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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器官是妖怪全文阅读

作者:骑着青牛的猪     我的器官是妖怪txt下载     我的器官是妖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青铜鼎

    “往西南三里处,有一水塘……正西有一陡坡,形似卧牛……”老者的一只手里抓着罗盘,另一只手则捏着一张薄薄的油皮纸,纸上头弯弯曲曲的画了很多地形图,四周还有大量的文字描述。

    但天可怜见,他师父的绘图能力太过于差劲,而想象力又过于的丰富。

    那所谓的卧牛形陡坡,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跟着那一支队伍一直找到了这里,但现在进入山中都两天了,也没看出哪一块山坡像一头牛。

    再这样下去,他们可能还没有找到宝贝,就先把自己饿死在这山里头了。

    “师父,要不算了吧,咱们干粮没多少了。”几个徒弟叫苦不迭,他们哪里想到这藏宝的位置这么隐蔽,拿了藏宝图也找不到入口。

    老者也是筋疲力尽,撑着他的还是心里头憋着的一股气。

    都来到这里了,若是空手回去,那他死也不会瞑目的。

    老者一屁股蹲坐在一块斜斜凸起的石块上,一只手用力的扇了扇。虽然现在已经初冬,但上下攀爬也让他出了一身汗。

    正扇着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立刻停止了动作,但依然有微弱的气流吹拂过来。

    “哪来的风?”老者愣住了,他的背后靠着一块山壁,风怎么也不可能从他的后背位置刮来。

    他的脑海里有一道闪电劈过,迅速转过身去,用力撕扯着山壁上的杂草和藤蔓。他的几个徒弟也上来帮忙,很快就清理了一大片空档出来。

    那并不是一片完整的石壁,而是一块块石头错落有致的排列着,有些中间还存在着宽大的间隙,足以容纳一人通行。那怪异的风,正是从这些间隙里头传出来的。

    “是,就是这里了!这地图上记载:‘山石鳞次,有中空间隙,仅容一人尔’。”老者的心情激荡,没想到祖师保佑,竟然真让他们找到了藏宝位置。

    在确定无误后,他当即调整了情绪,只让两个弟子在外面留守接应,其他人跟着他一同进去。

    交代完后便当先一步,侧着身子,向着间隙中钻了进去。几个弟子也紧随其后,一同进入了缝隙。

    外面留守的两个弟子环视了一圈四周,各自找了一处干净的石头,斜靠在山壁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两个人没有发现的是,在他们聊天之际,他们顶上的山壁上,缓缓出现了两道裂缝。裂缝慢慢的张开,变成了两只门板大小的猩红眼睛。

    猩红的眼睛中倒映着两个人的模样,好似两块鲜血沁染的红宝石。

    两人心中偶有所感,下意识向上看去,但却只看到一堆杂乱的枯草和不规则的石块。

    没有任何异常。

    看来,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老者领着自己的三个徒弟,一点点的向缝隙的深处挪动。

    前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那种直面未知和黑暗的恐惧,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缝隙的四周异常粗糙,不少地方甚至出现幅度巨大的凹凸,若非上面湿漉漉的,恐怕人都不好挤进去。

    他的脚下踩在一滩滩的烂泥上,他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子黏腻的恶心。

    里面的味道也非常恶臭,简直令人作呕,但好在待得久了之后,反倒也闻不出来。

    几人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这样的黑暗中,人类对于时间的感知会变得迟钝。

    就在几个人的耐心即将被消磨殆尽的时候,他们只觉得四周的缝隙一松,挤进了一片宽敞的空间中。此处的地面上积了不少水,甚至已经没过了几人的脚脖子。

    相比起缝隙中的黑暗,此处的能见度要高上许多。其主要的光源,是伫立在空间中央的一座铜鼎。

    此物虽然是青铜铸造,却诡异的泛着一层蒙蒙绿光。

    “对,这就是你们师爷说的宝物。”老者的心脏扑通的乱跳着,眼前的这个铜鼎跟他师父描述的一模一样。现如今,这件宝物此刻近在咫尺,他反倒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他缓缓走到了青铜鼎的身侧,幽幽的绿色光芒照亮了他的半个身躯。

    他的一只手轻轻按在了鼎身之上,刹那间,上面的绿光升腾了起来,好似一道碧绿的火焰在燃烧着。

    在老者的心中,突兀的出现了这尊青铜鼎的名字。

    象龙鼎。

    任何获得象龙鼎认可的人,都会获得一丝真龙的血脉。届时,无论是修道还是入世,都能有极大成就。

    这等宝物,实在是太过逆天。

    老者的心中忽地升起了强烈的后悔情绪,若是自己早些年能来此,恐怕也早就闯出一片天地。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年岁,依然蹉跎人生。

    他这一辈子,到老也就是一个跳傩戏的傩人,脱离不了下九流的行当。修行不成,也没权财,只能说勉强混口饭吃。

    他的心中正懊恼着,忽然之间,火光猛然爆发,将老者的身躯给包裹了进去。

    而后火焰席卷,连同另外三人一同覆盖。

    黑暗的空间内,传来了几声惊呼,旋即就恢复了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一道碧绿色的细线贯穿入他们的身体,又分裂成一丝丝的网络,覆盖着他们的血肉、骨骼和皮肤。

    在绿色光芒的映照下,他们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丝奇异的绿色纹络,像是蟒蛇的鳞片一样。

    在一股无形力量的操控下,他们的身体被随意的拉扯揉捏,身躯被拉得的细长,四肢却变得短小尖锐,一条细长的尾巴“刺啦”一声挣脱了血肉的束缚,从他们的臀部生长了出来,比他们的身体还要长一截。而后一层层鳞片接连沿着那绿色的纹络,从皮肤的深处生长了出来,严严实实的覆盖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几个人痛苦的张大了嘴巴,但口中伸出的却是分叉的蛇信。

    此时此刻,从外形来看,他们就仿佛变成了一条四脚蛇。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的脑袋依然是人类的模样。

    人类的脑袋被硬生生按在蜥蜴的身体上,那张脸庞还不断的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声。

    这一幕,看上去未免有些惊悚。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吴玄之将耳朵贴近了洞口,那声音太微弱了,微弱到像是他产生了幻听。

    “听到了。”白信很笃定的点了点头,他对于自己的感官还是很自信的。

    “像是人类的声音。”又仔细听了几下,白信的眉头才皱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那股子腌咸鱼的味道更重了。”

第十七章 人首龙身

    漆黑的洞穴中,四道修长的身影双足悬空,高高直立着,各自粗壮的尾巴拖在地面上,也支撑起了他们的身体。

    一层淡淡的幽绿色光芒在他们的身上闪烁着,将其衬托的犹如远古的神魔。

    《山海经》中记载的那些神灵,大多都是“龙身而人面”。

    龙躯,是神性的象征。

    “噌。”

    忽然间,四道身影的眸子睁开,通红如血玉一般的眸子中,看着像极了蛇蟒一类的动物。

    “师父,我感觉我的身体有使不完的力气。”其中一道声音开始说话了,他的嗓音低沉沙哑,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蛇类吐信的声音。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感觉。

    “象龙鼎是神仙秘宝,得其馈赠者,必然脱胎换骨,成就神人之躯,自然厉害非常。”为首的龙人体型比其他人要略大一筹,他的头发依然花白,面部皱纹丛生,与他修长的龙躯看起来格格不入。

    不过,他说话的语气中,却充满了狂热之意。

    “如今天下将有大变故,天机动乱,我等也算是应运而生,必然能在这乱世中搏取一份气运功业。”老者瞳孔里泛起灼灼光芒,开口说道。

    老者口中的话,其余几个龙人有些听不太懂。但他们习惯了听从师父的指令做事,也没想太多。

    “师父,两位师弟还在外面等着我们,我们还要出去跟他们汇合吗?”他们虽然拥有了超越凡人的力量,但这副模样在普通人眼中,恐怕是要被当成妖怪。

    几个人也在纠结,到底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两位师弟。

    “不用理会,也合该他们命中没有这个福缘,强求不得。稍后我会给他们些钱两,让他们自行下山去吧。”老者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听闻此言,众弟子心中有些难受,但还是点了点头。

    自此以后,他们就是神人一流的存在。那些凡间的关系,自当早些割舍。

    就在老者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的一僵,立刻便不动了。

    而其他三头龙人,也各自身体僵硬,保持了最后一秒所做出的动作。

    如果此刻有人注意他们的身后,就会发现每个人的脊背位置多了一根红色的血管,那血管一直延伸出去老远,最后甚至都没入到了泥土石块之中。

    仿佛这一整个山洞都变成了一个神秘生物的子宫,而那肉质管道在源源不断的往他们体内输送着能量。

    四头龙人瞳孔中的红色光芒在不断上升,所有与人类有关的情感都被消弭,而他们的眸子越发的冰冷莫测。

    好似有一个神秘强大的存在通过这个管道,占据了他们的身体。

    在最后,他们缓缓的抬起了脑袋,八只红色的瞳孔,灼灼的看向某处通道。

    ……

    “快快,所有人手上麻利点,今天的活早点干完就早点下班,工钱按双倍给。”

    白信站在一处石头上,指挥着众人干活。

    矿场的工人小心的抱着一个个扎实的纸包,将它们安插在洞穴附近的石块褶皱处,又小心的把所有引信搓到一起,连成一整根。

    他们常年爆破挖矿,对于火药的运用已经非常纯熟了。

    “三爷,可以点火了。”眼看着炸药包基本上都摆好了位置,白信走到了吴玄之的身侧。

    吴玄之点了点头,领头的工人就吹亮了火折子,慢慢接近了引线。

    这个大洞出现的着实诡异,绝非是天然形成的。

    吴玄之也没那闲工夫去探究洞穴的来历,干脆直接给炸了了事。

    管你什么邪魔精怪,在能摧山裂石的火药面前,恐怕也讨不了好。

    “刺啦。”

    那引信迅速被点燃,火星迸发,快速的向所有炸药包的位置燃烧了过去。附近的工人们很有经验了,赶紧各自捂着耳朵,找一个障碍藏住了身体,免得被崩裂的碎石炸得满身开花。

    “呼。”

    眼看着火药包就要被点燃,那古怪的洞穴中忽然喷出了一阵风。那风起初只有一股,但很快就膨胀起来,化作了滚滚狂风,将地面的石头吹得飞舞。

    狂风还带着黏腻水汽,所到之处,地面上便是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火药的引信当场就被浇灭,软趴趴的粘在地面上。

    在那狂风的背后,有四道修长的身影从洞穴中冲了出来,正是那四头龙人。

    他们一出现,就朝着吴玄之的位置扑了过来。

    龙人们的四肢虽然短小,但尖锐异常,一旦被抓到,不啻于被短刀给砍中。

    可是,还未接近,一道漆黑的大网在洞穴上方出现,兜头罩在了他们身上。

    “嗤嗤。”

    大网一接触到他们的身躯,便立刻泛起了赤红的光芒,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焦糊的烙印。

    几头龙人发出了尖锐的嚎叫声,但那大网在四周工人的拖拉之下迅速的收缩,将他们一股脑的束缚在了其中。

    这张大网是以钨丝为线,沾染漆墨、朱砂,对于邪物尤其有效。

    “开枪!”

    白信一挥手,他身后有几个青壮迅速举起早就装填好的霰弹枪,对准了金属大网中的龙人。

    “嘭嘭嘭。”

    成束的弹丸在火药的推动下,爆发了可怕的威能。

    尤其是这种弹丸还是特制的,里面还掺杂了朱砂粉末。

    火光闪动,一颗颗金属砂蛮横的撕裂了几头龙人的鳞甲,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惊人的伤口。

    而里头混合着的朱砂,更是阻碍了他们身体的恢复。如果长时间的留在血肉内部,很可能把他们的生命力活活耗死。

    一连开了好几枪之后,四头龙人奄奄一息。

    “停手,要抓活的。”

    白信的目光冷静,落在这龙人的身上。

    四头龙人被金属网束缚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河网里的鱼儿,挣扎的遍体鳞伤。

    四周的工人可没有看过这么稀奇的玩意儿,一个个都围了过来。这些怪物明明长着四脚蛇的身体,但脑袋偏偏是人类的,看着好不骇人。

    “三爷。”白信的目光落在这几个龙人的脸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能看得出来,这四头怪物都算是半妖。半妖不稀奇,现在世道这么乱,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

    可关键是,这四只半妖还都是老熟人,这就不得不让他惊讶了。

第十八章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吴玄之也认出了这几个人的来历。

    这几人是那日他在蓉城碰见的傩人,他还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这些人的傩神面具。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人竟会流落到此地。

    还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这洞穴中居住的应该是蛇蟒一类的精怪,把他们变成了血裔。”白信用一根棍子挑了挑几人身上的鳞片,开口说道。

    所谓精怪的血裔,就是将自身的血脉精气灌注到人类的体内去,从而制造出一种半人半妖的生物。

    半妖能够迅速获得超越普通人的力量,精怪也能借此控制这些人类为自己做事。

    “是你自己出来呢?还是我把你炸出来。”吴玄之走到几头龙人的身边,开口问道。

    精怪能够随时将自身意志灌转移到半妖体内,他也相信此刻那头精怪能听到自己的话。

    “呼。”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风变得更加狂躁,腥臭的味道越发浓重,不少工人受不住,只觉得头晕眼花,身体发软。

    “不知死活。”

    这头精怪竟然还打算反抗,吴玄之的眼神就露出了一丝嘲弄。

    白信见状,直接从怀中取出来一个玻璃瓶,这个玻璃瓶是半透明的,里面似乎有些细小的银白色颗粒。

    在那腥风吹来之际,他直接将玻璃瓶打开,对着半空中就这么挥洒了出去。

    “嚎。”

    一触碰到这些银色颗粒,漫天的腥风就像是遇到了某种天敌一般,立刻就溃散。

    与此同时,山体深处也传来了极其剧烈的一声惨叫,应该也受了不轻的伤势。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如果你不出来投降,后果自负。”吴玄之笑了笑,对着空气喊道。

    在挥洒完玻璃瓶中的颗粒后,白信以最快的速度把瓶子扔到了一边,整个人也退到了远处,生怕沾染上半点。

    也不怪他这么畏惧如虎,他手里那玩意儿,学名叫做“金属镭”。

    十年前,居里夫妇从沥青铀矿中提取出了单质镭,至此,这种元素才被人类给认知到。金属镭具有非常强的电离辐射,同时也是一种很危险的致癌物。

    最关键的是,这种物质对于妖邪阴神一类存在的杀伤力更是强到离谱。

    相比起传统的朱砂、黑狗血,金属镭就是核弹级别的。

    只要一丁点,就算是那些成就了阳神的老怪物,也能被生生杀死。

    当前提取金属镭的技术还不是非常成熟,通常好几吨的铀矿中才能提取出一克的金属镭。但这对于吴玄之来说都不是事,因为这种事情完全可以通过砸钱来解决。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眼前的洞穴显得异常沉默。

    白信又取出一个玻璃瓶,摸索着瓶盖,却并未打开。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就在吴玄之准备动手之际,前方的山体忽然震动了起来。

    “轰隆隆。”

    这一整座山脉仿佛变成了一个活物,好似要打个滚翻转过来。众人更是觉得脚下的大地在不断颤抖,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过了好一会儿,在那幽深的洞口上方,才缓缓裂开了两道缝隙。随着缝隙的张开,一双血红如玉的瞳孔浮现。

    那瞳孔虽然冰冷,但吴玄之还是非常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畏惧。

    四周的工人见到这一幕,有不少人都骇得腿软了。

    在川中的很多地方,都流传着山神的传说。眼前的景象,太像是山神显灵了。

    “不应该是蛇精吗?怎么还是山精?”吴玄之上下打量着山壁,对方的体型太庞大了,完完全全就是一尊大山的模样。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山也能成精。

    而且,一头山妖是怎么把人变成半人半蛇的存在的?

    “吾名,象龙。”

    那个幽深的洞口仿佛变成了一张嘴,隐约之间,一道犹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在四周响彻。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觉得从灵魂深处升起了一股颤栗和酥麻。

    那些只是凡人之躯的工人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白信的脸色一变,以为眼前的山妖心怀恶意,当即就要动手,却被吴玄之挥手阻止了。

    “我本是山中一蛟蟒得道,在渡化龙劫难时,遗憾陨落,死后身躯坠落赤水河。此地百姓将我身躯打捞,埋葬于此山之中,又立庙供奉,我才得以保留一丝阴灵不灭。”

    那被金属网囚禁住的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面容僵硬,但瞳孔中的光芒却越发的旺盛。

    他缓缓的开口,嗓音沙哑深沉。

    此地的大河本来叫其他名字,正是因为此龙坠入水中,鲜血染红了水面,才叫赤水河。

    “而后时间日久,我之阴灵与此山相合,逐渐不分彼此,遂彻底脱了蛇胎,反倒以山为躯壳。”老者继续的讲述道。

    “近些年来,我隐约感应到天地大变在即,也跟着起了些心思,蛊惑了几个过路的乡民,将他们发展为自身血裔,好方便日后在世间行走。”

    老者似乎已经认命,原原本本的将自己的来历和意图说了出来。

    他这一次之所以攻击吴玄之等人,纯粹是吴玄之派人在他的身上挖矿。这座大山,基本上就等于是他的本体,若是山被人挖没了,他自然也就死了。

    “老朽按照蛟蟒时期算起,年纪也有两千余岁了,还请上师念在我修行不易,饶过我一条性命。”他倒是把姿态放得很低。

    他这也是没办法,不然以这些人的工作效率,还真的有可能把整个山都炸掉。

    “饶你一命自然可以,不过,往后百年,你得任我驱使。”吴玄之从白信的手中拿过装有“金属镭”的瓶子,轻轻的转动着。

    如果是寻常精怪,他说杀也就杀了,但这一条山精,还是活着的价值更大一点。

    山精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在认真的考虑。

    “最多五十年,我以山为本体,正常清醒的时间最长只有五十年。若是再久一点,我就得进行沉睡。”

    “好,成交,就五十年!”

第十九章 山神干活

    “轰隆。”

    在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之中,眼前的山体仿佛变成了一尊活着的生命。

    那原本应该坚硬的石块,竟然变得犹如人的身体一样柔软和充满弹性,在经过了一阵艰难的蠕动之后,便看到一整块颜色各异的物质被从山体中挤了出来。

    “嘭”的一声落地,这些物质被砸裂成无数截。

    如果有人懂些矿物学的知识,就能大约分辨出,这里头有铜块、铁块、银块、煤炭等数十种物质。

    而且都是经过精细处理之后的产物,纯度非常之高。

    而后,地面也开始蠕动了起来,如同形成了一条条的传送带,将这些物质分门别类的挪移到一侧,有专门的工人将这些物质运输到山下的钢铁厂。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工人的工作强度降低了太多。

    因为他们的活,都被一座山给做了。

    没错,就是眼前这座山。

    相传那一日此山的山神作乱,要求黄龙溪居民每年献祭十对童男童女供他享用。恰好被居住此地的吴三爷知晓,吴三爷深夜前来,与山神大战五百回合,最终降服了恶神,还了此地太平。

    为赎其罪孽,吴三爷命令山神每年需得采集矿石万万斤,用来作为对黄龙溪百姓的赔偿。

    这个故事也不知道是谁先传的,但有鼻子有眼的,大家也就信了。

    尤其是在当地工人的眼中,吴三爷无疑已经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不然如何能驱使山神为自己做事?

    ……

    “呜。”

    浩渺的岷江上一艘汽船发出低沉的鸣笛声,附近的渔民摇着自家的船只,远远避开。

    船上悬挂着黄龙旗,江风一吹,便高高的张开。

    整面旗帜以黄色为底,上面绣着青色巨龙,随着旗面招展,上面的巨龙也张牙舞爪的翻涌着。

    难怪这些渔民不敢接近,这是大清国旗,唯有官船才有资格使用。

    在船头的甲板上,站立着一英武青年。

    他穿着一身金黄马褂,一根粗黑的辫子整齐的梳理好,拖在身后。他的个子极高,估计接近一米九。在这个平均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的年代,他当真算得上是小巨人了。

    “大人,过了前面的岔口,就到赤水河。”

    在青年的四侧,躬身站立着不少年纪不一的官员。虽然他的年岁几乎算得上最浅的,但地位却最高。

    此人并非旁人,而是新上任的川中新军第十七镇统制,兼代摄川中总督职责的吴赫。

    吴赫是近些年来新军中崛起的领军人物,此人少年时期在西洋游学,精通多国语言,并对各国的体制了解的非常透彻。回国后,加入了新军,因为多次建言军制改良,得到了部分大佬的赏识,这才一路青云直上。

    其年岁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坐到了统制的位置。

    此次川中总督赵尔丰遇刺受了重伤,又适逢铁路国有问题爆出,整个西南都动荡了起来。

    如今大清国内忧外患,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为了快刀斩乱麻,摄政王便派出了新军的得力干将,希望尽快将事态平息。

    官船很快的就离开了岷江水道,进入了赤水河。

    相比起宽阔汹涌的岷江,赤水河的水流就平缓了许多。一路上,能见到的商船数量也多了起来。

    吴赫双手后负,目光在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上掠过,思绪也越飘越远。

    大部分不知道的是,他实际上是川中人,在他人生的前十六年,基本上都是在眉州渡过的。只是后期,他去了国外留学,又改换了身份,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背景。

    “许久没有见老幺了,这还未见面,就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啊。”

    吴家三个孩子,他行二,老幺年纪比他要小十岁。

    在老三出生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生而知之者。

    他们家老三,三岁识字,五岁熟记四书五经,八岁便极有自己主见,经常会说一些天机之语,但每每中的。他吴家本来只是普通富户,也就在眉州有些势力。

    但经过老三的几次指点,资产翻着倍的往上涨,很快就川中闻名。

    在财力增长到一定阶段后,他们家的资产就开始向国外转移,国内只是与地方势力结合,扶持一些傀儡,用来运营生意。

    吴家到了国外之后,资产增长的幅度不仅没有减慢,甚至比起在国内增长的速度还要夸张。老三研究出来的青霉素提取法,更是成了吴家的聚宝盆,为他们家每年换来亿万财富。

    青霉素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神器,不知道多少人借此活命。

    官船缓缓的靠近赤水河的码头,吴赫微微眯起眼睛,在那人群中,他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船只靠岸,吴赫匆忙的走了下来。

    他正要打招呼,那人便躬身一行礼,“草民见过吴大人。”

    吴赫动作一僵,环顾了左右,便微微颔首。

    “本官此去蓉城上任,恰巧路过此地,要与旧友见面,你们留两个人跟着我就行,其他人就地修整吧。”吴赫回头对众人嘱咐了一声,便径直的走了。

    船上的官员大眼瞪小眼,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位吴大人当真是任性,好歹也是朝廷大员,身边只留几个人如何能行?万一再出现上次赵尔丰的事件呢?

    “老三,一晃都三四年未见了,你比之前也高了一些了。”

    待到附近只剩下亲信,吴赫便大大的给了吴玄之一个拥抱,他比吴玄之还要高出半头,整个人虎背熊腰,这一抱之下,换做旁人恐怕都要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二哥,你还是那副样子。”吴玄之的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狼狈之意。

    “怎么能还是以前那样子呢,你二哥我,现在已经官至二品,现在外放到川中,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吴赫哈哈一笑,心情非常好。

    吴玄之没有接话,依然是笑着。

    “嘿嘿,当然,这背后也有老三你的功劳。”

第二十章 吴家三子

    吴赫这话,其实不假。

    他能够暂代总督之位,背后都是吴玄之的谋划。

    无论是赵尔丰遇刺,还是四川保路运动,吴玄之都是直接主导者。

    川中的一滩水被搅浑,朝廷的选择余地并不多。毕竟,他们还要把更多的精力投到南方革命党的神上。

    “老三,我在过来的路上,也想了许多。但如今川中局势复杂,若是当真一味镇压,恐怕会适得其反。所以,我上任之后,还需要你的帮助。”兄弟二人在叙了会儿旧之后,便谈起了正事。

    吴玄之端起了茶碗,轻轻喝了一口。

    “如今朝廷与地方的矛盾,无非就是一个‘钱’字。这几年南方乱得厉害,朝廷填补进去不少钱,若非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又何至于将铁路的运营权抵押给洋人。现在朝廷退不了川中乡绅百姓的钱,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子,那些乡绅也不会妥协的。”

    吴赫哪怕远在京城,也把川中的局势看的清楚。

    既然没办法用钱来解决问题,那就只能武力镇压了。调兵练兵倒是吴赫的强项,但他本身就是川中人,让他拿起刀枪去杀向家乡父老,他还真做不到。

    “我想要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就只能靠你了,你人脉广,或许可以让那些乡绅消停消停。”吴赫是个军人,并非是政客,相比起解决问题,他更擅长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为什么要解决问题呢?”吴玄之放下了茶杯,反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吴赫有些听不明白。

    “你为什么能够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吴玄之看着吴赫的眼睛。

    在对方还未回答的时候,他又继续开口,“你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就是因为这里出现了大问题。这里的问题解决了,你就得乖乖的回去。”

    吴赫不过是三十出头,又不是满人,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是绝对坐不上总督之位的。

    “你需要做的,就是一个字——‘拖’。至少在朝廷的耐心消耗完之前,你可以一直呆在这里。”

    “那我来这一趟干嘛?就是混日子?”吴赫皱着眉头。

    虽然他的年纪比吴玄之大十岁,但两个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吴赫更为气盛,吴玄之则偏向于深沉内敛。

    “谁让你闲着了,总督统管行政、军事大权,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修饬封疆……这里头哪一件事不值得你去做?远的不说,现如今十七镇不满编,你不考虑着把人先填满吗?”

    吴玄之例举的事情,都是总督的工作。

    “你别岔开话题,那这件事就不管了?万一那些乡绅造反怎么办?”吴赫非常不解。

    “造反?你知道造反需要什么吗?”吴玄之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吴赫有些心底发毛。

    “造反至少要有两个东西,一个是人,另一个是枪。在如今这个时代,后者比前者更重要。你知道,之前川中、湖广、云贵那些造反者的枪是哪来的吗?”吴玄之微微凑近,开口问道。

    吴赫心脏一颤,忍不住崩出了一个可怕念头,但却不敢多想。

    “他们的枪,都是我提供的。现在,只要我不给他们提供枪,他们就硬不起来。”吴玄之身子往后一靠,原本空气中有些凝滞的气氛顿时松动了起来。

    但吴赫的脑中却犹如雷震,震动不已。

    “就在这黄龙溪,我最近新引入了一条枪支弹药生产线,每月能生产M1873步枪5000支,44-40子弹六万发。”吴玄之再次的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炸的吴赫晕晕乎乎的。

    他们三兄弟中,吴玄之是最无欲无求的。

    现如今,大哥在海外工作,与同盟会的人往来密切,甚至是创会元老之一,主要就是给组织提供金钱。他则是进入了朝廷,一路攀爬,现在已经到了代理总督的职位。

    吴玄之则什么官身也没有,最多就是在眉州的哥老会挂了个二当家的名号。

    跟两个兄长一比,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只是吴赫怎么也没想到,一直都保持低调的老三,竟然隐藏的这么深。

    妈的,这可是造军火,得多大的胆子才敢做这种事情。

    “可万一,新军内部也支持那些乡绅呢?”吴赫并非是不接地气的官老爷,他是从基层慢慢升上来的,对于基层官兵的想法也有一定了解。

    一般加入新军的都有学习新式文化的背景,他们的思想通常都比较开明。

    说句不好听的,很多新军在内心深处未必当真忠于朝廷,他们更想建立一个更加民主,更加平等的社会。

    至少在最近几年,各地时不时就会出现新军带头起来造反的事件。

    虽然规模不大,都被镇压了下去,但也让朝廷有了危机感。

    据说摄政王已经准备再次改革军制,新军的户籍和服役的地点必须要分开,免得与地方乡绅豪强勾结。

    正如吴玄之所说的,那些乡绅没有枪造不了反,但如果乡绅勾结新军呢?

    新军有枪啊!

    吴玄之微微一顿,手指敲了敲桌子。

    站在他身后的白信,自袖子里取出了一页信纸。在纸上,工整的写着二十多个人的身份信息。

    名字、年龄、户籍、背景、性格……完整的罗列在上面。

    “这些都是十七镇新军中可以信任的人员名单,前面的十三个人,可以引作心腹,其余的人,你看着去用。”

    吴玄之将纸推到了吴赫的身前。

    吴赫的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这些人最低也是一个棚正,最高已经是排长。他粗略估计了一下,这就等于是间接有一千余人是属于他们这一方的了。

    这个比例已经非常惊人了。

    川中新军十七镇是不满编的,虽然是镇的编织,但里面只有一协,也就是五千多人。

    这就等于他能直接掌控五分之一的兵力。

    再刨除中立的,剩下的人数就算与乡绅勾结,也掀不起风浪。

    听到这里,吴赫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感激。

    老三在暗中谋划了如此之多,却又毫不保留的全部送给自己,哪怕是亲兄弟,也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个份上。

第二十一章 道法自然

    “崇有,当真不随我去蓉城么?”

    黄龙溪的码头处,江风鼓动,瑟瑟的落叶纷纷然飘落,衬得环境颇为冷清。

    崇有,是吴玄之的字。

    “不了,我刚刚从蓉城脱身,回去反倒多有不便。”吴玄之婉言谢绝了。

    他是修道之人,蓉城如今环境复杂,他若是贸然裹挟其中,不仅会提前引来劫难,还有可能将渡劫的难度扩大若干倍。

    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但吴赫还是有些失望。他们兄弟三人,多年来天各一方,难得有个相见的机会,也要匆匆告别。

    适逢乱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安稳的活下去。

    或许某一次的离别,就成了永别。

    “也罢,崇有你好好保重。”吴赫走上了官船,其他的官员早就在等候着了。

    船只收了铁锚,缓缓驶离了码头,一路沿着河道,向蓉城进发。

    看着吴赫离开,吴玄之也长出了一口气。

    朝廷调动吴赫来担任川中总督,是他预想中的最好的结果。有了吴赫坐镇,那基本上等于朝廷、民间、军队几条线都补齐了,他也能把心思放到修行之中,安心的去渡劫了。

    他修行《血肉古经》,虽然是肉身驻世的第一法,也是堂皇大道的一支。但他肉身每活化一部分,他便等于逆反了一部分规则,就得遭受一次劫难。

    寻常道人不过三灾九难,妖物是每逢甲子一劫。

    而他,面临的劫难是这些人的无数倍。按照理论,人身三万六千神,那他就能把身体化作三万六千妖,这就等于有三万六千劫难。

    虽然实际不可能这么多,但就算是十分之一,那也是一个无比恐怖的数据了。

    按照将官道的记载,历代修行者中,渡过最多劫难的是第五代祖师,总计度过了一百九十三劫,长生驻世五百年。

    当然,这些劫难也并非需要你硬抗,也能用功德化解。

    若是能在某一乱世,能辅佐明主登龙,更可借助新朝气运,消弭掉不少劫难。

    吴玄之修道至今已有十年,他真正渡过的劫难也只有一次。

    就是几个月前在定远县,被刽子手一刀斩断了脑袋。

    事实上,十年修道,他依然与普通人一般无二。体内的器官无法活化,他就无法拥有实质的力量。

    这第一次劫难,在他们这一派的修行中非常凶险,绝大多数人都死在第一步。

    以常人之身渡劫,稍有差池,就身死道消。

    但好在,吴玄之渡了过去。

    他在脑袋被斩断的那一刹那,他感悟到那一刀断命的干脆决绝,又在强烈的求生欲*望的推动下,将全部的生命潜力爆发,终于让脊椎骨成功完成蜕变,化作脊剑妖。

    剑妖出世,需当磨刃开锋。

    在刑场上,脊剑妖剑气喷吐,以朝廷七品县令的脑袋为磨刀石,饱饮鲜血,凶相毕露。

    也只有在那一刻,吴玄之才真正踏入了修行者的行列。

    “我第二个要活化的部位是眼睛,这一步的劫难,当应在何处呢?”吴玄之这几日以来,几乎要把那傩神的灵性给榨干。但恶道三眼妖依然未能化生出来。

    想必,还是得先渡劫。

    “三爷,经由我们的人在海外操盘,沪上股市崩溃,此次共收益英镑五百多万……龙象安保正在与克虏伯公司商量采购m1904式山炮生产线的事宜,对方有出售的意向,但此种山炮需要以特种碳钢打造,国内炼钢厂暂时还打造不出这种钢材……实验室那边传来电报,新一批的金属镭、铀大约一个月后就能运到。”

    白信是个大忙人,每天要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他每天下午会找一个时间,集中与吴玄之汇报事情。

    吴玄之按了按脑袋,他其实不太喜欢处理这些事情。但他的性格又是如此,必须要掌控住所有的信息,他才会安心。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听完了白信的汇报之后,他这一回没有发出任何指示。

    当财富累积到他家族这个地步的时候,个人的决策有时候不那么重要的。只要你不作死,你的财富肯定是始终保持增长的。

    无非是增长快慢多寡的问题。

    “我准备出趟门。”良久,吴玄之吐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白信点了点头,就要下去准备,却被拦住了。

    “我的意思是,你留在黄龙溪,我一个人出去。”吴玄之一直要思考如何渡劫,但就在白信汇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

    他把自己保护的太严密了。

    他牢牢掌握着所有局势,一定要了解所有信息方才落子出招。

    他谨慎的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每走一步,都得算计未来十步该怎么走。

    在这种情况下,便是有劫难也早就被挡在外头了。

    如果他所具备的权势、财富能够具象成光环,那他现在就等于是满身霞光,万法不侵的仙佛。

    远的不说,他的身边随时都跟着不下二十个枪手保护,这些枪手还都带着银钉墨斗和金属镭铀,便是那些修行有成高人过来,也得被压得死死的。

    除非像上次赵尔丰那样,直接调动大军杀来,才让他无计可施。

    “这……是。”白信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白信担忧三爷的安全,但他同样相信三爷的能力。

    他只要像上次吴玄之刺杀赵尔丰事件一样,做好善后工作就行。

    “若非急事,不要联系我。”吴玄之此次打算专心渡劫,不想被分散了心思。

    说罢,他就摆了摆手,沿着码头河岸,向着尽头的官道走去。

    晚间的夕阳落在了他的身上,给他的身上披上了一道霞衣。

    他这一次,倒颇有些任性的意思。

    说走就走,没做任何考量。去什么方向,什么时候回来,一点也没去考虑。

    吴玄之自来到这个动乱的世界开始,便算计着一切,一步步的让吴家壮大到这等地步。

    如今什么也不去想,他反倒觉得天地开阔,豁然开朗。

    也许,这就是道法自然吧。

第二十二章 路中偶遇

    夜色深沉,银月如钩,点点的星辰点缀着黑暗。

    “呼哧呼哧。”

    在距离官道不过一二里路的林间,有些怪异的响声传来。这声音断断续续,听着像是什么东西在来回的摩擦。

    吴玄之叹了一口气,扔掉了手里的木块,总算是放弃了。

    现在天气太冷,晚上湿气又重,想要钻木取火根本不现实。

    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当真是潇洒,但背后的一地鸡毛,也得自己去承受。

    他出门的时候,一没带钱,二没带火折子,夜宿野外的他连个火都点不了。

    在他想象中,出门在外,完全可以寄居在当地百姓家里,最次最次,也能找到个破庙容身。

    但现实证明,他完全就想多了。

    在离开黄龙溪之后,一路上连个村庄都没看到。如今这个年代,无论是遇见兵匪,还是遭遇瘟疫,都能轻松让一个村子死绝。大家都习惯性的聚拢在城市周围,想要在荒僻的地方看到村子,那除非是见鬼了。

    “也罢,反正我也不饿。”吴玄之倒也能自我宽慰。

    他的确是不饿,自从脊椎化出脊剑妖之后,他可以一顿吃几千公斤的东西,摄入海量的能量,也能个把月不吃饭,还不会感受到饥饿。如果哪一天,他的胃部也成了妖怪,那几乎可以比拟传说中的乾坤袋,能容纳的东西就海了去了。

    “哎,咱们就在前方落脚吧,这左右也没见到有什么房屋,有个树林好歹能做个遮挡。”

    就在吴玄之准备休息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些动静。

    却见到,一伙人零零散散挑着担子,牵着骡马,也走到了这树林子边上。

    这伙人熟练的把担子都撂下,又扎起了帐篷,升起了火。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各自分工明确,有出去拣柴火的,也有架起陶锅开始烧水的,不大一会儿,还升起了丝丝缕缕的饭菜香味。

    “各位,大晚上叨扰了,能否借火取个暖。”就在这伙人忙活好了,准备吃点东西的时候,一个笑吟吟的面孔从黑暗中探了出来。

    这伙人当即有些发愣,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冷不丁的出来一个大活人,真有够吓人的。

    “嗨,这有啥的,出门在外都是朋友,随意坐。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吃点。”这群人中领头的,是一个佝偻着腰,胡须花白的老头。

    他虽然面目沧桑,但眼神很亮,说话也给人一股子中气十足的感觉。

    “多谢。”吴玄之也不跟他们客气,径直挨着几个小伙子,也不嫌弃他们身上臭的哄的味儿,就这么坐了下来。

    “阿霞,给客人拿个碗。”老者给边上一个扎着辫子的少女使了个眼色,小声吩咐了一句。

    吴玄之的目光不经意在这些人身上掠过,这些人筋骨健硕,但身形柔软,应该练过一些拳脚,但绝非是真正的武林人士。在行走坐卧间,所有人都腰板挺直,手脚端着架子。

    若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唱戏的。

    他并非是有意防备这些人,实在是习惯使然。

    吴玄之在判断这些人的身份,这些人何尝没有在打量他呢?

    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接近三十里路,一个大活人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古怪。更何况,看这个人的衣着打扮和皮肤状态,此人也绝不是跑江湖出身的。

    那个叫阿霞的少女,给吴玄之打了一碗野菜汤,也递给了他两个干硬的馍馍。

    这是他们出门在外的干粮,一般在火上烤烤加热,再泡到菜汤里,也算是奔波路上难得的享受了。

    吴玄之也不客气,他二话不说,就把馍馍放在嘴里咬了起来。

    “哎。”那个叫阿霞的女子想要阻止他,但却已经晚了。

    风干后的馍馍口感很差,放在嘴里像是咬着石块,但吴玄之却像是在吃着什么难得美味,“咔哧咔哧”的,几口就吃掉了一整个,然后又咕嘟喝了半碗汤。

    他对于食物的味道并没有太多挑剔,在必要时候,他甚至连生肉、生米、糖块都能直接吞吃下去,只要能补充足够能量。

    “这人真是个憨坨。”阿霞觉得这人大概是脑子不太好使,幸好牙还算结实,不然肯定崩的他满嘴掉牙。

    火堆旁边的众人都有些傻眼了,这人可真够猛的,这干馍就这么生吃啊。

    只几下,两个干馍和一碗菜汤都吃完了。

    “非常感谢你们的招待,这顿饭味道不错。”吴玄之对此表示了肯定。

    他这句话反倒让众人更加觉得尴尬,谁也分不清他这是不是反话。就几个馒头外加野菜汤,这算什么好吃的啊。

    不过,看他一脸真诚的样子,众人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你们是从直隶来的戏班子吗?是要去哪里唱戏?”肚子里有了些东西,总算是有了着落,吴玄之便主动拉着他们闲聊了起来。

    “客人好眼力,咱们是从河北过来的,走一路唱一路,哪里有集市,我们就在哪开唱。”老者冲着吴玄之比了个大拇指,他们没有拿出行头来,能一眼看出他们是唱戏的人,大抵也是他们这个行当的。

    亦或者是票友。

    “唱戏的不应该去京城,怎地来了川中?”川人也听戏,但很少听京戏,只听本土的川戏。

    “您这就有所不知,京城八大园可不让咱们这种人进去。咱们没角儿,进去了也是赔钱的下场。”老者闻言,叹了口气。

    这就是小戏班的无奈之处,没办法扎根于一处,那些有实力的戏班子,要么在京城,要么在沪上,最差也能在直隶附近打转。

    人家有角儿,能卖出票去,衣食父母也愿意赏脸。

    小戏班只能撂街唱戏,因为进不了戏园,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到处跑。而且每到一处,还得看地头蛇的脸色,不仅得交足场地费,还得保证只是过路的,绝不是抢生意的。

    这叫拜码头。

    这个年代闯江湖的,哪有容易的。

    吴玄之对这些倒是不甚了解,他只晓得下九流的行当,尤其规矩多。不过以前都是人家捧着他吴三爷,他也没兴趣知道里头的龌龊。

第二十三章 一路向北

    “小哥若是不介意,今晚就跟老朽挤一个帐篷吧。这外头湿气重,睡一晚上身子骨可受不了。”吃了一顿饭,大家也稍稍熟络了起来。

    虽然还是不清楚吴玄之的身份,但大抵也分辨出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可能是跟家里闹了矛盾的富家公子,这会儿正离家出走呢。

    “如此,那就感谢了。”化生出脊剑妖后,他已经寒暑不侵。但能睡得舒服一点,他也不会介意。

    这个戏班子总共有十六个人,共搭了三个帐篷。五个女眷睡一起,八个汉子一个帐篷,班主跟两个半大小子一起睡。

    “咦伊啊……”

    第二日一早,地面上结了一层霜,一阵北风吹来,寒气往骨子里钻。在这样的日子里,找个暖和被窝埋起来,那才是天底下第一舒坦的事情。

    不过,戏班的人起的很早,天才刚刚亮,他们就洗漱完毕,或是吊嗓子,或是活动手脚。

    两个少年正在老班主的训斥下压着腿,脸都快耷拉成苦瓜了。

    “现在不练功,长大了就把式稀松,你师姐师哥们是不成了,以后咱戏班能不能出角儿,就看你们俩了。”老班主板着个脸,手中握着一根新折的柳条,看两个少年乱动,就是一鞭子下去。

    两少年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额头上都见了汗。

    “哟,吴先生您醒啦。”

    见到吴玄之自帐篷里出来,老班主一扭头,脸上的表情登时由阴转晴。

    人家能跑江湖,不说别的,这一手本事还是有的。

    “这么一大早就起来练功,这唱戏的行当还真是不容易。”吴玄之感慨了一声。

    这各行各业莫不如此,真正能出头的,哪一个不是从血与汗中爬出来的。

    “咱们跑江湖的,戏就是命,你练了功,好歹有个奔头。若是连功都不想练,那就趁早别干这行,又不是什么光宗耀祖的玩意儿。”老班主这话半是说给吴玄之听的,另一边,是告诫他那些徒弟的。

    能出来唱戏的,哪个不是苦命人家的孩子。

    众人听了这话,各自把心一收,越发努力的练起了功来。

    众人又练了半个时辰,趁着空挡,老班主烧了些热水,把昨晚剩下的野菜倒进去煮开了,把面浆糊倒进去搅了搅,撒上些粗盐粒儿进去,就算是早茶疙瘩汤了。

    大家都饿了,虽然不甚美味,但都吃得极香,呼噜呼噜的扒着碗。

    尤其是那俩半大小子,虽然人瘦弱,但吃得却肚子圆滴溜的。

    “吴先生,您这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要往何处去?”老班主端着碗喝了一口,便凑在吴玄之的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吴玄之还真没想好去哪,他这是出来渡劫的,走到哪算哪儿吧。

    “您这孤身一人的,也没个目的地?”跑了这么多年的江湖,老班主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一个富家公子,就这么在外飘着,怕是用不了三天,就会被人吃的骨头渣子也不剩。

    “要不这样,您就跟着咱们戏班,别的咱不敢保证,但总有口饭吃。”在犹豫了一番之后,老班主试探着问道。

    要说起来,老班主虽然心善,但也不是滥发善心的老好人。

    他之所以打算收留吴玄之,也是打着抱贵人大腿的想法。若此人当真是富家公子,未来他们戏班子也能蹭点交情。退一万步说,这人是真落魄了,他们也只是舍了几顿口粮,也浪费不了太多。

    吴玄之闻言,也没太大意见,对他来说去哪儿都一样。

    跟着戏班子,还有人管吃管喝,倒也不错。

    便一口应了下来

    ……

    “小猴子,给大家翻个跟头,卖卖力气。”在一处集市上,老班主一敲铜锣,大喝了一声。

    一旁的少年脸上涂了一圈粉色,做短打武生打扮,闻言便蹬蹬蹬连番了七八个跟头,又双脚一扎,稳稳落地,动作利落干净,非常见功夫。

    旁边人纷纷叫好,有些闲钱的也不吝啬打赏,咣当扔了几文钱到那铜锣里。

    一下午的功夫,众人累得满身是汗,做这一行的,挣得就是这辛苦钱。

    傍晚时分,老班主清点了一下,总共也就赚了一吊钱,再刨除交给地头蛇的三百文,也就剩下七百文左右。

    今天每个出演的人得给个五十文,其他的钱他得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总的来说,日子依然是紧巴巴的。

    吴玄之跟着戏班子一路往北走,跟所有人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大家本以为他是个富家公子,心里觉得不太好打交道,但相处久了之后,发现这人实际上没什么架子。而且知识面特别广,无论是国内民俗,还是西洋风貌,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大家还听他说过几句洋文。

    这年头,识字的都没几个,更别说会说外国话的。几个小子还央求着,也跟着学了两句。

    一时间,戏班里整天都是什么鼓捣猫呢,鼓捣衣服呢。

    这洋文吧,跟咱们唐山话也没啥区别嘛。

    “当当当。”

    老班主敲了敲大铁锅,这就像是一声召集令,一旁练功的众人都赶了过来。

    今天晚上依然是疙瘩汤,只是把野菜换成了青菜,还舍得捏了两块碎豆腐进去。在这食物短缺的年头,豆腐可能是最能代替肉的东西了,还能补充一下蛋白质。

    众人都吃得香甜,反正饿极了吃啥都香。

    不过,吴玄之却有了些心思。

    “班主,这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吃这些东西,怕是吃不消啊。”这戏班里头,平均年纪都不大,便是那些师兄师姐,放在后世也是读高中的年纪。

    “嗨,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能吃饱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想吃大鱼大肉啊。”老班主也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只觉得他是大少爷的毛病犯了,他们这些穷人,也只有过年过节能舍得见上点荤腥。

    谁不想吃肉,那也得有钱呐。

    “班主,要是您放心,您就把这戏班子借我用一个月,我带您赚钱。”吴玄之这几天跟着戏班,对于戏班目前这一套模式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他觉得戏班子的运作太保守了。

第二十四章 富人思维

    “阿霞,把洗好的衣服给我拿进来。”

    “小猴子,给我拿个剃刀。”

    浆洗好的绸缎衣裳,用水熨斗烫的板正。虽然不如何华丽,但懂行的人,都能看出这衣裳价值不菲。

    吴玄之好好洗了脸,用剃刀把几日都未曾打理的胡茬给休整了干净。

    整个人的面貌为之一新,任谁看了,都知道这必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戏班的几个小姑娘见了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脸红。哪个少女不怀春,似这样的人儿,简直是她们心目中完美的情郎模板。

    “阿强,轿子租好了吗?”

    吴玄之自房内出来,晌午的阳光迎面照了下来,在他的身上渡了一层光,当真顾盼生姿,一下子就成了所有人视觉的中心点,让人忍不住升起自惭形秽的感觉。

    吴家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在世界上也是数得着的大财团,吴玄之身为这背后的操盘人,一身气度早早的被养了起来。

    更何况,他还专门学过礼仪课程,坐卧行走如何表现,早就成了他的本能。

    所谓的贵族气质,说白了,就是把礼仪姿态融入到日常中,让人看了不明觉厉。这样子,一下子就能把你跟普通人区分开来。

    “先生,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阿强本来跟吴玄之已经很熟了,此刻也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声音不由得压低了几分。

    “出了门,不能叫先生,得叫爷。”吴玄之点了点头,纠正了他的一个用词。

    轿夫早就等着了,这是戏班子来了巴州之后找人租的,一天得两百文,简直贵的要死。这巴州才多大点地方,走两步就到头了,还犯得着租轿子?

    阿强几人心中有些嘀咕,但还是乖乖的替吴玄之掀开了帘子,扮作了小厮的模样,跟在了轿子后头。

    “去城里最大的酒楼。”吴玄之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出来。

    话音一落,轿子就颤巍巍的抬起,沿着巷口向前头走去。

    巴州最大的酒楼,叫邵氏酒家。

    名字听着平平无奇,但的确是规模最大的。

    由此,也能看出这里的品味有些跟不上时代。现在都流行叫什么悦来、鼎泰、瑞福之类的。

    轿子在邵氏酒家门口落了地,阿强几人赶紧迎了上去,先一步掀开了帘子。

    这是事先排演好的,要的就是范儿。

    吴玄之自轿子里走了出来,步子不缓不急。

    四周往来的客人有些侧目,也不清楚来人是谁,这派头都比得上县太爷了。

    他这架势,连里面的掌柜都惊动了,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便赶紧来迎接。

    “把你们老板叫来,我有事情跟他说。”吴玄之瞥了一眼掌柜的,就知道他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如果是旁人,掌柜的哪里会搭理。大老板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怎么会空处理这些琐碎事情。

    但一看这人气度,他心想是不好惹的,便忙不迭的点头哈腰,赶紧遣了一个伙计去叫人。

    “爷,您要不楼上雅座?”掌柜的有些拘谨,吴玄之的气场太强,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行吧,带路。”吴玄之的目光在酒楼里扫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太满意,但还是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这下子,掌柜的更加忐忑。

    要说这邵氏酒家的装修也不能算差,便是跟蓉城那些大酒楼比,也不如何逊色。但此时此刻,掌柜的只觉得这里头的装修是不是有些太俗气了,有些配不上眼前这位爷的身份。

    到了楼上雅间,还未落座,阿强便先一步走上去,拿起随身带着的抹布把桌椅新擦了一遍。

    掌柜的脸上有些发红,但丝毫不敢发作。

    “这位爷,咱们这招牌菜有爆炒黄牛肉、火烧肉、提糖麻饼……要不我让后厨给您点上?”眼看着吴玄之落了座,掌柜便担任起了报菜伙计的职位。

    “不用了,沏一壶茶就行。”吴玄之心中估摸了一下,此行的经费也不是太多,还是得花在刀刃上。

    掌柜赶忙下去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儿,一壶茶就送了上来。

    他亲自给吴玄之倒了一杯,茶水呈杏黄色,清澈明亮,水中看不见半点杂叶。

    “君山银针,茶还可以,但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当是未展开的肥嫩芽头所制,这稍微有些涩味。”吴玄之只喝了一口,便开口说道。

    掌柜的内心暗自咋舌,更笃定了这位来历非凡。

    能把茶品鉴到这份上的,没个几十年喝好茶的经验,是绝对练不出来的。

    吴玄之慢悠悠的喝着茶,他不主动说话,旁人也不敢打扰。掌柜的站在一旁,内心无比煎熬。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小半个时辰后,邵氏酒家的大老板赶来了,让他松了一口气。

    邵氏是巴州的豪族之一,早在百年前就在此地发家,做着酒楼、赌场还有收租的生意,这些年来几番扩张,好不兴旺。

    这位邵氏酒家的大老板,实际上也是邵家的二爷,专门负责酒楼这一块生意的,在整个巴州也是数得上的人物。

    邵家二爷年纪约四旬上下,穿着一身马褂长袍,头上戴着瓜皮帽,右手上还有个醒目的碧玉戒指。

    “鄙人邵远图,还未请教……”

    他一上楼,就先打量了一番吴玄之,待见到此人气度,心中便暗自吃惊。

    自己也算是交友广泛,便是那些抚台的公子也接触过几次,但与眼前这人一比,那简直就是云泥之差。

    这人,莫不是京城哪家的王孙贵戚?

    这一见面,他的姿态便先低了几分。

    “在下张崇有,见过邵老板。”吴玄之也不起身,只是坐着打了个招呼。

    看着不礼貌,但在邵远图心里,却觉得理当如此。

    不过,张崇有这个名字,实在是陌生,他以前也没听过。

    “要说起来,虽然近些年咱们一家都在京城打拼,但祖上的确是巴州人。我曾翻看家中族谱,百二十年前,巴中大水,先祖宗阳公也曾为乡里捐款银钱千两,以修陂塘,至今仍有当地人刻下的碑文纪念。”待到邵远图坐下,吴玄之开始讲述自己此行的目的。

第二十五章 一通忽悠

    “巴州张家……”

    邵远图有些出神,对于这个家族他倒是有几分印象。原本张家与邵家同为巴州的豪族之一,但在五十多年前,这个家族因为一场变故没落了下去,至如今,几乎听不到关于张家的消息了。

    “原来竟是同乡,当真是意外之喜。”他的脸上适时的露出惊喜之色,仿佛真的遇见了故交一般。

    “咱们这一支只是张家的旁系罢了,当年家道中落,先祖便去了京城打拼,好不容易才成就了一番家业。”吴玄之笑了笑,他下意识的打算把玩手上的扳指,但却摸了一个空。

    实际上,这什么张家后代,都是他临时编出来的。但也不是瞎编,张家先祖曾经赈灾捐款的碑文还在巴州附近的村子里,他们路过的时候,恰巧被他看到了。

    他来之前也找人打听过了,张家早就败落,后代不知道流亡到何处了,所以他也不怕被人拆穿。

    二人一番攀谈,邵远图也终于了解吴玄之的目的。

    原是这个张崇有回巴州省亲,在回家的路上,时常见到有孩童沿街乞讨,便动了恻隐之心,打算捐银钱五千两,成立一个抚幼局,用来照顾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等行为,若是放在百年前,官府不仅不会允许,反倒要拿你下狱。

    那时候皇权尚且鼎盛,民间决不允许有这样收买人心之举。但如今社会风气宽松了许多,倒是没人会拿这个事情做文章。

    “崇有兄当真是高义,这倒是让邵某人汗颜了,若是这抚幼局能成立,邵某也愿意出一份力。”先不论此事能不能成,但此事若真的能成,邵远图还是会高看对方一眼的。

    “张某也考虑到,五千两虽不少,但毕竟是无根之萍,恐怕也支撑不了几年,届时难免有虎头蛇尾之嫌。正巧张某平日里喜好听戏,手下也养着一个戏班,便准备让戏班在川中各处游走演出,演出费用只取十一,余下全部捐入抚幼局。”

    吴玄之又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

    “哦?京城来的戏班?那着实难得,莫非是八大园的哪一家?”邵远图不爱听戏,但也知晓北方流行这玩意儿。

    “曾经几位先生也在八大园登过台,不过后来都被我挖来了,只作自家解闷之用。此次来到巴州,便想借邵先生酒楼的二楼一用,让我这戏班子在您这亮亮相,耍耍力气。当然,租金还是照付的,您随意开价。”吴玄之笑了笑,开口道。

    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邵远图有些拿捏不准,借酒楼的一块地方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跟这个张崇有不过第一次见面,也不晓得对方是否别有用意。

    “若是不方便,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吴玄之做事干净利落,说话便要起身。

    “崇有兄慢来,此事我应了。您家的戏班子愿意在我这演出,那是我的荣幸。您说个时间,这邵氏酒家随时给您敞开门。至于租金什么的,也就免了,就当我提前给抚幼局出一份力了。”邵远图忙不迭拉住了吴玄之。

    对于他邵二爷来说,借用酒楼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不过少几天流水罢了。但若是错过了与京城贵人结交的机会,那未来的损失可就大了。

    做投资嘛,必然是有得有失。

    他在内心平衡得失,觉得应下也无不可。

    “邵兄高义,我在这里替巴州的失孤幼儿谢过您了。”吴玄之闻言脸上一凛,当真起来对着邵远图深深鞠了一躬。

    这倒是让邵远图有些受宠若惊,在之前的一连串表现中,他心中已然把吴玄之的地位摆在比自己更高的一个位置。

    “些许小事,您这就太见外了。后面若是有需要的,我邵某人别的没有,但在这巴州还是能说得上话的。”邵远图的觉得有些热血上涌,这都多少年了,他自从被人叫邵二爷之后,很少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了。

    但说来也怪,今日被这年轻人几句话,情绪就被拿捏了。

    “三日之后,我家的戏班子在您这登台演出,连着演五天。您这里的食客尽可随意观看,不收票钱。若是大伙觉得他们演的凑活,随意打赏几个子儿就成,若是不行,那您尽管把他们轰走,免得脏了您的地界。”吴玄之这话说的大,也打消了邵远图的大半疑虑。

    敢说这样话的人,保管是有几把刷子的。

    他的心里头,倒有几分期待了起来。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在交流的过程中,邵远图发现吴玄之见识非常广博,与之聊天也非常愉快,每每都能搔中自己痒处。

    待到送走了吴玄之之后,他还在心里头感慨,这位可当真是了不得啊,难怪能在这般年纪取得这样的成就。

    一般而言,如果你与谁能聊得非常开心,那基本就说明人家的段位在你之上,人家那是专门托着你呐。

    他邵某人,今天算是服气了。

    ……

    “哎哟喂,这衣裳可真新真好看,都是绸子做的吧,得花不老少的钱吧。”在一处宅子中,众人都围着眼前的几个大箱子,里头放的满满当当的戏服,一个个眼睛放光。

    他们的戏服,也不知道是用了多久的了,平日里演完了戏,就得赶紧收起来,也不敢多洗,免得洗坏了。

    有时候觉得衣服有味儿了,就撒点香粉,里面别提多埋汰了。

    他们也想换新衣服,但一套行头那么贵,谁也舍不得啊。

    “这些衣服都是你们的了,以后像这样的衣服你们随便穿。”

    这是吴玄之专门找人定做的,跑了好几家制衣店,好容易才赶工出来。总共花了三十两左右,对于戏班子的人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价格了。

    “若是没那么赶,说不得还能再省个五六两……”老班主坐在一旁,伸手想要摸一把衣裳,但想着还没洗手,便又缩了回去。

    “这都是小钱,时间才是最贵的成本。”吴玄之摇了摇头。

    这就是人与人思维的不同之处,对于富人来说,通常会更看重时间效率,但穷人的思维中,时间是不计入成本的。

    因为他们总觉得,时间不值钱。

    “吴先生,你那个……那个什么明星什么计划靠不靠谱啊?”憋了半天,老班主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那句话。

    这几天以来,他怎么啥都看不懂了啊。

    “这个叫……明星打造计划。”

第二十六章 明星打造计划

    所谓明星打造计划,就是把眼前这个戏班子打造了明星团队。

    至少成为一定区域范围内的明星。

    计划第一步,先完成自我包装。什么叫包装,包装就是讲故事,要讲一个让所有人都相信的故事。

    所以,吴玄之就以成立抚幼局为名,将其与戏班子进行绑定。

    戏班子用演戏的方式来筹募善款,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有话题性的故事。这一套在后世被玩烂了,但在这个年代,却还是头一回。

    抚幼局本身又是跟官府挂上钩的,若是运作得好了,当地县令的考评上会好看很多。如此,官府自然也会支持这个项目。只要戏班子获得官府背书,未来就会有很大保障。

    至于计划的第二步……

    在邵氏酒家的二楼之上,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台子。由于,酒楼并非是完全封闭的,一楼的食客可以清晰的看到二楼的场景,正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观众区域。

    小猴儿穿着一身黑色的短打衣裳,身后披着披风,头戴大盖帽,脸上却未做任何的妆容打扮,看着十分怪异。

    “蹬蹬蹬。”

    突兀的,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鼓点,节奏明快,小猴儿也随之动了起来。

    待到鼓点一停,他将身后披风一卷,在身前一罩。等到披风张开,他的面部已经变了,一张靛蓝色的面具罩在脸上,五官狰狞,目光如电。

    台下的人看的呆住了,待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小猴儿把披风又一卷,再次张开,面具又变了模样,成了一张黄色的脸谱。

    四周适时升起了腾腾烟气,在烟雾缭绕之中,演员的面孔变幻不定,充满了灵动玄妙的意味。

    观众只觉得内心是一阵的酥麻震撼,待到彻底反应过来了,叫好声如山呼海啸一般。

    坐在人群中的邵远图也是惊呆了,在看到演员变脸的那一刹那,他都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简直太过瘾了,太好看了。

    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心灵。

    小猴子表演的,正是后世川剧中的璀璨明珠——变脸。

    川剧发展于乾隆年代,但近几年才逐渐成型,似变脸这样的绝艺,还未真正问世,一直要到几十年后,才被人完善。

    所以,这就是吴玄之计划的第二步:戏曲改良。

    他跟着戏班子走了不少路,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就是这支戏班子根本就不懂得变通。不管是到那里表演,依然是守着京剧的那一套东西。

    不是说京剧不好,但现如今都没有普及普通话,各地区之间语言就是一个很大的障碍。

    你可能表演了一大堆功力扎实的唱词,但当地人一句话听不懂,这不就完犊子了吗?而且,吴玄之身为川人,他也了解川人的喜好。

    川中人不爱那些才子佳人的凄婉爱情戏,而是偏爱怪诞、诡变的神魔剧。

    所以,吴玄之就替他们改了戏,把那些大段的唱词给改了,多以动作、杂耍、喷火的为主,要的就是刺激,要的就是花哨。至于那变脸,则是他传授给戏班子作为压轴的大戏。

    这个技术要是能玩好了,是能当传家宝流传下去的。

    变脸的诀窍,在后世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早就被透底了。本质上也不复杂,也就是暗藏机关的事。

    因为小猴子是新学的,为了避免出岔子,他就简单藏了五张脸谱。

    但这是变脸的一次问世,已经足够引起人们的震撼。

    在连番几次的变脸中,整个酒楼的屋顶都要被掀翻掉。这种凝聚着人类智慧的艺术作品,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能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好活,当赏。”

    也不知道是谁投了一锭银子到了舞台上,而后其他人纷纷效仿,银钱铜板如雨水般落下,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

    一盏盏的悬灯上的蜡烛摇曳着,散发着明亮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着饭菜味道的奇异香气,漫天的银钱洒落。

    小猴子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与他多年前在八大园见到的场景多么类似啊。

    那时候,他偷偷窜进了广和楼,那里的角儿登台演完了之后,也是这般场景。

    山呼海啸,银钱如雨,气派极了。

    我……我要成角儿了?

    ……

    德明慈善戏班火了。

    邵氏酒家一连四天的表演,围观的观众几乎要把门槛都给踏碎,那变脸的绝活,人人都稀罕称道,看了多少遍都不厌倦。

    邵家的生意也因此暴涨,这几天的流水比往常高出去好几倍。

    第五天的时候,为了让更多人看到戏班子的演出。吴玄之临时调整,在巴州市集的空地上搭了个台子。

    那火爆程度,简直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五天下来,戏班子计算了一下收入,总计收入了八千一百一十七两。

    虽然吴玄之看不上这点钱,但对于戏班子而言,这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巨款。

    这几日以来,戏班子的人就跟着了魔一样,脑子里晕乎乎的。好在他们基本功扎实,硬生生把五天都给演了下来,几乎没出什么差错。

    他们这些人,虽然关注度比不上小猴子,但也受尽了追捧。

    这是他们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吴……吴先生,这一笔钱都是您赚的,您收回去吧。”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一堆银钱,老班主总觉得不踏实。

    这钱来的太快了,人就飘了啊。

    “这里头的钱,拿出五千两,成立抚幼局,巴州十六岁以下失亲孩童,尽可收纳。以后你等演出费用,也需拿出九成投入到抚幼局中。”吴玄之摇了摇头,他若是想赚钱,那实在太容易了。

    “好,好,就依您的意思办。”老班主点了点头,做慈善好,这也是给戏班子的人积阴德了。

    以他们如今的火爆程度,哪怕只留下十分之一的演出费用,那也是很多的钱了,日子比他们以往要好过太多。

    他们能遇上吴先生,当真是上辈子攒了大德了。

    也不知道吴先生具体是什么身份,这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天底下也难找啊。

    只是可惜了吴先生的那扳指,听闻那是他的喜爱之物,为了给戏班子筹集前期的运作费用,三百两银子就给卖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得帮他赎回来。

第二十七章 众生如畜

    戏班的众人各自抱着大碗,啧儿香的大口吃着。

    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溜的菜,什么红烧肘子、炭烧羊肉、红焖鸡块,基本都是硬菜。

    所有人都大咬大嚼的满嘴流油,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菜。

    “小猴子,你们以后都能吃饱穿暖了,但也别忘了,这世上还有太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有能力,就帮他们一把。”小猴子挨着吴玄之坐着,吴玄之摸着他光溜溜的小脑袋,开口说道。

    小猴子觉得今天先生有些不太一样,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就在说着话的时候,老班主自门外走来。

    “先生,都谈妥当了。城西有一败落的宅院,占地有一亩多,只要百两银子就能全部买下。届时再稍作休整,就能做抚幼局之用。”老班主穿着一身厚实的缎子棉袄,整个人显得荣光焕发。

    以后抚幼局就是德明戏班的事情了,琐碎事情的出面都是由老班主主持。

    “明天随我跑一趟县衙,咱们早些把抚幼局的手续申办下来。”吴玄之招呼了一声,老班主在一旁坐下。

    这一步非常关键,德明戏班在川中无有底层支撑,如空中楼阁。若是不能联合官府,这抚幼局也是万难办下去的。

    别的不说,抚幼局每天吃喝拉撒所靡费的钱粮巨大,只要官府给与支持,所有的粮食都能按平价甚至低价购买,那就能节省非常大的一笔开支。

    ……

    北风刮了一夜,地上落了一层白蒙蒙的霜。这几日已经很冷了,刺骨的寒意嗖嗖的往你衣服的空当里头钻。

    天空泛着鱼肚白,除了少数的几家摊贩推着小车开始叫卖,整座城市依然陷在半梦半醒之间。

    川人喜欢安逸,日子过得也没太大野心。似这样寒冷的天气,他们更愿意缩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在几处墙角,能看到一些蜷缩着的身影。

    他们的身上大多穿着单薄的衣裳,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黑红,不少血口子的位置已经流脓,只是积了一层污渍,把伤口又给糊住了。

    在不远处,有几个差役推着板车,见到路边哪个身影断气了,几人就把他们抬上车,再运到城外的乱葬岗扔掉。

    尸体若是不及时处理,便会滋生瘟疫。

    他们的动作熟练,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

    无论是官差、乞丐亦或是路人,所有人都是麻木的。并非是他们心狠,实在是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多了,就习惯了。

    吴玄之走在最前头,老班主和阿强落后一步。

    街道的地面坑坑洼洼,应该是许久未曾修葺了。不少地方都蓄了些污水,沟沟壑壑的边角处,能看到墨绿色的苔藓。

    远处的东方,太阳慢慢升起,一缕阳光朗照了下来。

    日头逐渐的升高了,地面的寒意散去了几分。

    吴玄之的目光落到了檐角巷尾,落到了那一具具身影横躺着的地方。

    在那里,阳光永远也照不到。

    众人一路前行,来到了巴州的县衙门口。还未靠近,就被守在门口的衙役给拦着。

    “做什么事?”看门的两个衙役斜眼看了几人一眼,这几日德明戏班很火,他们倒是认识。

    老班主上前,说明了来意。

    “这样啊,你们先在此处候着吧。县太爷若是有空了,自会召见你们。”二人说话的语气有些散漫,并未将几人放在心上。唱戏的戏子地位低下,虽然看门的皂吏也是贱役,但越是像这样身份的人,反倒越容易看不起你。

    没办法,虽说抚幼局也是做善事,但是不走通了官府的关系,后面肯定会有很多麻烦。

    “二位,还望帮忙到大人那说道说道。”老班主自袖中掏出了两锭一两重的银钱,悄悄塞给了二人。这一套流程,他早就熟稔。

    “嘿,真不是咱们哥俩不给你通报,老爷这个时候还未醒呢。要不这样吧,你们午时再来,那时候老爷应该梳洗好了。”收了钱之后,两个衙役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走吧,咱们去对门儿吃点东西,晚点再来。”吴玄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开口说道。

    “先生呐,这官府的门难进,咱们早就习惯了,耐心等等就是了。”老班主漂泊江湖这么多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自然也知道官府的脾气。

    像他们这这些贱籍之人,县太爷愿意见你那都是你的福分了。

    三人去对面的茶楼点了些早茶,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消磨着时间。

    按照清朝的规定,官员除休沐的日子外,都需要到府衙坐班,每日七更天还需点卯。这县太爷每日睡到午时才醒,完全算得上是怠职。

    但清王朝自己都病入膏肓了,哪里还有能力管的上边远地区的官员。

    “行行好吧,您给口吃的就行,咱们几个在这祝您生意兴隆了。”在茶楼的一侧,有几个乞儿端着破碗,央求着掌柜赏口饭吃。

    掌柜的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转身让伙计把后厨的泔水桶抬到了到远离店铺的位置。

    几个乞儿争先抢后的冲了上去,伙计才刚刚把泔水桶放稳,几人便捞着大口吃了起来。

    街头上游荡着的野狗也围了上去,舔舐着地面上残留的残羹。

    “去去去,再到远一点的地方,免得影响了咱店里食客的心情。”那伙计见了这一幕,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有点恶心。。

    “这家掌柜的还算是心善,至少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不少店家宁愿把剩饭喂猪喂狗,也不会给这些乞儿一口。”老班主走南闯北,见惯了这些事情。

    吴玄之的左眼微微跳动了起来,若是有人凑近了看,他的眼球上密布着无数的血丝。这些血丝蠕动着,要化作足肢,从他的眼眶中爬出来。只是,他被他死死的控制住了。

    他深邃的瞳孔深处,倒映出眼前乞儿与野狗抢食的画面,并深深烙印了下来。

    左眼,在他的恶道三眼中,代表了畜*生道。

    众生如畜啊。

第二十八章 官吏如鬼

    中午时分,几人又跑了一趟府衙,却依然没能见到县太爷。

    根据差役回复,说是县太爷有旧友来访,暂时没时间见客,让他们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眼看着天色暗淡了下去,连门口的差役都换了好几拨了。

    “咱们走吧,明天再来。”吴玄之摇了摇头,今天这一天算是白白浪费了。

    对于这些,他实际上早有心理准备。

    老班主搓了搓手,驱散了些寒气,却也没办法,只能无奈点了点头。

    “哎,等等。”

    就在他们要离开之际,忽然之间,一个穿着长衫马褂的中年人自县衙的一侧走了过来,开口叫住了他们。

    “钱师爷。”

    几个差役非常客气的与此人打了个招呼,并各自让开了一步。

    师爷虽然没有官身,但却是各级主官都不可缺少的助手,在某种程度上,师爷就等于是县太爷在外的代言人。

    “各位,久等了啊。”钱师爷一出来,便先拱了拱手,面上堆着笑容。

    “今日县尊实在是公务繁忙,腾不出空闲来,也怕你们白跑一趟,就特意让我来招待几位。”他说话非常客气,若是不清楚的人,还以为这人很好说话。

    几人跟着钱师爷进了屋子,这是县衙的一处偏房,是师爷和文书专门用来处理文书的地方。

    屋内摆着炭盆,此刻燃烧的正旺,一进屋,便觉得一股热气包裹了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下午没了太阳之后,室外的温度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几人还没什么事情干,只能干吹着冷风,更加难受了。

    “各位的来意,我之前也听人说了。这样吧,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了。你们想要办抚幼局,我们是全力支持的。”钱师爷寻了一个位置坐下,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

    “有大人这句话,我们就安心了。”老班主松了一口气,他的心里对钱师爷也多了几分感激之意。

    在他的预想中,此事能在半月内搞定,都算是快的了。

    “对了,你们之前有办过抚幼局或是育婴堂么?”钱师爷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问道。

    他这一发问,倒是让老班主愣住了。他一唱戏的,哪里办过这个。

    “以前倒是没有办过,但我们会雇请专业的嬷嬷来照顾孩子,此事……”老班主迟疑了半晌,才解释道。

    “啪!”

    他这话还未说完,忽然间钱师爷一拍案台。这一声来得突兀,把老班主吓了一跳。

    “瞎胡闹,育婴抚幼之事是何等重要?此事事关国本,若是一个不慎,孩童便极易夭折。我知晓你等是要做善事,但却不能如此枉顾孩童性命,以做自己邀名之阶。”钱师爷怒气勃发,大声的斥责道。

    被他这么一骂,老班主的脑袋“嗡”的一下,竟有了瞬间的空白。

    “念在你们也不是故意如此,这次就算了。”在骂完之后,钱师爷的声音缓和了下来。

    “不过,这抚幼局却不能由你们来管理了,此事必然需要官府出力,自城中或其他地方选拔合适人才。”钱师爷看向老班主,正色说道。

    老班主虽然经验丰富,但在这等官场老手面前,几下就被逼的溃不成军。

    而且,双方的地位天然不对等,自己这边无论作何解释,都会被一言否掉。

    “你们把捐赠的钱银留下吧,等到抚幼局成立,官府立的功德碑上,你们德明戏班依然会排在第一。”钱师爷低头喝着茶,但眼睛却悄悄的在众人的身上掠过,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

    现在真是时代变了,连唱戏的戏子都能做慈善邀名了,再过个几年,怕是勾栏的婊*子也得出来立牌坊了。

    “这……”老班主迟疑了起来,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就这么交给官府,他还真不放心。

    这年头,官府是什么德行,谁都看在了眼里了。

    “这么多银钱,我等也没有随身带着,明日我们派人送来,或者您差人到我们住的地方来取。”吴玄之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的左右眼的瞳孔颜色微微有些不同。

    左眼泛着灰色,右眼泛着红色。

    左眼代表了畜*生道,右眼代表了饿鬼道。

    “哈哈哈,还是这位小兄弟说话爽快。这样吧,今天你们已经累了一天了,明天我直接让人去你们住的地方取走就行。不过,今天在你们走之前,麻烦先在这捐赠的文书上签字。虽说我相信你们,但程序还是要走的。”

    钱师爷笑眯眯的从案台上拿出了一份文书,推到了几人面前。

    他倒也算计的清楚,只要白纸黑字的在文书上写的清楚,就不怕这些人赖账。

    敢赖官府的账?那怕是嫌命长了。

    没办法,老班主只得上前一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可那钱师爷依然不依不饶,还让他按一个手印方才作罢。

    待得从县衙出去,一阵冷风吹来,也吹散了老班主心头的几分混沌。

    在那堂内,他被钱师爷连连压迫,几乎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先生,这笔钱怕是肉包子打狗了。”他的神情苦涩,心中无比难受。

    就冲着这位钱师爷今天的表现,这笔钱要是能有五分之一能用在抚幼局上,那都算是这位有德行有操守了。

    吴玄之没有说话,只是在前头走着。

    晚间的巴州城内黑沉沉的,几乎看不见光亮。偶尔泄露出来的些许光芒,也是那些酒楼饭庄亦或者朱门大户悬挂在门口的灯笼。

    他的胸口闷的厉害,在黑暗的掩藏下,他的两颗眼珠子生生的从眼眶中攀爬了出来。

    而他的额头,也慢慢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内里红彤彤的血肉,以及尚未完全蜕变而成的第三只眼睛。

    在这一刻,他的视线仿佛一下子突破了空间的限制。

    四周的环境在扭曲畸变,无穷数的信息倒灌了过来,形成了大量的图像画面,印入到他的心灵之中。

    他“看”到了推搡百姓的差役,“看”到了喜怒无常的钱师爷,也“看”到了一直都未曾露面的县太爷。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诡异且贪婪的笑容。

    这些官吏,可真是像极了饿鬼。

第二十九章 世间如狱

    黑,浓郁到看不清的黑。

    扭曲,混乱到近乎癫狂的扭曲。

    原本坚固厚重的世界,在这一刻像蜡油一般的融化了,又很快凝聚成一团畸变似的形状。那些高大的建筑上倒插着破碎的手足,那满是青苔的地面上生长着一张张惨嚎的人脸。

    街道上突兀的多了许多人,缓慢而麻木的向前走动着。

    每一个人都看不清面目,他们就像是一道影子,一个概念,一团混沌。

    吴玄之猛然回头,在那饭庄门口的一角,一群浑身密布着伤口和瘤子的身影跟野狗在争抢着食物。

    这些身影忽然又被拉得极长,像是被挤扁了一般,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拉扯成细长的形状。

    “咔嚓咔嚓。”

    一道道肥胖臃肿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上,他们或是长着七八只眼睛,或是身上密布着多张大口,或是生长着十多根手足。

    他们一出现,就抓起了满地的人影,大肆的往口中塞着。

    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这个世界,像极了地狱!

    众生如畜,官吏如鬼,世间如狱。

    吴玄之额头的裂缝完全被撕裂了开来,一团黏糊糊的血肉转动着,逐渐形成了眼珠的形状。

    在瞳孔的深处,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藏匿在其中。

    世界被血色和绝望笼罩,吃人的饿鬼在横行,那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被救赎的地方。

    最后,整个世界在急剧的缩小,化作了瞳孔上妖艳的一抹红。

    “咔咔。”

    他眉心的血肉彻底的脱离了身躯,其表面竟然迅速变化,一层银白色的镀膜覆盖其上,整只眼睛变成了金属一般的质感。

    猩红的瞳孔泛着闪烁不定的红光,四周的一切景色都被容纳了进来。

    自此刻起,他的恶道三眼妖彻底蜕变出来。

    吴玄之站立在街道上,银白的眼球就这么悬浮在他的眉心之处。

    此时此刻,他的视觉不再如常人那般只能看到120°范围的立体视觉,他现在的视角是360°,并且对于光线极度敏感,只要有光的存在,他的视线就不会受阻。

    而这些,仅仅是恶道三眼妖所附带的能力而已。

    恶道三眼妖的根本神通,叫“瞳中界”。

    很多的修行派系都认为,这个世界并不是单一的。它是由无数的世界拼凑起来的,这些世界或是相互重叠,或是互不干扰。

    如佛门有恒沙世界,道门有洞天福地。

    而在将官道的分类中,则是将这个世界分为“空”、“幻”、“能”、“质”四个大世界。在这四个大世界中,又可以细分为无穷数的小世界。

    其实,用比较通俗的话语来解释,质界代表的是人所处的物质世界,是落到实处的。

    能界,便是能量所富集的世界。

    所谓修行者,吐纳天地灵气,这灵气并非存在于质界,而是需要修行者打开灵台,与能界沟通,获取能界的力量。

    幻界,代表的就是冥土、梦境一类的地方。

    此地荒诞怪异,物质界的一切都能在其中有所印证,但规则全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全然没有规则。

    一切都是混乱的。

    至于最终极的世界,则是空界。

    何为空界,则一切都能概念化、信息化,是万物的源头,这也代表了修行界的极高果位。

    你可以称之为彼岸,也能叫炁化。

    而吴玄之打开的瞳中界,则属于幻界。

    他眉心的瞳孔在滴溜溜的转动着,视线覆盖的范围在不住扩张。从起初的几十丈,到后来的数千丈。

    他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信息,全部都被瞳孔给收纳了进去。

    如果把这些信息一股脑的塞到一个人的脑子里,那个人肯定会被信息流活活冲击成傻子。

    不过,这些对于吴玄之却没有任何妨碍。现实世界的信息一被观测到,则立刻演化成相关的数据,让他的瞳中界变得更加的真实,规则也更加细腻。

    “嗡。”

    他的瞳孔忽然的一颤,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其中。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其身份。

    唐子申,巴州知县。

    巴州每天有数十人被冻死,有几百号人徘徊在饿死的边缘。这是唐子申的错吗?不好说。

    这是这个时代的问题。

    在整个大清朝,有无数的地方同时上演着这样的悲剧。

    或许跟他的同僚相比,唐子申都算是好的。

    但这一切,都不是其消极怠职的原因。所有人都可以选择对巴州的惨事视而不见,但唐子申不行。

    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作为就是最大的罪孽。

    “收。”

    ……

    暖阁的四周悬挂着十余个灯盏,蜡烛上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径直的兽首铜炉里是烧红了炭,把整个屋子都熏得暖烘烘的。

    人坐在其中,便是穿着单衣都很容易出得一身汗。

    唐子申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外界的冷空气吹进来,让他反倒觉得颇为舒适。在这样的日子里,喝上几杯温好的黄酒,与几个知交好友探讨几句文章经典,当真是好不惬意。

    在唐子申的对面,坐着一中年的道人。

    此人面容白皙,保养的极好,只有在眼角能看到些许皱纹。他的眼神极亮,若是盯着你看,你甚至会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辛川师兄,我就是一俗人,好精舍,好美婢,好花鸟,山上日子清苦,师兄就不要来劝说我了。”唐子申喝了一口茶,面上苦笑了一声。

    “师弟你有仙根,迟早要入我门中。你只要不上山,我便每年都来。”中年道人脸上神色不动,好似一块万年不变的顽铁。

    唐子申很无奈,他如今坐着县太爷的位置,虽然不说多显赫,但在自己的地界上也算是逍遥自在。那青城山他也不是没去过,霜冷苦寒,也无人服侍,样样都得自己动手。

    他可受不得这般日子。

    唐子申端起温好的黄酒,缓缓饮了一口。正咂摸着滋味,忽然间,他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拼命拉扯着他的头皮,他的五官犹如橡皮泥一般,随着皮肤一起被拉的极细。

第三十章 似幻似真

    转眼间,唐子申五官的形状就恢复了原样。

    但他的瞳孔呆滞,面容发灰,仿佛生命气息被一瞬间给掠走。

    那中年道人双目一睁,双目中迸射出犹如实质的剑光。屋内的墙壁、挂画被一道道无形剑气切割,出现了无数的裂口。

    他伸手在边上一抓,剑匣被其提在了手中,整个人自楼中一跃而出。

    辛川道人那一直都不曾变化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竟然有人能够当着他的面,掠走唐子申的魂魄,此人的实力绝对不弱。

    街道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一道人影。

    他仔细辨别着空气中的气机,但却没有任何发现。仿佛那人是从虚空中来,又到了虚空中去。

    不着痕迹,无依无凭。

    辛川道人抱紧了手中剑匣,微微吸了一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什么人!”

    就在忽然间,他猛地转过头去。在檐角下,一道佝偻着的身影正匍匐在一桶泔水面前,贪婪的吞吃着里面发馊发霉的食物。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一点感应都没有?

    辛川道人的心中翻江倒海,他一颗剑心早已通明,任何人只要靠近他百步内,就会被他发觉。

    但眼前这道身影离他不过十丈,而且动静还这么大,他的反应怎么变得这么迟钝了?

    “我管你是什么东西,我自一剑斩之。”辛川道人的双目微凝,剑匣裂开,一截犹如秋水般的剑刃自其中浮现。

    剑侠不修长生法,不练不死功,但求一剑断尽魑魅魍魉、灾厄困苦。

    剑刃微微震动,刹那间化作流光,轻易的便将那身影割裂。

    “是幻觉?”长剑归匣,锋芒瞬间收敛。但辛川道人却好似什么都未曾触碰到一般,刚刚的一切如虚幻。

    “师兄,辛川师兄。”

    忽然之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想着。

    辛川身体一震,睁开了眼睛。

    暖阁中的烛火跳跃依旧,炭炉中的黄酒依然散发着醉人的香气,耳边传来的是歌女浅唱低吟的小曲儿。

    在他的面前,唐子申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师兄,你是不是太累了,与我说着话,竟然睡着了。”唐子申见他醒了,也松了一口气,口中半调侃着说道。

    辛川努力的回想着刚刚经历的事情,大半的场景竟然已经记不清,只余下些许零散的记忆。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年幼时期做梦一般,有时候也知道自己做了美梦,但事后回想起来,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但是,自从他练剑以来,剑心常驻,任何记忆只要他愿意,都不可能被遗忘。

    “我是……睡着了吗?”辛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

    他抬头看向窗外,在暖阁斜对街的檐角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趴在一个泔水桶上大快朵颐,贪婪的像是一只饿鬼。

    “嘭。”

    辛川猛地起身,连带着凳子也被他往后推了几步。

    他的脸上大惊失色,他原本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心头,眼前的这一幕,竟然与他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师弟,我们快离开这。”辛川意识到情况不太好了,虽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有人在算计自己二人。

    说话间,他一把就向着唐子申的位置伸出了手。

    但这一抓,却抓了一个空。

    他的手直接从唐子申的胳膊肘位置穿过,只触碰到了一团虚无。

    假的,他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假的。

    “该死!”辛川的脸上流露出震惊之色,在惊怒之下,他的剑刃喷吐出明暗不定的光芒。

    四溢的剑气,将整个屋子内的一切陈设都切割出裂缝。

    “沙沙沙。”

    转眼的功夫,整栋暖阁就仿佛被白蚁给啃坏了一般,缓缓朝着一边开始坍塌。

    坍塌的不仅仅是这个阁楼,还有下方的街道和整片漆黑的世界。

    一切都纷纷扬扬的破碎着,仿佛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末世。

    辛川再次睁开了眼睛,暖阁的风光依旧,唐子申在他面前饮着酒,絮絮叨叨的聊着过往的一些事情。

    冷汗沁湿了他的后背,外界的冷风嗖嗖的从窗外传来,但他身上的汗水却丝毫不见少。

    他下意识的俯看了一下街对面,这一回,那个佝偻的影子没有出现。

    辛川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待他回过头来,他的表情重新变得惊悚了起来。

    他眼前的唐子申,正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手中抱着一个泔水桶,正大口的吞咽着,仿佛在享用着什么顶尖的美味。

    暖阁的烛火总计点了一十八盏,将屋内朗照的明亮光洁。兽首铜炉中的香炭散发着袅袅的青烟,远处的小曲儿依然在唱着。

    这一幕,诡异非常。

    幻境,还是幻境!

    眼前大口吞吃这泔水的身影,和之前街道角落里那岣嵝的身影融入到了一起,辛川的内心忽然涌起了一阵难言的恶心和烦躁。

    他怀中的剑刃陡然升起无匹剑气,将目光可及范围内的一切都给一斩两段。

    ……

    吴玄之踱步上前,缓缓推开了暖阁的大门。

    一股子夹杂着熏香味道的暖意,铺面而来,让人十分舒服。

    唐子申当真是好享受,不知道这位巴州的父母官,知不知道在这一刻,或许又有几个卑微的生命消逝了。

    见到有人进来,屏风后头唱着小曲儿的歌女下意识的顿了一顿,但还是继续的唱着。

    吴玄之走到了唐子申和辛川喝酒的桌子边上。

    唐子申面如枯槁,身上见不到一丝生命的光彩,整个人犹如一具尸体。而辛川则汗如雨下,虽然紧闭着双眼,但还是能见到其眼珠子在四下滚动着,似乎情绪的变化极大。

    “青城派的人。”吴玄之看着辛川怀中抱着的剑匣,心中了然。

    青城一派,为纯粹的剑修法门,不修长生之法,寿命与常人一般无二,甚至可能比常人要短寿几分。毕竟他们常年与极端的庚金之气打交道,对身体伤害也很大。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门派的攻击力非常凌厉,擅长以命搏命,很少有人愿意招惹这帮剑疯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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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器官是妖怪介绍:
世间如狱,常有生死、别离、动乱之苦;人身如烛,易受刀兵、疾病、风霜之刑。
在这里,有军阀割据,乱战频频,乌云蔽青天;亦有龙蛇竞起,进取维新,星火起微末。
在这里,有骷髅窃命,缢鬼申冤;有狸婆讨债,尸犬升天;有城隍嫁女,关圣降乩;有妖道驭龙,番僧背棺……
川中人吴玄之得《血肉古经》一卷,活化周身血肉,催生妖魔万千,不出尸解,不入轮回,成就人间不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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