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坦荡
林富瑞会死吗?林晓花的信仰原来是林富瑞?我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两个念头,然后自己兀自的不敢相信。
从逻辑上来说,神的灵魂抽离了林富瑞,林富瑞还是一个完整的人,不论是灵魂还是躯体,之前大战所受的伤害也不足以让他死亡,他怎么会死?
另外有一点,我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是,心底微微有一点酸,不敢相信林晓花如信阳一般爱着的人是林富瑞...我对林富瑞了解的不多,最多就知道他是神的一个‘承载者’,从林建国的三言两语中知道他是恋家的,其它的或者是很平凡?毕竟他整个人的性格表现都是神的。
唯一一次自己的性格表现,是在祭台之上,他的意志浮现时,那声软弱的呼唤林晓花,林晓花转过头流泪,还有就是对林建国的依恋。
总之,林富瑞在我心里根本就不是一个性格鲜明的人,而林晓花却是一个风情万种,柔媚入骨,却又显得那么特立独行的女人,我不想用不公平的眼光去看待某一件事情,可是我总觉得林晓花爱的男人应该是卓尔不凡的,不该是林富瑞这样的。
我为什么会微微发酸?难道是我忘不了林晓花和我那么接近的一次亲吻?毕竟是那样的接触,心底总会有悸动...这肯定不是爱情,或者说连喜欢也算不上,但是那一刻是有心跳吧?我也说不清楚自己。
或许,这也才是人性的复杂。
“呵,天劫过后,秩序恢复,所借之寿运一切归还...欠下的债会用生生世世弥补,直到还完所欠之人为止。林富瑞所欠最多,天劫过后,第一个死的就是他。”道童子的意念很快就给出了我一个答案。
想必这一切神他们,包括林晓花也是知道的...也就是说,那些靠着别人的寿运等东西活着的人,包括圣村,包括那个小镇的该死之人,在这次天劫过后,都会死去...不会死的,也会还清从别人那里抢夺的。
只是为什么是林富瑞欠的最多?毕竟神占据他的身体,一切都不是他所愿啊。
“天道只看因果,不问原因。就如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在这世间或者讲一些因由。但天道是绝对的公平,毕竟别人的寿运,甚至灵魂力都是加诸在的林富瑞身上,这个没有道理可讲。天道最大的仁慈在于,它没有把林富瑞当成罪人,天劫不加其身,仍然许他轮回去偿还。只是偿还,不是惩罚。你可懂?”道童子三言两语讲道,浅显却也颇有深意,罪不罪,恶不恶另论,欠下的该还,却是至理。
毕竟是我另外一个自己,我对这个道童子很难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即便知道自己的意志可能会被他占据,而他对我却也是如此,好像特别热衷于给我讲解天道,像是在刻意培养自己的今生,却是对自己意志可能侵占我的事情只字不提。
我感觉我的前世就是一个热衷于追寻天道至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是一思一想,都让自己接近天道,所以才会这样的冰冷疏离,绝对的理智....可是,这样就真的好吗?
我这样对前世的自己提出了疑问,得到的却是一片沉默,反倒是过了一会儿之后,一道意志才在心底浮现:“真是可笑的感情,不能公平理智的看待世间的一切,竟然投入千丝万缕的关系中,自己的局中,对眼前这个女人动心。不应该反省吗?”
我该反省?我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这种痛苦并不是我觉得我那一刻的心跳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因为师父从小的教育,让讲究自然的我,知道自己的任何心情只要是自然发生,就应该顺应,沉淀之后,再去思考。
这痛苦是源自于我想起了如雪......我能够肯定的是我的深情全部给了她,即便是我和她之间有的只是绝望,也没人能够代替她,可是我为什么?
我陷入了这种痛苦,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如雪的形象,然后厌弃自己,可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却莫名的猛痛了一下。
这一下疼痛,我肯定不是源自我自己的意志,难道是他?我下意识的觉得好笑,不可能,道童子这么冰冷无情的前世,不要说根本没有见过如雪,就算是见了,又哪会来什么心痛的感觉?他可能连感觉都不会有吧。
可能是我自己太过难过,所以心才会猛痛了一下。
我没有察觉到的是,道童子翻看我的一切记忆,偏偏不触碰的就是关于爱情那一块儿。
此时的林晓花还在我的眼里,半伏在地上,一手握着天纹之石,一手握着林富瑞的手,脸色苍白,眼中含泪,一头秀发依旧在风中飞扬。
我的眼帘渐渐的模糊,不是泪水,而是思维涣散和痛苦带来的一种自我厌弃,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甚至忍不住抱头发出了一声呻吟。
凌青奶奶注意到了我的情况,忍不住关切的回头看了我一眼,问了一声:“承一,你是怎么了?”
“如雪...”我只能痛苦的回答出这两个字,然后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凌青奶奶叹息了一声,握住了我的手,也不知道是开解我,还是自言自语的说到:“我和你师父的感情伴随一生,可是在这长长的岁月中,你师父为很多其他的女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小小的瞬间动心的事情就太多了。他没有隐瞒过我,那只是很自然的心动,那是人性的一种本能,如果克制不了,就自然的去体会,终会明悟什么的。”
“我不明白。”这个时候,第二道天劫之雷落下,映照的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分外沉重。
劫雷依旧在触及到林富瑞之前散去,即便失去了目标,这第二重天劫一旦开始,也会完成六道劫雷才会停下的。
“你自然是不明白,就像一个人始终对着的只是另外一个人,他何从去考验他的忠贞?就如书里所写苦等小龙女十六年的杨过,也是经历了许多美好的女子,才发现了一生所爱,值得等待的是谁。对感情的忠诚自然不是要和谁比较,而是一份经历了红尘万种之后,心的沉淀。就如红尘炼心,没有经历,哪来锤炼?承一啊,道的含义没有强迫,而是自然,天道也不讲究完美,你不能刻意的去追求完美。任何精益剔透的事物也会有瑕疵。美好的事物总是会让人动心,但是所爱就是所爱...不需要束缚,也能让你明白,你对美好事物的心动,只是单纯的心动..发乎情,止乎礼,坦荡荡...,就好像看到电视剧,喜欢电视剧的人物,但深爱的依旧是她。携手一生的,依旧是她。感情从来也是不需要强迫你去怎么样完美的。”凌青奶奶对我娓娓道来,却让我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痛苦也渐渐的散去。
是啊,凌青奶奶所说确实是事实,从小和师父相依为命,我早就明白师父的作风。他是真的不会拒绝任何美好的‘大姑娘’,毫不掩饰的表现自己的欣赏,可难道师父不明白他要相守一生的人是谁吗?而他也是真正的发乎情,止乎礼...
而我也明白,我一生深爱的是谁,也没想过要和林晓花发生什么!我为什么要那么钻牛角尖的去抗拒那一瞬间自然的心动,坦荡的面对自己就好了啊。
有时面对复杂的人性,需要做的真的只是一份坦荡。
“无聊。”道童子明显又站在制高点上,去评价了这一切,而我却是完全的放松了,也任由自己对林晓花这一切流露一分心疼。
第三道劫雷就要落下,这个时候,林富瑞的手紧紧的握着林晓花的手,他的脸色是那么的难看,整个身体都有一些颤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追寻死亡,但如今的这一份颤抖,是为了就要实现愿望所激动吗?
相对于林富瑞这太过夸张的表现,一直平静的是林晓花,她的目光落在林富瑞的身上,真的就是柔情似水...这个时候,天上隐约有第三道电光闪过,第三道劫雷就要来了。
“晓花,帮我。”而在这一刻,林富瑞忽然失控的大喊了一声,这一声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般,在他话刚落音的瞬间,第三道劫雷落下,映照的林富瑞的脸苍白无比,也有些扭曲。
帮他什么?我下意识就皱紧了眉头!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间,万种红尘
这一次,再看向在电光之下,林富瑞的脸,我就觉得心中充满了异样的感受,之前是觉得苍白和扭曲,这一次再看,却是觉得因为某种渴望,而显得有些狰狞。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帮的?总觉得看着林晓花瘦弱的肩膀,能承担这一切吗?
“帮我...”林富瑞的身体因为虚弱站不起来,他只能急急的朝着林晓花费力的挪动了几下身体,用双手握住了林晓花的手,眼中的渴求几乎化为了实质,还带着莫名的慌张和急切。
林晓花的眼神却是温柔似水,柔柔的落在林富瑞的脸上,她这种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习惯用一种叫妩媚却置身事外的漠然来掩盖一切情绪,她这样的眼神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能这样看着,水雾迷糊了她的眼睛,最后化作一滴泪滴落在林富瑞的手上。
泪滴滑落之际,林晓花平静却仿佛像是带着叹息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你要我帮你什么呢?”
“让我进这块石头,你是不是有办法的?”听到林晓花的回答,林富瑞的眼中一下子闪烁出希望的光芒,握着林晓花的手,声音虽然虚弱,却透出了一种叫希望的急切。
林晓花默然不语。
而我却是震惊,我当然不能忘记我和林晓花相处的夜晚,林晓花第一次提起他时,所说的信仰,他是她的信仰,而他的信仰却是一心求死,可是林富瑞明明就......
天上的第四道劫雷正在聚集,林富瑞更加的急切,就算如此虚弱,声音也忍不住高了几调:“晓花,快来不及了,你知道的,一切都是他做的。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这一切?为什么他没事儿,我马上就要死?晓花,你舍得看着我老死在你面前吗?你舍得我就这样消失吗?”
林晓花脸上的泪仿佛不能停止,面对林富瑞急切的请求,她忽然就笑了,带着三分的媚意,七分的凄凉,却好像一片姹紫嫣红中盛开了一朵有些虚弱的白花,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不是一样会在一会儿就消失,你可有舍不得我?”尽管脸上的泪水不能停止,林晓花的声音却非常的平静,明明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那么哀婉,她怎么可以用如此平静的声音......
“我当然舍不得你,只要我还在,你就会一直存在,不是吗?只要我..只要我能躲过这一劫,我就能让你长久的活着。”林富瑞语无伦次的说着,神情已经到了一种不能言说的焦躁,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跑得踉跄的身影。
林建国,他还在这儿?这么一场大战,他难道一直就躲在一个角落,看着他的儿子吗?
‘啪’的一个耳光落在了林富瑞的脸上,是林建国激动的站在了林富瑞的身后....此刻的林建国嘴唇颤抖着,眼神全是沉痛,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打自己儿子一个巴掌?
我的心莫名的叹息,在这个时候,就算那个一直冷漠的道童子也情绪微微的有些波动,只是微微的波动。
我听见心里的一道意念:“这就是人间,红尘万种吗?”接着,就陷入了沉默,仿佛是想继续的把这人间的红尘万种看下去。
“爸,你打我?你打我做什么?你是不是也想我消失?是不是?”林富瑞在这一刻彻底的癫狂了,他转过头,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对着林建国大吼大叫起来。
而林建国却是嘴唇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有些颓废的蹲下来,一双手覆盖着脸,声音伴随着泪水从指缝中溢出:“儿啊,你不能对不起晓花的。”
“我怎么对不起她了?难道你们都不能理解...一切都不是我愿意的,是那个神,那个神...”林富瑞的声音是那么的急切,可是从天而降的第四道劫雷,却以惊人的气势打破了他的嘶喊。
这一次雷电离林富瑞很近,很近....近到就要劈到林富瑞了,好像这一次雷劫是要针对林富瑞一样,把林富瑞吓得不由得缩了一下身子。
雷电过后,林建国重新站了起来,他又朝着林富瑞走近了半步,看样子他还是想说点儿什么,却被林晓花摆摆手,示意林建国什么都别说了。
面对林晓花,林建国好像也有着特殊的情感,林晓花这样示意,他就真的停住了脚步,只是用一种沉痛的目光看着林富瑞,什么也不说了。
林晓花松开了林富瑞的手,手指轻轻的触碰着林富瑞被刚才的雷电惊吓的更加苍白的脸,轻声的说到:“是啊,什么都是他做的。你被迫的与他灵魂纠缠了那么多年,他强势,可是情感上还是要受你的影响。你呢?是不是也已经刻画了他的痕迹?所以,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也习惯了和他纠缠,哪怕是躲进一块石头里?”
“晓花,帮我,为什么死的会是我?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他...而且,我明明就还是我。”林富瑞的声音变得软弱,或许他始终觉得这一切的后果是他在承担。
“是啊,你还是你...可惜这些年,我的记忆已经太模糊,总是停留在那一天你出现的夜晚,对我说的那句话。既然你如此想,我就彻底的成全吧。”林晓花放开了抚在林富瑞脸上的手,然后拿起那块天纹之石站了起来。
林晓花这是要做什么?真的是要把林富瑞也弄进这块天纹之石里吗?
我有些怔怔的看着林晓花,心里却莫名的能体会她此时的这份凄楚,如果一个人死了,那你至少可以怀念,最怕的只是那个人还活着,却早已不是你心中的他,有什么比这个还要痛苦?
而林晓花伫立在这越来越猛烈的风中,却是从胸口掏出了一个挂坠。
这是什么?难道又是一颗天纹之石?我下意识的这样想,却被心里道童子的意念给打断:“你以为天纹之石是大白菜?想出现几个出现几个?”
我被道童子这样一说,这才发现林晓花胸口的吊坠是一块金属的吊坠,有小半个巴掌那么大,是那种可以打开的,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我仔细一看是一张符纸。
林晓花看了林富瑞一眼,而林富瑞则是充满了希望的看着林晓花,林晓花笑了,在这一刻,她伸手静静的抹干了脸上的泪水,然后把手指放进自己的口中,似乎是很娇媚的样子,可是鲜血却从她的手指溢出。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摊开那张符纸,用自己的鲜血在符纸上描绘着什么。
这个时候,除了呼呼的风声,一切都安静极了....或者是这样的安静太过于安静,林晓花静静的开口了:“这些年,神总是弄一些修者进来。或许是岁月太无聊了,我也就学了一些东西。总是学不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过异样画葫芦总是可以的。”
“晓花,你学了什么?”林富瑞以为此刻林晓花在和他聊天,所以尽管不耐烦,还是问了一句。
“阵纹啊。”林晓花抬起头来,又是熟悉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充满风情的,却是毫不在意的。
可在这时,她手中的那块天纹之石却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而林富瑞开始并没有认真的听林晓花在说什么,看见她手中的天纹之石震动起来了,他才猛地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失声而出:“什么?阵纹?不,不,晓花,你不要!”
“这些年和神在一起,你知道的也不少呢?”林晓花笑得如此娇艳,却在天纹之石震动到最剧烈的时候,把那张符纸映在天纹之石上!
“不!”林富瑞在这一刻,竟然挣扎着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
可是,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在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毁灭
那就是林晓花要彻底的毁灭这颗天纹之石!
这让我想起了祭台之上的那阵纹,九为极数,林晓花要我上去添加上一条...莫非....
“发现了吗?我早就知道会如此。她身上隐藏了一条阵纹纹路,波动隐晦,若非不是因为灵觉的关系,我也看不出来。而这条阵纹纹路只要用朱砂或者鲜血描绘一次,就可以形成一条精妙的阵纹。而天道之阵纹,一般以三,六,九为数。在这里祭台都承载了九条阵纹,你以为天纹之石这种高级别的东西,上面会是几条阵纹??这女人很有心机,从一开始就要毁了这天纹之石。”道童子简单的评价了一句。
这让我回想起了一个细节,在林晓花拣起天纹之石的瞬间,我的身体停下了脚步,生生的就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我阻止都被道童子的意志压制了,原来他通过惊人的灵觉,洞悉到了阵纹的波动,早就猜到了这一切。
“那阵纹恐怕就是和天劫之阵一样,出自同一个人。毁去这天纹之石,倒也够了。”道童子再次这样淡淡的评价了一句,意志又重新归于沉寂。
而在我的眼前却是彻底崩溃的林富瑞,他站了起来,尽管脚步不稳,还是扑到了林晓花的跟前,他此刻的神情哪里还有半分温柔,他停在林晓花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嘴上一直嚷着:“你害我,你害我...”然后伸出手来,看样子是要抢那块天纹之石。
而那块天纹之石在林晓花的手中剧烈的震动,符纸飘落而下,而那道血色的阵纹却是彻底的映在天纹之石上。
从天纹之石上传来了神癫狂的声音,可笑的是他竟然吼的是同林富瑞同样的话:“林晓花,你害我,你害我!”
这一刻的这一切,多么的讽刺,讽刺到我的嘴角都不自觉的上扬,流露出了一丝冷笑,不管是神,还是林富瑞,他们谁又有资格对林晓花壤出这么一句话来?
天纹之石还在震动,可是上面的纹路却开始慢慢的出现了一种死寂的气息,石头上也开始隐约有了龟裂的痕迹。
‘轰隆’,第五道天劫之雷落下来的时候,林富瑞终于把那块天纹之石抢到了手上,他拼命的用自己的手掌擦着上面的纹路,可是阵纹一旦形成,就算擦去了上面的颜色,又怎么可能擦去阵纹成型的轨迹?
雷光中的林富瑞疯狂了,他一把扔下了那块珍贵的天纹之石,在雷光散去之时,他冲到林晓花的面前,高高的扬起了自己的右手。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身体动了一下,就要站起来,却被凌青奶奶拉住,对着我轻轻摇头,低声说到:“江湖恩怨江湖了,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就这两人了吧。”
我轻吐了一口气,坐下了。
而与此同时,林建国也冲了过去,大喊了一声:“畜生,你敢,晓花她...”
可是,林晓花却用眼神阻止了林建国,而失去理智的林富瑞毫不犹豫的朝着林晓花狠狠的扇去,我只是震惊,这么虚弱的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看起来这么惊人的朝着林晓花打去?
雷光散尽之时,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啪’声,林富瑞的耳光落在了林晓花的脸上,林晓花显得有些瘦弱的身体在风中摇晃了两下,到底站直了。
这一耳光毫不留情,我看见林晓花的左脸瞬间就肿了起来,红色的,刺目的鲜血也从她的鼻孔缓缓的流出,如此的狼狈,她却莫名的笑得很开心。
“小瑞哥哥,还记得小时候,你在我家,我一直这样称呼你吗?放不下的,不过一直是小瑞哥哥而已...如今,也好,一个巴掌彻底的扇碎了一切,也算是你我之间情分已了,罢了,我也累了。”林晓花说这话的时候,平静的要命,那种心死的平静,让人听起来是如此的害怕。
她轻轻的拭去了脸上的血迹,却因为手掌的抚过,血迹氤氲开了一脸,可是她不在乎,竟然再次朝着林富瑞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着我这边走来。
林富瑞踉跄的退了两步,这一次他脸上的苍白却能看见不是因为虚弱,而是来自心底的苍白。
直到林晓花走了几步,林富瑞才像想起什么一样,大喊了一声:“晓花,不,你别走!”他脚步虚浮的想追上去,可是那一耳光就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只是追了一步,就颓然的跪倒在地上。
而在这时,那颗开始破碎的天纹之石中也传出去了异常强烈的意念:“林晓花,哈哈哈..林晓花!你费尽心思算计我,到底还是输了?你怎么就看不明白,这些年主导的意志是我,是我!对你好的是我,顺着你,依着你的是我!根本不是这个林富瑞...他根本就不配,你却算计我,算计我...”
“一群疯子。”道童子似乎看不下去了,彻底的陷入了沉寂。
可我却无法想象那是怎么样一个故事?两个灵魂在一个身体...而遇见林晓花,三个人纠缠至今?那是怎么样的痛苦?那高高在上的神也动了凡心?还是他只是被林富瑞影响了情绪?亦或者不甘心林晓花始终不把他放在心上?
我不是当事人,我没有答案,我只是万万想不到坏事做尽的神,在这毁灭的一刻竟然在意的这个?
可是,为什么这两个灵魂都号称爱着林晓花,却在生死之间,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是否能活下去,选择了抛弃,甚至迁怒于她呢?或者,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是一个人。
林晓花没有回头,有些事情只是当时,当时已过,也就心如死灰。
她只是走到了我的身边坐下,然后看了我一眼,说到:“陈承一,现在的我不怎么好看,不过,你介意让我靠一会儿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低声的说到:“不介意。”
林晓花叹息了一声,把头轻轻的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说到:“那就好,可惜我没有神仙倒用来感谢你了。”
“那个,没有关系的。”我的眼中是林富瑞半跪在地上,看着林晓花的样子,此刻,最后一道劫雷已经成型...林富瑞却是看着林晓花流泪,他在说着什么,声音很虚弱。
可是结合着口型,半猜半听的,我大概能知道他在说着,晓花,我怕,我真的怕。
“你怕什么呢?死掉还有轮回...这才是对你的解脱。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晓花的一片苦心呢?”有一双手轻轻的握住了林富瑞的肩膀,然后就像抱住一个小孩子似的,把林富瑞抱进了怀里。
这个时候还能有谁?只能是林建国!
到底是对自己的儿子恨不起来的,到这个时候,林建国看着软弱的林富瑞,眼里只剩下疼惜。
“爸,我怕...爸,我怕啊!”林富瑞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林建国的衣领,在林建国的怀里竟然也像一个小孩子一般大哭了起来。
其实林富瑞的身材很高大,1米9左右,而林建国却只有1米75左右,可是,在此时,林建国怀抱着林富瑞,却真的就像是一座大山那般,让林富瑞依靠。
“没出息,有什么好怕的?今天,就算是死,不也有爸爸陪着吗?而且,还有家人,还记得你妈妈,你的兄弟姐妹吗?活了这么久,你难道还看不透,活的长与短,都不如活的幸福,踏实,开心吗?所以,怕什么?”林建国安慰着林富瑞。
在天劫之后,死亡也一定会降临到林建国的身上,他同样也欠下了一身的债,可是相比于林富瑞他坦然许多。
在这个过程中,林晓花一直闭着眼睛,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林富瑞,或者是林建国,就如她所说的,她可能是真的累了...可是闭上眼睛不看,心里就不记挂吗?
她靠在我的肩上,我早已经感觉到她的泪水再次不停的滑落。
其实,她做的已经够了,给了林富瑞一个解脱的机会,也用自己的力量和隐忍惩罚了那个害了林富瑞一生的神。
“其实,事情要从哪儿说起呢?陈承一,你知道吗?我以前可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丫头呢,因为我有病,是真的有病,是瘫痪?还是什么?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我只能躺在床上...”
一个声音萦绕在我耳边,是林晓花开口说话了。
而在这时,第六道劫雷终于落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殇
这第六道劫雷是天劫开始以后最大的一道劫雷,落下的瞬间,声音震耳欲聋,生生的打断了林晓花的话。
闪烁的雷光,映照的在场每一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凄凉。
就算我和凌青奶奶是置身事外之人,眼看着这幕人间凄凉的惨剧,也忍不住动容。
劫雷过后,一直笼罩在天空中的劫云开始渐渐的散去,但是一股莫名的气息却开始笼罩在整个平台,当这股气息弥漫在平台之上时,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力开始产生。
这吸力根本没有作用于我,但是我就是能敏锐的感觉到这股吸力的存在,我身边的林晓花身体在微微的颤抖,但只是瞬间,又复归平静。
而在那边,当吸力出现的时候,林富瑞的整个身体,甚至连嘴唇都在颤抖,但也在这一刻,林建国紧紧的抱住了林富瑞,相对来说,他是几人中神情最平静的一个。
“富瑞,你一直都是爸爸和妈妈最心疼的一个孩子。其实我很早就想死去了,知道吗?很早....虽然你强行的赋予我寿命,但不能阻止我自杀。可是,我终究舍不得,因为如果我也死去了,不是亲人一个都没在你身边了吗?”林建国沧桑的声音在整个平台回荡,父爱压抑,但这一次却是如火山一般的喷发了。
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林富瑞莫名的不再那么颤抖了,他任由林建国揽着自己,什么也没说,只是闭着眼睛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不知道这股莫名的吸力究竟是什么,但是却在这一刻看见了它的作用。
林建国一直是一个中年人,在这一刻,头上的头发却开始灰白,脸好像也不那么平整了。
至于林富瑞的形象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此刻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沧桑。
我的心莫名的一阵紧张,忍不住转头朝着林晓花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怕看到林晓花的变化,还好的是,林晓花此刻看不出来什么大的变化。
“富瑞,爸爸一直很想陪你到最后一刻。但看这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了...富瑞啊,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不可以放下的了。就如,很多年前,我就早已经原谅了你,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在那件事情以后,你妈妈伤心的自杀,可我若不是因为原谅,也不会陪你至今。”林建国的声音渐渐的恢复了平静,可是脸上的皱纹却是更深了,那么惊人的事实他却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是因为到了死亡的这一刻,一切都已经看透了吗?
难道杀死林建国家人的不是神,而是林富瑞自己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下意识的看了林晓花一眼,此刻,却发现她的青丝之中莫名的掺杂了几根白发,这个发现让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如果我和你说话,请你不要回头,丑了,老了,不想让你看见的。”可能是感觉到我在看她,林晓花闭着眼睛开口了,疲惫的声音尽是调侃之意,她的样子根本不在乎生死,却是在乎老了,丑了....
或者,老了,丑了,她也不在乎,只是不想让人看见这个快速枯萎的过程。
反观林富瑞,在林建国说出了那么震撼的事实以后,却也是平静的,只是更朝着林建国的怀抱靠了靠,就如林建国所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放不下,不能面对的?如果真是他做的,到死前的谎言还有意义吗?
“爸,你都知道了。”林富瑞的眼睛也闭上了,仿佛同林晓花一样,此刻的他也是疲惫到了尽头。
“是知道啊,你想独占着我和你妈妈,容不下你的兄弟姐妹,所以想个办法杀了他们。原本,我们都很想去相信这一切是神做的,与你无关。可惜的是,那么多年以来,我们了解你,也了解神,他怎么可能连看一眼你兄弟姐妹被杀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扔下一块养魂木,留了他们的灵魂?他只会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林建国的声音越发的虚弱,他娓娓道来,也越发的像在说一件平常事。
此刻的他虚弱是因为苍老,是的,短短的几分钟,林建国就已经开始苍老,也不知道是被抽去了什么,他比一般的老人还要脆弱一些。
“是啊,我只想让你和妈妈牵挂着我,我妒忌为什么我的兄弟姐妹就可以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其实,我不想这样的,我以前也很爱他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觉得他们不配,爸,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林富瑞依偎在林建国的怀里,轻声的念叨着,泪水再次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
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林富瑞也很可怜,可惜这种可怜我该怎么言说?
“真是可惜,别人看似很惨的遭遇,却是给他一个最大的炼心机会。如果他能够克制神对他的影响,始终保持自我的本心,甚至以强势的本质来压制神,他的心境会到一个极高的地步,甚至得到天道的承认。可惜...天道之下,就没有绝对坏的事情,也没有绝对好的心情。因为好事也可能让心境蒙尘,坏事却可能让心境升华。世人却只看表面,追逐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可悲,可笑。”在我忽然有些同情林富瑞的时候,道童子的意念再次出现,但是只是冰冷的评价了那么一句,就再无声息。
这番话让我深有领悟,可是此刻说给林富瑞听,却也是晚了,但愿最后的悔意能够让他的生命得到升华。
“是啊,你不想的。这么多年,支撑着我一直活下去的念头,就是你也不想的。我常常安慰自己,两个人就算住在一起也会相互影响,何况是一个身体里,灵魂纠缠在一起?富瑞啊,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你了,可是我为人父,我却到死都没有办法放弃你。知道你为什么不该打晓花吗?只因为,还有一个人,她始终也舍不得放弃你,一心想让你得到解脱,那就是晓花啊。”林建国此刻已经不能用苍老来形容了,而是一种干枯,他的寿数快尽了。
相对的,林富瑞年轻的容颜也变得苍老了起来,在林建国说起这个的时候,林富瑞转过头了,睁开了眼睛,朝着靠在我肩头的林晓花看了一眼。
林晓花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林晓花有没有看他,因为林晓花不想让我看到她老去的模样。
“晓花,下辈子让我还你。”林富瑞这一句话充满了哀伤和真诚,但也沧桑至极,他也差不多快到时间了。
但林晓花始终默然不语,哀莫大过于心死,心已死,就算还在疼痛...但死去的又怎么能够复活?所以,对于死去的存在,还还是不还?还有意义吗?
“晓花...”林富瑞的声音在颤抖,伴随着的是林建国的一声叹息,这种事情谁又能去帮忙?就算父亲也不能!
“晓花,下一世还有机会再见吗?我不敢奢求在一起,只要能再见,哪怕只是一天也好?”林富瑞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厉害,他看向林晓花的眼睛是那么的哀伤,容颜却是在极速的苍老,有一种一眼即是沧桑的感觉。
“儿啊,爸爸不行了,你也放下吧。不要再为难晓花,不要了...”林建国的声音渐渐的虚弱了..越发的小声了,他执着的抱着林富瑞的手,也在缓缓的,力不从心的滑落了。
林晓花始终没有回答什么,始终沉默着,我知道她不平静,因为我的肩膀几乎都被泪水打湿了,混在伤口中,有些疼痛。
“爸?爸....”林富瑞一下子收回了目光,有些无助惊惶的看着林建国,而林建国抬头努力想对林富瑞做出一个笑容,但是嘴角却停留在上扬的角度,就动不了了。
‘澎’是手轻轻落地,触碰地面的声音,林建国的头一下子垂下,这一生,他对林富瑞这个儿子的陪伴也到此为止了。
“不..爸,爸啊,啊...”林富瑞一下子反身抱住了林建国,抬头仰望着苍天,似乎也是在问,自己这一生何以走到这种境地?我很想把道童子的话告诉林富瑞,可惜的是...有些东西,心境不到,未必就能领悟。
或者,今生的伤口会带到下一世,而下一世的他会更懂的,本心的某一种基础叫做珍惜?
“都要走了,我也要走了...可惜,我还有很多故事想说呢。不能啰嗦的说了,简单的说说,陈承一,你想要听吗?”林晓花的声音也充满了哀伤,她原本一直平静的,她此刻是在为林建国的离去而伤心,还是为林富瑞的凄凉?
“如果你想,那我就听着。”我也闭上了双眼,忍不住一滴泪滑落,其实我不想听的,哀伤的事情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我很想平静,也只能把抓着师父的手再紧了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晓花(上)
林晓花的声音变了,之前她的声音是清脆中带着丝丝媚意,如今却是低沉沙哑的,带着一丝沧桑和掩藏不住的疲惫。
难道林晓花此刻也在慢慢变老吗?我开始为这个女孩子心疼......可是我还能做一些什么?
“你应该已经猜到,我和林富瑞都是一个村子的,都是出生在那个不怎么光彩的村子——盗村....”林晓花开始慢慢的讲述起来一段纠缠的往事,可能是因为时间不多了,所以她讲得非常的简洁。
但我也从她的讲述中,理清了这个纠缠不休的故事。
那要从林富瑞被神上身的时候说起了,曾经林建国和我说起过,自从他的儿子上身以后,就去了别的人家生活,而这家人恰好就是林晓花的家。
“盗村的人大多姓林,就如很多普通的村子一般,往往一个村中总有一个大姓。我和林富瑞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但是他在我们家却是享受着最高的待遇......因为我爸爸妈妈是神的狂热信奉者。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神身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而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小小年纪就不会走路,大了一些就更加的严重,大多数时候只能躺在床上等人照顾,病情却是不知道的。我爸爸很爱我妈妈的,而我妈妈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不能再生养,那谁又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健康呢?那个无所谓不能的神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了狂热的信奉者。”
“或许是因为这个,也或许是因为我们家的情况相比于其他家要简单,没有什么亲戚,也就我,爸妈三人。神在选择‘长大’的落脚点时,选择了我们家。这也就是纠缠的开始。”
从林晓花的叙述中,我能想象神在他们家得到了是一个怎么样的高高在上的待遇。
但事实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夸张,盗村的人富裕,在生活上肯定是华夏这片大地其它村子不能想象的...即便是在乱世的时候,他们也过的安稳又富足,其它的不说,就说衣食两样,穿的就算不是绫罗绸缎,但也是讲究的,吃的不是山珍海味,但也是大鱼大肉的。
可是对于神,林晓花的父母怎么敢让他过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的生活?总是要高出很多的。
所以,从神来了以后,林晓花家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最好吃的以前是给林晓花的,神来了就给了神,甚至很多还是林晓花以前都没有见过的,吃过的。
制什么衣服,也总是先给神,而且是最好的。
“我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常常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儿,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我的世界很简单,没有什么神不神的,也不懂什么地位的差别。和其他的小孩子不同的是,我的世界也很孤寂,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姐妹,我有的只是我的爸爸妈妈。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单纯,我什么也不懂,就是觉得爸爸妈妈爱他不爱我了。你知道的,那个时候的神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形象。”林晓花的声音很寂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小小年纪只能躺在床上的寂寞。
我能想象她那个时候的心酸,却偏偏也不敢和爸爸妈妈过多的哭闹,只能默默的忍受着这一切的疑惑。
天生有缺陷的孩子,如果不是偏激,那就是畏惧敏感早熟的,显然林晓花是属于后者,她不安有一个看起来很健康的哥哥抢走了她的爱,但比起来这种不安,更大的是畏惧,害怕被爸爸妈妈所抛弃。
“那个时候,总是不懂爸爸妈妈给予的爱,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如此对神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我。可惜的是,他们走的太早,我又懂的太晚。”林晓花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伤感,和不可挽回的悔意,但相对于林富瑞,这个女人要洒脱的多,在这沉默以后,自己却是轻笑了一声,淡淡的说到:“不过,这天道总是有轮回的,我欠下他们的,迟早也会还,我不急,我只是想还。”
这个女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份心境真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值得我仰望。
可是我却是疑问,林晓花的父母如此待神,为什么还偏偏会走的早?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林晓花却不疾不徐的玩着自己发梢,对我说到:“总是要讲的,你这个呆子,急什么?”
我始终没有转头去看林晓花,可眼角的余光却不小心的看见林晓花的发梢,触目惊心的灰白...我没有什么其它的感觉,唯一有的感觉只是心疼,有什么比这还要残忍,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在我面前凋谢,我却无能为力。
林富瑞那边已经归于沉寂了,他抱着林建国,到底是已经去了,还是还活着,我也不知道...风从他们互相依偎的身体吹过,带起了衣襟发梢,仿佛也是在诉说,生前恩怨了,逝者已逝,送上一份告别的哀思。
但是林晓花却始终没有看一眼,有一种心死是可怕的,尽管她还在诉说着他和她的故事。
不哭不闹,只是默默不安的小女孩,讨好的父母,和一直冷漠,高高在上的神,在这样的屋檐下相处着,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事情发生了一点点微小的改变。
那是在一次饭桌上的一个小细节,那一天的很平常,饭桌上依旧准备着一道特别的菜,是给神的。
是在大西北很少的一种东西,总是由于记忆的模糊,林晓花也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当时强烈的想吃的愿望,可是她又怎么敢闹?她怕看见爸爸妈妈责怪的眼神,看见神高高在上的冷漠,根本无视她的蔑视。
可是,那一天,神却转过了头,眼神第一次很温和,也带着一点点好奇的看着被抱在林晓花妈妈怀里,被喂饭的林晓花,很轻声的说了一句:“你想吃这个吗?”
那一句话,林晓花记了很久很久,因为神到了她家,根本就没有和她说过任何一句话,看她的眼神也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
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男孩子还能用这样柔和的眼神看她,说话的时候也是轻轻的,温和的。
“或许是因为孤独了太久?除了父母没见过别人对我温和的样子?又或者是因为他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忽然放低了架子,这样问我,而我也‘贱’的就受宠若惊了,总之...那一眼,那一声问话,我忽然觉得他好亲切,好好看,就再也忘不了了。”林晓花说起这个时候,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很微小的美好,从幼小的年纪就这样被放入心中的一颗种子。
面对如此温和的问询,林晓花的世界就像被照进了一缕阳光,而赋予了她勇气,她竟然愣愣的‘嗯’一声,全然忘记了自己告诫自己的,要懂事,要更乖,不能和小哥哥争什么?
林晓花的这声嗯,却是让林晓花的妈妈惊慌了,她下意识就拍了林晓花一下,不重,可是急,她一叠声的说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一边又对神露出了歉意讨好的笑。
是歉意讨好的笑吗?林晓花只是自己的猜测的,可是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看着爸爸也投来责怪的眼神,她觉得她下一秒就要被抛弃了。
可当她的妈妈再次扬手时,却被神抓住了手,他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别打她,她很乖的。”然后,放开了林晓花妈妈的手。
接着,他伸手夹了好几筷子林晓花想吃的那盘菜,然后温和的对她笑着说:“一起吃吧。”
“这是我生命里永远不能忘记的画面,也是我和林富瑞的第一次相遇。你应该猜到了,两个月之中,我见到的一直都是神,因为林富瑞清醒的时候,总是要回自己家的,那一天他没有回去,我和他的一次相遇,是在这两个月之后。我现在都记得当时的感觉,在绝望之中,一双手把你拉了出来,并温和的成全了你小小的愿望。在那一刻,他才是神,而神从来都不是神。”林晓花声音里的笑意更重了,如果此刻我可以看着她,她的眼睛是睁开的。
会不会流露出来的,就是化不开的情意呢?但偏偏可怜的就在于,回忆之中的他那么好,现实里的他却已经不在,那又是怎么样的痛苦?
风吹过,林富瑞和林建国依偎着的身影,那就是林晓花眼中最后的他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晓花(下)
林晓花显然是不会评价这个的,在心死以后最后的伤痛,我想没有人愿意拿出来给别人分享,那只能是自己品尝的滋味。
“接下来的故事,说简单倒也就简单了...第一次见,第一次埋下的种子,在以后成长的岁月里,我就能分清哪个是好哥哥,哪个是坏哥哥了。不要以为小孩子你很难给他(她)解释很多事情,其实用他(她)单纯的视角来看东西,反而简单,反而接受起来那么快,因为他们的思维还没有固化,还没有学会拒绝别人的言论,保护自己的世界和安全感...我那个时候没想的那么复杂,也不觉得有任何怪异。我只是固执的把那个人分为了好哥哥和坏哥哥。”林晓花淡淡的讲述着,慢慢的,沙哑的声音也开始蜕变,变得...有些厚重。
是那种区别于少女和年轻女子的声音。
风吹过,林晓花就这样在回忆中老去了。
关于好哥哥和坏哥哥,实在不用过多的细节回忆,一个是冷漠的高高在上,带着轻蔑的神情。而一个是亲切的温和温暖,带着阳光的气息,这样两极的差距,会给一个小女孩子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其实可以想象。
坏的越发的坏,好的越发的好,孩子的判断就是如此简单。
林晓花没有去说成长岁月的太多细节,挑挑拣拣只说了两个...她第一次有记忆的走出院子的大门,是好哥哥带她的,她伏在她的背上,被他背着走出了小院。
背着她走了很久,很远...她接触到了很多人,带着尊重的目光,客气的言谈,只因为她是趴在他的背上。
“或许小时候,我也被抱出去过?看病?或者是别的什么?也或者是我选择性的遗忘,只记得他那天背我出去的时候,外面蓝蓝的天,暖软的风....走到村外时,哗啦啦的河水声,那是我从来没有到过的‘远方’的世界。”林晓花对于这一段的评价就只有那么一句话。
而另外一个细节,是两人都是少年时了,那一个半夜,林富瑞突然‘醒’来了...他去到林晓花的房间,在那一夜,两个不成熟的少男少女却有了第一次最深入的交谈。
彼此的难过,悲伤...在那一夜,林晓花第一次看见了流泪的林富瑞,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想安慰一个人时,词语是那么不够用,语言是那么的匮乏。
如果说,小时候播下了一颗种子,在那一夜就长出了嫩芽,扎根在心间,就再也不能忘。
“不要说我的世界只有他,因为整个爱上他的过程,哪里又只是这两个细节?日夜相处的点滴,还有那种极端的心境,就是那个人明明在你眼前,却偏偏不是他,你极度的渴望他出现,倒久了,就成了病,而病态的依赖伴随着懵懂的爱情是最可怕的,只因为它们的根须太强大,会细细碎碎的就扎根在心底的最深处。怎么拔去?连根拔去,就会扯掉整个心脏。”林晓花的语调是那么的平静,却是在和我诉说一段刻骨铭心爱情的开始。
我很沉默,这世间的爱情分外了很多种,但是无论是怎么样的开始,怎么样的曲折,或平静或激烈,最怕的也不过是扎根心间,就如林晓花所说,那还怎么扯掉?或者只能是任其枯萎?但是长在肉里,血液浇灌,哪有那么容易枯萎,终究是耗费了自己那么多的心血,也就留在了灵魂里。
再接下来的故事,林晓花也讲的异常的简洁,无非就是他们长大了,林晓花的病在神的帮助下,治好了一半。
为什么只是一半?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毕竟我知道,神的各种多多少少会受林富瑞的影响,而林富瑞那个时候也应该是爱上了林晓花。
因为在整个成长的岁月中,孤寂的不单是林晓花,同样还有林富瑞...更可怕的是,林晓花还有自我认知,知道自己的存在,林富瑞却连这个也没有,只因为别人认知的,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除了在神刻意的控制下,相见很少的家人能认知他的存在,剩下的就是林晓花了。
更不同的是,林晓花不仅给了他认知,还有依赖,崇拜,信任...爱情!面对这样的感情,加上成长的岁月,一个一直以来被压制的有些懦弱的男孩子有什么不回应,不接受的可能?
更何况,林晓花本就是个动人的女子,尽管她的身体在那个时候那么糟糕,却不能掩埋她的光辉。
否则,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怎么也会听之任之?他如果不承认林晓花,以他的霸道和强势,绝对会想尽办法阻止林富瑞的...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神只肯把林晓花治好一半?
“很简单啊,神和林富瑞最大的不同在于控制。在那个时候,他要来这里...他怕我不跟他走,所以只肯治好我一半。另外还有两个原因,第一,在外界,他不敢太过分的始终天纹之石的力量。第二,用这个来给我父母施压,要带我走。”林晓花说的非常简单。
或许时间真的不多了,她已经不能去讲述太多的细节。
但事实上,如果没有林富瑞的存在,神肯定带不走这个因为身体的残疾,所以在成长的岁月中,内心磨砺的无比坚韧的女孩子。
她和他走了...走的很干脆,最大的原因是,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理解她父母,觉得他们只是献媚于神,对自己的爱在神来以后,就磨灭了许多,她心里不可能没有怨。
“我的父母在我进入这里以后不久,就双双去世了,我不想详谈那个时候的悲伤。只是还记得是林富瑞告诉我的真相,因为神怕我对外面的世界还有牵挂,不肯安心的呆在他的身边,所以干脆就使用一点点小小的手段,让我父母早亡了。也在那个时候,我才从林富瑞的口中知道真相,那就是我的父母那么讨好神,一切都是为了治好我。至于林富瑞怎么知道的,是因为进入了这里以后,他和神越发的融合了。”林晓花终于说到了她父母的这一段,可是她很冷静,眼中没有泪。
因为这个女孩子早就已经决定了,欠下的就还,她坚定了这个决心,还有什么太过悲哀的?
“是不是你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很睿智的女人?其实不是,在意的就会乱,就会残酷,就如我看不清楚父母对我的一片苦心。因为我总觉得人心是残酷的,残酷就在同样一件微小的错误,心不会和陌生人计较,觉得既然你是陌生人,你犯错是应该,因为你没有义务对我好。但是却是会和在意的人计较,觉得我都在意你了,我也对你付出了,你为什么要对我犯错?所以,我也残酷...因为他们是我父母,更多的爱我觉得是理所当然,如果陌生人这样养大我,我自然是感激涕零,那父母呢?我竟然有责怪和不甘...后来我就在想,对于在意的,关心的,熟悉的人不是应该更包容吗?一生缘分不易,都能给予陌生人的理解,为什么不能给予他们?让感情更加的升华?毕竟对你好与否是自然的事儿,而你对他人好与否,原本也是自然的事,加上了得失心,就不是这样了,开始看着回报了。”林晓花这段话说的特别长,或许她不是决定了还以后,就真的不痛了,只是这个隐忍的女孩子习惯了掩饰。
若然真的不痛,怎么会有如此的领悟?
我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的风扬起了细微的大战过后的碎屑,传来的阵阵血腥味儿,带着凄凉,我能说的却只有一句:“不,经历让你更加的睿智,至少比我这个你口中的呆子强很多。”
“呵...我的废话有些多了。剩下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不过就是三个人在这里无尽的纠缠,特别是神发现我的精血是他保命的一张底牌以后。你可能听出来了,我刻意去回避了神对我的一些行为和日常的相处,因为我觉得不值得去记。因为他说的爱我,更大的原因是在于他的绝对控制欲,他连我爱林富瑞这件事情都想控制...当然,也是他的高傲,在他眼中,我怎么可以去爱卑微的林富瑞,而不是他呢?这就是一切的答案。陈承一,如果我还有什么要告诉你的,那就只有一件事情。”林晓花的声音说到此时,已经非常的沧桑了,其实不用刻意去想,也知道,在这一刻,她彻底的老去了。
我眼角的余光瞟见她的发梢,已经彻底的白了,难道这就是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悲伤吗?我的心在莫名的颤抖。
“知道我为什么说他追寻死亡吗?那是我和他的一个界点,过了这个界点...他就慢慢不再是他了。”林晓花的声音仿佛带着穿透的魔力,让我看见了她和林富瑞的一个夜晚。
第一次林富瑞在他面前哭,是少年时。
而那一个夜晚,是林富瑞第二次在林晓花面前哭...他告诉林晓花他已经不能抑制的越来越像自己最恨的那个神,他告诉林晓花,这一世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求得一个死亡,因为死去了至少还有轮回,还有希望。
他还告诉林晓花:“这一世,我什么都愿意放弃,只求一死,但是我连自杀都不能,他会醒来。你要理解我,不是我愿意抛下你,而是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再面对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这样的我又怎么爱你?晓花,你愿意相信吗?下一世,我一定记得你,下一世...我还是你的小瑞哥哥。”
“这就是你如信仰般的追随他,他却追随死亡的由来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其实我能理解,甚至我能成全,把他的梦想当做我的梦想来完成...可是,哪个女人要的又会是虚无缥缈的下一辈子,而不是能相守眼前,哪怕一分钟的幸福呢?常常叹息呢,但到底成全了他。”林晓花轻声的说到。
“可是,他到最后,不想要这份成全了啊。”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不想要这份成全的不是他,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已经病入膏肓,然后慢慢死掉。我目睹了他死亡的过程,我艰难的活着,或许抱着一丝他还是他的希望,你知道的,没有一丝希望会活得更加艰难。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我不过在完成他的遗愿,他那一耳光打碎了希望,我还能剩下什么?这一世借他温暖,还他希望,纠缠至今,也就够了。”林晓花的声音仿佛是要睡去了。
“其实...你哪里是在完成他的遗愿,你到最后还想给他一个解脱,如果不能选择死亡,他永远都是被神压制的可怜虫,甚至彻底消失。你怎么可能忍心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终于忍不住‘揭穿’了林晓花的轻描淡写。
“呵呵...陈承一,天纹之石毁了,神的灵魂被彻底的禁锢在里面,然后就会慢慢的消散,什么也不用做...因为有大的好处,面对失败,就一定有大的害处,这是神的秘密呢?你看他多喜欢我...陈承一啊,如果我累了...就不再说话了..嗯,那也就是我死去了。”
“陈承一...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因为,我那么爱过他...他这一世的存在...在人眼中却只是神...我怎么忍心...他不在除了家人的任何人心里..留下痕迹?”
“陈承一...我很自私吧....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告诉了你...其实爱了他一生...到最后...也觉得你这个小家伙..挺..挺....”
林晓花到底没有说完所有的话,整个身体软到在了我的肩膀。
凌青奶奶一下子捂住了我的眼睛,对我说到:“承一,别看...成全这个可怜姑娘的最后愿望吧!待我给她盖上头巾,你再睁眼吧...”
而我的泪水不自觉的从凌青奶奶的指缝中滑出。
再见,林晓花,但愿来世能再和你共饮神仙倒。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战过后
“就把她葬在曾经那个祭台之下的秘室吧,那也算是入土为安。”当凌青奶奶松开我的眼睛时,林晓花已经被规整的躺在了地上,脸上盖着一张干净的布,也不知道凌青奶奶从哪儿找来的。
她衣衫覆盖下的身躯,显得比之前要‘枯瘦’了一些,看不到脸上脖子,一头散开的白发也被凌青奶奶给稍微整理了一下。
也是,入土为安。
我忍着心中的悲凉,抱起了林晓花的尸身,风吹过,吹的盖在她脸上的布微微飘动...我的脑中,还不时想起初见时,她在月光下的身影...想起她灵动而无所谓的眼神,仿佛她还在那里,晃着脚丫,吐着唾沫泡泡。
人生很难以说的清楚,上一刻还幸福,下一刻也许就天塌地陷...可是,人生却总还是要面对的不是吗?我很佩服这一个将勇气蔓延到下一世的女子,她说她还要还恩。
师父他们曾经入定的密室要下阶梯,暗沉的底下,一个不算大,可也不算小的空间。
我把林晓花摆放在了这里,我觉得我有些话想对她说,毕竟她是我在遇见如雪之后,第一次有动心感觉的女孩子,这也算是一种特别吧?
可是,在黑暗的地下室,我的喉头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叹息一声,离开了这个地下密室。
走出地下密室的时候,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林建国父子也葬在这里,想了想...却还是算了,林晓花说了,他们这一世恩怨了,又何必同葬?于规矩不合。
我重新关上了那个地下密室的门,在那扇暗沉的大门关上以后,我知道我已经彻底的同林晓花告别。
但是没有关系,我会记得她。
她在我记得林富瑞在这个世界上所留痕迹的同时,我也一样记得了她。
————————————————分割线———————————————
在平台之上并没有时间的概念,这里和这里空间的其它地方一样,其它地方是永恒的蓝天,这里则是永恒的星空。
我和凌青奶奶有些费力的把师父他们拖动到了一起,然后用平台上的乱石为林建国父子堆砌了一个坟墓...不管怎么样,林富瑞是一个可怜人,而林建国也绝对不是一个坏人,甚至帮衬了我一些,实在是不忍心把他们暴尸在这平台之上。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很累了,趴在师父的身边,听着他安稳悠长的呼吸,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连番的大战,心底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爆发开来,只因为这里有一种‘味儿’,属于师父的‘味儿’,当可以静下来感受它的时,彻底的安心就再也压不住身体和灵魂的疲惫。
这种疲惫让我只想着睡觉,剩下还有许多的问题,就比如我们要怎么出去这种绝大的问题,我也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只是内心隐隐的焦躁。
我知道,大家都还盼望着见到自己的长辈。
但在这时,凌青奶奶温暖的手抚摸在了我的头发上,声音温和的传来:“如果累了,就睡吧.....安心的睡。”
凌青奶奶的话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温和的抚慰着我,在这一刻,所有的焦躁都离我远去,但我又怕这一切是梦,长辈们都围绕在身边的感觉是梦,特别是师父...我怕醒来再次失去他。
就像他当年离去,明明就是一个平常的下午,他就再也没回来。
所以,在闭眼之前,我下意识的再次握住了师父有些粗糙的手,紧紧的握住了,这才安心的闭上了双眼,下一刻,疲惫就将我淹没,我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这一觉没有梦,反而有一种越睡越温暖的感觉...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舒服的不想醒来。
直到后来我被剧烈的饥饿感和莫名的香味儿给刺激的再也睡不下去的时候,才不情愿的睁开了双眼。
可那个时候,我还迷迷糊糊,就感觉背上被拍了一巴掌,微微的疼痛,让我下意识的抬眼一看,看见正是师父蹲在我面前,歪着脑袋看着我的一张脸。
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熟悉的眉眼,看得我一阵恍惚,有些迷糊的脑子过了许久才想起我是找到师父他们了,我是找到了!
而能醒来就看见他的感觉真的很好,我忽然就内心一阵想流泪的冲动,却还来不及表达什么,背上又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原本连番的大战就让全身有一种莫名的酸痛,师父这一巴掌,让我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哪里还记得想哭这回事儿啊?
“你个臭小子?你看看你睡了多久?十几个小时....老子不在,你就这么能睡?这么些年?你还想得起晨练是咋回事儿吗?你还想得起...”师父一连窜的话就如对我的批斗一番,连珠炮似的炸得我头昏脑胀。
而小时候被他‘压迫’久了,而养成的习惯,让我下意识的竟然就想着完了,时间晚了,然后就要起来晨练,直到师父被笑着的凌青奶奶拉开,我才反应过来。
我晨练个屁,我明明就是连番大战累的睡了一觉,不小心被师父给绕进去了。
“哈哈哈哈...承一从小就笨蛋,没有额的小慧根儿机灵..你看他那瓷马二愣的样儿,还真准备晨练咧。”接着,我旁边响起了一窜开心的大笑,我不用看,一听就知道是慧大爷,然后我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狗日的慧觉,我徒弟哪儿笨了?有你个笨蛋标本在那里杵着...谁在这儿都是聪明的不得了?你好意思笑别人?”果然...师父的声音跟爆炸似的传入了我的耳朵。
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细节,一件有些破烂的,还带着血迹的衣裳盖在了我的身上,随着我起身的动作,从我身上滑落了下来。
我拿起衣服,还来不及想什么?
就听见一个激烈的,带风的起身的声音,然后一窜比爆炸更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说啊个(那个)是笨蛋标本咧?姜立淳,你个瓜货(傻货),额要和你单挑!”
“单挑就单挑,老子活了这快百年的时间,可是怕过你?”对啊,师父和慧大爷两个随时单挑,他们谁怕谁啊?
凌青奶奶就蹲在我旁边,和我相互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儿,可再一次的,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一个老实憨厚的声音插在了慧大爷和师父的中间。
“额说,你们包社咧(不要说了),包社咧,在娃子面前打起来多不好咧。”
是谁啊?他说的袜子应该是我吧?好在我和慧大爷相处的时间也不少,知道袜子是孩子的意思...只是忍不住就乐了,怎么还有个慧大爷的老乡在这儿啊?
然后抬头一看,竟然是肖老八,在之前的大战中,我对他勇猛的形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绝对这应该是个寡言少语沉默如山的汉子,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一脸焦急的插在师父和慧大爷之间,脸都急红了。
“老八,过来坐着,他们两个长期这样,让他们打去呗,扯头发,抓胡子,扯脸都可以。你咋每次都憨憨的上当呢?”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也插了进来,我一看,不正是吴立宇的小师妹吗?
这个时候,我也在注意到,在我们中间生了一堆火,火上正在烤煮着什么,吴立宇懒洋洋的缩在火堆旁,手上拿着一个茶杯,跟喝红酒似的,晃啊晃的,然后轻蔑的看了一眼我师父和慧大爷,然后哼了一声,说到:“一点儿风度和优雅也没有,果然是流氓不懂什么叫贵族。”
“你闭嘴。”
“你闭嘴。”
师父和慧大爷同时指着吴立宇愤怒的吼了一声...
而在这纷乱的场景中,我竟然莫名的感动,熟悉的画面再回来,就不要再离去了...我的生命不能再承受一次不告而别。
“承一,你睡觉时,你师父执意要把他的脏衣服给你盖上,说是有他的味儿,你睡的安心。也不舍得放开你的手,直到你翻身,松开了他的手,他才舍得换一个姿势。承一啊,你师父这些年真的很挂念你。”
也就在这时,凌青奶奶温和的话语也传入了我的耳朵,我的手忍不住用力,把手中这件脏脏的血衣握紧了一些。
第一百四十八章 等了很久了
晚餐其实很丰盛,甚至有一小锅单独的熬得浓浓的药汤。
师父递给我,执意让我一个人喝,他说:“这个地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好东西好像不少的,我挑挑拣拣的好些东西。反正有你陈师叔在,也不怕药性冲了你的身子,赶紧喝。”
我接过药汤闻了一下,其实味道算不上好,毕竟药味儿有些冲鼻的感觉,可是我却闻出了熟悉的,温暖的味道。
仿若竹林小筑的一夜又一夜,他亲手递到我手中的药汤。
“为什么你们没有?”师父执意只让我一个人喝,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么多长辈在场,我怎么好意思一个独自喝?
不用想也知道,这锅汤里的好料不少。
“承一,你喝吧。你师父早就把好东西收起来了,说是你断药很多年了,为你多准备一些。”陈师叔笑得温和,微风吹乱他的发丝,已经全白了,这就是大战的代价。
面对陈师叔的话,我没说什么,而是低头开始慢慢的喝起这锅药汤,热乎乎的感觉从喉间一直暖到胃里,这都多久了?熟悉的关怀......曾经肆意享受的,然后失去了,再回来的时候,心底就多了一份忐忑的珍惜。
饭食,干净的衣物都是长辈们醒来后,从平台下神的‘宫殿’拿来的,我们在吃饭的时候谈起,我才知道,在我昏睡的时候,神的宫殿人几乎都跑光了。
其实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牵扯太多的人,那一场大战,神所有的战力都拿了出来,不管是炼尸还是青袍人,剩下的都是一些普通人,也就是灰袍人。
他们应该也是神的忠实拥护者,见神失败了,第一个选择就是畏惧的逃跑,其实这样真的正确吗?在这片危机四伏的空间里,恐怕是呆在神的地盘上还能活得久一些吧?
“师父...”想到这里,我欲言又止,毕竟那么多人的性命,师父是不是应该提醒一句,让他们呆在这里?
师父好像洞察了我的心思,从随身的黄布包里拿出了他的旱烟杆,然后很是珍惜的拿出一个装着烟叶的纸包,小心的装了一些剩下不多的旱烟叶,点上了,吸了一口,待到浓浓的烟雾吐出时,他才说到:“承一,是不是怪我没有阻止?”
我却有些沉入了旱烟的味道,毕竟这是曾经伴随着我整个童年和少年的味道,在师父离去以后,我有一段时间,也试着去抽两口旱烟,想念的就是这种熟悉的味道。
但是我却找不到,只因为师父抽的旱烟叶子有些特别,一般的途径根本弄不到,而具体要从什么地方去弄到,我却也不知道。
见我不说话,师父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到:“其实逃跑的不止是那些灰袍人,在神的宫殿里还禁锢着一些少年,应该是外面的圣村送进来的人,你知道吗?这些人是出不去了。”
“出不去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师父,一下子想到一个问题,他们出不去了,是不是我们也?
“是的,出不去了,可是你其实要相信人的繁衍和生存能力,就像在远古的时候,环境比起这里,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安全,可是人类还是存活下来了!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任何的庇护给远古的人类....我其实是想说,尊重自然吧,他们躲在这里,说不定面对的还是一场灭顶之灾,不如早早的去面对一下这地方。或者,你就把这里看成是一个世界。”旱烟的烟雾飘起,微微有一些刺激的味道,让师父眯起了双眼,烟雾中师父的脸有一些深沉。
有时候,保护也不见得是一种慈悲,如果不能永远的保护,还不如让被保护的对象,早一点学会面对。
这个道理可以从一个人身上扩散到一个族群......师父只是在给我说这个。
多年的老毛病改不掉,逮着任何事情,总是会给我说道,其实师父一说我就能理解了,但我好奇的是,师父为什么会把这里说成是一个世界?这让我很难想象。
我有限的思想,不足以让我理解这些,但我知道师父应该知道一些什么?
所以我下意识的说到:“一个世界?”
“是一个世界,或许我也不能完全的给你解释...只能说,在茫茫的天地中,我们所在的位置那么小,抬头仰望着天地,又能看到多少呢?”师父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我总觉得消失了快十年的师父,变得比曾经深沉了许多,好像了解的太多,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也没有过多的追问什么,喝完的药汤被我放到了一边...我抓起一块烤的恰好的烤肉,在慧大爷喝着白粥妒忌的眼光下大口的吃了起来,我其实应该担心一些什么,可是我大口大口的吃着烤肉,直到吃完以后,随意擦了擦手,才问师父:“师父,是不是我们也出不去了?”
师父嘿嘿的笑了一声,然后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中一直把玩着一块石头,那不是被林晓花破坏的天纹之石吗?他拿着这块石头干嘛?如今神已经被灭了,这块石头还有什么用?
可是师父好像没有给我解释的意思,只是随意的抛玩着手中的石头,咬着旱烟,竟然笑得有些‘奸诈’的意思,又或者眼神里还透露出一丝忧虑,可惜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不敢肯定。
————————————————分割线———————————————
我们在这平台上呆了三天,我也不明白师父他们为什么执意的呆在这里,然后非常安心的等待,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在这三天里,我们好像一起达成了一个默契,就是绝口不提当年事,还有在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时间去交谈这个,只因为老一辈的人好像莫名的有些紧张,在这三天里都想尽办法,抓紧时间恢复着自己的状态。
弄得我也莫名的跟着紧张起来,抓紧时间恢复着。
其实我有问过师父,为什么不到平台之下的房间里去呆着,去弄了很多被子褥子回来的师父只是简单的和我说了一句:“这里不刮风不下雨的,有没有屋子也不是很重要。”
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安逸,即便是用功的恢复,我也没有师父他们积极,常常他们还在打坐的时候,我就已经百无聊赖的醒来了,有时躺在地上看看头顶的那片夜空,有时就蹲在师父面前,扯一下他的胡子,看看他打坐。
我不是刻意的去‘童真’,而是在师父面前,总觉得想要找回那一份当年的感觉。
我其实心里有很多疑问,就比如内村的半个师父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凌青奶奶见了他,会突然的清醒?可是,和他们相处的时候,我的脑子就好像不够用似的,根本就忘记了这些问题。
这是从小遗留的毛病,不想事儿,一切有师父。
三天以后的这一天,很是平常,师父他们依旧在沉静的打坐,早早醒来的我,就随意的靠着师父的背,百无聊赖的看着那片仿佛是永恒的星空,却在忽然间,感觉师父的身体动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他说:“时间差不多了,来接我们的人估计已经到了。是时候走了。”
来接我们的人,那是什么意思?我下意识的想问师父,但看见师父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大家都纷纷站了起来。
特别是吴立宇,神情有些怪异,但他还是拍了拍衣裳,说到:“那就走吧,等了很久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灵的力量
我不明白师父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是说起这个的时候,站起来的每一个人都神情严肃。
“师父,到底会是谁来接我们?”我想象不到我们困在这里,会有什么好心人来接我们?吴天吗?我觉得不可能。
“走吧,到时候就明白了。凌青,干净衣衫准备好没有?去见‘老朋友’‘长辈’,礼数可不能少了。”师父一向是如此对我,小时候问他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也总是喜欢对我保持神秘。
他认为这是对我的一种保护,不想让我心里承受太大的压力,没想到这个习惯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师父吩咐了一句,凌青奶奶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衫,这当然也是从神那里拿的,各自换好之后,师父手持着天纹之石走在了前方,而我们一行人就默默的跟在了后方。
我知道这里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有很多外面世间没有的存在,我总想起初入的时候,那绝对静谧的空间,应该隐藏着什么,却不想我们一路走来,竟然安静的让人都不敢相信。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本心,本心就是天道想让万事万物还原的一颗玲珑剔透心。就算是随风舞动的植物,也有心的气场.....这是我小时候给你讲过的道,承一,你都还记得吗?”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在这个时候已经能听见潺潺的流水之声,看样子是快要接近我们来时的那条大河了。
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严肃的给我说起这个,在他严肃的时候,我自然不敢插科打诨,赶紧正色到:“徒儿不敢忘。”
“不忘就好。我知道你一定见识过这里‘土著’的穷凶极恶,我想你也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们一路走来没有遇见任何‘土著’的攻击。这其实是它们的感恩,你知道吗?”师父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就想到了当时神的命运之河,抽取的是这片空间里的‘土著’的力量,然后我们消灭了神,难道这里‘土著’是因为这个感激我们,所以....?
“我想我明白了,师父。”我认真的回答到。
“承一,你身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煞气,这种事情你自己没办法感受,可是我却从看你的第一眼起就感受到了。我想我不在的这些岁月,你一定也过得不宁静,打打杀杀的事情应该不少,才在身上有了这淡淡的煞气。我说这个,不过是为了提醒你,就连这里凶残的土著偶尔也会有本心的流露,而本心是什么,我想我已经不需要给你解释。你做为我的徒弟,做为一个修心为重的道士,你不要忘记了无论何时,心比术重,不要让打打杀杀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无止境的追寻更高的术。”师父说话的声音平静,而眼看着那一条大河就已经在眼前。
我身上已经围绕了一层淡淡的煞气?我听着忍不住呆了一下,然后再仔细想起师父的话,回想这些年的岁月,好像就真的如师父所说,在我的心里,术所占的位置越来越重要,各种眼花缭乱的秘术反而是能让我震撼的东西,而心灵的力量和感动,我是不是已经慢慢的淡薄了?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重新找到了师父?那我以后会不会也走上了一条邪路?
师父见我发呆,忍不住手轻轻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说到:“承一,你的轮回障壁已破,就算这片空间的规则和我们的世界不同。就好比,在这里的事情,不会被那边所承认...那边的事情,也不会影响这里,是你唯一也是可靠的生机。但天道之下,不同的世界细则不同,却有**则覆盖全部,那就叫原始,为师也很难悟透原始,只是轮回障壁这种事情应该是接近原始天道的某种规则,我想你在无意中钻了一个漏子,但**则之下,总有影响。”
“师父,或者你直接说?”我不知道为什么,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冷汗。
因为,这些天来,道童子的意志太过于安静,以至于我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情,师父这么一提起,我的心理压力陡然的加重。
我必须承认,我是在留恋,我舍不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完全的消失了,眼看着老一辈的人找到了,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消失了?我还没有等到所有人都团圆在一起。
“直接说就是,你的轮回障壁变得薄弱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在今后的岁月里,会对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你必须要记得一句话,人这一生实在是没有什么足以依靠的东西。就如钱财可能会散去,不散也不能带来温暖,不能阻止生死病死,就如他人总会离去,就如很多...所以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心灵的理想!一颗剔透玲珑的本心如果是最好的,这一世无法触及的高度。那么,你要做的,就是无限的去接近它,它会成为你最终的依靠,只属于你陈承一的意志。”师父的声音分外的严肃,或许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抓着我肩膀的手也变得有些收紧了,抓的我肩膀有些生疼。
道童子的意志存在这种事情,师父不可能不在乎,因为如果真的发生了,师父的痛苦恐怕会大致和林晓花的痛苦相同,那就是我在他面前,而我已经不是我。
心灵的力量吗?我相信师父所说的每一个字,可是一时间我也无从去把握什么叫心灵的力量,但只要有一个方法可以依靠,就无形中给了我巨大的信心,其实我大约能触摸到一点点线索,那就是属于陈承一的坚定的意志。
“好啊,如果你心灵的力量能同化我,或者彻底的隔绝我,那我的这一世也不算是白修。”在我充满了信心之际,已经沉寂了许久的道童子的意志忽然出现了,吓了我一跳。
好在这种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模式,在大战的时候,我就已经稍许习惯了,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还挺有意思,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不会寂寞?却不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一种自我存在的方式。
我们已经走到了那条平静大河的岸边,师父和简短的讨论以后,一路上也只是沉默的朝北走着,神所在的地方是一直朝南,如果是一直朝北,是不是就接近我们所在的出口?
还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出口,只是那一片空间是唯一的一个节点?
我跟随着师父沉默的走着,越是朝北,风景也就越是熟悉...渐渐的我看见了我和凌青奶奶曾经呆过的那一片小森林,甚至模模糊糊的看见了船的影子。
那一艘血船,还停留在那里!
我望着静静的河水,不可抑制的想起了一个人,原本很沉默的我,再也忍不住开口了,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诧异的转过头来看着我,眉毛微扬,问到:“啥事儿?”
“师父,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你会再收一个徒弟吗?”对,我想起了纪清,当日他让我逃脱,他却被水中的某种不知名怪兽拖入了水中。
在那之后,河面就恢复了安静,我没有见到最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我一直自我麻痹的觉得纪清还活着,但是随着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绝对这种希望根本就已经是绝望,但是在他逝去的这个地方,我觉得有必要问一下师父,给他一个交代。
“我?应该不会...咱们这一脉随缘,但弟子缘薄。除了和你有师徒之缘,还有和元家那小丫头有一点儿师徒之缘外,我再也感觉不到我还有弟子缘。”师父回答的很是简短。
我欲言又止的看着师父,然后沉默了几秒,才对师父说到:“师父,我想给你讲一件事,你能在这里和我单独聊几句吗?”
师父很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说到:“也好!让大家在船上等我们吧,我们总是要乘着那艘船出去的。”
很快,在这静静的河边就只剩下了我和师父,我终于开口对师父说到:“师父,我才进来这里的时候,差点被水中的怪物杀死。而之所以没被杀死,全是因为一个人救了我,一个想成为你徒弟的人。”
“啊?”师父的表情流露出诧异。
“他的名字叫纪清,师父,我为你讲讲这个人的故事吧。”说到这里,我开口一五一十的把纪清的故事告诉了师父。
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河面一直无风,可是当我讲到纪清身亡的那一刻,莫名的河面却起了一阵微微的清风,吹起了我和师父的衣襟。
难道,这就是在告慰纪清?还是说,他能感知到?他的灵魂还存在于这里?
第一百五十章 迎接之人
可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灵魂存在的气息,我只能把这一阵清风当做是天地之间的巧合,当做是天地为愿意为纪清送上一丝悲悯。
在我讲述完了一切沉默的同时,师父也沉默了,过了半天他才问我:“真有这回事情?”
师父自然不是不相信我,他只是不相信自己以前无意中的一个行为,为纪清带来了那么大的伤害,可是这种事情他又如何去弥补?
我和纪清的一来一往,原本可以弥补纪清一些什么,可是纪清也是如此的骄傲,他到死都不愿意欠下我,而成为师父的弟子,几乎快成为他心底的一个执念。
我不知道应该对师父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师父有些怔怔的发呆,过了好半响,师父才叹息了一声,说到:“我心里有数了,走吧。”
这算一句什么样的回答?我实在猜想不到师父会给出这样一句答案,可是看见他有些沧桑的背影,我又不忍心追问了。
只能看着这静静的河水,对纪清道了一句哀思,然后跟随着师父的脚步,离开了这里。
其余的长辈们早就在那艘血船上等着我们,如果说神还留下了一些炼尸,就是这来来回回的几艘船上的了,这些炼尸应该是失败品,只能机械的划船,也造不成什么伤害,我们也还需要它们,所以也就没去管它们了。
来到第一层熟悉的船舱,那种让人迷醉的香味还萦绕在船舱中,只是我还是忍不住微微难过了一下,这里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不过,这也不是值得难过的事情吧?能守着自己的儿子死去,能解脱,未尝不是林建国的心愿?
我沉默的盘坐在了船舱的一角,还是习惯性的紧紧挨着师父,我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辈想的办法,竟然顺利的让这船前进了,那所谓的护船兽也没有出现,一切都异常的安静。
我不知道这一次我们能不能顺利的出去,但是师父既然说有人来接我们,那就安静的等待吧。
或许是同江河湖海结下了不可磨灭的缘分,这一次在船上的日子却是我不可以想象的漫长,我们竟然随着河流,在船上呆了整整五天。
外面的风景不停的变化,可是一切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我感慨这个地方真的能称为一个世界,因为这样漂泊了五天,不停变幻的风景,我也没有感觉到这河流就到了尽头。
我有些焦躁,我们都不知道漂泊到了哪里,却一点儿也没有看见出去的希望,我们能出去吗?
除了师父,慧大爷和凌青奶奶三人以外,所有的长辈都和我一样的有些焦躁,但是师父常常老神在在的,什么也不说,大家也只有静默的等待。
转机发生在第五天的下午,那一天下午也是平常的在河道上航行,可是在前面的一个转角处,终于...盼来了我们期待已久的事情,风景开始重复了,无限的重复。
我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觉,毕竟这个世界就算再好,它也不是我原本的世界,我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这里无法出去,内心焦躁,但终于被我找到了一扇可以出去的大门,怎么可能不高兴?
在这样无限的重复的无聊中,每个人竟然都变得开心起来,激动的一次又一次的朝着船外张望,只有一直淡定的师父,此刻显得更加的淡定,还有吴立宇,他一开始最是焦躁,到现在却是一次都没有到甲板上去过。
和进来时一样,这样的重复大概过了几个小时,终于变了...船舱外开始出现浓浓的雾气,除了水声,然后剩下的就是莫名的静谧。
师父终于起身从船舱中走了出去,我下意识的就赶紧跟上,然后发现,我们竟然来到了之前进入鬼打湾时,那一段平静的河道。
师父立在船头,忽然开口对我说到:“承一,这里就是出口了...很神奇的一个地方,只要我们的船驶过这段河道,经过一个拐角,就能回到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人只能进,不能出....没想到我们还真的能出去了。”
“师父,既然没有人出去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我忍不住奇怪,而且敏感的发现,师父说话的声音好像刻意压低了。
“我知道,是因为林晓花。另外,承一,你灵觉如此出色,该不会感觉不到吧?这一片地方最可怕的存在就隐藏在这里,所以你说话的时候,声音稍微放小一点儿。”师父在眉眼间好像很忌讳这里隐藏着的某个可怕存在。
“林晓花?师父,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竟然不知道师父还有这么一段隐藏的往事没有说。
船还在静静的行驶着,而从这里进来过的我知道,只要驶出了这片浓雾区,就可以看见一段平静的水道...顺利过去之后。
而师父见我提起林晓花,然后追问他,竟然又拿出了他的旱烟,点上了之后才说到:“林晓花是个不错的姑娘,我们在入定的岁月里,多亏有她的照顾。那是一次巧合,她进入了我们入定的地方...然后对着入定的我说了许多话,大概就是她和神的那些恩怨,我都听见了,我从入定的状态中醒来,然后就和这个姑娘联系上了...很多事,以后再详细的说吧。总之,这个地方不可以出入,只有一个例外,就是神偶尔会出入这个入口处,这些神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林晓花,有些忌讳是林晓花告诉我的。”
“那在这里有什么忌讳?”我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追问了师父一句。
我没有想到师父和林晓花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可是现在想起这个特别的女孩子,心中的伤感还是很重,所以只能选择绝口不提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总结起来就只是一句话,这里这个存在没人知道是什么,因为它出现就必杀死所有见过它的....但是它好像很平和,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的出现...所以,一切都不要惊扰它为好。至于怎么才会惊扰到它,这个没有太过固定的说法,可是我想安静的过去就好,说话的声音也不要太大。”师父没有再说下去了,他的神情隐隐出现了一些忧虑,至于他是在忧虑什么,我并不知道。
很快,船就行驶到了浓雾区的边缘,在这里雾气终于渐渐的变淡了一些,但是视线所能看到的还是有限。
我和师父立在船头,我下意识就感觉到了内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而师父的脸色也越发的严肃。
“哦?竟然还有那么一个不是人的家伙等在前面?他是怎么做到的?不太可能啊。”在我感觉到内心的不安以后,我心底那沉寂已久的道童子忽然发出了一声疑问。
可是,当我想追问的时候,船就已经驶出了浓雾区,我感觉体内属于道童子的意志被压制了下去,在那一刻我仿佛看见无数的碎片在我灵魂深处涌出,然后行成了一道新的薄膜覆盖在了某一种力量之上。
道童子再一次的被轮回的障壁封印住了?师父那一番关于心灵力量的话又响彻在我耳边,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而这一次薄膜再也不是当初那一层轮回的障壁。
我来不及出思考自己太多的问题,因为这艘不大的血船驶出这一片区域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内心的不安来自那里。
在我眼前出现了一艘金碧辉煌的大船,当初的那一条迎亲之船。
我还没有来得及去观察什么,就听见一连窜鼓掌的声音,接着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陈承一,你总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把你这个变数放入鬼打湾,就会产生让我惊喜的结果。”
“杨晟,我很想问你,你还记得你当初说话是什么声音吗?”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原来,来接我们的人就是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交锋
“我当初说话是什么声音,那有什么好重要的?姜爷,你手中那块天纹之石拿出来吧,你知道我要什么的。”对于我的问题,杨晟根本就不在乎,而是盯着我师父,慢慢的说出了这句话。
看来一直提当初,当初的根本只是我,随着我和杨晟的渐行渐远,他恐怕早已经忘记了当初。
而整件事情我隐约也有一些串联起来了,杨晟放出大表哥给肖承乾的事情,或者根本就是一个阴谋,而这其中是不是有吴天的配合?如果有吴天的配合,那吴天为什么要杀我?至于师父拿着天纹之石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师父又知道一些什么吗?
我在疑惑中抬头,看见的正是杨晟立在船头的身影,同样的是带着面罩,穿着一件包裹的严实的风衣,两手搭在船舷上,带着手套。
而和杨晟同站的竟然是吴天...他....
至于在他们身后自然是吴天和杨晟的人,我又看见了那熟悉的十人,还有所谓的四大邪派的顶尖年轻一代。
让我心惊肉跳的是,我没有看见肖承乾。
我有很多话想和师父他们说,我开始懊恼,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时间,我都不提起一点儿经历,好像是怕打破这种默认成俗的,他们不问,我也不说,我不问,他们也不说的尴尬。
但现在想说,显然是不合适了。
我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战斗力,发现两方对峙的话,我们必输无疑。
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难道大团圆就只是‘梦想’?我自觉和杨晟已经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们要要做的事,恰恰就是他最大的阻碍,我想不出他有什么放过我们的理由?
不过,和我稍许有些担忧的表现比起来,师父却是异常的自在。
还是那一杆熟悉的旱烟,他不紧不慢的装上了最后剩下的烟叶子,慢慢的点上了,转头把旱烟递给慧大爷,说到:“要不要来一口?”
“额不要,有本事给额弄几个鸡蛋来,好些日子都没吃咧,嘴里淡出个鸟来。”慧大爷对师父的旱烟一点儿都不领情。
师父似笑非笑的抽了一口旱烟,很是享受的闭上眼睛,然后才说到:“你不识货我不怪你,我这烟叶子不是特殊的渠道,可是买不到的。你说你没吃鸡蛋,嘴里淡出个鸟来,你倒是吐一只鸟出来看看啊?”
“额说你个死牛鼻子,你没事儿找额麻烦干啥咧?你是要单挑?”慧大爷总是经不起师父的两句挑拨,单挑这个词儿又从他的口中蹦了出来。
“傻的,没看抽旱烟呢?”师父斜睨了慧大爷一眼。
完了,我知道又是一场‘惨烈’的单挑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了,我下意识的叹息了一声,如果说师祖是光棍精神,那么师父则是把光棍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越是这种沉闷紧张的对峙,他越是要扯淡,而慧大爷有时二愣二愣的,硬是搞不清楚状况的被师父拖入局。
而在这个时候,肖老八又一次的站了出来,看他那深深忧虑的样子,估计又是要劝架了。
整艘船上,只有吴立宇和我是一样的表情,他好像不敢往船上看,眉头微皱,那种复杂却是担忧焦躁的情绪怎么也掩饰不住。
“咳,姜爷,你不必故意这个样子吧?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内心极其有谱的人,何必又做出一副玩世不恭,万事迷糊的样子来哄骗大家呢?”杨晟或许是不想啰嗦,开口打破了这一出我师父故意的闹剧。
这个时候,慧大爷也不和我师父闹了,转头看了一眼杨晟,说到:“额说谁呢?我只记得以前有个老实敦厚的杨晟,没想到是瞎了眼咧。”
慧大爷就是这样的直肠子,不过,师父却是在慧大爷身前摆了摆手,冷静的说到:“我内心有谱,和我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一件事,面对我的人生,那是我的事儿。我这人没有什么大的追求,想做就做,对得起良心和底线的基础上,快乐就好,和老慧插科打诨是我喜欢的事儿,为什么不做?”
“姜爷,你那口才还是一样的厉害啊。”杨晟的声音嘶哑,却开始装模作样的鼓起掌来,掌声清脆的回荡在两条船之间。
“不敢不敢,做内心想做,说内心想说而已。倒是你,不必装模作样的叫我一声姜爷,你还有叫我姜爷时的那份心,你还是叫我姜爷时的那个你吗?你是在自我否定,还是在自我打脸?当然,我也不否定你就真的是真心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让路,别挡着吧。”我师父说到最后语气严厉了起来,旱烟升腾的烟雾迷蒙了他的脸,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呵呵..呵呵...”面对我师父的话,杨晟干笑了几声,然后忽然语气就严厉了起来:“既然你要撕破脸,我也不用叫什么姜爷了。姜立淳,我今天来了,就是解决一切隐患的,而那块天纹之石,你交不交出来也都无所谓,你以为我拿不到吗?”
杨晟的话语里明显有了几分威胁的意思,就像他说的,既然撕破脸了,大家也不必虚伪了。
“本来就已经撕破脸了,从你搭着直升飞机离开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还有脸面的存在吗?只是我徒弟傻,为你伤心难过很多年,不过不值得的人和事的确也是没必要。天纹之石已经废了,我相信你要的也不是它,是这里面的昆仑之魂吧?”说话间,师父从随身的黄布包里拿出了那块天纹之石,随着的抛玩着,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杨晟却显得有些激动,忍不住朝前前倾了一下身子,明显,师父说中了他的心事,而看见天纹之石的同时,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其实,我看着杨晟,忽然有点可怜他,当初他只是想完成他老师毕生研究的愿望,走到现在这一步,可能事情也出乎他的意料了吧?他就像是被自己的执念,和自己选择的命运这两双手不停的推着走。
偶尔,他会不会也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想要回头呢?
可是,很多人都是一种不能付出代价的生物,付出了,就想要得到回报...就像爱情里付出越多的人,越是松不开手!有时,可能已经不是爱了,不甘心的只是自己的付出。
这个道理可以放在很多事情之上,如果看不透,就算有些事情想回头也会自我否定。
壮士断腕,为什么那么惨烈?就是一种舍弃自己的付出,这是巨大的心理难关,看透的能有几个?付出时无悔,只是因为想要付出。放开时无怨,只是因为了放开的时候。
所以,我望着有些激动的杨晟沉吟了,我想他也一定有个艰难的心理过程,否则不会用几次救我来彻底的清算我们的感情。
我很想说声晟哥,回头吧,可是我却知道,说了也只会徒增伤感,毁灭我心里其实深埋的那最后一丝情谊。
在我的念头百转千回的时候,杨晟已经恢复了正常,面对师父拿出来的天纹之石,只是贪婪的看了几眼,最终才说到:“姜立淳,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破解了命牌,拿回了你们被禁锢在内村的魂魄的?如果不是如此,我今天还真的不用动手,就算情谊已经不在,咱们毕竟还是熟人熟事儿的,打起来到底难看了一些。”
说完的时候,杨晟在弄着自己的手套,仿佛在检查是不是没有戴好,他的语气有些轻佻,可是一直沉默的站在他身后的人,气场却不一样了,一股压抑的战意开始弥漫在整艘船上,看样子,局势是一触即发!
可是,这种那么严肃的战意,却被师父的一声嗤笑给打断了,他摇着头说到:“杨晟,你既然知道我能破命牌,我身为道士,对灵魂也有深刻的研究,那就好办事儿了。天纹之石给你又何妨,你敢拿吗?”
说到最后,师父的语气忽然变得平静却严肃了起来,这时候,言语上的交锋已经到了临界点。
不过,杨晟已经没有最初的激动,他只是看着师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难道会怕?在圣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的徒子徒孙都还在呆着,现在是好吃好喝,之后我却不能保证了。”
“祖上,你难道就真的那么忍心,这样对待我们?”也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吴立宇忽然激动的开口了。
他叫祖上,自然就是吴天!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斗胆一问
我能听出来吴立宇的声音带着颤抖,也是饱含了某种不能言说的感情,还带着一丝卑微的希望。
可是吴天就好像事不关已一般的,微微半合着眼睛,根本就没有看吴立宇一眼。
倒是杨晟转头看了吴天一眼,吴天感觉到了杨晟的目光,说到:“我等道家之人讲究缘分,既然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都说明你是对的。那从今往后,自然可以一同谋事。”
没有理会吴立宇,吴天倒是给杨晟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让我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肯定杨晟是找过吴天合作的,但是吴天自诩道家之人,昆仑真传,自然是要信什么缘分的。
当日,他是真的想杀我,可惜机缘巧合之下被我逃脱。
他见证了杨晟的说法,相信了我就是那个变数,所以从今往后就选择了与杨晟合作。
至于合作什么,目的是什么,我却是猜想不出来了。
能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想到这些,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错了,毕竟杨晟说起关于我师兄妹的消息时,我的心已经乱了。
在那个时候,我觉得就像一条待宰的鱼一般,就连反抗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只因为心有牵挂,又如何做到义无反顾的去拼命?我只能说,杨晟这一招太狠,而当时的我们又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在这种混乱的思绪之中,我下意识的看了师父一眼,师父依旧叼着旱烟,升腾的烟雾中,我第一次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但又平静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杨晟的任何话,却是朝着吴立宇走了过去,一把拉起半伏在船舷上的吴立宇,开口说到:“你难道还没有死心?还嫌不够失望?你还是好好的站着吧,站直了!至少这样不会太难看。”
吴立宇朝着师父有些颓然的一笑,说到:“最想不通的自然是我,就如你师父是你的梦想,我们那个曾经辉煌的祖上又何尝不是我的梦想?我的家人,师兄妹看来是已经想通了,而我可能是执念太过深重。”
“既然你也知道是执念,那就试着放下,我不催你。但我也陪着你。”师父的话说的轻轻的,就像安抚一般拍了几下吴立宇的背。
吴立宇冲着我师父感激的一笑,沉默了好几秒,也只是说出了一句话:“老姜...”
“你叫我姜立淳好了,你这样叫我,我会觉得加点儿葱蒜之类的,就可以炒一盘菜了。”师父调侃的说了一句,然后笑了,随手磕了一下手中的旱烟锅,然后扶起了吴立宇。
吴立宇跟着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默默的进了船舱,他没回头,只是说到:“如果真的要打架,就算我一份儿吧。”
他可能是现在还没有彻底面对的勇气,但已经表明了立场。
但是师父却收起了旱烟杆儿,说到:“你放心吧,打不起来的。”
吴立宇却是摆摆手,没有说话。
我好像很分明的知道,吴立宇是想说就算如今打不起,以后呢?就能避免吗?我的立场已明,你随意折腾去吧。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洞悉吴立宇的想法,我想我也是不在意这个的,甚至我连原因都没有的略过了这个想法,只是佩服师父身上有一种安慰人心的淡淡温暖以及安稳人心的力量感。
师父是不知道我此时的想法,和做为一个弟子对他的崇拜,他只是看着杨晟说到:“不错,你找准了我们在意的点,可同样的,杨晟,我也找准了你在意的点,既然咱们都投鼠忌器,是不是可以谈一下条件?”
“你觉得我们的条件对等?再说,吴天前辈就在这里,你的什么手段你觉得他不能破解?”杨晟的话很强势,可如果真的强势,我想他也不用和我师父对话。
而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吴天却是看了我师父一眼,说到:“尔等小辈,好像已经失了礼数。”
我师父却是没有理会杨晟,而是恭敬朝着吴天一躬身,然后才说到:“我等在您面前自然是小辈,原本一身风尘,狼狈不堪,也自然不敢如此见您,只得收拾齐整了,才敢面对您。我等这样的心情,可是失了礼数?另外,立淳有一问题斗胆问您,可否一答?”
我很少见到师父如此肃穆的表情,想起师父临走前,特意让我们更衣!我也相信,对吴天,师父是真心的不肯失了礼数,不过吴天的所作所为,想要让师父去执弟子之礼,跪拜于他,怕也是难。
“好一个不失礼数?我那师兄是怎么教导弟子的?连师叔都不肯叫一声?”吴天其实是一个很少有什么情绪的人,至少在看我看来是如此,但这一次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激动?竟然在这个当口教训是我师父礼数的问题来了。
他连自己的小辈都不在乎,为何会在乎我们老李一脉的礼数?
我隐隐约约的觉得,其实吴天根本在乎的就不是我们这一脉是否有礼数,他根本在意的就是我师祖老李,而且这个想法一冒出头来,就让我异常的肯定。
我越发的觉得自己好像能洞悉一些事情了,不过自小就灵觉出色的原因,这种事情我也只是奇怪了一下,就被师父掷地有声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师叔?我自然是想满心亲切的叫您一声师叔?也好宽慰一下我们这些小辈失去师父以后,多年无靠思念的心思。立淳如今就是想斗胆问一句,我等有这个心,而您是否又真的把我等当做小辈?如若真是当做小辈,怎么半点爱护之心,维护之意都没有?就当您生性淡漠,看透世间缘分,斩断情根,那我又敢问,为何处处与我等为难,甚至加害于我们这些小辈?好吧,就算如此,我就当我们这一脉自然是我师父老李维护,最后斗胆问一声,为何能对自己的至亲骨血也毫不留情?您如今和我谈礼数,我直道尊老亦当爱幼,如果有人为老不尊那又如何?”
师父说完这话以后,陡然站直了身体,双眼只是死死的盯着吴天,而环绕在师父周围老吴一脉的人,却是个个脸上都流露出了悲凄的表情,而看向我师父的眼光中竟然闪烁着感动。
这个时候,我明白师父是在给老吴一脉的人要一个公道来了。
只是面对吴天这样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没有压力?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吴天时的压力,师父他....此刻的吴天眼睛已经完全的睁开了,那股无形的气场在刻意的控制下慢慢的散发。
我就站在师父的旁边,都感觉到了某一种压迫,可是师父不退不惧,硬是挺直了腰杆,没有退缩半步。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辈,看来我是要替我那师兄训一下弟子了。”说话间,吴天就扬起了手!如果说神是很厉害的话,他到底是依靠着那条神秘的命运之河,比起对于术法的理解,还有功力的累积,自身的实力,他是万万比不上吴天的。
那一刻,我全身绷紧,可是师父却是若无其事,只有我看见他的额头上其实布满了细汗。
“吴前辈,教训是应该的。不过,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先把正事谈了再说。”就在这时,杨晟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吴天的手,这个动作让我震惊,那一年的杨晟还是一个连最基本的炼体之术都不会的人,如今的他是怎么做到,举手之间就阻止了一个强大的蓄势待发的高人?
要知道,这样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吴天看了一眼杨晟,似乎不是很满意,但到底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又微微半闭着眼睛,然后沉默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而我师父隐晦的吐了一口气,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晟说到:“看来你还是清醒的!有时候,在秘术面前,高人也不一定有解决办法,除非强破!可是你敢赌吗?你总归还是知道,我师父虽然和那个人是师兄弟,但到底传承不同,否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怎么会被我破除命牌的禁锢?杨晟,谈条件吧!”
师父的话刚落音,好像一切都要得到解决了的时候,在这里的水面忽然开始不平静起来,两只船都开始微微的晃动,一直很平静的河面竟然翻起了不大的浪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终的存在
这些变化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有我注意到了,那种很感觉很微妙,就像我第一次感觉到薄膜之下力量的感觉。
也就是说我莫名的感受到一股绝大的力量掩藏在水面之下。
我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那个神秘的存在,我正想告诉师父时,发现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有一些微变,包括那个一直半合着双眼,装作淡定的吴天也陡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盯着水面,只是看不出有什么神情的变化。
师父就站在我的前方,这样的变化他肯定也感受到了,因为这种变化来的很快,从发生的当时到现在,已经变得异常的剧烈,我们所在的这艘血船也在从微微的晃动变成剧烈的晃动。
我看着师父,师父也无奈的看着我,忽然他就对我说到;“三娃儿,我发现你真的是个事儿精,前方已经遇见群狼,这时又跑出来个大老虎。只要有你在,什么事儿都能中个‘头奖’,这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我微微一笑,很直接的一抱拳说到:“谢谢师父夸奖。”
师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一巴掌轻轻拍到了我脑袋上,然后笑骂了一句:“这些年不见,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见涨了。可有时吧,不是怕有事,就怕不来事...因为变数往往是发生在事与事之间的。说不定,我们能得到一个更好的结果破局。”
这是师父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了担心的情绪,是啊,就算用天纹之石压制杨晟,出了这里,换回了师兄妹等人,那接下来呢?
就看一看杨晟带来的这群人吧,悲观的说,凭我们现在的能力,是杀不出这个‘重围’的,杨晟等人根本没有打算放过我们,因为我们就是他们前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按照师父光棍的性格,一般到了这种难解的局面时,他就不会想太多,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会走一步看一步,因为这样总比完全的原地不动,坐以待毙要好。
如今莫名的惹来了一个在这里强悍的存在,在这种难解的局面中,竟然会被师父认为是一个变数。
我和师父简短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水面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让船身剧烈的晃动,我们每个人连站稳都成问题,更何况谈话?偏偏要命的是,这要的晃动是那个强悍的存在带来的,每一个人还不能想办法去压制。
在这种时候,如果我们和杨晟的对持有一种微妙的平衡,那么谁先得罪了那个存在,谁就将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处于劣势,微妙的平衡也将被打乱。
所以,不轻举妄动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在此刻不止是我们,就连杨晟那一方,明显大于我们的力量,也选择了沉默不作为,静静的等待着那个存在的出现。
河面的水波越来越大,翻滚的浪头竟然打到了船上来,这让我想起了初入鬼打湾时,那颠簸的进入过程,我一身的衣服都被打湿,有些狼狈的半趴在甲板上,只是这样,也看见有巨大的身影出现,让人惊心动魄。
是啊,怎么可能不惊心动魄,巨大的怪鱼,类似于蛟蛇的存在,它们在水面翻腾,时不时巨大的身影就会超过船身,浮现在我们的眼中。
我曾经看过关于黄河水怪的描述,其中好几种生物不就是那些描述中的水怪吗?
而一开始,我进入鬼打湾时,我以为这里是一个‘收纳所’,就是说不容于我们那个世间的一切,就会被这里所‘收容’。
后来,师父却告诉我这里是一个世界!
我下意识的就想到空间交错之际,是不是这里的存在就流落到了我们那个世界....但现在看来也不是尽然,因为我想起了小时候,师父船渡额鬼魂那一次,我此刻无比笃定的相信饿鬼界的存在。
我觉得好像这些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在界与界之间应该有一种微妙的联系在说明着什么,可是我现在无法洞察,只是看见了某一种证据。
此刻发生的一切,瞬间就变得惊天动地,这些河水之下原本静静蛰伏的家伙忽然出现也是我们始料未及。
让我们震惊的是,它们好像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这样的集体出现反而像是在示威,一种有预谋的示威一般,可就是这样的气势,正主儿还偏偏没有出现,更加的让人感觉到惊心动魄。
‘哗’的一声,一道翻滚的大浪打到我的头上,把我淋了个湿透,口中也被灌入了一口水,我吐出了口中的水,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师父,你确定这就是所谓的变数?”
但是,浪花的声音太大了,师父根本就听不清楚我说什么,我看见他对我大喊,我也听不清楚,只能看见口型,大概是在问你说什么?
我朝师父那边爬了两步,这种惊人的气势实在是太过可怕,我觉得我真的必须要和师父商量一下,哪怕只有简单的几句,也好过那个可怕的强大存在出现以前,我们毫无对策,束手无策。
可,还不等我爬到师父的面前,刚才那些河面之下出现的巨大存在忽然就瞬间安静了,接下来,翻滚的巨浪也渐渐变小....剧烈晃动的船身也渐渐的平复下来,而且在这蓝蓝的天空之下,竟然吹起了阵阵的微风。
这是什么意思?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个翻滚就从甲板上爬了起来,却在这时听见了一阵悠扬的歌声,这歌声没有具体的词,却是一种韵律非常的吟诵之声....沉入歌声里,仿佛就被带到了一种异常神奇的境界,飘渺虚无当中,感慨天地,感受天道....
但对于这曲调我一点儿都不陌生,就如佛家有佛歌,道家自然也有类似于歌曲吟诵的经韵...就比如步虚韵、澄清韵、大(小)启请....等等!
我老李一脉的早课并不是十分严格,但小时候师父为了给我竖立心性,让我更好的去感受冥冥之中的天道,感受这世间的一切自然,甚至哪怕是一朵花开的声音....所以在早课之时,总是由他带头在喉间辗转吟哦这些道家的经韵。
也这是为以后的行咒打下一个基础。
那个时候,由师父‘唱’出来的经韵总是有一股天地自然的气息,让人心神不自然的就被带入宁静,而我不过只是鹦鹉学舌。
到现在,这些经韵我都还记得,我也深知从经韵吟诵吟哦出来的效果,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修到了何种地步,我自问现在也‘唱’不出师父那种韵味儿,可是事到如今,我忽然听闻这个人的经韵,发现他的境界竟然是师父也难以启极的。
这只是一首简单的步虚韵,竟然不止是让我简单的沉静,甚至是被带到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仿佛感受到了,在这天空之中,天道规则在缓缓的流动。
我想沉迷在这种境界之中不醒来,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小,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境界。
反观我周围所有人都是这样,沉迷在这种经韵的韵味之中,就连佛家的慧大爷也是一样,双眼平和,感受天地,发现这世间一切的纷纷扰扰,其实何其渺小,很多甚至是在庸人自扰。
但很快,这奇妙的境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若是杨晟惊扰了您,小子给您道歉了。”
我心中懊恼,在那个时候恨不得对杨晟破口大骂,有时候心境的感悟就像是一个最是易碎的玻璃球,轻轻一碰,它滚落于地,就碎来了,这个杨晟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打断?
这个时候,就连吴天也不满的对杨晟哼了一声,可是杨晟毫不在意,不在意的原因,应该是他不能沉入这道家经韵的境界之中吧?
而想着他说的如此恭谨的话,也能让人明白,他是在拉拢来者...想先下手为强..我的内心微微有些悲凉,曾经的杨晟是一个醉心于学术研究,根本不懂人情世故,连照顾自己都不会的人。
他吃饭时洒落在身上的饭粒儿是我至今都不能忘记的画面。
可是如今的他,身上那一种急功近利的味道怎么也掩饰不住了,甚至世间的各种油滑,他也开始完全的掌握!
是的,他聪明,掌握什么都很快....可是,他回头看看自己的路,真的不觉得自己走偏了吗?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其实又何止是他?这世间被红尘万种,功利金钱蒙蔽了双眼的人还少吗?哪个还敢有空沉下心回想自己最初的美好?
我知道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我无法再与走到极致的杨晟沟通,但目光却随着杨晟望去的目光,看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玄沌子
目光所及之处,是已经平静下来的河面,只是微风过处,有些些许的鳞波荡漾。
而在这样的河面之上,有一个声影从河面上徐徐缓缓的踏浪而来,渐行渐近....这个距离,我只能模糊的看见来人穿着的好像是一件灰色的道袍,行走之间极为潇洒,衣袖飘飘,速度看似不快,实际上每一步都感觉离我们近了好多。
来人是个高人,而且是个道家的高人!
在看见这个声影的第一眼,我就下了如此的判断,就不用他行走的姿态,那种自然潇洒暗合天地的气场,就是之前那一首吟诵哼唱的经韵,也让人折服于他的境界。
而且,这和吴天以术暗合天地的气场不同,来者是一种非常自然,感觉整个人就已经融入天道的感觉。
这种气场我曾经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那就是我师父。
只是让我不解的是,他为何能在河面上行走?就算是道家的高人,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毕竟飞天遁地,下河入海...只是存在于传说中,可能武家的高人能够借力渡水,但是道家的....
眼看来人渐渐的近了,可是这个问题还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师父在我身边发出了‘咦’的一声。
我下意识的就问到:“师父,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师父的眉头微皱,用一种不是太肯定的语气和说到:“来者其实不走,也能在这河面上吧,走只是一种姿态,因为我觉得他脚步略浮,根本就是飘在河面上的。但这形体,奇怪,奇怪....”
师父这番话让我有些不懂,于是忍不住说到:“师父,你说直接一点儿?”可是刚说完这句,我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于是一句话再次脱口而出:“师父,你的意思是,来者根本不是人?是鬼?!可是鬼怎么会有这样的形体?!”
是的,这形体有如实质,我们一群道士远远看着的时候,都没有看出任何的破绽,这是一件何等奇怪的事情?
面对我的疑问,师父不答话,只是死死的盯着来者,待到他走到离我们只有100米左右的时候,师父才用一种自己也感到感慨的语气说到:“恐怕是的了,来者是鬼,而且是境界极高的鬼修。”
鬼修?!我当然知道这样的存在,就如吴老鬼的仇人也可以算作是鬼修的范畴,可这到底是不同的....毕竟,它只是利用秘法存在着,而不是能提升自己的境界。
而如眼前这个人,不,应该是一只鬼,身上莫名的却有一股属于道家的正气,这的确让人费解。
不过,天地之大,任何奇异的事情都会存在,何况这里还是另外一番天地,再说,师父从小就和我说,天道其实是公平的,天道之下,万事万物都可修,包括顽石一块!人虽然是万物之灵,又何尝不是数世的福分才能换来为人一世?
顽石可修,鬼物自然也可修!
在我脑中念头纷杂的时候,来者已经走到了我们的船前,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思议...而他的脚步并没有停留,而是走到了我们两船的中间,才默默的站定了身影。
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就在他的身影之后,好像还有一道淡淡的虚影存在,直到他站定以后,那道虚影才慢慢的浮现出来,形体这才稳定。
而我在仔细看过以后,心跳陡然就加快了,忍不住脱口而出:“纪清!”
对的,跟在这个来者身后的身影竟然是纪清...和来者相比,此刻的他明显就是灵体的状态,他....我心中既欣喜,又宽慰,但也有淡淡的焦急,纪清这样面无表情的站在来者的身后,到底...
我想起了我们师徒二人和他的莫名纠缠,心中忽然就像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只因为,我还能记得,他到底也不愿意欠我的那一份倔强,如今看见了我师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的话并没有引来纪清的什么反应,却引起了两个人的反应,一个是我师父,他忽然就沉吟了一声,另外一个则是那个神秘的来人,他微微皱着眉头,转头淡淡的问纪清:“徒儿,你可是认得他?”
来者那个口中的他自然就是我,而他叫纪清徒儿...只能说明,纪清和他的关系应该是非常亲密了,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道家,注重道统的任何人,都是不可能轻易认师徒关系,也不可能拿这件事情开玩笑的。
面对来者的询问,纪清则是一脸的恭敬,然后躬身,沉默的和来者相对,毕竟做为灵体的存在,他们要说什么,不一定非要用语言来表达,意念也可以交流。
我的心跳莫名的加快起来,而我师父的脸色也略微变得有些沉重,背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下意识的去观察来人,原来距离近了,还是能看出他和常人的一些区别,只不过应该只有道家人才能看出,他的脸色过于苍白了一些,而且有一层薄薄的,属于鬼物的特有的黑气环绕在脸庞。
这一层黑气,我觉得是师父也不一定看得出来,我也是依靠强大的灵觉才看出来了这一点。
除此之外,他很完美,我是说的在形体上,已经完美的接近了存在于阳间的世人了。
纪清和来者交流的很快,至少在我悄悄的观察来者完毕的时候,纪清已经直起了身子,站在了来者的身后,纪清的神情一直都很冷淡,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来,而相比于纪清,来者的神情更是云淡风轻。
只是他的目光游移,从我身上渐渐放到了我师父的身上,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的手执了一个道家之礼,忽然开口说到:“在下玄沌子。”
他所在的位置是正对两船的中间,所以他这一礼也不知道是对谁所执,可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物哪一个是简单的?很轻易的就看出来者的绝对强大,面对他这一礼,哪个又敢怠慢?都赶紧的还礼,然后自我介绍了。
只不过这么多人一起自我介绍,场景难免乱了一些,可是这个叫玄沌子的鬼修,极其的有风度,面对如此纷乱嘈杂的场景,竟然也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淡定,在大家还礼以后,又是一礼。
在我认知中,道号中加上了子字,就代表是有一定成就的修者了,真正讲究的门派这个子字可不敢随意的许人,玄沌子既然敢自称为子,绝对也不是盲目的自负。
我相信他的强大,但他这般的云淡风轻,不动声色却是让人更加的担忧。
在这样莫名的开场白以后,大家又莫名的沉默了,毕竟来者意欲何为,现在没人能猜透,我甚至想起了师父告诉我的,这里有一个强大的存在,没人知道是什么?因为见过的都死了,难道所指就是玄沌子?
我觉得看起来不像,可是万事万物都不能貌相,何况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鬼亦是一样)。
在这片沉默中,玄沌子倒是一直都异常的淡定。
“果然是我徒儿的执念,刚才最早看出我身份的也是你吗?姜立淳?”他竟然这样开口了。
这个到底是在责问,还是在表达不满?玄沌子云淡风轻的脸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但我为师父担心,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走上前去,对着纪清说到:“纪清,我...”
是的,我以为我和纪清之间多少有一点儿微薄的情分,那是建立在生死之间的,即便他到最后还了我一果,可是也应该记得这一点点微薄的情谊吗?
我只敢认为是微薄的,毕竟纪清的执念深重的几乎伴随了他为人的一生。
我是想找纪清求情...但我的话还未说完,师父已经一把把我拉到了身后,他开口训斥我:“陈承一,我是从小教导你如此没有礼数吗?前辈于此问我话,你一个小辈插口,是否失了我老李一脉的礼数?”
我来不及争辩什么,只是有些着急的看着师父,却只见师父一抖衣袍,几步就走到了船头,然后俯身拜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骷髅
师父这是要拜谁?难道是为玄沌子的风姿所折服,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想法,然后想给玄沌子一拜?
可我没有想到,师父朝前一拜的竟然是纪清。
要知道,道家还是非常讲究某些礼数,断然没有前辈拜小辈之理,中间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不清楚,只不过这个讲究也是流传了许久,就算前辈犯错,也断然没有给小辈拜服之礼,师父这是...?
“大丈夫坦荡于天地间,纪清,当日我未收你为徒,以为几句话说清楚了,也就算了结。却不想造成你一生执念,这执念是我姜立淳种下,所以如今三拜于你,是为当日之错。之后,我也自当于你有个了结。”
师父说完,果真对纪清拜了三拜,而纪清面无表情,不要说还礼,就连一句话也没有。
而玄沌子在整个过程中,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没有任何的表态。
师父说完这些,就退回了我的身旁,我担心的看了一眼师父,他要与纪清怎么了结?可惜,师父也是一脸沉静,从始到终,师父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而玄沌子并没有表态,情况不见得对我们是有利的,甚至说,从纪清的表情来看,这情况甚至对我们不利。
从简短的对话里,杨晟好像抓住了什么契机,与吴天交换了一下眼神,在这个时候吴天施施然的上前一步,然后对玄沌子执了一礼,玄沌子见状还礼,但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倒是在这时,吴天开口了。
“贫道吴天,与那姜立淳的师父同出一脉,说起来,他也算我同门师侄,我不知道玄沌子兄的爱徒与我师侄竟然有这般恩怨,看来是当日我师侄负了纪清。做为师门长辈,我十分痛心,我脉门下竟然出了这等事,而道家讲究因果,做为师门长辈,门下弟子所犯之错,我等自当义不容辞。在此,吴天用传授纪清三项我脉秘术,弥补当日师侄所犯之错。”说完,吴天目光真诚的看着玄沌子,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的人只怕真以为他在为我师父的行为所痛心。
还有比这更加卑鄙无耻的吗?一股怒火立刻就冲上了我的脑门,我忍不住一下子又站了出去,我很想大声说,我们一脉的事儿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他什么时候把我们这些小辈放在了眼里?就连自己的至亲骨血都可以残害...如今却来装乖孙子?
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为我师祖的师弟的?
可是师父却一把逮住了我,此刻的他看起来面容有些落寞,他开口对我说到:“三娃儿,天气自有正气和公道,与他人争辩,心中不免陷入狭隘,沾染一股恶气流动于胸。君子坦荡荡,而不是君子善辩....退下去吧。”
“可是,师父他分明就是...”我毕竟没有师父那份气度和休养,就算已经不是少年心性,但遇不平事,让我沉默以对,我还是做不到。
更何况,吴天这一出分明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想想吧,如果纪清答应了吴天......就算不答应,但是一个长辈都如此真诚表态,不是更显得我师父不对吗?
“陈承一,退下去。不对的事情就是不对,授之他人以话柄,也得承受,这就是果!给我下去。”见我不忿的样子,师父发怒了,他的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尽管他是很少这样,但他一旦这样,就代表这是不可更改的事情,我根本无须争辩半句,只能乖乖照做。
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这是从小就默然的默契...我再也不敢争辩半句,默默的退后,站在了师父的身后。
而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玄沌子开口了:“生死恩怨了,做鬼之时,除非宿怨未消,甘愿自化厉鬼,否则,任何因果纠缠会放在下一世。如今纪清已为我徒,自当不会化作厉鬼,而是加入我鬼修一脉。所以,他生前的宿怨已结。你,不用在之后了结,你,亦不用为你师侄承担什么。”
玄沌子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极其的自然,不像是有半分虚伪在其中,一句话就已经云淡风轻的拒绝了我师父,还有吴天。
同时,也极其隐晦的表情了他的立场,不会因为纪清的事情,影响接下来的事情。
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相信他这样出现,如果不是因为纪清的原因,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吴天拉拢不成,自持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玄沌子道兄大胸怀。”便退了下去。
而我师父却只是一声叹息,也没有任何的表态,一时间,我也不知道师父心里在想什么?
这些反应,玄沌子应该看在了眼里,可是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上前一步,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贫道自从损落在这里,成为这里的鬼修以后,就已经和那个世界断了恩怨牵挂....如今守在这入口处,不过也是留一些念想,还斩不断自己前世罢了。贫道也看出你们有一些恩怨,不过你们的恩怨我无意参与,如今来到这里,只为一件事情,事情办妥我就离开,你们在这里要怎么样,贫道也只当视而不见。”
玄沌子的这番话看似说的温和,实则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已经表明了,我们的任何恩怨他不参与,但是他要办的事情,是绝对要办到的。
他的一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办的是何事,对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情况有什么影响?可是,出于对玄沌子的顾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杨晟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很是干脆的问了一句:“不知道玄沌子道长要办的事情是?”
“哦,也不是什么具体的事情。只不过那位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我厚着脸皮来要了,毕竟我等鬼修最是凄惨没有阳身,为了这个,就算厚脸皮也是无奈了。”玄沌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似笑非笑的指了一下我师父。
显然,他要的东西就在我师父的身上,而根据他的话,再根据自己的道家知识,就不难联想到他要的是什么?当然是那一块天纹之石!
道家讲究的是肉身飞升,鬼修一途,修到极致,当重塑肉身!就像华夏古代的传说,也不乏重塑肉身的传说。
这其中究竟怎么做,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天纹之石的本质,它是一块神之骨啊...就算是被林晓花毁去,上面的天道阵纹已经没有任何的作用,但其本质不变,玄沌子需要,甚至是渴望它也是正常。
答案不言而喻,玄沌子要得就是天纹之石!
我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番结果,就如师父所说,狼群未散,又召来一只猛虎下山。我只是奇怪,当年天纹之石在神手上的时候,为什么玄沌子没有出面去要?
按照玄沌子的本事,他应该不怎么忌讳神才对?
不过,我这番疑问只能压在肚子里,倒是杨晟在这个时候,音调变了,用一种稍显轻佻的语气问到:“不知道玄沌子道长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因为刚巧我也想问那个老头儿要一件东西呢?”
“那块天纹之石。”面对杨晟这样类似于挑衅的轻佻,玄沌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过语气却是坚定的很。
“那可巧了,这块天纹之石也是我想要的东西呢?道长,你说怎么办?”但是罕有的,杨晟却并没有发火,而是忽然语气严肃的把问题丢给了玄沌子。
玄沌子并没有接杨晟的话,而是上下的打量着师父,而师父的手中此刻还捏着那块天纹之石....此刻,场中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河面下的水流再次的开始变得微微有波动。
这种波动太细微了,我想在那时,就算师祖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
“道长,天纹之石只有一块!其实,在这其中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具体的说,我要的是天纹之石里面被禁锢的那缕残魂。你要的是天纹之石本身,不过那个老头儿以天纹之石要要挟我,是不肯轻易交出的。道长,你是一个聪明人,不会不懂我的意思?我敬你是一个强者,自然不想与你翻脸,但是也不可能把天纹之石就这样轻易的让你拿走,那老头儿也不会肯,那是他的保命底牌!这就是场中的形势,道长,你懂了吗?”杨晟的声音平静,但是三言两语就分析清楚了场中的形势!
我的冷汗一下子布满了额头,他的这番话...只要仔细思考一下,恐怕就知道结论是什么了?他根本就是要玄沌子和他合作,一起杀了我们这些心腹大患,然后他们在瓜分天纹之石。
而在这时,玄沌子也开口了:“你意欲何为?”
杨晟忽然就鼓掌笑了,可是他的笑声未落,水面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破水之声,在淬不及防的情况下,让杨晟也呆了一下。
我看见了骷髅,很多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