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眼底心里事
“但是你上次把那东西给了我。”
“是,那个时候我没有考虑周全,我以为你娘对我们家已经没有芥蒂,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若是你们俩有心要在一起,你必须要过你家人那一关。”
“所以我也没有希望了。”李风眠痛苦地问。
这件事情他回去试探过家人,谁知道除了大哥以外,家人的反应都非常强烈,特别是娘,当她听说自己要娶水灵的那一瞬间,恨不得拿根绳子一了百了。
“也不全是,你去争取,若是能争取来,我便同意我们家水灵嫁到你们李家去。”郑老爹想了想最后说道:“但是在此之前,你不能对水灵透露半点风声。我不希望你给那孩子希望,最后又让她绝望。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她和陈东西之间发生事情,让她很伤心。”
“没什么。”看着那张清秀如花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期待:“我和郑老爹拉了一下家常,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看着她眼睛里期待的光芒像星星一样坠落,他心如刀割。突然觉得郑老爹的决定是对的,如果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承诺她,那还不如再缓一缓,反正来日方长。
“水灵。”走到门口的李风眠回头望着她温柔地说道:“你是相信我的对吧?”
愣在原地的水灵茫然的点了点。得到她肯定地回答,他满意笑了一笑缓缓吟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水灵嫣然一笑,羞涩地说道:“没有木瓜,有一盘糕点,你带回去尝尝吧。”说着,又转身钻进厨房拿出一盘糕点递给李风眠。她身无长物,唯有一点心意可昭,愿眼前的人能明白。
坐在西屋的郑老爹看着李风眠欣喜地接过糕点,看着自家女儿一脸娇羞的样子,顿时想起多年以前自己初见玉慧的模样。
那时得自己也曾经这样不顾一切冲破重重阻扰也要跟她在一起,虽然有遗憾,但终究不后悔。
罢了,自己老了,说不准哪一天就不在了,如果女儿能找一个称心着意的人家过日子,那倒是极好的,至于和李家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大年三十那天,天公应景,早上起来就开始下小雪,细细的雪花从天上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忙完了朝门外的看的时候,地上已经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积雪,房屋树上也开始泛白了。
老爹的精神不错也起了一个大早,像以往过年一样在厨房里忙碌着,她吩咐水灵在堂屋中间烧了个火盆,然后进厨房跟着学包饺子。
其实包饺子水灵也会,只是馅的味道调得不好。郑老爹有些担心有一天自己走了,他女儿还学不会包饺子,到时候真的是走得也不安心。
想想水灵的娘在世的时候,包饺子、做炸货、制腊货样样精通,每年的饭桌上至少八道菜,比一般人家都吃得丰盛。
玉慧走了,剩下他爷俩相依为命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好待遇了,刚开始那几年还会有四五道菜上桌,等到近几年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太过操劳。想着等她以后有了儿女,再让她学着做家也不迟。
现在倒是有些懊悔自己这样宠溺她了,比起一般的农家女,水灵真的不够贤惠,也不知道以后去了李家会不会被公婆不待见,郑李两家的恩恩怨怨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心上喘不过气来。
“水灵,过年之后我让王婆替你到李家说亲,你看如何?”
水灵一听心里立即就有了阴影,那天见王婆的事历历眼前,那个刻薄的老巫婆似乎另有打算。她本来已经忘记了,就像阳光拨开乌云一样,可是阴影还是存在。
“你放心,不管她有什么打算,你成亲的事情还是由爹爹做主,她不敢胡来,家里又不是没有大人。”
郑老爹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
“我知道,可是就想再等一等。”水灵一边包饺子一脸矛盾的说道:“虽然到了明年我非要成亲不可,可是太快了,我都没有心理准备再组成一个家庭。”
“那你不想嫁给李风眠了?”郑老爹一针见血地问。
“我……。”郑水灵一语顿塞,她自然是想嫁给李风眠,她甚至做过一个梦,梦里她坐在充满喜气的房间里,屋外是宾客的喧嚣,屋里红烛高燃,那人走到她面前,眉目含笑地掀起她的盖头
。不知道怎么地就突然惊醒,身边睡的是个陌生的男人,一个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的陌生男人,悲哀迭起却无处投递。心里有个隐隐的想法,他们今生怕是情深缘浅。
“你想嫁,他想娶,爹就让人去给你们说亲,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看着女儿犹豫的神情,郑老爹趁热打铁地说道:“等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和和美美地一起过日子,爹爹也就放心了。”
“爹……。”水灵动了一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但是又想不通哪里不对,能嫁那样的男人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还会有什么不对呢?
“好了,不说了,把这包好的饺子给秦大夫送一些去,他们主仆两个人大过年住在那无人问津的房子里,能吃上什么好东西。”
也是,水灵也赞同爹爹说的话,想起上次发生的事情,大户人家的孩子看上去光鲜亮丽不愁吃穿,但实际上日子也过得十分不舒心,凡事也由不得自己。
“少爷,这一次你一定要跟老奴回去。”
水灵一见大宅子门前停着的华丽马车,就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这么久没有来,谁知道一来竟又碰到这档子狗血事情。
她本想默默地退回去,谁知道却被倚在门口的今安发现,他惊喜的朝屋子里叫了一声:“少爷,水灵姑娘来了。”
那声音比得了银钱还兴奋,表情却像溺水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可见秦少爷的处境正四面楚歌难以应付。
“水灵姑娘快进来,少爷正在等你,你就来了。”说着,拉着她往屋子走。
水灵哭笑不得,她来得还真是时候,似乎又可以替秦少爷解了燃眉之急,硬着头皮进屋。屋里还是上次那几个人,只是这次管家的气焰有点嚣张,见到她鼻孔朝天冷冷的一哼。
“哼,一个乡下姑娘不值得少爷为她自毁前程。”
秦少爷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有什么前程,不过是活一日算一日得病秧子,人家水灵姑娘不嫌弃我,愿如我结秦晋之好,我凭什么看不起她。”
“少爷,你是世家公子,千万不要因为这样的卑子降低自己的身份。”管家苦口婆心地劝道。
秦观言不理他,而是看着水灵:“你给我带吃了。”
“哦。”正看得起劲地水灵点头:“我们今天包了饺子,爹爹让我拿点过来。”
秦观言笑:“那我真是有口福了。”接着回头对今安吩咐:“你带水灵姑娘到厨房去”。
“是。”
“少爷。”被忽略的管家十分不满:“你可听见老奴在说话,老奴奉老爷之命今日一定要带你回家。”
秦观言依然在笑:“秦管家这样不好,我已经跟水灵许诺终生,我现在回去就等同抛弃糟糠之妻,这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不好,对水灵的名声也不好。”
“少爷,我已经查过了,这位水灵姑娘在这之前已有一段姻缘。”秦管家气焰十足地说道:“一个下堂妇要什么名声,她这样的女子配不起少爷。”
水灵一听头皮一炸,本来她并不想掺和这档子事,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明晃晃的幌子帮助秦大夫挡过此劫就行。
想不到这管家如此狗眼看人低,她把饺子往今安手中一递冷冷说道:“你去把饺子煮了,这些饺子只够你和你家少爷的份量。”她的话很明白,这些外来者没有份。
然后撩了衣襟坐在秦观言旁的椅子上,看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药,殷勤地端起来递到秦观言面前说道:“这药你得一日三餐得按时喝,不能来了几个外人,你就连药都不喝了。”
“那是。”秦观言抿嘴一笑配合她演戏。
水灵回头望着坐在对面的秦管家,望着那人像鹰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那目光恨不能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感觉。
心里虽然发怵,面上却丝毫不露怯:“秦管家是吧,您上次来就想带他走,他不愿意,这次你又来,你还是想带走他,你这样做把我置于何地?”
秦管家也不理她的质问,冷冷地反问:“你要多少银子?”
“什么。”水灵一愣。
“你要多少银子才肯离开我家少爷?”秦管家又说了一遍。
这剧情也太急转直下了吧!银子,她的确很缺,她可不可以狮子张大口。她回头望了秦妄言一眼,眼前这个眉目俊美脸色苍白的男人到底值多少钱?
应该值不了多少钱?府里不受宠的嫡出少爷,又是个病秧子,又没有什么看家本事来巩固自己在秦家地位。他爹只想把她打包送出去做顺水人情。想想真心酸,他这个少爷都比不上她这个赔钱货。
“一百两够不够?”秦管家看她半天不说话立即开价。
一百两这么多!水灵张大嘴巴诧异地望着秦管家,这些钱够他们庄嫁人吃一年的了。
“秦管家我在眼里才值这么点钱么?”秦妄言不甚高兴的开口道:“你又黑了我父亲多少银子?”
秦管家脸色一白:“少爷,你可别污蔑老奴,老奴只是想替老爷省一些银钱,一百两银子在他们乡下可是够用三年五载的。”
看来这秦管家是有备而来,竟然对他们这个破山村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只是这太鄙视她了。
水灵用手按了按鼻子说道:“您不是让我开价么?”
第十七章狮子大开口
秦管家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以为眼前这个小农女为钱所动,十分鄙视地问道:“姑娘请开价?”
“我觉得秦二少爷至少也值这个价。”水灵若有所思地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千两?”
水灵摇头又晃了一下手指,秦管家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是想要一万两。”
“哎呀,秦管家好眼力。”水灵抚掌赞道。
“哼。”秦管家吊着一双眼鄙视她:“姑娘认为值这个价么?”
“不是我。”水灵立即撇清关系:“我说你家少爷值这个价。”
秦少爷在一边补刀:“我都觉得这个价低了,一万两,我得有多么不值钱。”神情语气尽是委屈。
水灵安慰他:“一万两不错了,多了没地方放,我怕贼惦记。”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没脸没皮还没志气,秦管家更是瞧不起眼前的女子:“姑娘,我家少爷值多少钱不由你说了算,给你一百两,你速速离开他就是。”
狮子张口失败,水灵冷冷地一笑说道:“如果我不离开呢?”
这种戏码在戏文里上演多次,富家翁欺负穷家媳,棒打鸳鸯,孔雀东南飞。她从小看到大,最恨就是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
“那就休怪在下无礼。”说着就要招呼身边两个家丁上前。
“你敢。”秦观言眸子一寒,那两个壮汉就后退了一步。
“少爷,你不可跟这样的女子纠缠啊?”秦管家痛心疾首地说道:“她只会误了你,你跟就老奴回去吧。”
“我说过的话绝不更改。”说完就闭口不言。
老管家看着少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终于变了脸色说道:“少爷,老奴来的时候,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少爷带回去,如果带不回去……?”
“应当如何?”
“那就再也不认少爷为秦家人。”
秦观言冷冷地一笑突然咳嗽起来,水灵替他顺气,他一脸冷若冰霜地说道:“我是秦家的二子,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秦家只有一子,那就是秦墨。”
老管家探了口气说道:“二少爷你这又何苦来着呢?大少爷现在外出打仗守家卫国,若是知道你跟老爷闹得如此不可交,他得有多伤心。”
“有什么可伤心的。”秦观言冷冷地说道:“秦家有他便能光宗耀祖,至于我,只愿意待在这小山村里老死一生。”
“二少爷。”
“什么都别说了。”秦观言打断他的话:“我意已决,你看应当如何吧?”
“唉。”秦管家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别怪老奴无礼了,老爷说了,你们两个把少爷抬到车上去。”
“是。”
秦观言怒不遏地望着他:“秦管家你是要用强。”他用眼神逼得两个五大三粗的人不敢动弹。
“老爷有命,老奴不得不从。”这回答的冠冕堂后滴水不露:“还不快把少爷抬走。”
“是。”两人再一次上次,秦观言突然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往地上摔,啪嗒一声,杯子碎了一地。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屋外狂风呼啸,雪花肆意飞扬。冰冷的天气却比不上秦妄言的心更冷,他的那位父亲一生横行霸道,哪怕是自己儿女,也从不给人半点路走。
若不是秦墨争气,十六岁就到了前线去打仗,二十岁已成了人人称羡的大将军,现在还在父亲的掣肘下过活。
他控制不了大哥,就反过头来控制自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世上哪有这样居心叵测冷酷无情的父亲。
“秦管家你可别仗势欺人,你今日若是敢动我,来日我绝不让你好过。”
秦管家咬牙说道:“二少爷抱歉,只好得罪了。”
眼见情况一发不可收拾,一直被当作透明人的水灵突然叫道:“住手。”
所有人都望着她,那迫人的目光让她的心扑通地跳,她本可以不管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不过是来送饺子的。但是现在有点于心不忍:“你们不能带走他。”
“这是水灵姑娘说了算吗?”老管家又用一双鹰眼望着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银票递过来:“姑娘,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请回吧。”这是明摆的拿钱打发她,她郑水灵以后还要不要在灵水村做人了。
“我不要。”郑水灵把老管家的手一推皱着眉说道:“他已经决定留在灵水村,你们就不能带他走。”
老管家阴阴一笑:“姑娘,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什么酒都不想吃,我自己会酿酒。”水灵不甚高兴的怼回去:“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不能带他走,这里是灵水村,不是你说了算的地方。”为了壮自己的气势,还挺了挺胸膛,颇像一个不怕死的女英雄。
“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管你是谁。”水灵打断他的话:“你今日若是强行把秦公子弄上车,我便去叫人,我让所有人来看看你们这些大户人家是如何的不讲道理,让他们找点八卦谈资到城里去宣传宣传,到时候丢人可不是我。”
“他是我们家二少爷。”
“他还是我的夫婿。”水灵加了一句:“未来的,我不管他在家里是什么身份,可是在这里他就是我郑水灵的夫婿,你若想要带走他,我不依,我爹不依,我们村子里所有人都不依,到时候连你们都出不了村。”
水灵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说瞎话,她就料定了大户人家都是要脸面的,而且也很迷信,谁想在快过年的时候惹得一身晦气。所以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信口开河。
秦管家脸色变了变,虽然他知道眼前的小妮子夸大其词,但是他也清楚一个小山村里人们是如何团结。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若真是得罪了这村里的人,到时候少爷接不回去,自己也怕会惹得一身腥,回到老爷面前也不好交代。
权衡利弊之下,秦管家决定以金钱诱惑之:“姑娘,你别插手管我们秦家的事,我给你两百银子,让你在村子里嫁个好人家。”
好大的诱惑啊!可惜郑水灵不稀罕,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她这一个小女子,当然摇了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这下子秦管家不解了,二百两银子,她怕是挣大半辈子都挣不回来。
“我有他了,还要银子干什么?”郑水灵指了指秦妄言理所当然地说道,说完,轻轻一笑。
第十八章救赎
水灵长得十分灵秀,只是年纪小,没有长开,笑起来的时候不似牡丹那样绝美,却像茉莉一样清丽。
“呵。”秦观言抿嘴笑,这小丫头还真当气不死秦管家,不过还真不气不死,这秦管家什么人物,大风大浪里趟过来的人,还能被一个小丫头的三言两语给气背过去,那还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秦忠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阴森森的警告道:“小丫头,你可别得寸进尺。”
郑水灵摆摆手说道:“我不得寸进尺,我是得尺进寸,我不要你们家钱,我就要秦公子做我的相公,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他休想把秦妄言带回娶二房。如果你把他带回去,我就去衙门告他抛妻弃子,到时候丢的可是你们秦家的大门脸。”
“你。”话说到这份上,那就无话可说了,秦管家只好转移目标:“少爷,你确定要留下。”
“当然,这话还用我说第二遍么?”秦观言淡淡地答道。
“老爷说过,你若留下以后就不是秦家子弟。”
“你刚说了一遍。”
“那你就不能再住在宅子里了。”秦管家咬牙使出杀手锏:“老爷说,你要么跟我回秦府,要么今天离开这宅子。”
这么严重,水灵担忧地望了一眼秦妄言,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北风呼啸雪花飞舞,秦大夫身子骨这样差。这样恶劣的天气要是无家可归,这可怎么是好?
秦观言倒是很淡定:“这代价倒是来得轻易,今安,替我收拾东西。”
“少爷。”秦管家作了揖继续说道:“老爷说,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你都不可带走。”
“哦。”秦观言缓缓地坐起身,眼如寒冰地望着眼前的老管家。他跟了父亲的大半辈子,他就等同是父亲的影子,他相信这话父亲说得出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向是父亲成功的利器。哪怕是在用自己亲生儿女身上他也在所不惜。
心里掠过一丝悲凉,但终究被冰冷冲得一干二净:“既然如此,要不要我把这身衣裳脱下来还给他。”
说着,真的作势要脱,郑水灵一见脸立即红了,赶紧过去阻止。
“秦,秦大夫,你可千万别冲动。”
管家忙说道:“老奴没有这个意思。”
秦观言瞥了她一眼,回望着秦管家冷冷地说道:“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吧,把我逼上绝路让我屈服,就像当年我的娘亲一样,你回去告诉他,那个家我是再也不会回去了,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说到这儿他微翘了嘴角道:“实在不成,让他哪房小妾再生一个,十六年后说不准还能娶一个公主做驸马,到那时候秦家就真的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了。”
这话也亏他说得出口,还好,站在他面前是秦管家,若是秦老家:要不自己气得吐血身亡,要不打死他这个不肖子孙。
“二少爷,请你不要为难老奴。”老管家眉目不动地说道,他已经心知肚明自己是劝不了这倔脾气的二少爷,现在只想本本分分完成老爷交代的事情。
“秦忠,千万别心软,让那孩子在外面吃点苦,他就会回心转意的。”那人逆着光对他说道。
“不为难。”秦观言利落地站地站起身,速度快得让水灵都差点儿没有扶住他。正在厨房煮饺子的今安跑了出来:“少爷。”
秦观言没有看他,只是低低地咳嗽一声:“跟着我,你可是要吃苦的。”
今安双膝跪地眼眶红红的说道:“我不怕。”这是个忠仆,总算没有白疼他一场。
秦观言望着秦管家说道:“这孩子是我娘拨过来照顾我的,他不算是秦家的人,我可以带他走吧。”
“可以。”
“还有,屋子里那些书和草药是我多年收集所得,管家不会想放把火烧掉吧。”
“二少爷可以带走。”
“好,今安你去收拾,现在我们就跟水灵回家。”他的声音顿了一下:“锅里饺子不要忘记带走。”
“水灵,你不会介意我去叨扰吧。”
“我……。”水灵想了一下,反正家里空屋多,多个人多份热闹,摇摇头说道:“不介意。”
只是怎么跟父亲解释呢?她有点头疼。
其实也不必解释,父亲看到他身后跟着两个人态度十分和蔼,让郑水灵去上茶。趁着上茶的功夫,秦观言已经跟郑老爹说明了情况。然后水灵又被委派去打扫房间。
毕竟是救命恩人不是,哪能让人住得太寒酸。
今安前来帮忙,这孩子是整理家务的一把好手,铺床叠被整理家务干脆利落,看得水灵目瞪口呆。她的一张桌子刚刚擦完,那孩子已经把行李整整齐齐地放进了柜子里。
回头不忘吐槽她:“姑娘,你这活儿干得也忒慢了。”那气势全然忘记自己寄人篱下,不过也好,放在哪里就在哪里自在活,这样的人才好养活。
爹爹说:“家里多了两个人,从明日起就多炒两道菜。”
郑水灵有点愁眉不展,家里米可是要撑到年后的,这现在多了两张嘴要吃饭,看来她得想着点别的活路。
这些烦心愁事很快被过年的氛围冲淡了一些,家里还有一些余粮。而且秦先生也没有想过在他们家白吃白喝。今安不知从哪里拿出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啊!别说过年有着落了,年后也不用愁了。
郑水灵也没有跟他客气,家里现在的境况,所有的客气都是虚的,又不能当饭吃。
她让得闲的封缜把她拉到镇上去,柴米油盐酱醋每一样都得置办一些回家。灵水村什么都好,唯有一样,穷得叮当响,今年地里又欠收,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的。擅长钻营的人也只是勉强填饱肚子而已。
像水灵家这种境况,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顶头风。家里那点家底已经被掏空了,这二两银子简直是雪中送炭,临了想要付二百文钱给封缜做牛车费。
封缜死活不要,瞪着她说:“郑水灵,你这是侮辱我。”
“哪有。”水灵讨好地笑:“你用这牛车来回拉我这么多趟,这钱又不是给你的,这些是给这牛买饲料的钱,大家都付,凭什么我不付,这说不过去。”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封缜一边赶牛车一边说:“我们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而且现在我手里也有余钱,以前家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和郑老爹给我家还少了。这样算起来,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些还给你。”
第十九章各有前程
“别。”水灵最怕算账,这帐一算,感情就疏松了。她只得转移话题:“你在镇上做得还好吧。”
本来不高兴的封缜脸上露出笑容,一边赶车一边说:“还好,掌柜想我开年去做长工。”
“这是好事啊,比务农强多了。”水灵真心替她高兴,农民就是靠天吃饭,可是老天不赏脸的时候太多,饿死也不值得同情。
如果做工就不一样了,每月都可以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做长工,做掌柜,甚至是自己开酒店,前途不可限量。
“我也是这样想,爹娘也都是同意,我打算开年把家里的地包一些给李大哥,他懂这一行,而且做得风声风生水起,到时候说不准他会是我村子里靠田地发家的人。”封缜若有所思地说着自己的规划。
水灵羡慕地说道:“你们都这么能干,真好。”这群长大的小伙伴里,好像就是她过得最不好,现在还和离了。
“没事,我们好了,你就会好。”封缜安慰她:“你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跟我说,我都替你解决。”
“谢谢你,阿缜。”看着封缜宽厚的肩膀,水灵觉得安心许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去了一个陈东西,她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的朋友,真好!
有些时候细想起来,缘分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村子里这么多好男人,她为什么会嫁给一个外人。不过转念一想,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絪缘,她和他们也只能做朋友。
“封缜,我们聚会,你请那位小姐么?”
“哪位小姐?”封缜半天没有回过神。
“就是莱县,你的老板,聚味阁的那位小姐。”
“晚晴啊!”
晚晴,都叫得这么亲密了,水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我说的就是她。”
封缜趁着空档回头睨了她一眼,摆明得不相信她说的话。水灵却不管这些,她现在整个人都透着八卦的气息:“喂,跟我说说,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上次你送她回去,她有没有表示对你有好感?”
“多事。”封缜俊脸一红抽了牛车一鞭子,牛蹄子一扬疾步向前,水灵差点儿撞到他的后背。
“喂,就请她吧。”
“郑水灵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说真的,如果郎有情,妹有意,还是让她早点习惯我们灵水村的生活吧。”
本以为今年的大年三十是跟爹一起寂寞凄冷得过,不过如今添了两位宾客屋子里就添了几分热闹。今安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清扫房前屋后,摆桌摆盘却是一把好手,顿时减轻了水灵不少的负担。
不过终究是宾客,大过年聚在一起吃饭难免有几分尴尬。水灵把酿好的融雪酒一人倒了一杯,酒过三巡过后,人就显得自在了许多。
一向寡言的秦观言打开了话匣子:“以前家里人多,按理说,过年应该是十分热闹的,可惜却不然,饭桌上推杯交盏却各自心怀鬼胎,一顿饭吃下来每次都不欢而散。能这样安心吃一顿饭的时光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郑老爹安慰他:“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也是。”秦观言苦笑:”以前母亲在世,我需要应付他们的嘴脸,现在不必,一生病痛,反而是因祸得福。
水灵有点心疼的望了秦观言一眼,这个气宇轩昂却一身病痛的男子,其实生活的也真是不容易。
“现在好了,你在我们家安心住下来,我也有个帮手。”
“可惜我们是来白吃白住。”
“哪有,这些饭食可都是你们出得钱。”水灵反驳他:“你给我的那些钱再住两年都没有问题,再加上你还有一身医术,饿不死的。”
“水灵,给秦大夫倒酒。”郑老爹岔开女儿的话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别想这么多,先安心住在这里,我这一身病痛还需要你好生替我调理呢?”
“行。”秦观言似乎茅塞顿开,眉宇间的愁绪也疏散不少,端起酒杯说道:“晚辈敬您。”
郑老爹连忙说道:“别晚辈地叫了,你呢?就跟村子里大伙子一样叫我郑老爹。”
“郑老爹。”秦观言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诶。”郑老爹的脸上浮现了难得的笑意:“好孩子。”
转眼便到了除夕,三十的晚上,大雪纷飞,冷风往四面透风的屋子里灌,哪怕是生着炭火也让人遍体生寒。
秦观言身体不好,今安就先服侍他睡了。郑水灵父女俩决定守岁,这是习俗不能丢。郑老爹身体不好,一直咳嗽不止,惹得水灵很担心就劝他去休息:
“爹,要不你先睡吧。”
“不困。”躺在长椅上的郑老爹低低咳嗽着:“你娘其实顶不喜欢山下的生活,只是我喜欢热闹,有人的地方才能踏实,人们可以互帮互助开开心心的生活,这才是有烟火气的生活,谁知道,唉……。”
“爹,你别想太多了,今天过年呢?”
“是啊,又是一年,你娘啊,已经走了十几年。”郑老爹沧桑的眼望着那盈盈火烛:“我怕是也快要去陪她喽。”
水灵听这话心一跳鼻子一酸:“爹,你不要走,水灵不想一个人。”
“放心。”郑老爹拍拍她的手:“爹一定会把你安顿好。”说着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水灵看着郑老爹虚弱的样子心里难过至极,陈东西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现在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爹好起来。
她嫁人,可是她嫁给谁,谁会她是今生的依靠。
这个社会重男轻女,灵水村又是十村八店里出了名的穷村。男儿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若是嫁得好一点,也算是福气,若是嫁得不好,那一生就像这冬天一样寒冷,难以捱过去。
她应该怎么办?她真不知道,今年这个漫长的一年怎么这么难过去。
要不,去求一求陈东西让他回头。也许过不了多长一段时间,陈东西自己会后悔得跑回来,毕竟周家也是柳树底村有名的破落户,他又是个文人,肯定受不了窝囊气。
郑水灵差点儿被自己卑微的想法给吓呆,忍不住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书上说,好马不吃回草,他都不要自己了,自己还盼着他回来,真是死不悔改。
新年伊始之夜在迷迷糊糊的氛围里过去了,一日,水灵一推开窗就被眼前的景色给迷倒了。
“哇,下雪了。”她急忙下床,披了一件绿色的短袄子,趿拉着鞋子跑到院子里去。
第二十章过年
刚起床的郑老爹眉头一皱呵斥道:“像什么样子,还没有放鞭炮呢?出门干什么,回去。”
“我又没出门,我只是在院子里……。”看着爹不太高兴的脸,她只好灰溜溜地跑回房间。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过后,她才敢出门。
村子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像是奏了一曲很好听的乐曲,冲淡人心里的不愉快。
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也许她今年会不一样。
她本想在院子里堆个雪人,可惜没有时间,很早就有人过年拜年,她要准备各种吃食,还要在一旁端茶侍水殷勤伺候,还要忍受他们各种冷嘲热讽假关心。
秦大夫他们一直在西院里没有出来,毕竟是外人需要避嫌,免得让前来拜年的人看到了又得八卦一年。
李家也来了,比去年来得晚,李风眠也不在,只是让李晏做了代表,拎了一些猪头肉前来拜年。爹和他说了一些客套话,两人看上去都各怀心思。
她隐隐地听了几句,大概是今年秋试要提前准备,等年后李风眠就得离开家乡去省城,这怕是不到一年半载的光景也归不了家。
郑老爹脸色有些难看,顾不得眼下是大节,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怎么,你们家这是想背信弃义。”
水灵却不这样想,她和李风眠彼此有意,却从未对对方承诺过什么,如果他真的要奔她的锦绣前程,她也绝不拦着。
现在痛一回,总比以后相互埋怨得要好。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书上的一句话: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看着火光的眼就模糊起来,心里想,他到城里见到了那些小家碧玉,千金小姐们,怕早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抹了一把脸端着茶水走进正屋,爹和李晏的脸色都不好,爹自打病了就有点喜怒无常,这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李晏,自打她有记忆起,她就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跟谁红过脸。他务农是一把好手,人人都夸赞他很能干,村子里的人见到他,哪怕是长辈,都会对他都会礼遇二分。
“爹,李大哥,你们喝茶。”她把茶放在桌子上又问一句:“李大哥,你今天要留下来吃饭么?”
“不了,家里已经备好了饭菜。”
“呃,那也行,那我就不留你了。”不过虚应的假客套,现在她也没有心情留他下来。
李晏告辞的时候,郑老爹嘱咐道:“回去跟你爹再说道说道这件事情,你是个讲道理的孩子,我可不希望撕破脸。”
这话就有点重了,水灵和李晏的表情都变了,水灵望了李晏一眼,他虽然沉着脸,但是礼仪周全答道:“好的。”
水灵很好奇,却也不敢问,爹看起来心情又不好了。
村子里的人住得近,一两天时间就走动完了,年就这样从热闹走向寂静,过了初三,小辈们就开始就自己出门活动。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聊天打牌吹牛。
水灵刚失了婚,就没有像去年那样活跃跑去凑堆,主要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闲话让人听了受不了。她坐在家里酿酒,过一个年酒都喝光了,上次封缜从镇上给她带来一些梅子,她刚好把它做成梅子酒,等到开年,又可以拿出来解馋。
闲来无事的秦观言过来帮她,他虽然不懂酿酒,却是极通酒理,而且还可以提一些建设性的主意。
“你可以把梅子再放一天,梅子的味道释放一些出来,也许酿出来的酒味道更好。”
“等封了坛,你把它埋在树下,等到开春再把它挖出来,这酒绝对比城里的酒都好喝。”
水灵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嗯,这倒是好主意,到时候酿好了我送你一坛。”
“行。”两人正聊着,一个高亢的声音由远及近:“哟,郑老爹在家吗?我这来给你拜年了。”吓得水灵差点儿把坛子给摔了。
秦观言皱了眉起身回避,来人可不是个善茬,要被她碰到自己在郑家,还不知道会编出什么故事来。
一身新装的王婆看上去像个唱戏的地主婆,甩着帕子推开门,看见院子里站着水灵,张口就是夸:“几日不见,小姑娘又长漂亮了。”
水灵只觉得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出于礼数叫了一声:“王婆好。”
“好好,你爹在吗?我给你们家拜个晚年。”
拜年,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还不等水灵请,她已经踏进了郑家主屋,老爹坐在桌子前喝茶,也没有想起身迎她的意思,只是面目严肃的“嗯”的一声音算是回应。
“郑老爹,你这身子骨好些了吗?”
不问还好,一问郑老爹就开始咳嗽起来,而且是咳起来停不来的那种。水灵有点担心,跑到门口准备去给爹爹顺顺气。
却听见王婆说:“老爹,你这女儿真是越水灵了,还真应了她的名字。”
明明是一句夸人的话,怎么听怎么让人心惊胆颤。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郑老爹不领她的情,略带嘶哑苍老的声音问道。
王婆依然不说正题顾左右而言他:“你家这闺女长得美就会遭人惦记,哪怕已经失婚了,这找我说媒的人也不下少数。”
水灵脊背一凉,想起上次在李家门口碰见王婆的事件,这个老巫婆还是不死心,也不知道爹爹怎么回绝她。
她不敢站在门口偷听,一来怕被王婆发现,二来她不敢面对事情真相。这世间多的是无法逃避的现实和命运。
“水灵暂时不急着出嫁,我身体不好,她得在家照顾我。”郑老爹不管王婆说这些有的没的,一口拒绝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饶是她脸皮再厚,她也有点尴尬,不过她是谁,她是王媒婆,自打做了这行生意,遇见多少不待见眉眼,最终就都是自己笑到了最后。
“哎哟,郑老爹,你也别急着拒绝嘛?你听我把话说完。”王婆继续说道:“这次的人不一样,比起那个外来的陈东西强多了,这是村长让我前来说媒的,朱大福,你自小看到大的孩子,他心仪你家水灵,还要娶她做正妻,你说这么好的事哪儿找。”
第二十一章回家
“你说谁?”一听人名,郑老爹气不打哪儿出瞪着王婆,王婆被他瞪得后退了两步。虽然被他冷酷的神情吓到,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有恃无恐得很。
“朱大福,村长家的大儿子,她若嫁过去做正妻,村长是不会亏了你们家的。”
“大儿子。”郑老爹冷冷地说道:“他们家大儿子朱大福不学无术整日里招猫斗狗,小儿子朱二福还是个傻子,你把我女儿往火坑里推,王媒婆你做媒不亏心么?”
“郑老爹你这别这样说。”王媒婆继续厚脸皮地说道:“你女儿是二婚,人家村长家的儿子还是未婚,人家三媒六聘一样不落,绝对让你长脸。”
郑老爹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无可奈何,王媒婆是个龇牙必报的小人,村长也不是个好惹得角色。为了女儿的幸福,只能忍气吞声地把这人送走,然后再从长计议。
“王媒婆,这毕竟是儿女的终身大事,我需要再跟她商量一下,她有一段姻缘未解,如果那家不同意退婚,到那时候就不好说了。”
“有一段……。”王婆疑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你自然不知,是她亡母逝世之前替她定下的,我当时不同意才替她错定别的姻缘。”郑老爹假意叹了口气:“现如今看见女儿过得这样不幸福,我也想要顺其自然让她选择她的金玉良缘。”
“那能告诉我是哪家么?”王婆还是不死心,她还等着回去跟村长复命呢?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跟村长家交代不了不说,自己以后恐怕很难在灵水村立足。
如果她知道是哪家,就用过去手段,能毁一桩亲就毁一桩亲,反正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她也没有少做。
“呵,事未完全,不敢胡说。”郑老爹笑着敷衍。
接着,不管王婆用何种手段逼问,郑老爹就是不松口。
王婆被逼急了撂下一句狠话:“郑东泰你可别忽悠我,咱们现在居住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事情的真假迟早会真相大白。再说了,你女儿不过是二婚,谁会这忙不迭地送上门来。”
郑老爹气定神闲地回敬道:“村长不是忙不迭地送上门来了么。”
一句话把王婆堵得哑口无言,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郑家,临了,狠狠地剜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郑水灵。水灵也不是怵她,冷冷地回敬了她一眼。
王婆前脚一踏出门,郑老爹就在正屋里叫她:“水灵,你过来。”
水灵跑进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郑老爹就说道:“去把李家兄弟叫过来。”
“爹,这个点了,人家都在吃饭。王婆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着急。”水灵既为难又疑惑,为难的是:李家已经开始很不待见他们家了,水灵心里明白,他们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李风眠。
她现在也想明白了,也不是去硬跟李风眠凑成对,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让她疑惑的是,王媒婆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上门绝对是为了做媒,爹这样着急得让李家的人,难道是让她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她可做不出这样的事。哪怕是做尼姑,也不会受这样的气。
“让你去就去,你哪来的这么多话。”爹用这样严厉的口吻跟她说话,更加深了水灵疑惑,
她不能像过去一样顶撞父亲。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平心静气对他的身体才有益而无害。
“爹,不管你让我请李家兄弟过来干什么?现在都不是好时机。”水灵耐心的劝解着。
“为什么?”
“王婆可能蹲在角落里看着我们呢?”
郑老爹愣了一下,如梦初醒地拍了一下脑袋:“你瞧我的这记性,也是,那就再缓一缓吧,反正也不急在这几天。”
水灵还想问什么,可是看见爹颓废的神情就不敢多问。不过隐隐觉得这跟自己婚事有关,王媒婆怕是上门乱点鸳鸯谱,而且还是作孽的那种。
只是这跟李家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确心悦李风眠,可是李家百般阻扰,他又有自己的前程要顾,自己和他隔着山川大河的距离。
哪怕是同归殊途也是殊途同归的两条路,她都不做这样想,爹爹这样执着又是为什么?
也许是今天事多,白天被王媒婆一闹腾,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草草的吃完饭,大家都各回各屋,各自干各自的活儿。
傍晚时分,家门口来两个人,出门倒水的水灵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身穿素色衣衫头戴方形黑帽的中年男人朝她做了个揖。
水灵眨了眨眼睛,二话没说关上门蹬蹬地跑进屋,秦妄言正在替爹例行诊脉,望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水灵指着门外说道:“你家的老管家又来了。”
秦观言眉头皱了一下,老爹坐起身子问:“人呢?”
水灵说:“我把他关在门外了。”
郑老爹一听斥责道:“你怎么能把人家关在门外呢?”
水灵撅了一下嘴说道:“爹,你不知道,那老管家坏得很,过小年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秦公子从那个大宅子里赶出来,我把他关在门外算是便宜他了。”
“你这孩子……。”郑老爹哭笑不得,却不知如何说这宝贝女儿:“好了,快让人家进来,你这让邻居看到了又是闲言碎语。”
水灵却望向秦观言问:“我让他进来你能应付么?”
秦观言心里一暖:“没关系。”
秦管家没有向上次一样咄咄逼人,彬彬有礼了见了主人家之这后,说明来意,原来是家主病了,甚至想念二少爷,让他赶紧回家。
水灵觉得秦管家的这番话就是一个笼子,让小白兔似的秦观言往里钻。
当然秦观言也不是小白兔,他若有所思地问:“你不会是来诓骗我的吧。”
秦管家不慌不忙地说道:“奴才绝不敢拿老爷的命来诓骗少爷,少爷细想一下,如果老爷没有病,那么这次来接你就不止我一人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露,让秦观言一时无言非常常纠结得很。
他不想回去是怕被父亲算计,可是又放心不下父亲的身体,俗话说得好:百善孝为先,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罔顾自己缠绵于病榻上的父亲。
郑老爹劝他:“观言,你还是回去看看,毕竟是父子哪什么隔夜仇,若以后在家里不好,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第二十二章聚会
秦观言十分感动,他和郑家人短短的几天相处下来,他终于体会到家的温暖,若不是身份太过尴尬,他真想在这里一直居住下去。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和父亲和解,自己也算是自由之身,到时候再来这山清水秀之地居住也不错。
他望着水灵说:“水灵,谢谢你仗义照顾。”
水灵知道他要回家了,心里也有点惆怅,不过也为他高兴。她眨了眨眼说道:“你等等。”
她拿着小铲子跑到树下刨出一坛酒,拿到屋子递给今安:“我怕你开春来不了,我们村子里又住着几个虎狼般的酒鬼,到时候一点儿也不会替你剩下,这酒你拿着,想起我们的时候就尝个鲜。”
“好。”
离愁多伤感,住了几日又有了感情。他们这么一走,郑家的院子又清冷起来,水灵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怕寂寞。
又过了几日,封缜兴冲冲的冲冲得上了门,一是为了酒,二是为了每年的聚会。
去年水灵刚新婚没有参加一年一度的聚会,今年水灵失婚,刚好可以利用聚会冲淡一下失落的心情。水灵有点兴趣缺。
“我不想去。”
“别呀。”封缜一边吃得糕点一边说:“人我都约好了,你哪能不去呢?”接着低声说道:“李风眠也去。”
就因为顾及他,所以她才不想去。水灵想到前几日登场的王媒婆,心里的阴影像乌云一样久聚不散。
“我身体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请秦大夫看看,对了,秦大夫的人呢?”后知后觉的封缜这才发现秦大夫不见了。
“他回家了。”
“哦。”封缜点头,也是,秦妄言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哪能在他们这穷乡僻壤久侍呢?
“去吧,这是个好机会,而且你也可以跟李风眠把话清楚,要前程还是要你。”
听了这话,郑水灵更不想去,失了前程,别说以后李风眠会埋怨她,李家人还不活活咬死她。他可是李家光宗耀祖的希望。
“去吧,我把舒小姐带过来了。”见眼死缠乱打不奏效的封缜,立即使出杀手锏。水灵一听就答应:“好,我去。”
他们这群小伙伴中,总有一人有一件令人高兴的喜事,听说,那舒小姐为人温柔漂亮,知书达礼。也不知道这封缜的祖坟何时冒了青烟,竟让他交了这样的桃花。
他们的聚会就在空置的看台上,这是每年唱社戏搭的台子,每年正月十五龙灯会结束之后,村子里就要在这里举办七天七夜的戏曲节目。届时,本村的,邻村的男女老少都会前来凑热闹,那也是灵水村一年最热闹的时光之一,也是水灵他们最快乐时光。
也不知从哪年开始,也不知是谁提议的,每年在看戏台子上疯闹一回。各家的大人们也不制止,毕竟一年到头孩子们也就放肆这么一回,高高兴兴的日子,随他们去吧。
刚开始几年人都聚得很齐,毕竟生计前程没有相比那样厉害。后来几年就陆陆续续地有人缺席,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过都是生活所迫。
最后一次,也是去年,除了李晏和水灵,大家都聚齐了,结果年年不缺席的她反而席了,真是遗憾!
人生本来就到处都充满遗憾。
水灵一整日都在厨房里忙碌,她做了糕点,又做了饺子,还做了一些煎饼,拎着自己酿好的梅子酒到了戏台。
戏台早就有人来了,桌椅板凳都布置好了,是杨小姐指挥自家下人做的。有钱就是好,什么事都有人替自己动手。
不过今年这杨金铃也实在是热情过分,布置看台,还花大价钱买了一堆山珍海味,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水灵顿觉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
“水灵。”杨金铃热情地招呼她,她今天穿了一件极好看水红色袄子,头上戴着珠钗,脸上抹了胭脂,在柔柔的火烛下竟十分美丽动人。
见水灵正打量她,一向彪悍的杨金铃竟然不好意思起来:“看什么看?”
“看你今天过分美丽。”水灵笑着调侃她:“你一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以前每每姗姗来迟,今年却来得过分早,说吧,有什么心思?”
杨金铃抿嘴笑:“我能有什么心思?”
她越是不说越让人心生疑窦,这女人一向放肆张扬有什么说什么,能藏得住话才怪。水灵开始胡乱揣测:
“你不会是因为封缜要带舒小姐过来想要耀武扬威吧。”
“跟那个痞子有什么关系?”金铃白了她一眼。
不是他啊!不是他就行。免得上演戏里那些狗血的剧情。
趁着忙碌的空档,杨金铃小声音问她:“水灵,你觉得李大哥怎么样?”
李大哥……?水灵想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李晏。”
“当然,不然有几个李大哥?”杨金铃又白了她一眼。
“他成熟稳重勤劳能干,算是我们村子里的翘楚。”水灵想也不想称赞,李晏,那个小小年纪就担负起家庭重担的男子,他没有他们这群人的肆意飞扬。他们在读书玩耍的年纪,他已经撑起家里的那一亩三分地为生计奔波。
“我也是这样想。”杨金铃羞涩地咬了咬唇:“就是怕他不肯入赘我们家。”
“入赘,以他性格怕是不肯。”水灵突然叫起来:“你喜欢的是李大哥。”
杨金铃急忙阻止:“你小声音一点儿,你怕人听不见吗?”然后接着郑水灵的手说道:“水灵,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个淑女,让李晏对我刮目相看。”
现在,那以前都干嘛去了,她以前撒泼打滚的样子可让人家李晏尽收眼底,现在想让他改观可是难上加难。
水灵还想说点什么,封缜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哟,你们这么早就来了,东西都摆好了,看来不用我们帮忙了。”还是那样吊儿郎当让人恨得牙氧氧的样子
一抬头,便看见封缜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身边跟着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面似芙蓉,眉如柳,皮肤胜雪,让同为女子的郑杨二人也不由得一惊。
高挽的发髻上别着一只漂亮的碎花钗,上身着青色纱绸衣衫,下穿白色百褶裙,一举一动中竟生出些许的风姿。
两人不由得再次感叹封缜的狗屎运,如果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值得他炫耀一辈子。
杨金铃小声音跟她说:“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水灵赞同:“的确比你这穿金戴金的模样好看多了。”
金铃给了她一个白眼,让她自己去体会。然后又甩了一句:“很多富家子弟都在追这位舒小姐,以后封缜的路怕是走得异常艰难。”
水灵说:“怕什么,只要舒小姐心里有他,还怕以后的路不好走。”
她的话换来了杨金铃一个大白眼,似乎说她太傻太天真。
很久以后,水灵才发现自己真是的很傻很天真。一开始她以为伟大的是爱情,到最后才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无法抗争的命运。
“哟,多日不见,封老板真是浑得人模狗样了。”
“那也比不是杨小姐倾国倾城之姿,你这是打算吓谁?”
这两个人还真是欢喜冤家,一见面就怼得停不下来,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水灵走到舒小姐面前说道:“别理他们,他们从小到大就是这德行,你一路走来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好。”这位舒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动听,让人一听就想亲近,难怪这鬼见愁的封缜会被她收服。
她看了封缜一眼,露出个略带羞涩的甜笑,撩着裙摆慢慢坐下,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
水灵在心里感慨,若是封缜娶了这样一位知书达礼,温柔可人的女子回家,那封家祖坟真是显灵了。
过了一会儿冯家兄弟、李家兄弟四个人相携而来,杨金铃打了招呼之后就安静下来,她一直偷偷地瞄着李晏,那男子刚毅的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也许对他来说,他们这群人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看着好玩罢了。
第二十三章故人心易变
他今天是陪着弟弟出来的,主要是防着风眠跟水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知道这样做很过分,可是为了李家,为了风眠的锦绣前程,他也只能做一个坏大哥了。
众人坐下来吃吃喝喝得好不热闹,封缜算是场子里最热闹的人,毕竟他现在算是最春风得意的一个人,事业爱情双丰收,简直幸运得不要不要的。
酒酣耳热之际,人放开了,封缜抱怨:“李大哥你为什么不收我家田地?”
这氛围谈起这事,可见他真的很是愤愤不平,众人都侧目的看着他。
李晏淡淡地说道:“我说过,你到城里去做工,田地的事情我帮你照料着,至于卖地的事情以后再谈。”
“那为什么二蹶子,麻癞子家的你都收了。”
“他们家穷。”
“那冯家呢?”封缜把枪口对准冯大冯二:他们是杀猪的人家,哪里看上去穷了,你故意针对我是吧?
李晏望了一眼冯大,冯大狠狠地瞪了一眼冯二,冯二尴尬地喝酒掩饰自己的心虚。
“我说过这事以后再说。”
“行,那就等过了年以后再说。”封缜也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他也见好就收。
马上就要去城里工作了,家里的田地荒着,还不如给李大哥种着,李大哥是种田好手,碰到极其恶劣的荒年,比起别人家颗粒无收,他们家也有不错的收成。
“你真的打算到城里去工作一辈子。”难得,李大哥也关心别人。
“嗯。”
“打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封缜望了一眼舒晚晴说道:“没事,我有打算。”
这就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模样吧!水灵想要说什么,可是看见舒小姐在身侧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毕竟这位小姐肯屈尊绛贵跟他们这群泥腿子坐在一起吃饭,可见对封缜她还是十分上心的。
抬头,看见李风眠正幽幽地望着他,那模样千言万语欲说还休,让她心里不由得一酸。
她不甘心,那又怎样,还不得认命。
杨金铃义气,故意把汤汁泼在她面前大声叫嚷着:“哎呀,这个位置没法坐了,来来,大家赶紧挪个位置。”
众人也不疑她,都急匆匆的起了身,坐下来一看,水灵坐到了李风眠身边,中间却隔着封镇。
其实不怪封缜,他主要是追着舒家小姐而去的,结果李晏更是被挤到一边。
这下更是迢迢牵牛星,皎河汉女。杨金铃跟李晏在那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杨金铃气得咬得肉骨头咯吱作响,就像是咬在封缜身上一样。
封缜又是鬼精一样的人,看见杨金铃那血红一样的眼睛,一下子就恍然大悟,故意地咬着一口肉跟她对着干。
水灵怕两个人掐架,只得不停地跟杨金铃使眼色,小声音跟她念叨:“淑女,淑女。”
杨金铃看了一眼眉目稳重的李晏,她这才消停了一下,羞红了眼吞下他那个大骨头棒子。
桌子上的人各怀心思,虽然人多,但是却显得比往年更冷清几分
杨金铃想做个淑女来赢得李晏的好感。封缜在舒小姐面前不敢太过造次,怕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风眠总是频频的看向水灵,更没有什么心思玩闹,李晏本就是沉默的人,冯家兄弟就完全是个来蹭吃蹭喝得主,至于水灵自己,也不知怎么的,竟感觉和大家都陌生起来,心里不由得凄惶。
她有一种感觉,她这么一村朋友以后恐怕也不会像今天聚集在一起。
年少的岁月终究已经过去了,他们应该面对现实往前走,往前看,生活再艰难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至于她和李风眠有情无缘,有缘无份,只得听天由命。
年过月近,十五未到,家家户户就开始下地干活儿,庄户人家需要生存,哪怕没到芒种时节,在这个时候也得在山上寻摸到一些吃食,不然,三月未到怕就要饿肚子。
当然,也有例外的人家,比如李家,李晏是村子里干活的一把好手。虽然不是像村长家天天大鱼大肉,不过也有红薯白米糊口。
一大早上,水灵就坐上封缜的马车进镇,她昨天晚上做了一些糕点,她想拿给拜访唐氏兄妹,顺便想让香娟帮忙打听一下有什么活计自己可以做。
她们家米缸也快要见底了,再不想办法来点钱,他们爷俩就真得喝西北风了。而且秦大夫留下来的药也不够了,特别是那种补身子的药,那是山上采摘不到的药材,必须要在镇上的药材铺子里才能买到。
药材铺子里的药又很贵,一钱补药至少两串钱,她现在两个铜板都没有,哪怕来的两串钱,这还真是一文逼死英雄汉。
“你也别愁眉苦脸的,老爹的病迟早会好的。”封缜看她一路不说话,以为她是担心她爹的病情,连忙安慰她。
水灵强颜一笑:“我知道,我只是……。”她想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可是看着封缜那身摞着补丁的半旧衣裳就不敢开口了。
家家都不好过,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只是什么?”见她不说话,封缜抿嘴一笑从衣兜里掏出几个东西丢了过来:“接住。”
“什么?”水灵手忙脚乱的接住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十几个铜子,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一笔巨款。水灵没有丝毫的高兴连忙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工钱呗。”
“少来,你年前才领的工钱,你才跟我炫耀的,你忘记了。”郑水灵朝他翻了个白眼。
“哎呀,我还真忘记了。”封缜拍了一下脑袋,回头又朝她拍马屁:“水灵,什么都瞒过你的眼睛。”
“说,这钱是哪儿来的?”水灵厉声质问,真担心他钻到眼钱里去,到时候毁了自己。
“得,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封缜一脸痞气:“克扣。”
“什么。”水灵一听差点儿气炸了:“你疯了,你只是个一跑堂的,怎么会有克扣?而且,如果被你家掌柜发现了怎么办?”
“行,行,水灵你慢点儿说,你这连串带炮似的问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你哪一个?”封缜依旧一脸嬉笑。
水灵更是来气:“从头说,一样一样地说。”
封缜说,他本是去做跑堂,得了掌柜赏识,做了跑腿的采买,有些店家为了让他多进食物,都会暗地里塞给他一些克扣。
封缜说得云淡风轻,水灵听得心惊肉跳:“你这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得了,这可是要见官的,我们乡下人哪里见昨了那阵仗。”
“不会,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做得天衣无缝。”封缜满不在乎地说道。
水灵看他的表情更觉得会有大事要发生,连忙手中的铜子丢了回去:“你这钱来路不明,我不要。”
封缜听了这话也气了:“怎么来路不明,我一不偷二不抢,又没有坑蒙拐骗,这是别人心甘情愿送给我的,我怎么不能要。”
“封缜,你不能这样,你要想想你的爹娘。”水灵苦口婆心地劝着:“你若是误入歧途,你这一辈子的前途可就毁了。”
“我们这些农村人哪有什么前途?我只要赚到钱就行。”
郑水灵望着封缜严肃而痞气的侧脸一时无语,牛车在古道上疾驰而过,一排排树木往后飞逝。日光从树木里斑驳的照下来,将他们的影子拖长变窄变宽,却总是不离不弃。
他真的变了,不过在镇上呆了短短几十天,他真的变得她不认识了。
良久,他打破了沉寂:“我如果不努力赚钱,我怎么能娶上媳妇。”
他说得对,她无力反驳,封缜也是个心比天高的男子,他是他们村子里最会钻营的人,十村八店其实很多姑娘对她都有爱慕之心,他都看不上。
他却只看上了蕙质兰心的城里姑娘舒晚晴,上次看着那姑娘的谈吐举止绝非非凡人家,还是老板唯一的闺女。
人家哪能轻易把这好姑娘下嫁给一个农民,哪怕他再能干也不能。
一时之间水灵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但他的钱却真不敢要。
第二十四章唐家兄妹
到了聚味阁,下了牛车,封缜还是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她刚站定,他就把手上的钱递了过来:“嫌弃我这钱,你也看看老爹的身体拖不拖得起。”
不等水灵反对,就被他的牛车扑了一鼻子灰。
这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水灵姐,你怎么来了?”十四岁的唐香娟扎了两个麻花辫子,身穿绿衣绸缎长裙,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花朵,一见到水灵就笑了。她笑起来很漂亮,脸蛋上露出两个小酒窝,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她跑过来挽着水灵的朝里走:“姐,你好长时间没来了,我都寂寞死了。”
水灵望着她笑笑解释:“这不是碰上过年了,我不太意思来打扰你和唐大哥。”说着朝里看了看:“唐大哥人呢?”
“在里屋呢。”唐明娟一边说一边朝里屋喊:“哥,水灵来了。”
喊得水灵都不好意思了,连连阻止:“别喊,我来了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一抬头,就看见回廊下站着青衫布衣的男子,他长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气质如月华般沉练,又似太阳般耀眼。内敛之时跟李晏有点。,李晏其实长得也好,就光看他那有书卷气质的弟弟就知道。只是他太稳重,太低调,长年累月脸朝黄土背朝天,气质就逊了唐明微三分。
至于封缜,他就是个痞子,长得再好看,只要那痞劲一上来,人蹭狗厌。秦观言嘛,他是一个有着贵族气质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这种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唯有眼前这个男子气场太过强大,让人不敢直视。
“你来了。”唐明微朝她点点头,就又进屋去了。
“诶,唐大哥。”看他要走,郑水灵连忙叫住,见他回头望着自己,赶紧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我自己酿的酒,我特地带给你尝尝。”
香娟在一边说:“水灵姐,你还真是深知我哥,我哥前两天还念叨着你的酒呢?”
真的,水灵有点不相信,她瞅了香娟一眼,香娟本想说什么,却被他哥喝止:“香娟,你还不快带水灵姑娘进去。”
“哦。”
两个人进了里屋,水灵拿出自己做好的糕点摆在桌子上,香娟一看那晶莹剔透的糕点叹为观止连连夸赞:“姐,你的糕点真是越做越好。”
水灵笑:“我这也是名师出高徒。”
“嘿嘿。”香娟听着笑,水灵继续说道:“香娟,这些糕点你替我尝一下,你看我做得好不好。”
“当然好,水灵可是名师出高徒。”
这丫头还真是迷之自信,水灵把各色糕点摆好:“行,那以后徒弟多多做糕点来孝敬师傅。”
“那可不行。”香娟说:“我要把你的糕点摆在柜台里吸引顾客,对了,说起这事,小梅。”
从里屋跑出一个身穿浅绿色裙子的丫头:“小姐。”
香娟吩咐:“你去我房间里取出一吊钱来?”
“好。”
水灵疑惑地问:“你拿钱干什么?”
还不等香娟回答,干事利落的小丫头已经把钱拿了出来,香娟把钱递给她:“这是糕点钱。”
“什么糕点钱?”
“你卖糕点的钱。”
“我。”郑水灵指着自己疑惑地问:“我什么时候卖过糕点?”
“我替你卖的,你做得糕点。”香娟把钱递到她手上。
水灵连连催却:“不,这我不能要,我那些糕点是带给你们吃的,这是学费,我哪还能要你的钱。”
香娟拂开他的手:“你拿着,有你那些糕点摆在我们柜上卖,我们家的生意可是蒸蒸日上。”
“你家的生意本来就蒸蒸日上,这是唐大哥没有什么野心,不然聚味阁早就开了几家分店了,哪还窝藏在这个小地方。”水灵一边笑一边把钱放在桌子上:“无功不受䘵,这些银子我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
“一定要接受。”水灵固执,唐香娟比她更固执:“你要是不接受,以后你就不要给我送糕点,也不要跟我学糕点。”
这么严重,水灵有点哭笑不得:“那我还真的收着。”
“那是,我喊你一声姐,你爹出了事情,我们都没有去看,这些就算我们的心意。”
水灵盯着她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些话是你说的吗?”
“这些话当然……。”香娟看见郑水灵盯着她立即就心虚气短起来:“当然不是我说的,是我哥,我大概就传达了他的意思。”
“那这些钱也是唐大哥要你给我的。”水灵恍然大悟地说道。
“是。”唐香娟老老实实的答,然后吐舌头说道:“这下我哥又要训斥我了。”
这是人家一片心意,想着九曲十八弯心思让她接受,她不能拂人心意。
水灵握着那吊钱百感交集:“香娟,我脸皮薄,麻烦你到时候替我谢谢你哥。”
“好。”香娟又高兴起来。
郑水灵看着桌子上的糕点,突然灵机一动:“香娟,我有个厚脸皮的主意,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什么厚脸皮的主意,你的主意肯定是好主意,你坐,坐下说。”香娟拉着她的手坐下。
郑水灵才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说,你也知道,光凭我一个女孩子家在山上挖点野菜,药材什么的卖不了几个钱。
我刚听你说把我做的糕点摆在柜台上卖,能卖几十文钱,如果我每隔几天送一次糕点让你帮忙代卖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香娟一听连忙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这当然可以啊,姐,你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了,你的糕点,连我哥嘴那么刁的人都说好吃,何况是我那些主顾更是爱不释口,还说比皇……。”
“皇什么?”
香娟可能觉得说漏了嘴:没,没什么?然后岔开话题:“姐,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每隔几天送一次糕点,你要是来不了,你可以让你村那个封什么来送。”
“封缜,你也认识他?”
香娟抿嘴一笑:“这条街上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现在可有名了。”说到这儿撅了一下嘴:“不过我哥说了,他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事。”
水灵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她也担心封缜,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也是识过几年字的人,这种道理他应该懂的。
罢了,她也劝不了他,只望他好自为之。
今天出门办事很顺利,又得了一些银钱,自己又可做糕点自己赚钱自己花。难道人人都盼着新年,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一切都会慢慢变好起来。
走到门口,看到隔壁李家门口围了很多人,她走过拉着正在吃花生大妮问:“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大妮反问:“还亏你们是他家隔壁的邻居,而且还和杨金铃那么熟。”
杨金铃,不会是那丫头等不到开年吧,这倒是好事。
第二十五章婚事
她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只见王媒婆就被人从里屋赶了出来,赶人的是李家大姐,李薇,她也是出了名的辣子户.只见她一手拎着东西往门外丢,一手拿着扫帚把王婆和几个挑夫往门外赶。
丢出来的东西不少,各式各样的礼品,用精美的盒子包装着,有些甚至平生都没有见过。
李家大姐一手撑着扫帚一手插着腰张嘴就骂:“我兄弟都说了,任凭她杨家多有钱,不入赘就是不入赘,再说了,我兄弟心里已经有人了,杨金铃长得再好看也配不起我兄弟。别说是杨家小姐,哪怕是刘家,郑家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货,别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全都给我滚。”说着狠狠地剜了郑水灵一眼。
水灵十分莫名其妙,到她老李家提亲的又是她,她凭什么遭这池鱼之灾。不过想想李风眠的事情,心思又暗淡了下来,也没有心思再看热闹,拎着东西回到自家去了。
此时正是晌午,她点了火准备煮点小米粥,西屋传来爹的叫声:“水灵,水灵。”
“诶,来了。”水灵一路小跑到西屋:“爹,怎么了?”
“刚刚李家在外面闹腾什么?”
水灵朝屋外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看来那些人已经被李家大姐给打发走了。可她又不能对爹爹说谎,毕竟两家只隔一条小道,别说是说话吵架的声音,哪怕是一声咳嗽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只是一五一十今天所见的到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一句:“想不到李晏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想不到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郑老爹脸色阴沉一边咳嗽一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水灵见状也不打扰:“爹,那我出去做饭了。”
“水灵。”人还没有走出门就被爹叫住:“晚上叫李风眠来一趟我们家。”
“爹,这样不大好吧。”水灵有些为难:“何况他家看得也紧。”
“什么不好?”郑老爹一听这话就来气瞪着水灵说道:“你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让他来一趟,爹有话跟他说。”
水灵无奈地说道:“爹,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
“你的终身大事能明天说吗?”郑老爹回怼她,接着重重咳嗽了几声,气势就萎了下来:“以前爹是忌讳着当年的事,就逼着你嫁了一个外乡人,结果耽误了你一生。
说着声音又低了几分:“水灵,爹现在决定拼了这把老骨头,用最后的时间为你们争取幸福,你和李家二小子相互有意,趁现在大事未定,我把你们两个偷摸先定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从长计议。”
她爹是不是病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偷摸得定下来,他家上有父母下有兄弟姐妹,若有一天东窗事发,他们岂不是要遭到全村人取笑。
郑老爹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不愿意连忙说道:“你也别犹豫了,你还要不要幸福,爹肯定是陪不了你多久,如果你放弃这次争取幸福的机会,你就真的要放弃李风眠了。”
放弃李风眠,这不是她早就想好了的事情吗?她早就有心理准备,怎么现在还会心痛呢?
她要不要为自己的幸福赌一把?流言蜚语算什么,全村人的耻笑算什么,只要两个人一条心总会扛过这些艰难的岁月。
爹现在病着,她身边的确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而且,如果她现在不做抉择,那么过不了多长时间,肯定会被人论斤称两的许给陌生人。
她不愿意再嫁给陌生人,那样的感觉太难受。当心里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之后,喜欢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只是一心一意想跟那人在一起。
那么,她要不要为自己的命运赌一把。
望着外面泛白的天,她决定为自己的命运赌一把,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李风眠呢?上一次聚会她们连一句都没有说,哪怕是交会眼神也只能匆匆错开。
她们身上有太多背负,她们又顾及太多,家人,外人,还有黑暗中看不见的人,让他们无所遁形。
现在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不知道他会不会跟我一样勇敢。
也许是老天爷有心成全,也许是注定她们要在一起。晚饭过后,心神不宁的郑水灵一踏出屋门,就看见翻墙出来的李风眠。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潇洒地拍了拍身上土的李风眠,李风眠朝她温润一笑:“怎么,没见我翻墙的样子啊?”
水灵感慨地说:“你已经很久没翻过那墙了。”
“是啊。”李风眠感慨地望着自家的小矮墙:“已经有一年多了吧。”自打水灵成亲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翻墙。他伤心了,而且他也明白那只是徒劳无功的跳墙行为。
他走过来不顾男女之别一把拉住水灵的手说道:“我是趁着家人正在为大哥的事情焦头烂额之际逃出来的,我想见郑老爹。”
水灵心里一喜,他和爹还真是心有灵犀,爹在家里吵着要见他,他也要见爹,自己倒成了外人。
水灵咬了牙一把将他拉进屋子里,她望了一下西屋的微光说道:“你怕不怕众叛亲离?你怕不怕跟我面对未来的狂风暴雨?还有,你怕不怕会失去你的前程?”她一边问,眼泪一边在眼眶里打转,她抿着嘴,坚强的不让它掉下来。
李风眠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说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为了他句话,她也什么都不怕。
出乎意料,爹看见他们一言不发,只是在李风眠和水灵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水灵扶着他慢慢悠悠走进后院角落里的一个屋子里,那里贡着娘的牌位,上面写着“白氏如霜之位”,两旁的烛火幽幽地照着,桌子上的香火袅袅而起。
水灵很少进这间屋子,爹不让,说娘喜欢清静,但是爹总是有事没事进来转悠,有些时间一坐就是一上午。
“跪下。”
爹望着牌位说道,郑水灵听话跪下,李风眠也撩了衣襟跪下。
郑老爹撑着病体颤巍巍的点了香,香烟袅袅没入屋顶,点完香之后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言自语道:“小霜啊,你看,我现在给女儿找的这个人你可满意,当年你可是一口应承下来的,要不是发生那件事情,这对儿女也早就成了。”
他一边说一边在慈爱的目光望着水灵,她真的很像她娘,眉宇间的清卓之气不同于乡间女孩儿。那年,他在灵山脚下看到那个落难女孩儿,还以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激动的他的心差点儿从胸腔里蹦出来。
想不到,不到几年她就去了,是自己错,自己依恋繁华世间,忽略了他的感受。现在他已经别无所求,已经别无所愿,只希望孩子能幸福,哪怕是豁出命他也甘心。
“风眠,当着水灵娘的面,说句实话,你可愿意娶我家水灵?”
“愿意。”李风眠想也不想地说道。
“你可能会失去你拥有或者是得到一切,你还是愿意?”
“我愿意。”李风眠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水灵看着他好看侧脸,在灯火朦胧又清晰,那一刻就像是映在心里的一幅画。
郑老爹伸手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那好,那你们今天当着水灵娘的面拜堂成亲。”
水灵一惊连忙说道:“爹,这太快了。”
李风眠也犹豫:“老爹,我们这于情于理不合啊!水灵我是一定会娶的,我会把她明媒正娶三媒六聘的娶过门,绝不会委屈她分毫。”
郑老爹一脸不高兴:“等你把她娶过门,黄花菜都凉了,你考取功名至少三年,你认为水灵还能等三年?就是这三天都十分艰难。”
两个人看了彼此一眼低下头去,郑老爹说得对,哪怕李家兄弟各娶一个媳妇,李晏若是成亲,李家肯定会替李风眠定下一门婚事,远在异乡的李风眠是拒绝不得。
李家肯定不会考虑水灵,一来水灵是二婚配不上即将考上状元的李风眠,二来,李郑两家素有恩怨,李家绝不会允许水灵登门。
郑老爹看一对小儿女趁热打铁道:“今日在水灵娘面前你们拜堂成亲,然后让水灵跟着一起去镇上,陪伴着你,等你考取功名你们在一起回来,只有一样,在你未考取功名之前,你们只能知乎情发乎礼,直到你高中状元你才可结为真正夫妻,这也是为你免去后顾之忧。”
水灵拉着爹地说道:“爹,我们俩走了村子里得有多少流言蜚语传出来。”
他们暗地里走那便是私奔,男人可能还好一些,那么女人可就不这么好,得遭受全村人的指指点点,家里人也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怕什么,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只要你们俩好好的,以后在一起把日子过好了,这些脏话烂话自然也就消失了。”郑老爹安慰她道:“而且这也是你娘的意思,本来应该是李家老大,可是你们从小两情相悦,要不是爹咽不下这口气,你早就过门了。”
“爹。”水灵哽咽。她心里明白,爹之所以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决定,完全是爱女心切。
郑老爹盯着李风眠问:“你是怎么想的?”
李风眠是个读书人,从小礼教仁义,如今要他做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他一时之间怕真的难下决断。
“反正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若是你们俩不好好把握,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在一起。”
第二十六章计划
明明是一句警示的话,谁知道竟一语成谶。未来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求而不得,想起今日这句话皆是唏嘘。这也许就是人即将死,其言也善吧。
李风眠虽然读书人,虽然过不了道德仁义这一关,但是为了爱情他也愿意赌一赌自己的命运。他握着水灵的手,两个相互看了一眼,彼此心境一目了然。
然后跪伏在地,朝白氏灵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的一举一动皆已经说明一切,但语言更加真挚:“我,李风眠愿娶郑水灵为妻,今生今世永不相负,若是相负天地共谴。”
她真的没有看错人呢?郑水灵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笑容从心底里蔓到眼底。李风眠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久久凝视。
郑老爹看到这一幕心情甚是安慰,似乎从这对小儿女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如果白霜还在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们事情定下来了,但心里大事还未落下。郑老爹说:他们的终身是私订的,不能让人知道分毫,现在就是要多存些银两,等着李风眠要外出游学,两人再一前一后出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到时候山高皇帝远,他们可以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本来他们根本不需要私奔,可是水灵失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村长家的儿子已盯上了她。年过月近,镇上很快就要来人调查户籍,水灵过了二月便满十六岁了,到时候随便指派个人或者是嫁给村长家的傻儿子,这些都不是水灵想要良人。
他不能再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只能让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眼前的问题除了瞒,还有就是钱。他的病已经掏空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有水灵压箱底的一点嫁妆钱。
“水灵,你把李晏叫过来,我们家两块地我不打算包给他,我要卖给他。”郑老爹吩咐着水灵。
水灵不同意:“爹,我们庄稼人就是靠地过生活,你要是把地卖给了李大哥,以后我们靠什么生活。”
郑老爹叹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有病在身也种不出什么庄稼,而你也从来都没有过那种苦日子,我把他卖给李晏一来给你凑点钱,二来李晏在这里方面是一把好手,若是粮食种得好了,他也不会亏待你爹的,他是个好人,只可惜你们两个是襄王无梦神女也无心。”
在郑老爹心中,他更加意属李家老大做他们家女婿,只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郑水灵也同意老爹的看法,稳重的李宴更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可是她心里只有李风眠。
“爹,当着李大哥的面你可不要说这些,我昨天听风眠说,李大哥心里有一个人,好像是庄村万绅户家的女儿,听说万绅户家祖上还给皇上当过大官的人呢?”
“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八卦,记得出门之前叫一下李晏。”还没有说完就被爹打断了话,爹好像对当官的人特别反感。
“好。”郑水灵乖乖地应承,细想下来,她真的对不起父亲,父亲病重,她却为了爱情要和男人远走高飞。就是为了日后不确定的幸福,而且父亲却还要卖田卖地成全女儿的幸福。
水灵今日要去镇上聚味阁,一是为了道别,二是为了拿工钱,她拿到聚味阁的糕点销量极好,每每一售卖就一抢而空。丽娟妹妹笑着赞道:“这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水灵只是笑笑,哪有什么青出于蓝,不过是用了一点儿小手段花了一点儿小心思,所以糕点才会卖得好。
每次拿上百文钱,心里虚得很,若没有唐家兄妹的大力帮扶,凭着自己一个弱智女流之辈哪能赚到什么钱,不过是碰到贵人而已,所以对唐家兄妹她是十分感激的。
新年伊始,唯一意气风发的怕只有封缜,凭着他的聪明机灵反应快,一跃成了福来居的总管,负责各种的采卖工作,舒家小姐又对他青睐有加,简直是达到人生的巅峰了。
他神采飞扬的对水灵说:“过不了几个月我就打算换一辆马车了。”
换马车,这个是稀罕物,水灵犹豫了一下问:“马车很贵吧?”
“不贵。”封缜满不在乎地说道:“连车带马五十两银子。”
这还不贵,够一个庄户人家吃三年的。水灵越发不安:“你哪里来的这么钱?”
“赚得呗。”封缜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这个采买工作可是个肥缺,一个人能得七八两的流水,我仔细算了算,只要努力个几个月,我就会有一辆马车。”
七八两的流水,他记得他做总管也就二两银子一个月,他这七八两是怎么来的。
水灵打了个激灵不敢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只得劝他说:“阿缜,你还是慎重点好,你现在只是个总管,有一辆牛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如果你真买马车的话,且不谈需要多少银子,你又不会驾,而且还费草料,那样不值当。”
“有什么值当不值的,等我买了马车我就请个人替我驾,这就是个面子问题,我看那马家少爷还在敢晚晴面前显摆。”
原来他这是打脸充胖子,水灵这才发现,今日的封缜真的不一样,头戴玉簪,身穿绸缎,脚上穿着一双新靴子,颇有几分暴发户的气质。昔时的朴素完全不见踪影。
他,真的变了。在悄无声息中变得让人猝不及防,手里扬起长长的鞭子,吆喝声都比平日里高上几分:“驾。”
水灵也不好说什么,身陷迷障的人,若是自己不肯伸手拨开那迷障,别人是没有办法将他从迷障里拉出来,只是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到了镇上,封缜照例塞给她二两银子,一脸严肃地说道:“别不要啊,这是孝敬老爹的,与你无关。”
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是希望不要误入歧途,别等到她回来的时候再也见不到他。
呸!自己就不能盼他点好,她笑着叫道:“喂,阿缜。”
封缜回头,暴发户的装扮无损于他英俊痞气,好看得像金色的阳光一样耀眼:“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本来想告别,可是想到这厮也是个聪明绝顶的货,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想想还是算了。
“切。”封缜回她一个鄙视的白眼:“我哪天不好了。”接着又从牛车拿了一个包裹:“我知道你讨厌我现在这些做派,但是跟衣服总是没有仇恨吧。你身上这件衣服都旧了,拿去,做身新的。”说完丢到水灵怀中,不等水灵说什么,驾着牛车就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水灵得眼眶有点湿润,她突然不想离开了,这里其实有很多关心和爱护他的人,若不是为了抗争命运,若不是为了以后的幸福,她真的不愿意离开。
到了店里,唐明娟一见就眉开眼笑起来,拉着她的手亲热叫:“水灵姐姐来了。”
一边喝茶的唐明微调侃道:“刚刚还像霜打了的茄子,这会儿就活泛起来了。”
霜打了茄子,那就是不高兴,她怎么不高兴了?水灵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明娟一边替水灵拿东西一边撇嘴:“哥哥骂我。”
哦,这倒稀奇,自打她认识唐明微以来,她就没有看到过唐明微发火,他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就是像超脱世俗之外不染尘埃的仙人。
仙人也会发火,唐大小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水灵望着唐明娟:“你做了什么让你哥发火了?”
唐明娟先是一愣,她以为水灵姐姐会跟她一样同仇敌忾,谁知道竟先是责问她起来。顿时不高兴:“姐,你跟我哥是不是一伙儿的。”
一伙儿的,这可是冤枉死人了。水灵笑着捏她的脸:“我跟你才是一伙儿的。”
“那你为什么帮他说话不向着我。”
“问题是,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向着你也没用啊?”
唐明娟撇嘴道:“我收留了一个读书人。”
唐明娟收留了一个读书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趁着开春,很多学子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想到应城去闭门苦读,占一个好的地理位置参加今年的秋闱。
而唐明娟收留的是一个很穷的书生,那个读书生是个外乡人,家里穷得就剩下一位老母亲。这次前来赶考已用光了所有的积蓄,结果饿晕在明娟家的店铺前。
怎么听,怎么感觉像来碰瓷的。
“你不会出去露了脸,让人看见吧。”
“看见什么?”不谙世事的姑娘朝水灵眨着那双无辜而又美丽眼睛。
连这个都不懂,看来真是唐明微把她保护得太好,若是她真的在这件事事上受到伤害,那唐家大哥还真是难辞其咎。
“你出去露了脸,人家见着你上了心,来了这出美女救书生的戏码。”水灵直接挑白话题。
没办法,眼前这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要让她明白世事,只得伸手狠心地把她拉回人间。
香娟怔了怔,接着俊脸一红,伸手打了水灵一下:“姐,这什么跟什么,你怎么跟我哥想的一样。”
好吧!唐大哥已经苦口婆心过了,她劝也没有用,但是挡不住八卦之魂如熊熊烈火般燃烧:“那人呢?现在好了么?”
“嗯。”香娟点头:“我送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进京赶考,他说,如果他高中就回来看我。”还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子。
第二十七章左右为难
这件事情怎么那么像是戏文的台词,女子痴痴地等,那些薄情郎却娶了高官女儿从此富贵一生。不过香娟也不错,虽不是什么千金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想来那人也不会辜负她,而且这种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
她想起另外一些事情斟词酌字地说道:“香娟,这是我最后一次送糕点来你们家,钱我也不要了,权当是我送给你们吃的,以后你要多保重。”说起这些告别的话,悲从心里来,却不敢表露半分。
“姐姐你要走么?那什么时候回来?”唐香娟也是个敏感的孩子,一听这话眼眶立即就红了。
他们家也有一段过往的历史,若不是为了保命,也不会远走他乡来到这小镇上避世。好不容易结交一个真心诚意可以说知心话的姐妹,如果真的失去了,自己以后该多孤单。
“呵,也不是走,就是……。”水灵看着她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她应该怎么说,她是为了自己去抗争一条幸福的道路,这并不容易,可是别无选择。
未来山高路远怕再也见不着面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茫茫无期的将来她不敢想,现在说的任何安慰人的话都不可能实现,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可有些话却想找人一吐为快。
“我认识一个人,我家里同意,他家里不同意,你也知道我是二婚。”郑水灵拉着香娟地斟酌其词:“我是真心喜欢他,他也是真心喜欢我,可他有仕途在身,为了他的前程,有些事情不好公开。而且会招来其他事端,我们才想着才避走他乡,等到他高中以后我们再一起回来。香娟,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望着一脸痛苦纠结的水灵。本来难过唐香娟连忙开导她:“这当然是对的呀,这跟戏文里写得一样呢,李将军红拂女,柳生崔莺莺……,哪个不是对苦命鸳鸯,最终不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可他们没有抛家弃业啊。”水灵心里始终有阴影,抛弃家庭跟一个私奔这样真的好吗?村子里面的人怎么说,以后李风眠怎么做人,他们的孩子怎么做人。
香娟安慰她:“你不是说了吗?你们迟早会回来的,等那人真的在仕途上飞黄腾达了,你们回来时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就得对你们另眼相待了。”
希望如此。香娟这样安慰她,她却一点儿也不好过,可是自己的身份摆在哪儿?自己的年岁也摆在哪儿?
若不想嫁给村长家的傻儿子,若不想随便被指了婚姻。李风眠是个称心如意的人选,只是这样不顾一切真的好吗?她真的不知道。
出门的时候,她看见唐明微倚在门外,阳光微微的打在他脸上,更显得此人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她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唐大哥。”
唐明微朝她点了点头,拿出一包东西递了过来,郑水灵赶紧伸手接,沉甸甸的东西像是银子。、她疑惑地抬头望他,只听他淡淡地说道:“出门在外,一文逼死英雄汉,何况你们要去的地方又是繁华帝都,这些可以解燃眉之急。”
“唐大哥。”郑水灵要说什么,却被他制止了。
“你们不是要回来么,等回来的时候再还给我就是了。”说着就进屋去了。
郑水灵鼻子发酸,她其实有很多真心相待的朋友,她真的不孤单,要不是这世道不好,她也不用背井离乡。这些银子少说也有一百两,虽说以后真的还得起,但是情义无价。
回到家时,在路上碰到从田地里归来的李晏,不知道怎么的,水灵有些心虚,本来想装成没看见避开走,谁知道却被他叫住,她只得停住脚步。
背着筐子的李晏走到她面前,水灵心里发虚不敢看他的眼睛,本想听他说些什么,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谁知道他却一句话不说,只是塞了东西在她手里,一张破旧的油纸包着一些散碎的银子。
“银子不多,十两,你和他在外面能够过点好日子,别看他读书行,其他方面一窍不通,以后你多担待了。”
水灵抬头,正好撞在李晏那双深沉的眼睛里,这个男人长得并不差,若是梳洗打扮一番,也是一位气质稳重的男子,也能引得无数小姑娘脸红心跳。
水灵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你放心,爹娘那边有我呢?你和他好好过日子就成。”
可能是怕人多眼杂见了说是非,不等水灵说什么转身就走,走了一段路,水灵才叫了一声:“晏哥……。”
李晏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水灵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五味杂陈,半天才说了一句:“谢谢。”
李晏依然没有回头,大踏步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他真的是个好大哥,为了家里做了无数牺牲,如今还要操心弟弟的事情。
这十两银子怕是他所有的积蓄,水灵握着银子朝家里走去。吃饭的时候,她把事情跟父亲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爹,这十两银子我放在你这儿,我们走后,你替我还给李大哥。”
郑老爹感慨地说道:“从心里来讲,李晏要更适合你,可惜人家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你们两个有缘无份。你知道吗?今日我把他叫到家里来,我还没有明地说什么事情,他竟就猜到了。也没有点破,就说田地替我种着,以后每月分我一些口粮。水灵,他在帮你照顾爹呀,以后你们要是能回来,一定要好好感激人家。”
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水灵却听得心酸不已,她想起田埂上那抹高大的身影,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她想退却,却舍不得那儒雅的男子,只得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
晚上,清风徐来,明月当空,水灵坐在自家院子里酿酒,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在走之前她想要酿几坛好酒埋院子里的大树底下。
若是爹身体好了,闲来无事倒可以拿出酒想念一下他的女儿,她真的很不孝顺,为了儿女情长要离开年老多病的父亲。
听着屋子里隐隐传来的咳嗽声,心下更是难过。要不,干脆就不要走了,未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也许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糟糕。
可又觉得自己太过乐观,她想起村头的莲花姐,听说是为了等一个男人,结果到了十六岁还没有嫁人,最后村子为她指了一门婚事,她死活不肯接受,她爹娘碍于国法只得将她捆了去,第二天便跳井死了。
可是这事情还没有完,莲花姐有个小妹叫青儿,由于姐姐死了,被抵了人家做二房,不然她们家里就要去见官,庆国对女子出嫁制度十分严苛,只要不是被休回家或者是和离地女子,私自离开夫家或者是寻短见,家人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青儿为了家人嫁过去,本想安分守己的去过日子,谁知道不到一年时间被那家人折腾疯了,后来还被送回了家。
还有刘家珍珠小妹,跟水灵一般大的姑娘,有一天忽然悄没声息的出嫁了,再见她都比她妈还老。听说,天天她嫁过去的那几个兄弟脾气比较暴躁,隔三差五地动手打她,有一天她被打急了跑回娘家,回去被地打打得更狠。
第二十八章一波未平
有一天她坐封缜牛车去镇上办事,在路上碰见正往回走得刘珍珠,她喊了两嗓子,珍珠回头茫然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像见了鬼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家跑去。
水灵也呆了,因为那女子回头的时候,她看见她脸上有一道很长伤疤,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狰狞。
她不想变成那种悲剧式的人物,她一定要坚强。
水灵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抱着手臂自我取暖,若是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她刚烈的性格她怕是一死百了。在家时有父母朋友相互扶持,出了家怕真是要过那种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日子。
“水灵。”正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墙那头传来李风眠的声音,她一回头就看见那张清俊温和的脸。
水灵朝他扯了一个微笑:“怎么了?”
“我有事想要跟你说。”他朝她招了招手,还不等水灵走过去,双手并用翻过水灵嫁的矮墙跳了进来。
水灵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好半天才说道:“李公子你是个读书人,这翻墙的行为不符合礼仪啊。”
李风眠毫不在乎地说道:“怕什么,它无损于我以后要做一个清廉的好官。”
呵,他还真是大言不惭,水灵本想打击他一下,转念一想,如果他不能高中,自己与他的未来怕是更加艰难,想到这些就不说话了。
李郑两家隔得比较近,只要声音稍微大一点儿,就完全能体会到什么叫隔墙有耳。李风眠凑过来看着水灵手中忙活的东西若有所思地说道:“水灵,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赞不赞同。”
“什么想法?”水灵一边封坛一边说。
“不如你这次不要跟我一起走。”
水灵的手一顿,抬起头强笑道:“怎么,你反悔了。”
“不是。”李风眠连忙否认:“我是怕你后悔,我们家还好,爹娘有哥哥姐姐照顾,可你们家就你一个人,郑老爹身体又这样不好,如果你走了再回来,郑老爹和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而且,我想娶你,我希望你能光明正大地嫁给我,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嫁给我,等我高中。”
“等你高中我怕是嫁不了你了。”水灵惨淡的接下他的话,难道她真的是那样自私的人,舍得下重病在床的爹爹一定要跟他走,她不是没有办法吗?
“李风眠你读书破万卷,应该听过一首诗,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已经快十六岁了,又是嫁过一次的女人,你认为他们会放过我吗?”她拿着小铲子狠狠地铲着土,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一样:“我知道你有你的礼仪道德,我也不是那种恬不知耻的女人,你若不愿意这件事便罢了。”
“我没有,水灵。”李风眠伸手想拉水灵的衣袖却被水灵一下子甩开了,他还想说什么,隔壁却传来哥哥的说话声:“娘,你要出去啊?”
李大娘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弟去哪儿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他在房间里温书?”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之后听见李家大哥继续说道:“他刚跟我说读书读闷了,我让他出去走走,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不然要惹出事端来。李风眠站起身急急地说道:“水灵,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也想跟你一起走,今日的话你就当我没说,我只是怕你日后不开心,我不想你不开心。”
水灵依然埋头挖土:“我知道了,你走吧。”
她本来够烦闷的,如今李风眠这样一说,她更是烦上加烦。她知道李风眠不是那种负心薄情的人,不然在她出嫁后,他怕就会变了心意,不会一直等自己到现在。
她也不愿意自己这样偷偷摸摸地跟他在一起,可是世道不容他们呀!
亦日一大早上她就去村头的冯家铺子称骨头,冯大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不仅不缺斤少两还给她加了一块肥肉,弄得水灵受宠若惊。
只是这肥肉真的有点多余,爹在病重不能吃太肥腻的食物,而自己也很少吃肉,只得拿回去炒菜用。
而且总是不见人影的冯二竟也在店里帮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整日里吃喝嫖赌游手好闲的人竟然突然这么勤快了,看见她更是笑成一脸花,笑得水灵心里直发毛。
他用油纸包好肉递了过来,小声音问:“水灵,你今日看到杨金铃没有?”
“没有啊,好几日都没有见到她了。”冯二跟她说起这件事情,水灵突然想起来,她到李家提亲失败,自己都没有去安慰她,可是见面又说什么,自己也一堆烂事。
她正在想着事,冯二继续八卦兮兮地说道:“听说,李晏拒了杨金铃的婚事,你知道这事吗?”
她能不知道么?李家就在自家隔壁,李家大姐拿着扫帚丢出门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水灵哭笑不得的点头:“嗯。”
“那你一定不知道李晏喜欢上了镇上金家小姐。”
这她还真不知道。水灵忍不住八卦一下:“金家,就是住在莱县丁忧的那位金圭的孙女儿金秀丽。”
“是啊,就是她。”冯二双手一拍说道:“那女孩子我见过一次,长得像天仙女一样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啧啧,真不知道李晏前世积了什么德。”
水灵也感慨,金家她可是如雷贯耳,听说往上走三辈子都是做官的大人物,连应城的抚台大人都在一日三请安,封缜攀上的那个老板女儿简直是不值一提。这李晏哥还真是了不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只是家世这样悬殊,那大人能同意他们两人在一起吗?罢了,自己操心这个干什么,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完呢?
她拎着肉往家走,远远看见家门口围着许多人,全都是认识的过来看热闹相亲。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她心一惊,脚步又快了些。
乡亲们看见水灵,一边意味深长的笑,一边窃窃私语的指指点点,自觉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让她走进去。
水灵出于礼貌一边走一边招呼:“周家婶子,刘家大叔,你们好。”
好,那些人一边附和一边继续笑。只有马家婶子拉着她的手说道:“水灵,你赶紧回家看看,村长来你们家了……。”话没有说完,就被马家婶子家的男人打断。
“老婆子,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水灵带着疑惑走进家门,院子里站着几个壮汉,他们身边摆着一些筐子,筐子里装着农家的各种吃食,大米小麦各是半筐,鸡鸭鱼肉样样不缺。所有的物件上面都系着红绫,这些东西拿到街上去卖怕能换回三五钱。
她望着院子里这些带着大红花的大筐小篮,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她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这些可是名副其实的聘礼。
在村子里能出得起这样大手笔聘礼的人家屈指可数,不会是村长那家人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卷土重来了吧!上次爹爹已经义正词严严词地拒绝过他们,他们怎么还敢登门。
心里流转之际,王婆尖锐的嗓音从屋子里传出来:“郑老爹,你可别不识好歹,我们村子里姑娘是少,但是这十村八店长得比你家水灵更好看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人家还是姑娘家,村长家的儿子是看上你家闺女,不然哪能三番五次拉下这张老脸来让我说这门亲事。”
水灵拎着肉朝屋子里看去,看见一身绿衣绸缎,头戴花帽的王媒婆拿着帕子口吐横沫的咄咄逼人。
郑老爹苍白着一张脸捂着胸口静静听着,不发言,不说话,也不表态。王媒婆身边站着两三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更是让屋子里的氛围低了又低。
站在门口的水灵左右为难,进去不是,不进去不是,她不可能丢下父亲孤军奋战,而且现在她也走不了,只要自己动一下屋子里的人就能看见。
郑老爹咳嗽一声说道:“咳咳,王媒婆我已经说过了,水灵已经有许的人家了。”
“哼,你别想蒙我。”王媒婆不屑一顾地说道:“村子里的红白喜事我哪一样不清楚,别说村子里男婚女嫁,哪怕是阿猫阿狗谁有对象,谁没有对象我都一清二楚。你家水灵和那个陈东西不过和离才没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对象,难道是你家水灵在婚内不守妇道,陈东西这才弃她不顾的。”
“胡说八道。”郑老爹怒不可遏地呵斥道:“我们郑家一向循规蹈矩清白为人,你可不要在这里胡乱污蔑。”
“我不污蔑你们郑家,那你说你家水灵许了人家,我且问你,你家水灵什么时候许的人家,许的又是哪一家人,你若能说个一二三,我定然不再纠缠,如若不然,今日这事就没完。”王媒婆也变得耐性渐失,口气也强硬起来:“郑东泰我可告诉你,你家水灵的婚事县里已经关注了,若不是村长拦了下来,你以为你女儿还能在家逍遥几天。”
“你。”郑老爹气得脸色发白,却一时说不出反驳话来,抬头看见院子里的水灵,就像看见了一株救命的稻草,连忙吩咐道:“水灵,去把隔壁家兄弟叫过来。”他要当面对质,断了王婆的歹毒心思。
水灵怔在那里不敢动,隔壁家的能有谁?不过就是李风眠,这时候把李风眠在众目睽睽之下请出来,那岂不是把他置身在火炭上的炙烤,到时候只怕是弄巧成拙鸡飞蛋打,搞不好李风眠功名就得因此而废了。
第二十九章一波又起
王媒婆一听冷冷一笑:“呵,隔壁家的谁?不是住着李家人吗?郑东泰,你们虽然是邻居,可是多年都不往来了,你想拿这事蒙我,人家杨家小姐都吃了闭门羹,你还想让你女儿去攀高枝,你在这儿痴心妄想吧。”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十里之外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屋外那群围观的人。水灵立即觉得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落在她的背上,让她冷汗直流。耳边隐隐地传来他们讪笑奚落的声音。
“真是的,一个嫁过人的女人竟心比天高。”
“村长家的儿子怎么配不上她?她竟嫁给李家兄弟,还想做状元夫人,呸。”王婆一脸鄙夷的说道。
“水灵,还不去。”郑老爹大声音朝她叫道,郑水灵想动,脚却像生了根,她是想和李风眠双宿双栖,但她也不能连累他呀,那样他们就更不可能在一起了。
“郑老爹,你就别使劲了,也不怕别人看笑话。”王媒婆的一句话激得郑老爹暴跳如雷。他望着水灵说道:“你去不去?”
水灵咬着唇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想去,而是她不能去。他们家里这么大的动静,隔壁肯定是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人到现在都不露面,可见也是左右为难。
她去了,如果李风眠愿意承担这一切,她心下是欢喜的,可是后果是严重的。到时候两家人非要闹得不可开交。如果李风眠不来,那么岂不是给这些看客平添了一些笑话,让她情何以堪。
“好,你不去我去。”看着左中为难的女儿,郑老爹站起身大踏步朝外走。可能是气急了,他走得很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郑水灵身边。
水灵一把拉住他一脸哀求:“爹。”
“干嘛。”郑东泰盯着自己的女儿
“别去。”水灵眼含泪水哀求,她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李风眠。
“怎么,你怕他们不履约。”
郑水灵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也是我们违约在先呀。”
郑老爹盯着她,好半天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是他的强硬误了自己女儿这一生,他只想她平和安稳,却没有想过把她推向万丈深渊。
“爹去,爹哪怕是跪着求他们,也要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郑老爹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水灵还是摇头,她哪怕终身不嫁,也不能让爹跪着给她求一段姻缘,建立在父母痛苦之上的婚姻,儿女怎么幸福!
“不,我跟王媒婆说。”她望着屋子里看好戏的王媒婆说道:“我还有一个月才满十六岁,县太爷哪怕逼着我嫁人,也得遵守县制,不到时间我可以选择不嫁。”
“呵,小丫头你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王媒婆冷冷一笑:“如果真的要按你的年岁算,你的虚岁早就到了十六岁,这可是你爹亲自给你上的户籍,不信你问你爹。”
水灵回头望着郑老爹,郑老爹低首不语,看他表情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
王媒婆继续说道:“罢了,我也不和你家过多的纠缠,郑东泰,反正你女儿不嫁也得嫁,我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要么嫁给村长家的大儿子,要么我就上报县里去,随便在哪个村落乡野指派一门婚事,过日子去吧。”她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人恨得牙氧氧。
说着,领着那几个大汉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郑家的院子。人一走到门口,水灵就把他们叫住:“站住。”
王媒婆望着她:“怎么,你反悔了。”
水灵冷冷地说道:“把你们的东西带走,放在我们家院子里占位置。”
“呵。”王媒婆朝那几个大汉挥手:“拿走,真是不识好歹的丫头,你爹真是把你宠坏了。”
王媒婆走了,看戏得也散了,只留下一地鸡毛的烦心事。郑水灵搀扶着爹往屋子里走去,无意中回了头,看见对面院子里站着的李风眠,她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曲尽人散,面如灰木的爹拿着旱烟袋敲击着桌面,大声音指责道:“爹说的话你完全不听了,你现在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说,难道等你被人塞进轿子里的时候再说吗?”
第三十章私奔
“爹。”水灵哀哀地叫了一声,眼里泛着泪光人欲掉未掉的样子十分可怜。
郑老爹最看不过她这梨花带雨可怜的样子,这让他想起自己短命的妻子。这孩子虽然快只有十六岁,却颇有她娘当年的影子,再长大一点儿也是个美人胚子,希望到那时候有人能护住她一世无忧。
“唉。”郑老爹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连说两个“罢了”,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这个李风眠真不是东西,枉读了一肚子的诗书,竟如此没有担当。他家这边闹得天翻大江南北地覆,那边风平浪静没有一丝动静。
也许把水灵托付给他也未必是一件幸事,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算一步,只是可怜了这孩子千万别像她母亲红颜薄命才是。
水灵心头也乱,甚至有点伤心,她希望李风眠在刚刚的场景里出现,像个英雄一样护住她。可是他没有出现,抬头目光掠过他家的院门口都没有看见一个人,甚至连鸡狗都看不见,可见他们已经避自己如蛇蝎。
心里其实也有点矛盾,如果她真的出现了,他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那李风眠以后还要不要在灵水村立足?那他还要不要考状元?十年寒窗却因这段情一朝丧,多年后他会不会反过头来埋怨她?
这样也好,就当一切断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却枉费了这么多好心人帮她。
她眨了眨眼泪想落下终究没有落下,这一年来她遭逢的事情的太多,人生的跌宕起伏让她应接不暇。
如果这一关过不去,她就剃了头去做姑子去,反正这人生里除了爹也没有什么好值得自己留恋的东西。
她从水里捞起肉刚准备一刀剁下去,却听见“邦邦”敲门声,心惊跳了一下,是他吗?正犹豫之际,郑老爹已经自己起身去开了门,有点意外,来人不是李风眠,却是李晏。
那个沉稳坚毅的男人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扫了一下两个人:“郑老爹,我可以进来吧。”
“进来吧。”对于这个孩子,郑老爹也是真心喜欢,甚至比李风眠还要喜欢几分,可是一对儿女都对彼此没有意思,唉,只能叹有缘无份。
“是我把风眠拦住的。”他一进门就道了事情的原委。其实从王媒婆一进郑家门起李风眠就想过来,他想索性把他们的事情公布于天下。这样他们也就不用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甚至不必让水灵陪他背井离乡风餐露宿。
李晏叹了口气说:“我不拦住他,他一过来娘就要跳井,我不能看着自己家破人亡。”说着望了一眼在屋子里忙碌的水灵,水灵虽然在忙碌,但是心思早就飞了。
她就知道她不会看错人,她就知道李风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郑老爹,我也不知道两家有何恩怨,但是殃及到两人的终身幸福就不太好。”李晏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劝说的,风眠让我带话,明日晚上让他们离开,反正他要去城里读书,山高皇帝远谁也找不着,先让水灵避开这一劫再说。”
“那好,那好。”正是六神无主的郑老爹一听这话连连同意。
水灵一听这话从里屋里走出来犹豫道:“爹,我。”
郑老爹打断她的话:“别你呀,我的,听你李晏大哥的话,爹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别的挂碍,如果你不好爹怕是连今年春天都熬不过。”
郑水灵听了这话咬着唇不说话,这才她最担心的,她走了,爹怎么办?
“你别担心,你会替你好好照顾郑老爹的。”李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郑重的承诺道:“而且还有封缜不是吗?”
也是,那个痞子重义气得很,不会对她家的事袖手旁观的。
“谢谢李大哥。”水灵朝李晏行了一份大礼,李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扶住她:“别谢,你和风眠好好过日子就成。”
“嗯。”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既然已经决定了,她就不会再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免得夜长梦多又节外生枝。
私奔啊!想着遥远的未来,又让人忐忑不安,又让人心怀期待。
也许等他们再次回来,一切的事情都已经迎刃而解了。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又将去年收集好的花瓣拿出来,准备酿两坛好酒放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等封缜那个痞子有一天想饮酒,自己知道到树下来挖出来。
若是他太懒,那就等自己回来再拿给他喝,唉,还不知道她猴年马月再次踏进家门,不过不要紧,人说,酒放的越久味道越醇,她这样乐观的想着,心却泪如雨下。
她留恋的望着家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眼眶微微的发红,她真不想离开这个家,可是没办法身不由己。
此时,杨金铃突然派丫头巧翠过来的找她,小丫头很急:“水灵姐姐,你去看看我家小姐吧。”
“她怎么了?”
“她在家里又发脾气又砸东西。”
这还真是那小姐的做派,水灵默了又默,估计是被李晏大哥拒绝以后伤心难过才发脾气。
可是自己去了又能怎样,除了当出气筒也解决不了她终身大事的问题,算了,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去安慰她一下吧,毕竟她的伤心自己也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