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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正常人全文阅读

作者:2019无解     没有一个正常人txt下载     没有一个正常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1、没有一个军嫂是容易的

    四月,滨城以最高规格迎接医护人员平安返回。

    警车开道,百姓夹道欢迎。

    赵春子在电话里跟邱鹿鸣感慨,“艾迈可算回来了,咱滨城三批去了五百多人,我们科还去了俩小护士,现在都安全回来了,住着星级酒店,顿顿鲍鱼海参,隔离这么两周,非得胖个一大圈!”

    “吃什么都不为过,那是应该的!”

    “哎对了,鹿鸣你得注意点儿啊,有很多人从武城返回滨城了。”

    “啊?”邱鹿鸣忽然觉得紧张,“怎么回来了?”

    “你这不废话吗?解封了当然就可以回来了!”

    月底刘姐给她打来电话,她还下意识觉得电话那边的声音都是危险的。

    可怜刘姐欢天喜地去投奔儿子,刚刚花钱置办了摆摊的设备,就赶上封城,她并没有被感染,只是困在家中不能下楼,与儿媳相处不睦。

    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想在武城住了,“那个,邱老师,秋宝一岁半了吧......”

    邱鹿鸣知她绝不是无事闲聊,笑着问候她这几个月过得可好,听她说已经回了东北,也说好好好,“终归故土难离,你还年轻,晚上十年再投奔儿子也可以。”

    “邱老师!”刘姐像是突然鼓足勇气,孤注一掷地喊了一声,“我想问问你我能不能回去,继续给你家做饭啊!”

    “啊,这,刘姐,不好意思,这都半年过去了,我早就请了新的家政,实在不好意思啊。”邱鹿鸣心中同情刘姐,也认同刘姐的工作能力,但她就是做不到心无芥蒂,更不敢让她接触自己的儿子。

    晚上,邱鹿鸣对已经可以正常上下班的苏毅鸿说了此事,脸上愧疚难当,“我这一天心里都特别不舒服,觉得对不起刘姐。”

    “不必这样。”苏毅鸿拍拍她的背,“咱家又不是客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没有义务收容她。你放心,她手艺好,肯定会找到新的工作。”

    “未必,她肯定会受到歧视。”邱鹿鸣叹息,“那些得过病的,恐怕更难。”

    “你实在可怜她,就给她一些钱,却绝对不能带她回家!”苏毅鸿语气坚定。

    晚上赫春梅下班回来,照例在家门外噗呲噗呲一通消毒,然后进洗手间洗澡,开洗衣机,最后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吃饭,“秋宝!想姥姥没?现在姥姥是干净的了!”

    秋宝露出小牙对她笑,赫春梅喜欢得一塌糊涂,就要上去亲一口。

    邱鹿鸣伸手捂住赫春梅的嘴,“亲了会流哈喇子。”

    “也没见你少亲一口!”赫春梅不满极了。

    邱鹿鸣皱眉说:“我都愁死了,今天刘姐给我打电话了。”

    赫春梅立刻被转移注意力,嗤笑一下,“美得她!她临到要走,才提出辞职,又是年根儿上,哪有那么坑主家的?现在走投无路了,又腆着脸说要回来,不行!你答应我都不答应!”

    赫春梅又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你陈叔叔当初不肯回来,现在,回不来了!”

    陈默的女儿已经工作,但她不攒钱,赚了家花,陈默在美国没有收入,带去的钱都花得七七八八,即便有航班他也买不起机票。

    赫春梅不愧是冷情之人,自从陈默撇下她,不肯回国开始,她就下了决心,要将这人从自己生活中择出去了。

    她左右歪着脑袋逗秋宝,邱鹿鸣连忙说:“吃饭不能笑!”

    她哦了一声说:“姥姥又忘了,姥姥不是故意的!”

    秋宝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赫春梅感慨,“小家伙,你是真稳当啊!”

    说完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嚼了两下,又说:“秋宝啊,你要睁大眼睛看人,你懂吗?”

    秋宝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赫春梅被逗笑了,“还点头,你懂个屁呀。”

    秋宝咽下食物,跟着说:“屁!”

    邱鹿鸣恼恨地打赫春梅的胳膊,“你看你你看你!”

    赫春梅哭笑不得,“我错了我错了!秋宝,姥姥那么多优点你都不学,就这一句脏话你倒学得快!”

    邱鹿鸣对着儿子,“秋宝不学脏话,快忘了,快忘了啊!”

    苏毅鸿看着这三代人闹闹哄哄,摇头失笑,继续吃饭。

    饭后赫春梅从背包里拿出两袋医用口罩来,用酒精在外包装袋上仔细喷了一遍,“鹿鸣啊,妈妈单位发的口罩,这些给你用。”

    口罩早已不似二月份那么紧张,生产速度飞速提高,药店网上都可以买到。——国人就是有这个能耐,下狠心做什么事,就没有不成的!

    邱鹿鸣的储藏间货架上就有三盒口罩,一盒医用,一盒N95,一盒儿童专用口罩。

    “你自己用吧,我又不出门。”

    “给你用,你就用,妈妈又不用去坐班,要不是今天有个重要会议,我都不出去!”

    邱鹿鸣接过赫春梅的口罩,笑着说:“那我可收着了,谢谢妈妈,这可解决我的大问题了!”

    赫春梅果然十分有成就感,又说:“小苏,我们生科学院研究了一种检测试剂,都已经报上去了!”

    “是,我也从新闻上看到了,没想到你们学校有这么多能人!”苏毅鸿语气和表情也很到位。

    “那是当然!”赫春梅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又聊了一会儿,她就回自己家了。

    ——自从苏毅鸿不必常驻单位,她就回家住了,但饭还是要在女儿家里吃的。

    ******

    邱鹿鸣一个月也就做一套衣服,她没什么整块时间,这个工作量,正好是她能接受的,偶尔零零碎碎上些香膏香包,收入虽不可观,但她还挺满足的。

    穆谦和赫乔煜俨然一对好兄弟了,形势刚有缓和,两人就各自带了一个团队成员从沪市出发,直奔聂拉木,说要来一场沿318国道的自驾游。

    其余两人,一个是会修车的,驾车技术更是一流,另外一个是很厉害的经纪人,极善沟通,还很会做饭,四个人就这样奇异地组合了。因此,赫乔煜和穆谦的粉丝还互相融合了不少。

    他们一边自驾,一边拍些路上见闻,制作成长视频,还走走停停做些好人好事,并见缝插针沿途带货直播。

    邱鹿鸣不由自主就成为忠实粉丝,早起都会看一看他们昨晚发的视频,点个赞。

    四人这会儿正走到黄山,准备逗留几日,他们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恣意大笑,简直快意人生。

    邱鹿鸣心生羡慕。

    七月,毅鸿再次住到单位坐镇。邱鹿鸣亲手给他准备行李,扣上箱子,将头抵在他的胸口,“秋宝那么小,家里也需要你坐镇啊!”

    苏毅鸿虽然看出妻子是在撒娇,但也确实听出那语气里的彷徨,他叹口气,搂住妻子,“对不起鹿鸣,我知道委屈你和孩子了,将来我会好好地补偿你。”

    邱鹿鸣本来不想哭,被这几句话一说,倒觉出十二分的委屈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没有一个军嫂是容易的。”苏毅鸿用力搂了搂邱鹿鸣,又轻轻抹去她的眼泪,感叹着。

    说归说,他还是很快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邱鹿鸣掐着腰忿忿不已:这才几年,就这么粗心大意、不管不顾我的感受了!

    十分钟后,邱鹿鸣再度振作,洗干净脸,坐下来列了一张单子,写明近期待办和注意事项,又给赫春梅打电话,“妈妈,你快来帮我吧!”

    ——给足了赫教授面子。

    对于邱鹿鸣来说,除了苏毅鸿常常不在家,生活的影响并不算大,她本来也不想参与各种聚会,不想去看邱老太太。但对于秋宝来说,就不一样了,他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不带他出去玩,性格那么好的孩子,都急得嗷嗷叫了。

    邱鹿鸣想了个办法,将遛弯时间改到一大早,趁着保安在睡觉,娘俩到小区游乐场打打滑梯,翻翻沙子。

    值得一提的是赫春梅,她彻底颠覆了从前优雅知性与霸道跋扈兼容的性格,在和外孙做游戏的时候,完全解放天性,趴在地上学狗爬,讲故事时学猪叫驴叫......无所不能,让邱鹿鸣目瞪口呆、望尘莫及。

    邱鹿鸣称之为延迟觉醒的母爱,并悄悄录像保存。

    ******

    八月的一个早晨,邱鹿鸣正陪着秋宝挖沙子,忽然接到邱凤鸣的电话,她心里莫名就有个预感。

    果然,邱凤鸣声音哽咽地说,“鹤鸣昨晚没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小区保安又巡逻过来,远远敬个礼,喊:“差不多了,快回家吧!”

    秋宝丢下铲子,站起来,对着他也敬个军礼,很标准,但他并不说话。

    那保安被逗笑,冲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特殊时期,什么仪式都没有了,他们住的那个小区有个冷库职工,导致他们现在连楼都下不去,咱们也不能过去,三叔三婶只能眼睁睁看着车拉走了鹤鸣,三婶都哭晕过去了。”邱凤鸣还在电话那头唏嘘。

    “我回头就给三叔打电话。奶奶怎么样?”

    “还没告诉她,怕她受不了。另外咱们商量一下吧,挽金别差得太多。”

    “好,我都听姐的。”邱鹿鸣明白,堂姐这是在示好,意在拉近与她的关系。

    “毅鸿在单位,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和你姐夫一定帮你。”

    “我们小区还好,你不用记挂我,奶奶和大爷就够你忙的,说起来惭愧,奶奶是我们四个的奶奶,却只有你出力最多。”

    “我最大,做这些都应该的。秋宝小,二婶也需要你照顾,奶奶这边不用你操心,不过你能这么说,姐心里也暖烘烘的。”

    邱鹿鸣心下惭愧,她还真是就这么一说。她是实在害怕被邱老太太粘上,每天要来看秋宝。

    回到家,赫春梅正在练瑜伽,牛面式盘坐,姿势标准,邱鹿鸣恍然间似乎看到赫老太太的影子。

    等她给秋宝拾掇干净,换了衣服,开了洗衣机,赫春梅已经收好了瑜伽垫。

    她就说了邱鹤鸣的事情。

    赫春梅听了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淡淡说,“你结婚你三叔随礼两千,你爸爸去世他随一千,这次我回他家四千,了结了。”

    不一会儿,就给邱鹿鸣转了四千元,并发了三张图片,“你帮我随礼,再把图片收藏了,第一张是你结婚时收礼明细,第二张是你爸爸去世收礼明细,第三张是我给各家的回礼明细。以后我要是死了,没还完的人情,你得继续还。”

    “你说什么哪!”

    “没事儿,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我要好好地活着!你爸爸没了,我得站直了,替你挡在死神之前!”赫春梅攥紧拳头,有些激动地看着邱鹿鸣说。

    邱鹿鸣也被感动,轻轻趴在赫春梅肩头。

    赫春梅一把又一把地捋着邱鹿鸣的脊背,“不怕不怕哦!”

    邱鹿鸣哭笑不得,心说你哪里看出我怕了,分明是你自己怕了。

    上午,邱鹿鸣给邱继才打了电话,她其实很打怵打这种电话,事先花了十分钟组织语言,才拨通号码。

    那边邱继才接起电话,听到邱鹿鸣喊三叔,他应了一声,就哽咽地说不出话了,邱鹿鸣轻声安慰着他,邱继才忽然崩溃,“你说老邱家这是这么了?啊?先是你爸爸没了,然后你大爷又病成那样,鹤鸣小小年纪也得绝症遭了那么大的罪!老邱家到底是怎么了啊?呜呜呜......”邱继才哭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刘美娜撕心裂肺的哭声。

    邱鹿鸣平时与邱继才并不亲近,这会儿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在他很快就稍稍稳定了情绪,“鹿鸣,三叔对不住你,你爸爸去世,三叔也没给你什么关心,我看着鹤鸣被拉走,忽然就想起你跪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情景了,是三叔对不起你,以后三叔一定把你当亲闺女看待。”

    “哎哟,秋宝!不行三叔我得去看看这个淘气包!你们要好好保重身体啊,那个,你们把挽金收一下,是我和毅鸿,以及妈妈的心意。”邱鹿鸣在客厅来回疾走,边走边说。

    秋宝坐在地垫上,推着小汽车,不解地来回转头看着妈妈。

    邱鹿鸣收了线,上去揉揉他的头发,“乖儿子。”

    赫春梅拉开她卧室的门,对邱鹿鸣说:“真虚伪!”

122、又坐月子了

    邱鹿鸣的身边,有不少像周小年一样焦躁的人,每次见面都愁眉苦脸地抱怨,说些诸如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收入太少了的话。

    但也有很多像胡子龙这样随遇而安的,2021年胡所在的外企撤资一走了之,他成了失业人员,家里还有房贷车贷月月等着偿还,仅凭赵春子的收入,无法维持下去。

    胡子龙也真是好样的,他一边求职,一边送外卖,一点心理障碍也无,紧急的时候,还去社区做志愿者。

    邱雁鸣所在公司虽没撤资,但也大幅度裁员,她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年龄不占优势,所以也在被裁撤的中层之列,她与张志勇自那年中秋之后就分手了,一下子无业无对象,邱继根为此痛骂她无数次。

    不知是不是想开了,她又找了一家物流公司工作,收入锐减,2022年5月,与一个年过五十的丧偶男人结婚了,婚礼没有大办,只是至亲之间坐一坐吃个饭。邱鹿鸣没有接到请柬,便也没有随份子,只在“相亲相爱一家人”里看到喜宴的照片,那男人看上去一脸忠厚,很好欺负的样子。

    时间既慢又快,两年多的时光过去了。

    邱鹿鸣情绪一直较为稳定,她深知女主人对家庭的影响,她若焦虑,对丈夫儿子绝对没有好处。

    另外在她的概念中,无论是28岁,还是36岁,都要成熟稳重起来了。

    秋宝已经虚岁五岁,很淘气,但也很懂事。

    邱鹿鸣是个惯会暗示的人,总之,她的家里,都是优秀的人,丈夫是极有责任心的、专情的绝世好男人,儿子是勇敢的、懂事的小男子汉。

    但她没送秋宝去幼儿园,小区里那些送去枫叶幼儿园的孩子,因为口罩的原因,一年里也去不了几天,她索性就不送了,平时由她亲自教儿子道德礼仪和识字算术,秋宝已经会背《千字文》、《百家姓》和《三字经》,九九乘法口诀表以及简单的加减法也不成问题。还跟着赫春梅学了些俄语口语。

    宽松的时候,秋宝就在小区里跟大孩子们玩耍,有时候开心得根本想不起来回家吃饭,还得赫春梅去找回来,有时候,也会因和小朋友打架而哭一鼻子,一次甚至鼻子都流血了,赫春梅心疼得不行,非要去找家长,苏毅鸿却制止了,说小孩子打架不记仇,明天就好了。

    最心疼的自然是邱鹿鸣,但她不能当面驳斥苏毅鸿,只能咬牙忍着。

    晚上她发现苏毅鸿悄悄去了秋宝的房间,教他站桩,教他如何出拳。

    情况严峻的时候,邱鹿鸣就带着秋宝单独行动,他们常常去爬山,或者开车去远一点的海边。

    但是,最近邱鹿鸣不能出门了。

    ——她又坐月子了。

    之前邱鹿鸣担心秋宝的免疫力,所以直给他吃到两周岁才断奶,之后一个月,邱鹿鸣就来了月经,她担心自己此时气血不足,年龄又大了,就一直做着避孕措施。

    苏毅鸿也赞成,“不生了,有一个就够了。”

    但今年年初邱鹿鸣发现自己居然再次怀孕了,两人掰着手指也没算出是哪次,相对哭笑不得。

    其实,这对国朝夫妇都是渴望多子多孙的,邱鹿鸣若年轻五岁,她是毫不犹豫要再生两个,就算苏毅鸿对女子生产还存在顾虑,心里也是欣喜多于忧虑的。

    赫春梅却不是很赞成,“这一个就耽误了你四五年,再来一个,你还有自我吗?”

    “怎么就没了自我?”邱鹿鸣不解,她经营一方家园,每天不知道多满足,再者孩子投奔而来,怎能不欢欢喜喜迎接呢!

    “我告诉你,你可别指着我给你伺候孩子!退休了我也不管!”赫春梅警告说。

    “行行行,最好你连秋宝也别见!”

    “不见就不见!你当谁稀罕啊!”铁嘴钢牙的赫春梅,三天没来邱鹿鸣家,第四天,一大早没事儿人一样来了,一边换鞋一边问,“秋宝,姥姥教的俄语儿歌忘没忘啊?”

    邱鹿鸣笑而不语。

    苏毅鸿把早餐端上饭桌,喊赫春梅一起吃饭,赫春梅眉开眼笑。

    这里要不免要提一提陈默,这人自打2019年底去探望女儿,一直没有回国,最初一年还经常跟赫春梅通话,有时哭穷,会要一些钱,后来恢复航班了,赫春梅提出离婚,他先是坚决反对,后来又说要南山八号的房子和赫春梅存款的各一半,赫春梅哈哈大笑,说:“那是我的婚前财产,你想得美,你就死在你心目中的乐土吧!”

    自此赫春梅再没和邱鹿鸣说起过陈默父女,邱鹿鸣每天忙忙碌碌,也把陈默丢到脑后。

    直到有一天,邱鹿鸣听到赫春梅接电话,隐约的字眼落入耳中,“失踪?什么时候?......她女儿不是早就毕业工作了?哦,我知道了......”

    晚上夫妻两个躺下,苏毅鸿说:“岳母真是冷静。”

    “你是想说冷酷吧?”

    “你会不会也遗传到了?”

    “嗯。”邱鹿鸣认真点头,“还真传承了七八成。不过,如果我遇到这样撇下我的人,可不会多等一年,当即就会断绝关系。”

    “呵,岳母是真冷静,你才是真冷酷!”

    “我就是说说,都没起心动念,再说你也不是陈默那样的人啊!对不对?”

    “对对。”

    邱鹿鸣呕吐的时候,苏毅鸿心疼,指天誓地说:“不管男孩女孩,生了都叫苏嘉止,到此为止!”

    邱鹿鸣漱漱口说:“若是女儿,你给叫这么个名字,长大了非得埋怨你!”

    “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我还没埋怨她呢!”苏毅鸿捋着邱鹿鸣的后背说。

    2022年9月20日,邱鹿鸣顺利产下第二个儿子,大名真的就叫了苏嘉止。小名儿还是赫春梅取的,叫做瓦洛佳。

    从邱鹿鸣怀二胎开始,张丽群就张罗着要来滨城照顾邱鹿鸣,但被邱鹿鸣婉拒了,她知道张丽群是真心实意,只是碍于赫敏的阻挠,一直不能来滨城。

    她大概心底里希望邱鹿鸣能跟大舅提一提,或者跟赫敏好好求一求,她就能如愿了。

    但邱鹿鸣并不想。

    临产前,张丽群又在视频时提起来给邱鹿鸣伺候月子,赫春梅走到镜头前,“大嫂,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改了那虚头巴脑的脾气,嘴上说着来来来,你真能来吗,你闺女不同意你敢来吗?”

    “赫春梅!你怎么说话呢?”

    “好好说话,如实说话呢!”赫春梅好久没在娘家耍威风,这次仿佛分外兴奋,“张丽群,我劝你,以后还是别再说这种话了,鹿鸣是个实诚孩子,回头真让你来,你住上俩月又给撂挑子了,我鹿鸣可再没工作可辞了!”

    “你胡说八道!你欺负人!”张丽群气得眼泪哗哗地流,指着赫春梅对赫长海说:“老头子,我给你生了仨孩子,跟你过了五十年,你就眼看着你妹妹这么欺负我!”

    赫长海皱着眉头,“小妹,你是知识分子,别跟你嫂子似的......”

    哇地一声,张丽群拍着桌子哭起来,“什么叫跟我似的?跟我似的怎么了?哇....这日子没法过了......”

    赫长海看着老妻扑回卧室去哭了,叹口气对赫春梅说:“你大嫂到底是帮你带大了鹿鸣,就算带秋宝只有半年多,可她也不欠你的吧!”

    邱鹿鸣连忙捂住赫春梅的嘴,对赫长海说:“大舅大舅,你快别这么说,我心里一直是万分感激大舅母的,她对我的好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头呢!这次不让她来,一是这边情况复杂,二是大舅母也七十多了,我怎么好意思让她给我熬夜带孩子呢!”

    “听着了吗?老婆子!”赫长海回头扬声喊了一句,又对着凑到镜头前的赫春梅嗔怪地点点手指,“行了!今天就说到这儿了!”

    关了视频,邱鹿鸣也谴责地看着赫春梅,赫春梅习惯性要暴起,邱鹿鸣指指肚子。

    赫春梅立刻泄气,“那么大岁数还跟小孩似的嗷啕大哭,可真行!”坐到椅子上,想了想又说:“月子中心不能去,秋宝看不到你会想的,咱们还是请月嫂吧。”

    “我和毅鸿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这样,先请三个月的月嫂,夜里让她带,你不用熬夜;做饭呢,就将就用那个姓李的吧,饭不好吃,好歹是热乎的,没有科技与狠活;然后清洁还是用张姐,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的,尽量让她们住家里,省得一旦隔离,没人伺候你。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邱鹿鸣心想,您说得真轻松。

    “妈妈出钱!”赫春梅最后补充说。

    邱鹿鸣没赞同也没反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赫春梅认真给她做一顿饭,无论多难吃她都会吃下去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晃晃头,怎么会有这样不现实,又这样不属于她的念头呢!

    ***

    瓦洛佳出生后,闺蜜们都来探视,周小年羡慕得眼睛发绿,“你居然又生了一个儿子!我家张鹏都嫉妒死苏毅鸿了!”

    东行云依然不准备要孩子,“要是你们家这帮小崽子都不愿意搭理我,我以后就住养老院去!”

    “现在生一个还来得及。”赵春子说。

    “不生,养不起!”

    现代人都不愿意多生孩子,都说养不起。

    这个养不起不仅仅是指金钱的方面,还包括人的精力。

    就拿邱鹿鸣来说,如果她没钱请月嫂和保姆,又没人帮忙,那么身为军嫂的她,所有的事情都得亲自上阵。洗衣做饭、买菜洒扫这些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最是消耗人的精力,又最看不出成绩。

    生产和哺乳都是极为耗阴的事,如果产妇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和调养,夜里要熬夜,白天要沾凉水,势必要落下病根,阴虚随之就是阳虚,然后面部下垂,内脏下垂,疾病紧随而至。

    这也是邱鹿鸣辞职的一个重要原因,张丽群突然撤梯子让她措手不及,每天讲课又让她气虚,索性干脆辞职。

    她觉得自己耗心血生了孩子,就已经是最大的贡献了,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一辈子花苏毅鸿的钱。至于做衣服做香膏,那纯粹是闲了赚钱买花戴。

    邱鹿鸣自己有钱,但还是欢欢喜喜收了赫春梅给的雇保姆的钱。

    她能看出赫春梅那不明显的惶恐和无措。赫教授今年八月初退休了,没有如愿返聘,但她依然喜欢回大学里去,和老同事一起唱唱京剧,跳跳舞,如果有学生跟她打招呼,她就更加高兴了。

    赫春梅这些年,从痛失至亲中学了乖,或者说她天生就知道该什么时候乖。平时来女儿家蹭饭,面上看着气势很足,其实对女婿都存着一点小心,更是找理由给女儿一家发钱或者买东西。

    ——毕竟很少有人在没有付出的情况下,还能心安理得获得别人的照顾,哪怕是至亲呢。

    邱鹿鸣收了钱,赫春梅顿时腰杆就硬了,双眼发光对邱鹿鸣说:“人家坐双月子,我闺女坐仨月子!别看妈妈退休工资少了一多半,咱照样不差钱儿!”

    苏毅鸿孝顺地接口,“幸亏家里有岳母,否则我上班去都不安心。”

    “是吧小苏?你就放心吧,有我呢!干活儿我不行,看着人,我拿手!”

    邱鹿鸣是顺产,产后恢复得还不错,只是没有生秋宝时恢复得快,毕竟也是虚岁三十七了,并且,因为要哺乳,她依然没有立即喝滋阴的药物。

    她轻轻扯着睡着的瓦洛佳的耳朵,对他说:“臭小子,妈妈为你可吃了大亏了!”

    秋宝眨巴着眼睛,“妈妈,那我呢!”

    “你什么?”邱鹿鸣也扯扯他的耳朵,“妈妈生你更是遭了大罪!”

    “妈妈,谢谢你!”秋宝认真看着邱鹿鸣,眼中有晶莹的泪。

    邱鹿鸣忽然不忍心,抱住他,“妈妈骗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孩子都爱骗人的。妈妈没有遭罪,妈妈有了秋宝更幸福呢!”

    “嗯,我听妈妈的话,长大孝顺妈妈,挣钱给妈妈花,不给我媳妇花!”秋宝脆生生说。

    邱鹿鸣惊异地推开他,看着他的小脸,“谁跟你说的这些啊?”

    “姥姥说的!”

    邱鹿鸣哭笑不得。

    但她被这句话惹得,想起二十几年后秋宝有了媳妇,或许自己真就得排第二位了,心里竟然提前难过起来。

    瓦洛佳小朋友比秋宝好带一些,不为别的,主要是邱鹿鸣有了带娃经验,不再紧张兮兮。

    秋宝也很有大哥的架势,言必称“我弟弟”如何如何,因为邱鹿鸣孕期时早就告诉他,弟弟是专门给他生的,是他的兵,长大会很听他的话,当然,大哥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也要担起兄长的责任,好好照顾弟弟。

    秋宝郑重答应了,并主动说,可以把他的下铺让给弟弟。

    “不用让,那就是你自己的房间!弟弟太小,先跟着妈妈住,大一些,也有他自己的房间。”邱鹿鸣搂着秋宝有些心疼,忽然又不想让儿子如此懂事了。“妈妈最爱秋宝了!”

    “真的吗?”秋宝眼睛发光。

    “真的!要不然生孩子那么疼,养孩子那么麻烦,妈妈怎么会专门给你生个弟弟呢!”

    “我也最爱妈妈!”秋宝搂着妈妈的脖子,开心地笑了。

    苏毅鸿在门口笑,“秋宝自己去玩吧。”

    秋宝一走,苏毅鸿就说:“邱鹿鸣啊邱鹿鸣,你真是好心机好口才啊,可怜我们三个姓苏的,一天天让你忽悠的都找不到北!”

    “啧,我是真心诚意!”邱鹿鸣不理他,抱起身边的瓦洛佳,低声在他耳边说:“臭宝,别让他们听见,妈妈最爱你了。”

    苏毅鸿在她后脑勺揉了一把,坐在床边,“老二好像更像我。”

    “谁说不是,敢情我就是一个复印机!”邱鹿鸣噘嘴说。

    苏毅鸿哈哈大笑。

123、结局

    苏毅鸿笑罢回忆说:“我的兄长大我七岁,很严厉,他指东我不敢朝西,我甚至不曾跟他顶过嘴。家中所有孩子都可以偷懒、撒娇,唯有大哥不能,他知道将来要撑起门户,所以很自律,父亲也放心地让他管教我们,我们私下都叫他副爹。”

    “副爹!”邱鹿鸣忍俊不禁。

    “我们要给老大足够的尊重和责任,也教导老二自小习惯服从兄长,以免将来兄弟阋墙。”苏毅鸿十分认真地说。

    “这公平吗?”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你没有兄弟,你不懂,定位很重要,有多少兄弟因为一亩地大打出手。他们兄弟将来可以在不同领域各自强大,互相照应,却不能让他们在同一方面不良竞争,哪怕是争夺母爱。”

    邱鹿鸣点头,“我会注意的。”

    想想又说:“谁说我没兄弟,我有个异母弟弟的,只是他只想着欺负我。”

    “呵,估计你也没少揍他!”

    “那倒也是。我自小没人管教,也没人护持,只得自己去拼,只觉得任何事都要快意恩仇才算解恨,一次我打弟弟,被父亲撞见,他眼中的怒其不争和失望,让我永生不能忘记。”

    “后来你就不打了?”

    “不,后来我避开他打。”邱鹿鸣低下头,“他如果看顾我,我也就不必自己去打了。”

    苏毅鸿想象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独自奋战的模样,心里有些疼。

    “原来那人一直不能达到父母的期望值,表面不显,其实心底也是懊恼和沮丧至极。”

    “那我们说好了,体魄上让他们多锻炼,精神上不给太多压力,不指着他们光宗耀祖。”

    “听你的。”邱鹿鸣轻声说。

    苏毅鸿揽着她的肩头,拍拍她,邱鹿鸣肩头歪到一边,靠在他的胳膊上。

    “我明年就该转业了。”

    “不想再进步了?”

    “不了,难免又要两地分居,撇家舍业的图个什么,无非是晚几年转业而已。”

    “是我和孩子们拖累你了,否则你就可以调到其它省份。”

    “你们仨不是拖累,你为这个家辞了工作我永远记得。对了,老赵的妻子得了产后抑郁症,寻死觅活的,女人生子实属不易,你,你不会得那个病吧?”

    邱鹿鸣在他胳膊上摇摇头,“我辞职是自愿的,没什么心结,也一直注重补气血,自然没有那个病。唉,那天春子来说,有个产后得了癫痫的,动辄体温高点就犯病,你猜怎么着,为了产后迅速恢复体型,也不知道跟哪个无知的明星学的说要么死,要么瘦,天天不吃主食。我让春子跟她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春子笑我幼稚,说谁听你的啊!”

    “这个世界并不是他们标榜得那么先进,学历也不能掩盖一些人的愚昧,我们要互相扶持,堤防掉到坑里。”

    “嗯,听你的。”

    苏毅鸿搂了搂妻子,“我和三个战友打算租块地。”

    “归隐田园?”邱鹿鸣一下坐直了,瞪着他。

    “你急什么?”苏毅鸿被逗笑,“我会养家的,这只是开辟一个小‘基地’,弄些放心的食材,紧急的时候,也能住到那边,让孩子们活动范围大一些。”

    “像我那个小庄子一样么?”邱鹿鸣喃喃说。

    “四家合起来,也不及你那一个角呢。初步打算每家都盖个二层小楼,隔得不远不近,有个照应又互不打扰。一家三五亩地,可以种粮种菜,养猪养鸡。每家还要建一个大棚。”

    “你们?”

    “我们都不行,哈哈。”苏毅鸿尴尬一笑,“恐怕谁也坚持不下来,还是要雇人。”

    邱鹿鸣对这个“小庄子”有了几分期待,靠在苏毅鸿身边,两人半天都没说话。

    客厅里秋宝在收拾乐高,能听到他把积木放到塑料箱里的声音。其实他的玩具不是很多,最早那个小汽车还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再嗅一嗅。

    “秋宝你教育得很好,过几年我再带他练练武,我得让他学全了六艺,这老大教好了,老二跟他哥学,基本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兄弟俩感情也会很牢固。”

    “听你的。不过,老大应该是很难做的,我现在就已经心疼秋宝了。”

    “再难也比没有兄弟姊妹强一些。血缘始终是人类最牢固的关系,有一天我们走了,他们兄弟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我们走得也安心。”

    “嗯。”邱鹿鸣点头,“等我们老迈时,兄弟两个分担照顾,也能轻松一些。”邱鹿鸣想到邱继业去世时,她的无助与彷徨,心生感慨。

    “时代不同,观念就不同。国朝时,总嫌人口不够,兵役徭役都吃力,如今科技发达,人人都图享乐图轻松,宁可断子绝孙也不生育。”

    “是啊,那时候满街垂髫,如今到处古稀。”

    “所以咱们两个要保证目标一致,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不管别人怎么样,咱们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苏毅鸿一把抓住邱鹿鸣的手,紧紧握住。

    邱鹿鸣笑得发抖,“你把单位的话拿到家里来说了!”

    苏毅鸿也笑,“这句话适用于一切合作关系。”

    邱鹿鸣拉下脸,危险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一种合作关系?”

    “我们自然是合作关系,合作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儿子,合作把这个家经营得欣欣向荣,当然,我们也不仅仅是合作关系,我们是处于纠缠状态的两个量子,不论相隔多远,我们都有关联!”

    邱鹿鸣猝然间被这奇怪的情话击中,有些欣喜,还有些害羞,伸手在苏毅鸿胸口捶了一下,“跟谁学的甜言蜜语!”

    “我是大老粗,是武夫,哪会什么甜言蜜语,无非是说实话罢了。”

    邱鹿鸣嘴巴都扯到耳朵后面了,笑作一团,又捶了他一下。

    “妈妈,我弟弟在看你呢!”秋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卧室。

    邱鹿鸣低头一看,怀里刚过百日的瓦洛佳,果然正不错眼珠地看着她,见她视线看过来,立刻咧开嘴巴笑了起来。

    “你没睡觉啊!”邱鹿鸣逗着二儿子,“你是不是在听爸爸妈妈说话啊!是不是啊!”

    秋宝也爬到床上,坐在父母中间。

    “夫复何求!”苏毅鸿伸手揽住邱鹿鸣,邱鹿鸣一手搂着秋宝,一手抱着瓦洛佳,四口人靠在一起,温情相拥。

124、番外之邱鹿鸣

    邱鹿鸣和苏毅鸿是不可一日无茶,两人花在茶上面的心思和时间也是最多。

    苏毅鸿特地从福建战友那里,寻了新鲜茶叶,两口子齐心合力,亲手洗涤、蒸芽、压片去膏,再细细研末、拍茶、烘焙,制成团茶储存。

    如此大费周章,只因两人都喝不惯茶叶和咖啡,茶柜里虽也有各种名茶,那是招待客人的。

    苏家的茶台很大,夫妻两人闲暇对坐,苏毅鸿用小石磨慢慢研磨已经捣成小块的团茶,再把磨成细末的茶过了细筛,邱鹿鸣就挑出两个大茶盏来,先用沸水燲盏,也就是用烫烫杯子,再把茶筅也温润一下,然后在每个里面舀上一小勺茶末,兑上一点开水,调成茶膏,苏毅鸿在一边殷勤地执水壶沿着茶碗壁缓缓冲入少许开水,邱鹿鸣则用茶筅飞快前后击拂,直到茶汤泛起茶沫,再次冲入开水,反复击拂,茶沫细腻如凝雪似云霭,此时茶已咬盏,馨香四溢,邱鹿鸣盈盈站起,双手端过茶盏,举到苏毅鸿面前,“夫君请吃茶!”

    “多谢娘子!”苏毅鸿眼睛掠过妻子润盈饱满的指甲,落在她款款深情的双眼上。

    夫妻二人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相视而笑。

    “馨香爽口!”

    “我曾有幸品尝过官家赏赐给大长公主的龙凤团饼,那茶饼是初春家采摘雀舌大小的芽头制作而成,工艺繁复无比,团饼是龙凤图案,非皇家不可得,大长公主也只有半斤,珍而重之。那次是大长公主和驸马成婚一年之庆,我和青黛从旁点茶,被那馨香熏陶得如痴如醉,大长公主仁慈,命我将余下不多的茶粉又做了一盏,我俩人分了,唉,我直吃得热泪盈眶啊......”说到这里,邱鹿鸣掩嘴笑起来,眼中晶莹闪亮。

    “我只是耳闻,却未亲眼见过。”

    茶台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茶台边是一瓶插花,两支黄色大蜀葵热烈奔放,还配了一支百合、数朵红色蔷薇和萱草。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萦绕着熏香,混合着邱鹿鸣鬓边那朵茉莉的香气,让人沉醉。

    邱鹿鸣时常也做七宝擂茶来吃,七宝并非只是七种辅料,可以随季节变化,绿茶加入芝麻、花生、绿豆、葛粉、糯米、红豆、生姜,或者薄荷叶、金银花、桂皮、胡椒等物,一同放入擂钵里研磨,研成细末,用开水冲开,即可食用。配上几碟子炒豆、薯片、锅巴、泡菜,更是别具风味,连瓦洛佳都能吃上一碗。

    东行云和张程也赶上过一回,喝完通体舒泰,结果就上了瘾,时不时就找个理由来蹭茶吃。

    ***

    苏毅鸿转业时,郊区的房屋已经建好,通风几个月,选了个好日子,就正式入住了。

    一个周日,来做客的闺蜜们惊叹不断。

    东行云四处转了一圈,回来对邱鹿鸣竖起拇指,“你家老爷们是个过日子人,比我们家老张强一百倍,不,一千倍!”

    张程很是不服气,“怎么就差那么多了!”

    “不服气是吧,你出去看看,人家这四家,不远不近,互相照应,互不干扰,家家门上挂着光荣之家,满满的安全感!你再看这家种黄豆,那家就种玉米,这家是樱桃,那家就是桑椹,这家养猪,那家就养鸡,就连围墙外面的蔷薇花颜色都是商量好的,这明显是互助型经济啊,四家集体供暖不说,还有备用发电机和地下水井,就是世界末日也能抗一阵子!”东行云掰着手指头说。

    “真的啊!”赵春子惊奇地说,“这才是过日子人家!”

    说着话,邻居家送来了刚摘下的樱桃和黄瓜,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邱鹿鸣忙起身招呼,“嫂子,叫上三哥和大志一起来吃饭吧!”

    “不了,老董不在家,大志回城找同学玩儿去了,我已经吃过了,听见你家热闹,就送点吃的过来。”说完人摆摆手就走了。

    “哎妈呀,鹿鸣,你邻居真好!”周小年一边洗樱桃,一边吃了一颗,“个头不大,可真甜!”

    院子里,是孩子们欢乐的笑声,秋宝虽然最小,但也懂得尽地主之谊,他带着大宝小宝,以及赵春子的儿子胡晓天四处探索,一会儿看猪,一会儿撵鸡,一会儿撩猫,一会儿逗狗,西边谢家的大狗汪汪叫个不停,东行云叹息,“七岁八岁讨狗嫌,这秋宝才六岁,就这么淘了!”

    赵春子也叹息,“我们家的都虚岁十一了,倒是从来没淘过。他奶奶自小就对他说:别乱跑,别爬高,别摔了!”

    周小年看着窗外,“我打算让小宝九月份也上学呢,秋宝明年上学吗?”

    “明年九月秋宝还不到六周岁,我打算让他晚一年上学。”

    “还晚什么啊,不尿裤子就送去吧!你找找你们校长,也不差那一个月吧,怎么也送进去了!”

    “男孩子发育晚,我打算让他心性再成熟一些,体质再强壮一些,再去上学。”

    “晚一年就输在起跑线了!再说你家秋宝还不够强壮啊,跟小牛犊似的,我听说他爸爸天天让他扎马步呢!”

    “人生是长跑,不在乎起跑那几步......”

    话没说完,“哇~~”卧室里有幼儿的哭声响起。

    “艾玛睡醒了!”邱鹿鸣跑进去,抱出睡眼惺忪的瓦洛佳,大家都逗他,挨个去摸他的呆毛,瓦洛佳抱着头不许人碰。

    “你家俩孩子性格都好,鹿鸣你说你从小吱哇乱叫的,咋能生出这么好的孩子呢!”东行云非常喜欢瓦洛佳,抢着要抱。

    “唉,瓦洛佳满地爬了,我这一天天弄俩儿子,累得老腰都直不起来。”邱鹿鸣一边把孩子递给东行云,一边诉苦。

    “真矫情!”周小年啧啧摇头,“天天在我这没儿子的人跟前臭显摆!”

    几人都笑起来。

    “过几年你就知道,养女儿是多么有福气的事情了。”邱鹿鸣真诚地说。

    “那我也还是想要个儿子!”周小年坚持。

    一群小家伙跑回来了,周小年连忙竖起手指,“都不行跟我女儿说起啊!”

    孩子们一人捧了一大捧东西,有的是野花和蔷薇花,有的是茄子辣椒,都乐颠颠地,又四下找盆子瓶子,弄了一身水,秋宝过来拉拉瓦洛佳的手,对小朋友们说:“咱们都喝点水吧!”

    几个孩子一人喝了点温水,又去蹦蹦床上大呼小叫地跳,不过瘾又去沙坑跳远。

    赵春子看着裤子上都是土的胡晓天,目瞪口呆,“这还是我那文文静静的乖儿子吗?”

    东行云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用文文静静来形容男孩!”

    赵春子被噎了一下,使劲对东行云翻了个大白眼。

    周小年一边串着肉串,一边问邱鹿鸣,“鹿鸣,你这是准备过田园生活了?”

    “也不是,老苏的公司刚成立,我们只是周末过来,我妈妈不喜欢住这边,我平时也要照顾她一二,倒是西边那两家,他们都是真正种过地的,你看他们种了大片的白菜和雪里蕻,秋天要腌酸菜和雪里蕻,还弄了大棚,供应大家冬天吃菜。我什么都不会,只能雇人。”

    “嗯,我看着你也是四体不勤,像个剥削阶级似的。”东行云说。

    赵春子说:“雇人也不错,起码自己种的吃着放心。”

    “就是图的这个,回头秋收了,给你们几家都送上一份!”

    “那敢情好!”赵春子拍手叫好。

    东行云却说:“不用,我家基本不开火,我来你这儿吃就是了!”

    “艾迈真不要脸!”赵春子扯她的脸。

    几人笑闹打成一团。

    紫藤架下,烧烤炉已经支好,胡子龙走到窗边笑着说:“尊贵的女士们,可以出来吃现成了!”

    又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喊:“孩儿们!回来吧!肉都烤好了!”

    ******

    苏毅鸿带着秋宝去哈市看冰灯了,还要滑雪。

    邱鹿鸣不去,她才不去那满是冰块的地方,再美再漂亮,待上三两个小时,人也冻透了,她都快四十的人了,才不去受那个寒呢!

    瓦洛佳已经快一岁半了,在秋宝去哈市的这几天,总是哥哥哥哥地喊着,十分想他。

    这小家伙说话也晚,但他整天笑嘻嘻的,脾气特别好。

    邱鹿鸣情绪一直比较稳定,即便怀着秋宝的时候没少受刺激,但也基本能够保证不激动,到瓦洛佳的时候,更是事事如意,她自己的心智也更加成熟,虽然做不到大长公主那样连个歪瓜裂枣都不看,但也做到了尽量不产生负面情绪。

    她坚信,孕妇的情绪绝对对孩子的性格形成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瓦洛佳是处女座,但他一点也不纠结不强迫,在求人帮忙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看着你,双手在胸口抱拳作揖,不像秋宝那个直男,只知道直愣愣地伸手就说哦哦哦。

    瓦洛佳十分崇拜他的哥哥,哥哥会给他喂饭,陪着他睡觉,哥哥摔倒了不哭,哥哥会打拳、敢骑马,哥哥能背着他四处跑,还把好吃的分给他。一岁多的孩子,总是动不动双眼放光地看着哥哥,时不时凑上去亲热地抱人家的腰,或者亲一下脸。

    邱鹿鸣经过书房,就听到秋宝在教训弟弟,“苏嘉止!哥哥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许碰那个电源?”

    瓦洛佳乖乖低头,“嗯。”

    “这个有电!很危险!不能用手指头去抠,这回记住没?”

    “嗯。”

    “好了,记住就行,哥哥不批评了!”

    “嗯。”

    邱鹿鸣听到吧唧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亲了谁一口。

    赵春子的儿子胡晓天钢琴十级了,好像他奶奶又给报了拉丁舞,周小年家大宝小宝都在学舞蹈,学英语,只有苏家的两个孩子,什么课外班也没有。

    说实话,是邱鹿鸣根本看不上那些东西,也不想盲目跟随潮流。

    国朝时,一个男人的终极目标就是出将入相,封妻荫子,如今时代不同,邱鹿鸣不想事事都替儿子做好决定,更不会像赫春梅一样,觉得儿子做不到一件事就是丢了父母的脸。

    她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去跳舞!

    秋宝没上过幼儿园,他的好朋友都是在小区玩耍和在爬山时认识的。

    赫春梅对此非常不赞同,要出钱送秋宝到全市最好的双语幼儿园,但邱鹿鸣坚拒。

    她在家里教秋宝识字懂礼,苏毅鸿带秋宝强健体魄,小哥俩兄友弟恭,她很知足了。

    ***

    瓦洛佳一岁以后,邱鹿鸣的网店又开了起来。

    她会依着时令做香膏和香皂,五月采了郊区围墙外的蔷薇花,提取香精做香膏、香皂,六月做薰衣草香膏、樱桃味的唇膏,八九月做桃子味的,十月做橘子味的......她的货品上架都很慢,但销售得总是很快,至于裙子,设计和制作都需要时间,两个月出一套,都不能保证了。

    价格也提了又提,但依然有人跟她预订。

    邱鹿鸣对于经商的态度,不同于苏毅鸿,她受大长公主的影响,并不热衷于此。国朝商业虽然发达,但商人赋税极重,地位低下,连科举都没有资格参加。

    不像如今,某人成了亚洲首富世界首富,就会被世人敬仰,被年轻人追捧。

    当年她手中攒了好些银子,也只有一间小铺子而已。

    而苏毅鸿因年少起从军,一直是跟着上官以商养兵,倒是很有一套生意经。

    苏毅鸿转业后开了家公司,邱鹿鸣不是很赞成,她觉得,即便不能买地,买个商铺也是好的。

    但苏毅鸿已在战友帮助下,做起了机械加工,还承接了两笔海外业务,她对此一窍不通,又见苏毅鸿豪情万丈,索性一句不多说了。

    苏毅鸿的胆子很大,转业费不够,资金不足,他就贷款,甚至打算找民间借贷,邱鹿鸣很痛快地将三个房子的房证都给他,让他去银行贷款,苏毅鸿恨不得纳头就拜,一把抱住妻子,“你怎么那么信任我?”

    “直觉。而且,你不用再动不动消失半年执行任务,带着一身伤回来,也不用动不动坐镇单位几个月,吃不好喝不好,只不过是做个抵押罢了,我自然是要支持你的。”

    “娘子,你真好,我赚了钱,纯利润一半归到你的嫁妆里,不,都给你!我知道你不喜我经商,可现在是全民皆商的时代,无钱寸步难行。我还不到五十岁,以后的岁月还长,我总要有个安身立命的事业,总要让你生活得更好,我那一万多的退休金,哪够养咱们一家四口的,总不能花你的嫁妆钱。”

    “我不是觉得士农工商,商人就如何如何了,只是觉得人一旦经商,就会不由自主陷入一个漩涡,做小买卖的锱铢必较,做大买卖的胆大包天,我怕你会做出你自己都不齿不屑的事情。”

    “那你要盯紧我,让我保持头脑清醒,我可不想赚了几个钱,倒损了阴德。”

    “夫君,你记得,我不需要很多钱,孩子们将来也不需你给买房子买车,他们想要的,要靠自己去亲手赚取,你只需做个好父亲,不要堕了从前的名声,像国朝那些大商一样,守信重义,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妻贤夫祸少,诚不我欺。”苏毅鸿搂紧了邱鹿鸣。

    按老习惯,从头修一遍。发现小可爱星期123456几乎每一章都做了评论,有的是共鸣,有的是鼓励,还每天11票投给我。抱抱你!你居然坚持了那么久!正在筹备一个休闲修仙的文,一是没写过,手痒痒,二是这类型应该不会有禁忌。(我这人手贱,老是写着写着就擦边了,然后被封影响自己的码字动力。)大纲没弄完。最近在小柿子那边听了一遍《沧浪之水》,有些沉重,又听了一个神医狂妃类的,又太浮躁。唉,反正就是不想干活。

    邱鹿鸣家里一直请着两个保姆,一个每天做两顿饭,一个每天做一次清洁。

    除了坐月子,保姆并不住家。

    邱鹿鸣一直向往的呼奴唤婢的日子,是永不可能实现了。

    现代不允许人口买卖,家政保姆都是短期签约,再没有卖身为奴的一说了。

    邱鹿鸣心里有些遗憾,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不掐着这人的卖身契,或者是十年长契,都不能让她放心信任。——她完全忘了十五岁时,大长公主破格举荐她为女官,为她销去奴籍时,她是如何的欣喜若狂。

    邱鹿鸣只是偶尔做一道菜,让那父子三人乐呵乐呵。但家中四口人的衣物,都是邱鹿鸣亲手打理,她每周要彻底整理一次衣橱,将苏毅鸿所有的外套、衬衣熨烫一遍,检查扣子是否松动,袜子、内衣是否需要更新。

    瓦洛佳的衣服基本都是秋宝穿小的,秋宝也常常穿胡晓天和田翔宇穿小的,两个淘小子从不甚在意穿什么,倒是时常刮破裤子,她就拿了针线,在破洞的地方绣一个小老虎、小蝙蝠什么的,栩栩如生,哥俩都很喜欢。

    相比来说,姓苏的爷仨的衣服加在一起,也抵不过邱鹿鸣一个人的,别看她没时间做衣服挂到网上,却有时间给自己做一件又一件的衣裙,为此她还专门买了现代服装的自学教材,将立体剪裁融入设计中,古今结合,别有收获。

    她还考了个营养师的证书,结合寒温热的概念,给自家列出食谱来,由保姆按菜单做饭。

    她每周驱车去一次超市,大采购一番。郊区自家地里出产的作物,自家管够,还能送些给邻居和亲友。

    赫春梅已经彻底放弃让她复出工作的打算,一是她有些畏惧与女儿对抗,二是见她每日自得其乐,并且一直没有放弃学习新知识,也就不再提起这个让母女关系紧张的话题了。

    陈默一直没有消息,两年来不知生死,赫春梅向法院申请他为失踪人口,并以感情破裂为由申请了离婚。

    自由自在的赫教授,不用再为课题操心,不用再被交流学院借去出差,每天看看书,听听音乐,每周请保洁到家里大扫除一次。早饭在家喝点牛奶,吃点面包,中午晚上就按点儿到女儿家蹭饭。每周二到滨城大学退休教师活动中心,参加合唱团排练,每周四再去书画班学习书法,另外每晚还要直播一个小时俄语初级知识,还热心帮人解答一些交换生的问题。

    总之她似乎比带俩娃邱鹿鸣还要忙,忙的不亦乐。

    邱鹿鸣与她始终保持着亲而不密的关系,她太了解赫春梅了,如果她敢多殷勤一分,距离再近一寸,赫春梅必然又有了倚仗,反过来欺压她。

    这种分寸拿捏起来,很有些难度。

    ******

    还要提一提邱继根和李金枝。

    这对离异老人,都是在病痛中几番挣扎,许是气数未尽。这几年他们的老邻居,很多都因未能及时就医而延误病情去世,这两人却都顽强地挺了过来。

    只是苦了他们的女儿邱凤鸣,父亲、母亲、自己家和公司四下里跑,熬得像是五十多岁。

    再者就是,他们的大姑爷子田伟装不下去了。

    田伟最爱在人前扮演个孝顺,给岳父夹菜擦嘴啊,带他如厕啊,如果有人夸他几句,就更孝顺了!

    可人后却是一脸厌烦,爱搭不理。

    倒是田浩宇每到假期就去照顾姥爷,带他到户外去锻炼,又去探望姥姥,跟她聊天,给她买一些正能量的书籍,帮她在手机上下载静心的曲子。

    怡情的第二年,田伟就又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其实这几年邱凤鸣已经基本不去管束他,她每天忙着照顾奶奶父母儿子,还要经营公司,根本没空儿,也没心思去管这个所谓丈夫,每月给他有限的零花钱,再作能作到哪里去?

    邱雁鸣曾劝她要么离婚,要么把姐夫管起来,“你男人让人用了,你不嫌弃啊?”

    邱凤鸣冷笑,“谁爱用谁用,反正我也不用了!”

    倒霉催的田伟,在与“况儿”约会时,被封在了人家家里,晚上十二点了不回家,邱凤鸣随便给他发微信问了一句,他才支支吾吾说了。

    邱凤鸣觉得头一下就大了。

    第二天,那个单元有羊了,所有人都被拉到郊县的方仓,每个人的行程轨迹被社区流调揭了个底儿掉。

    第三天田伟就被小区群起底,然后群嘲。

    邱凤鸣无地自容,她无法不正视这件事了。于是,在田伟从方仓回来后,就不许他进自己和父母的家,并向法院起诉离婚,并以他是过错方为由,要求田伟净身出户。

    田伟怂了,第一个就去苏家求助,被邱鹿鸣直接用鸡毛掸子狠抽了几下胳膊,赶出去,并叉腰怒目警告苏毅鸿,胆敢多管闲事,就将他以同罪论处。

    苏毅鸿正懒得搭理田伟的烂事儿,干脆摇旗投降。

    田伟倒也能屈能伸,他跑到邱凤鸣的公司,咕咚一声给邱凤鸣跪下赔罪,哭着扇着耳光发誓说自己这是头一回,是鬼迷心窍,是被狐狸精迷了心,以后若再有这种事情,就肠穿肚烂天打雷轰不得好死云云。

    如此连去跪了三天,哭了三天,邱凤鸣就原谅了他,让他回家了。

    这次事情,从始至终邱凤鸣始终没有哭,也没有骂田伟,想来已是失望透顶了。

    她觉得自己如此,是为了家庭做出牺牲,但田浩宇并不领情,反而觉得妈妈不可理喻,田伟回家后,他跟田伟大吵一架,就躲到了邱雁鸣家中,没过两天,他又敲开了邱鹿鸣的家门,邱鹿鸣见他来,还愣了一愣,反应过来连忙请他进屋。

    这孩子可怜的,自打上了大学,只有第一学期算是个正常的大学生,后面的三年半,都没怎么见过老师真人,基本都在线上学习。不是关在学校,就是关在家里。

    田浩宇到了邱鹿鸣家,忽然觉得空气都是自由的。

    小姨都不怎么笑,但他就是觉得她有种柔和的力量,有种妈妈和二姨所不具备的踏实和安全感,他猜那是小姨夫给予她的。

    上网课和写论文时,两个表弟会淘气地常常来捣乱一下,然后被小姨抓走,这并不影响他的心情,反而挺喜欢两个小家伙。

    邱凤鸣给邱鹿鸣打电话的时候,哭了,一直说对不起妹妹,“你家里两个孩子那么小,本就辛苦,我家老大还去给你添乱。但姐实在没办法了,我爸妈都生不得气,雁鸣家里也是一团糟糕,我那个妹夫前一窝的孩子时常就去闹一场,估计啊也过不长久。家里这日子过得稀碎,我都不敢离婚,我怕离了我家四口有天都成了离异单身的,成了家族里的笑话。”

    邱鹿鸣安慰她,“皓宇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家里有保姆,也辛苦不着我,还多了一个带孩子的帮手,挺好的。”

    “对对,你家里有什么活儿,就让他干,皓宇自小就跟你亲,你看他有事能奔你去,就明白了。”

    “明白明白,外甥跟儿子是一样的。我听说他研究生考的是西北?”

    “是的。”说到这里,邱凤鸣声音又哽咽起来,“这孩子一心要离我和他爸远远的了,我都能想到,以后他回家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了......”

    邱鹿鸣不知如何安慰她,设想秋宝要是十几年后上了大学,她一年到头见儿子一面都难,一定比邱凤鸣还要难受。

125、番外之邱雁鸣

    新婚之夜,邱雁鸣躲在卫生间哭了一场。

    但她丈夫李洪光却呵呵地傻笑个不停,他没想到,四十二岁的媳妇,居然还是个处女。

    刚才,邱雁鸣是死死地闭着眼睛,把这个圆头圆脑的男人想象成苏毅鸿,才忍住了没有一把推开他的。

    她一向自视甚高,初中起就有男生追求,她却从未搭理过,也从未动心过,她笃信宁缺毋滥。直到那次遇到了苏毅鸿。

    那是在滨海渔村的大包间里,堂妹邱鹿鸣订婚,对象就是苏毅鸿。

    这个男人刚毅坚定,行止端方,让她错不开眼,心中狂吼着:这是我的菜!

    一旁姐夫田伟大咧咧在跟人说着,“这苏毅鸿啊,是我初中同学,发小,上学那会儿成绩都不咋地,我们一帮经常一块逃课,后来他当兵去了,谁知道越来越出息了!上次几个老同学偶然碰到,喝酒时我无意说起我小姨子叫邱雁鸣,哥几个就起哄说,哟,有没有对象啊,这一个鸿一个雁的,多相配啊!他光喝酒也不接茬,我就说我老丈人家那边几个孩子取名都挺讲究的,是我叔丈人给取的,凤鸣、雁鸣、鹿鸣还有鹤鸣。他一听还有个鹿鸣,立马就来神了,刨根问底地问个没完,我就说嗐那还不容易,她又没对象,我给你俩介绍一下你亲口问问不就是了!啧,这不就成了!哈哈哈哈!”

    邱雁鸣听得心头火起。

    这个堂妹自小就幸运,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同样是女孩,她被二叔视为掌上明珠,得尽姥姥家的宠爱,而自己和姐姐却被父亲视为耻辱,被奶奶骂做赔钱货,无论姐妹两个如何努力,都不能让母亲在邱家挺直了腰杆做人。姐姐得过二叔的帮助,打心底里感激他,对邱鹿鸣连带着也很好,她嫉妒得要死,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比不上她邱鹿鸣!

    姐姐努力赚钱,每到春节中秋都代表父亲宴请所有亲戚,还生了两个儿子,终于在奶奶那里能得一个好脸色了。

    而她在姐姐资助下也读了研究生,顺利进入外企,成为白领。

    那个邱鹿鸣却一事无成,除了跟那群闺蜜混酒吧唱吧,就是谈恋爱泡帅哥,研究生考了两年也没考上,最后只能托关系进了一所小学教书,怕影响不好,才收敛了不去喝酒唱歌。

    现在,就这个德性的,居然和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订婚了!癞蛤蟆也吃上了天鹅肉!

    邱雁鸣觉得上天何其不公!

    当她从姐姐口中得知邱鹿鸣新婚之夜被嫌弃时,心中绽放起了烟花,她当即哈哈大笑,姐姐去捂她的嘴巴,也掩盖不住那笑声。“该!让你不知自重!”

    可惜,他们闹了那么久,还是没有离婚。

    邱鹿鸣受伤后失忆了,那茫茫然的样子,让她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但也就一丝而已。

    她只要一见到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她头拱地都求不到的东西时,憎恶之情就压过那一丝恻隐,冲入大脑,横冲直撞。

    那年中秋,邱鹿鸣带给奶奶的礼物是二叔单位分的农家猪肉,二叔居然来拿礼物都帮她准备好了!据说她结婚,二叔单是现金就给了她一百万,还不包括房子车子。更别说将来二叔二婶的一切都是她邱鹿鸣的。

    同样姓邱,再看自己,父母家只是一套九十平米的动迁房,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连退休金都没有,不仅无法在资金上资助自己,还需要她和姐姐每月补贴一些。更可气的是,奶奶居然公开说,这套房的房款有大半是她的老房子拆迁款买的,所以,将来这房子要传给邱鹤鸣!

    邱鹿鸣失忆了,却仿佛更漂亮了,她和姐姐都长着邱家典型的凤目,只有她没有。尽管她像母亲一样也是大眼睛双眼皮,但她却更想要那样的凤目!

    邱雁鸣没有什么酒量,一喝酒就失控,但她还是给自己灌了酒,去找邱鹿鸣的茬,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掐死她算了。

    只是,她没能掐死邱鹿鸣,却差点气死了自己的老父亲。

    她清醒过来那一刻,悔恨得恨不能一头撞死,她跪在抢救室外面向各路菩萨祈求,一定要父亲好起来。

    邱雁鸣恨恨地想,上一辈子,她一定和邱鹿鸣是不共戴天的宿敌。

    每一次见面,邱鹿鸣都能激发出她最恶劣的一面,这让她更加痛恨不已。

    她眼睁睁看着邱鹿鸣和苏毅鸿和好了,两人浓情蜜意,还生了一个儿子。

    她心灰意冷,找了个男朋友带回家。父亲中风后,一直惦记的就是她的终身大事,见了张志勇,终于放下了心,就连整日吃斋念佛的母亲,也露出了笑容。

    能让父母欣慰,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可这人,相处不久就急着要和她同居,她拒绝,他就嘲笑她,“假清高,什么年代了还跟我整这个!”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分手。

    她就想,干脆孤独终老算了。

    可父母每次见面都软硬兼施,要她嫁人,什么不孝啊,什么死不瞑目啊,每次都要念上几遍。

    姐姐也和她谈过几次,“雁鸣,你真应该找个合适的人结婚,这样对父母有个交代,你自己将来也有个着落,有几个人能和挚爱相伴终生啊,结婚是结婚,恋爱是恋爱,你心底里爱着谁,谁又能知道,谁又能管的了呢!”

    她听进去了。

    可马上进入不惑之年的邱雁鸣悲哀地发现,昔日她挑挑拣拣,眼高于顶,现在,五十几岁身无长物的男人,居然也敢挑剔她了!

    最后,是姐姐给她介绍的这个李洪光,他是个老实人,开着一个搬家公司,家底不算厚,但也绝对过得去,关键是人品不错,不花心,不是离异是丧偶,父母都去世了,一儿一女也都长大成人,家里没什么太大负担。

    她知道姐姐大概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她实在看不上他的相貌,一想到邱鹿鸣那个德行都能睡一个优秀男人,自己却只能和这个老头结婚,就意难平。

    可随着自己失业,随着父母的施压,她心气自然也就降了下来,几番接触糊里糊涂也就走到了结婚的地步。

    老好人李洪光有一点好,从不强迫她,那次他要亲她,被她委婉拒绝,就再没敢提过分要求。

    越到婚期,她越是纠结。

    那个黄昏,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在南山八号附近拦住了下班的苏毅鸿,她看着他司机异样的眼光,无地自容。

    她绽放着自以为最美的笑容,对苏毅鸿说:“妹夫,有件事想要求你。”

    “什么事?”苏毅鸿居然不下车。

    “你能让他先走吗,我们走着过去。”邱雁鸣指了指苏毅鸿家的方向。

    苏毅鸿犹豫了一下,对司机说:“我自己走回去,你回去吧。”

    邱雁鸣看着他迈出的车门的长腿,心中狂跳。

    “什么事?”他又问。

    邱雁鸣却改了方向,“毅鸿,我请你去喝一杯吧。”

    “对不起,鹿鸣有孕在身,我得回去照顾她。”苏毅鸿脸色一变,扭头就走。

    邱雁鸣扑上去,她日思夜想要靠在他坚实的怀中。

    可惜,他是那么敏锐地躲开了。

    邱雁鸣眼泪落下,追着苏毅鸿,“毅鸿,自古鸿雁是忠贞的代表,我遗憾自己今生不能嫁你为妻,但我至今仍是处子,我要结婚了,我不得不结婚了!我要弥补你的遗憾,我要把这珍贵的第一次,给你......”

    邱雁鸣说到这里,已经是羞涩难当。

    可是听到苏毅鸿口中吐出冰冷的“有病”二字,更是如坠冰窟,傻愣愣立在街边,看着他大步走近小区,只恨不得一头冲入车河。

126、番外之赫春梅

    赫春梅一生爱过三个男人。

    她爱上的第一个人,是她的大学老师。

    虽然只在大一时教过她一年,但她永生无法忘记他。

    当年她十八岁,他三十八岁。

    他是她的大学语文老师,他的妻子是俄语老师,但不教她。

    他们夫妻总是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就连去食堂吃饭,都是互相等着下课,形影不离。

    赫春梅曾经鼓足勇气写了一封情书给他,他在第二天把她叫出去,把信还给她,笑着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孩子,有些无奈,也有些怕伤害她,“我知道了。你是学生,精力要用在学习上,将来才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等你过了二十岁,找个人品好、很爱你的人,好好过一辈子!”

    赫春梅泪如雨下,但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赫春梅回到宿舍哭了一夜。

    ——他说他知道了。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课她每次都早早到教室占座,目不转睛听他口若悬河旁征博引,他不知道她总是买了饭菜,坐在他妻子身后,看他乐呵呵端了饭菜回来两人同吃,他也不知道她常常站在操场篮球架下,默默地忧伤地看着他和妻子一圈圈地散步,然后手拉手回家......

    赫春梅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现在,她极端嫉妒他的妻子,这个幸运的女人!

    情丝怎是说断就断的,大二下学期,赫春梅已被相思折磨得形销骨立,成绩也下滑得厉害,她又去找他,在他的办公室附近。

    他笑着看她,“同学你是哪个系的?有什么事?”

    赫春梅如遭雷击,她做了N种预案,想过深情表白,想过让他看自己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模样,想过死缠烂打,甚至想过为爱献身,就是没想到他根本就不记得她了。

    骄傲了十九年的赫春梅,羞愧地捂着脸,跑走了。

    暑假回家,她趴在母亲怀里好好哭了一场,母亲问了一句,她只是哭不肯说,母亲就不再追问,“哭吧哭吧,哭完就了事。人这辈子,缺衣少吃能活,没亲人没男人也能活,哭吧,哭完就了事,不能总哭。”

    赫春梅哭声更大了,她第一次品尝到求不得的滋味。

    哭累了,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母亲在轻拍着她的脊背,身子轻轻晃着,就像父亲去世那一年,她哇哇地哭着,母亲也是这样,既像安慰她,又像在给她自己鼓劲:没了谁都能活,咱不怕啊!

    大三时,赫春梅的成绩赶超上去,并在联谊会上认识了邱继业,邱继业是理工学院的,人品很好,成绩也好,相貌堂堂,一双眼睛凝视她的时候,让她觉得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大四时两人确立恋爱关系,她承认自己并没有完全忘记她的老师,但她也在好好地爱邱继业,她知道这个人是真诚爱着她的。

    结婚后,才真正明白,母亲说的“结婚就是跟这一家人结婚”的含义。

    她的婆婆不喜欢她,原因就是邱继业太爱她太心疼她了,母亲早告诉她,婆媳交锋第一个回合决定一辈子,一定不要怯场落败。她记住了,登记前第一次登门,她就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头来,拿捏住了邱继业,以不变应万变,哪管婆婆的唱念做打。

    需要冲锋陷阵,她就推邱继业上去迎战,她从不肯亲身下战场,那样太掉价。

    赫春梅最同情的是妯娌李金枝,连生了两个女儿,连工作也没了,当着一众人被婆婆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大伯哥却视而不见,一句话都不为她说。

    之后,赫春梅对邱继业说:“你们家都是这么对儿媳的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分手吧,我宁可一辈子单身,也不受这样的气。”

    邱继业也不喜大哥这样的表现,“他是他,我是我。我妈最疼我大哥,从小就说指着他养老,我是老二,上面有老大下面有老三,从小就不受待见,所以,她也不会十分关注你的,放心吧。”

    “没人疼你,我疼你!”赫春梅气愤地说。

    邱继业感动地拥抱她。

    “可,我不像大嫂那样会做饭,怎么办啊。”赫春梅推开他。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我也不会做饭啊,我们吃食堂就是了!”

    “还有,你这样学富五车儒雅风流,万一有女生爱上你,怎么办?”

    “谁会爱我一个穷讲师!”邱继业自嘲。“也就是你。”

    “我慧眼识珠,你是无价之宝!”

    邱继业十分受用,“我给你个承诺好了,就算我当了教授,当了校长,眼中也只有你一个。”

    平平淡淡一句话,邱继业履行了一生。

    他们也成为了校园的一道风景,夫妻两人,永远一同上班一同下班,一同去食堂,一同散步聊天。

    ***

    邱继业突然离世,赫春梅如同坐在一个没有舟桨的小船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漂泊,找不到方向,丈夫的后事是女儿操持的,她除了哭泣,不知所措。随后的日子,她发现自己竟然没交过水电物业费,车子年检保险也完全不懂。女儿带她出去旅游散心,心情烦躁发了火,就敏感地捕捉到女儿眼神不善,有些不耐烦,还有些怨恨或者别的。

    ——这世界上,已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老邱那样迁就她了。

    老母亲已经九十岁,依然像她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轻轻晃着身子,“不怕,老姑娘,不怕,人活着不能靠着别人,自己站直溜的!啥都不怕啊!”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挺冷情的。——她实在走不出失去邱继业的痛苦,就抓住了气质上有八分酷似她大学语文老师的陈默,陈默的侧面尤其神似她的老师。

    当她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她觉得心底里的两个窟窿,倏地一下就都被修补了。

    至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她从不在意。

    即便那人是她的女儿。

    没人能成为她的羁绊。

    即便是她的老母亲......

    她后悔死了,为什么没有一回国就去看望母亲,为什么非要听从陈默的建议去旅游!

    只要一想到老母亲望眼欲穿,撑着最后一口气却没等到她回来,她就心如刀绞,无人处,她扇了自己无数个耳光,指着镜中的自己痛骂。

    没了邱继业,她坚信母亲说的:站直溜的,没了谁都能活。

    可没了老母亲,她觉出了害怕。

    ——全世界的罡风都直直吹了过来,再没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栖息躲藏了。

    她要直面死神了。

    不是事到临头,很多事情是想不明白的,真的,母亲去世前,她居然从未考虑过,母亲已经九十多高龄,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自然也从未考虑过,没有母亲的日子是怎样的日子。

    陈默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的确给了她很大安慰。

    但她明白,他的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他的女儿。

    当他毅然选择留在国外陪伴女儿时,她就在心里断然割舍了这份感情。

    ——毕竟只是一份寄情罢了。她心说。

    ***

    说到女儿,赫春梅心情复杂。

    女儿满月不久就被大嫂抱回老家抚养,他们一直过着逍遥自在的二人世界,等女儿读初中回家,已值青春期,娇纵又叛逆,对她充满怨恨和敌意,让她无计可施。

    一直到她读大学,这六年时光,真是煎熬。

    她觉得,一生顺遂,这个女儿就是老天爷派来给她添堵的。

    早恋,坏脾气,成绩差,不求上进......一无是处,她都羞于在人前提起女儿。

    同事们的孩子纷纷出国留学,考研考博考公,唯有她的女儿,一无所成,连进个小学都要靠她爸爸给找关系,那些平时嫉妒她的人,总是在她面前问起女儿如何如何,以此来挤兑她,一挤一个准儿。

    女儿受伤失忆那段日子,乖巧得像是不是她的女儿,她也有心好好修复母女关系,并打算将她重新培养塑造一番,谁知没几天,她就恢复了记忆,虽不至于直接噎得她上不来气,但也绝对说不上孝顺。唯一能让她舒心一点的,就是她好歹没有离婚,女婿实在不错,人品相貌没的说,还是国家功臣,她心底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的女儿根本配不上人家。

    当她得知丈夫悄悄给女儿留了遗产时,气得浑身发抖,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会亏待自己的女儿吗?

    再生气,那也是自己生的女儿,最后她还是决定把那笔钱给了那个只顾着自己小家,从不跟她亲近为她着想的讨债女儿,心底暗恨发誓:以后就算去养老院等死,也绝不需要她的照顾!

    打脸来得总是很快:

    异情来袭,形势逼人。

    她怂了,陈默顾着他的女儿,她却是只能指靠着女儿。

    她有些惭愧。

    在和外孙玩耍时,她才惊觉自己竟然错过了女儿人生中,那么多重要的时刻。她不知道女儿第一句喊的是爸爸还是妈妈,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会站会走,不知道小孩子吃母乳身体真的会更好,不知道家中影集里女儿的照片哪张是两岁的,哪张是三岁的......

    她还有些嫉妒,她发现女儿和大嫂的关系十分密切,胜过了自己。

    更悲哀的是,她发现,年龄越大,面对女儿的时候,她竟然越发的发畏了。

    ——不得不承认,她害怕女儿抛弃她。

    赫春梅自尊心极强,但再硬气也扛不住肚子饿啊,她不能顿顿吃面包方便面,请来的保姆又总是中饱私囊,做饭也糊弄她。

    她对自己说,退休了老了,饭菜要营养丰富均衡才是,于是厚着脸皮去女儿家蹭饭。

    女儿家的饭菜比食堂和外卖不知好吃多少!

    女儿居然从未撵过她,也从未说一句挤兑的话!

    女婿更是孝顺无比。

    唉,她那一无是处的女儿,居然是个管家理财的一把好手,驭夫之术竞也不比她差,虽然一直不肯好好孝顺她,但也绝对能确定,这孩子不会弃她不顾了!

    女婿转业后,陆续开了两个公司,一个是机械加工;一个是物流公司,招募的全是退伍军人。女儿辞职后一直没有出去工作,闲了就鼓捣几件衣服出来,她手里把着家中所有的钱,十分硬气。

    她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赫春梅的房子和存款不少,退休金也不低,住最好的养老院也住得起,但“异情”的出现,让她明白,只有亲人才能给她最真切的照顾和关心,她也习惯了每天看到三个待亲的外孙。

    周日,女儿女婿开车带着三个外孙去教职工活动中心接她回家吃饭,车窗滑下三个小子大声喊着姥姥,她愉快地大声应着。

    女儿四十多岁,生了仨孩子,虽然略微丰腴,但眉目舒展,神情平和,看上去就像三十岁,她的长裙子如水波荡漾,一直荡到她跟前,女儿挨个跟那些昔日里挤兑过她的老同事们亲切打着招呼,又搂着她的胳膊,“玩够了吗,回家吃饭吧老妈。”

    “吃饭吃饭!”赫春梅乖乖起身,不忘回头挑衅地看着那些眼中喷出嫉妒火焰的老同事:哼!送出国了又怎样?我儿孙绕膝!我天伦之乐!

127、番外之夏无为

    夏无为出狱了。

    她没想到来省城女子监狱接她的,是东行云。

    这是唯一来接她出狱的人。

    东行云没穿警服,见她从小铁门里走出来,从车上跳下来,挥挥手。

    夏无为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抬头看了看自由的天空,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步步走向东行云。

    东行云似笑非笑看着她,“行啊你,十年了,在里面倒比我还显年轻!”

    夏无为不说话,微眯着眼睛,看着东行云。

    “呵,不想上我的车?”东行云又坐进车子,“不上也行,你手机估计也不能用了,那就走路去高铁站买票吧,怎么着半夜也回滨城了,别忘了明天去社区报个到啊!”

    夏无为朝四下又看了一圈。这十年来,爸爸一次都没来看过她,妈妈每年在她生日时,会来看她一次,每次都哭。

    她毫不犹豫,在东行云发动车子之前,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

    “脸没怎么变,性子倒是变了。”东行云啧啧两声,这要放在以前,夏无为是绝对不会上车的。

    车子开出一百公里,夏无为依然一语不发。

    在服务区,两人下车吃午饭。

    夏无为直接走进肯德基,点了一个鱼堡,一个鸡肉卷,一杯冰可乐,还有鸡块和薯条。

    东行云也点了一个汉堡一杯咖啡,一起结了帐。

    看着夏无为规规矩矩地坐着,双腿并拢,双腋收拢,像个鹌鹑一样听话,东行云心里有些难受。她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显年轻了,是你在里面作息规律,又吃不到垃圾食品的缘故吧!”

    夏无为立刻停止咀嚼,死死盯着东行云,直到她再也笑不下去。

    “无为,你在怨恨我是吗?是,当年是我举报的你俩。”东行云抓了抓短发,“但是!你能不能搞清楚,是你犯错在先,无论是职责所在,还是仅仅是公民,我都有责任制止你的犯罪行为!”

    夏无为眼圈忽然红了,“我做什么了我?我不过是帮了他几个小忙,反正又没有给国家造成什么实质损失!”

    “你白做了十年牢你!你知道吗你只要有这个行为,就已经构成了间谍罪!还小忙?你还试图带他进入军事地带,你知道如果他成功了后果有多严重吗?你居然到今天还不知悔改!我看判你十年都是轻了!”东行云一拍桌子,肯德基里为数不多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夏无为脸色通红,眼泪掉下来。

    东行云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夏无为,我不欠你什么!你出狱,她们都不记得,记得也没人来接你!只有我!只有我来接你!如果你不想再认我这个朋友,送你回了家,我们就一拍两散!”

    夏无为大口咬着汉堡,拼命嚼着,像是要咬死谁一般,将托盘上的食物都吃了个干净。

    就在东行云以为她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夏无为将包装盒和用过的面巾纸都放到托盘里,双手放到身体两侧,有些迷茫地问了一句,“邱鹿鸣过得怎么样?”

    东行云深深地看着她,“鹿鸣过得很好。夫妻和睦,她家老三都两周岁了。”

    “老三?”夏无为吃惊地脱口问出。

    “嗯,这两口子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高龄产妇硬是生了仨儿子。鹿鸣想要个女儿,四十岁上,怀了老三,刚怀上不久她就闹心,说完了完了又是儿子,又舍不得打掉,硬着头皮生了下来,现在他们家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一个个淘得跟活驴似的......”

    东行云说起这些,脸上不自觉带着笑意,像在说自己的儿子。“她家老大叫苏嘉上,是苏毅鸿取的,取义天天向上,这小子可有大哥样儿了!老二叫苏嘉止,在“上”字上添了一笔,意思是到此为止不生了,老三叫苏嘉正,在老二名字上又添一笔。哈哈哈笑死我了简直!”

    “三个孩子了......”夏无为喃喃说。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无为,你大概要适应一阵子。”

    夏无为苦笑。

    闺蜜五人,自小一起长大,她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好的,无论是家境容貌,还是成绩才艺,其余四个谁也比不过她。

    她自小最不喜与人雷同,上学时最痛恨的就是要穿校服,千百人穿得一模一样,简直是个笑话!她到外面找了裁缝铺,把校服裤子改成了体型裤。等大家纷纷效仿也改瘦了裤子,她又将裤子放开了,收紧裤腿配着靴子穿......

    高三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保送,她却忽然改了主意,放弃保送参加艺考最后考了美院,让她的班主任痛心不已。

    美院毕业后,她偏不急着就业,倒先去周游世界一圈,玩了一年多回来,仍不上班,有兴趣就画几幅插画赚两个钱,没兴趣就啃老。

    同时,交各种男朋友。

    她在闺蜜中是有天然优越感的,她很愿意照顾周小年和邱鹿鸣,周小年家境不好,她就在财物上帮助她,邱鹿鸣没什么主见,她就在精神上支持她。

    邱鹿鸣第一次不听她的建议,是和苏毅鸿结婚。她觉得苏毅鸿并不适合邱鹿鸣,劝她另寻他人。但邱鹿鸣一反常态,坚持要和苏毅鸿结婚,几人轮番劝阻也没劝住她。

    随后的日子,邱鹿鸣更是变了,不再事事依赖她,也不再言听计从了。

    “无为,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该试图介入鹿鸣的家庭!”东行云忽然来了一句。

    “呵,你怕我回来后,又去勾引苏毅鸿对吗?”夏无为轻蔑地一笑。

    “无为,我了解你,你并不是多么喜欢那个苏毅鸿,你只是觉得鹿鸣配不上那么优秀的男人,而你才是能配得上他的人!对吗?”

    夏无为瞬间瞪大眼睛,又垂下眼皮,“我还配得上谁啊。”她忽然一笑,“行云,你知道吗,我踩着缝纫机的时候就想:说不定这件警服就碰巧发给东行云那个该死的家伙了!”

    又继续说:“我最初是踩缝纫机,后来发挥我的美术功底,又开始打板,管教说我出去可以找个服装厂的工作,哈哈哈!”

    她心底清楚,的确如东行云所说,并没有多么喜欢苏毅鸿,只是恼恨一无是处的邱鹿鸣居然可以碰到这么优质的男人。

    更可恨的是,这个男人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受勾引,还严词警告她远离邱鹿鸣。

    现在回想,十年前她如同着了魔,非要啃下苏毅鸿这个硬骨头不可,做了很多可笑的事情。最后实在拿不下,她甚至宁可毁掉他,不惜帮助李泰民做事,也要让邱鹿鸣的家庭受到影响。

    她低下头,心底不是不惭愧的。

    “行云,我那些年太过顺利了。”

    “是的,你从小就觉得,一切最好的,都应该是你的,我们五个当中,就只能你最出色!现在生活让你跌了个大跟头,头破血流,怎么样,疼吧?疼就记住了,不要再犯!”东行云厉声说完,又缓和了一些语气,“好在,你只有四十二岁,一切都来得及。”

    “来得及吗,你们还会和我做朋友吗。”夏无为嗤笑。

    “我能来接你,就还当你是朋友,春子和小年不知道,她们都有的心有余悸。至于鹿鸣,肯定是不会的了,这女人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似的,尤其是事关她男人。你知道吗她那个堂姐,外企那个,嘚嘚瑟瑟一直觊觎她男人,结果被她当着一大家子打了俩耳刮子,这都多少年了,依然没有来往。”

    “谁稀罕跟她做朋友!”夏无为站起来,走了出去。

    从开着空调的肯德基走到室外,只觉被热浪猛地包围,夏无为像是被使了定身法,猛地站住了,又打了个激灵,慢慢走进了热浪中。

    东行云默默跟在夏无为的身后,她不确定这个昔日闺蜜今后会如何生活,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才是让她痛苦的。

    ——她入狱的第一年,父亲就心梗去世了,而就在她即将出狱的前三个月,母亲终于没有熬过肺癌的折磨,也去世了。

128、番外之穆谦

    穆谦看着在房车前其乐融融烧烤的一家人,忍不住迈着大长腿,走了过去。

    “你怎么又来了?”一个有些愤怒的童声响起。

    穆谦颇为无奈地低头看着叉腰挡住他去路的瓦洛佳,好脾气地笑着说:“叔叔闻到香味了,来讨一串羊肉串吃吃。这里有个榴莲送给你家。”

    “不要!我们家不欢迎不速之客!”

    “小家伙,你还知道不速之客?那你应该知道,这片地方都是我租下来拍戏的,我可是老大!”穆谦两手撑着膝盖,弯腰逗瓦洛佳,“你看你还穿着我们的戏服,你就是我的员工,你怎么也得请我这个老板,到你家坐坐啊!”

    “你怎么老来,烦死了!我也不是你的员工,我是我大哥的兵!”瓦洛佳大声说。

    “怎么说话呢。”苏毅鸿走过来,伸手摸着瓦洛佳的小脑袋,邀请穆谦,“穆老板,来一起吃点吧!”语气十分客气,却没什么诚意。

    穆谦哈哈一笑,“好的好的!”

    他把榴莲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走到烧烤炉子边,秋宝正一头大汗地翻着肉串,抬眼看了他一下,叫了一声“穆叔叔好”,就低头干活,再不理他了。

    穆谦早习惯了这种待遇,看了一眼车窗边露着半个身影的邱鹿鸣,提高声音说:“哎呀,还是你们家的伙食好,那些盒饭怎么比啊!”

    秋宝鼻子哼了一声,把几串考好的羊肉和蔬菜迅速放到碟子里,端着进了房车,邱鹿鸣正看着三郎吃蛋羹,见到大儿子端来的食物,夸了一句好孩子,笑着拉开车窗,“穆谦你过来了!就这么点午休时间,怎么不去好好睡一觉。”

    “躺不下去啊,满脑子都是事儿,我都神经衰弱了,一宿一宿睡不着。我发誓再也不弄这玩意儿了,实现愿望就拉倒了,还是满世界溜达,做我的侠客行去!”穆谦叹息着说话,眼睛死死看着邱鹿鸣,心想,这女人四十多了,生了三个孩子,怎么都不见老呢。

    “我三舅说,你晚上打呼噜比谁都响!”秋宝忽然冒出一句。

    穆谦也不尴尬,“你小孩子不懂,那都不算深度睡眠,根本得不到休息。”

    “反正你就赖着我妈妈在这儿给你打工呗!”秋宝停下手里的活儿,像个小大人儿一样,微微歪头,冷冷地看着穆谦。

    穆谦冷不丁还真被这小子的气势给镇住了,他抹了一把脸,换了种语气,“秋宝,你也看出来了,叔叔和你三舅都成全武行了,什么都干,吃喝拉撒管着,你三舅还得参与编剧,我也客串了角色,你家除了三郎也都上阵了,可咱们不能算打工,咱是投资人,是给自己干活的。地主家的少爷,农忙了也得上地干活不是?”

    “小心烫。”秋宝把烤好的肉串递给瓦洛佳,“当初我三舅问我妈妈有没有闲钱投资,说是这个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投了钱什么都不用管,我妈信任三舅,就投了钱,结果呢,没几天,他就喊我妈妈来给你们写毛笔字,写完字又给你们弹琴、改服装,教礼仪,现在连我和瓦洛佳都得给你们做小演员了!你们是不是诚心要坑我妈妈!”

    穆谦老脸一红,回头看到赫乔煜也正尴尬地嘿嘿笑着走过来。

    “三舅舅好!”

    “三舅舅好!”两个小子虽然不高兴,但该叫人还是叫人。

    “秋宝,回头三舅把你们的名字都打到演职员表上。”赫乔煜讨好地拍拍秋宝的肩膀。

    “不稀罕。”秋宝把烤好的肉都端走了,还冲瓦洛佳一甩头,瓦洛佳立刻乖乖跟上,小哥俩上了房车,还关上了车门。

    穆谦和赫乔煜相对苦笑。

    “两位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苏毅鸿坐过来,把肉串、大虾、蔬菜都摆好,三个人一边忙活一边聊天。

    “妹夫,你家秋宝才十岁,就这么有老大的气派了。学习好,还懂事,听说昨天拍骑马戏,把那些大人都盖了去,你咋教育的?要都是这样的好孩子,我也赶紧结婚生上一个两个的。”赫乔煜笑着说。

    “嗐,小时候也没少操心,鹿鸣为此还辞职了,这一路都是她悉心调教的。秋宝这几年的确让我们省心很多,老二老三也基本不用我们管,跟着老大就这么过来了。”

    “嗯,我小妹儿的确优秀,也非常不容易,你可得对她好,我们这四个当哥的可都看着呢!”赫乔煜喝了一口咖啡,“不过你这跟得也忒紧了点,我小妹儿出来工作几天,你就带着仨娃追过来了,还让不让人家有点私人空间了?”

    “不来不行啊。”苏毅鸿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就闷头烧烤,再不说话了。

    赫乔煜扫了一眼穆谦,哈哈笑了。

    穆谦只做没有听见,仰头灌了一杯凉茶。

    他认识邱鹿鸣十年了,除了这次拍戏,之前与她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但是,让人沮丧的是,差不多每次见面她都会多一个儿子!

    他真想扒开苏毅鸿的脑子看看他是怎么想的,都五十岁的老头了,还生个没完没了!

    如果他娶了邱鹿鸣,一定不让她囿于后院家庭,他要带她去全世界旅行,每天都给她新的惊喜。

    好好的一个人民教师,硬是给拉回家里生了仨孩子,连工作的时间都没有,他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痛。

    这次,是他有心让她出来散心做些工作,谁知这一家人紧跟慢赶的,都来了!

    他现在要想单独和邱鹿鸣说一句话,比登天都难。当年还能因为租约见上一面,可现在他已经不是租客了,不是他不想租,是邱鹿鸣无论如何也不肯租给他了。

    他又试着再租一套南山八号的房子,这样起码他休息的时候能做她的邻居,可惜那个小区的房子实在太紧俏,一直没有租到。

    倒是有一套大户型的要出售,可他最近投资网剧,手里一分闲钱也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套房子很快被人买走。

    这次能够请动邱鹿鸣大驾,来给他的网剧《名动京城》做礼仪和服装指导,完全是托了赫乔煜的福,他不仅自己投了一千万,还拉着邱鹿鸣投了两百万。

    然后他以请不到好的笔替为由,让邱鹿鸣过来救场,救完场,又请她给指导了服装和礼仪,邱鹿鸣嘴上说为了投入的二百万不打水漂,才留下来,其实他能看出来,她虽然忙碌,其实也是很高兴的,她给女演员讲解宫廷礼仪时,眼睛都放着光。

    可惜她始终不肯出镜,只肯做幕后工作,最多就是在镜头前露出一双手而已。

    有人在远处大喊着穆总,他遗憾地站起来,“来活儿了!”

    又顺手拿起一串羊肉串,这是邱鹿鸣腌制的羊肉,味道绝佳。

    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邱鹿鸣牵着三郎下了车,微风吹动她的裙裾,像幅画一样美丽,她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气质,让人着迷。

    穆谦伸出两手做镜头状,将她框在里头,然后笑着转身去忙了。

129、番外之苏毅鸿

    苏毅鸿五十岁了。

    站在镜子前,他十分感慨:当年父亲在这个年龄,已经是老太爷,孙子都满地跑了。

    而他的小儿子三郎才两周岁。

    但父亲五十三虽就去世了,他觉得,自己至少还可以活上三十几年。

    苏毅鸿习惯性整理了一下熨烫平整的衬衣领子,又摸摸发青的下巴,他并没有蓄须,也没有啤酒肚,眼角些微皱纹,鬓边几根白发,更显现出成熟男子的气度风姿。

    他笑着把第一个纽扣系上。——等下出门前,妻子会来检查他的装束,并嫌弃地替他解开这个扣子。

    转业后的这些年,苏毅鸿把军功章和从前的光环统统压到箱底,只安心为妻儿谋一份安稳生活,虽然有些辛苦,但生意还算顺利,也小有身家。

    ——衣食无忧,人生也就没了大半烦恼。

    邱鹿鸣很会调节生活,她虽然大半精力都放在苏毅鸿和三个儿子身上,但仍有自己的爱好和空间。让苏毅鸿遗憾的是,他再没看到过妻子眼中绽放出金明池那日的光芒。

    现代人的五十岁,实在不稀奇,苏毅鸿的本意就是一家人一起吃碗面算了,但邱鹿鸣却悄悄准备了酒席,邀请了他的一众战友好友齐聚一起,为他庆生。还给他买了新的电动剃须刀和一整套的工具箱做为生日礼物。

    三个儿子按大小个站一排唱生日歌,羡煞一众哥们,瓦洛佳还做了个向右看齐的动作,两脚迅速挪动,站好了,又把头甩正了,听到大哥说预备起,就开始大声唱歌,三郎还不会唱,只吮着手指,歪头眨巴着跟他妈妈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大家,歌曲唱完,苏毅鸿得意地放声大笑。

    第二天赶上周末,一家人又去了市郊的小院子度假,只是没想到,邱鹿鸣的几个闺蜜听到消息,也拖家带口跟了过来。

    苏毅鸿内心是有些抵触的,他不大希望家人的私有时间被人打扰。

    但心里不免又有些得意。

    ——都说看一个女人的脸,就可以判断她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看现在屋子里这四个女人,全部同年,十年前还不觉如何,如今过了四十,高下立见。

    赵春子是医生,少不了值夜班,前几年胡子龙的工作不稳定,她也是跟着上火操心,东行云的公安工作没有作息规律,她的眉头又两道深深的竖纹,看人总是像透露着不满意,两人身材虽然苗条,但脸上没有二两肉,皱纹都已经显现,再怎么化妆也掩饰不了气血不足的憔悴。

    周小年这几年稍微胖了一些,整天嚷着减肥,她的法令纹很深,两腮下垂。她婆婆去世一年多了,夫妻感情好了很多,她的状态也好了很多,但眼角眉梢的0皱纹已是再也无法抹去。

    最年轻、最有气质的,自然是他苏毅鸿的妻子邱鹿鸣了!

    她生了三个孩子,比十年前微微丰腴了一些,但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整个人平和安逸,从容优雅,当三个孩子围绕在她身边,她脸上的笑容是幸福、满足的。

    她的妻子,永远有一种时下人模仿不来的温婉,和别人看不懂的国朝女官的气势,在他看来,她的笑容一如当年金明池画舫上的那样灿烂,于万千人中耀眼夺目。

    老规矩,男人们进厨房做饭,女人们坐在一起聊天,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游戏。

    周小年在抱怨邱鹿鸣,“你们这是玩了整个暑假啊,看把你美的,还拍电视剧了?”

    邱鹿鸣转转右手,“没露面,只是露了一小手!”

    “快快,说说都咋回事,好玩吗?”周小年催促。

    “没什么好说的,我是被骗去的。”

    “啊?谁敢骗你?”东行云有些幸灾乐祸。

    邱鹿鸣叹气,“我表哥。”

    东行云哈哈大笑。

    “本来是好奇他们怎么拍戏,就去看看,谁知到了就被抓包写字,然后又做服化道礼仪的工作,连老苏都都客串了一个将军,秋宝会骑马,也被抓了演男主小时候。还好时间充足,回来一路,我们抓紧时间玩了几个地方。”

    赵春子羡慕地说:“财务自由,时间自由,真好。起码这个暑假孩子们是很高兴的。我们家胡子龙也说暑假要带我们娘俩旅游的,可惜又泡汤了。”

    东行云嗤之以鼻,“男人的话也能信!”

    周小年站起来张罗,“打麻将打麻将!今天不用看孩子不用辅导作业,快快快!”

    “呵,这两年小年可自在透了,头上的一座大山搬走了。”

    “那又怎样,人老珠黄了,两人面对面也没什么感觉,就是亲人了。”周小年嗤了一声,把麻将桌的电源插好,“今天我要血战到底!”

    赵春子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四个男人,又看看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压低了一点声音说:“鹿鸣你知道上个月无为回来了吧?”

    邱鹿鸣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东行云咳了一声,“我去接的。”

    周小年按了按钮打骰子,催着大家抓牌打牌。

    打完一把牌,是周小年和了,她很高兴,“开门红!给钱给钱!”

    东行云哼了一声,“千刀万剐,不和头把!”

    气得周小年要打人,赵春子又问了一句,“无为回来居然一点都不联系我们,我还是听人偶尔说起才知道的。她现在做什么呢?”

    毕竟是几十年的好友,怎么能不关心呢。

    邱鹿鸣对东行云微微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放心说话。

    “去云南了。得知父母都去世了,她痛哭了一场,随后就迅速处理了家里的房子车子,到了云南才给我打了电话,现在手机微信全换了,我也只知道她人在云南,其他都不知道了。”

    闺蜜四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半晌赵春子叹气,“她好糊涂啊!”

    “她好狠心啊!”周小年说。

    “谁狠心?”胡子龙端着一盘刚炸好的肉段出来,“趁热吃,撒了椒盐,又酥又香!”

    赵春子几人拿牙签扎着吃了,纷纷赞好,邱鹿鸣摆手不吃,胡子龙又到院子里让孩子们吃,端着空盘子回来问,“你们刚才是不是说夏无为哪?”

    赵春子白了他一眼,“做饭去!”

    东行云看他出去了,说:“我跟你们说,男的在一起更八卦,他们在厨房肯定又说无为了。”

    赵春子看了一眼邱鹿鸣,“时间真快,转眼我们都四十多了,我们这五朵金花,也只剩四朵了,唉,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看邱鹿鸣不回应,又说:“鹿鸣,你还是不能原谅她吗?”

    邱鹿鸣仿佛很吃惊,“原谅?为什么是我原谅?她做了对不起国家的事,应该是人民原谅她。”

    东行云忍不住笑,“以我对鹿鸣这几年的了解,无为觊觎了她的丈夫,在她这儿就永不可能翻篇了。”说完回头,“是不是苏大官人?”

    苏毅鸿放下一盘切好的水果,对东行云说:“嘴下留情啊,东警官,还是别给我上眼药了。”说完又端了另一盘给孩子们送出去。

    周小年吃了一块水果,感慨,“苏团长长得帅,能赚钱,有责任心,还不花心,鹿鸣上辈子是积了多大的德,这辈子摊上这么好的老公啊!”

    邱鹿鸣笑着把水果往周小年跟前推了推,“多吃一点儿,堵住你的嘴。”

    院子里,秋宝跟比他年长四五岁的胡家孩子在聊汽车话题,还不忘时时照顾三郎,这让苏毅鸿想起了自己的长兄,他当年也是这样持重稳妥。

    有人将升官发财视为终身目标,有人将阅遍美女当做成功标准。

    苏毅鸿却把家庭看得最重,这个五口之家,是他和妻子在汪洋大海中的孤岛,是支持他们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源动力。

    国朝时,他渴望在沙场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但家中最耀眼的始终都是兄长,父亲根本看不到他的努力和成绩。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老大都是一个模式,十岁的秋宝已经极有大哥风范,他性格坚毅,事事懂得体谅父母,照顾弟弟。长得虽然像他,但他却觉得这孩子简直是国朝长兄的翻版,有时,他看着长子,甚至会错觉那就是长兄转世。

    三郎长得最像邱鹿鸣,只是被全家宠得有些娇气,摔一跤,也要哭一哭。两周岁了,因为断奶赖赖唧唧一到晚上就哭。

    而老二瓦洛佳则融合了父母的优点,长得好,性格也最圆滑。

    他曾听到瓦洛佳悄悄问他妈妈,“妈妈,你太辛苦了,要爱三个儿子,和一个丈夫,你都没有时间爱自己。”

    “有你爱妈妈就足够了!”苏毅鸿觉得他们的话让人起鸡皮疙瘩,随后又听到妻子这样回答,“嘘,小点声,妈妈一直最爱你了,你是爸爸妈妈最杰出的作品。”

    瓦洛佳非常高兴,点点头,“妈妈,我懂!我都懂!”

    母子两人欢欢喜喜将头凑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三郎醒来,又在哭,妻子对瓦洛佳笑着使了个眼色,就跑去安抚小儿子了,根本没有发现他在门边。

    瓦洛佳出来,看到父亲,眼睛转了转,“爸爸,你最伟大了!”

    苏毅鸿呵呵两声,照着六岁儿子的屁股不轻不重给了一巴掌。

    大宝说口渴了,然后大大小小的孩子就都冲进屋子找水喝,苏毅鸿笑着看他们。

    ——前世,他是有过一个女儿的。

    是的,他骗了邱鹿鸣,他说自己没有通房没有子女。

    她问的时候,他脱口而出说没有,他觉得她肯定不希望他说有。

    那个女儿是通房生的,她自小就伺候他,婚后母亲就让她做了通房。

    他从窗子看进去,妻子刚刚和了一把牌,笑嘻嘻地伸手催大家快掏钱。

    周小年说:“鹿鸣你好狡猾,前边你明明打过六万,怎么又和回来了?”

    邱鹿鸣笑,“刚打完就又抓回来了,只能顺其自然了。”一抬眼看到苏毅鸿在窗外看她,就冲他绽开一个笑容。

    苏毅鸿无声地叹息:她总说上辈子欠了他的,所以要给他多生几个孩子。可是,他骗了她,他将她的尸身运回家中,准备将她葬入祖墓,可是长兄却极力反对,父亲去世后,家中就是长兄做主了,他说邱女官并未与他成婚,没有拜过天地,又是被官家赐死,所以坚决不能入祖墓、不能入祠堂。

    他根本没有能力与长兄对抗,只能将邱鹿鸣葬在祖坟下方的一个坡地,向上看,正好可以看到他和原配妻子的坟墓。

    除了找出元凶,杀了他们,他没有其他办法。

    除了对她好,弥补前世遗憾,他没有其他办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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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女官邱鹿鸣被赐死后穿越到了现代,最初以为到了地狱,惊恐万分。她是如何在毫无前身记忆的情况下,一步步以一个小学老师和军属的身份,来应对着这奇怪的世界和不正常的人们的呢?没有一个正常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没有一个正常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没有一个正常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