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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须尾俱全     末日乐园txt下载     末日乐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96 空袋子

    哪怕只是暴露在一群凡人眼光之下,对人偶师来说似乎也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所以在过了几分钟之后,驾驶舱中央就高高地浮起了一个神庙——比起上次,它的气势和规模都更宏大了,阴影沉甸甸地压在驾驶舱地面上。

    林三酒坐在阴影一角里,眉头紧锁。

    自她上一次尝试解救余渊,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但她几次试图把蘑菇皮袋子从左手卖道右手,都在片刻之后因为“货不对板”而被【eBay】给重新挤了出来;不管哪一次,袋子里头也没蹦出一个余渊来。

    莫非是这个办法不行?

    “乔坦斯,”她招呼了正在发呆的中年男人一声,“你来拿着这个。”

    圆乎乎、头顶没多少毛的乔坦斯,蹬蹬赶来的样子,确实更像一颗土豆了——他虽然其貌不扬,看久了却也挺和善可喜,尤其是他还特别具有服务态度:“您需要我拿着它干什么?”

    好像比起之前来说,他对林三酒又客气敬畏了几分。

    “不用‘您’,”林三酒有点哭笑不得,“你拿好了,一会儿你就会收到我通过物品送过去的这两样东西。。”

    她说着,晃了晃手中写着几行字的纸,以及上次沟通时用过的那一大叠字纸,然后说道:“重点是收到它们之后接下来的步骤……你紧接着又会收到一叠字纸,你要注意,千万不能让两次收到的字纸有所混淆了。”

    乔坦斯点点头,很识趣地并不多问,只在林三酒身旁坐下了。

    很显然,余渊一直在【eBay】空间里严阵以待,所以这一次她才刚把问题和字纸发过去,几乎是马上就收到了答案——从乔坦斯的手里,突然漫天飞花一样地喷射出来了纷纷扬扬的白色纸片;幸亏他把刚才“买”到的字纸给塞进了自己袋子里,二者才没有相混。

    “帮我把这些字纸收集起来,一张也别少,”林三酒赶紧嘱咐道。

    “噢,好,”乔坦斯不敢耽误, 两只短短胖胖的手迅速在地上扫摸着, 拢起了一堆字纸。在二人四下搜寻, 以免落了哪个漏网之鱼的时候,他咳了一声,小声地问道:“那个……请问, 您,我是说, 你和人偶师大人是……是朋友吗?”

    林三酒顿下手, 考虑了一会儿“朋友”二字。

    “是吧, ”她含糊地说。

    乔坦斯又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你看,我还、还有好好离开的希望吗?”

    不等林三酒回答, 他自己倒因为紧张,先一口气说了下去:“我听说,人偶师大人看中了谁的能力, 都是把对方变成人偶以后, 直接操控的……我、我肯定是愿意全力配合的, 只要我力所能及, 干什么都行,但我真、真的想活下去, 不想变成人偶……你们要是朋友的话,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

    林三酒在肚子里叹了口气。

    “你不会变成人偶的,”她说着, 看了一眼驾驶舱中央的神庙。乔坦斯不知道,但她却是清楚的——他们的对话, 肯定都没逃过人偶师的耳朵。“你放心吧。”

    “真的?”大概因为保证来得太容易,乔坦斯反而满脸不可置信。

    “真的。”林三酒想了想, 问道:“你听说过Karma之力吧?”

    乔坦斯面色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林三酒就简单给他讲了一遍——尽管没有点破, 但意思很清楚:在Karma之力向全世界蔓延铺展的情况下,即使是人偶师,也不会再随随便便伤人性命了。

    听完之后,乔坦斯的脸色不禁舒展光亮了几分;显然,他自己不太怕Karma之力,他就是挺高兴人偶师会忌讳它。

    “如果只是打下手,帮帮忙, 哪怕几年我也不怕,”他揉了把脸,笑着说:“不怕你笑话我,我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捉住了……我的能力特殊, 但战力不高,能活到今天,哪能一帆风顺呢。”

    林三酒一边搜集字纸,一边问道:“噢?你是末日后生人吗?”

    “不,我老家是一个叫‘大都会’的世界。”乔坦斯在说起家乡时,仿佛脸上边角都软和了下来,低声说:“我走了好些个世界,没有见过比‘大都会’更好的地方了,十二界也不行。我老家只是一个E级世界,所以哪怕在迎来末日以后,我和几个朋友也能维持着生活,在同一栋公寓楼里一起住了大半年……有个家伙一直都没进化,你敢信么。”

    林三酒发觉自己似乎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别人在面对她的时候,好像更容易敞开心防。

    “是什么样的末日?”她问道。

    “以世界末日算起来,挺温和的。”乔坦斯苦笑着说,“一种传播速度快,变异速度更快的病毒。我们运气好,它变异到后期,就没那么大致死性了,所以我们才活了下来。”

    “你们就在楼里生活了大半年?”林三酒接过乔坦斯递来的又一张字纸,微笑着问道:“水电怎么办呢?”

    “我们装了个备用发电机,”他说起来时,好像还挺得意的,“水嘛,一直都没断,就是到了后来,越来越不稳定了,水质也越来越差了,我们才搬走的。我打小跟父母并不亲近,在他们去世以后,我一直跟朋友在一起。那段日子,现在想想,反而比末日前更有意思。意琳说,那是因为我总算不用再上班了……”

    他话没说完,忽然怔怔地陷入了回忆里。

    林三酒没有问他的朋友后来怎么样了——哪怕在无足轻重的小细节上,她也想要尽量避免残酷。

    她安静地将字纸收集全了,一张张铺在了地上;乔坦斯这才回过神来,满是歉意地说:“对不住,我好久没想起他们了,突然一下……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没事。”林三酒笑了笑,说:“这是我朋友给我传来的讯息,我得要你帮我一起,把他想说的话拼出来。”

    “没问题,”乔坦斯虽然看着不像,实际上头脑倒是挺灵光,他低头与林三酒一起拼了一会儿,也渐渐从成形的信息上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你的朋友居然是被困在另一个独立空间里了?”

    林三酒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信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我从【eBay】空间的管道里,看见了你的蘑菇皮袋子,”余渊给她传回来的消息不长,“我在它被挤出【eBay】之前,试着想要钻进管道、钻进袋子里去……但是不行。每一次交易的物品,它本身就是独立完整的一个个体了,在进入【eBay】时就已经经历了一次‘确认’,在它进入【eBay】空间以后,我无法破坏它的完整性而钻进去。”

    在打听明白了细节以后,乔坦斯出主意道:“你直接求购他,行不?”

    林三酒摇了摇头。

    每次交易的进行,都必须要两个【eBay】终端进行连接,激活管道,才能实现东西的传输。直接求购余渊的话,由于他自己不是一个【eBay】终端,无法建立连接,所以交易根本没法进行……所以她才想了个主意,叫余渊在她用【eBay】终端交易蘑菇皮袋子的时候,想办法钻进袋子里去。

    她原本想得挺好:一旦蘑菇皮袋子里挤进去了一个数据体,它也就符合自己的求购要求了,那么按理说,不就能直接送到自己手上了吗?

    然而她却没想到,蘑菇皮袋子一进了【eBay】空间里,竟然连数据体也钻不进去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没法将余渊给“买”出来了吗?

1997 画师你过来

    地面船速度不快,几个小时以来,它一直不紧不慢地浮行在天空里,又逐渐驶进了夜幕。

    林三酒一直不知道飞船在往什么地方走,但说实话,她此刻也根本分不出神去关心:因为几个小时过去了,对于手中顽固冷漠的塑料字母,她仍旧束手无策。

    驶入夜幕后,人偶师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他们都赶出了驾驶舱——林三酒怀疑那是因为他在休息的时候,如非必要,不喜欢旁边坐着人——她只好抱着一包包的字纸,拿着【eBay】,领着身后的乔坦斯,以及临时叫来出主意的人生导师、神婆和画师,浩浩荡荡,一起在餐厅里坐下了。

    曾经能容纳几十个船员的餐厅里,此时空荡荡的,在白炽灯下泛着不锈钢的色泽。每一声林三酒的叹气,都远远地传荡开来。

    “他那么厉害的话,能不能像你说的一样,‘解读’一下传输管道,再‘编写’出来一个……”

    乔坦斯现在总算勉强接受了“数据体”的存在,尽管每每提及余渊的能力时,他的狐疑总是会让他不自觉地咬重其中几个字,十分谨慎似的。

    “行不通啊,”林三酒觉得自己像个被扎了眼的袋子,时不时就会泄出一口气。“他在【eBay】空间里能力受限制,能做的只有复制东西而已。”

    人生导师倒是挺有商业道德的,他手中反复转动着一个【今天我是厌氧生物】,却并不捻碎它——因为他暂时还想不出主意,不能收费。

    “有一个特殊物品,可以让你将手伸进其他次空间里,”他回忆着说,“只有手伸进去的话,加上足够保护措施,在你手臂碎裂之前,或许能把余渊拉出来……”

    “什么物品?”林三酒来了精神。

    人生导师摆了摆手。“世上就那么一个,”他说这话时一点也不羞愧,“多年以前就被我捻碎了。”

    林三酒对他怒目而视了几秒,终于还是在人形物品面前败下阵来,移开了眼睛。。

    神婆也没多大帮助,她早早就表示自己对余渊的未来一无所知,此刻正和画师坐在一起,凑头看他在纸上随手涂鸦。

    林三酒把额头压在桌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世界上唯一一个不能通过【eBay】交易的东西,就是【eBay】本身,所以就连给余渊求购一个交易端的办法也断了——难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渊最终消失在【eBay】空间里吗?

    有人捅了捅她。

    林三酒抬起头,先是看见了垂着眼皮、想帮忙又帮不上的乔坦斯,随即又看见了帮不上忙仍不觉不好意思的人生导师,接着才看见了把她捅起来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情况严重性的画师。

    神婆指着他手里的一叠画,说:“你看他画得多好!”

    林三酒揉了揉眉心,对着画上那一个绝望地趴在餐桌上的自己,“嗯”了一声。

    “还有这个,”神婆成了画师的口舌,随着她的讲解,画师就适时地翻到了下一张画。“明明他也没飞上天,却能画一个高空鸟瞰的角度,是不是了不起?”

    画师高兴得脸颊都红了,赶快又翻了一张——这一张里,在众人面前的餐桌上,摆着一盘盘满满的菜肴甜品;位于中央的,是一只鲜泽漂亮的红丝绒蛋糕。

    就在他正要给大家看下一张的时候,林三酒的手蓦然像闪电一样弹射出去,牢牢压住了画纸。

    “怎么了,你喜欢?”神婆问道。

    尽管模样不同,林三酒眼前的画,却与气泡空间里车后座上的巧克力蛋糕渐渐重合了。

    人生导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问道:“你没事吧?”

    次空间……次空间和巧克力蛋糕……

    一个念头就像闪电撕裂夜幕一样,打在林三酒脑海里。她来不及深想,生怕它会再从心头滑走,蓦然一把抓过桌上的纸笔,对乔坦斯叫了一声“准备好!”,随即就将匆匆写完的几句话,连同一叠字纸,一起通过【eBay】“卖”给了他。

    就像几个小时里每一次尝试一样,余渊的回答来得很快,乔坦斯才刚来得及收起作为原材料的字纸,他的回答就从【eBay】里喷射了出来。

    “如果是一个生物活体,进来之后的结果肯定是死无全尸,“——“死尸”二字在林三酒最早发过去的一批字里——“但如果是外来的、非交易内容的物品,我还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情况。”

    林三酒看着信息,陷入了思考,好一会儿没说话。

    人生导师对前因后果最清楚,此时看看画师的画,又看看余渊的信息,再看看林三酒,渐渐蒙下了恍然之色:“你莫非是想……”

    林三酒点了点头,把他没说的后半句接上了:“让【eBay】空间里也出现一个‘巧克力蛋糕’。”

    “可是……为什么?”

    “余渊跟我说过,【eBay】空间里只允许交易物品的存在。”林三酒沉吟着说,“而我们刚才也发现了,不符合交易内容描述的物品,比如说那个里头没有数据体的蘑菇皮袋子,会被循原路挤出去。那么……如果【eBay】空间里忽然多出来一个外来的,根本不是交易物品的东西,会不会也被挤出来?”

    导师明白了。

    “那么余渊只要能及时抓住它……”他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具体操作里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啊。比方说,就算【eBay】空间里会把外来的东西挤出去,可它不是通过交易管道进去的,它还会顺着管道出来吗?就算会,是顺着哪条管道出来?”

    “要获得答案,只有试试了,”林三酒将两个【eBay】分别交给了人生导师和乔坦斯,说:“你们两个如果一直不停地反复买卖蘑菇皮袋子,那么这条交易管道始终就处于激活状态……到时,我们看看它能不能吐出外来物——对了,这不是给你的费用,你可千万别把【eBay】给我捻碎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人生导师对她的担心不以为然,只问道:“你怎么把外来物先送入那个空间里去呢?”

    对于这个问题,林三酒也考虑过了。

    “画师,”她扬声召呼了一句,“你过来。”

    虽然家里仍旧千头万绪,不过今天终于能恢复更新了!我买的家具都带不走,全部二手处理了(处理不掉的就只能变成大件垃圾),在今天把书桌和椅子一起卖掉之后,我现在没地方打字没地方吃饭,在空荡荡的公寓房里过上了流浪汉的野营生活。

    侵略乌克兰这事,墙内外的信息流,真是平行宇宙。墙内的不说了,我就想分享一个特别触动我的战争片段:几个俄军在街上走的时候,一个乌克兰女人笔直地拦了上去,问,你们是俄军吗?

    对方答,是。

    你们在我们的土地上干什么?

    俄军士兵催促她快走,叫她不要恶化事态。

    乌克兰女人掏出来一把向日葵籽,说,你们把这个揣兜里。

    对方问,为什么。

    她回答,当你们死在我们的土地上时,从你们的尸体上会生出鲜花。

    (本章完)

1998 乔坦斯的作用

    “上次在画出‘巧克力蛋糕’以后,有好一阵子,什么也没发生。”

    时隔许久,林三酒终于再一次叫出了升级后的【扁平世界】新卡片——卡片上完全是一片空白。

    “我还以为,是不是我没把它研究明白,或者能力本身还太初级,需要再打磨打磨才能显出效果……”她说着,想起了失佚已久的“能力打磨剂”。“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时画完蛋糕后毫无反应,反而在很久之后,才忽然出现在气泡空间里了呢?”

    人生导师凑过头,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觉得那不是巧合,也不是随机。因为气泡空间是第一个与我产生交集的次空间,”林三酒紧紧捏着手中的空白卡片,说:“所以,它也是巧克力蛋糕第一个有机会出现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人生导师想了想,问道:“你这张卡片上画的内容,只会在次空间里实体化?”

    “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她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余渊说过,在交易物品进入【eBay】的时候,会经过一次‘确认’,确认一完成,它就是一个完全不受余渊影响的存在了……他不能抓住交易物品,跟着它一起出来。”

    人生导师“噢”了一声,要接话时,有点可惜地看了看【今天我是厌氧生物】,不太舍得地将它放回桌上,才开口道:“我懂了。假如你的卡片物品可以直接在次空间中成形,那么它就避开了‘确认’这一过程,你希望余渊能抓住它,在它被【eBay】排出空间时,顺便把余渊也带出来。”

    他揉了揉下巴,说:“只不过,这也有太多‘如果’了。有一个条件不满足,他都出不来啊。”

    “我知道,所以才要试。”说话间,林三酒将已经写好了物品描述的卡片推给画师,吩咐道:“你画一块木板。。”

    木板属于她能完全理解其性质的事物——她没忘记,卡片上画的手机,可没有从任何次空间里出现过。

    在画师接过卡片之后,她又迅速在一张纸上写下了给余渊的留言,把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都说了;乔坦斯将它“卖”给了人生导师,导师接过纸条,扫了一眼计划内容,沉默地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

    在仔细讲过一遍计划之后,当画师将一张逼真得几乎照片一样的木板卡片递进林三酒手里时,人生导师也将【eBay】按进了她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念一转之间,解除了“木板”的卡片化。

    “如果木板能进去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进去了,”等了两秒,她将【eBay】重新塞进人生导师手里,“你们马上开始进行交易。”

    乔坦斯早有准备,一把抓起一叠用皮筋捆好的字纸;导师的反应也极快,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一次交易就完成了,字纸出现在了导师手里。

    这也就意味着,【eBay】里打开了一条管道。

    字纸从导师手里消失时,林三酒的目光也立即撕开了——她屏着呼吸,望着乔坦斯手里的【eBay】,等待了漫长得令人不敢相信的两秒钟——三片白色纸片,接连跃进了天空里,一晃一摇地往下落。

    在它们路过乔坦斯的眼珠时,他已经将几片纸上的字都看了一遍,立时喊道:“‘看见了’,纸上写的是‘看见了’!”

    林三酒一颗心砰地撞回了肚子里——余渊看见的不会是第二样东西,正是她的木板。一时连这件事的意义都来不及去想,她声音发颤地吩咐道:“快,你们继续交易,别让管道中断。”

    在她说话的时候,导师已经重新把那一叠厚厚字纸“卖”了回去,乔坦斯刚一拿到手,不敢耽误,马上又原路送回了导师手里。

    二人就像是在玩一场抛接球;只不过球的路线划过了另一个看不见的空间。

    林三酒和两个人形物品的一共三个脑袋,顺着那一叠被来回倒手的字纸,一会儿转到左,一会儿转到右,当交易反复了四五次之后,她都快要因焦虑而呼吸不畅了,终于从导师【eBay】里落下了一块深棕色的长方形影子。

    “木板被挤出来了!”林三酒两步抢了上去,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

    刚才从【eBay】里掉落下来的木板,才刚从空气里一露头,就急速地消融了,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怎么回事?”林三酒一惊,以为自己不慎将它卡片化了,在卡片库里看了看,却发现木板卡片早已无影无踪。

    难道连在成熟空间里待上一秒都不行吗?

    “木板出来了,”餐桌另一头的乔坦斯还没意识到木板凭空消失了,此时正在四下搜寻着餐厅,说:“怎么不见你那个朋友呢?”

    林三酒腾地站了起来,好像不相信他似的,在附近走了两圈。但是确实,既没有木板,也没有余渊。

    ……她刚才做的那好几个假设条件,明明都满足了啊?为什么却没成功呢?

    “啊,又有了又有了,”乔坦斯一声惊呼,叫林三酒转过了目光——这次,又有好几张字纸像白色小鸟一样从他手里飞扬了起来——原来是余渊又一次传来了消息。

    除去画师和神婆的三个人一起埋头拼字,没费上两分钟,就将余渊的消息重组了出来。

    他传来的消息很短,但是林三酒看了好一会儿,却看不明白。

    “我看见你的木板了,”余渊说,“可是我找不到它。”

    ……这根本说不通啊?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看见了,却找不到?”林三酒利用交易,向余渊问道。“是因为你找不到,你才没有随着它一起出来的吗?”

    这一次传送回来的字纸,比上次多多了,一座小山似的坐在餐桌上。

    “是的。我找不到它,就无法抓住它。”余渊在回答中写道,“我跟你说过,【eBay】空间里没有方向,只有管道,对吧?我的‘看见’,也是与外面世界不一样的,更接近于‘感知’……我的认知中,出现了你的木板。但是因为这里不存在方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它,抓住它。”

    预想的难题一个都没出现,反而是意料不到的阻挡,叫林三酒绝望烦恼地想踹墙。

    “你之前不是都能找到交易物品吗?”她问道。

    “准确地说,我找到的并非是交易物品,而是交易管道。”余渊回答道:“进入空间后,管道与物品是连接着的浑然一体,所以找到物品也不难。可是木板是外来物,与任何东西都不相连,我即使进入被激活的管道,也不知道它在哪。”

    林三酒都快把自己头发拔光了。“那你顺着管道找找啊!”

    “我说过,这里不存在方向。”余渊仍是同样一副口气,“我可以‘顺’着管道冲击【eBay】终端,因为【eBay】终端也是和管道相连的,但是我不可能顺着没有方向的管道找到一个外来物。”

    在看完了余渊的回复以后,林三酒干脆将字纸往前一推,每个字都带着焦恼气:“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对于人来来讲,确实很难想象一个没有方向的空间。”导师说道。

    “你能想象到?”林三酒瞥了他一眼。

    “我也不行。”导师毫无所觉地答道。

    当一人三物品都陷入了沉默里时,始终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乔坦斯,迟疑着开了口:“那个……我觉得,嗯,或许我能帮上忙。”

    林三酒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上了他。

    “你知道的,我的能力是追踪人嘛,”乔坦斯动了动身子,没有详细说明白自己的压箱底技能,只简单介绍道:“我的能力比较特殊,不能直接感知到目标的所在地,反而是像……唔……像重建失踪人员的活动路线一样,一个标记一个标记、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连过去,直到路线尽头,就是寻找的目标人员了。我的能力比一般追踪能力都可靠些,因为不管你怎么掩藏行迹,你的脚总要踩在什么地方,你的手总难免会碰到什么东西,你掉的头发,你皮肤碰到了衣服……都可以成为线索。”

    林三酒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所以这也是我认为宫道一不在这个世界里的原因,能联系起他的线索没多久就断了。”乔坦斯“诶呀”了一声,说:“我有点跑题了。总而言之,我的能力还可以倒过来用……也就是说,我能够让余渊顺着我留下的线索,像摸绳过河一样,一个一个地——”

    他的话还没说完,【eBay】已经被林三酒重重地塞回了他的手里。乔坦斯被她一时没控制住的力道给撞得面色一白,林三酒却浑然不觉,转头就朝画师吩咐道:“再画一个木板!”

    除了闲扎着两手没事干的神婆,其他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短暂的忙乱里;林三酒刷刷地给余渊写回复、写新计划,导师匆忙准备字纸,画师埋头画画……她的心神被各种情绪撕扯着,几乎全凭着肌肉记忆,将上一次的计划小心地照样重演了一遍。

    不同的是,有了乔坦斯的帮助后,这一次从【eBay】里掉出来的,是余渊。

    我是真的喜欢中文,精妙而有力量。我对自己的中文程度不满意,词汇量少,组词拼句费劲,反正不地道。我很久以前看过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学生的水平,一比,形惭自愧。想补一补吧,又不知道该怎么补,看什么才能补。尤其是中文被说成今天这个充满拼音缩写语句顺序不通抽象话的样子,感觉真正好中文的空间正在急剧缩减……犯愁,进步不容易,退步一出溜。

    (本章完)

1999 第二手准备

    林三酒后来很久都忘不掉那一个瞬间: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余渊正从虚无一物的空气里落下来。

    他的头发纷飞着,皮肤上墨色刺青流动着波纹一般;与林三酒碰撞上的双眼里,被飞船壁灯映出了闪烁的色彩,恍惚之间,就像当年在黑山镇里炸亮的战火。

    “余——”林三酒忍不住笑起来,在说第二个字的时候,眼睛一抬,看见了上空。

    或者应该说,她在上空里什么也没看见。

    从半空里掉下来的,只有余渊的头。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头颅“咕咚”一声闷响,砸在餐桌上,又弹下去,在地面上一路骨碌碌滚了好几步远,终于在人生导师脚尖前停下来。

    “渊……”这个时候,她的第二个字才迎来了终结。

    林三酒只能看见地上的一个后脑勺;导师的眼睛比平常大了两倍,低下头,瞪视着一直看着自己鞋尖的人头。

    餐厅里第一个打破了短暂死寂的,是乔坦斯。

    “死了?”他跳开了两步,面色比林三酒还差:“他死了?这,这不是我的能力出错了,我没有——”

    “不,”

    林三酒反应过来,抢步冲了上去,急忙说:“没有,他不会死!至少,断头对于数据体来说,不是一个能够杀死他们的办法……余渊?你听得到我说话吧?”

    她小心地张开双手,想要把人头拾起来,又不敢乱动他,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余渊的头颅绝对不是一个死人的:他的皮肤仍有血色,瞳孔润泽正常,她话音落下后一两秒, 还朝林三酒转过了眼珠。

    她重重地呼了口气。“我就说嘛……你吓我们一跳, 为什么只有一个头了?”

    在她一只手的扶持下,余渊总算是转过了头,正面对着天花板,缓慢地张开了嘴, 第一句话就叫林三酒心中一沉。。

    “我的能量很少了。”

    一连串话都从林三酒口中争撞翻滚了出去:“是因为你能量不够, 所以才不能制作身体了吗?你怎么才能补充能量?数据体用的是什么能量?我上哪儿给你找能量?”

    “不,”余渊似乎说话时极不灵便, 一字一句都得缓缓凝结成形:“失去数据流管库后, 我失去了数据体的唯一能量来源……我必须完全改成其他的生物形式,才能用他们的方式存活……”

    林三酒立刻明白问题之所在了。

    “我懂了, 你采取人形, 就可以靠吃饭补充能量,但是你的能量现在不够你编写出一具完整身体,所以你只剩一个头,没法吃饭?现在的关键问题, 是如何让你的脑袋获得能量, 对不对?我给你的脸上打葡萄糖行吗?诶, 我没有葡萄糖, 牛奶的话我倒是有两瓶。”

    余渊的人头笔直地盯着她, 盯了两秒。

    “这是……可以的意思?打牛奶?”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余渊张开嘴,略带谴责似的地说:“我现在……操纵唇舌很费劲。”

    林三酒连连点头, 一边说“你说你说”, 一边夹着余渊人头,轻轻松松给他抬了起来, 放置在了餐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脖子底下还连着什么东西似的。

    “你别动——算了。”

    余渊刚开头就放弃了, 在餐桌上坐好以后,才继续说:“我说了, 不是。我的能量是不多了……但是这一点,并不是我不能……编写身体的理由。”

    “那你为什么不……噢, ”林三酒想起来了, 对着人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说:“你继续,你继续。”

    “因为这一次, 与以前套一张人皮的情况不同了。”

    从刚才看见人头会说话起, 乔坦斯就有点泛白;听见“套一张人皮”,他好像腿软了似的, 赶紧在远远的一张餐椅上坐下来。

    “我要把身为数据体的一切关键信息点……都完完全全地融入这一具身体中去。”余渊缓缓地说:“你明白吗?这是一条单向路。一旦我……将所有支撑数据体生命的关键点,都改写成人类DNA……我将永远无法恢复数据体形式的存在了。”

    林三酒一直全神贯注地听,见他稍微停了停,才问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我不是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假如余渊是个活人的话,他肯定不会像此刻一样语气平稳:“我剩余的能量不多了,在改写身体以外的能量……只够我编写这一个人头,和一个特殊物品。”

    “噢,原来你改写成人类DNA的过程还没开始?”林三酒没忍住,有点失望地说:“所以你现在就像是套头套一样,戴着这个脑袋吧……怪不得总感觉底下有什么呢。你为什么要编写人头戴着?”

    “编写这个人头……是因为交流方便。”余渊想了想,说:“现在看来,也没有很方便。”

    “咳,我这不是高兴的吗。”林三酒挠了挠脸,说:“你现在需要什么?”

    “我跟你说过,整个数据流管库都受到中央打开的大洪水影响……而支离破碎,十不存一了。”余渊顿了顿,才说:“在它被冲击之前, 我并没有找到……‘余渊’的数据。”

    林三酒抿起了嘴。

    “这就意味着,我可以把外形改写成余渊的样貌……但我内在永远是一个数据体。”

    林三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野战裤布料上花纹,避开了面前人头的目光。

    不再具有余渊的性格、喜怒和情绪,只剩一个同样样貌,内在却截然不同的数据体……是不是也比“余渊”彻底消失的好?

    不对——她忽然又抬起了头。

    余渊之所以特地用宝贵的能量编写出一个人头与她对话,那就说明他每个字都是有意义的;如果事情已成定局,他何必浪费精力来给她提这个醒?数据体可不会体恤她的心情。

    “你说,你的能量还可以编写一个特殊物品?”

    “没错。”余渊人头直视着她说,“还好你在关键时刻够敏锐……我早就知道,我很有可能找不回我变成数据体以前的人格信息……在进入数据流管库前,我就做了第二手准备,保留下了一份特殊物品的数据。这个办法并不理想……但却是我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是什么特殊物品?”林三酒探过身,问道。

    “它名叫‘生命重塑’。”

    今天除了地板和床,家里彻底空了。没有一个能坐的地方,打字是趴在床上打的,写完这一章以后,其他还行,就是腰疼。目前吃饭都不能吃太烫的,因为必须要用手端着碗,太烫了端不住……看着家具一件件消失,我两个猫都坐不住了,今天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不是要教你怎么过日子,但是我们很担心你啊,你这个日子过得吧,就跟要不过了似的。”

    (本章完)

2000 背景剧情与自主走向

    林三酒坐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仿佛思绪也散淡朦胧了,一时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要干什么。

    唯一一个清楚跳动的强烈情绪,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起跑线上蓄势待发的运动员;只要枪一响,接下来的一切成败命运都将取决于她的行动——与运动员不同的是,她与余渊这一辈子里,只有这一次机会。

    “物品是一次性的……”

    余渊人头的只言片语,偶尔会像云雾一样飘划过她的脑海。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效果一结束,它都会立刻消耗殆尽……”

    林三酒从白蒙蒙的雾气里爬起了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血液顺畅地温暖了她的指尖,肌肉间丝丝缕缕地打过了电花;这一具由战斗与钢铁凝炼的肌体,迅速苏醒了。

    “哪怕你补充了能量,也不能再编写一个了吗?”林三酒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忆中问道。

    “不能,”余渊的回答划了过去,她却有点想不起来为什么不能了。。她只是记得,余渊跟她说过,在等待效果开始的最初几分钟里,她若是生出迷惑、有点记忆混淆,都是很正常的现象。只要等到看见朝阳升起的时候,就——

    第一道淡金色的暖光,融开了白雾。

    在散淡消失的白雾中,一条街道从她眼前一点点铺展出去,像是被渐渐冲洗出来的胶卷照片,从虚无中提拉出了一幕幕的影象。

    林三酒一个激灵,霎时咆哮过全身的血液,冲击得她浑身皮肤酥酥麻麻。居民楼,操场,街道,浸着血气与硝烟味的清晨……在乌涂涂、面目模糊的建筑群另一头,在这个小镇的远端,一座光滑凝重的黑山,正沉沉地硌在视野里。

    她不仅认识这个地方,她还认识此刻从远处街道上冲她跑过来的人。

    “快走!”

    余渊怒声喝道,一边肩上挎着两把长枪,另一边手里紧攥着一只背包,脚步长长撞击着地面;随着他落下的每一步,林三酒都能听见枪身撞在他身上的闷响,在空气里摇摆甩打的背包带。

    在他身后远方的街道上,十来个昏黑的影子正紧跟在后,对讲器的呼喝声与电流声遥遥震荡着空气——“在十四街发现目标!二四中队集合包围!”

    “怎么不动?”还不等林三酒弄明白状况,余渊已经冲到了眼前,向她喊了一声:“来,接着枪!”

    自从他变成数据体后,林三酒再也没见过他脸上呈现出如此急怒迫切的神色;她下意识地接过枪,看着余渊,声音颤抖着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余渊也回望着她,面色仍旧不变,微微皱着眉头。他一身薄汗在墨青图案之中浮动着光泽,灰污与血迹沾染着肌肉轮廓;除了他左臂完好,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了梦境剧本里的花生镇。

    在等了半秒钟以后,林三酒突然又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不同之处,证明了他们不在梦境剧本里——因为余渊只是维持着同样的神色,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回答。

    远方的追兵们却没有被冻住,从颜色混沌面目模糊的人群里,她很快就分辨出了鲜明的、熟悉的花生镇警服。

    “余渊?”林三酒刚叫了一声,就立刻感觉自己的心神一震——好像是发呆时被人猛地喊了一声名字一样,她“想”起来了。

    她与余渊才刚刚进化不久,各方面能力都还很一般,偶然在一个末日还没降临的世界里认识了,因为意气相投,于是干脆结伴在路上开车旅行。当他们进入这个名叫花生镇的小镇时,车子抛锚了;在他们去寻求帮助的过程中,却发现依照花生镇的法律,所有进入本镇并停留了的外来人口,都必须归化入住花生镇,从此以后服从一切安排管理。

    汽修店老板闪闪烁烁的眼神,什么也不多说就先急忙拉走了车子的态度,二人走出汽修店时却被一圈镇警堵住了去路……说来也奇怪,林三酒明明知道,它们都是特殊物品在她脑海中生成的“故事背景”,但那一幕幕依旧鲜明清晰得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遍,甚至能回想起汽修店里的机油气味。

    而另一头,她又很清楚,此时的自己正坐在乔坦斯的飞船上,人偶师远在驾驶舱里,她早已进化多年了。

    就好像一个人生,有两种版本,她却丝毫不觉得混乱矛盾。

    林三酒还知道花生镇版本后来的故事发展:以她和余渊的性格来说,哪怕只是虚以委蛇地接受管制、等待末日到来,也是绝不会心甘情愿的。

    他们才刚刚进化,身手与普通人之间的分野还没有那么大,没法对抗众多武器齐备的镇警;在他们试图找机会逃走的时候,却发现困在镇子里仍旧想要走的人,原来不止他们二人。

    镇上居民中,究竟有多大的比例是外来人口,已经是一件说不清的事了;由于花生镇一直处于人口减少的状态里,即使是出生在本镇上的居民也没有离开的权利。

    平时谁也不敢在表面上露出一点想走的意思,仅有在外来人被抓住的时候,才会悄悄多出几双探询、观望、忐忑的眼睛——他们都在等着,等着能够将密不透风的花生镇撞出一个破口的人。

    林三酒眨了眨眼睛, 这一段“故事背景回顾”就走完了,过去在花生镇的一天一夜,此时都聚集交汇在了眼下这一刻:他们好不容易从牢房里脱了身,按照另一个镇民偷偷提供的消息,找到了花生镇的武器库房——只不过当余渊终于找到了武器的时候,大批镇警也跟着他一起现了身。

    “你觉得我下一步会怎么做?”

    一直沉默地站在她面前的余渊,忽然问道。

    林三酒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她所认识的余渊的语气——这是名叫“余渊”的数据体的语气。

    “花生镇中不允许镇民拥有武器或汽车,所谓汽修店只是一张捕人的网,就连镇上工作必须用到汽车的时候,也得向镇子做租借申请,就算申请批准,拿到的车子上永远坐着一两个端着枪的镇警。”

    余渊神色平淡地说,似乎不在乎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但是,这对我们两人来说,不是问题,”他继续说道,“因为他们留下‘汽修店’作为陷阱,就不得不留下另一样东西,拖车。我们如今有了枪,知道哪里有车,现在是我们最好的逃亡时机。”

    或许是物品的作用影响,林三酒明白她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一,我们现在走,”余渊回头看了看追兵,又看了看镇口的方向。“二,我们回头救人。你觉得,我下一步会做什么?”

2002 看似相同的选择题

    有两个外人抢到武器、与镇警对战开火一事,在平日死气沉沉旳花生镇里,应该算是一件大事了——至少,林三酒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现在才刚到晚饭时候,外面却连天地划过枪声流弹,镇民哪有不受惊动的道理?

    但是,当她和余渊悄悄从头几排房子的小巷间摸了过去,暂时躲避在一户人家的房顶阴影下时,从窗户里传出来的声音,却叫二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你听见刚才的声音了吗?”隔着墙,一个女人略有点模糊的声音问道,“好像是枪响?”

    “没事听外头声音干什么,闲的你是?”似乎是她丈夫的男音,教训了她一句,随即改了话题:“噢,老皮特要卖他在山下的地,你来看看这个广告……”

    女人窸窸窣窣地走了过去,夫妇二人谈了一会儿老皮特开的价格,以及那块地的好劣,顺势又聊到了他儿子究竟是不是患有不喜欢女人的心理疾病。

    在阴影里,林三酒与余渊对视了一眼。

    这一次数据体余渊甚至都不必告诉她,她就意识到,又一个“为余渊人格塑形”的关键节点来临了。

    对于余渊会有什么反应,林三酒的答案来得既强烈又自然,所以余渊几乎立即就皱起了眉头,即使在阴影里,也能隐约看见他面上一线凝结的困惑。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他以极低的气声问道。

    林三酒明白他的意思。

    仅在几条小巷之外,就是不知道多少双镇警的靴子,沉沉地打在地砖上。让人检查一条条小巷的喝令声、对讲机里交换情况的交谈声、挨家挨户用拳头砸开房门,要求做“临时检查”的命令……被破坏的日常秩序的碎片,正在暮夜里不安地起伏流动。

    而这个时候,他们身后这一家里,男女主人却正在讲旁人家的闲话,对门外一切都充耳不闻。

    “我是亲眼看见的,小皮特一听说山谬获得批准可以学习地图,马上就殷勤地送过去了好多纸笔材料,还说要找他请教……”男主人笑了一声,说:“你说恶不恶心?老皮特还以为他们瞒得挺好呢。”

    明明知道追兵正在一条一条小巷地搜捕,他们应该抓紧时间马上走,但是林三酒和余渊一时却都像中了什么迷咒一般,谁都没有动。

    遥遥地,伴随着一声门被撞开的闷响,夜色里响起了一道惊呼。

    “是啊,应该赶紧把他送去医院看看……”女主人的回答,有点心不在焉似的,顿了几秒,她小声问:“你听……是不是离咱们越来越近了?之前我就听说,来了两个外人,他们抓不住……”

    “瞎说什么呢,我没听见。”丈夫不太高兴地说,“什么抓不住?没让你管的事少管,人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自己,好好生活工作,别乱说没有根据的话。”

    余渊悄悄碰了碰林三酒的肩膀,在她抬起眼睛时,做了个手势,示意该走了。

    林三酒无声地点点头,二人猫着腰站起身,从墙根下迅速离开了,趁着镇警还没来得及合上包围圈的时候,从一栋老旧公寓楼里穿了过去——花生镇上如今人口凋零,独居的房子尚且住不满,合居的公寓楼里更是大部分都空着;二人进了一楼一间空荡荡的公寓,又从后窗户翻了出去,翻进了一片沉凉安静的夜色里。

    脱离了发生枪战的那一片区域之后,除了天边隐隐传来的脚步与喝令,几乎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夜晚了——不,甚至比寻常夜晚更安静;明明是晚饭时间,却只有极偶尔地一下,才有碗碟磕碰上餐具。

    就好像大部分镇民都正屏气凝声,老老实实,不听不看地等着这一晚过去,又能迎来一个他们熟悉的,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白日。

    “奥夜镇长府在这个方向,”余渊比了比前方,低声说:“但是前面是死路,被一排房子堵住了。”

    前方那一排房子里,每一间都亮着灯。林三酒点了点头,心里“余渊可不怕冒险”这一个念头,几乎是和他下一句话同时出现的——“最快的办法,是从民居里闯过去,你看怎么样?”

    她正在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朋友召唤回来。

    在走近最角落里的一处民居时,林三酒望着余渊的背影,恍恍惚惚地想道。

    他身上的汗光、污渍与不知是谁的血迹,混成了一层腾腾热气,好像融开了时间的边界;那一个没有情绪的数据体,正在渐渐减淡退去,她所认识的余渊,终于又从凉夜里走了出来。

    余渊对她的情绪自然一无所知,在门口停下以后,他回头看了林三酒一眼,随即重重地在门上敲了几下——给她惊了一跳。

    “谁、谁呀?”一个男人问道。

    “开门,”余渊故意沉声粗嗓地命令道,“临时检查!”

    只要有这一声命令,似乎就够了——门后的人甚至都没要求看看证件,立刻打开了门。

    在那男人看清余渊身上的便服,与手里的长枪时,他脸色登时变了;余渊哪会给他反应的机会,以枪口在他胸口一撞,将他撞得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退进了客厅,低声威胁道:“别叫,否则打上你的就不是枪口了。”

    林三酒进屋关上门,与余渊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了,屋子里还有人。

    在狭窄昏暗的客厅后方,一道紧闭着的屋门下,透出了黄黄的灯光与低低的人声——屋里的人似乎对外头动静一点都没听见,仍然只顾着絮絮叨叨地低声说话。

    “谁在里面?”余渊仍旧以枪口对准那男人,低声问道。

    “是我、我老婆,”那男人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在跟辅导员上课……”

    “后窗在哪里?从哪里能翻到屋后?”余渊问道。

    那男人在半空里稍稍摆了一下手,从放着空碗与残羹剩饭的客厅桌子上划过去,好像在让他们看看这间房子有多狭窄一样,说:“只有那一间屋里,有个通往后方小巷的窗子……”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放倒、并绑起来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那男人没有多少反抗,就被余渊一枪托击昏了过去,变成了地上一只被沙发巾给捆住的粽子;也不知道屋里人上的是什么课、究竟有多专心,竟然一直都没察觉到外面有情况。

    二人悄悄走近屋门口,林三酒尽量没出声地,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出乎意料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屋子中央的床边上坐着一个女人,尽管她正处于视线之下,林三酒却依然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因为她脸上挂着巨大一个黑色方型机器,像面具一样,牢牢扒在她的面孔上,连嘴都遮住了;喃喃的说话声,正是从她耳机里传出来的。

    所谓的“跟辅导员上课”,原来是远程的吗?

    林三酒略略放了心,赶紧和余渊进了屋——这个女人看不见也听不见,可算是给了他们一个谁也不惊动就能从窗户里翻出去的良机。

    在二人快摸上窗边的时候,余渊忽然拉了拉她的衣服。

    林三酒不明所以地转过头,一时还没有明白余渊是想让她看什么;过了几秒,她才意识到,他不是要让她看,他是要让她听。

    从黑色机器耳机里隐约传出来的声音,属于一个语气亲切严肃的男人。

    “……从花生镇继续往外走,就是一处又一处被内战、毒品、犯罪破坏掉的城镇……无业流民,毒贩,黑帮时时刻刻都在寻找着猎物……光是他们上个月发布的新闻里,就死了五个无辜市民……”

    很显然,那个黑色机器里是有图像信息的;那女人的身体轻轻一颤,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一样。

    “为了不让灾难继续扩大,花生镇二十年前实行了一项拯救措施,凡是进入花生镇的人,都将受到花生镇的保护,享受花生镇的安全与福利,不必再流离失所……你作为本政策受益人,与外界的混乱与危险擦身而过,如今获得了平稳幸福的生活,一个关心爱护你的丈夫,一所舒适温暖的房子……”

    林三酒抬起眼睛,撞进了余渊的目光里。

    “她也是被强行留下的人之一……”她低声说,往床边走了一步。仔细看的话,她甚至能看见那女人身上隐约的青黄色,似乎属于很久了还没散掉的瘀伤。“我们得救她——”

    “你认为,我同意你的判断吗?我接下来会拦住你吗?”猝不及防地,余渊以平静的数据体语气问道。

    林三酒一怔。

    “余渊救不救被强行留下的人”这一个选择题,她明明已经遇见过一次了,也都做完选择了;怎么又来了一次?

    这次和上次的情况不一样吗?

    她得先找出这一次的情况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才能知道余渊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以前在镇外过着自私的生活,意识不到自己受到了欺骗蒙蔽……”耳机里的人还在继续说话,“是花生镇给了你一个从头开始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床上女人忽然抽了一下鼻子,使劲点了点头。

2003 镇长府

    这一章很快就好啦

    这一趟居然走了两个多月,连林三酒也没有料到。

    被她留在原地旳白小可等三个人,一个个儿眼都是绿的,早就饿成了猴子精的模样;还剩下一塑料兜食物的时候,三个人就开始计划着吃了:可即使一天一口面包,粮食储备也早在大半个月前就消耗殆尽。

    因为不能下地,三人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在附近被挖开的一片根茎旁立了不少木头桩子;每天换地方把绿肉瓜像风筝似的升上天,就为了寻找林三酒回来的迹象。

    “林姐,你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把那个姓千的给吃了。”绿肉瓜好不容易塞饱了,打着嗝儿说。“后来没吃,主要是因为他瘦得太多了……”

    千正关黑下脸,一边嚼面条一边挪到了另一根桩子上——他确实瘦成了个瓜子脸,显得一双大眼溜圆。

    绿肉瓜的一句玩笑话,却立刻勾起了另几人的心思——春之樱雪知道他与517一向亲密,与双胞胎姐妹一块儿把绿肉瓜单独叫到了一边,低声说起话来。

    林三酒见状叹了口气,目光转到另一边。

    薛衾和白小可隔了一重生死再度相逢,却一点儿都不见融洽,在薛衾时不时的冷笑之中斗嘴斗个没完;兔子最近却多了个爱好,刚一坐稳当了,立刻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瓶啤酒倒在【吹泡泡的女孩】手心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酒池,把脸埋进去喝。

    “喂,咱们还得加把劲找签证官啊。”林三酒凑过去看着它舔了一会儿啤酒,苦笑着说。“虽然我因为一些缘故拿到了一张签证,可你们都还没有……现在人都快被苹果树吸光了,也不知道哪里还有签证官。”

    她声音不大不小,话一出口,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不远处低声交谈的春之樱雪一行人都住了口。

    “这样的世道,怎么还会有签证官活着?”白小可忍不住叹息道,“莪们在这儿两个月了,连一个活人都没见过。”

    千正关傻乎乎地听着,嘴里一不小心还喷出了一点面。

    “你的签证是谁给的?”兔子立刻问到了重点,“那人还在吗?”

    林三酒摇了摇头。她一想起女娲,就想起了在地心空间模仿她时的经历,不由得记起自己还得抽个空去一趟【意识力学堂】,把上回意老师没讲完的话听下去。

    “那就没办法了。”薛衾也跟着浮起了愁容,想了想,劝慰似的说道:“不然,你拿着签证先走好了,至于我们……不是还可以在那个什么中心十二界碰面吗。”

    “呃……那个……”千正关刚才一口面吃得有些多,这个时候才咽干净了,忙发话道:“我说……”

    兔子压根没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充满豪气地一摆手:“对!一会儿你们把碰头地点记下来!大丈夫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句话好像用错了……”白小可马上指出。

    “第一次没有签证,总有点害怕呢……”

    “不知下次相见是什么时候了。”

    在众人嗡嗡的交谈声里,千正关发现自己的话竟然谁都没听见,终于一下子抬高嗓音,把大家吓了一跳:“我说!你们都没发现什么吗!”

    迎上来的是八双迷茫的眼睛。

    “哎呀能笨成这样也真是让人着急……”千正关挠了挠头皮,“我说,你们难道一点都没从我的名字上联想过什么吗?”

    众人静了几秒,似乎在处理他话中的意思,随即不知是谁第一个“诶?!”了一声。

    “……千正关,代表着签证官?”

    “你丫真是个签证官?这是你真名?”

    “这种能力和名字的搭配,是不是太随便了一些啊!”

    大家立刻炸了,一股脑儿涌了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惊叹了大半天——千正关骤然成了被众星所捧的月亮,自己也不是很适应,懦懦地应了几声,寻安心似的不自觉地靠到了林三酒身边。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兔子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句。

    这一次连白小可都觉得这诗词用得毫无错误。

    好不容易等大家静下来一些以后,林三酒忙问道:“……你的能力不是【乾坤大挪移】吗?怎么又会是签证官?”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好像兔子提过,签证官一般不会再有其他能力了——因此才需要靠着签证换取最大程度的庇护。

    “咳……一般来说,签证官的确不会有第二个技能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的名字特殊吧?我自打出生以来就叫这个名字了。”千正关自己也是一脸标志性的迷茫:“总之,我的主战技能是【乾坤大挪移】,但却还有一个附属性的签证官能力。”

    众人个个儿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

    还是兔子头一个有了反应,蹭地跳了起来:“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看看小酒的签证目的地,然后给我们一人开一张啊!”

    林三酒也忙拿出那张写着“目的地:农业养殖场”的签证,小心地递给了千正关。

    后者“哦哦”了两声,用一副很不可靠的表情仔细将签证看了一遍,边看边慢慢地发出了一声“诶……?”

    林三酒险些忘了这个人最会吊人胃口,很着急:“又怎么了?”

    “嗯,有两件事。”千正关比出了两根手指,语速慢得让人恨不得打他几下,看看能不能打出更多的词儿。“第一个嘛……这张是‘不记名签证’哦。”

    “什么意思?”

    “据说签证官的能力升级到一定程度时,可以开出这种不记名签证……嗯,也就是说,不必非是你用不可,谁用都行。”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眼睛似乎晶晶亮。

    “……行,这张给你用了。正好你自己的签证,你用不了。”林三酒手一挥就定了下来:“还有一件什么事?”

    “呃,这个……”千正关立刻支支吾吾起来。

    “说!”

    “哦,好好……大概是因为双能力的原因,我的签证官技能,呃,有点儿低级。”

    众人盯紧了他。

    “怎么个低级法?”林三酒忍着气问。

    “我……只能开出七张签证。”千正关磕巴了一下,随即忙问道:“这张签证还是我的吗?”

    (本章完)

2004 穿管家装的奥夜镇长

    奥夜镇长府里旳暗室,是一个安全级别很高、防范措施做得很好的避难所,所以奥夜镇长才会在见机不妙的时候躲进去——至少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里,林三酒和余渊都是这么认为的。

    结果直到二人找出了“暗门”,他们才发现自己高看了奥夜镇长。

    “就……就这样?”林三酒用枪口稍微别了一下面前木板,看着它慢慢往外转,滑开了一条缝隙。

    由于会客厅内四墙上都铺着深色木壁,所以乍一看上去,这块模样相同的厚木板也像一面墙似的——但是,它的隐蔽性也就到此为止了。

    只要走近了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有块木板与木墙壁分开了细细一线,显然是一道可以打开的暗门。他们甚至都没上子弹,只用手在边缘处试探着推了几下,木板就自己打开了。

    “这也叫安全室吗?”余渊喃喃地说。

    当木门转开一人宽的空间时,也露出了后方一间平平常常的小厅:同样的木壁,两个书架,几张沙发……看起来就是一个起居室。二人的枪口将陶瓷摆件、脚凳和花瓶等物件都威胁了一遍,发现它们没有一个暗藏机关,都各安本分、名副其实,这才有点尴尬地垂下了枪。

    “到底怎么回事,”林三酒才刚刚小声抱怨了一句,另一侧墙壁上的木门就被人给转开了。

    二人急急拧过身去的时候,果然看见了奥夜镇长那张长长圆圆、生着一双女人厚嘴唇的脸。

    比起梦境剧本来说,他胖了不少,脖子都快没了, 长圆脸此时正挤在一个紧紧窄窄的白领口外, 仿佛是一截脱了肠衣的香肠肉。

    “别动,”余渊的枪口立即瞄准了他,“举起双手!”

    奥夜镇长当即往空中闪起来了两只手——随着他这个动作,顿时响起了哗啦啦一阵破碎声和撞击响, 惊得林三酒差点送出去一颗子弹——原来是他刚才手里捧着的一只托盘, 与酒瓶酒杯一起在摔成了碎片,空气里弥漫开来淡淡的红酒气味。

    “别、别杀我, ”奥夜镇长结结巴巴地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

    到了这一刻,林三酒和余渊也看出不对劲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余渊走近上去, 伸手在他身上搜了搜, 没有找到任何武器,哼了一声:“你以为你穿着管家装束,莪们就认不出你了?”

    奥夜镇长的脸上浮现出了真实的疑惑。“我……我认识你们吗?”

    “你连自己要拘禁的目标也认不出来?”林三酒用枪口将他逼退回了门后——门后是一条同样的木走廊, 灯光暖蒙蒙地照亮了尽头一张风景油画。

    “我?”奥夜镇长口唇颤着,说:“我从没有见过你们,我怎么会对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奥夜镇长,”余渊冷冷地说,“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啊?”奥夜镇长这一次,将头脸甩得都起风了:“不, 我不是奥夜镇长啊!我是镇长府的管家啊!”

    林三酒一怔。“你不是?”

    “你们是在哪儿听说的啊,镇上不少人都知道, 我就是一个管家, ”奥夜镇长——或者说, 上一个花生镇里的奥夜镇长, 急急忙忙说道:“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 就在给镇长家族服务了……”

    就在这个时候, 她感觉又一个“关键节点”浮起来了。

    只不过比起上一次来说, 余渊这次会做出什么反应,答案清清楚楚;所以几乎一点停顿都没有,她就听见余渊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不是镇长, 谁是?”

    没错,余渊不是那种一旦产生了某种认知, 不管什么新讯息、新证据出现,都再也不肯改变主意的人——他不怕自己错了。

    这一个特点说起来简单,真要找一个心态开放得能接受改变认知的人,却十中无一;而这一个“节点”, 也称得上是目前林三酒最有把握的一个了。

    “这、这个很难解释得清楚……”奥夜镇长,或许该叫他奥夜管家, 哭丧着脸说:“我不是要骗你们,谁不惜命呢, 只不过我就这样空口说了,你们绝对不会信的……”

    “你试试。”林三酒冷冷地说。

    “那个……我们花生镇, 没有镇长。”

    “你刚才还说,从你爷爷那一辈起就在给镇长家族服务!”余渊喝了一声。

    “是、是的,”奥夜管家急忙答道,“容我解释一下……我爷爷服务的是第十五代镇长, 我父亲服务的是第十六代。可是第十六代镇长一直没有儿子,换了多少女人也生不出来。后来, 不等我父亲退休他就去世了, 也就成了花生镇最后一代镇长。

    “花生镇没了镇长, 群龙无首, 岂不是立刻变成一盘散沙, 一块别人砧板上的肉了吗?镇子怎么发展,谁来领导这一镇子的人……于是从我父亲开始,就一直遵守着第十六代镇长的嘱咐,没有对外界透露任何消息。我们仍旧留在镇长府里工作,盼望着哪一天能找到镇长家族的人……”

    林三酒和余渊对视了一眼,谁都拿不准这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没有镇长,你刚才端酒是为了给自己喝?”林三酒问道,“还有,镇长府为什么要设置成这种结构?”

    奥夜管家好像对什么都能回答上来:“初代镇长想要把公私分开,才用墙壁隔了一圈的。端酒是因为我知道过一会儿,镇警部门长官要来做汇报,所以打算提前准备好东西待客……”

    做汇报?

    “没了镇长, 谁来听汇报?”余渊先她一步, 将问题扎在了半空里。

    奥夜管家低下头, 嘴唇几次开合, 第一次出现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神色。就好像他所怀揣的答案很特殊,若是说了出来, 很有可能会让二人放他一马,因此他脸上存着几分希望;可是同一时间,他好像又知道这个答案会引发更大的麻烦,因此希望中掺杂着不甘愿。

    “是你吧?”林三酒故意说,“果然你就是镇长——”

    “不,真的不是,”奥夜管家急急说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亲眼看看,镇长工作内容是怎么被处理的……处理它的,不是一个人。”

    很喜欢我的新家,虽然目前仍旧缺东少西,可是凑合着在火上烤了一片面包泡在热汤里,抱着汤碗在空客厅里瑟瑟发抖的感觉,居然也别有一番趣味……周日去看了蝙蝠侠,不料是4D的,不管谁打谁,椅子都要打我,这一场下来给我看得,浑身酸痛。

    (本章完)

2005 初见奥夜镇长

    被枪口顶着后脑勺,管家将一只手按在了走廊尽头的风景油画上,轻轻一推;随着整面墙无声地滑向后方,又一条走廊展现在了林三酒和余渊眼前。

    “正常的门配不上你们镇长府是吧,”余渊哼了一声,说道。

    林三酒朝他看了看,忍回去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也有普通门的,”管家忙说,“就在前面了。”

    “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你一个工作人员?”

    “只有我是常驻的,其他人都是来干完活就走,不进内府,这样才能避免消息泄露。”管家说着,又带他们走下了长长一截楼梯;越往下走,灯光越稀疏将就,等他们来到了一扇上了锁的铁门前时,只剩头上白惨惨的一个灯泡了。

    与镇长府沉稳贵重的装饰风格一比,这扇厚铁门毫不遮掩它赤裸裸的野蛮敌意,仿佛门后就是地牢。考虑到花生镇的行事风格,这儿还真有可能是个地牢——或者是个陷阱。

    好像在拖延时间,管家慢吞吞地掏出了一串钥匙;在他低着头一把一把找钥匙的时候,林三酒和余渊对视了一眼,叫出了【金属拳套】。

    一言不发地,她旳拳头蓦然从管家头顶上怒扑出去,裹着风,深深地砸进了铁门门板上。沉重的撞击声登时充斥回荡开来,他后知后觉地缩起了脖子,一时似乎又想捂住被拳风擦过的头顶,喉咙里又想叫;只是当他看见门上深深凹陷进去的坑时,他哑了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林三酒,眼睛瞪得滚圆。

    尽管才刚进化,林三酒的力量似乎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快一点,”她亲切地笑了笑。

    管家这一次立马就挑出了合适的钥匙,迅速插进了门锁里。

    “怎么不把门锁打掉?”余渊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没那么大力气,”林三酒也以气声回应道,“我现在手疼得要命。”

    余渊从鼻子里发出了“哧”的半声笑,随即忍住了。

    随着“咔”一声响,管家打开了门锁。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二人几眼,在被余渊用枪口推进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说:“麻烦你们二位当心一些,千万别损坏了里面的东西……”

    不等林三酒问出“为什么”,随着她踏入地下室、目光一转,就已经全明白了。

    整个镇长府的地下一层,看起来全都被打通了,连成了一片宽广的地下大厅;墙壁、地板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内层,看起来似乎又隔音,又有防护作用——他们都没想到,原来镇长府的“安全室”竟然有这么大。

    他们更没想到,镇长府安全室保护着的,并不是人。

    从二人所在之处看去,大厅里至少被分成了四五块区域,每一块区域里都满满地装着各式不同的机器、通讯系统、屏幕以及控制板。在冷冷白白,不带一丝感情的灯光下,林三发现大多数仪器,别说是辨认它的作用了,她连见都没见过。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仰头将大厅环视了一遍,喃喃地问道。

    余渊自然也回答不上来——他的目光和脚步,这时都被右手边的墙壁给吸引过去了。

    一块又一块二十厘米长的小型屏幕紧密地拼接在一起,将地下大厅整整一面墙壁都铺满了,不留一丝缝隙。每一块屏幕上都显示着不同的内容;林三酒的目光从屏幕上扫了过去,仓促间只模糊地看见了许多不同的面孔,随即就落在了大厅正前方。

    在她对面数十步远的地方,是不知多少排比人还高的立式机舱,每一排间仅容一人通过;每一个像小房间似的机舱里,都是同样的设施:电线、控制板、叫不出名字的精密设施,以及不断划过一行行内容的屏幕。

    抓住了林三酒目光的那一行字,是印在很小一张标签纸上,贴在一部立式机舱门框上的,只有五个字——“辅导员系统”。

    还不等她走近,只听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嗓音,似乎离得很远:“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林三酒急急一拧身,除了远远站在一起的余渊和管家之外,却谁也没看见。

    那女人嗓音仍旧在继续回荡在大厅里:“……你怎么回事?你连一点点好歹也不分了是吧,你不知道是谁救了你?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恩人?”

    声音来自墙壁上的屏幕——林三酒迅速几步赶了过去,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余渊此时仰着头,正盯着墙上的一块屏幕。

    满墙不同颜色的光芒,不断波动的影像,像一波波海浪推打着沙滩,将他的面容、眼睛和墨色刺青映得光色变换,如同浸没在水底,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顺着他的目光,林三酒看见了屏幕上一张熟悉的脸。那一个偷偷给他们通风报信,让他们找到了武器仓库的中年女人,此时只穿着内衣内裤,坐在一群女人中央。

    她们正站在一片小空地上,背景是一栋亮着疏零灯光的居民楼。夜幕下,其他人都穿着厚厚的卫衣和外套,站在阴影里,唯有报信的中年女人——林三酒突然意识到,她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独自坐在昏黄路灯下,胳膊紧紧抱着自己,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羞耻。

    “如果不是必要,我们也不会对你实行紧急教育,你以为我们就喜欢看你衣不蔽体的样子?”另一個女人语重心长地说,“可是你想想,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是那些镇外的犯罪分子, 他们一直对我们就不怀好意,蒙骗你,用谎话灌输你,你呢,自己也糊涂、愚蠢……”

    又一个选择“节点”浮了起来。这一次,林三酒几乎没有多少犹豫。

    她看着余渊动了;他微微一闭眼,似乎再也不想看下去,抬手就关掉了屏幕上的播音键——画面似乎是关不掉的。那一群穿得厚厚的女人,仍然在无声地嚅动着嘴唇,灯光下只穿着内衣裤的中年女人,垂着头不出声,好像要把自己缩进身体深处一样。

    “你解释一下,”余渊转过头,声气平稳地对管家问道:“屏幕上的这些人……在干什么?”

    管家茫然地看了一眼屏幕,好像没有意识到屏幕上的内容有什么出格之处。这候YanMOxU*anxiaOshU**OM章汜

    “应该是归化教育模块认为,那个女的需要一次‘紧急教育’,所以安排了那一片居民区里的帮扶互助委员会,把她带出去了。”他小声答道。强牺读牺

    “归化教育模块?”林三酒皱起眉毛,问道:“是指这些屏幕?”

    “不,不是的,它们只是监视屏幕。”管家小心地说,“二位在地下大厅里看见的所有机器,都分别属于不同的镇务模块。除了归化教育,还有安保模块,人事模块,新闻与娱乐模块……你们不是要找奥夜镇长吗?”

    他转过头,比了比身后林立的、嗡鸣着的无穷机器。

    “你们看见的,就是‘奥夜镇长’……如今的奥夜镇长,就是地下大厅中的一个系统。”制大制枭

2006 地下大厅

    “人类旳心灵是一种很稀软的东西。”

    二人走在一排排机房之间时,余渊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徐徐回荡开来。

    他的嗓音是哑光的,舒缓而平稳,即使他说的内容一点也称不上令人心安:“只要找对方法,想将它捏成什么样,就能捏成什么样。”

    管家被林三酒的枪抵在后腰上,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为二人领路。

    “这一片,”他像个导游似的介绍说,“是我们的系统主程序,只要它能平稳运转,就能保证整个花生镇的安稳。像水电,燃气,物资调配、工作安排等等民生事务,全是靠系统管理的……”

    他偷偷看了二人一眼,小声说:“我看二位并不像是坏人,只是跟莪们有些误会……”

    “误会?”林三酒笑了,“想把每一个进入镇子的人都监禁起来不许走,算是什么误会?”

    管家摇摇头,似乎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才好。“这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出了花生镇继续走,可能连命都要丢掉了……给你们一个能够在花生镇生活、工作,结婚生育的机会,完全是对你们负责,你们……哎。你们不愿意获救,我也没办法, 不过你们总得饶过镇子上这五千多人的身家性命吧?”

    “你什么意思?”林三酒问道。

    管家往身旁的操作屏上指了指。“我们镇上的人, 都是靠‘奥夜镇长’主系统才能安稳生活的。没了它,我们五千多人就没了食物配送,没了冬天取暖,没了银行存款, 连自来水都没了。最重要的是没了安防, 我们暴露在外面罪犯军阀的目光下了,到时怎么活下去?

    “我知道, 你们大概觉得是‘奥夜镇长’系统要强留下你们, 你们气不过……是不是?我可以开个例外,让你们走, 但是你们可千万不能伤害我们的‘奥夜镇长’系统啊。五千多个人的处境, 全在你们的一念之间了。”

    “选择节点”来得极快,去得却更快——当林三酒意识到她已经顺势想象出余渊的下一步时,余渊忽然转过身, 狠狠地朝机器上踹了一脚;巨响声像是蓦然从半空中跌下来的一只铜钟,叫管家吓了一跳。

    “别拿五千人来要挟我,”余渊慢慢地收回脚,仍旧平稳地说。“我这一次是踢在外壳上,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管家瞪视着他,口唇颤了几下, 没发出声音。

    “现在给我省点废话。没人对你们的水电银行感兴趣, ”余渊用枪口轻轻打了几下“奥夜镇长”主系统机器,说:“告诉我, 负责拘禁和归化教育流程的模块,都有哪几个?”

    在管家张嘴之前,余渊先一步说道:“可别跟我说, 这个系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破坏一个模块于是整体都被破坏了之类的玄话……真要是那样, 我也只好全给它破坏了。”

    管家终于垂下头, 朝布满屏幕的墙壁下走了过去。

    地下大厅里, 他们的脚步声未及回荡开, 就被嗡嗡的机芯声吞没了。那么多人,正在屏幕上说话, 微笑,写字,鼓掌,看电视……都是无声无息的。只要转开眼睛, 他们就再也不存在了。

    数千台屏幕一起闪烁着不同的光色与影像, 使林三酒感觉自己就像走在水里, 每一步都波荡着,踩不稳;自从进入花生镇以来, 那一种安静的、沉重的、仿佛厚铁打造的凝滞感,并没有因为她闯进了花生镇的核心而减少半点, 反而更加浓重了。

    “我们没有负责拘禁的模块,”管家嚅嚅地说,“看见镇外人立刻报警,是镇民守则里的一部分, 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林三酒看了看四周:一片接一片的铁灰色操作屏、主机、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占据了至少一半的大厅;归化教育, 归化人员管理, 文化教育和新闻娱乐模块, 全都是连在一起的, 一旦走进去, 几乎朝哪个方向都看不到头。

    余渊在操作屏上试探着摸索一会儿,不知道碰到什么,一块屏幕突然从旁边墙壁上伸了下来,身后连着长长的机械臂;二人和管家都惊了一跳,凑上去仔细看了看的时候,林三酒发现是一个镇外人写的思想日记。

    “我一直在说谎,我对不起帮扶互助小组成员。我嘴上说花生镇是为了我好,可是实际上我还是想回家。我认识到,骗人说谎是不对的,我不该伪装成悔悟的样子,糟践了别人对我的好心帮助。”

    “我承认,镇外的世界里就是看钱,没人真正关心你。如果我没工作,我也根本结不了婚。今天帮扶互助小组成员问我,你觉得你太太能等你多久?我不知道……”

    “今天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小时, 眼睛充血,很晕很花,写不了多少字。”

    “我确实有很多错误的认知。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身自由一说,我更应该在意的,是如何才能让饱受外界威胁的花生镇继续运转下去,保护拯救更多的人……我体会过真正的饥饿,我再也不想体会它了。”

    “镇外那么危险,不愿意被保护的人,死了也只能说活该。”

    林三酒忍住了微微的眩晕感,低声对余渊说道:“你找找……刚才被‘帮扶互助委员会’带出去的那一个中年女人,叫什么名字?”

    她还存着一份小心,不想让管家察觉他们早就见过那中年女人了。

    余渊真不愧是对机械仪器极有天赋的人,让人看了一眼都觉头晕的操作系统,在他手里不出几分钟,似乎就乖乖听话了——然而他找了半晌,却依然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他抬起头,有点茫然地说:“连系统里都没有记录她的姓名。她本人的自述,镇里登记的表格,结婚证……全都没有姓名。”

    “怎么可能?”林三酒吃了一惊,“总要有个名字,才知道是在指谁吧?”

    余渊面无表情,几乎像是数据体一样了。“‘黑发中年女,右手有疤’,”他说,“就是这样。”

    正当林三酒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一个讯息时,一道脆亮的声音激灵灵地颤动了空气——过了半秒,她才意识到那是门铃声。

    “肯定是镇警部门长官来了,”管家腾地跳了起来,一时脸上又是希望,又是惶恐,“地下大厅里连着大门口的门铃和摄像头——二位,听我劝吧,让他给你们开个特例,你们走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得先去开门让他进来,”林三酒想了想,“不能让他产生疑心,否则他带人给我们包在里头就不妙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尽管谁都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情势却也逼到这一步了。

    “看来我们得分头行事。”余渊说,“我留下,看看怎么关闭这些模块。”

    “好,”林三酒点点头,“我就和这家伙一起去见见那个长官。”

    余渊直起身,仿佛咽回去了许多担忧,顿了顿才低声说:“你一切小心。”

    林三酒突然笑了。

    “……我好久没听你说过这句话了。”

    这一部分怎么写了这么久,感觉还得两章余渊才能回来,真是急死我了,这得啥时候能写到结尾啊!

    (本章完)

2007

    这一章写了一半,大家可以先睡,我今天去了旧货市场,本来准备买点家具,结果家具没买着,买了一大堆用不着旳……

    “我这个人戒心重,这一点就很不好。老实说,一开始我对你们还没有完全放心,不太信任……”

    当越海号开始徐徐下降的时候,波西米亚正推心置腹地跟麓盐、卢泽二人说话;艾丽安独自远远坐在一边,沉默地像是不存在一样,似乎不愿意让人注意到她。林三酒靠意识力暂时拟态成了余渊,在飞船完全停稳之前还不会从控制室回来;波西米亚就这么坐在地上、拉着二人的手,已经唧唧呱呱聊了好半天了:“但是跟你们深入接触了,我就觉得你们真是很不错的人,我很高兴你们愿意做我的同伴……”

    “是,是。”麓盐一边笑,一边把手往回抽了抽,没有抽动。

    卢泽回头瞥了一眼不远处昏睡在箱子上的黑色人影,以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偶,清了清喉咙,转头问道:“一会儿落地以后,我们得把他转移到Exodus上去吧?”

    “谁?噢,他。”波西米亚半张着嘴,好像这个问题很让她犯愁似的:“应该是得搬进去。别看他瘦,  可沉了,还有那么些个人偶……”

    “我可以帮把手。”卢泽冲她笑了笑,  “他是不是嘱咐你……嗯,  照顾他?可你一个人哪顾得过来。”

    “谁说不是呢。不过不着急,  咱们一会儿先去找林三酒商量商量怎么办,把他放这儿又丢不了。”波西米亚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  又叹了口气:“你们说,我们没有宇航服,连越海号都出不去,  怎么抢夜行游女的物资?”

    “这一点倒不是问题。”麓盐扬起下巴,“我刚才和林三酒也说了,越海号里还剩了两艘战斗机,利用好了的话,可以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虽然飞行员死了,  但林三酒现在不是也可以驾驶吗?她这个是能力……还是什么?能维持多久?”

    “是意识力,  ”波西米亚解释起来倒是十分热心肠,  “她以前跟我简单说过几句,  好像可以通过意识力模拟成别人——”

    麓盐探着头,全神贯注地听她往下说;但这句话感觉还没说完,波西米亚却闭上了嘴。

    “然后呢?”

    “没了,”金棕色长发下的眼睛忽闪忽闪眨了几下,“她就告诉我这么多。每个人意识力所发展出来的能力都不一样,所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虽然他们都不清楚【意识力拟态】的细节,但至少可以肯定,  模拟出来的版本远及不上本主——眼看着即将着陆了,  越海号却从半空中猛然坠落了下去;当它重重一震撞在地上的时候,  冲击力强得甚至连船坞里都响起了一阵阵警告声。昏迷着的人偶师滑下木板箱,“咚”地一下摔在了人偶身上,  三人也被甩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冲这个技术,  我看要开战斗机挺悬的。”

    波西米亚一边咕哝,  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等林三酒终于返回船坞的时候,  系统警告声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脸色有点儿古怪地走近几人,挠了挠头。

    “越海号和其他小飞船的动力系统应该不是一个量级的,  ”林三酒好像也没料到自己的运气竟然难得有一次这么好——“看样子我们居然第一个到达RH102了……夜行游女的船队直到现在,  都还没出现在雷达里呢。”

    透过飞船的瞭望窗朝外望去,RH102乍一看上去仿佛和地球上的荒原峡谷差不了多少——它一望无际的灰白地平线,切分了无尽的漆黑苍穹;抬头望去,夜空里如同静止般地浮着一大一小两个昏蒙蒙的天体,才叫人感到自己确实正身处另一个星球。

    除了昏睡不醒的人偶师之外,  其余几人都望着这一片充满异世感的荒凉星球,好半天没有出声。

    既然手上有了这么大的优势,一切就都好办多了。

    几人商量了一阵子以后,林三酒用【描述的力量】将飞船外壳给“改造”得几乎惨不忍睹:引擎断裂烧毁了一半,船身霍然洞开了几个大口,处处都是烟熏火燎、伤痕累累。当雷达系统里出现了第一只飞船踪迹的时候,她还把拆碎的几只木板箱子点着了火,又把浓烟排到了船外——这样从空中看起来,越海号就完完全全是一艘在意外中坠毁的飞船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卢泽和波西米亚扛起来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人偶师——而是夜行游女丢在封锁区里的尸体。连同麓盐、艾丽安一起,每个人都找了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将它们一一丢在了飞船外面。为了让人从远处分辨不出来尸体身份,林三酒还用血污把他们都涂得脏脏黑黑,面孔也都埋进了地面沙土里。

    这个星球不比当初林三酒和礼包分别时所处的那一个,与人类生存环境差异不小;即使是进化者,在出外丢尸体的短短两三分钟里,也不得不尽可能地用防护品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一口气都不敢喘。

    “夜行游女就不能挑个好地方,”回到越海号上以后,波西米亚咕咕哝哝地抱怨道,“……现在障眼法做好了,我们就等他们上当吗?”

    “我觉得能把他们钓过来看看情况的可能性很大,”林三酒对自己的计划十分乐观,“哪怕他们就只派出两个成员过来探情况,我们也能拿到两套太空服了嘛。”

    “那要是一个人也不肯接近的话呢?”波西米亚抱起胳膊,满面狐疑。

    林三酒犹豫了一会儿。

    “你不是可以修炼意识力吗?”她想了想,  建议道:“你从现在开始,  别浪费时间,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修炼意识力……多一点是一点。”

    波西米亚的脸慢慢拉长了:“你要干什么?”

    “只要意识力足够,我就可以继续拟态。如果他们实在不肯上当,也只好出动战斗机了。”

    “凭什么又是我!你这是儿子吃老子没完了是吗!”波西米亚发起怒来,能够骂上一天不重样;林三酒知道反正她嘴巴上再硬气,  最终还是会屈从的,因此只是老老实实地听——连麓盐二人说了一声“我们去搬人偶师”,波西米亚也没有停下嘴。

    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在人偶师昏睡之处停了下来。然而二人低头一瞧,却像是突然陷入了意外和困惑里,竟愣在了原地——林三酒犯了嘀咕,勉强从愤怒的风雨中抽了身,走过去一瞧,顿时也是一怔。

    “哪能让他这样睡在地上,”她反应过来了,几乎急得要掉眼泪,“我得赶紧把他送回Exodus上去……这孩子身体不好,再睡下去要着凉的!”

    麓盐一双眼睛瞪得极圆,嘴角一下下抽搐着,仿佛正在强忍着俯下身照顾人偶师的冲动。她僵立着一动不动,看着林三酒轻手轻脚、简直是充满母爱地抬起了人偶师的头——在他的脖子上,此时正系着一条大尺寸、蓝斑点的婴儿口水巾。

    波西米亚在远处咂了咂嘴:“他要我看顾着点他,我一看,身上正好有个这个……怎么样,这玩意不错吧?”

    2007

2008 元宇宙……?

    这一章马上就好了,快写完了发现我可以在标题上蹭个热点,我现在做人做得跟A股似旳了。

    “微笑人鱼”的势力范围内,有一块足有几千平方米的空地,既没有定居的人,也没有任何建筑设施;每当有风呼呼吹过时,一丛丛的荒草便会低伏下身去,谦虚地露出了它们身后的碎石和废墟来。

    “自从发现这里是一个不稳定的副本以后,莪们趁着它边界收缩的时候,就把附近的一些建筑都拆了。”带着经过筛选、最终留下来的五个进化者来到了空地旁时,青花瓷瓶“嗡嗡”地在瓶子后头说道,“如果不拆,如果副本扩展、又和建筑相叠了,还不知道会产生怎么样复杂的内容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空地却也未必就安全了。

    “看见远方那个黄色的警告牌了吗?”青花瓷瓶指了指不远处,林三酒用他递来的望远镜一望,果然在大概近千米外看见了一个黄色的隐约影子。由于没有阻挡,因此能见度倒是很好。

    “那个是上一次副本的边界线。”青花瓷瓶露在外面的黑眼珠扫了一眼在场六人,“你们的任务之一,是找到新的副本边界线,然后把这个警告牌移过去。”

    五个进化者不约而同地盯着远方的警告牌,一时谁也没有应声——青花瓷瓶忽然一笑,将身边裹在袍子里的羊蹄人朝前推了一把,道:“老羊负责带你们一块儿下副本,该干的事都会由他来一一告诉你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如果有哪些任务是没完成的, 到最后可是要扣钱的。”

    林三酒本来还正纳闷,微笑人鱼怎么知道他们进了副本以后是不是在随便敷衍差事,现在顿时也有了解答。

    虽然羊蹄人刚才并没有出手,不过这么看来, 他的战力应该也不会差。

    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 青花瓷瓶又把羊蹄人拉到一边低低说了一些什么,随即和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也不知怎么, 他一离开, 五个进化者都飞快地互相打量了几眼对方。

    萨杰第一个跳到了林三酒身边。

    “姐姐,我跟着你吧。”她连林三酒怎么称呼都还不知道, 但形态举止已经很亲密了, 抬起头,一双黑得仿佛要散开了的瞳仁直盯着她:“就咱们两个——女生,嘛。”

    有的时候, 她的断句方式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不过只有两个女人的确是事实——或许很少会有女人跟着陌生人走的原因,在场另外三个都是男性进化者。一个上了岁数、皮肤暗红的男人,头上身上插满了鲜艳而夸张的羽毛,赤|裸着上半身,只有腰间围了一条草裙,打扮得活像一个原始印第安人;另一个的相貌比他更要奇异, 一半是人, 一半的身体却已经变成了老树皮——据说在他老家迎来末日世界的时候,他在即将要变成堕落种的时候进化了, 因此也把这个外貌保留了下来。

    其实哪怕把林三酒也算进去,这几个人里头外表最正常的,也就是最后一个青年了。

    “都准备好了吗?”羊蹄人的头在袍子里转了一圈, 在众人都看不见他面容的同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袍子的遮挡里看见外界的。“走吧。”

    说罢, 他便朝远方黄色警告牌的方向迈出一步, 羊蹄子无声地落进了一从杂草里。

    在今天以前, 这一行人谁也不认识谁, 此刻都还陌生着。形同队长一样的羊蹄人说完这句话,几人就在静默里无声地跟上了他的脚步——除了萨杰蹦蹦跳跳地一边说话, 一边不断想要拉林三酒的手。

    “我们各走各的。”

    林三酒尽管在没有争端的时候脾气平和,但也丝毫不吝拒绝别人——她将胳膊抽回来,淡淡地扔下一句话之后,随即稍稍将骨翼张开了一些。

    森白色的骨头关节无声地迅速打开, 随着她调整了一下角度, 一些尖尖如刀锋一般的骨刺也变换了朝向, 在林三酒与萨杰之间竖起了一道壁垒似的尖刺屏障。

    萨杰丝毫也没有不愉快的样子,一双黑得要散开似的眼睛盯了一会儿她的骨刺, 那种好像长在了脸上的笑容一点儿也没有变。

    “姐姐,”即使不能拉手, 她仍然尽可能地紧紧贴着林三酒走路——在得到意老师提醒以后,林三酒也清楚地听见了她字里行间停顿时,那明显太过沉重的吸气声了——“你觉不觉得有点儿怪呀?”

    林三酒从肩膀旁的森森白骨之间,扫了一眼那双黑漆漆、没有光泽的眼睛。

    仿佛得到了鼓励的萨杰, 立刻雀跃起来了:“你说,微笑人鱼又不缺人, 为什么不找自己的成员, 进来?那样更可靠呀。”

    林三酒倒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

    既然这个副本不稳定, 也就是说它的危险性也同样变幻莫测, 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 当然还是要派一些无关的人去打头阵才好;再说,虽然副本的资料重要,但那也是仅对于陌生末日世界里的副本而言的——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有副本,那么躲着走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去知道副本的详细内容。

    然而她很快就意识到为什么萨杰要问这样的问题了——她的思绪才稍稍转开几秒钟,女孩已经从后头欺了上来,一只手好像马上就要摸着她的后背了。

    只是她的手还来不及挨近,两根长长的骨已经刺唰地甩了出来,快得叫人连闪影都看不分明,它们已经像毒蛇一般将闪着锐利光点的尖端对准了萨杰。

    “哎呀姐姐好小气。”她嘟起嘴巴,随即好像又深深吸了一口林三酒身上的气味。“我只是没见过嘛。”

    林三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出声警告。

    萨杰这个女孩,很显然不是会把言语警告放在心上的那种人。

    其他几个人扫了这两个女孩一眼, 都没说话, 仍然各自闷头赶路——进化者之间, 往往也都是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除了偶尔踢到石块、或者踩着建筑废墟走过时, 会发出一点声响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风吹动草丛时那轻微的沙沙响。赛博区真是大得让人吃惊,回头再望一眼身后耸天的高楼,感觉好像那是另一个城市了似的。

    这样走了不一会儿,黄色警告牌渐渐地在众人的视野里清晰起来。

    “诶?”羊蹄人在警告牌旁顿住了脚,下意识地甩了甩蹄子。

    虽然没明说,但众人也能猜到几分。都走到这儿了,还没有任何进入副本的迹象,看来这一次的副本边界是往里缩了。

    “缩了总比扩展好,对吧?”一半人一半树皮的男人,声音低沉地说。

    林三酒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低的音调,感觉听一耳朵,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下沉了似的。

    “也许吧。”羊蹄人盯了一会儿警告牌,随即回头朝林三酒说:“这儿就你个子最高,你把它扛上吧。”

    林三酒一愣,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力气这个玩意她有的是,当即上前一把将深深陷在地面里的标牌拔了起来,扛在肩上;却并不将它卡片化。

    “好,从这里开始,大家都留意一些,”羊蹄人也难得地话多了,“每一次副本的变化都有可能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因此我手上也没有太多信息,有的也仅能做个参考——所以千万不要放过任何副本的蛛丝马迹。”

    众人打起精神,都有点紧张了起来;再出发的时候,脚步也不由得慢下来了不少。

    就这样一连走了二三十分钟,众人终于有点傻眼了。

    “副本呢?”老印第安人忍不住脱口而出。

    举目四望,黎明的天空下只有一片荒凉。

    (本章完)

2009

    再版花生镇写起来,就跟蹚泥一样,缓慢沉滞,一脚踩下去半天拔不出来,大家睡吧,现在正文才一半。

    林三酒自认,自己见过的世界也不算少了。荒芜沙化的极温地狱、充满异世科技感的伊甸园、静谧若死的如月车站……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世界,能让她有一种——自己像是个土包子似的感觉。

    她传送来的时候,正是红鹦鹉螺界的夜晚。

    暗红色的天空里,挂着两個冰片似的、互相交叠的巨大圆月。月亮离地面如此之近,甚至叫人疑心自己能看清楚它们表面上的坑洼——行走在悬吊于空中的巨大圆月下方,几乎有一种漂浮在宇宙之间、惊心动魄的错觉。

    从两个圆月上投下来的莹莹光芒,被地平线上一个又一个、巨山一般的黑影给切分成了几块。林三酒盯着那些黑影,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人类建筑显然不会这么庞大,即使是从如此遥远的地方望过去,它们与人类城市的大小比例都已经几乎达到了失衡的地步——跟旁边一幢高楼一比,看起来就像是山丘与草苗。

    ……这样震撼的对比,就像是宙斯从天上抛下来的神之山,连绵起伏成了长长的一片,在地平线上稳稳地伫立不动,在月光里闪烁着幽幽红光。

    林三酒举目四望,仿佛是想从身边找出一点线索似的;然而在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以后,她却立即迷失了,几乎忘了远方的庞大黑影。

    她落下的地方,正是在两幢大楼之间的小巷里,  透过大楼之间的缝隙,正好能看见远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幸运,  林三酒抬头一瞧,  这才发现身边的两幢楼直耸入天,  楼顶甚至已经消失在了夜晚的云里,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层了;而顺着小巷走了几步,  她发现自己所处之处,触目所及尽是高高低低的一片钢铁丛林,刚才那一片能望出去的小小空隙,  竟是绝无仅有的了。

    分成了二十层的高架桥、密集得几乎无法让人通过的高楼、不知是哪儿的烟囱里飘出来的浓烟、头顶被各种电线分割成几块的两轮巨月,与脚下还积着污水的小巷一起,组成了这一副科技废土般的奇异景象。。

    听着隐隐约约的车声、人声,林三酒心里泛起了久违的新奇感,好像看不够似的,  恍如梦中一般,  慢慢地顺着小巷走了出来。

    两只骨翼还陷在身后的昏暗里,  她的一只脚尖已经踩进了忙碌的尘世。

    “滴”一声尖锐的警告猛然划破空气,  伴随着一阵阵的惊呼和抱怨,  一只金属飞行器在空中来了个惊险的急刹车,这才没有撞上林三酒身边的高楼;只见它左右来回摇摆抖动了好一会儿、似乎费了不少劲,  飞行器才好不容易停滞在了空中。

    林三酒诧异的目光,  在飞行器上驻留了几秒,  随即越过它投进了这一片异世里。

    写着“住店,  最低仅需35小晶一晚”字样的标牌,脏得都快看不出来本色了,  正歪歪扭扭地挂在一幢楼房基层的门洞上,下面还用了许多不同的文字注明——除了英文和日文林三酒还能够认出来以外,剩下的几个古怪得她连见也没有见过。

    放眼望去,这样写着各种语言、提供各种服务的门脸、摊贩,  在积着污水的街面上挤挤攘攘;“特殊物品高价兑换”、“付费信息半价查询”、“武器淬炼与能力进修”、“特殊物品免费鉴定”、“末日生存讲习班”等等标牌,相互之间挤得都快没了位子,刷在大楼楼体上的广告,一层盖了又一层。

    虽然身后拖着近2米高的骨翼,  然而她却出奇地并不起眼——因为这儿的人打扮得都实在是太奇怪了;与老乡们一比,  楼氏兄妹的装扮真可以称得上非常保守。

    一个猫样大小的黑影从街的另一头一闪而过,紧接着,  一个浑身裹在一件雪白紧身鱼皮里的女人便追在了后头,嘴里好像还在喊“等等我呀小宝”;在林三酒头上四五层的高度上,一个窗子忽然打开了,探出了一个清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正转头跟他的邻居——一个头上还绑着许多小卷卷的大妈,隔着窗子用上海话骂架骂得不亦乐乎。

    林三酒像一个乡下人刚进城似的,有点不知所措地慢慢行走在大街上。

    “姑娘,来点包子吗?”一个穿着一身红旗袍,模样温文尔雅的女人朝她笑着招呼道,“我们红鹦鹉螺的包子是最有名的小吃了!”

    她初来乍到的样子,连一个卖包子的都瞧出来了——林三酒忽然想起楼野的话,也不禁起了一点好奇心,饶有兴致地扫了一眼她身前正蒸腾着热汽的玻璃箱子,水汽蒙蒙的她也看不太清楚,便问道:“都有什么包子?”

    “种类可全了!”女人笑吟吟地说,对她身后的骨翼似乎一点都不奇怪:“你想来个什么颜色的?我这儿有神秘紫、优雅灰、浪漫粉、经典黑、还有清新绿和毛片儿黄,一个小晶一个,来几个?”

    林三酒呆了两秒。

    “来、来个毛片儿黄,和清新绿好了。”她有点口吃似的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问出自己一肚子的疑惑。

    “好嘞!”旗袍女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张牛皮纸,包了两只白嫩嫩、热腾腾的雪团子,递给了林三酒。她找出两个最小的红晶递过去,接过来仔细看了几眼,实在也不知道哪里有“毛片儿黄”了,又有点犹豫着没敢吃,只用双手捧着,试探性地问道:“……您一直在这儿摆摊吗?”

    “只要我回红鹦鹉螺,就来这儿出摊。”旗袍女人挺热情,“我这次刚回来,还足有14个月呢,  姑娘想吃就常来啊!”

    “啊,噢,  好……”林三酒头一回进十二界的样子表露无疑,“请问,  我要去西格拉广场应该怎么走?”

    那儿是她和楼氏兄妹约好的碰头地点。

    “哎哟,  那可远了,”旗袍女人虽然热情不减,但是希望她赶快从摊位前走开的意思却微妙地表达了出来:“要不你还是去买个地图看看吧!”

    林三酒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捧着包子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张望。她偶尔一回头,发现另一个本地居民模样的人也刚好从红旗袍那儿买了几个包子,若无其事地吃了,这才小心地将那一只还热乎着的“清新绿”凑近了口边。

    犹如初春乍到、森木抽芽时,那一股新叶般清爽的气息顿时直扑鼻腔——林三酒也不知道这只包子是什么原料做的,但她确实从未体会过这种齿颊留香的特殊香味;虽然如同草木般清新,但余味留甘,咀嚼中又会有一丝隐隐的微苦,混合在一块儿,竟然成了十分美妙的味道。

    三下五除二地将包子吃完了,林三酒颇有些恋恋不舍似的回味了一会儿。

    不愧是红鹦鹉螺界最出名的小吃——她扫了一眼手里剩下的“毛片儿黄”,好奇顿时比刚才还浓了不少;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把它吃了的时候,刚好瞧见不远处有一家卖地图的小店,忙紧走几步上前站住了。

    红鹦鹉螺界的地图,少说也有十几种;林三酒也不知道该要哪一种好,考虑了半晌,还是花了八个小晶要了一份全界图,和一份她所在的赛博区地图。

    打开两份地图作为对照,林三酒就这么站在街边研究了起来——足足花了她十多分钟,她才有点傻地将地图放下了。

    谁说红鹦鹉螺很小来着?

    ——从赛博区,到西格拉广场所在的地方,足有将近一万公里,也就是说,林三酒必须要横跨半个星球。

    2009

2010

    大家先睡,我这一章蛮长的,我才刚开个头,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写完

    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蹲在一根横梁上头的林三酒,此刻还是微微地感觉到了一点儿骄傲。

    自打她进化以后,其实也不过才经历了三个世界;有的时候从楼氏兄妹的口风里,她也知道以中心十二界的标准来看,自己顶多只能算是雏鸟里成熟些的那一只而已——但身为一个成长型,就像开了一个加速器一样;随着每一分钟的流逝,她都比之前的自己更强了一点点,三四年的时间累积下来,林三酒的战力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同期的进化者。

    “这十多个人里,能对我造成威胁的個体几乎没有,”她眯着眼睛,目光随着脚下一行前行的进化者游动,“……为了保险,除了走在前头的那两三个人以外,其他的哪一个都行。”

    这些进化者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比她经历丰富,然而从他们表现出的战力来看,林三酒并不太把他们当回事。

    灵魂女王闻言也凑过了头——到底还是一张被掏空了的人皮,当它低头朝下看的时候,脖子处的皮忽然一下被拽长了,一块后脊梁跟着滑了出来。看起来十分诡异,它自己似乎浑然不觉:“……这,  不太好办呀。”

    “你不是也会使用幻象能力吗?”

    “问题不是这个。投放幻象是有一个范围的,我一个幻象扔下去,  罩住的肯定不止一个人……给你留下三个人行不行?”

    “当然不行。”林三酒皱起眉头,  用一种挑青菜的目光看着脚下的小队,  悄无声息地地跟了上去。“他们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太显眼了,  再说我也不好控制。”

    正当一人一魂陷入了沉默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没想到下方小队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男人忽然对身边人说了句什么,  随后竟自己离开了队伍,走到一旁蹲下了身子。

    ——这可真是天上掉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就他了!”林三酒眼睛一亮,忙一推灵魂女王;后者没有迟疑,  立刻冲下方一挥胳膊,那个正在系鞋带的倒霉鬼顿时身体一僵,手指不动了。

    过了好几秒,  这个男人才缓缓地抬起头,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似的,  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

    与他同行的进化者,似乎没有一个人发现异状;在昏暗的蓝光灯下,  一行人渐行渐远,身影很快就融进了远方的一团黑。唯独穿红色外套的男人还呆呆地不动,过了半晌,  他忽然咕咚一声坐在了地上,大张着嘴,完全没有意识到同伴们都已经走远了。

    “……你不会把他弄傻了吧,  ”顺着一根铁杆轻轻滑下来的林三酒,  落在红外套身边时,  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瞥了一眼远方小队的模糊影子,悄声说道:“我还要拿他问话呢。”

    “没有那种功能,  ”灵魂女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然你现在早就傻了。”

    林三酒在红外套的眼睛前打了个响指。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  从外表上看起来,他简直是末日世界最好的代言人。他身上的红色冲锋服斑痕点点,  又脏又皱,  正散发出一股酸酸的气味;一头乱发起码有半个月没洗过了,隐藏在浓浓胡须里的削瘦脸颊上,  一双眼睛此时正没有焦点地对着林三酒。

    见他一时半会果然不会清醒过来,林三酒叫出【ANTI进化人之女奴的捆缚绳】,  有点满意地将他双手捆住了。

    跟灵魂这种滑溜溜的生物比起来,还是人类好捆得多。

    多亏在西格拉广场里打了几天散工,如今林三酒对这一小片地区已经算是很熟悉了;一转念,她就想起了好几处僻静的走道和夹层——“永不停歇的蛋炒饭喷泉”老板就特地嘱咐过她,不要在那些地方浪费时间,否则大半天也可能等不着一个过路人。

    将红外套塞进了一个升降机里,又拐了几个弯以后,一人一灵魂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条夹层中的小栈道。

    幻象被灵魂女王收走的下一秒,倒霉鬼好像睡醒了似的,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一瞬间的迷茫让他看起来有点傻。

    “这,你是谁,我——”他才刚刚开了个头,后半句话顿时跟块石头似的噎在了他的嗓子眼里;红外套细长的眼睛猛然睁圆了,仰着头,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个女人。

    个子比他还高一线,琥珀色的瞳孔里透出了冷硬的神色;从她的身后,正高高地探出两个巨大的阴影,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们看起来有些发蓝,也依旧掩不住它们狰狞的凶气。

    红外套迅速地抹掉了脸上的震惊,换上了刚才一闪而过的迷茫。

    “……姑娘,你是谁呀,我怎么会在这儿?”他咽了咽嗓子,干巴巴地问道:“你看见我的朋——”

    “别装了。”林三酒冷冷地盯着他,双手抱在胸前,一个示意,灵魂女王就绕到红外套身后,  挡住了他的去路。红外套舔了一下嘴唇,很不安地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  ”林三酒知道自己面无表情的时候,  看起来特别有威慑力:“……你们是什么人?”

    红外套的眼珠转了转,  似乎在斟酌形势——他考虑的时间不长,  当林三酒的一只骨翼“呼”地一声抬了起来的时候,这个倒霉鬼就立刻做出了决定:“诶诶,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我也不瞒着了……我们其实是为了这个任务才聚集到一块儿的,两天以前还根本互相不认识呢。”

    “任务?”林三酒眯起眼。“什么任务?”

    “事情是这样的……我说了,你可别再为难我了啊。”红外套叹了一口气,认了命:“我那一天本来只是想去论坛搜集一点儿信息的……但没想到那儿闹闹哄哄的,我一问,原来是有人放出了一个任务,说是要高价悬赏一个长着骨头翅膀的女人。”

    他说到这儿,有点迟疑地扫了一眼林三酒:“除了骨头翅膀和身高以外,其他的描述就很少了;既没有说什么模样,也没有说能力类型,只说上一次见到她是在西格拉广场。因为出价很不错,我们都觉得吧……这个任务肯定非常不好干,所以这才临时拉了个小队,进广场了。”

    “是谁放出的消息?”

    “这我就不知道了,论坛里都是用化名的嘛!只知道把人带到一个指定地点以后,悬赏会在那儿等着我们。”

    林三酒不禁有些恍神。“你说的论坛……莫非是那个木鱼百科论坛?”

    “不然还有哪个?”红外套说完了才感觉自己态度似乎不够好,小心地看了一眼,发现林三酒似乎并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论坛……”她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干嘛的?”

    这个问题一处,红外套看她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了然。“原来你不是中心十二界的居民啊……啊,没什么没什么,谁都有第一次嘛——这个论坛正如名字的含义一样,几乎聚集了末日世界里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不光可以搜索、收集你想要的信息,还可以发布信息、发布任务……能干的事太多了,简直说不过来。”

    林三酒愣愣地听着,回想起了自己听见过的木鱼敲击声。

    “这样吧,你看,我本来呢,是领了任务来找你的,但没料到我技不如人,反而落在你手上了,”红外套似乎也不是头一回面对这种情况了,他观察了一会儿林三酒以后,态度立刻转变得很快:“大家都是为了活命,没必要做得太狠嘛……你看这样行吗,我带你去木鱼论坛,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算是我对你的一点歉意?”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挺厉害,但很显然是头一回来红鹦鹉螺;对于自己来说,这只是一些没什么价值的常识,但是对于这样人生地不熟的人来说,意义可就不同了。

    “他们正在那儿放着追捕我的任务,你却要领我过去?”林三酒盯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你把我想得太傻了吧?”

    “我的亲娘,”红外套忙说了一句,“别说你的模样了,只要有合适的特殊物品,骨头翅膀也能遮得严严实实的啊!再说了,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发布人绝对不可能想到你会出现在论坛里……”

    他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林三酒沉吟了一会儿。

    眼下的确有一件事正梗在她的心里,叫她不知道怎么办好;而刚才红外套介绍论坛时的一句话,却立刻抓住了她的注意力——如果运气好,也许正好能把这件事解决了。想了想,她终于开了口:“……这个论坛,是不是很有名气?大家一想要什么信息,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它?”

    “那可不!”红外套忙一阵点头。

    “但……遮挡模样的特殊物品,我可没有。”

    “这都不叫事儿——广场三楼有个商铺,专门出售一次性的‘面具’,戴上以后一个小时内,保证爹妈都认不出来你。”

    林三酒“唔”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暗暗感叹了一句信息的宝贵。要不是红外套说了,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红外套把自己的牌打出去了,半晌也没回音,顿时有点儿没底——他只有不到一米七五,此刻看着面前的女人低下眼睛,心里咚咚直打鼓。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对方却忽然笑了一下,看起来很亲切。

    “我还没有问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老家是个挺土的地方,在那儿我叫二花。”红外套一向有点抵触人家问他这个问题,但到底还是答了。

    下一秒,面前的女人忽然弯下腰,紧接着,他顿时感到自己脚腕一紧——随即视线里的世界猛然天旋地转,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上——

    在二花惊恐的“啊啊”声里,林三酒攥着他的脚腕,又是一笑。

    “抱歉,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钱……借你的用一下噢。”

    在她猛力一阵摇晃里,从二花的身上“叮叮当当”地,滚落了一地的红晶。

    2010

2011

    可能从竖立起黑山的第一天开始,花生镇就不打算把它再降下去了。

    自从被困花生镇以来,林三酒从没有听过任何人提过,黑山并非天然存在;黑山就是黑山,一直立在天幕下,将花生镇牢牢包围起来,与世隔绝——在不知道迭替绵延了多少年的花生镇历史里,“黑山是人工屏障”这件事,已经早就被遗忘了。

    二人趁机逃出镇长府的时候,从每一块打开了龟裂细纹的地砖、每一次震落了油画花瓶的颤抖里,林三酒仿佛都能看出黑山是如何与花生镇融在一起的:深埋于地下的巨型机关,慢慢地、艰难地转起了落满灰土,布满锈迹的齿轮;覆盖镇子与黑山的土层,树林,根系,砖石,都第一次受到了惊扰,震颤着,被撕扯断裂成了两半。

    她和余渊逃离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因为克朗一旦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登时慌得将二人都给抛在了脑后;林三酒模模糊糊地听见了他几乎快要和花生镇地面一样撕裂开的喝令声:“都别跑,这不是地震!快,进入系统,把它给我升回去!”

    “升回去是可以的,”

    余渊以肩膀撞开了一面伪装墙, 拉着林三酒冲了出去,在二人跑过摇摇颤颤的镇长府大厅时, 他在砂石飞扬中大声喊道:“但是要等它完全降落归位了之后, 才能重新升起来。你猜, 这么庞大绵长的一座山脉,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全降落, 再上升?”

    林三酒一头扑入府外墨黑的夜晚里,回头遥遥扫了一眼远方时,她再也抑制不住体内那一阵痉挛般强烈的冲动了——或许是死里逃生的紧张, 或许是愤怒需要宣泄,她仰起头,对着笼罩着花生镇的黑夜,放声大笑了起来。

    “干得好, ”她一巴掌拍在了余渊后背上,差点让他呛了一下。

    大概是设置了定时发放的一颗烟花,遥遥升入了夜空一角,在深色天幕下绽放开了许多裹着火的流星;火光将远方徐徐下降、越来越低的黑山轮廓, 映照出了闪烁不定的摇晃光影——烟花还不知道, 它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镇长府背靠黑山脚下,摇晃得比一般民居更厉害;举目四望, 四面八方的高山阴影, 都好像是渐渐融化的坚冰, 在一点点弯下腰去,为身后更广阔的天幕让路。

    二人的每一步, 都踩在传自地面深处的隆隆巨响上, 一时间,简直令人分不出震颤难安的究竟是大地, 还是自己的神魂了。。

    “这边,”余渊叫道,以手中的枪指了指两排民居之间的小巷。

    “是去哪里的路?”林三酒叫道。

    一间民居的门打开了, 一个老太太刚迈出门, 抬眼看见二人,立刻又缩头回去把门关上了。

    余渊喘息着回过头, 看着她的时候, 眼睛亮得好像看见了另一种烟花。

    “‘黑发中年女人, 右手有疤’——我查了她家的地址。”

    好像有只手, 忽然攥紧了林三酒胸中的一口气,又骤然将它松了出去。

    “我们已经去得晚了,”余渊低低地说,“若是每一个人,在受折辱,受欺负的时候,都能被人伸手从地上拉起来……”

    地面颠簸震颤、建筑摇晃作响,滚雷一样的咆哮,以及地面深处沉重的铰链转动声,淹没了他后来的话, 使林三酒没有听清楚——但她仍旧听见了,以另一种方式。

    寒凉夜风朝奔跑着的二人扑上来,撞碎了, 被余渊身上的滚烫热意给融成了一丝丝的呼吸, 洗向了他们身后的镇子。

    “是黑山……!”

    从他们大步跑过的民居小巷中,交杂着扑出来了碎片般的只言片语。男女老少的声音,或惊或怕;从窗帘缝隙里, 目光一闪而过。

    “黑山好像……在往下降!”

    “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动?怎么可能?是不是——”

    “地震了,一定是地震,”有人低低地叫道,“快看看电视上怎么说!”

    林三酒很快就发现,即使是被破坏了一部分的“奥夜镇长”系统,依然高效得令人惊讶。

    仅仅是听见这句话的几分钟以后,他们跑过的每户人家都形成了一幅统一的面貌:门窗紧闭,动静皆无;窗帘严严实实地合拢了,再也没有了低语和窥视——从不知多少户人家里,只回响着一个相同的、响亮的女声,像是在喊战斗号子一样:“请遵守指示,不听不看不出门,闭窗拉帘熬难关,等天明时分,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不管是电视还是广播, 好像都只有同一个指示。

    余渊皱起眉头,忽然翻身跳上了街边一個大垃圾桶, 一把抓住了一栋三层公寓楼墙外的水管,踩着居民阳台,身手敏捷地上了房顶。他没有放轻动作,这一系列行动下来,叫房内低低地响起了一声惊呼,但却始终没人拉开窗帘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爬上了自己公寓楼的房顶。

    “怎么了?”林三酒也跟着跳上了房,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圈。

    “你看,”余渊指着昏黑的、连路灯也照不亮的街巷,低声说:“……真的没人出来。”

    黑山逐渐降下地面的声音有多磅礴,花生镇就有多寂静。路灯泡在石板上的一汪汪昏黄,不曾被任何人的脚步打扰过。

    “不,有人,你看那边……”

    林三酒的目光被远处一个人影给牵了过去,余渊也转过了头。她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断了;因为那人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刚才出门了似的,迅速来到一间民居前,最后看了一眼远方降下去一半的黑山,随即开门进了屋。

    林三酒看了看在寂静中摇颤的镇子,又看了看远方的黑山。他们站得还不够高,但也能勉强分辨出黑山后方的世界了:夜幕下笔直的、铁灰色的高速公路,在大片大片的农田旁伸向远方;点点星火似的路灯,仿佛一个连着一个,要升入天空一般。

    这仅仅是她能看到的一个方向,仅仅是最遥远的一个角。

    “请遵守指示,不听不看不出门,闭窗拉帘熬难关,等天明时分,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走吧,”林三酒拉了拉余渊的胳膊,低声说:“至少你知道,有一个人是需要我们去救的。她家是不是就在附近了?”

    余渊没有动。他定定地看着昏黑宁静的花生镇,侧脸上浮起的神色,好像是小孩见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一样,又像是游走在一个迷宫般的梦里。

    “是的,”他喃喃地说,“你看,她就在那。”

    林三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余渊说的,不是那个中年女人的家,而是那个中年女人本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黑山开始降落的第一时间就冲出了家门,此刻的她,正被一个男人抓住了一条腿,像口猪一样在地上倒拖着,往一间民居前走。

    她使劲挣扎的时候,连一声也不叫。她只是沉默地在地上扭滚着,踢打着;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叫了也不会有人来救。

    “看见了吗?”余渊问道。

    林三酒点了点头。

    数队镇警,正戒备在街角巷尾的民居阴影中,严阵以待。他们看着那中年女人被拖过眼前的石板路,一点兴趣也生不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路口上——他们等待的人是谁,几乎毫无疑问了。

    “我查询地址时,可能在系统里留下了记录,他们比我们来得还快了一步。”余渊抬起枪,苦笑着说:“……我才发现,没有子弹了。怎么办?”

    这一次,“关键节点”几乎还未成型,就已经获得了答案,消失了。

    最后一个选择,落锤生音地敲定了她所认识的那一个余渊的形貌。

    他的乌发在夜幕下被吹乱了,修长的轮廓倒映在花生镇的背景上,烧亮了一线光。

    “还有一个人在受折辱,受欺负,她已经等太久了。”林三酒向他伸出了手,“走吧,我陪你一起下去。”

    “发现了!”有人猛然叫了起来:“他们在楼顶上!”

    伴随着豁然一声枪响,仿佛有一阵白光突然打亮了她的脑海,所有意识都消解于白光之中了;林三酒紧紧一闭眼,再重新睁开的时候,另一份记忆,真正属于她本人的记忆,归位了。

    余渊正坐在餐桌对面,笑容白得像雪山上的反光。

    “……我回来了,小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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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乐园介绍:
关于末日乐园: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想杀掉我。”
林三酒喃喃地对自己的好友这么说着。
怎么会呢,她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多金帅气又温柔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不过她没有想到,前路上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因为林三酒忽然发现,世界变成了一个滚烫的末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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