的温泉庄子里,和舒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笑意。

    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曾经恨不得逃离的地方,以后真的不再来,竟这样留恋。

    脚步声传来,和舒抬眼望去,唇畔笑意冷凝下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暗暗捏着拳,冷声问。

    骤然的见面,容昕同样有些无措:“我……我以为今年你不会过来的……”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和舒——”容昕上前,抓住了和舒手腕。

    和舒猛然甩开:“别碰我!怎么,你母亲假惺惺与我母亲做好友,你也有样学样吗?”

    容昕一怔,随后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嘴唇翕动:“和舒,你不能这么说……”

    “那我该怎么样?像那年一样,与你一起泡温泉,吃羊肉锅子?可惜,过去的事与人,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像一支利箭,狠狠插进容昕心口。

    他踉跄后退一步,惨笑道:“和舒,这话不用你说,我有自知之明。过去的事与……人,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丑丫头,早就只能存在于回忆与梦境里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恨谁。恨谁,能把他的丑丫头还给他?

    他不奢望娶她为妻,至少她还能如小时候那样,与他吵吵闹闹,说说笑笑。而今,他却连与她见上一面都不敢,所有的皇室宴席全都推辞不去。

    他怕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一个全然的陌生人。

    容昕的狼狈让和舒语气稍软:“既然如此,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已经求了皇伯父,开春便去北地历练,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我想了想,没有什么可牵挂,就是想来这里走一走。”

    和舒垂眸沉默着。

    容昕上前一步:“和舒,我知道你恨我。你干脆打我一顿吧,出出气。”

    和舒偏头:“若是打你一顿有用,我早就打了。”

    容昕咬咬牙:“所以,你就要一辈子恨我,把我当仇人吗?”

    和舒看向他,淡淡道:“至少现在我无法做到原谅。至于将来,等将来再看吧。你走吧,我还有事。”

    和舒说完抬脚往前走去,留下容昕一直停在那里。

    庄子尽头有一株月桂树,比之那年长得越发好。

    和舒站在树下仰头望了许久,才找到几年前与程微他们一同抛上去的许愿彩带。

    他那一条,居然挂在最高处。

    和舒不由笑了。

    他想起那时他体弱力微,抛了几次抛不上去,最后彩带上写的愿望还被程微与澈表哥瞧了去。

    后来在澈表哥的鼓励下,他在彩带上写下更好的愿望抛了上去。

    而今,彩带上的愿望都实现了呢。

    和舒在月桂树下驻足良久,从怀中取出一条全新的彩带,运足力气抛了上去。

    树枝晃了晃,挂着彩带迎风飘扬。

    和舒转身,步伐坚定往外走去。

    天地那么大,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去看一看,只能拖着孱弱的身躯遗憾而逝,是程微给了他看遍世间风景的机会。

    不错,他心中另一个很重要的人,无疑是程微。

    小时候是,少年时是,或许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依然是。

    不过他希望有一天,在茫茫人海中会遇到一个像小表姐那样的好姑娘。

    应该会遇到的吧,毕竟他把那些想而不能说的愿望挂在月桂树上了呢。

    许愿的人渐渐远去了,月桂树枝依然在摇晃,容昕悄悄来到近前,同样摸出一条彩带抛了上去。

    人都已经远去,二人各自走向新的人生,或许在磨练中他们会变得更成熟,更理智,而只有那棵繁茂长青的月桂树,知道那些被深深掩藏的所有少年心事。(未完待续。)

番外十 无关风月

    京城不忆楼,是那些满肚风流又追求高雅的男子消遣的好去处。

    不忆楼的花魁青青在金主们的追捧下,这两年越发盛名。

    而这一日,不忆楼的妈妈冬娘提起青青,却俏脸含冰。

    “青青,我问你,你真拿定了主意,要赎身随那张公子去?”

    青青一脸坚定:“冬妈妈,我已拿定了主意。”

    冬娘闭闭眼睛,颇有些心灰意冷,摆摆手道:“那你去吧,祝你好运。”

    青青冲冬娘深深一福,提着裙摆往外走去,行至门口处,被冬娘喊住:“青青,若是过得不如意,随时可以回来……”

    青青霍然转身,面上虽恭顺,眼底却划过一丝不悦:“多谢冬妈妈了。”

    待她走了,冬娘长叹一声,靠着椅背沉默不语。

    “冬娘,青青有了好去处,你又何必惹人嫌呢?”伺候冬娘的老妈妈道。

    冬娘冷笑一声:“好去处?吴妈你跟了我这些年,瞧瞧那些被赎身或者自赎的姑娘们,后来又如何呢?像我们这种人,一旦进了这里,还想着能与男子举案齐眉,当一辈子正经夫妻不成?别做梦了,那些男子一时贪欢,等新鲜劲过了,怎么会把一个青楼女子当回事儿!”

    老妈妈跟着叹了一声。

    冬娘目光投向窗外的一丛芭蕉,低低道:“去年我求得南……南安王爷同意,专门弄了一个绣庄安置到了年纪的姑娘们,本有意再过几年就让青青去管理绣庄的,没想到——”

    她摇摇头,喃喃道:“有着咱们这样的过往,偏要去仰男人鼻息,哪如现在这般自在。”

    一个小丫头快步走进来:“冬妈妈,南公子来了。”

    冬娘神情颇为复杂,好一会儿才道:“请进来吧。”

    小丫头与老妈妈都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冬娘抿了抿唇。

    这么多年,这个脚步声她太熟悉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没想到却是堂堂王爷,更是这不忆楼真正的东家。

    原来她这些年熟悉的,不过是脚步声而已。

    冬娘牵了牵唇角,转身,面上是明媚的笑容:“王爷来了,可要听曲儿?或是下棋?”

    南安王露出和煦的笑:“不听曲儿,也不下棋。冬娘,今日你陪我随便走走吧。”

    “呃。”

    不忆楼的后花园繁花似锦,少了前边的热闹荼蘼,多了几分雅致幽静。

    一男一女缓缓行走其间,若是忽略环境与身份,无疑是一对璧人。

    “冬娘近来很安静。”南安王侧头轻笑。

    冬娘迎上南安王的眼,笑了:“以前您是南公子,现在您是南安王。在南公子面前,冬娘可以随意,在南安王面前,又有几人敢放肆呢?”

    “可无论我是什么身份,在我心里,你还是冬娘。”

    冬娘心口蓦地一痛。

    曾经,她也痴心妄想过。不是妄想与南公子双宿**,只是若能在他心里有几分不同,已是足够了。

    可是这么多年,南公子连她的衣角都没碰过一下,那些纠结与感伤,在得知他真实身份后,只剩下没有自知之明的可笑。

    “咳咳咳。”

    南安王掩口咳嗽了几下,立刻拉回了冬娘的心神。

    “王爷近来脸色不大好,该好生休息。”

    南安王笑了笑:“是,近来身体越发差了。”

    从太子那里他才得知,原来他身体孱弱是因为中了血咒的缘故。

    只可惜,这血咒是无解的。

    容氏百年,又有谁能有璟太子的幸运,偏巧娶了精通符法的太子妃,还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呢?

    好在他注定无后,也就不必担心把那血咒传给子孙后代了。

    不错,世人都以为南安王高雅出尘、不近女色,谁又知道,他是因为一出生就身体太差,若想活得长久,必须保住童身,不能动凡心呢?

    在璟太子之前,他是所有身中血咒的皇室子弟中活得最久的,便是这个原因。

    “冬娘,我要去南边休养一段时日,你可愿随我去?”

    “我——”冬娘有些意外,心头涌上的欣喜很快就被理智掩去。

    她刚刚嘲笑了青青的糊涂,怎么轮到自己,就犯傻了?

    正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疾步而来,喊道:“冬妈妈,不好了,前边有个客人喝多了,非要拉着小梅陪他——”

    “王爷,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望着冬娘匆匆而去的背影,南安王想了想,抬脚跟上。

    男子酒气熏天,正抓着小梅往房间里扯。

    “公子,请您放手,我是伺候冬妈妈的,不陪客的。”

    “不陪客?在这种地方你跟老子说不陪客?冬妈妈又是什么玩意儿,还敢拿出来吓唬我?”男子骂骂咧咧,手上力气更大。

    “住手!”冬娘赶来,一声怒吼。

    男子努力睁了睁眼,露出一个垂涎的笑:“咦,老子今日才发现,冬妈妈才是这不忆楼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既然这小丫头不愿陪我,就换你来吧。”

    他说着松开小梅,脚步踉跄往冬娘那里走去。

    冬娘冷眼旁观,待男子走近了,已经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酒气,不动声色抄起身侧高几上的一个摆瓶,冷静从容照着男子脑袋开去。

    哗啦一声响,摆瓶四分五裂,男子晃晃悠悠就要栽倒。

    冬娘抬脚把男子顶住,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让他摔在碎瓷片上挂了彩,明日怎么说?快把这酒鬼扶到房里歇着。”

    那些看傻的人这才一涌而上,把闹事的男子扛走了。

    “冬妈妈,那人好像是魏将军的堂弟——”

    冬娘利落翻了个白眼:“蠢!那人就是魏将军,醉成那个鬼样子,明早还能记得是老娘拿花瓶砸了他不成?你们也脑袋灵活点儿,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能让自己人吃了亏!”

    “是,我们知道了。”

    冬娘抬手理理鬓发,施施然往外走,见到站在门口的南安王不由一愣。

    “王爷——”

    糟糕了,她刚刚是不是太彪悍了一点儿?

    南安王望着冬娘微笑:“冬娘,南边同样开了一座不忆楼,你若去了,依然还是冬妈妈,可好?”

    他曾因身体的缘故与一些误会错过了一位很好的姑娘,如今,人生过半,他不想再错过一次了。

    不做夫妻,只当知己,这样热热闹闹一辈子,他亦欢喜。

    冬娘紧抿着唇,望进南安王柔情似水的眸光里,轻轻点头:“好。”(未完待续。)

番外十一 心比天高

    青翎真人深入简出几年后,又彻底不见了踪迹。

    世人都说,青翎真人羽化飞升了,成了仙人。

    只有程微与北冥真人心里清楚,师尊年岁已高,到了大限。

    他们还记得那一日,青翎真人把二人叫到面前,一番嘱咐。

    北冥真人继承国师之位,守护龙脉,保天下不乱;程微作为将来的皇后,负责镇压皇宫邪祟之气。

    二人一明一暗,安定天下,使百姓免受国破动乱之苦。

    北冥真人继承国师之位那日,昌庆帝连同太子等人都来到玄清观观礼。

    这一场大典,可谓玄清观乃至大梁的百年盛事。

    当悠扬绵长的钟声响起,整个玄清观的道士全都赶往观礼台,连扫洒树叶的小道童都扔了扫帚,撒丫子就跑。

    当整个道观都变得静悄悄,观礼台那边传来的庄严乐声就更加分明。

    空荡荡的道观有一处院落,一个女道士放下手中锄头,艰难爬上院墙,痴痴望着观礼台的方向。

    “哎呀,你不能上去,快快下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道士喊道。

    女道士回头,冲小道士比划了几下。

    小道士摇摇头:“就知道和你说不明白。”

    他跑到院门口,扬声道:“伏地,你快来,哑尘不好好种菜,翻墙了!”

    片刻后,一个五大三粗的道士冲过来,手一伸,就把女道士扯了下来。

    女道士死命挣扎,目露不甘,激动之下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竟少了半截舌头。

    她恨恨瞪着小道士,小道士移开眼:“伏地,你快把她带进屋子里去吧。”

    关门声响起,女道士使劲拍着门,回应她的,只有那砰砰的拍门声。

    她终于死了心,顺着房门缓缓滑到地上,再抬眼,是满眼的绝望与不甘。

    继承国师之位的,是她的师父。

    作为弟子,她本该站在师父身侧,接受世人崇敬的目光,可她却被丢在这与外隔绝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师父说,苦难能使一个人看透万物本质,什么时候她心灵澄净了,依然是他的弟子。

    可她不甘心,亦不相信!

    她得罪了皇室,师父怎么可能还认她当弟子,当初师父若有维护她之心,就不会任人剪了她的舌头,而没开口求一句情!

    素尘爬起来,听了听动静,从床下摸出一把锄头,绕到净房,解开掩盖的石板,开始挖坑。

    那个坑已经很深很长了,只要挖到院墙外面,凭她对观中的熟悉,定然能迅速逃出去。

    最重要的是,今日观中所有道士都去观礼了,她要摆脱的只有那两个道士而已。无论如何她今天要逃出去,这种比牢狱还苦的日子她受够了!

    素尘脸上闪过坚决,手上一下接一下,动作不停。

    没什么可后悔的,当他们一家人因为父亲得罪了上峰被诬陷入狱,从而跌落到深渊中后,她就发誓,这辈子,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是以,她虽然成了人人羡慕的北冥真人的弟子,依然不敢懈怠。

    北冥真人的弟子算什么,她想要的,是那国师之位,天下所有道士都敬仰向往的身份。

    只有站到那个位置,才不会随意被人打落在地,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可惜,她一步步谋划,赢得了那么多贵人的信任,最终却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

    素尘想起程微,就恨得咬牙。

    若不是程微,原来的太子妃生下皇孙,被她治好痴傻之症,一桩桩事情下来,定会对她言听计从。等到太子妃成了皇后,她对下一任天子的影响将不言而喻。

    她不求与师父争,但师父之后,下一任国师,她当定了!

    天不助她!

    素尘咬了咬牙,手上发狠,就听一声闷响,不由面露喜色。

    挖通了!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素尘只觉这院落外头的风都比院内的令人舒爽。

    她缓缓退回去,从床下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裹系在身上,沿着挖好的地道往外爬。

    从净房通往院外的地道并不长,当她终于站在院外时,不由长舒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只要离开这该死的院子,离开玄清观,离开京城,哪怕她是个哑巴,依然能凭借着以往所学混出个样子来,而不是在这里渐渐腐朽发臭!

    素尘抹了一把汗,并不在乎泥土把脸弄脏,挽着包裹很快就消失在楼阁草木间。

    所有的热闹都是观礼台那边的,连守着观门的小道士都悄悄溜号,尽量站在离观礼台方向最近的地方,爬到高处眺望。

    哪怕看不到什么,对守门的道童来说,听着大典的乐声,都是值得激动的。

    国师继位大典呢,上一次这样的大殿,他爷爷还没出生呢!只要这么一想,小道童激动地就要跳起来了,自然疏忽了某些职责。

    当素尘逃出来时,还不敢相信会这么迅速顺利。

    她绕到溪边洗了一把脸,换上不起眼的装束,飞快离去。

    北冥真人是在大典结束后与程微喝茶闲谈时,才知道了素尘逃走的消息。

    “观主,都是弟子无能,请您责罚!”

    北冥真人捏着茶杯沉默片刻,摆摆手:“下去吧。”

    “观主——”

    “把素尘除名吧,以后不得再提起这个人。”北冥真人语气颇为复杂,等弟子退下去了,冲程微无奈一笑,“让师妹见笑了。”

    程微笑眯眯道:“无妨,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太好了,作为害死她大姐姐的凶手之一,总算自己要把自己作死了,她还一直担心素尘窝在犄角旮旯里苦修,忽然有一日顿悟,重新站在她面前喊师叔呢!

    “师兄这里的茶,比我那里好喝。”程微举杯向北冥真人示意,垂眸轻啜一口香茗。

    数月后,南方的一个小镇。

    月黑风高夜,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抬着一具女尸扔到了乱葬岗上。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黑夜,正照亮了女尸的脸。

    几个下人吓得脸色煞白,拔腿就跑,等一口气跑到镇子口,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忐忑道:“这道姑很有些门道,咱们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咱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要我看,是这道姑脑子不清白,才帮那香姨娘呢。”

    其他人不由点头。

    是呀,香姨娘再受宠,也只是一个买来的妾,因为不能生育,太太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这道姑不开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香姨娘怀了孕。

    这下好了,惹怒了太太,一个外来的道姑只能来乱葬岗安身了。

    可怜啊。(未完待续。)

番外十二 合家欢

    秋日高爽,林琅夫妇约了程澈夫妇去狩猎。

    一大清早,程澈便换了一身利落骑装,带着他的太子妃出发了。

    已有四岁的太孙阿枣一睁眼没见到爹娘,一脸不高兴。

    好在他如今有了玩伴,而且是两个。

    阿枣迈着步子去了两个妹妹的住处。

    两个小妹妹走路已经稳当了,就是说话还不是特别流畅,见到阿枣,拍着手笑:“哥哥,哥哥。”

    阿茶就咧嘴笑了,扑过去抱住孪生子中的一个亲了一口,口中嘟囔道:“果——”

    接着又在另一个妹妹脸颊上响亮亲了一下,笑眯眯喊道:“茶——”

    两个妹妹眨眨眼。

    一旁的奶娘提醒道:“太孙,错了。这个是阿果小娘子,这个才是阿茶小娘子。”

    阿枣脸一板,甚是威严扫了奶娘一眼,挺了挺小胸脯道:“我亲我的妹妹,旁人不许插话!”

    这么一说,阿枣还真有了几分太孙的气势。

    其实阿枣内心是崩溃的。

    为什么他的两个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别人明明不是这样的。

    喏,宫女甲是圆脸,好像母亲给他做的芝麻烧饼,宫女乙是尖脸,好像父亲给他做的陀螺。每个人明明不一样嘛,虽然都没有他的妹妹们好看,可他好歹能分得清啊。

    年仅四岁的阿枣一脸深沉叹了口气。

    父母总是给他出难题,还经常撇下他,独自出去玩!

    正被阿枣抱怨的程澈夫妇此时正享受着秋日山林间的舒爽。

    他们共乘一骑,被林琅深深鄙视着:“太子殿下,你们真是够了,天天恩爱不够,来打猎还舍不得分开。”

    程澈完全不在乎好友的调侃,淡定道:“马好,两个人骑也比你的跑得快。”

    “这是炫耀,太无耻了!晴空,咱们走,我给你猎一头梅花鹿,回去烤鹿肉吃。”

    赵晴空冲林琅一笑:“好,正好家里请了个擅长烧肉的厨娘。”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一夹马腹,满心欢快向前跑去。

    程澈在后面喊道:“记得多猎一头!”

    等林琅二人不见了影子,坐在程澈前面的程微回头,抱怨道:“我就说不要共骑,打猎一点都不方便。”

    “谁说的,你看着。”程澈忽然一抬手,手中弓拉成满月,利箭破空而出,很快就有一双被利箭串在一起的鹌鹑落在了前方地上。

    那是听到人声受惊飞起的一对苦命鹌鹑。

    白马不紧不慢踱到前面,程微一扬马鞭,把鹌鹑卷起来丢入竹篓里。

    他环紧前面的人,笑道:“如何,这鹌鹑肉可比鹿肉香多了,今晚咱们就吃这个怎么样?”

    程微回眸嗔他一眼:“鹌鹑才飞多高,猎到它们有什么困难的。”

    程澈把弓箭收起,凑在程微耳畔低语:“再困难的,也难不倒我。”

    “嗯?”坐在身前的女子眼波流转间潋滟生辉,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多了说不出的妩媚娇艳。

    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娇,恐怕没有几个男子能够抵挡,更何况是明白其中滋味的人。

    程微低呼一声:“二哥,你好端端干嘛呢?”

    青天白日,还在这种地方,他竟胡思乱想起来!

    她脸上发热,不由往前挪了挪身子,奈何马背上就这么大的地方,想躲却是躲不过的。

    程澈伸手,悄悄掀起她的裙摆。

    “二哥,别胡闹了!”程微一颗心提了起来,左右四顾,唯恐林琅夫妇去而复返,被人瞧了去。

    程澈低笑:“别动,你这样才容易被人瞧出来。”

    在程微被吓住时,他不动声色放出那欺负人的物件,轻轻抬起身前人的臀,按了下去。

    程微忍不住喊了一声,立刻死死咬住唇,气急败坏道:“二哥,你疯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可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要去猎鹿,哪会这么快回来。”程澈揽住身前人,软语哄道,“我很快的。”

    两刻钟后,早已瘫软在身后男子怀里的女子咬牙切齿:“混蛋,你是故意的吧?”

    难怪要哄着她共乘一骑!

    “那次你翻着画册子,不是说这样不行吗?我就想试一试,到底行不行。”

    白马在山林间慢跑着,那**蚀骨的滋味让程微已经没有恼怒的力气,只一味哀求道:“快些吧,别真让人瞧了去。”

    刚说完,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接着是林琅爽朗的大笑声:“太子殿下,你们看我们猎到了什么!”

    程微身子一僵,脸都骇白了。

    偏偏身后的人淡定到让人发指的境界,在前方两人越来越近时,才低叹一声,借着身前人的遮挡整理妥当。

    “怎么了?”林琅到了近前,见程微脸色发白,忍不住问道。

    程微又惊又怕,偏偏其中还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强露出一个笑容道:“许是中了暑热。

    林琅抬头望天:“秋老虎确实挺厉害的。晴空,你也热了吧?太子殿下,咱们赶紧回去吧。”

    “好。”才做过坏事的某人面不改色心不跳。

    直到回了东宫,程微还沉着个脸。

    “好微微,别生气了。”

    “你根本就是胡来!”程微想到她下马时的胆战心惊,就觉得再不想和眼前的人说话。

    “别跟着,我去沐浴!”

    程微才泡进浴池,一条大长腿就跨了进来。

    “出去!”

    “不。”

    “出去!”

    “不。”

    “那我出去!”

    “不。”

    程微叹口气,彻底败下阵来。

    二人沐浴过后,总算想起还有三个娃正等着他们,不用想就知道阿枣在两个闺女那里。

    二人到后,听到里面传出动静,便停在门口偷听。

    阿枣正气呼呼训斥着妹妹们:“阿果,阿茶,你们怎么能当着男孩子的面脱裤子呢?把手伸出来,该打!”

    才一岁多的女娃娃完全不懂哥哥为何训斥,不过在哥哥大人的威严下,还是乖乖伸出了手。

    阿枣照着阿果手心啪的打了一下。

    阿果眨眨眼,一脸无辜。

    看来这样不疼。

    阿枣回头找了找,实在找不到什么,只得又悻悻转身,打了阿茶一下。

    嗯,娘说了,对两个妹妹就是要一视同仁。

    谁知挨打的女娃娃嘴一瘪,大哭起来。

    “阿果挨打都没哭呢,阿茶不如姐姐乖!”

    女娃娃委屈无比望着哥哥,抽抽搭搭道:“哥哥打了两下,呜呜呜——”

    阿枣猛然看向奶娘。

    居然又认错了,到底是阿果挨了两下打,还是阿茶?

    奶娘一脸无辜:“太孙刚才说,不许奴婢们插言的。其实奴婢想说,刚刚两个小娘子是想嘘嘘呢。”

    阿枣一怔,颇为心虚咳嗽一声:“不许告诉母妃!”

    小家伙背着手强装淡定往外走,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到了门口不由傻眼:“父亲,母亲——”

    程微伸手,拎住阿枣耳朵:“来,你给我说说,什么不许告诉我?”

    “哎呦,母亲,您轻一点。”阿枣护着耳朵向程澈投去求救的目光,“父亲,救我啊!”

    程澈完全无视儿子的求救,冲媳妇微微一笑:“我好像听到闺女在哭,进去看看。”

    阿枣彻底死心,求道:“母亲,您不要只拧一个,换个耳朵啊。”

    程微撇了撇嘴:“你打妹妹还只照着一个打,不知道换一个呢!”

    阿枣大哭。

    嘤嘤嘤,还不是爹娘给他出的难题,害他一直分不清。

    小太孙无比忧伤的想,有一对孪生妹妹的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全书完)(未完待续。)

书友客串名单

        1、新弟。程九伯家的大孙女,目前卧底中。由书友群新地童鞋客串。

    2、赵晴空。工部侍郎府的第五女,擅机关,性情开朗友善,韩止的未婚妻,后来嫁给程澈的好友林琅为妻。由书友晚照清空客串。

    3、五公主。闺名绵绵,因为牙齿黑黄而寡言,天生神力,是程微的小师姐,由书友花夏眠客串。

    4、徐嘉福。程二老爷同年的女儿,和程澈相过亲,后来对大将军魏无行动了心。由书友卷福是也客串。

    5、冬娘。不忆楼冬妈妈,外柔内刚,据说是南安王的红颜知己。由书友冬草1125客串。

    6、胖鱼。程澈送程微的花猫,体型偏胖。由书友阿喵客串。

    7、池依莲。岭西总督之女,外表清秀娇弱,实则有一颗暴力的内心。由书友哝哝公主客串。

    8、靑翎真人。国师,程微的师父。满头银发的世外高人。由书友阿翎客串。

    9、谢晓。谢哲的妹妹,性情纯真,与韩平定亲。由书友小孩都叫我阿姨客串。

    10、青青。不忆楼花魁,暗恋程澈好友林琅的美艳女子。由书友蓝天那么蓝客串。

    11、陈铁匠。杏花村的打铁匠,喜欢程彤。由书友只为你而来客串。

    12、阿果。程微的长女。由书友布丁芒果奶茶客串。

    13、阿茶。与阿果是孪生子,程微的次女。由书友沉舟客串。(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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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竹马是男配介绍:
 程三自幼喜欢一同长大的舅家表哥,只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俊美无俦、情深不悔的韩家表哥是一种叫“男配”的奇怪生物,只可惜,她不是女主……
 -个人比较喜欢今世恩怨今世了,所以女主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或许会犯蠢,或许会犯错,但有一个优势是,谁和咱有仇,咱这辈子就痛快报了。PS:书友群一、八、二、五、七、五、九、一、五。欢迎大家进群交流,群里都是萌哒哒的妹子们。我的竹马是男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竹马是男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竹马是男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