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心血一滴
程澈迎上来,把程微拉至身旁,察觉她指尖冰凉一片,握得紧了紧,对邓安道:“有劳邓公公了,我带舍妹回去就好。”
“那咱家就不送了。”邓安很是客气。
程澈颔首以示谢意,拉了程微转身就走。
邓安立在宫门口,望着兄妹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轻叹一声,默默回宫。
马车就停在宫门外的不远处,车夫靠着墙角,冻得不停哈气,见二人过来,忙站了起来见礼。
程澈拉着程微上了马车,里面登时就是另一番天地。
银丝碳在车厢一角燃着,没有一丝烟火气,白玉盘里摆放着切开的香橙,水果的清香味让马车内气息清新可人。
“微微,到底发生了何事?莫怕,有二哥在呢。”
熟悉的语调,温柔的目光,程微终于从那寒冰地狱里爬了出来,猛然扑进程澈怀里:“二哥,我难受……”
这一次,二哥帮不了她啦。
若是她的死能换得家人平安,她是不吝惜的,她难受的是想要过好,为何就这样难?大姐姐不能说出素尘道长的事儿,她虽能理解,为何又堵得喘不上气来?
这些不平、愤懑,最终转化为滔滔泪水,瞬间打湿了程澈的衣襟。
程澈一言不发,一下一下拍打着程微的后背。
马车里寂静无声,只有少女的低泣绵绵不绝,把程二公子一颗心都哭疼了。
终归是不够强大,不能护着她,免她苦,免她忧。
程微抬起头,一双眼红红的,喊一声:“二哥——”
二人靠得很近,那声柔柔的呼唤,就把少女特有的芬芳气息带来。扑打在面颊上,痒痒的。
这一次,程澈没有躲,而是拿出帕子默默替她拭泪。
程微发泄完苦闷。把事情娓娓道来。
程澈听完,暗暗咬牙,面上还是一派沉稳,拍拍程微的肩膀:“微微,既然皇上命你在家思过。那就在家先好好歇着。至于你的师父,二哥明日就去玄清观打听一下。只要确有此人,贵妃娘娘指责你学艺不精,胡乱给太子妃服用符水害了小皇孙的罪名就不成立。”
“可是——”程微开口,声音已经哑了,“万一我师父在玄清观无甚名望,华贵妃依然会说我是庸医出劣徒,那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进宫看望大姐姐了?”
不能进宫,小皇孙的痴傻症就无法治好,那依然有一把利剑悬在亲人们头上。
“傻丫头。”程澈抬手。揉揉她的头,“你也说了,你师父符术高明,又怎么会是无名之辈。你就安心等二哥的消息吧。”
“嗯。”程微总算踏实几分,在程澈怀里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这才想起来问,“二哥,这马车好像不是咱们府上的?”
“这是长公主的车子。我见你被那位邓公公带进宫去,有些不放心,就去求了师母。请她进宫看看。”
程澈解释完,见程微直直望着她,莞尔一笑:“傻看什么?”
程微用脸颊蹭了蹭程澈手臂,喃喃道:“二哥。幸亏有你在。”
程澈轻叹一声:“二哥也不是万能的,像后宫,就是半步踏不进去的。所以微微,以后那种地方还是少去吧,别让二哥担心。”
“嗯。”
兄妹二人回了怀仁伯府,才知道韩氏已经去卫国公府拜年了。这个时候还未回来。
程澈很是无奈母亲的心宽,心知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干脆一直和程微呆在一起。
等到晌午时,未曾出去拜年的主子们都聚在念松堂用饭,程二老爷怒气冲冲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喊道:“程微呢?”
程微这个时候已经平静多了,站起来道:“父亲,我在。”
程二老爷一个箭步冲过来,手高高扬起就要打下去,被程澈一把抓住手腕。
“父亲,正是过年的时候,有话何不好好说。”
孟老夫人放下筷子:“澈儿说的不错。老二,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如此气恼?”
程二老爷气得嘴唇白发:“母亲,这个孽障竟然没对您说?”
“说什么?”孟老夫人看向程微。
程微一脸平静:“原想着等父亲、母亲回来,一道禀明的。”
她隐下程雅喝素尘道长符水的事,把上午在宫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孟老夫人听完猛然站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手指着程微怒骂:“孽障,你这是要把伯府的名声败光啊,满天下还有哪家女儿是让皇上开口下令思过的?你,你还有脸吃饭,给我滚回屋去,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母亲,只让她回屋怎么行?今日要是不能好好教训这个孽障,满京城都要说我教女不严了,以后儿子哪能抬得起头来!”
“那你说如何?”
程二老爷看程微一眼,冷冷道:“就让她去家庙清修吧,以后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孟老夫人点点头。
程澈平静的声音响起:“若是这样,那儿子愿意陪三妹回庄子,去守家祠。”
“澈儿,你这是何意?”程二老爷一脸不可思议。
程澈一掀袍摆,单膝跪地:“儿子不孝,就是父亲想的那个意思。”
“你是在要挟我?”
“不是要挟,只是妹妹在庙里清修,身为兄长,如何安心为官?”
“你,你这是胡闹!”
“儿子心意已决。”
这时,门口的婢女忽然喊道:“二夫人来了。”
韩氏风风火火冲进来,一见屋内情景,愣了愣,随后扑到程微面前:“微儿,外面传的可是真的?小皇孙他,他真的是——”
见程微抿唇不语,韩氏身子一晃,死死抓着她的手问:“那你大姐姐呢,她如何了?有没有被天家怪罪?”
程微缓缓抽出手,道:“怪罪是难免的,不过大姐姐毕竟是……无辜的,皇家总不能因此就废了她。”
韩氏怔了怔,抬手拍拍程微的肩:“这是你大姐姐命中有此一劫,不怪你——”
“不是这个孽障胡乱给太子妃喝符水,事情会闹成这样?”程二老爷怒吼。
韩氏瞪了回去:“微儿的符术我知道,断不会是微儿的原因!”
“你这是不明是非!”
孟老夫人头一阵阵疼,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皇上命三丫头思过,就让她回屋去,以后莫出门见人了。你们吵得我头都大了。”
怀仁伯府鸡飞狗跳,皇宫大内同样人心惶惶。
华贵妃问素尘道长:“小皇孙的病,真的毫无办法?”
“办法贫道倒是知道一个。小皇孙此症,乃是爽灵有失。需要至亲之人以一滴心血为引,才有可能补全爽灵。这个至亲之人,要男性。”
“太子?”华贵妃不由看向一旁的太子。
太子毫不犹豫开口:“那就请道长一试吧,如何取这心血?”
“左手中指一滴指尖血即可。”
“请道长放手施为。”
素尘道长取了太子一滴心血,画符制水,当场喂容煊喝下,目不转睛盯了许久,摇摇头:“失败了。”
“那该如何?”
“想以此法补全爽灵,本就万分困难。不过——”
“道长但说无妨。”
“不过天子乃真龙之体,心血蕴含了先天龙气,若是取天子心血替小皇孙治病,成功几率就大多了。”
“万万不可!”华贵妃豁然起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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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香消(轻轻说的和氏璧)
华贵妃反应显得过于激烈,素尘道长面上尚算平静,太子却一脸诧异看过来。≥頂≥点≥小≥说,
华贵妃缓缓坐下,轻咳一声道:“皇上乃九五之尊,怎么能损失心血。道长,此事以后不必再提。”
“母妃——”太子忍不住喊了一声。
华贵妃淡淡扫他一眼,收回目光,问素尘道长:“除此之外,道长还有何办法?”
素尘道长摇摇头:“那贫道就无能为力了。”
“真的毫无办法了吗?”华贵妃犹不死心。
素尘道长沉吟片刻,道:“那就看贫道师尊可有办法了。只是师父近来闭关,不知何时才会出关。”
“若是如此,本宫就敬候真人出关。”
等宮婢把素尘道长送出去,太子忍不住道:“母妃,为何不试试素尘道长说的法子,儿臣相信父皇不会吝惜一滴心血的,瑜哥儿是他的孙子——”
华贵妃冷冷打断太子的话:“琛儿,我说过了,此事休得再提!”
“母妃!”没有外人在场,太子情绪外露许多,“何不照着素尘道长的办法试一试?只是取指尖一滴血而已,父皇不会怪罪的,这却可能把瑜哥儿治好啊!难道您就忍心看着瑜哥儿一****长大却痴痴傻傻,让儿子成为全天下的笑话吗?”
华贵妃无动于衷:“所以我们可以等北冥真人出关,他是素尘道长的师父,道法远在素尘之上。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法子。总之,素尘道长的法子行不通,太子莫要再想了。”
“究竟是为何?”太子望着华贵妃。一字一顿质问,“当年儿子与表妹两情相悦,想纳她入宫,您是这样。现在儿子想治好瑜哥儿,求父皇一滴心血,您还是这样。总是没有任何缘由就浇灭了儿子的希望。母妃,您究竟在想什么啊?”
太子看面无表情的华贵妃一眼。满心失望,死死攥了攥拳头。
当年,表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却生生被母妃绝了进宫的路,被逼得自尽身亡,一尸两命。而今,他又要眼睁睁看着嫡长子痴痴傻傻毫无办法。他这个太子。到底有什么意思!
太子只觉心凉无比。看也不看华贵妃一眼,掉头就走,走至门口恰好一个宮婢过来,抬脚便踹过去:“滚!”
可怜那宮婢如花似玉,就这么从白玉阶上滚下去,摔得头破血流,竟一声都没敢吭。
华贵妃坐着一动未动,手中帕子险些扯烂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吩咐邓安:“晚上请太子过来用膳。”
到了晚间开始落雪。洋洋洒洒竟下了一夜,第二日放眼望去,玉树琼枝,银装素裹,京城已成了冰雪世界。
天刚蒙蒙亮,程澈就悄悄离府,往城外玄清观的方向去了。
大年初三各家各户忙着走亲访友,那迎客的爆竹时不时响起,待热闹过后就留下一地红皮,好似雪地红梅般应景。
而怀仁伯府因为昨日发生的事被凝重气氛笼罩着,半点不见过年的喜庆,程微的飞絮居就更安静了。
“姑娘,吃碗热汤圆吧,您昨晚就没好好吃东西。”画眉捧着个碧色瓷碗,里面是半透明的白色汤圆,沉沉浮浮,分外诱人。
“先放下吧。”
画眉把汤圆放在小几上,冲欢颜使了个眼色。
欢颜便凑过来,劝道:“姑娘,汤圆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浪费多可惜啊。您不知道,前些日子靖州大雪压垮了民居,许多人挨饿受冻呢……”
画眉忍不住扶额。
这傻丫头会不会劝人啊,姑娘还浪费不起一碗汤圆不成?
程微睫毛颤了颤,抬手把汤圆端了起来,平静道:“说的是,再怎么样,不能浪费吃的。”
她低头,把一个胖滚滚的汤圆咬了大半,浓稠的馅料流出来,香甜满口,是豆沙馅的。
热腾腾甜蜜蜜的汤圆下肚,连带着心里的憋闷似乎都被融化了。
程微吃得眯了眼,满足笑笑。
忽然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未等通报,绣富贵花开的厚棉帘子就被挑开,一股寒风顿时涌了进来。
念松堂的大丫鬟阿福脸色苍白,一进门就喊道:“三姑娘,快,快去念松堂!”
“怎么了?”突然闯进一个人来,程微连碗都忘了放下,下意识问道。
阿福跺跺脚,声音又急又慌,隐隐带着哽咽:“三姑娘啊,您快随婢子过去吧,出大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再急,我不能糊涂着过去。”程微把碗随手放在一旁高几上,淡淡道。
阿福抓起程微一只手,已是泪流满面:“三姑娘,宫里传来消息,是,是太子妃殁了啊!”
咣当一声,高几上的瓷碗被碰倒,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未吃完的汤圆撒了一地。
程微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反手抓住阿福的手,几乎要发不出声了:“我,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太子妃,太子妃没了!”
阿福话音未落,程微已经冲了出去。
“姑娘,您还没穿大衣裳呢——”画眉手捧着狐裘大氅匆匆追了出去。
雪后初晴,天越发得冷,路面虽被打扫干净了,这样不顾一切的跑着,依然会打滑,程微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爬起来时因为没罩着大氅,膝盖火辣辣的疼,随后就是一阵刺骨的寒。
她却毫无所觉,一口气跑到了念松堂。
飞絮居离着念松堂距离颇远,等她到了时,已经赶来不少人,把堂屋挤得满满的。
韩氏抬了头,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见程微进来,嗫嚅着没有说出话来。
孟老夫人脸色阴沉看着程微,眼里竟是浓烈的恨。
“祖母,大姐姐她——”
程微话音未落,孟老夫人竟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狠狠打过去:“小畜生,都是你害死了太子妃,今日我就家法处置,让你给太子妃偿命!”
韩氏冲过来,拦在程微身前:“老夫人,微儿是无辜的啊——”
“无辜?她哪里无辜了?若不是她胡乱给太子妃喝符水,太子妃怎么会生下一个痴傻的孩子,又怎么会羞愧自尽!”孟老夫人厉声喊着,声音都走了调,“韩氏,你给我滚开,不然就连你一起处置!”
廖氏与冯氏忙上前来拦:“老夫人,有话好好说——”
程微仿佛看不到周遭的人,喃喃道:“不会自尽的,大姐姐绝不会自尽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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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所惧
孟老夫人举起拐杖,劈头盖脸的就打,尽管有韩氏护着,程微还是挨了好几下,姑娘家细皮嫩肉,明明火辣辣的疼,她却毫无所觉,就那么失魂落魄站着。
廖氏伸手一拦,手臂上就挨了一下,她却没有收回手,而是顺势抓住孟老夫人手腕,喊道:“老夫人,宫里还等着咱们进宫一趟呢,您就算要责罚微儿,也等回来再说啊。”
宫里莫名去了的女人多了,一般人死了就悄无声息抬出去,别说让家里人进宫见上一面,就是家里人能得个死讯,已经是不错了。
太子妃自然不同。
不管生前如何,她这一死,那是要正儿八经葬入皇陵的,身为太子岳家的女眷,比如孟老夫人、廖氏和韩氏,是可以进宫告别的。
尽管廖氏劝的有道理,孟老夫人依然忿恨难消,一把推开廖氏,举着拐杖又挥了几下。
“住手!”一声冷喝传来,老怀仁伯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托着一个鸟笼子,显然是一大早出门玩乐,被伯府下人匆匆寻回来的。
向来没个正经事的老怀仁伯难得一脸严肃,大步走过来劈手就把孟老夫人手中拐杖夺了过来,沉着脸道:“死了一个孙女,你还要打死另一个不成?什么乱子都是从内里起的,你们都看着做什么,赶紧收拾了进宫去才是正经!”
老怀仁伯罕见发威,竟把一屋子人都唬住了。
孟老夫人缓了口气,深深看老怀仁伯一眼,跺脚道:“廖氏、韩氏,随我进宫,总要见我那可怜的孙女最后一面!”
廖氏扶着孟老夫人进里屋去换衣裳,韩氏松开抱着程微的手,怔怔发呆,却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三太太冯氏走过来,面带不忍地提醒:“二嫂。您该去换衣裳了,迟了,怕见不到太子妃了。”
韩氏如梦初醒,冲了出去。
程微醒过神来。提着裙摆追出去,哑着嗓子喊道:“母亲——”
韩氏一个激灵,以为是长女在喊她,猛然回头,看着一身狼狈的次女。眼泪蓦地流下来,一把抱住程微,泣道:“微儿,你大姐没啦!好好的人怎么能没了呢?你不知道你大姐小时候遭了多少罪。才五岁大就被拘着学规矩,头顶一只碗,稍一摇晃,碗就掉下来,里面的水浇她一头一脸。你祖母嫌她学不好,干脆把碗里的清水换成冰水,你大姐乖巧。连一声都不吭,生怕你祖母不高兴,要来为难我……”
这些程雅小时候的事情被韩氏含泣道来,真是能把人的心听碎了。
程微此时却木然觉不出疼痛来,死死抓着韩氏的手道:“母亲,您不是要去见大姐姐么,到时候您找机会仔细看看大姐姐,我不相信她是自尽的!”
“你说什么?”韩氏怔怔问。
程微紧了紧抓着韩氏的手:“我说,大姐姐不可能自尽啊,她怎么会因为小皇孙心智不全就自尽呢?我早就和她说过。我能治好小皇孙的痴傻症!”
一个知道自己儿子会被治愈的母亲,怎么会舍下还不满半岁大的孩子走绝路?更何况是皇宫那吃人的地方,没有母亲护着的孩子,偏偏占着嫡长子的位置。能平安长大才是奇迹了。
“你说的是真的?”韩氏反手抓住程微的手,极大的手劲瞬间把她手腕都捏青了。
程微眼神木然流不出泪来,一味点头。
韩氏似是受不住这个打击,松开手踉跄后退数步,才道:“母亲知道了,微儿。你回屋去吧。”
一番收拾,孟老夫人三人皆换了素服,随着等在花厅的内侍匆匆入宫去了,堂屋顿时空了不少。
老怀仁伯拿了旱烟袋抽上一口,吐出一口气道:“都别在这杵着了,天塌不下来,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说完,老怀仁伯把玉烟嘴儿随手往椅背上磕了磕,甩手出去了。
堂屋里的长辈只剩下了冯氏,她先对世子程明道:“大郎,你媳妇才有了身孕,快送她回屋吧,这里乱糟糟的别惊着孩子。”
程明点点头,走到程微身旁,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三妹,再难都会过去的,你还小呢,别为难自己。”
见程微毫无反应,程玉长叹一声,扶着媳妇张氏走了。
屋子里剩下程微、程彤和程曦三个小辈,还有隐形人一般的董姨娘。
冯氏就来劝程微:“微儿,你也回屋吧。”
程微缓缓摇头:“我在这里等。”
冯氏看一眼程彤,程彤忙道:“我和三弟也在这等!”
“你们啊——”冯氏摇摇头,也不再劝,吩咐丫鬟再添一个火盆,端点心茶水来给孩子们吃。
脚步声响起,冯氏忙迎了上去:“老爷,您回来了。”
进门的是程三老爷,一边脱下披风抖去上面的雪沫递给丫鬟,一边问道:“母亲她们呢?已经进宫去了?”
才是大年初三,酒楼店铺都没有开张,唯有看病救人的地方是关不了门的,程三老爷正是从济生堂赶过来。
冯氏放低了声音:“已经进宫去了,就是二伯和二郎还没有回来。”
程三老爷点点头,走至程微面前,见平日镇定伶俐的侄女此刻表情呆滞,眼神空洞洞吓人,不由一阵心疼,抬手揉揉程微的发,哄道:“微儿莫难受,三叔知道,以你的符术造诣是不会出问题的。小皇孙的病只是造化弄人,太子妃过世更与你一个小丫头无关。听三叔的话,不要胡思乱想。”
“三叔——”程微动了动嘴唇,落下两行泪来。
此时此刻,谁能明白她心中所惧。
她不只是心痛长姐的死,更是恐惧那已知的命运。
大姐姐还是死了,留下痴傻的小皇孙,和噩梦中一模一样。
难道说任她百般努力,既定的命运都无法改变吗?
“别哭,今日医馆还有许多人问起你,来医馆看病的人都盼着小神医早些过去呢。”程三老爷怜爱地拍了拍程微。
“三弟,小神医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冷冷的声音响起,程二老爷大步走了进来。
“二哥——”程三老爷和冯氏同时打了招呼。
程彤眼看着父亲走进来,却下意识后退一步,眼中一片惊恐。
当日在书房外,她见到的就是父亲这种择**噬的眼神!(未完待续。)
ps: 感谢觞之星打赏的香囊,alina5868、瞌睡牛、龙吉xiao仙、陌丶离落、aiyo**o**o、吾爱夏日长9、走神公子16岁、苏慕艾、tangta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投票的书友们。
第三百四十七章 离意
程二老爷一步一步走到程微面前,一言不发,抬脚就狠狠踹了过去。
“啊——”程彤尖叫一声,下意识冲过去拦,被董姨娘死死拦住。
程三老爷未曾料到程二老爷一上来就动手,反应过来时,那一脚已经快挨到侄女身上了。
他顾不得多想,一把推开程二老爷,饶是如此,因为程微没有躲的意思,那一脚还是踢在了她肋骨上。
程微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二哥,微儿是姑娘家啊,您怎么能动手呢!”
程二老爷狠狠瞪了程三老爷一眼:“老三,你给我让开,难道我教训女儿,还需要你管着么?”
程三老爷一动未动:“二哥教训女儿我本不该管,但如果是这么教训,那小弟只能多管闲事了!女孩子身娇肉贵,哪有动手教训的!”
程二老爷不料一贯低调少言的庶弟敢还嘴,冷冷道:“三弟,我说过了,这不关你的事,你拦得住我一时,能拦得住我一世吗?这个小畜生——”
他指了指程微,一点怜惜之情都无,狠狠道:“就是个丧门星,有她在,我们程家是没有好事的!先是祸害了小皇孙,又克死了太子妃,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连我都要被她克死了!”
“二哥你说这话完全没有道理!”
程二老爷一声冷笑:“三弟一个医馆坐诊的,难道要给我讲道理不成?你让开,今日我定要除了这孽障,算是替我程家除害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父亲是这样想?”
程澈不知在门口听了多少进去,面罩寒霜,看着程二老爷的眼神仿佛看一个陌生人。
许是程澈气势太盛,程二老爷一时竟忘了说话。
程澈大步走至程微身旁,弯腰把她抱起。
明明是高挑的个子,少女轻盈地仿佛没有分量,程澈把怀中人紧了紧,眼神清冷环视众人一眼。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董姨娘这才凑了上去,拿帕子替程二老爷擦额角冷汗:“老爷,您别气着自己,先喝口热茶吧——”
程二老爷一把推开董姨娘。大步走了出去。
聚在念松堂的人总算各自散了。
直到随董姨娘回到莲皎居,程彤身子还在发抖。
察觉女儿有些不对劲儿,董姨娘推推她道:“彤儿,怎么了?”
“娘,我怕——”程彤张了张口。
董姨娘揽过程彤。宽慰道:“别怕,你又不是三姑娘。我儿素来乖巧,你父亲不会这样对你的。”
程彤缓缓从董姨娘怀中抬头,神情怯怯:“娘,父亲是要打杀三姐吗?因为三姐不听话,惹了事,所以哪怕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父亲也可以——”
“快住口!”董姨娘捂住程彤的嘴,急声道,“你这丫头胡言乱语什么?早先在念松堂我就想说你了。你父亲踹你三姐,你冲上去做什么?男人盛怒之下那么大的脚劲儿,万一那一脚落在你身上,你半条小命都要没了!你要是出什么事,让娘怎么办啊?”
董姨娘抱着程彤哭,程彤却怔怔睁着眼睛,一滴眼泪也无。
董姨娘见了有些发慌,推她一把道:“别胡思乱想了。你三姐犯得那是小错吗?放在哪一家处罚都不会轻了!彤儿,你且记着,不要如你三姐一般惹祸就好了。听到没?”
“嗯。”程彤随意应了一声。一颗心却越发冷了。
程澈抱着程微回了飞絮居,几个丫鬟都迎上来,纷纷问道:“姑娘怎么了——”
见二公子面无表情,不由就住了口。
“拿热水、软巾并药膏等物来!”程澈吩咐完。抱着程微径直走进东次间,把她小心翼翼放到罗汉床上。
小姑娘头发是散乱的,左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出血丝,衣裳凌乱不堪,满是泥渍。
程澈心疼地几乎看不下去。闭了闭眼道:“是二哥来晚了。”
欢颜三人端着面盆等物匆匆进来,程澈接过温热的帕子,动作轻柔替程微擦脸。
越是把脸擦拭干净,那红肿瞧着就越发可怖,几个丫鬟眼圈不由红了。
偏偏程微躲也不躲,一声未吭。
程澈紧抿薄唇替程微涂上消肿化瘀的药膏,见她衣衫上一个轮廓分明的脚印,咬了咬牙,抬手去掀衣摆。
“二公子,让婢子来吧。”画眉忍不住道。
“出去!”程澈一声冷喝。
室内一片死寂,几个丫鬟放下东西,低头默默退了出去。
程澈轻轻把程微衣摆掀起,明明是厚实的袄子,可少女肋下却一片乌青。
一贯沉稳的程二公子指尖发颤,轻轻抚过那里。
冰凉的指尖让少女娇嫩肌肤起了细细战栗,程微眼神转了转,似乎才刚发现眼前是何人。
痛苦和恐惧在最信赖的人面前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程微猛然扑入程澈怀中,死死抱着他的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哑着嗓子哭道:“二哥,大姐姐没了,大姐姐没了……”
“二哥知道,二哥知道了,微微不哭。”程澈把怀中少女抱得更紧些,生怕一松手,少女就如脆弱的杨柳,在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中折断了腰。
程微埋在程澈怀里,肆意哭着,含含糊糊问:“二哥,你也会死吗?求你好好活下去,要是真有那一日,至少,至少要我死在你前面——”
程澈手臂僵了僵,柔声问道:“微微,你在怕什么?”
程微身子不停颤抖:“我怕我在乎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怎么努力也拦不住。二哥,你告诉我,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吗?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
失去长姐的痛苦,坚定信念的彻底摧毁,几乎要把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压垮了。
“不是的。”程澈拍拍程微的背,“有一句话,叫人定胜天。微微如果怕一个人努力不够,那以后二哥和你一起努力好不好?你就算不相信自己,总该相信二哥吧?”
他虽不知道一贯坚强的妹妹为何骤然丧失了意志,却知道这种状态很危险,稍一不慎,就可能彻底毁了一个人。
程澈再顾不得男女之嫌,轻柔的吻落在少女额头上:“微微和二哥一起努力,好不好?”
程微情绪缓缓平复下来,轻声道:“好,只要二哥在,什么都好。”
程澈闭了闭眼,似是下了某种决心,问:“微微,你想不想离开伯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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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上药(絶鈑貨的和氏璧)
“离开伯府?”程微把这几个字揉碎了般咀嚼,泪水盈盈望着程澈,“想的,做梦都想。”
程澈抬手,轻轻揉着程微的发,目光温柔凝视着她的眼:“那你且忍耐一段时日,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程微缓了缓神,一脸茫然问:“如何离开?私奔吗?”
“私奔”两个字让程二公子耳根瞬间一红,随后又一脸无奈:“当然不是……私奔……”
程澈声音醇厚清澈,如陈年的酒,“私奔”两个字只要在舌尖一转,脸颊就隐隐发烫,便不觉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缠绵滋味。
他抬手,一下一下替程微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咱们这样的人家,二哥总不能带你离家出走。再说,就算是那样,也不叫‘私奔’……”
哪有兄妹一起离开叫私奔的,微微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微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口误,一张脸慢慢红了,喃喃问:“那二哥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程澈放下手,目光投向窗外被积雪压弯的一丛芭蕉:“就是光明正大离开的意思。对了,今日二哥前去玄清观,并没有见到北冥真人,观中道士说北冥真人闭关了。”
“那二哥有没有找观中道士打听一下?”
“问了几人,都不知晓青翎此人。”
程微咬了咬唇,把殷红的唇咬出白痕来,低声道:“可是,师父是不会骗我的。”
虽然自从师父第一次找上门来,师徒二人统共没见过几面,可从师父珍而重之交给她的记满心得经验的小册子,还有她请教问题时耐心的解答,都让她肯定,师父是看重她这个弟子的。
“师父没有理由在这个问题上哄骗我。”
程澈沉吟片刻,开口道:“若是微微能肯定你师父确是出自玄清观,符法高深却不为人所知。那么二哥大胆猜测一下,他很可能是玄清观那位已经四十载未曾露面的观主,也就是我大梁国师。”
“国师?”程微似是受了惊吓,口微张忘了合拢。结结巴巴道,“不,不能吧?师父虽然满头银发,可瞧着很年轻,就和二哥差不多呢。要是那位四十载未曾露面的国师。那该多大年纪了?”
程澈笑了笑:“微微有所不知,历代大梁国师皆是神通广大之人,能够童颜不老是有可能的。且二哥曾看过道史,历任玄清观观主在继任时,先前道名都会弃之不用,而是以‘元’字重新取号。如果你师父是玄清观主,就能解释为何观中无人知晓他的道号了。”
“那……”程微被便宜师父可能的来头震撼得有些发懵,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瞠目结舌,“那我就是素尘道长的师叔了?”
见妹妹恢复了几分精气神。程澈含笑点头:“如果二哥猜对了的话,确实如此。不过此事微微先不要对其他人提。”
“为何?”
程澈声音远得好似从天边来:“自然是为了离开这个让微微不开心的地方。所以接下来再有不好的事发生,微微都不要怕。破而后立,等风雨过去,就是天高地阔了。”
“我懂了。”程微抬头,仰视着程澈,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于是那些麻木的感觉重新回来,蹙眉吸了一口气:“二哥,疼——”
“哪里?”程澈一脸紧张。
先前见程微精神状态不对劲。怕一个晃神小姑娘就崩溃了,于是连她身上的伤都顾不上清理,此刻程二公子才体会到什么叫顾不过来。
“这里。”程微指了指肋下。
程澈忽地移开眼,轻咳一声道:“我叫欢颜她们进来替你上药。”
先前是太过情急。惊鸿一瞥之下,少女雪白的肌肤和嫩绿色的小衣犹历历在目,此时冷静下来,又怎么好再来一次……
程微摇摇头,语气坚定:“二哥,我就让你来。”
那一脚踹在她身上。彻底踹断了父女之情,至此无论是生恩还是养恩,她都还给程二老爷了。肋下的伤代表了她的狼狈和软弱,除了二哥,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微微——”程澈喊了一声,见程微抿着唇一脸倔强,最终叹一口气,认命道,“好。”
程微于是躺了下去,骇得程澈忙把她拉起来,一脸尴尬道:“不用躺,不用躺——”
迎上程微诧异眼神,程澈勉强摆出平静神色:“坐着就行。”
“呃。”程微坐直,水润润的眸子望向程澈,等他上药。
程澈硬着头皮伸手,来到衣摆处,顿了顿,道:“微微,你把受伤的地方露出来吧。”
程微低了头,慢慢把衣摆掀起。
她外面穿了杏色夹棉小袄,里面是雪白中衣,两层衣裳掀起后,就露出肋下雪白的肌肤与大片的乌青来,还有嫩绿色的细带子从中绕过,隐入中衣深处去了。
程澈不敢细看,绷着脸替程微涂上药,忙把她的衣摆放下整理好,咳嗽一声道:“微微,你换一身干净衣裳吧,好好躺着,二哥也要换件衣裳去。”
程微满是依恋看了程澈一眼,缓缓点头:“二哥去吧。”
未到晌午,孟老夫人三人便回来了,府上气氛低沉得吓人。
程微得了消息,匆匆赶到怡然苑,挥退了丫鬟问韩氏:“母亲,您见到大姐姐了吗?”
“见到了,你大姐是上吊自缢的。”一提起这个,韩氏受不住了,眼圈一红,“到处都是人守着,我哭得厉害,装作失去理智扑过去拉开了盖着你大姐的白布,看到了你大姐姐颈上一圈勒痕……”
韩氏再也说不下去,抓着程微的手痛哭起来。
“颈部有勒痕,也不能说明大姐姐就是自尽的。”
韩氏闭了闭眼:“傻丫头,我能见到你大姐一面,还是因为她太子妃的身份,天家总不能允许仵作给你大姐验尸啊!你莫多想了,就当你大姐是自尽吧,这样心里总好受些……”
程微缓缓摇头。
她不要心里好受,只要真相!
清醒着再痛,也比糊里糊涂强!
雪兰站在门口喊道:“夫人,二公子过来了。”
韩氏擦了擦眼:“请二公子进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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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劝
程澈进屋来,见程微也在,开门见山道:“微微,二哥有事要和母亲说,你先去隔间歇一歇。”
“嗯。”程微乖巧应了,走进隔间,直接就把耳朵贴到了屏风上。
“澈儿。”韩氏嗓子都哭哑了,见了儿子,又是一阵心酸。
程澈径直跪了下去,沉声道:“母亲,您可知道,您与祖母她们进宫后,家中发生了何事?”
韩氏脸色一变:“澈儿你好端端跪下做什么?快些起来。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程澈站了起来,问:“微微没和您说?”
韩氏有些赧然:“微儿和我向来不多话。澈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你这一跪,我心直慌,实在禁不起吓了。”
“父亲回来后,要打杀了三妹,若不是三叔拦着,等儿子赶到时,微微恐怕就——”
“什么?”韩氏嘴唇抖了抖,眼神慢慢从震惊变为愤怒,“你父亲竟会下这种毒手?”
韩氏从宫里回来后,与程二老爷见过面,当时程二老爷说的是要好生管教次女,让她长个记性。
那时韩氏心痛难耐,只是胡乱听着,并不知道还发生了这些事。
“他怎么能如此,怎么能如此!”韩氏跌坐在椅子上,扶着扶手发愣。
她少时任性,曾做过许多让父母气恼的事,最出格的就是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程修文,让国公府成了京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饶是如此,父母再生气也不曾碰过她一个手指头,更别提打杀亲女了。
程澈毫无掩饰的话,几乎突破了韩氏的心理底线。
程澈在一侧坐下来:“母亲,您想过和离吗?”
“和离?”韩氏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和离一事,微儿曾经提过,当时她斥为胡闹,是没有深想过的。可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却让她一次次冷了心肠,忆及往事,扪心自问。后悔么?
其实是悔的,可是自己选择的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难道跑回娘家诉苦吗?
她韩明珠过得再难,也没那个脸!
“母亲以往若是没有想过。现在不妨想一想,儿子想要一个答案。”
韩氏望向程澈:“澈儿,这是你的意思?”
程澈正色点头:“是。无论母亲和离与否,儿子都下了决心,要带三妹走,离开这个随时让她受伤的地方。”
韩氏了解儿子说一不二的性格,沉默许久,问他:“若不和离,你能带你三妹去哪里?你尚未成亲,且祖父辈尚在。难不成出府另过?那是行不通的。”
程澈淡淡一笑:“儿子会带三妹远走高飞,永不回京城。”
程微竖着耳朵听到这话,险些把屏风推倒。
二哥不是说就算带她走,也是光明正大离开吗?怎么又变成远走高飞了?
远走高飞……其实就是私奔吧?
永不回京,若是那样,是不是可以——
程微猛然摇头,把这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念头甩了出去。
她不能这么自私,这一走,外祖母和舒表弟的病该如何?可怜的小外甥又该如何?
程微那边心思百转千回,韩氏同样吃了一惊。直直盯了程澈好一会儿,见他神情坚定,不是说笑,蹙眉斥道:“这话是能浑说的?你好不容易考上状元。进了翰林院做官,难道都不要了?”
“功名利禄,男人皆爱,更是我身为人子的责任,只是这些再重要,对儿子来说。都没有三妹的安危喜乐重要。”
韩氏有些吃惊。
她一直知道嗣子对次女全心全意的好,却没想到能做到这个地步,便不由问他:“那忠定侯府的方大姑娘呢?你们马上就要成亲了,连媳妇你也不要了?”
程澈面上闪过愧色,认真道:“母亲,人这一生,实难面面俱到,若注定要辜负一些人,儿子只能这样选择。有生之年,儿子知道亏欠方大姑娘的无法还清,愿意竭尽所能去弥补,但凡方大姑娘将来遇到困难,必全力以赴相帮。”
韩氏几乎听愣了,喃喃道:“哪有那么简单,离开熟悉的环境和身份,你如何养你妹妹?”
程澈莞尔一笑:“儿子自是有办法的。”
他的六出花斋已经开到京城外去了,实在不行,不是还能写小人书嘛。
见韩氏若有所思,程澈再道:“母亲,儿子不想有一日回府,得到的是三妹出事的消息。您呢?”
“我——”韩氏靠在太师椅上,往事一幕幕闪过。
杏花初绽,她偶遇年轻的冷漠学子,含嗔带怒抽出那一鞭,心中却百花盛放。
后来强行下嫁,就是无休止的冷漠孤寂,再然后是以为失去夫君的心若死灰,以及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后,一次又一次的难言之痛,到如今,那盲目而炽热的爱意终于燃尽成灰,心口只剩空荡荡的冷。
韩氏闭了闭眼,眼角流下一行泪来:“你说得对。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一个。雅儿走了,不必再担心让她难做,这个家,委实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程澈悄悄松了口气,露出真切笑意来:“若是母亲有这个想法,那就再等上一段时日……”
接下来声音低了下去,程微听不分明,恨不得跑出去。
过了一阵子,韩氏喊道:“微儿,出来吧。”
程微忙走出去,四顾问道:“二哥呢?”
韩氏作出决定后竟觉得心头轻松不少,比之先前的颓然,精气神好了许多:“刚走了。”
程微咬了咬唇。
“怎么,偷听了?”
“就听见只言片语……”
韩氏一抬下颏:“行了,想找你二哥,快去吧。”
“嗳。”
程微提着裙摆追了出去,程澈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二哥。”程微到了近前,微微气喘,“顺路,咱们一起走吧。”
程二公子望了望天。
静逸轩与飞絮居是怎么顺路的?
腹诽完,程二公子很自觉送妹妹回院子。
程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二哥,要是母亲不答应和离,你真会带我走,连婚约都不要了?”
程澈深深看了程微一眼,淡淡笑道:“假的,不这样逼,母亲如何下定决心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乱起
假的啊——
程微有一点点失望,又明白这才是正常的。
只是,说假话哄哄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她悄悄白了程澈一眼,又问:“母亲愿意与父亲和离,府上应该是乐见其成母亲带我走的,那二哥要怎么办?”
二哥可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以祖母与父亲唯利是图的性子,会舍得放二哥走?
再说,二哥虽是嗣子,那也是正式过继来的,无论是在族谱上还是世人眼中,就是父亲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谁家夫妻和离,能把嫡长子带走的?
程微就想起陈家的瑞泽表哥来。
当初大姑母和离,陈家只是京郊普通富户,比之出了太子妃与少詹士老爷的怀仁伯府来,家世天壤之别。饶是如此,以大姑母泼辣的性子,还不是只得把瑞泽表哥留在陈家,只带着陈灵芸回了伯府。
要是她随母亲走了,二哥还留在这个泥潭里,甚至兄妹二人以后连见面都难,那该如何是好呢?
程微越想越头疼,眉都皱了起来。
程澈笑着拍她的肩:“不要担心,事情都会解决的。”
回到飞絮居,骤然静下来,失去至亲的痛苦慢慢弥漫上来,程微坐在窗边,一坐便是一下午。好在没了先前空洞洞令人心惊肉跳的状态,欢颜等人虽担心,却不敢来扰。
用画眉的话说,任谁遇到这样的事,伤心都是难免的,与其憋在心里熬坏了身子,不如让姑娘宣泄出来。
快到傍晚时,韩氏过来了。
“微儿,你怎么坐在这里。”韩氏走过来把窗子关好,一摸程微的手,果然冰冷冷的。
程微回了神,眨了眨有些发疼的眼睛:“母亲,您过来啦。”
母女二人对视。皆是双目红肿,连原本秀气的脸庞都有些浮肿。
不管母女二人多年来如何离心,这一刻的伤心,却是同样的。
程微忽然就忍不住。一头扑进了韩氏怀里:“母亲,我总觉得大姐姐还在呢。”
活生生的一个人,前一日还会拉着她哭,拉着她笑,一眨眼怎么就能不见了呢?
韩氏闭了闭眼。拍着程微的头,因为母女二人从未这般亲密过,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是啊,母亲也觉得你大姐姐还在。”
母女二人又是一番伤心,哭声止了,接过画眉递来的温热帕子拭泪。
画眉收拾好用过的帕子,悄悄退了出去。
抱头哭过,母女二人无形中就亲密了一些,韩氏揽着程微肩膀道:“莫哭了,其实我未尝没有想过你大姐姐的将来。她从一进宫就惹了太子的厌。虽有太子妃的名分,那日子比寻常人家的媳妇要难熬得多。如今……如今未尝不是解脱,只可怜你还不到半岁的小外甥,将来可怎么办啊!”
韩氏这样说,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但在这种时候,对于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来说,只有自欺欺人想着女儿得以解脱,说不定去了天上过逍遥没有束缚的日子,才能熬得过丧女之痛。
韩氏又问:“微儿,你说能治好瑜哥儿的病。可是真的?”
“符医这方面,我从不乱说。”
韩氏长叹一声:“可是你惹了华贵妃的厌,被皇上亲口下令闭门思过,将来是没有机会进宫了。”
说到这里。韩氏险些又落下泪来:“我可怜的瑜哥儿,该怎么办呢?”
程澈先前的开解,让程微找到了主心骨,反过来安慰韩氏道:“将来总有办法的。”
如果她的师父真是国师,华贵妃强行泼到她身上的污水自然能够洗清。如果师父只是普通道士,她就更努力一些。早日成为名扬天下的符医,同样有机会替瑜哥儿诊治。
这世上,只要是努力就能办到的事,她就不怕了。
韩氏以为女儿只是随口安慰,跳过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今日下午,你大舅、大舅母,还有三舅他们都来了。”
韩氏便把下午来了什么人,说了哪些话,一一讲给程微听。
其实无非就是一些关切哀痛的话,并没什么实质意义,可韩氏说得停不下来。
人在极度悲痛的时候,总是不敢静下来的。
程微因为被昌庆帝亲口下令禁足,来了亲友是绝不能出去见的,便也听得认真,待韩氏讲完,问:“母亲,那外祖母怎么样了?”
韩氏一窒,才道:“你外祖母自然不好受,非要亲自过来的,被你大舅他们死活劝住了。”
卫国公老夫人险些犯病的话,韩氏没敢跟程微提。
“你外祖母要进宫替你求情,被你大舅拦下了。你大舅说得对,现在贵人们正是恼怒的时候,去求情反而无益。待过上一段时日,我陪你外祖母一道进宫去,无论如何要解了你的禁足令。”
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一国天子下令禁足,也算是名扬京城了。
韩氏想到次女马上要提上议程的亲事,心头掠过一层阴影。
怀仁伯府就在阴影重重中沉默度日,连府上下人的脚步声都轻了许多。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天子携宫妃在天重楼赏灯,与百姓同乐,自是叫了看得顺眼的大臣们相陪,年轻英俊的新科状元郎赫然在列,却因为言行不当,惹恼了皇上,被好一顿训斥,当即被赶下了楼。
几乎是一夜之间,怀仁伯府二公子遭皇上厌弃的事就被有心人们都知道了。
忠定侯府,侯夫人刘氏哭红了眼:“侯爷,您看怀仁伯府那些糟心事,咱们容儿该怎么办呀?”
忠定侯同样一脸苦恼,抓了抓头发道:“能有什么办法,容儿马上就要出嫁了,总不能退亲吧?”
刘氏撇撇嘴:“便是退亲,容儿随便再找一个也比现在强。状元郎又如何,三年出一个,又不是祥瑞,遭了皇上的厌,还能有好前程不成?至于怀仁伯府,就更别提了,当初看中他家,纯粹为了那二公子而已。老爷,我都没跟您提,去年重阳节带容儿进宫,贵妃娘娘专门赞了容儿娴雅大方呢,要是当初容儿没定亲,那太子良娣哪里轮得到马侍郎家的女儿。”
“这话快别说了,水已成舟,还是安心给容儿备嫁吧。”
忠定侯虽如此说,却不由想起某一日昌庆帝无意中感慨,若得程修撰为婿,实乃幸事。
再想想安阳公主看中程修撰的传言,忠定侯当时就擦了把冷汗。
他家该不会是和皇上抢女婿了吧?就算现在皇上厌了原来看上的女婿,可对于敢和他抢的臣子,能看顺眼才怪了……
难怪,难怪今年天重楼赏灯,皇上都没带着他!
这门亲事,实在是让人头疼。
“侯爷,在想什么呢?”
忠定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没。别东想西想了,这是容儿的命。”
程二老爷最近连门都不想出了,可惜出了正月十五还是要上衙,明里暗里不知听了多少风凉话,一肚子气无处发,回府后不是寻韩氏的晦气,就是训斥儿女,弄得府中气氛更是低沉。
正月底,程家庄代族长二爷爷忽然上了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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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身世(反求诸己的和氏璧)
二爷爷不是一个人来的,随他前来的,除了儿子胜叔,还有村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都是宗族议事时说话有分量的,以及程九伯一家。
念松堂的堂屋里,丫鬟们鱼贯而入上了茶点,孟老夫人问:“二堂兄怎么来了?您这把年纪,有事让小的跑一趟不就是了。”
话虽如此说,孟老夫人心中却打鼓。
好端端的,这些人来府上干嘛?莫不是庄子上祠堂要翻修,或是族学短了银子?
按理说,怀仁伯府作为最有出息的一支,这些都是义不容辞的,可这段时间伯府没有一桩好事儿,前景黯淡,这大正月还没出就来讨钱,实在太膈应人了。
孟老夫人抿了一口茶,皱眉道:“阿福,茶都凉了,怎么伺候的?还不重新换茶来!”
“是。”阿福忙去张罗把茶水重新换过,心中明白老夫人这是不高兴了。
不过这些日子,府上哪个主子有高兴的时候呢?
罢了,且小心翼翼做事吧。
二爷爷开了口:“五弟媳啊,茶水不忙着喝,怎么不见五堂弟他们?”
孟老夫人扯了扯嘴角:“二堂兄还不知道,老爷他每日一大早出门,那是风雨无阻的,至于老大和老二,都当差去了,老三这个时候在医馆。”
“那就派人叫他们回来吧,有件大事要和你们说一声。”
“二堂兄有什么大事要说,现在不能和我先说说?”
二爷爷面色凝重:“不是不能说,只是何必说两遭呢,就等人来齐了一起说吧。对了,几个媳妇也叫来吧。”
孟老夫人听了更是不安稳,不动声色扫众人一眼,见几个老的皆神情严肃,而程九伯一家头也不敢抬,老老实实在下头坐着,心里就有了猜测。
莫非是程九一家犯了什么事。惹了众怒,要被驱逐出村子?除此之外,她是想不出有什么事要如此兴师动众了。
孟老夫人定了定神,吩咐下人们各自去叫人。
先来的是怀仁伯夫人廖氏。不多时韩氏与冯氏陆续进来了,纷纷与长辈们见了礼,在下首坐着。
约莫半个多时辰,在外头的男人们就回来了,只有老伯爷遍寻不着。
孟老夫人便道:“二堂兄。我们老爷其实早已不管事了,主事的是老大,人差不多到齐了,有什么事您就说吧。要是等老爷回来,那说不准什么时候了。”
二爷爷呷了一口茶,把茶盏放下,对程九伯道:“老九,你自己说吧。”
被点名的程九伯脸成了猪肝色,大正月的天不停擦额头汗水,嘴唇翕动半天。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到最后,求助般投向郭氏。
这个时候,郭氏的泼辣劲儿早不见了,黄着一张脸犹豫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下来:“老夫人,是我们当年一时想岔了,对不住伯府,请您原谅则个吧。”
孟老夫人眼神一紧,瞥一眼不住擦汗的程九伯。沉声问道:“郭氏,有话好好说,不要打哑谜。当年什么事?又原谅什么?你不说清楚,让这么多长辈陪你耗着不成?”
郭氏跪在地上。飞快抬了头,满屋子人中竟独独扫了韩氏一眼,一咬牙道:“十三郎……十三郎其实不是我生的,是当年我们夫妇下地,在河边捡来的!”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
韩氏失手就把手边茶盏碰翻了。茶水淋了一身浑然不觉,程二老爷则腾地站了起来,不小心把椅子带翻,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这声巨响,把众人神智拉了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孟老夫人只觉脑袋突突地疼,好像有锥子在里面凿洞似的。
程二老爷扶起椅子缓缓坐下,脸色铁青。
事情很快就闹个明白,怀仁伯府二房过继来的嗣子,伯府准备倾尽资源在官场上培养的人,居然是个身世不明的野孩子!
“这个事情,族中是如何知道的?”郭氏讲完,一片沉寂中,程二老爷缓缓开口。
来的人都看向站在胜叔身后的小姑娘,新弟。
新弟低着头跪下来,刻意与郭氏拉开了距离,小姑娘口齿还算清晰:“是小妹妹发了烧,我背去万爷爷家给小妹妹看病,在他家住了几日,因为太累睡着了,无意中说了梦话,恰好村子几位婶子去抓药……”
新弟怯怯看郭氏一眼,道:“我以前捉迷藏躲在柜子里,听爷爷和奶奶说过十三叔的身世……”
郭氏目光一斜,狠狠瞪了新弟一眼,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是她大意了,那短命鬼没了,就懒得管几个丫头片子。偏偏十三郎和微姐儿都对新弟另眼相待,她明知死丫头手里有些钱,也不好全要过来,竟给了她机会带着那小讨债鬼去瞧病。两个死丫头住在万大夫家,因为少了两张嘴吃饭,她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成想转眼捅出这般娄子来!
到了如今,后悔也晚了,只求伯府饶过他们一家就好。
想到这里,郭氏再顾不得脸面,跪着爬过去抱住孟老夫人大腿:“老夫人,我们两口子也不是有意这样,实是当年伯府要挑人,满庄子上属十三郎最出挑,漂亮得像观音娘娘身边的金童似的,又聪明伶俐,合该是要有出息的。像我家老大和老二,一个懒一个赌,要是送了来才是祸害人呢。”
郭氏一边哭求一边抽自己耳光:“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求老夫人大人大量,莫要和我计较……”
“够了!”孟老夫人手上青筋直冒,杵了杵拐杖。
二爷爷咳嗽一声:“老九家的,你也莫闹了,你们的事,那是另说,族老们从庄子上赶过来,可不是管你这个的。”
二爷爷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布包,道:“这里面是程家族谱,十三郎到底该如何安排,还要伯府拿个主意才是。”
时下规矩,没有人家会过继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为嗣子,用玄妙点的话来说,连一丝血脉牵挂都无,将来祭拜先人,先人们都收不到的,过继来有何用?
且怀仁伯府这一房其实不是没有子嗣,两个亲生儿子都不小了呢,这十三郎是记成养子,还是从程家族谱除名,就要看伯府的意思了。(未完待续。)
ps: 这一章,感谢反求诸己上个月打赏的和氏璧。
第三百五十二章 反目
到底如何安排,那自然不是立刻就能决定的,伯府把族老们安顿下来,关门开始商量。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状元郎,就算得了皇上厌弃,那也不能除名打了水漂,商量或者说争议的重点,就是改记成养子。
原本此事争议不大,可偏偏韩氏这一次格外固执,咬死了就要程澈这个嗣子,别的儿子,她不认。
程二老爷冷笑:“韩氏,你这是蛮不讲理,澈儿不是程家血脉,怎么能占着嗣子的位子?”
要知道,等将来程二老爷这一房从国公府分出家去,再到子孙继承产业时,占着嫡长子身份的程澈是继承大头的。有两个亲生子在,程二老爷心里早就很郁闷了,这一次程澈身份曝光,简直是难得的机会。
“为何不能?”韩氏抬着下颏,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澈儿是我一手养大的,对我孝顺有加,和亲生的没有区别,就因为他不是程家人,我好好一个儿子就没了?”
韩氏望着程二老爷,一字一顿:“老爷,你不必说了,我只要澈儿。”
“糊涂!”程二老爷气得跳脚,“难道曦儿不是你儿子?扬儿不是你儿子?你是他们的嫡母,他们难道不叫你一声母亲?待百年后,他们自会给你上香磕头!”
韩氏笑出声来:“老爷,百年之后的事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他们可是叫董姨娘为娘,这样的儿子,我韩明珠不想要!这嗣子,是当年你不在时过继来的,既然我选了澈儿,现在就不会舍了他!”
“韩氏,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孟老夫人冷着脸问。
韩氏瞥了孟老夫人一眼,孟老夫人敢发誓,她绝对从那一眼中看到了挑衅和嘲弄。
“老夫人,儿媳没有比现在更清楚了。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小女儿又被亲生父亲恨不得除之后快,现在,连我的儿子也要舍弃吗?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答应把两个庶子记成嫡子的。除非——”
韩氏转头,盯着程二老爷,一字一顿:“除非我死!”
孟老夫人腾地一下站起来,嘴唇气得直哆嗦:“老二,你看看。这就是你媳妇,她到底还有没有把我看在眼里,把伯府看在眼里!”
程二老爷额角青筋直冒,咬牙切齿问:“韩氏,你这是在逼我?”
韩氏施施然坐下来,表情像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瞧着从没这么碍眼过,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敢。”
看到程二老爷瞬间愤怒地捏起拳头,韩氏笑了。
她想。我一直努力做出你喜欢的样子,千辛万苦,遍体鳞伤。这时才发现,被你厌恶的样子那么容易做,而这,才是她自己。
原来,她从来不可能变成这个男人喜欢的模样,而不伦不类的改变,连她自己都深深厌恶自己了。
韩氏抬手,捏了捏拳头。
她怕什么。这屋子里的人,论起打架来,有谁是她对手?程修文这只弱鸡吗?
见韩氏捏拳头,程二老爷手一僵。默默把拳头松开了。
这个恶妇,与她动手,简直自降身份!
“韩氏,你若不是逼我,就不该这样做。把澈儿记成养子,不是两全其美之事吗?又不是把他除名逐出家门。”程二老爷语气略缓。
韩氏斜睨他一眼。满不在乎道:“澈儿不稀罕当什么养子,我也不接受!老爷真这么想,不如把我和澈儿一起赶出家门好了。”
孟老夫人气得白眼一翻,险些厥过去,厉声道:“老二,你要是有骨气的,就如她所愿!好好的太子妃没了,剩下一个孽女丢尽伯府颜面,澈儿原看着是个好的,却脑子不清楚惹恼皇上,我看根子都在她这个当娘的这里!”
程二老爷也从未见过韩氏这般破罐子破摔的的态度,听了孟老夫人的话,怒火更甚:“韩氏,你是打量着我不敢?”
韩氏不紧不慢抿了一口茶:“我是不知道老爷敢不敢的,莫非老爷要休了我?”
“有何不可?”
韩氏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笑得明媚张扬:“我才没了长女,长子幼女又出了这种事,老爷不怕别人笑您大难临头各自飞,尽管休了我好了。”
“韩氏——”程二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抑制住冲过去狠狠抽韩氏一个耳光的冲动。
不是他不想,而是打不过,被反抽回来里子面子就全掉光了。
韩氏站了起来,扫一眼孟老夫人,再看一眼程二老爷,道:“那些庶子是什么东西,也配当我韩明珠的儿子?老爷要么就当做不知道,以后让澈儿给我们养老送终,要么,就休了我。就这样,别的做法,我统统不答应!”
语毕,她瞧也不瞧屋里其他人一眼,甩袖走了,一推门,几个小辈都贴着门在偷听,被抓个现行,俱是一脸尴尬。
韩氏一把扯过程微:“微儿,跟我回去!”
其他几个小辈作鸟兽散。
屋里人瞬间尴尬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程大老爷道:“母亲,二弟,要不此事再议?这闹大了不好看……”
廖氏忙附和:“老爷说得对。老夫人,咱们伯府不好再出事了。”
涉及到香火传承之事,他们夫妇虽然是一家之主,也不好多言。
孟老夫人面沉如水:“你们都回去吧,老二你留下来。”
待人都走干净了,孟老夫人终于开口:“老二,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程二老爷依然没从韩氏态度的骤然变化中缓过气来,恨恨道:“待我再和那蠢妇说道说道!”
孟老夫人摇摇头,忽然笑了:“老二,你有没有想过,你与韩氏要是不做夫妻了,未尝不是好事。”
“母亲这话是何意?”程二老爷一怔。
他虽厌极了韩氏,时不时也会提及休妻,可并没真的这样打算过,一是国公府那边闹起来不好收场,二是这个关口传扬出去,不管韩氏如何,都显得他不厚道。
“老二啊,太子妃没了,可皇家遗训还在呢。三丫头遭了贵人们厌弃,那是不作他想了。韩氏要是不作程家妇,你把董姨娘扶正,那四丫头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女了,你还会有曦儿、扬儿两个嫡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和离
“把董姨娘扶正?”程二老爷不由一怔。
年轻时,在他失忆的那段日子里,山村寂静,美眷如花,儿女绕膝,他是很满足的。
后来想起国公府公子的身份,携娇妻稚子回府,一边是强买强卖的粗蛮蠢妇,一边是两情相悦的红袖添香,他未尝没有动过那个念头。
只是,也仅仅是动过那个念头而已。
作为山村私塾先生的姑爷,他或许不懂得,可作为国公府的二公子,他再清楚不过,董氏春花山野村女的身份,注定难登大雅之堂。
而韩氏他再不待见,也是国公府嫡女。
后来官场上一帆风顺,虽说国公府没有明面的助力,可至少无人刻意为难使绊子,要说没有半点看着国公府的面子,那也不可能。
程二老爷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孟老夫人明确提出来时,反而有些愣神。
孟老夫人却似乎早有准备:“老二,不瞒你说,自打接到太子妃过世的消息,我就翻来覆去考虑这件事,想了许久,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不然我们伯府就没有翻身之日了。原本不好提出来,而澈儿的身世正好是个契机,韩氏既然闹腾,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可是,董姨娘的身份——”程二老爷一脸迟疑,“还有韩氏说的也有道理,儿子要是这时候休妻,会被人指点的。”
孟老夫人端起茶盏,连喝了几口润喉,才把茶盏放下,慢慢道:“老二,这你就想岔了。董姨娘的身份,刚刚好。”
“怎么说?”
“伯府如今的情况,倘若你重新娶妇,又能找什么样的继室?那些正儿八经的勋贵高官嫡女是不必想了,娶一个庶女或者小官的女儿,你可甘心?”
程二老爷自然摇头。
若是如此。他还不如与韩氏这样过下去,至少名头好听。
“这就是了,既然娶不到好的,不如把董姨娘扶正。要知道。董姨娘的父亲对你有救命之恩,且你们也是做过正经夫妻的。与韩氏分开,把董姨娘扶正,京城中人都会说你知恩图报,还会有谁说你不厚道?这是其一。再就是我刚才说的。董姨娘两子一女,把她扶正两个儿子都是嫡子不说,彤儿就是现成的进宫人选。你要是娶新妇,等她生下嫡女再成人,那该是什么时候?咱们伯府还要等十几年不成?”
程二老爷连连点头,已是被孟老夫人说动了,沉吟一下道:“母亲说的有道理。董姨娘这些年低调本分,把她扶正,儿子是愿意的。”
孟老夫人撇了撇嘴。
低调本分?谁家小妾会让公子和姑娘喊她娘?不过董姨娘一家对老二有恩,添堵也是给韩氏添。她自然懒得多管。等董姨娘一旦扶正,该有的规矩是要立起来了。
程二老爷又道:“就是韩氏,倘若儿子真休了她,国公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孟老夫人抬手,抚了抚鬓发,缓缓道:“谁说要休妻?和离不成么?”
“和离?”程二老爷眼睛一亮,“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和离那是夫妻双方自愿,谁都不亏欠谁,国公府本来也不待见他这个女婿,说不定还乐见其成。
程二老爷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儿子这就去与那蠢妇商量。趁着族老们都在,把事情办了,正好不必另跑一趟了。”
“等等。”
“母亲?”
孟老夫人笑得一脸阴冷:“和离可以,澈儿可照旧是你的养子。这天下。还没有说和离后女方能带走儿子的道理!呵呵,韩氏不是死活要澈儿当她的嗣子吗,偏偏不让她如意!”
程二老爷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的。澈儿就算惹得皇上不快,以他的能力以后还是会有出息的。退一万步讲,哪怕他不再为官,以养子的身份打理府上产业。对曦儿他们也是帮衬。”
孟老夫人颔首:“正是这个道理。”
“那微儿——”
孟老夫人一脸嫌弃:“那个孽障,就算你不与韩氏和离,我都想早早逐出门去了,提她作甚!”
母子二人商量好,程二老爷径直去了怡然苑。
“老爷要与我和离?”终于到了这一步,要说对这个男人没有一点恨,那是假的,可要说心痛,似乎已经没有了。
心痛了太多次,到了这一步再心痛,她自己都想笑。
韩氏抬手,把垂下的发捋到耳后,问:“那微儿怎么办?”
程二老爷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微儿是伯府的姑娘,按理是该留下的,不过我知道你们母女连心,若是你愿意带走,我也不拦着。”
韩氏心中松了一口气,冷笑:“那澈儿呢?”
“澈儿?”程二老爷翘了翘嘴角,“他自是要留下的,无论如何,到底叫了我十来年父亲。”
“那不成!”韩氏断然拒绝。
程二老爷态度强硬:“韩氏,你想带着儿子离府,这事到哪里都说不过去!你且考虑一下吧!”
程二老爷拂袖而走,韩氏只剩一声冷笑。
事情似乎一下子僵持下来,可不知为何,不到两日怀仁伯府二公子不是程家子,要由嗣子改为养子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忠定侯府上,刘氏拧着忠定侯耳朵哭:“老爷,我不管,这门亲事非退了不可!先前你说捏着鼻子认了,那就罢了。可那程二郎原来是捡来的,谁知道有个什么样的爹娘?咱们容儿怎么能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且还是养子!您难道不知道,养子将来是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利的,到时候父母厚道的多少分一点,不厚道的,随便就打发了。你难道要容儿到时候喝西北风吗?”
“夫人放手,快放手,让我考虑一下。”
“你还考虑什么?”
忠定侯考虑的,当然是皇上的态度。
上头那位最近阴晴不定啊,每次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真不是因为他和皇上抢女婿的缘故?
这话忠定侯不敢和刘氏讲,悄悄擦了把冷汗。
被拎了几次耳朵,头顶又悬着一座大山,忠定侯到底受不住,默认了刘氏的决定。
待怀仁伯府接到忠定侯府提出退亲的消息,孟老夫人与程二老爷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这时,韩氏终于点头答应和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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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脱离(苏阿白的和氏璧)
要说起来,一日夫妻,百世缘。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可真的走到和离这一步,也不过是一张薄薄的放妻书而已。
和离那日,国公府来的是卫国公夫妇,而怀仁伯府这边则有族老在场为证。
韩氏冷眼看着程二老爷利落签了字,把那张纸递过来,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吐出两个字:“多谢。”
她今日穿着沉香色滚花狸毛袄,下面是大红锦缎裙,脸上涂着薄薄的胭脂,端的是肤白胜雪,美貌如花。
程二老爷听韩氏道谢,终于肯正视一眼,见她冷艳矜持,似是眨眼间眼里就没了他这个人,心头莫名就有些不甘。
但这丝不甘,在孟老夫人一声咳嗽中犹如雪珠落进炭盆,瞬间不见了。
程二老爷拱了拱手:“韩氏,那咱们就各自珍重吧,后会有期。”
出乎意料,韩氏并没有动,而是自袖中缓缓抽出一物,放在高几上道:“各自珍重这不必程二老爷提醒,只是这个还是要当着各位的面处理一下。”
韩氏说着把那小册子推到程二老爷眼前。
程二老爷看了一眼,脸瞬间黑了。
那是韩氏的嫁妆单子!
孟老夫人一看,脸比程二老爷还黑。
当年韩氏嫁过来,不说十里红妆,那也是声势浩大,嫁妆堆满了怡然苑都放不下。
这么些年,怀仁伯府日子从没宽裕过,就算没有特意吃用儿媳妇的嫁妆,那也零零碎碎填补进去不少。不说别的,老二生死未卜那一年就卖了韩氏一个陪嫁店铺支撑一大家子嚼用。此时要把韩氏嫁妆分毫不差补上,伯府就要吐一口老血!
屋子里瞬间静了一下,韩氏伸手翻开一页,莹白手指点了点道:“这些绫罗绸缎,放了这么些年,就算没用完也不能穿出去见人了。我也不稀罕,至于别的,还望程二老爷能在三日内准备好。到时候我就不上门了,我大哥会过来的。”
程二老爷铁青着脸:“韩氏。你这是——”
未待他说完,韩氏就笑吟吟打断:“程二老爷,当着我大哥和程家族老们的面,你该不会说,与我和离。这嫁妆不准备还了吧?”
这个名声程二老爷可担不起。
无论是休妻、和离,还是义绝,按着大梁朝的律法,嫁妆是理所当然归女方带走的。偶有那不讲究的克扣女方嫁妆,一旦传扬出去男方脸面可就丢光了。
连女方嫁妆都不还,将来谁家女儿敢嫁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程二老爷被韩氏将了一军,明知伯府填不起这个窟窿,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要说程二老爷不知道和离要归还嫁妆吗?连平头百姓都知道的事,他一个官老爷当然明白。只是。这么多年他太习惯韩氏的妥协与忍让,再加上韩氏素来表现出的大大咧咧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让他不愿意往这方面想而已。
说白了,直到这时,出于一个男人的自尊,程二老爷不愿相信,在韩氏眼里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死死盯着韩氏,程二老爷费力吐出一个字:“好。”
等到韩氏领着程微走了,连程家族老也回去休息,只剩下自己人时。孟老夫人大怒:“老二,你就这么答应了,可有想过,韩氏的嫁妆怎么补?”
程二老爷此时反而冷静下来:“母亲。您别生气。韩氏的嫁妆是非补不可的,儿子担不起克扣前妻嫁妆的名声。这几年伯府日子好过许多,加上儿子的俸禄,总是能填上一部分,实在不行,就把前年添置的两个小铺子顶出去吧。”
他说着。冲程大老爷与程三老爷施礼:“就是对不住大哥和三弟了。”
话虽这么说,程二老爷并无多少歉疚。
大哥无能,三弟是白身,这偌大的伯府,说白了就是他一个人撑着,现在遇到了事儿,自该举全府之力共度难关。
程大老爷夫妇没有吭声,三太太冯氏却忍不住道:“二哥,用公中的财物补二嫂的嫁妆,这不合适吧?虽说没有分家,可二嫂那些嫁妆也没有全花在公中。”
这些年她冷眼瞧着,韩氏的嫁妆没少给这位二伯打点疏通官场关系,还有二伯那美妾吃喝穿戴,比她这正经的媳妇还强呢。再看老夫人屋子里摆设,有那么一两样,早年她可在怡然苑里见过的。
好处被这些人占尽了,背锅时倒一起上了,真是够不要脸的,韩氏离了这糟心地儿,简直该偷笑了。
“冯氏,你是怎么说话的!”孟老夫人瞪了冯氏一眼。
冯氏还想再说,被程三老爷紧紧握住了手。
冯氏心中一叹,罢了,有老爷在,就比什么都强。这样想来,她倒是比韩氏有福气多了。
孟老夫人扫众人一眼,绷着脸道:“就依老二所言,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沉默往外走,老伯爷抬脚跟上。
孟老夫人忍不住喊:“老伯爷去哪儿?”
老伯爷头也未回,淡淡道:“家里憋闷,遛鸟去!”
一时间人走得一干二净,孟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一想到韩氏那些嫁妆,心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程微随着韩氏往外走,忍不住回头。
怀仁伯府大门口两只石狮子威猛依旧,只是她这一走,就和这里再无关联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程微抬眼,难得是阳光明媚,不觉半点阴冷。
“微儿,怎么不走?马车在前头等着呢。”
程微握住韩氏的手:“母亲,咱们终于走了,可二哥还在呢。”
韩氏低声道:“别担心,快了。”
程微知道母亲与二哥有过商量,其实不是担心,就是有种美梦成真不敢相信的感觉,低低道了一声“嗯”。
母女二人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身后有声音传来:“三姐——”
回头望去,是程彤提着裙摆追了上来。
她到了近前,面对韩氏有些尴尬,喊了一声韩夫人。
韩氏便对程微道:“母亲先上车等你,你也早些过来。”
待韩氏一走,程彤望着程微,咬着唇不说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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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五章 新身份表姑娘
二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程微终于拧着眉问:“你是有事?”
见程彤不吭声,她又问:“总不能是舍不得我?”
程彤抿抿唇,忽然抱住程微的腰,抽抽搭搭哭起来。+◆頂+◆点+◆小+◆说,
程微身子一僵,手动了动,很想把这爱哭鬼从怀里揪出来,又怕她哭得更大声,反而闹得不像话,只得叹气道:“程彤,你这是干嘛呢?”
抱头痛哭什么的,为什么是程彤和她啊?
程彤总算是松了手,红着眼抹泪:“我就是害怕——”
“害怕什么?”
程彤咬唇没有说,丢下一句“再会”,扭身跑了。
程微一脸莫名其妙,摇摇头,转身上了马车。
韩氏便问她:“程彤找你有事?”
“并没有。”
“那我怎么瞧着她抱着你哭呢?”韩氏皱了眉,“难道是为了让别人瞧见你欺负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程微无所谓笑笑:“都不算怀仁伯府的人了,纵是欺负了她,又能如何?”
她说着挑开帘子,往前看了看,问:“母亲,咱们以后就在国公府长住了?像大姑母她们那样?”
韩氏点头:“自然是要长住的,你莫非不高兴?”
“没有,能和外祖父、外祖母在一起,再高兴不过了。”程微放下帘子,淡淡笑道。
就是以后程瑶嫁过去,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污眼。
没用多时到了卫国公府,府上众人早就等在段老夫人院子里。
韩氏领着程微进去,段老夫人就一把抱住程微。哭道:“我的微儿又瘦了,可担心死外祖母了。”
程微反抱住段老夫人,安慰道:“外祖母莫哭,我这不是没事么,以后就能天天在您眼前了,您莫嫌烦才好。”
段老夫人是个爽利人,哭完一抹泪。笑道:“哪里会嫌,看都看不够。”
说完,扫一眼韩氏。绷着脸道:“回来了?都料理清楚了?”
“嗯,就是等三日后要大哥去拉一次嫁妆。”
段老夫人几乎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么些年,你总算是清醒了。”
韩氏脸色讪讪的,没有吭声。
三太太赵氏上前挽住韩氏。笑道:“大姐回来就比什么都强。老国公和老夫人整日盼着呢。还有微儿,以后府上姐妹多,也不会寂寞的。”
韩四舅一脸严肃对程微道:“以后多疼你母亲,你母亲这些年不容易。”
程微一直知道四舅和母亲关系最好,因为这个对她反而淡淡的,大概是嫌弃她一出生就拖累死了孪生兄长,没给母亲带来好运。
经历这么多,程微早已学会不要太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与人。闻言自是淡淡笑道:“四舅说的是,我会的。”
韩四舅见了。反而觉得程微颇有几分大气,遂点点头,难得有了笑模样。
“行了,明珠和微儿刚回来,先去安顿吧。陶氏你也累了,就让赵氏领你们过去。”段老夫人开口道。
赵氏领着韩氏母女往内走,韩氏有些吃惊:“这是去蘅芜苑?”
“是呢,早在前几日,老夫人便命人把蘅芜苑收拾出来了。”
韩氏听了心中一暖,一直撑着的那股气险些把眼圈冲红了。
蘅芜苑虽然占地不是最大的,却是整个国公府最精致的住处,当年她未出阁,就是住在这里。而这么多年来,这处最精致的院子,父母却一直为她留着。
她原本拥有这世上最好的,却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的样子,让女儿连个正常的家都没了。
看一眼安安静静紧随其后的次女,韩氏忽然愧疚万分。
“母亲?”程微有些不解。
韩氏拍拍她:“等会儿收拾东西难免忙乱,你去寻表姐妹们顽吧。”
程微摇摇头:“还是不去了。我还在禁足中呢,虽然现在国公府算是咱们的家,来了这不算违背皇上旨意,可到处闲逛总是不好。”
赵氏笑看程微一眼,赞道:“微儿真是大姑娘了。大姐,有微儿陪着你,你可要多乐呵乐呵。在自个儿家啊,比哪里都舒服。”
赵氏素来和韩氏交好,说的话让韩氏暖心不少,等到了蘅芜苑,见那奇花异草比往昔更繁茂,青石小路打扫得干干净净,笑意更真切了些,这才感到是真的回家了。
说是收拾,其实屋里屋外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只看几个房间的古董屏风摆设,还有床帏、帘子等物,俱是随着韩氏心意挑选。
这样到了晌午,也就安顿好了,程微随韩氏去段老夫人那里用饭。
因为她们母女才回来,段老夫人特意命人在厅里摆了三桌,各房人都到齐了,就连刚满五岁的五姑娘都被领了来。
用完饭,长辈们留在屋子里叙话,小一辈就陆陆续续出去了。
韩秋华拉着程微的手,笑道:“微表妹,去我那坐坐吧。”
程微摇头:“不了,我还是回蘅芜苑吧,现在连自己住处还不熟悉呢,要不大表姐去我那坐坐?”
“也好。”
韩秋梦拉着韩秋静凑过来,问:“微表姐,大姑母真的和离了?
韩秋梦逢高踩低的性子,程微再清楚不过,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韩秋梦却不罢休,又问:“太子妃去了,是因为小皇孙吗?微表姐,皇上罚你闭门,莫不是与此有关?”
程微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三表妹,我大姐已经去了,这些话,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希望你也识趣些。”
说罢,程微转身欲走,韩秋梦在后面恼道:“不过就是寄人篱下,又不是自己家里,不知道得意什么!”
韩秋静拉了拉韩秋梦衣袖,韩秋梦声音更高:“我又没有说错,咱们才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姑娘,她算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程微转回身来,因为比韩秋梦高出半头多,不用刻意,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这些话,你有本事去对外祖母说,如果不敢,不如闭嘴!你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姑娘又如何,外祖母当成掌上明珠的,是我。”
她说着,扫韩秋静一眼,抬了抬下颏:“你们且记着,想让我自怨自艾,自卑寄人篱下那是不能的。只要外祖母乐意,对我多好我都高高兴兴接着。至于你们,羡慕嫉妒恨都可以,只是别来我面前废话,不然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说完,程微拉着韩秋华扬长而去,韩秋梦气得直哆嗦:“她,她这还叫好说话?那下一次她想怎么着?打人呐?我还不信了,她一个大家闺秀一言不合还会上拳头。”
韩秋静小声提醒道:“其实也不是没打过,三姐你忘啦,那一年祖母赏了微表姐一根簪子,你不小心给折断了,她拿着半截簪子追着你跑,差点戳烂了你屁股……”
“快住口!”韩秋梦气急败坏跺脚。
姐妹二人原想着给这寄人篱下的表姑娘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吃了一肚子气,满心憋闷走了。
直到二人不见了踪影,假山后才绕出韩止与韩平来。
韩平笑道:“本来是怕微表妹吃亏的,没想到是咱们多虑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解除禁足
韩止望着程微离去的方向,笑道:“微表妹从来不是吃亏的性子。n∈頂n∈点n∈小n∈说,”
韩平反而看着韩止道:“大哥,这些日子你瞧着精神多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韩止耳根微热,咳嗽一声道:“二弟莫要打趣我。我可听说,祖母有意给你说谢家表妹呢。”
韩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总是长辈们做主。不过谢家表妹还未及笄,大哥莫拿我说笑了。”
“未及笄也无妨,谢家表妹好像只比微表妹小几个月,微表妹二月份就及笄了,谢家表妹也快了。”
韩平没有再提谢家表妹,反而叹口气,颇为担忧地道:“微表妹还在禁足中,眼看就要及笄了,到时可不好办。”
韩止踩了踩路边积雪,不以为意道:“二弟不必多虑。这两日祖母定会带着姑母一同进宫求情的。“
“但是贵人心思难测。要是皇上不松口,等到微表妹及笄那日,岂不是只能府上人悄悄庆祝?那微表妹未免太可怜了。”
韩止笑笑:“真是那样,微表妹也不会像其他女子那般哭哭啼啼的,她不是很在意这些。”
韩平停住脚,看韩止一眼,颇不赞同:“大哥这话说的不对。总不能因为微表妹坚强,就活该多承受苦难,柔弱的女子就该给更多的保护。没有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及笄礼,只是有的人会表现出来,有的人闷在心里。如果连我们这些亲人都以为她不在意。那谁还关心她呢?”
韩止被韩平难得这么多话说得一愣,讪讪道:“我也就是说说。二弟提起微表妹,怎么这多话?”
韩平一脸坦然:“她是咱们嫡亲的表妹。姑母唯一的孩子了。”
“说的也是。”韩止脸有些发热,暗想,他对微表妹真的关心不够吗?什么时候起,竟还比不上二弟了?
兄弟二人沉默下来,并肩往外院走去。
到了下午,韩平忧虑的事竟解决了。
容昕带着一位内侍来,径直去了段老夫人院子。发现扑了个空,又颠颠去了蘅芜苑,才一进门便大声喊道:“大姨母。程微,你们在吗?”
还没出正月,小霸王今日穿了一身鲜亮衣裳,外罩大红披风。唇红齿白。瞧着跟玉琢的一般,韩氏一见了他这精气神心里就畅快,笑着招他近前来道:“昕儿来啦,大姨母有些日子没见你了。这位公公是——”
未等内侍开口,容昕目光一转,就急急问道:“大姨母,程微呢?”
韩氏笑意微收:“微儿在自己屋子里呢,她不方便出来见人。”
容昕顿时笑了。璀璨生辉:“怎么不方便?大姨母,这位公公就是来传皇伯父口谕的。皇伯父已经答应我。解了程微禁足啦。”
“当真?”韩氏大为意外。
她原本和段老夫人商量着,等明日进宫去求情的。
容昕得意一笑:“那当然,我骗谁也不能骗大姨母啊。杨公公,你还不快传给大姨母听。”
内侍笑着传了昌庆帝口谕,拱手道:“恭喜韩夫人了。”
韩氏心情大好,忙道:“雪兰,快请公公喝茶,歇歇脚儿。”
雪兰等人的卖身契都捏在韩氏手中,和离后便一同来了国公府,却也不知悄悄艳羡了多少伯府下人。
等内侍一走,容昕心里仿佛有一只小猫爪在挠,问道:“大姨母,程微住的是哪一处,我去看她。”
小霸王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韩氏没往深处想,笑道:“我让霜兰给你带路,微儿就住在蘅芜苑的西跨院里。”
“不必了,我知道西跨院在哪边。”容昕撂下一句话,抬脚跑了。
韩氏哑然失笑。
程微正在打盹,就听听歌在门口禀告,说景王世孙来了。
一想起二哥冠礼上被那小混蛋强亲,程微立时黑了脸,狠狠道:“不见!”
“什么?不见?”容昕一听丫鬟回话,脸立时就黑了。
小霸王可从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念头,一把推开听歌,大步流星就推门而入。
程微正揉着脸颊上睡觉压出的印子,听到动静不由一愣,随后大怒:“容昕,你怎么乱闯女孩家的闺房?还要不要脸了?”
这小混蛋,可不就是个不要脸的,跟她抢春宫图不说,还敢胡乱亲她!
二哥都没主动那样亲过呢!
程微越想越恼,气得胸脯起伏。
容昕目光跟着下移,咽了咽口水,心道,似乎比上次见面大了呢。唉,自打程二哥加冠后,丑丫头就避着他了,实在可恶!
他这样想着,干脆大咧咧坐下来,一脸欠揍道:“大姨母都同意我来看你呢,我这可是奉了父母之命的,怎么就不能进来?”
程微怔了怔。
父母之命是这么用的吗?
“母亲答应也不行,我被皇上禁足,你这样乱来,传到你母亲那里,定不会轻饶。”
容昕一脸得意:“丑丫头,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我今日进宫去求皇伯父,现在你的禁足令已经解啦。”
他说着笑嘻嘻凑上来,邀功道:“怎么样,你该好好谢我吧。你可不知道,为了让母亲答应我进宫求情,我可没少费力气呢!”
说到这,容昕悄悄抽了抽嘴角。
完了,似乎不小心把母亲给卖了。
他连忙补救道:“丑丫头,不是我母亲不管你啊。前些日子怀仁伯府委实太乱了些,这不你和大姨母一回国公府,母亲就答应了嘛。”
程微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解了禁足,虽然还恼容昕那一次的乱来,语气到底缓和下来:“那便多谢了,回来我和母亲上门去谢世子妃。”
听到程微道谢,容昕嘴角翘得压不下去,咳嗽一声,摆摆手道:“这也算不上什么,我护着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程微觉得这话听起来古怪,问:“怎么就是天经地义了?”
容昕扫程微一眼,挺直了腰杆问:“今年我都十七了,算是男人了吧?”
程微勉强点了点头。
或许算?
“那不就是了。”容昕伸手,拍拍程微的肩,“一个男人护着自己未来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砰地一声闷响,端着茶盏进来的欢颜撞到了门框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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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摊牌
欢颜扶着额头,看着已经撒出去大半的茶水,欲哭无泪,一脸无辜喊道:“姑娘——”
程微摆摆手:“下去吧,茶也别送了。”
“嗳。”欢颜脆生生应一句,一溜烟出去了。
容昕一副嫌弃自己未来媳妇不会挑人的口吻:“这么笨的丫鬟,你是怎么忍受到现在的?”
程微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至少买书时抢得过别人。”
容昕瞪瞪眼,不说话了,心想回头就把他那废物小厮打折腿卖了去!
程微睇容昕一眼,缓缓蹙起眉来。
她以往觉得小霸王没个正行,偶有惊人之语,不过是口不择言,习惯性招惹她罢了,可接二连三听他说什么“未来媳妇”,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总不能,容昕看上她了?
得出这个结论,程微自己都不大敢相信,又觉有些头疼。
她想得出神,容昕用大大咧咧的语气掩饰不自在:“丑丫头,看什么呢?小爷脸上有花啊?”
程微托腮不语。
“还真有花?”容昕摸了一把脸。
程微摇摇头,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容昕,你喜欢我?”
“谁说的!”容昕腾地站了起来,嘴硬道,“我才不稀罕呢!”
程微松了一口气:“不稀罕才好,麻烦你以后不要乱说话,以后我可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媳妇’这类的字眼。”
容昕重新坐下来,理直气壮道:“但这不相干啊,你从小被我欺负到大,不当我媳妇,当谁的?”
迎上程微看智障的眼神,容昕叹口气:“好吧,要是必须稀罕自己媳妇,那我就勉为其难稀罕你吧。”
程微板着脸,很严肃:“可我不稀罕啊。”
“嗯?”容昕似乎从未想过这个答案,怔了怔。随后眼里涌上怒火,“为什么?”
问完还觉得委屈,挑着眉追问:“凭什么?”
是呀,凭什么?论身份他是高贵的景王世孙。论样貌他也是一等一的,论才华……呃,这个可以不论,他都这么出色了,再论这个不是更让人自卑。不敢嫁他了吗?
他都这样体贴了,丑丫头居然不领情?
程微冷眼瞧着容昕气鼓鼓的模样,忽然没了斗嘴的心思。
曾经,她热衷于与他这般针锋相对,可如今早没了这个闲心,把话说清楚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以小霸王无法无天的性子,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程微站了起来,来到窗前,推开窗。
国公府喜栽梅树。除了一大片梅林,就是这窗外随意一瞥,都能瞧见傲然的虬枝,不过这个时节,树上白梅已是萧索。
她背对容昕而立,轻声道:“没有为什么,更没有凭什么。容昕,你若是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明白,这世上唯有这个是问不出为什么的。”
程微终于转身。定定望着容昕:“因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谁都骗不了。容昕,你且认真想想我说的可对。无论如何。以后那些混话莫要说了,今日我那丫鬟平白撞了额头,冤枉着呢。”
此时二人有一段距离,容昕怔怔听着程微的话,只觉那站在窗边的少女仿佛远在天边,让他再也无法靠近。
这个念头涌上来。让他有些心慌,下意识问一句:“要是真的稀罕呢?”
“稀罕我哪一点?我可以改的。”程微一脸诚恳。
容昕黑了脸,咬牙道:“丑丫头,你故意的是不是?”
“不,我认真的。我没打算嫁人,你这样随心所欲,会让我很困扰。”见容昕欲开口,程微接着道,“容昕,若是有个男人跑到岚郡主面前说喜欢她,你认为岚郡主该如何?“
“那当然是赶出去啊,什么阿猫阿狗都随便跑到我妹妹面前乱说啊,胆子太大了!”容昕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不对,补救道,“可,可我又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程微笑了,那笑容落在容昕眼里,怎么看都带了一点嘲讽。
“容昕,两情相悦才不一样。若是不喜欢,无论是天之骄子,还是普通儿郎,在女孩儿眼里都是一样的,至少在我眼里一样。你也说了,若有男子跑到岚郡主面前说这些话,是该打出去的。可你所言所为,与之有何不同?没有父母之命,没有两情相悦的默契,你之所以敢跑到我面前说这些话,无非因为你是景王世孙罢了。说白了,这样的喜欢,没有半点尊重可言。”
“不是这样的——”容昕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竟又无法反驳程微的话,心慌意乱之下抓住重点问,“你说你不打算嫁人?为什么?”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程微很坦然:“有一个人在我心上,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既然得不到,那我宁愿别的都不要了。”
在丑丫头心上?
容昕大怒。
她竟然,竟然还喜欢着韩止!
那小子被一个搅事精迷得昏头转向,到底哪里好啦?
不行,既然丑丫头眼睛被屎糊了,分不清好赖,就算她刚刚那番话说得有些道理,他也不能就此放手,总要把丑丫头从韩止那个火坑拉到他的坑里来。
容昕板着脸,冷嗤一声:“我怎么看不出他哪里比我好了?至少我心悦你,就敢在你面前大声说出来,他会吗?丑丫头,你既然觉得我这样是不尊重你,那我以后不说这些话了。”
嘿嘿,反正她已经知道了。
“我要说服母亲,请她上门提亲!”容昕一句话掷地有声,把程微震晕了。
趁她发愣之际,容昕欺身上前,伸手拔下一支玉簪攥在手里,笑嘻嘻道:“这个我就先收下了,等成亲那日,再给你戴上去。”
说完,小霸王转身就跑。
程微这才醒过神来,脸色大变。
不好,这无赖抢了她簪子,该不会当做什么定情信物吧?这可万万不成!
眼瞧着小霸王要跑到门口了,想追上无望,情急之下程微迅速脱下一只绣花鞋砸了过去。
绣鞋砸在容昕后脑勺上,把他砸了一个趔趄,程微趁机追上来劈手把簪子夺回,开了门一脚把小霸王踹了出去。(未完待续。)
ps: 没想到那么晚还有童鞋在等,有些愧疚。这样好了,没有特意请假的情况下,一天肯定有两更。至于第三更,如果我说晚上状态好会有,大家也不要等超过十二点,因为超过了是必然没有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误会
关上门,程微背靠着门轻吁了口气。
总算是清静了。
可真的清静下来,她耳畔又响起容昕的话:我怎么看不出他哪里比我好了?至少我心悦你,就敢在你面前大声说出来,他会吗?
他会吗?
程微轻抚着腰间香囊,无声苦笑。
二哥自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哪怕退了亲,如今二哥已是孑然一身,也不会这般惊世骇俗。父母虽和离,可在世上眼里,他们还是兄妹呐。
真真是讨厌死人的兄妹啊!
程微咬了咬唇,不愿再想这些,坐到窗前桌边翻出师父给的小册子研究起来。
容昕灰头土脸往外走,脸臭得如茅厕石头一般。
居然被踹出来了,丑丫头还拿绣花鞋砸他,最重要的是,不但簪子丢了,绣花鞋也没抢下来!
简直是岂有此理!
容昕越想越恼,咬牙切齿嘀咕着:“丑丫头,你且等着,等你成了我媳妇,我就拿你那绣花鞋照着你屁股狠狠抽一顿,让你哭都没处哭去。对了,还要一夜十次郎,让你下不了榻!”
小霸王近来长进不少,那笨小厮终于买到珍藏版小人书了,里面的故事可比以前看的要精彩。
虽然到底怎么下不了榻他还是不大明白,不过人家书上都那么说了,但凡当相公的晚上狠狠欺负了媳妇,一夜十次八次的,那她第二日必然要倒霉的。
哼,到时候丑丫头再惨兮兮他也是不心软的,就拿着红烧蹄髈坐床边吃,让她只能干看着。
一声轻笑传来。
容昕抬眼望去,就见韩止与韩平站在不远处,那笑声正是从韩止口中发出来的。
容昕一见韩止,火腾地就冒了上来,大步流星走过去,挑眉问:“笑啥?”
韩氏以拳抵唇轻笑一声。问:“刚刚你说什么一夜十次郎?”
容昕涨红了脸:“要你管啊!”
“呵呵。”韩止忍不住笑,“世孙,你是闲书看多了吧?不应该啊,就算闲书看多了。你也行过小成年礼了,这么还说这种笑话?”
容昕一脸鄙夷:“这和小成年礼有关吗?韩止,你过来,我正要找你算账呢!”
他说着,一把揪住韩止衣襟。把他扯到墙根,抵到了墙壁上。
韩止一脸莫名其妙:“容昕,你干嘛?”
容昕甩甩拳头,照着那张脸打了过去。
韩止忙一偏头,拳头擦着面颊而过,顿时火辣辣的疼。
韩止立时恼了,抓住容昕手腕质问:“容昕,你发什么疯啊!”
容昕抬脚踢过去,边踢边骂:“都是你害的。你说你都要娶妻了,为何还招惹丑丫头?”
“丑丫头?”韩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说微表妹?这关她何事?”
容昕气急,抬腿又踹了一脚:“不关她的事?也对,你是得偿所愿了,可丑丫头为了你,却说什么再也不嫁人的屁话!韩止,你答应过我什么忘了吗?要是真为丑丫头好,以后就给我离她远着点儿!”
再也不嫁人?
韩止心头一震,任由容昕那一脚踹到了小腿肚上,却忘了还击。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少女的样子。
矜贵、冷然,拒人千里。却原来,只是在与他怄气吗?
容昕还想再打,被韩平拦下来:“世孙,咱们都不是小时候了。这样打架可不好看。”
容昕踹上一脚,已然好受许多,收了拳脚嘟囔道:“便宜他了!”
韩平这才放开手,一脸正色道:“世孙,刚刚你说微表妹的话,我不知道是否真是如此。不过无论如何。这些话请你以后莫要再说了。不然,微表妹才是真的不用嫁人了。”
到了这时,韩平也算看出来了,小霸王是真对微表妹动心了。
可是,你动心就动心,好端端把大哥扯进来干什么?
大哥眼看要成亲了,又从未对微表妹表示过什么,他还偏偏要告诉大哥这事儿,这真的不是抱着成人之美的心思来的吗?
换了他,定然打死也不告诉啊。
难道让情敌本来没心思的,一听一位美貌如花的少女为了他终身不嫁,咳咳,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心都要多跳几下吧?
韩平再看容昕的眼神,已经满是同情了。
就这个样子,能让微表妹喜欢才怪,要他看来,还是谢家表哥靠谱些。
直到容昕气呼呼走了,韩平默默看向韩止,果然就见他怔怔立在那里,神色莫名。
韩平暗叹一声,拍了拍韩止肩膀:“大哥,要不咱们明日再来看姑母与微表妹吧,正好等三弟、四弟一块来。”
韩止心神不属点了点头:“也好。”
说完,看韩平一眼,神色复杂问道:“二弟,你说容昕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韩平佯作不解。
韩止脸有些发热:“就是他说微表妹不嫁人的话——“
韩平笑了:“大哥,世孙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向来是不论真假对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看他是误会了才这样说。”
说到这里,韩平顿了一下,一副随意的口气笑道:“大哥可别误会才好。”
韩止讪讪道:“我倒没有误会,就是一时有些惊讶罢了。”
韩平不想多提,只是笑了笑,兄弟二人转身往外走。
快走到望不见蘅芜苑时,韩止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若微表妹真未放下对他的心思,那他只能抱歉了。
其实……微表妹还是挺不错的,这两年懂事了些,不再娇蛮任性。不过他已经有了瑶表妹,是不会再想其他的了。
虽是这么想,可这一年多来对他疏远有礼的表妹对他或许心意未改,还是让韩止莫名有些高兴,只是这高兴极为隐秘,别说是对二弟流露出来,便是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程微哪里知道容昕一出门口就给她挖了个坑,想着自己解除禁足,便吩咐欢颜道:“这个时辰,要不了多久二哥就该下衙了。你去翰林院门口候着,见了二哥,把我解除禁足的好消息告诉他,好让他放心。”
“嗳。”欢颜点头。
“你等等,把画眉今日蒸的栗子糕带些过去。”
欢颜得了程微吩咐,提着盖得严严实实的篮子等在翰林院外边,一见程澈出来,忙迎了上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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