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偶遇
冬去春来,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同样也是耕种的时节。宇流明和周老夫子二人今日联袂出游,漫步在乡间的小道上,望着田地间正埋头耕种的佃农,宇流明时不时的指指点点,然后和身旁的周老夫子低声的交流。
由于宇流明在龙马乡推行公田的租种,使得全乡的乡绅不得不主动降低地租用以吸引佃农,佃农的劳作积极性也得到了普遍的激发,所以才一开春,就已经能够看到农田中出现的众多的忙碌的身影。看着眼前的景象,宇流明的心中是喜悦的,在自己所辖的地域内,很多人都充满了希望,他们能够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养活自己,这是宇流明心中最大的满足。
此时,只听一旁的周亚夫说道:
“里正,老朽在这龙马乡待了很多年,却是头一次见到像今年这般早便有佃农下地干活儿了。”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租子下调了,大伙儿的积极性也高,今年开了一个好头啊。”
周亚夫由衷的感叹道:
“大人到龙马乡任职的这一年是龙马乡发生变化最大的一年,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全赖大人之功啊!”
宇流明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
“不,要说百姓安居乐业,我们还差的很远,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我只希望在我任内能够实现百姓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
恰在此时,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
“好一个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
宇流明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端庄的老者立于一旁,此人年约五十,身高七尺,颇为挺拔,剑眉如峰,长髯捶胸,眉宇之间颇有几分威严之气,一看就是出自官宦人家。在老者的身旁跟着几名下人,都是精壮,像是这老者的扈从。
宇流明没有见过此人,但看这气度,想必也不是龙马乡这种穷乡僻壤之人,当下不敢怠慢,躬身作揖,向对方行了一个后辈之礼。那位老者哈哈一笑,然后说道:
“老朽适才听到二位谈话,一时兴起打断二位,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宇流明和周亚夫二人都微微一笑,并未介怀。此时,只听那位老者说道:
“老朽姓褚,乃是巴蜀人士,此次初到龙马乡,只见这里虽然地处蛮荒,但是百姓却是勤事耕作,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实在是大开眼界。适才又听到这位小哥所言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更是觉得精彩万分,不知小哥可否愿意与老朽一叙?”
宇流明仔细端详了褚姓老者一阵,只觉得这位老者虽然一身平民装束,但是自身却颇有一股凌然正气,当下心生好感,点头答应。
随即,宇流明、周亚夫、褚姓老者三人便在一处田埂之上席地而坐,开始交谈起来。褚姓老者率先发问道:
“适才听小哥所言,似乎对龙马乡目前的现状似乎还不是满意,不知小哥有何见解?”
宇流明微微一笑,说道:
“龙马乡地处建宁郡最南端,地域偏僻,百姓生活穷困非常,虽然现在地租下调,百姓生活有所改善,但是也仅仅也就是勉强糊口而已,远没有达到适才所言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的地步,又如何能让人满意呢?”
老者饶有兴趣的追问道:
“那么在小哥儿的心中,如何才能够做到真正的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所呢?”
宇流明怔了怔,微笑着答道:
“这个问题似乎很复杂,不过单就龙马乡而言,我可以简单的把他归结为‘效率与公平’。”
褚姓老者沉稳的说道:
“愿闻其详。”
“总的来说,若想要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那么必然就需要钱粮绵帛,这些东西怎么来,这就需要百姓去劳作,百姓生产的东西越多,他们就越有可能过上好的生活。但是这仅仅只是可能,当财富被创造出来之后,必须要有正确的分配模式把财富合理的分配到大家的手中,这就是公平。只有当这二者皆能实现的时候,百姓才能真正实现安居乐业。”
老子笑道:
“有点意思。”
宇流明继续说道:
“目前,困扰龙马乡的主要还是一个公平问题。龙马乡地处蛮荒,条件恶劣,但是这里的百姓多年来不仅在这蛮荒之地生存了下来,扎下了根,而且还在逐渐的改变着这里的面貌。这就说明龙马乡的百姓用自己的双手不断创造财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龙马乡的百姓生活还是这么贫苦,那就说明我们分配财富的制度存在问题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戛然而止,满含深意的看着老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那位老者神情严肃,目光深邃的看着前方农田中正在春耕的百姓,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人仿佛都很识趣的没有再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转而讨论一些治理城镇的一些时政性的问题。越聊二人越觉得投契,宇流明发现对方有很多施政的观点和自己较为相似,而更令自己惊奇的是对方不仅理念与自己近似,而很多想法都比自己要考虑等更加完善,更具有可行性,而且老者也更加详细的指出施政过程中可能会遭遇的困难。从老者的话语中,宇流明发现对方明显具备了丰富的施政经验,这绝对是一名久经宦海的老者。
令宇流明想不到的,却是这褚姓老者在和他攀谈之后同样越聊越是心惊。褚姓老者原本只是想要和眼前这年轻人浅谈辄止,不想在自己抛出几个为官多年来悟出的心得后,对方不仅能够适时的领会,往往可以举一反三,提出更新的构想,这下反而激起了老者的兴趣,话题便越来越深入。渐渐的,老者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思维之缜密,见识之宽泛就连自己这个为官多年的老江湖也有些自叹弗如。
两人越聊越是投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时间,临近中午,二人均感到腹中饥饿方才从聚精会神的攀谈中回过神来。宇流明随即向老者言明自己便是龙马乡的里正,诚意的邀请褚姓老者前往馆驿共进午餐。褚姓老者欣然答应,带着几名下人跟着宇流明和周老夫子回到了龙马乡馆驿。
第七十四章 褚怀远
下人们备好酒菜之后,褚姓老者和宇流明、周老夫子便即入席,宇流明首先说道:
“龙马乡条件有限,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望老人家不要见怪。”
说话间,宇流明端起酒杯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褚姓老者‘哈哈’一笑,举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酒席之上,众人又开始攀谈起来。
适才在田间,宇流明发现这褚姓老者对建宁地区风物人文非常熟悉,但每每提到建宁地区未来的发展却又屡屡叹气,禁不住好奇的问道:
“敢问老者,就在下看来,建宁虽然地处蛮荒,但是物产丰富,若是悉心经营,虽然比不上巴蜀‘天府之国’,但是其前景还是颇为看好,但是在下却发现老者似乎并不以为然,还请老先生赐教。”
褚老叹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刺激的褚老连连咳嗽,待稍微平复之后,只听他说道:
“老弟说的不错,建宁虽然地处帝国西南边陲,但是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北接‘天府之国’巴蜀,实在是一个值得经营的好地方。但是,做事需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如今帝国屡屡北伐用兵,全国钱粮一应往北方输送,再加上近年来帝国北方战事不顺,水氏部族日渐做大,已成帝国之大患,帝国北方的军费一涨再涨。建宁本就是一偏塞之地,每年能够缴齐朝廷摊派的税款便已不错,哪里还有钱粮来谋自身发展,所以这其一我们就失了‘天时’。”
说到这里,褚老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满满一杯,又是仰头一饮而尽,一阵激烈的咳嗽直把褚老的脸庞涨的通红。宇流明想要过去拍拍褚老的后背,褚老摇手示意‘无妨’,片刻之后,只听褚老继续说道:
“这其二,建宁虽然北接巴蜀,但是南有南蛮,西有吐蕃,这两国虽然表面上臣服于我天朝,但却是狼子野心,早有吞并我朝西南边陲之意,除去阻断通商意外,两国近年来更是屡次到我建宁境内四处劫掠,袭扰地方,所以这地利上我们建宁郡又失了一筹!”
一连两处点评都切中要害,使得宇流明禁不住问道:
“那其三呢?”
那褚姓老者说到这里,脸色竟然灰暗了许多,只见他思忖半晌,似在斟酌言辞,片刻之后方才说道:
“其三嘛,如今这建宁境内盗匪四起,匪首林震祸害四境,境内彝、苗、壮、瑶等各个部族不服王化,时有与官府对抗之行,更有蜀中某些世家门阀把持商路,压榨百姓,搞得我建宁百姓苦不堪言,更可恨的是一些地方官吏食的是朝廷俸禄,却不思报效国家,只会媚骨于权贵,为虎作伥,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吃的是百姓的血肉,毁的是我圣斯罗帝国的基业!”
说到这里,褚老一时间情难自已,将手中的酒杯猛掷到地上,只听一声脆响之后,霎时间,屋外脚步耸动,只见褚老随身的七八名下人竟然个个手持兵刃冲了进来,一时间如狼似虎,让人胆寒。宇流明和周老夫子都被这情景吓了一跳,慌不迭的站起身来。
此时褚老已经平静下来,颇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向着下人摇了摇手,示意无事,从新又坐回酒桌前。那几名下人收了兵刃,退了出去。细心的宇流明却发现适才这几人用的都是朝廷配发的制式朴刀,从身形步法上来看,颇有几分军旅之气,再看脚上穿的是黑色的官靴,又称‘厚底皂’。心中这么一分析,再联系适才和老者的谈话,发现好多施政方法,褚老都是信手拈来,仿佛亲身经历实施过一般,顿时宇流明心中下了定论,看来这位老者一定是官府中人无疑。
待众人落座之后,褚老自我解嘲的说道:
“适才有些忘形,惊吓了二位,还请不要见怪。”
宇流明和周老夫子二人连称‘无妨’,然后只听宇流明说道:
“恕在下斗胆,我观老爷子这番谈吐,还有您这些随从的行为,以及适才他们手中所持兵刃,褚老想必也是官家之人,在下宇流明想必是应该称呼老爷子一声‘大人’了。”
既然被宇流明发现了端倪,褚老倒也没有再讳言自己的身份,只见他哈哈一笑,对着宇流明说道:
“哈哈,小家伙儿,就属你眼睛贼,老朽褚怀远!”
此言一出,宇流明和周亚夫两人都是大惊失色,连忙从座位上站起,对着褚怀远躬身道:
“下官见过郡守大人!”
褚怀远哈哈一笑,说道:
“这里既非朝堂,也非府衙,不必如此拘礼,来来来,咱们接着聊。”
双方亮明身份之后,宇流明和周亚夫二人便显得拘谨了许多,话题不再涉及其他,三人仅仅就龙马乡近一年来的各种发展进行着交流。但是宇流明对于未来龙马乡的发展同样充满了许多奇思妙想,褚怀远再次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描述所吸引,三人不知不觉间又从午间聊到了深夜。眼见夜色已深,褚怀远似乎犹自意犹未尽,还要求宇流明明日带他到乡里实地视察,宇流明自然连声答应。
清晨,杨柏按照往常的习惯,一个人坐在院里品茶,他已经好些时日足不出户,自从张庆被抄家灭族以来,杨柏便没有再离开过自家的院子,也在没有见过任何的外人,连刘虞都不见。近来,龙马乡的士绅圈子里都在传说,说杨柏被龙马乡的里正宇流明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只能躲在自己家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当然,事实上杨柏也确实作起了缩头乌龟,但是却未必是因为他被宇流明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于杨柏这样在龙马乡混了几十年的士绅来说,他很清楚争一时的长短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以前在面对宇流明时接二连三的失败既让他丧失掉了多年来在士绅当中的积威,但同时也让杨柏冷静了下来,开始反思自己接连在宇流明手上吃亏的原因。一个老江湖一旦冷静下来,那么这个人无疑会变得难缠、可怕。多年来丰富的经验使得杨柏选择了足不出户,龟缩在家里。一动不如一静,作缩头乌龟丢了面子却保住了里子,现在宇流明虽然在龙马乡如日中天,但是想要对付自己,一时间却也找不着自己的破绽。
不过,杨柏也不会一直这样龟缩下去,他在等,在等一次机会,一次可以借助更强大力量一举摧毁宇流明的机会。这时,只见下人贾三儿来到杨柏身后站定,口中说道:
“老爷,县里巡检杨秀武大人的公子杨寿今日到龙马乡游玩,特来庄上拜访。”
第七十五章 借势,借势
“老爷,县里巡检杨秀武大人的公子杨寿今日到龙马乡游玩,特来庄上拜访。”
杨柏闻言,原本平静的目光中顿时闪过一丝寒光,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请杨公子到内堂叙话。”
当杨寿来到杨家内堂的时候,杨柏已经在屋内等候了。此时的杨柏成了一个慈祥的老者,面带微笑的看着走入内堂的杨寿。杨寿见到杨柏后,先是躬身行了一礼。杨寿的父亲是巡检杨秀武,他算是正牌的巴蜀杨家的世家子弟,门阀世家对于礼数是非常讲究的。
接下来只见杨柏哈哈一笑,说道:
“哎,贤侄不必如此拘礼,既然到了伯父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来来来,坐。”
二人坐下后,先是一番寒暄,接着便听杨柏微笑着说道:
“贤侄此次前来准备住多少时日啊?”
杨寿答道:
“小侄此次前来是特来郊外踏春的,叨扰三五日便回县里,马上要准备春季的会试。”
杨柏微笑道:
“好哇,老朽在这里提前预祝贤侄高中了。若是会试得中,贤侄便有了入仕为官的资格了。”
在圣斯罗帝国对于官吏的提拔任用虽不似前朝那般唯科举取士,但是政策上对于读书人的倾斜还是非常明显的。普通士子只要经过乡试、会试的选拔便有资格被朝廷委任官阶,而且委任的官员都至少是典吏这一类从九品的品级官员,起点远比那些从户长、耆长、里正等小吏做起的官员要高。若是能够在郡试或者全国科考中高中,那么被直接委派为七品县令、从六品的通判等官职都是有可能的。
听闻杨柏的称赞,杨寿表面上虽然谦虚了几句,但是眼神中仍然掩饰不住的流露出一丝自得,仿佛自己已然在会试中拔得头筹了一般。
这时,只听杨柏话锋一转,说道:
“不知杨巡检在县里可好?”
杨寿说道:
“家父公务繁忙,每日里都是殚精竭虑,有时候几天甚至是一月不回家。”
杨柏点点头,道:
“杨大人为国操劳乃是我等的典范,我等也当尽力处理好乡务,不给大人增加烦恼。去年我龙马乡税收乃是全县第一,想必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吧?”
杨寿闻言,心中一动,不禁说道:
“说到这里,伯父,我倒是听说这龙马乡的里正宇流明是一个毛头小子,但是他来之后却是折腾得动静不小啊,龙马乡有不少乡绅都对这个宇流明颇有怨言。”
杨柏心中一动,笑着说道:
“要说呢咱们这个宇流明里正虽然是年轻了些,但能力那是有目共睹啊。”
说到这里,杨柏故意顿了顿,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杨寿,见对方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即便继续说道:
“里正大人到了咱们乡里才一年的时间,咱们龙马乡的粮税就成了全县第一,这可是有目共睹的成绩啊。乡里是有些乡绅对咱们里正不满意,但是依老夫看,这些人就是鼠目寸光,觉得宇流明里正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才会怀有怨恨。”
杨柏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着杨寿的脸色,眼见杨寿对于自己对宇流明的评价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便又继续说道:
“这些乡绅仗着自己家境殷实,以为龙马乡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做事不知道分寸,但却没有想到宇流明里正不是他们随意拿捏的对象。不过说起来,宇流明里正的手段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一环扣着一环,把这些乡绅收拾的服服帖帖,老朽也佩服不已。”
杨寿闻言微微一笑,说道:
“伯父说这些只怕是言不由衷吧?”
“此话怎讲?”
杨寿自顾自的端起桌前的茶水轻轻的喝了一口,然后说道:
“我可是知道,伯父在龙马乡与里正发生过好几次不愉快,而且……”
说到这里,杨寿故意的顿了顿,用一种满含深意的目光注视着杨柏,然后口中缓缓的说道:
“而且,伯父似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杨柏顿时浮现出一副被戳穿真相的尴尬,随即便又自我解嘲的笑道:
“哈哈哈……说起来,这个……这个,这当中是有些误会。”
杨寿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道:
“伯父在龙马乡业已经扎根三十多年,祖上更是三代便是此乡里的有名士绅,不想竟然会接连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手上连连吃亏。若是伯父不介意,不妨让小侄为您出了这口气?”
杨柏心中一动,脸上却骤然浮现出一幅畏惧不已的神情,口中连连说道:
“贤侄,这个,你……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个煞星的好。”
杨寿越发的不以为然,摇头叹道:
“伯父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还是应该交给我们年轻人来做,伯父只需在一旁看着就好。”
杨柏还待再劝,杨寿却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伯父,侄儿一路从县里赶来,有些累了。”
说话间,向着杨柏拱了拱手,起身离席而去。然而杨寿却没有看到,就在自己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杨柏原本一副苦口婆心的面容霎时变得冰冷,眼神目注着杨寿离去的背影,闪过的却是浓浓的讥笑之色,只听杨柏口中喃喃的说道:
“嫉妒的种子一旦发芽,就会让人失控!”
这一日,宇流明陪着褚怀远到乡里视察,一行人轻车简从,先是看了宇流明规划出来的‘公田’,见到许多佃户们三三两两的在田间劳作,时不时的嬉笑两句,一派生气盎然的景象。宇流明站在褚怀远身旁,细细的解说自己从乡绅手中收缴田产建立‘公田’的意图,当然其中的勾心斗角宇流明都是一笔带过,没有过多的细说。听完宇流明话,褚怀远捻须微笑,不置可否,最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有些无主的地你可以再多收一些回来,至于乡里其他乡绅的土地,该退还的还是应当退还给他们。”
宇流明顿时心领神会,躬身答道:
“下官明白,该多收的一定多收,不该收的下官也一定如数的退还。”
看见宇流明明白了自己的意图,褚怀远微微一笑,又略微点拨了宇流明一句:
“我们需要的是拔去钉子,但是千万不能砸了场子。”
宇流明随即与褚怀远相视而笑,心有默契。正在此时,忽然见到朱茂和丘八二人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二人一见宇流明,慌忙来到近前,只听丘八慌里慌张的说道:
“里正大人,周老夫子在召集‘公田’佃农准备筹划春耕期间筑坝蓄水的事务时遇上有人前来捣乱。”
第七十六章 巡检之子(1)
宇流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筑坝蓄水的事是几日前自己和周亚夫商量好的,原本打算通过筑坝蓄水,为龙马乡春耕的引水灌溉节省人力,不想事情尚未开始便有人跳出来捣乱。但是此时褚怀远就在跟前,宇流明倒不好先发出指示,向着褚怀远投去征询的目光。褚怀远缓缓的说道:
“咱们去看看。”
说话间,褚怀远当先迈开步子向着馆驿所在的方向走去,宇流明虽然心中焦急,但是有褚怀远在前,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一脸波澜不惊的紧跟在褚怀远身后。
当众人来到馆驿的时候,只见众多‘公田’的佃户正围在一处三三两两的议论些什么。而在馆驿大厅的中央,周老夫子似乎正在与一名弱冠儒生争执些什么。
此时,二牛眼见宇流明等人到来,当下连忙招呼手下壮丁把围在一起的众多佃农赶到一旁。宇流明见状,连忙快走两步来到了周老夫子身旁。
只见周亚夫尚未注意来到身侧的宇流明,正面红脖子粗的对着面前那儒生说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速速离开,不要在此扰乱乡间事务。”
只见那儒生冷冷一笑,口中说道:
“老户长,有些话还是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说清楚的好,学生实在是不明白,正是春耕要紧的农时,这个时候乡里不鼓励大家全力投入耕作,却要在此时去修什么水渠?”
周亚夫沉声说道:
“筑坝修渠引水也是为了春耕灌溉,待工程完工后,乡亲们不用再跑得老远到河里打水,此乃‘一劳永逸’之策,有何不妥?”
那儒生仰天哈哈大笑数声,对着周亚夫说道:
“周老夫子说的不错,筑坝蓄水确实是一项一劳永逸之策,但是你什么时候筑坝修渠都可以,偏偏这个时候就是不妥。春耕时节,人力、时间何其宝贵,而筑坝修渠又必然耗费人力时间,若是一个把握不好耽误了农时,哼哼……水坝、水渠修不了咱们的乡亲充其量只是在灌溉时费些力气而已,但若是耽误了春耕,大家可都是要饿肚子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多佃农也不禁开始嘀嘀咕咕,大家的脸上不由得都流露出了一丝焦虑之色。周老夫子见状心中一惊,这事情还没开始往下布置,大伙儿的心气儿就有些涣散,这样下去可要坏事。正在此时,突然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周亚夫的肩膀,周亚夫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只见宇流明面含微笑的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原来是里正大人到了,顿时,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宇流明的出现顿时让现场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有的佃农都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年轻的里正,都在等待着他的意思。看着眼前的氛围,那名儒生也大概猜到来人是谁了,当下对着宇流明拱了拱手,说道:
“会泽县乡贡杨寿见过里正。”
所谓乡贡就是乡试合格后有功名的读书人。杨寿向着宇流明行礼之后,便开始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的里正,对方乍一看去就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细看之下,又会发现这位里正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一种宁静如水的淡定气质,这种淡定时刻给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传递着一种信息,一切尽在宇流明的掌握中。
杨寿很不喜欢宇流明给他造成的这种感觉,他定了定神,轻轻的甩了甩自己的袖摆,作出一副飘逸的儒士形象,用一种貌似挥洒自如的口吻对宇流明说道:
“里正大人,在下适才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在下认为此时此刻筑坝修渠不仅劳民伤财,一旦耽误农时更是取祸之道,为龙马乡百姓计,是以在下才唐突,所谓忠言逆耳,还请里正大人不要一意孤行,岂不闻古之先贤有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杨寿非常清楚现在的宇流明在龙马乡的威望,是以并没有摆出一副盛气临人的模样,却是以一个心怀百姓的儒生形象出现,这一手确实比较高明。但是宇流明心中却在冷笑,他当然不会被眼前这个一副大义凌然模样的小子给骗了,只见他淡淡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是接下来的言辞却犀利无比:
“无知小儿,不懂丝毫治国理正之术,空会些引经据典,实则百无一用,有什么资格来对我龙马乡的政务指手画脚?”
此言一出,杨寿脸色顿时一变,对方一上来就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原本以为自己乡贡的身份怎么也能让一个小小的里正忌惮三分,但是对方却似乎直接将自己无视了。一种屈辱感顿时涌上心头,脸上仿佛被人抽了一耳光一般,火辣辣的发热。但是杨寿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态,脸上犹自带着微笑,只是眼神中却闪烁着狠毒的寒芒。只听他说道:
“在下一介书生,原本不敢妄言政务,但是为了龙马乡数百百姓的生计,杨某个人的荣辱又有何足道哉?里正大人是我们一乡的父母官,今日还请里正大人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否则这筑坝引渠之事恐怕在场的佃农们也不会心甘情愿的答应。”
说到这里,杨寿目光直视宇流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这并没有逃过宇流明的眼睛。宇流明淡淡一笑,看似不经意的随手拿起周亚夫身前桌子上的一本书册,翻开数页,然后说道:
“似你这等只会引经据典,空谈国事,实际却百无一用的酸儒,本里正没有必要给你答复,你也不配,不过为了让大伙儿安心筑坝引渠,就由周老夫子把我们为筑坝引渠所测算的数据给大家讲一讲吧。”
说到这里,宇流明把手中书册递到了周亚夫的手中。周亚夫顿时眼前一亮,是呀,刚才和那小子辩论了半天空洞的理论,完全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自然被对方吃的死死的,早就应该拿出这些前期测算的数据,用实实在在东西给对手有力的回击。
只见周亚夫捧起书册,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
“立春之后十七日为春耕时段,现距立春尚有20日,龙马乡目前公田1203亩,耕种佃农478人,1人日耕两分地算,十五日可春耕完毕。筑坝引渠,需挖土约10万方,填石约4万方,若按所有公田佃农全部参与筑坝引渠则须一月左右时间。”
第七十七章 巡检之子(2)
“立春之后十七日为春耕时段,现距立春尚有20日,龙马乡目前公田1203亩,耕种佃农478人,1人日耕两分地算,十五日可春耕完毕。筑坝引渠,需挖土约10万方,填石约4万方,若按所有公田佃农全部参与筑坝引渠则须一月左右时间。”
杨寿听完这些数据,立时叫嚣起来:
“你们看,就算是所有佃农全部参与筑坝引渠,在春耕之前尚且不能完工,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宇流明和周亚夫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目光齐齐的注视着杨寿,仿佛像看一个白痴一般,然后就听周亚夫笑呵呵的说道:
“看来这位公子实在是对政务一窍不通啊,待老夫与你解释,首先,目前距离立春尚有十余日,春耕之前的各项准备均已就绪,各位佃农不必如其他佃户一般到地里忙活,所以这段时间完全可以用来筑坝引水而不会耽误农时。其次,并不需要在春耕前将筑坝引渠的所有工程全部完工,只需筑好堤坝,把河水引至乡里公田便可,后续覆盖全乡的工程可以在春耕之后完成。”
说到这里,周亚夫满含戏谑的注视着杨寿,轻捻胡须,略带嘲讽的说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公子竟然没有想到,一旦水坝完工,大量的节省了人力,原本1人日耕两分地,现在算起来基本能够达到1人日耕三分六的土地,这样原本需要十五日方可完成的春耕只需十日便可完成,也就是说我们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筑坝引渠的前期工程。按照原先的计算,完成整个筑坝引渠需要一个月,现在用一个月时间完成先期工程岂不是绰绰有余。”
说到这儿,周亚夫摆出一副尊长教育后辈的做派,微笑着说道:
“杨公子,适才老夫与公子一番交谈,觉得吧,若论经史子集,公子自然是学富五车,但是这些个东西毕竟当不得饭吃。公子也是有公名在身的人,他日若会试得中,将来相比是能够做大官的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若是不通政务,只怕就成了为祸不浅,还请公子三思啊。”
周亚夫的每一句话就仿佛是鞭子一般抽在杨寿的身上,饶是他这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哪里吃过这种亏,一时间脸色涨得通红,猛然间瞥见站在一旁的宇流明正冲着自己冷笑,只觉得心中一股怨毒之气猛地窜上脑门。接着便听杨寿说道:
“那好,本公子倒要再向里正大人讨教,既然这筑坝引渠的工程是惠及全乡的大好事,为什么大人您不让全乡士绅和农户均参与进来,非得让租种公田的佃户来干,莫非大伙儿种了你官家的地,就得无偿的给你卖这个力气,受你的盘剥?”
此言一出,宇流明原本只是对此人不屑,但是此时目光中却已经透露出了森森的寒意。杨寿这话意在挑拨佃户与乡里官员的关系,居心十分险恶,若说先前宇流明还不能判断杨寿阻碍筑坝引渠是何居心,那么现在宇流明已经可以基本肯定这个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不过宇流明依旧没有说话,而是对身旁的周亚夫使了一个眼色。此时的周亚夫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不再需要宇流明的指点,而是信手拈来的说道:
“公子此言差矣,这筑坝引渠由公田佃户来修葺,乡里士绅及其他佃户不能插手,将来引来的灌溉之水便优先由公田的佃农使用,其他佃户若想省去打水的人力则需要向乡里缴纳粮税,而这些粮税更可以折抵公田佃户的粮租,不知道大伙儿有没有异议啊?”
此言一出,众多佃户都明白过来了,修一座水坝,引一条水渠竟然会有这么多好处,不仅节省了种地的人力物力,而且还能减少上缴的租子,这种好事怎么能够让别人来插手。想明白了这一节,顿时便有人在人丛中喊起来:
“不要其他人帮忙,我们自己干!”
“对,不要其他人帮忙……”
眼看着在场的众多佃户情绪越来越高涨,杨寿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因为他发现,自己一开始是站了上风的,但是从宇流明出现的那一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但是,最让杨寿不能接受的是,整个过程中,宇流明由始至终都没有和他直接的交锋,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的败在了对方的手上。
此时,宇流明也在注视着杨寿。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淡淡的微笑,但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森寒之意。片刻之后,宇流明并没有再冲着杨寿说一句话,确实对着在场的众多佃户微笑的说道:
“诸位乡亲,既然大家都对筑坝引渠的方案没有意义,稍后便由周老户长为大家讲解具体的实施步骤和相关的施工标准。”
众多佃户顿时兴高采烈的围着周老夫子一起进入了馆驿的内堂,而宇流明也没有再搭理杨寿,而是来到褚怀远的身旁,引领着褚怀远等人进入内堂。转眼之间,整个馆驿大厅只留下杨寿一个人犹自站在原地。
此时的杨寿脸色已经铁青,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够忍受这种被人彻底无视的感觉。只见他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不时微微的颤动。良久,杨寿似乎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的目光中一丝狠毒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他的脸上回复了原先的桀骜,只见他挥了挥手衣袖,大步向着馆驿之外走了出去。
此时在馆驿内堂,周老夫子被一干佃户们围在当中,手拿一份图纸,正口沫横飞的向着众佃户讲解着筑坝引渠的具体方略,而在大厅的角落里,褚怀远正在和宇流明低声的交谈。
只见褚怀远手捻胡须,沉声说道:
“依你看刚才那个儒生究竟是何来意?”
宇流明淡淡一笑,随即答道:
“他是冲着我来的,背后之人我尚不清楚,不过观此人手段倒是有些可取之处,不过尚不足为虑。”
褚怀远面无表情的说道:
“此人倒是的确不足为虑,不过此人背后的人物你怕是要小心应付。”
宇流明做了一个询问的表情,褚怀远见状说道:
“这人名唤杨寿,前年我来会泽县视察时曾经见过,他是会泽县巡检杨秀武的儿子,正宗的巴蜀杨家嫡系子孙。”
说到这里,褚怀远看了看宇流明的脸色,并没有发现意料中的惊惧,相反宇流明非常的平静,平静得连褚怀远都有些惊讶。
“你不害怕?”
宇流明反问道:
“怕有用吗?反正迟早就要对上,龙马乡施政一年以来,我算是把杨家在此的势力得罪了个遍,有什么可担心的?”
褚怀远心中对宇流明的镇静也不禁暗自感叹,随即说道:
“哦,你如此镇定自若,想必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宇流明不置可否,却是满含深意的说道:
“大人想必也是不愿意见到杨家的势力在建宁如此的嚣张跋扈吧?”
褚怀远自然明白宇流明的想法,这是要拉着他一起对付杨家。通过这几日的相处,褚怀远对宇流明还是颇有几分好感,但是为官多年的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表态,而且宇流明也就是一个小小的里正,属于不入流的小吏,完全够不上由自己来表态的程度。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宇流明的手段却是颇有几分厉害的,让他先和杨家的人对上,自己隐藏在幕后又未尝不是一步好棋。
想到这里,褚怀远随即捻须而笑,口中说道:
“你尽管放心去做,关键时刻老夫自然会出手。”
宇流明自然也听懂了褚怀远的意思,褚怀远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自己,但是若是自己做得好,关键时刻褚怀远会出手帮自己对付杨家。但是这个‘关键时刻’就大有学问了,如果宇流明在与杨家的对垒当中占据上风,褚怀远自然不介意出手相助,但若是宇流明没有达到褚怀远的期望,那么褚怀远大可以袖手旁观,就算宇流明像蚂蚁一样被杨家捏死,他也不会出手。
宇流明并没有奢望能够得到褚怀远的全力相助,能够有这样一个倾向性的支持已经是达到了目的。随即,只见宇流明躬身对褚怀远道:
“卑职愿为大人效劳。”
褚怀远点点头,哈哈一笑。
接下来,褚怀远又在乡里盘桓了几日,便赶回永昌。宇流明和周亚夫则开始筹划筑坝引渠的事宜。
第七十八章 张菁娘
此时,在永昌的一处官窑之中,一名女子名唤张菁娘,她是龙马乡乡绅张庆的女儿。原本她在龙马乡有一个疼爱自己又很有势力的父亲,自己每天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自己的父亲死了,官兵查抄了家里的财物,母亲也因为惊吓过度而病逝,这世上竟然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现在,她被两个差人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屋子当中,她不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但是,作为一名官窑中女奴她很清楚自己的下场,早就听说许多官吏喜好寻找沦为官妓的贵妇、小姐淫乐,更有甚者再施以酷刑玩虐,每每一想到此处,张菁娘就忍不住浑身战栗。
这个时候,小屋的门开了,只见一个弱冠的儒生缓步走了进来。在灰暗的灯光下,那个儒生的面孔显得有些妖冶,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笑容,但是眼神中却透出一种赤裸裸的轻蔑。对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躯上换换扫过,打量了良久,张菁娘只觉得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之下,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丝不挂的呈现在对方面前,一种浓浓的屈辱感顿时涌上心头,泪水不自禁的从眼角滑落。
“你叫张菁娘?”那名儒生开口问道。
“奴家张菁娘,罪民龙马乡张庆之女。”
那名儒生点了点头,然后回身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脸上的笑意更甚,只见他伸手抬起张菁娘的下巴,目光在张菁娘的脸庞上逡巡良久,然后说道:
“张庆老儿竟然会有一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儿,当真是让人羡慕啊,肤如凝脂,发如丝,千娇百媚比西子。只可惜如此一个娇媚的女子今后却要在官窑之中任千万人糟蹋,实在是……”
说到这里,那儒生将脸凑近张菁娘,目光淫邪的说道:
“你知道吗?那种就像牲口一样被人蹂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这一刻张菁娘终于崩溃了,她猛地抱住那儒生的一条腿,疯狂的痛哭,口中还缠夹不清的说道:
“请贵人就我一命,奴家甘愿永世为奴为婢服侍贵人,请贵人救奴家一命……”
眼看着张菁娘匍匐在自己脚下乞怜的模样,那儒生仿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般,仰起头发出一阵癫狂至极的大笑,使得整个屋子内弥漫着一阵诡异的气氛。
少顷,那儒生笑声渐歇,抬手轻轻抚摸着张菁娘的秀发,口中缓缓说道:
“要救你不是不可以,但若只是让你为奴为婢,本公子又何苦担这样的风险,难道就凭姑娘这如花般的容貌?哈哈哈哈……”
张菁娘匍匐在地,听闻儒生话语中虽满是不屑,但是却给自己透露出了一线生机,随即答道:
“只要公子能够救得奴家离开这污秽之地,但有所命,奴家一定遵从。”
那儒生闻言仿佛心中一动,只见他低头注视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张贞娘,喃喃自语的说道:
“心思倒是敏捷,看来还有几分用处。我且问你,你知道是谁让你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小姐沦落为如今这般田地?”
张菁娘闻言,原本凄厉的神情突然间充满了憎恨,只见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龙马乡的里正宇流明!”
看着张菁娘因为仇恨而变得扭曲的面庞,儒生再次露出诡异的微笑,他轻轻的说道:
“很好,有仇恨就好,仇恨使人充满力量,只要你还知道仇恨,那么你对本公子就有用,你现在一定很想让宇流明死吧?”
张菁娘秀目之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说道:
“奴家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要让此人百倍偿还其施加于家父、家母身上的痛苦。”
儒生的笑意更浓,继续说道:
“很好,我也很想让宇流明死。我救你出官窑,而你替我置宇流明于死地,如何?”
张菁娘有些惊讶的抬头,怔怔的看着儒生,半晌方才说道:
“奈何奴家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杀得此人?”
儒生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
“不不不,女人要杀人又何须亲自动手,你有很多可以利用的东西,就好比……”
说到这里,儒生伸手捏住张菁娘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俏脸,继续说道:
“就好比你的容颜,你的身体……只要你利用好这些,我在把你送到一个有能力杀死宇流明的人手中,到时候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不是吗?”
说到这里,那儒生目注着张菁娘,禁不住又一次‘呵呵’的阴笑起来……
宇流明将褚怀远等人送走之后,又开始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当中。首当其冲,筑坝引渠的工程便要开始实施了。除去公田的众多佃户参与这项工程之外,在周老夫子的要求下,宇流明又通过色目嘉族长召集了几十名彝族精壮由赤哥带领感到乡里协助宇流明筑坝,另一方面,宇流明又通过县里要来了鲁彦等一干工匠。
万事俱备,接下来便是开工了,在周亚夫的安排下,由佃农负责掘土、采石,鲁彦等一干匠人则负责挖槽、引渠,赤哥一干精壮则负责运输各类施工器具。工程实施第三日,宇流明和周老夫子正在馆驿闲谈,却在此时听见门外一阵嘈杂。宇流明尚未及起身,便见鲁彦一脸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见宇流明和周亚夫二人,鲁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二人便道:
“你二人还有功夫坐在这里闲聊,这坝到底筑是不筑了,这渠到底修是不修了?”
宇流明看了一眼鲁彦,心知这老爷子就是一个急脾气,连忙微笑起身,对着鲁彦说道:
“怎么了,老爷子,什么事把您老给气成这样?”
面对宇流明的微笑,鲁彦丝毫不给他好脸色,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就你手底下那帮子佃户,一个个儿的都没吃饱饭吗?这采石的速度慢到了家,我们这一般工匠这边缺乏石料,根本就干不了活儿呀。”
宇流明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说道:
“老爷子莫急,咱们去上游的河边看看再做分晓。”
说话间,宇流明和周亚夫、鲁彦三人出得馆驿,坐上乡里的牛车向着小河上游而去。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筑坝的地点。宇流明跳下牛车,举目四望,只见那些佃户们正在远处的山丘下卖力的开凿着石块,但是在另一面,宇流明发现鲁彦带来的工匠们似乎有些无所事事,一个个百无聊赖的呆在原地。宇流明眉头微皱,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班工匠,随即发现并不是那些工匠无事可做,而是他们作业所需要的石料供给不上了。虽然佃户们很卖力的开采石料,但是由于石料巨大运输不便,从而导致了不能给在另一面筑坝的工匠适时提供充足的石料。
宇流明发现了这个情况,但是却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增加人力,那样会减慢其他工作的进度,极有可能不能在预期时间内完成工程;增加运输的车辆,乡里仅有的两辆牛车都用来运送石料了,没有多余的运输工具,宇流明也不愿意去征用乡绅家里的车辆,这样会为将来乡绅们留下口实。现在该怎么办,如果照这样下去,必然会造成工期的延后,甚至可能会耽误春耕,如果出现这个情况,那么宇流明在乡里才刚刚树立起来的威望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削弱。
第七十九章 救治
宇流明在道旁来回的踱着步子,思考着解决的办法。一旁的周老夫子也捻须凝神皱着眉头思索对策,其余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里正大人的思路。
此时鲁彦和几名工匠也在一起商议对策,虽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但是始终都没能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性子火爆的鲁彦不禁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们这帮小崽子,平日里一个个儿看着比猴儿还精,现在事到临头就想不出一个有用的办法吗?难道要让老夫去给那一块块的大石都安上轮子,让它们自己走到筑坝的所在吗?”
宇流明正在思忖,闻言心中一动,猛地拍手笑道:
“我有办法了!”
宇流明的办法是在地上铺上圆柱形的滚木,然后把石材放到滚木上推动,这样运送起来就方便许多。按照宇流明的吩咐,鲁彦带着匠人们砍倒几棵大树,做出了几十根直径相同的滚木,整齐的排列在地上。然后将一块数百余斤的石料放上滚木,用几根粗绳拖拽着向前推进,一试之下果然灵验无比,只见那原本十余人尚难撼动的石料竟然被五六名壮汉拉得快速移动起来。
“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看着眼前的情景,鲁彦不禁拍手欢叫起来,完全不顾及自己为老不尊的形象,在他的身后,一班匠人们也不禁个个拍手赞叹。这时,周老夫子来到宇流明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
“里正大人,还是你有办法,自您到龙马乡以来,在老夫看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宇流明不禁摇头失笑,不置可否。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宇流明再交代了,周亚夫自觉的开始安排石料的运输。这一日下来,工程进展顺利,进度得到了大大加快。
当天夜里,宇流明正欲就寝,却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却是二牛,忙问何事。二牛说夜里来了一伙贼人摸到堤坝旁边,追着筑坝的民夫见人就砍,伤了不少人。宇流明闻言心中顿时一急,披上一件单衣就出了门,与二牛一起赶到河边查看。此时周老夫子也已经先得到了消息,赶到了现场。眼见宇流明和二牛过来,便即上前细说情况。
说这伙贼人大约有三十来人,半夜摸了过来,他们分成两拨,一半去破坏堤坝,一半本意是想要摸进大伙儿住宿的营地伤人,幸亏二牛安排的值夜青壮发现得早,这伙人在营地外便即暴起发难。二牛手下这般青壮还有赤哥带来的彝族人和这些家伙干了一场,这些人眼见讨不到便宜,便退走了。破坏堤坝的那一拨人由于不得其法,也没有专门的凿石工具,所以倒是对堤坝没有造成什么损坏。
宇流明一言不发听完周老夫子的报告后,连忙询问伤员情况。周老夫子说由于发现得及时,鲁大师和他带来的技师、匠人都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有损伤,倒是有七八个彝族的兄弟受了伤,二牛手下的兄弟身手都不错,在打斗当中没有吃亏。
宇流明闻言心中暗自吁了一口气,侥幸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后怕,要是让这些家伙摸进营地里,那造成的伤亡可就不是眼前这个情况;若是再伤了鲁彦等匠人,或者这些贼人此行携带了专门的凿石工具,把堤坝掘个口子,那可就是难以想象的损失了。想不到自己百密一疏,差点让人钻了空子,看来确实有必要加强一下堤坝的守卫了。
这时宇流明向周老夫子询问:
“可摸清这些人的来路?”
周亚夫脸上不禁浮现出疑惑的神情,口中说道:
“这些人虽然隐匿了行藏,但是似乎并不高明,从口音、衣着、武器上来判断,似乎应该是苗人。”
‘苗人?’这下连宇流明也有一些诧异了,原本他倾向于认为是龙马乡的乡绅针对自己搞出来的这一出,但是现在周亚夫却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但是现在来不及细想,首要任务是安抚好今夜遭到袭击的民夫,然后做好堤坝的防卫。众人就这样忙忙叨叨的折腾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
宇流明再次来到河边巡视堤坝的工程,举目四望,看到了不远处驾着牛车而来的赤哥。宇流明正欲上前与赤哥打招呼,却猛然间看到赤哥所驾乘的牛车上躺着一人,衣衫之上有着大片的血污。宇流明心知出事了,连忙三步并着两步赶到近前。赤哥一见快步赶来的宇流明,连忙把马车停下,从车上跳下来,向着宇流明行了一礼。宇流明来到车前,只见车上躺着那人已经昏迷过去,一身蓝布长衫上多出破损血迹斑斑,面目消瘦,却是宇流明识得的,竟然是林青。
这时,站在一旁的赤哥言道:
“俺运送完石料,自河边返回时看见有七七八八的人躺在河滩上,便上前搜索,见其余人皆已经死去,只是这小子还有口气,想着年前在永昌这小子算是帮了咱们一回,所以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宇流明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注视着躺在牛车上的林青,心思却开始飞快的转动起来。在永昌之时宇流明便已经看出林青此人来历绝不简单,现在林青被袭受伤,却是说明了其背后势力间的博弈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现在宇流明麻烦已经够多了,强大的盗匪首领林震一直是压在宇流明心中的一块大石,所以这个时候宇流明并不想搀和到林青的事情中来。但若是让宇流明见死不救,他毕竟还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几番纠结,宇流明还是命赤哥把林青带回馆驿,找医生调治,不过对外却是绝对保密。
晚间,宇流明正在馆驿大厅内看书,这时只见赤哥快步来到屋内,对宇流明说道:
“里正大人,那小伙儿醒了。”
宇流明闻言连忙跟随赤哥转入内堂,只见躺在床上的林青已然悠悠醒转,当下走到床边,对着林青低声说道:
“林兄弟,还认得我吗?”
林青抬眼望见宇流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说道:
“是宇流明兄台,想不到竟然会在此相逢,真是……”
说到这里,林青只感觉到身体一阵虚弱无力,下面的话便没有说出来。宇流明见状,连忙轻轻的拍了拍林青的肩膀,好言安慰道:
“林兄弟,我在河边发现你身受重伤,想必是遭到了歹人袭击,既然你到了这里就安心养伤,无论有多大的难事儿都等伤好了再说。”
说完,宇流明就带着赤哥等人从内堂出来,赤哥见状不仅在宇流明身边问道:
“里正,您为何不问问姓林那小子是因何受伤?”
宇流明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
“他愿意讲自然会告诉我们,如果不愿意说,问了也没用。不管怎么样,既然出手救了这小子,就是他背后有天大的事儿,咱们也不能往后退了。”
赤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章 引渠
接下来两天,宇流明全身心的扑在了筑坝引渠的工程上,不过每日晚间都会去探望一次林青,而林青的身体底子非常不错,两日时光却已经恢复了大半,虽然依旧尚不能下床走路,但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倒是基本上回来了。到了第三日清晨,宇流明从馆驿出来正要动身前往筑坝的工地上查看,只见杜云快步来到自己面前,说林青今天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吵着闹着要离开这里。眼见林青连地都下不了,哥儿几个哪能让他走,好说歹说把他给架回了床上。
宇流明闻言,唯一沉思,随即便对赤哥说道:
“走,去林青那儿看看。”
来到馆驿内室,见躺在床上的林青犹自在吵闹,丘八等人七手八脚的好不容易才把他按在床上。宇流明见此情景,只得假意咳嗽两声。听见咳嗽声,众人回过头来,见是宇流明到了,便都停下手。宇流明看了丘八等人一眼,说道:
“你们先去外面候着,我和林青兄弟谈谈。”
众人闻言纷纷离去,屋内只留下林青和宇流明两个人。林青垂着头坐在床上,抿着嘴不肯说话。宇流明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林兄弟,你的伤还没有好,为什么这么着急走了?”
林青抿着嘴半晌没搭腔,好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
“我有事情要办!”
宇流明笑了笑,说道:
“你伤成这样,连床都下不了,什么事也办不了。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到养好伤再说!”
宇流明这话说得不容置疑,林青的俊脸憋得通红,少顷,方才唯唯诺诺的又说了一句,声若蚊吟,宇流明再问了一次方才挺清楚,林青说的是‘我呆着这里会连累你们’。宇流明微微一笑,心知恐怕这才是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的真正原因,不禁对眼前这个小伙儿多了几分好感。随即只听宇流明温言说道:
“林兄弟,老实说,早在永昌我便已经看出你绝非常人,更隐隐猜到你此次前来南中是要办大事。更难得兄弟你是个仁厚之人,虽然遭难但是犹自不愿意牵连我等。”
宇流明这一顿夸赞顿时让林青感到一阵羞赧,低垂眼帘,不敢和宇流明直视。这时,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不过愚兄也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要说给你听。兄弟,我乃是龙马乡的里正,在永昌我初次与你会面便觉得颇为投契,只是当时我察觉你前来南中似乎是意图对‘杨家’不利。我作为一乡里正自然是要为我龙马乡百姓着想,是以只能对你敬而远之。但是现在兄弟你蒙难,愚兄却不能见死不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要救到底,不管你背后有天大的事情,你的对头如何的穷凶极恶,愚兄也要保证你的安全。”
说到这里,宇流明目注着林青,郑重的说道:
“话说了这么多,如果兄弟你还是要走的话,我也不拦你,但是这就说明兄弟你看不上我宇流明,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交情可言!”
说完话,宇流明静静的等待着林青的答复。只见林青坐在床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的神色,随即只听他说道:
“大哥,我错了,我不走了。”
闻言,宇流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日,宇流明暂且先把林青的事情放在了一旁,每日到工地上督促大伙儿筑坝引渠,在解决了石料的运输问题之后,工程的进展非常的顺利,不到二十日的时间,水坝便已基本筑成。这一日,是龙马乡的水坝合龙的日子,在户长周老夫子的坚持下,决定要搞一次简短的仪式。全乡的众多乡绅以及佃农纷纷云集在小河旁,准备目睹水坝合龙的盛况。
典礼自然是由宇流明亲自主持,只见他身着长衫,轻摇袖摆,缓步行至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在众人面前微一拱手施礼,然后微笑着面对众人说道: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乃是我龙马乡的好日子,咱们龙马乡马上就要有我们自己的水坝了。今后,大家灌溉土地再也不用跑上几里甚至十几里路去河边取水,河水会自己流到我们的田地里来。”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各家佃户顿时欢欣鼓舞。宇流明用眼角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众多乡绅,微笑着接着说道:
“不过,这水坝乃是朝廷公器,乃是我们公田的佃户耗费众多人力物力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所以从河中引来的渠水要优先公田佃户使用,而且水坝及水渠更需要日常耗费钱财予以维护,所以私田佃户则必须再上缴四分之一成的粮税方可使用。”
在场的众多私田佃户顿时大哗,乡绅们也不禁纷纷脸色一变。不过宇流明并没有理睬这些,继续说道:
“此外,由于这水坝乃是公田佃户参与施工的,那么每年公田佃户的粮税可以减免四分之一成。”
此言一出,在场的公田佃户们顿时又是一阵欢呼。一旁的私田佃户则纷纷面带羡慕的注视着他们,不时间还有人偶尔嘀咕两句,早知道有这么多福利,当初就应该去租种公家的地。而在场的乡绅则个个面色难看。
接下来,只听宇流明一声令下,早在河边就位的众多青壮同时开工,将事先堆放在堤坝两旁的石料纷纷推入河中。只见河岸两端的堤坝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向着中间合拢。当最后一块石料投入河中,堤坝正式合龙的时候,只听见河岸边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欢呼声。在这欢呼的人群中,要数公田的佃户们最为兴高采烈,而私田的佃户自己则暗自估算了一下,即使每年自己再多上缴四分之一成的粮税,但是省去的人力却可以令自己再租种一些田地,这么算起来自己还是有得赚的。心情最复杂的则要数在场的众多乡绅,有了这堤坝,不仅仅是节省了灌溉的人力,最重要的却是能够在旱期蓄水灌溉,这样极大的增强了龙马乡的抗灾能力,这些都是乡绅们愿意看到的。但是由于宇流明实行公田佃户优先使用的法子,使得租种公田对于佃户们有了更大的吸引力,而要想留住佃户,乡绅们自然要通过减少粮租来平衡,这就从很大程度上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还有些明眼人更看出了一些深层次的东西,现如今宇流明在龙马乡威信一时无两,现在又掌握了堤坝引渠这一手段,今后若是再有乡绅跳出来给他捣乱,宇流明只需断其用水,招其佃户,就够这乡绅喝一壶的。
第八十一章 巡检杨秀武(1)
筑坝引渠前期工程已然完工,宇流明也算放下了一件心事,但是似乎老天爷并不想让宇流明有消停的时候,一连几天,龙马乡南面接连传来消息,不少乡民被南面的蛮夷部落所伤,更有数人死于非命。宇流明接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把周老夫子和二牛叫到馆驿商议对策。
在屋内,宇流明神情颇为凝重,周老夫子捻须不语,二牛则是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宇流明发话。少顷,还是周亚夫率先说道:
“龙马乡地处蛮荒,与南面各蛮夷部落接壤,偶有乡民死伤倒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像这次这般,一连三日,我乡民接连出事,以前倒是从未有过。”
宇流明皱着眉头,先是堤坝遭到苗人偷袭,接下来又是乡民接二连三的遭到苗人袭击,在这当中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但是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头绪。回首间,见二牛犹自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禁有些生气的上前猛地拍了二牛肩膀一下,口中呵斥道:
“你这头牛,傻愣愣的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帮着想主意。”
二牛却是笑嘻嘻的说道:
“有你里正大人在我还想什么主意,有活儿让我二牛干就成!”
宇流明顿时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随即说道:
“休说这些没用的,你手底下那二十人练得怎么样了?”
一听宇流明问到练兵的事情,二牛顿时来了精神,口中说道:
“绝对没问题,这几个月下来均是高强度的操练,没有一日懈怠,老实说原先他们也就算是乡里喜欢好勇斗狠的小痞子,现在可不一样了,我手底下的人不用武器,普通壮汉三五个也近不了身。”
看着二牛自信满满的样子,宇流明也不禁笑了起来,口中言道:
“光磨嘴皮子没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二牛顿时气往上冲,站起身来对着宇流明说道:
“请里正大人下令!”
宇流明也毫不客气,随即命令:
“你部二十人五人一组分为四组,前往南部潜伏,同时派人与色目嘉老族长取得联系,请其派遣彝族青壮协助你等在南部探查,务必摸清楚究竟是谁在蓄意袭击我乡民。”
二牛郑重的道了一声‘领命’。接下来,宇流明又吩咐周亚夫,让他告令全乡,禁止乡民前往南面二十里以外区域,防止再有袭击乡民的事件发生。
目前,敌在暗我在明,在尚未摸清楚对手底细的情况下,宇流明也很难做出针对性的布置,因此现在首先要做的还是要摸清楚敌人究竟是谁。
接下来几日,由于周亚夫禁止乡民涉足南面地域,倒是没有再次发生乡民遭遇袭击的事情。不过,另一方面,派遣出去的二牛以及他那麾下的二十名精状同样没有消息传回来。宇流明表面上虽然平静,但是心中却在隐隐的担忧。
这一日,宇流明突然接报,会泽县巡检杨秀武前来龙马乡视察。乍一听闻,宇流明心中顿时一紧,杨秀武身为巡检,掌全县甲兵训练,乡邑巡逻,主管缉捕辖区盗贼、盘诘奸究,偏偏这个时候到龙马乡来巡视,这当中难道会是巧合?
事情来不及细想,宇流明匆忙间整理好衣衫,来到馆驿外汇合周老夫子,随后一干人众来到驿道之上,静候巡检大人到来。未几,道路前方一辆马车缓缓行至近前。待车停稳之后,车夫撩起门帘,杨秀武一脸严肃的从车内而出。宇流明等人一见杨秀武,一齐躬身行礼,口中说道:
“卑职拜见大人。”
那杨秀武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扫了众人一眼,口中冷淡的‘嗯’了一声。接着便听杨秀武沉声说道:
“龙马乡里正宇流明何在?”
宇流明缓步从众人中走出,对着杨秀武微一作揖,口中道:
“卑职宇流明见过大人。”
杨秀武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只见宇流明依着下官参见上官的礼仪上身微躬,却平静坦然的站在原地,面对来自杨秀武的目光却显得游刃有余。
宇流明的这种平静让杨秀武非常的不适应,从来各乡的官吏见到自己无不是畏畏缩缩、胆战心惊,但是偏偏这个毛头小子在自己面前却淡定得让人非常不舒服。
少顷,杨秀武假意咳嗽两声,缓解了心头的不适感,随即对宇流明说道:
“你就是龙马乡的里正,前些日子,你这里正在县里的名声可是响得很那!”
宇流明不卑不亢的答道:
“卑职只求尽心乡中政务,至于名声响不响,下官不清楚,也不在意。”
杨秀武冷冷一笑,手捻胡须,沉声道:
“好一个‘只求尽心乡中政务’,本官问你,近日来你龙马乡乡民接连遭到蛮夷部落袭击,死伤无数,可有此事?”
杨秀武这是想借助自己上官的权威,先把宇流明施政不当的‘帽子’先给宇流明扣上。宇流明心中暗自一凛,来了,这家伙此番前来果然是来找茬儿的。随即只见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乡民遭蛮夷部落袭击确有其事,不过死伤无数却有些言过其实。本乡乡民先后四次遭到袭击,死6人,伤24人,均有名字户籍登记在册。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现在查验,活着大人若认为下官隐瞒数字,也可拿出证据,指出乡里还有何人遭蛮夷所害。下官已将本乡居民户籍整理完善,若是被害之人确在户籍之上,下官甘愿受罚!”
杨秀武脸色有些难看,这个宇流明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不仅没有上自己的当,而且准备工作也做得非常完善。但是自己一个堂堂巡检又岂止就这点手段,当下杨秀武继续追问道:
“好,既然乡民遭到盗匪袭击确有其事,那么你这一乡里正可做出了什么应对举措?”
宇流明胸有成竹的答道:
“卑职已下令全乡百姓自即日起不得涉足南面二十里以外区域,其次命令耆长吴二牛召集乡间精壮,准备应对蛮夷袭击,同时派人前往南面打探消息,看究竟是什么部落在蓄意与我龙马乡为难。”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杨秀武,然后说道:
“距离事发至今仅有五日,不知卑职仓促布置之下可还有疏漏之处,请大人指点。”
第八十二章 巡检杨秀武(2)
说到这里,宇流明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杨秀武,然后说道:
“距离事发至今仅有五日,不知卑职仓促布置之下可还有疏漏之处,请大人指点。”
杨秀武心中一凛,好家伙够难缠的,这个宇流明不仅在事发后立即做好了补救措施,而且话语间还刻意强调事发至今毕竟才过去五天时间,那么此时要把一个‘处置不力’的罪名扣到宇流明的头上看来又是不现实的了。
杨秀武心中一阵腻歪,但是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
“恩,你处置还算妥当,本官就不多说什么了,带我到你们乡里看看吧。”
宇流明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杨秀武走过之后,宇流明深吸了几口气,知道前面第一关算是过了,但是接下来杨秀武未必会善罢甘休,还需自己谨慎应对,随即抖擞精神,紧随杨秀武身后。
一行人沿着驿道走来,此时已然进入春耕时节,龙马乡的各家佃户都在地里卖力的干活儿,四处皆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行进中,杨秀武时不时的四下张望,看到龙马乡内四处井然有序,百姓安于耕作,心中对宇流明的评价又上了一个档次。行至乡镇旁的小河边时,宇流明向杨秀武介绍了新近筑成的堤坝及修渠引水的情况。
此时的杨秀武心中更为复杂,这个宇流明来到龙马乡前前后后不过一年的时间,竟然做出了如此多的成绩,他周汉臣何德何能竟然能够找到如此的人才为他卖命。虽然有些爱惜宇流明的才干,但是再有才干不能为我所用,成为了敌人的助力,才干越高威胁也就越大,因此必须要对此子坚决的打压。
想到这里,杨秀武心中已经坚定了打压宇流明的决心。接下来一路无话,杨秀武一直沉默着跟随宇流明查看了龙马乡各处。待得一行人回到馆驿中时,天色已然临近中午。宇流明吩咐下人准备饭食,然后便和二牛、周亚夫一起坐在大厅内聆听杨秀武训话。
杨秀武看着坐在大厅内的二人,右手下意识的在身旁的桌面轻轻的敲击着,心中却是在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少顷,只听杨秀武缓缓的说道:
“今日,本官巡视龙马乡,总体看来,你宇流明施政也还算过得去,倒是那筑坝引渠的工程还算几分亮点,不过据本官所知,你这筑坝造渠引来的河水却是优先紧着你公田里的佃户使用,至于其他佃户种地若想使用你引来的河水却是需要交税的?”
宇流明淡淡的答道:
“确有其事!”
杨秀武假意皱了皱眉头,然后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
“此举似有不妥。筑坝引渠本是件大惠乡里的好事,但是你宇流明身为一乡的父母官,却刻意偏袒租种公田的租户,阻挠他人使用。当然本官也听闻年前儿为了征粮的事情,你与那些乡绅闹得很不愉快,但是这件事往小了说,是你宇流明狭私报复,往大了说,可就是鱼肉乡里了……”
说到这里,杨秀武一脸冷笑的注视着宇流明,在他看来宇流明一旦听闻这个‘鱼肉乡里’的罪名,只怕当场就会大惊失色,到时候自己再一威逼,由不得他宇流明不就范。
但是,现实却让杨秀武又一次失望了。宇流明并没有惊慌失措,他依旧一脸淡然的站在原地,而他脸上那淡漠的表情甚至让杨秀武感到了一种被‘无视’的感觉。此时的杨秀武禁不住心中涌起一阵恼怒的情绪,恰在此时,宇流明开口了。
“大人,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大人说得对,下官乃是龙马乡一乡的父母官,万事都应当一碗水端平。但是这堤坝原本就是我公田的佃户们一把汗水一把辛苦的建起来的,私田佃户以及全乡的乡绅不仅没有出力气,甚至是一分一毫的钱粮也不曾负担。现在堤坝修好了,他们想要来沾好处,若是下官答应了此事,试问又如何去面对那些冒着可能误了春耕农时,辛辛苦苦一门心思跟随本官筑坝引渠的公田佃户?”
“你……”
面对宇流明的质问,杨秀武顿感一阵语塞,这时只见宇流明站起身来,一脸正色的说道:
“话又说回来,本官造好了堤坝,引来了河水本就是打着惠及全乡的主意,这些私田佃户即使是用粮税交换了水渠的使用权,节省下来的人力物力也远远高过他们的付出,乡绅们完全可以利用节省下来的精力租种新的土地。如此的优惠他们不知道对朝廷感恩,相反却妄想把好处占尽,就因为他们是乡绅,他们比那些在地里苦哈哈种田的佃农高贵,他们打的真是好算盘。”
杨秀武没有想到自己一席话竟然引来了宇流明如此强烈的回击,当着自己的扈从竟然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如此的数落,就算他养气的功夫再好,此时也动了真怒。只见杨秀武脸涨得通红,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对宇流明怒斥道:
“宇流明,你放肆!”
一旁的周亚夫眼见杨秀武动了真怒,生怕宇流明一个不好弄一个“忤逆上司”之罪,连连向着宇流明使眼色。宇流明却是视而不见,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杨秀武,口中说道:
“大人的要求,卑职恕难从命!”
杨秀武此时的目光阴沉得可怕,刚才对宇流明的一丝欣赏早已经荡然无存,为了压制他心中的暴怒,此刻他衣袖下的双手正在剧烈的颤抖。少顷,杨秀武方才用貌似平缓的语气说道:
“宇流明里正,这是你一个里正应该对本巡检说的话吗?”
杨秀武刻意的把‘里正’和‘巡检’两个词咬得特别重,很明显是要用官职的高低逼着宇流明执行他的命令了。宇流明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口中只是淡淡的说道:
“卑职并无对大人不敬,实在是卑职是在为大人着想。”
杨秀武怒极反笑,说道:
“是吗?本官倒是想知道你个小小的里正如何为我着想的。”
宇流明缓缓答道:
“杨大人乃是本县巡检,专司缉捕辖区盗贼、盘诘奸究,这农耕与水利貌似不在大人职责范围之内吧?下官担心,若是有些宵小之徒乱嚼舌根,说大人您擅权妄为,只怕……”
杨秀武的脸此刻已然铁青,眼神中更是射出狠毒的目光,他紧握着的双手一直在抖个不停,此时只见他咬着牙,抽搐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好,本官既然司缉捕辖区盗贼、盘诘奸究,那今日本官就在这里郑重的告诉你,若是龙马乡再出现乡民被盗匪袭击的事件,本官定然奏请县令将你革职查办。”
说到这里,杨秀武突然阴阴一笑,然后说道:
“还有,若是一个月之内,你不能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袭击我龙马乡的乡民,本官一样要治你个失职之罪!”
说完这话,杨秀武再也不看宇流明和周亚夫两人一眼,猛地一甩衣袖大步向着馆驿大门走去。宇流明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得注视着杨秀武离去的背影,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挽留的意思。
少顷,周亚夫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缓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平静得说道:
“里正大人,接下来咱们怎么应付?”
若是在以前,周亚夫一定会慌了神,不过在宇流明身边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周亚夫现在对眼前这个年轻的里正充满了信心,现在虽然面临着来自杨秀武的威胁,但是周亚夫同样相信,这一次他们同样能够解决眼前的难题。
只听宇流明仿佛喃喃自语的说道:
“……嗯,一个月?看来时间似乎有些仓促,必须要有所动作了。”
说到这里,宇流明回过身,对着身旁的周亚夫低声“如此,如此”的交代了几句,周亚夫神情凝重的听完,随后又郑重的点了点头。
第八十三章 擒贼
又是一天的傍晚,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龙马乡的春耕此时已经进入了尾声,由于前一段时间接连有乡民遭到袭击,龙马乡的乡民都遵从里正大人发布的禁令,绝不涉足南面的地域。不过时间过去了十余日,再也没有听到有人遭到袭击的消息,这几日似乎龙马乡的乡民也开始不再把里正大人的禁令当成一回事,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百姓结伴到南面的野地里采些食材以贴补家用。
而就在今天,又有十来人结伴冒雨南来。这些人一个个身披蓑衣挡雨,三三两两分散在野地里开始采摘野菜、蘑菇等食材,时不时的会有人说笑两句,虽在雨中,但气氛却是颇为欢快。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树丛之中,几十名身着苗族服饰的壮汉个个手持武器,把身体掩藏在浓密的灌木当中,正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些龙马乡的百姓。
“真是些愚蠢的家伙,难道他们就不长记性吗?”一个苗人那喃喃的说道。
这个时候,俯在他身旁的一个苗人头目残忍的说道:
“只有用死亡,才能让这些猪一般的华夏人知道什么是畏惧!”
说到这里,苗人头目轻轻的扬起右手,向身旁的伙伴示意,然后轻声说道:
“做好准备,从两侧包抄上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身旁的同伴按照指示,二十余人分成两股,从两侧向着龙马乡民所在之处迂回过去。苗人头目自己却依旧匍匐在草木当中,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些犹自在欢笑打闹的百姓。
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从两侧渐渐的接近,苗人头目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只见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牛角刀,右手反握住刀柄,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或者在他的眼中这根本不能称其为战斗,而应该叫屠杀才准确。
下一刻,只见迂回到两侧的二十余名苗人猛地窜出,向着处于中央的百姓冲了过去,苗人头领手握牛角尖刀也冲出了自己藏身的树丛,向着龙马乡的百姓飞奔而来,他看见自己的部下已经冲到了乡民的身前,挥动着手中的兵刃向着手无寸铁的乡民刺去,他很清楚屠杀就要开始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完全出乎了苗人头目的预料,只见一名乡民眼看着苗人挥舞着兵刃向着自己刺来并没有慌张,却诡异的伸手从草丛中抽出一柄军刀,向着迎面而来的苗人便是一记斜劈,那名苗人只觉得胸口一凉,随后便缓缓的软到在地。
原本向前疾驰的苗人头目猛地看到这一幕,硬生生的停住身形,惊疑不定的注视着前方的情况。接下来,只见其余的乡民仿佛如变戏法一般,纷纷从身旁的草丛中拿出了自己的长刀,而且竟然是清一色的制式帝国军刀。然后,这些乡民熟练的握住刀柄,对着向自己猛扑过来的苗人挥出军刀,同样是一记标准的斜劈。只见一阵齐刷刷的寒光闪过之后,又有七八名苗人倒下。
这一刻,苗人头领已经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短短的一瞬间,自己的部下就有将近一半失去看战斗力,而且生死不知,要是再让这帮子所谓的‘乡民’再来这么几下,自己的手下只怕会全部都交代在这里。随即,只见苗人头目发了疯似得大声喊道:
“快跑,有埋伏!”
其实用不着苗人头目下达命令,他的手下们早已经吓破了胆,冲在前面的七八个兄弟就是前车之鉴,全部让人家一刀给收拾了,自己上去那还不是送菜。转眼间,刚才还如狼似虎的苗人现在一个个都成了急于逃命的羔羊,开始四散奔逃。
这时,原本那二十名乡民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只见他们手握军刀开始了追击。苗人头目也在匆忙的逃命,他返回头跑进了自己先前躲藏的树林当中。此时在他的身后有两个手持军刀的乡民始终紧追不舍。苗人头目眼见对方越追越急,似乎不会轻易罢手的样子,心中一盘算,想出一个法子,当下一咬牙,脚下猛地加力,豁地窜进一处树林茂密之处,紧接着一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
此时,那两名乡民也跟着追了过来,他们没有看到躲在树后的苗人头目,只是凭着惯性继续向前追赶。就在两人靠近到苗人头目躲藏的那棵树后的时候,苗人头目猛地窜了出来,手中的牛角尖刀对着前面一名乡民胸口猛地戳了过去,那名乡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慌了手脚,一时间呆在原地。眼看着那柄牛角刀就要透胸而过,就在这时在那乡民身后一人猛地一拽他的衣衫,一把将他带开数步,堪堪躲过苗人头目刺来的尖刀。
那苗人头目眼见一击不中,正待转身逃离,那后来之人“嗤”的一声冷笑,手中制式军刀猛地挥出,正中头目的右腿,只听头目“啊”的一声惨叫,顿时摔倒在地,只感到脚上传来的剧痛剧烈的冲击着自己大脑,全身因为疼痛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
这时,只听砍中头目的那人对自己的同伴说道:
“今后厮杀要时刻小心敌人的诡计,明白吗?回去之后,一个月内每天训练加练半个时辰!”
乡民对着那人拱手,一脸惭愧的答道:
“遵命,二牛耆长!”
这时二牛看了一眼在地上因为疼痛不停抽搐的苗人头目,一脸轻蔑的神情,口中禁不住说道:
“哼,跟你牛哥玩阴的,也不看看老祖宗是谁。”
二牛当年可是龙马乡的混混头子,这种背后阴人、拍砖的事情那是家常便饭,当时他和一个乡民追进树丛发现没了苗人头目的踪影,心下便有了提防,是以在对方突然出手的时候能够及时的援助自己的同伴。
正在这时,一个乡民赶到二牛身边报告:
“耆长,里正大人到了。”
二牛抬头向树林外望去,见宇流明和周亚夫等人已经赶到了适才战斗的现场,随即“嘿嘿”一笑,冲着自己的两个下属说道:
“带上这个家伙,咱们去找明哥儿。”
两个乡民随即一左一右便把匍匐在地的苗人头领给架了起来,二牛则当先一步出了树林。这时,宇流明和周亚夫已经来到了适才发生战斗的地方,宇流明四下的扫视了一遍,看见二十余名苗人有13名受伤,丧失抵抗能力,其余是一名全数毙命,自己这边似乎没有什么伤亡,心中不禁对二牛这段时间以来对二十名精壮乡民的训练成果感到满意。
这时,只见二牛乐呵呵的从树丛中出来,快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指着被两个乡民押解着的苗人头目说道:
“这个是领头的,挺滑溜,差点让这小子逃脱了。”
宇流明微微的点点头,随口说道:
“赤哥那边也已经得手了,他们抓了二十多个苗人,现在立刻把这些人带回乡里,分开进行审讯,务必立刻查清楚究竟是谁指使他们袭击我们的乡民。”
第八十四章 苗人吴金(1)
当晚,在龙马乡的馆驿大厅内,宇流明认真的倾听了赤哥和二牛两人报告的审讯结果。
“如此说来,这次又是吴金这个家伙干的好事?”宇流明皱着眉头,自言自语的说到。
这时,站在一旁的赤哥颇有些气愤的说到:
“这个家伙天生就是个坏种,可恨当初没能在穆图村宰了他!”
宇流明若有所思的说到:
“上次在木图村,我们伏击了吴金,让他损失惨重,这么快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痛,是什么让他如此的不长记性呢?”
周亚夫点点头,说到:
“不仅如此,关键是如此袭击我龙马乡乡民,除了让我龙马乡上下人心惶惶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对于吴金他还有什么好处?”
宇流明闻言心中一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道:
“老夫子的话很有道理,无利不起早,究竟是什么让吴金这个家伙如此的丧心病狂?”
屋内众人均是一脸的思索状,此时宇流明却道: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当务之急是抓住吴金,事不宜迟,前日我们派人去县里向李平大人请求派遣的一个排的士卒已经到了,赤哥立即集合你的族人,二牛把二十名精壮都集合起来。今晚,我们去端了吴金的老窝!”
众人立即分头行事,一张搜捕吴金的网已经悄然的展开。
深夜,在龙马乡南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苗族村寨中,吴金此刻在屋子里正坐卧不安,今天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使得他预感到可能已经出事了。正在这时,一个妩媚的身影出现在吴金的身后,伸出芊芊素手轻柔的捏动着吴金的肩膀。吴金原本有些恐慌的心,被这双漂亮的双手抚平了,他缓缓的闭上双眼,开始享受美人的按摩。近来吴金感觉非常的惬意,主要就是因为这个由巴蜀游商敬献给他的侍女。这个女人无论是在床底间还是日常的一颦一笑当中,都给他带来了一种销魂的滋味,让他食髓知味。这个女人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他无限的痴迷,他对这个女人已经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她让他去袭击龙马乡的乡民,他便派人去了,他根本就没有去想会有什么后果,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一切。这个女子她叫张菁娘。
这时候,张菁娘轻柔的在吴金的耳边说道:
“头领,您在为何事烦恼?”
吴金闭着双眼,一边享受着张菁娘的按摩,一边说道:
“今天派出去的几个人一个都没回来,恐怕是失手了啊。”
张菁娘闻言眉头一皱,按在吴金太阳穴上轻揉的双手不禁一抖。吴金察觉到了张菁娘的异样,睁开眼,回头对张菁娘说道:
“怎么了,小娘子在担心什么?”
张菁娘眉头紧锁,缓缓的说道:
“头领,咱们的人肯定是出事了,而且,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
吴金闻言一愣,不禁说道:
“小娘子,有这么严重?就算我们的人失了手,那帮华夏人也不会这么快找到咱们这个村子来的。”
张菁娘皱着眉头,表情凝重的说道:
“头领,您不了解宇流明这个人,他……”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喧哗,吴金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屋门前,推门而出,举目四望,只见整个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村里的苗族人一个个都面色惊恐的在四下逃散。就在下一刻,一群气势汹汹的彝族人闯进了村子,吴金看到了一张自己熟悉的年轻面孔,就是那日在抢劫彝族人粮食的时候与自己交锋的彝族青壮。吴金记得赤哥,赤哥同样也记得吴金,当他一眼盯上吴金的时候,口中当即喝道:
“老贼,小爷我今天要你的命!”
说话间赤哥手持牛角尖刀,带着两名彝族青壮就向着吴金所在之处扑了过来。此时的吴金却有点懵了,按理说要来找自己算账的应该是龙马乡的人啊,这帮彝族的蛮子盼来凑什么热闹?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手上却没有闲着,眼见赤哥手持尖刀向着自己扑来,吴金随手抄起身旁的一把木凳掷了过去,赤哥随即闪身躲过。趁着这个空当,吴金已然闪身回到屋内,关上了房门。在屋外,赤哥叫来了几名精壮,对着房门便是一通乱砸。
吴金回到屋里,对着张菁娘急急喊道:
“小娘子,是那帮彝族的蛮子摸进咱们村来了,咱们得想办法快逃。”
张菁娘却也颇有几分果决,在听闻吴金的一番言语之后,经过短暂的惊诧,旋即冷静下来。快步从床前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她的一些金银细软,看来事前便已有所准备,随时准备离开的。
接着张菁娘打开后屋的一扇窗户,对着吴金轻呼道:
“头领,咱们从这儿走。”
吴金会意,趁着赤哥等人尚在屋外砸门,拉着张菁娘的手两人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爬了出来,此时村子里一片混乱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吴金和张菁娘二人沿着屋后的房檐一路向着村子另一个方向逃窜,此时张菁娘心中一动,在吴金耳边说道:
“头领,你我二人势单力薄,若是再撞上贼人势必难以自保,咱们一边往南面走,沿途一面把村里的壮丁都聚集起来,若是撞上贼人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吴金闻言,心中一喜,连胜道:
“还是小娘子有主意。”
当下吴金与张菁娘一路向南疾奔,一路上只要遇上苗族男子,吴金便以自身头领身份尽数招至身旁,未走多远,身边已然聚集了近三十余人,路上遇上几股彝族人,均被吴金带人冲散,由于事情紧迫,他也没有继续恋战,而是带着这三十余人向着村子南面急速而去。
到得南面村口,吴金等人眼见出了村子后,南面便是山,到时候大家逃进山里,就算是逃出生天,不由得心情就是一松。那三十余名苗人更是人人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不由得加快步子向着村口涌去。就在此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阴沉的说道:
“动手!”
话音未落,十余道寒光闪过,哀嚎声冲天而起,十余名苗人精壮被十余柄锋利的长刀毫不留情的砍翻在地。狂怒的吴金禁不住发出一声暴喝:
“什么人?”
第八十五章 苗人吴金(2)
“什么人?”
下一刻,吴金看到了数队衣甲鲜明的朝廷官兵从村口道路的两旁鱼贯而出,一个个犹如凶神恶煞,手中明晃晃的制式军刀闪着幽暗的寒光,不禁使人心中一颤。此时,在官兵队列的正中央,一个军官和一名衣袂飘飘的儒生站在最前列。
只见那儒生目注着吴金,表情沉静如水,口中淡淡的说道:
“龙马乡里正宇流明、会泽县警备团下辖第一营营长李平上尉,在此,贼子吴金还不束手就擒?”
此时,余下的十余名苗人精壮将吴金护在中央,吴金目注宇流明与李平二人,最后把怨毒的目光锁定在宇流明的身上,只听他缓缓的说道:
“你就是宇流明?龙马乡的里正?”
说到这里,吴金突然狠毒的一笑,沉声说道:
“你们的乡民是我杀的,杀得不多,有几十个吧,可惜你来得太快,不然我还能杀更多,更多……”
宇流明平静的注视着吴金,淡淡的答道:
“你想激怒我,然后趁我愤怒的时候不备突然将我挟持为人质,然后离开这里。”
吴金闻言眼角一阵抽搐,有一种被人洞悉一切的感觉。接下来只听宇流明继续说道:
“不过,不妨咱们现在聊聊一些旧事。”
吴金有些疑惑的盯着宇流明,宇流明的嘴角却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然后说道:
“去年,你抢劫了色目嘉族长的粮食,是我看破了你的计谋,暗中派人伏击了你的人,那一役,应该有不少你的人折在我手上吧,至少比你杀的龙马乡人多!”
说到这里宇流明有些轻蔑的看了一眼吴金,此时吴金的眼神中已经难以掩饰的闪动着愤怒的火焰。宇流明继续说道:
“当然,偷袭你的老巢庑殿村也是我带着彝族的兄弟们干的,抓了你们全村的妇孺,现在这些人都在色目嘉族长那里当奴隶。”
吴金此时咬紧了双唇,他的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他怕自己一张嘴就会把这个世界上所有恶毒的言辞都骂出来。
宇流明仿佛没有察觉吴金的异样,仍旧自顾自的再说到:
“吴金,你有一个手下叫鸠男吧,嗯,是个很魁梧的汉子,当时他真是给我制造了很多麻烦,不过当时我告诉他,如果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那么我就杀尽庑殿村的老幼。最后,鸠男只能投降了。而现在,他也只是色目嘉老族长部落里一个卑贱的奴隶。吴金,现在到你了,很快你也会是的……”
说到这里,宇流明停下来,满含深意的注视着吴金。吴金此时额头上青筋爆出,脑海中回想起一年前自己被对方连番暗算的遭遇,禁不住张口怒喝道:
“卑鄙!”
恰在这时,却听见身旁的张菁娘沉声说道:
“头领冷静,咱们奋力一搏未尝没有生机,切不可一时冲动乱了方寸。”
此言一出,原本怒不可遏的吴金犹如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凉水,顿时冷静下来,只是看向宇流明的目光中呈现出了更多的怨毒之色。宇流明此时心中也不禁暗叫可惜,自己精心炮制的一盘‘好菜’就被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女子给破坏掉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站在吴金身旁的张菁娘,心中暗忖:
也罢,既然不能兵不血刃,那就强势碾压!
想到这里,宇流明对身旁的李平说道:
“该结涑了,剩下的交给你了,李平上尉。”
李平冷冷的看了宇流明一眼,有些揶揄的说道:
“想不到你的算计竟然也会有被一个小娘子瞧破的时候。”
宇流明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一副淡然的神色。李平也不再多言,对着手下一挥手,沉声说道:
“除了匪首吴金,其余格杀勿论!”
众多官兵得令之后,手持兵刃,向着吴金等人所在之处一拥而上。吴金和手下不足二十人的苗人围成一个圈,缩在村口的一个角落里,犹自在负隅顽抗。奈何,这些苗人哪里会是训练有素的朝廷军队的对手,转眼间吴金便看见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眼见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吴金心知这样下去自己最后只能是束手就擒,必须要想办法奋力一搏。
而此时,李平与宇流明二人注视着眼前的战局,眼看仍旧在抵抗的苗人越来越少,拿下吴金仅仅只是时间问题,心知大局已定。谁知就在下一刻,变生肘腋,只见吴金暴喝一声,抬腿猛地踹翻一名官兵,猛地向着宇流明所在之处扑了过来,未及行得数步,一名士卒迎上吴金举刀便劈,吴金一个闪身躲过士卒劈来的长刀,猛地一把将那士卒扑倒在地,随后吴金那雄壮的身材也紧跟着压在那名士卒身上。周围的士卒见状,连忙过来几人想要将吴金按住,只见吴金张开嘴,一口狠狠的咬在了身下那名士兵的脸上,那名士兵吃痛不住,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那吴金身体甚是强壮,赶上前来的几名士卒竟然拽他不动,又不敢伤他性命,一时间竟然奈何他不得。恰在此时,在剩余的犹自顽抗的苗人当中,一个人却似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他是昆青,吴金手下的神射手。他在混乱的人丛当中悄悄的掏出自己贴身收藏的一支精巧的手弩,悄无声息的安装上弩箭,稳定的双手握住手弩的手柄部位,准星准确的透过人丛的缝隙锁定住了站在不远处的李平。
下一刻,随着昆青手指在机簧按钮上轻轻一按,‘嗖’的一声,弩箭飞射而出,紧接着只听见李平‘啊’的一声惊叫,便即摔倒在地,在场众多的官兵一见主帅受伤,生死不知,顿时有些慌了手脚,原本围攻剩余苗人的官兵都不禁开始向后退却,想要护住主帅。
眼见原本占尽绝对优势的官兵竟然在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宇流明目光一凝,沉声喝道:
“李平大人无恙,各部各司其职,不得让苗人有可趁之机!”
宇流明的一声暴喝,让原本有些凌乱的官兵回过神来,虽然这些人心中依旧有些惴惴不安,但是却基本上能够明确自己在战斗中的职责,很快,官兵的围攻之势再一次形成了。
这一刻,宇流明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平,淡淡的问了句:
“没事吧?”
第八十六章 剿灭
这一刻,宇流明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李平,淡淡的问了句:
“没事吧?”
李平的右肩上依旧插着那支弩箭,只见他伸手拽住弩箭的尾部,一咬牙将弩箭拽了下来,一缕鲜红的血丝从身上铠甲的破损处沁了出来,宇流明见状,不禁微微放心,看来箭头上没有毒。
只见李平扔掉手中的弩箭,用单手支撑着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冷峻的目光逡巡在剩余的苗人身上,很快他就从人丛当中找到了昆青,只见李平对着昆青抬手一指,对身旁的官兵说道:
“剁了他!”
几名官兵闻言,手持兵刃默契的冲上前对着昆青展开了攻势,几个照面下来,昆青便被这几名官兵从人丛当中隔离出来,在多人的围攻之下,昆青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一名士卒瞅准机会,猛地一刀挥出,正中昆青的大腿,昆青“啊”的一声,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左侧大腿因为受伤,他只能半跪在地上继续招架。
李平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战局,神情间似乎颇不满意自己的下属现在仍未拿下昆青,接着只听李平冷冷的说道:
“一炷香之内拿不下此人,军法从事!”
一声令下,原本围攻昆青的数名官兵顿时加快了进攻的节奏,兵刃砍向昆青的频率也陡然间变得迅疾无比。很快,昆青一个招架不及,左臂被砍中一刀,接着是右胸,然后是右臂,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刀锋在昆青的身上划过,昆青也早已经不再动弹,但是官兵们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对着昆青的尸体依旧疯狂的劈砍着。
接下来,昆青的尸体也开始变得血肉模糊,最后在无数刀锋的切割之下变成了肉块。看到这一幕,就连一向沉稳的宇流明也不禁有些不忍。李平似乎察觉到了宇流明的异样,冷冷一笑,随后阴沉沉的说道:
“觉得有些残忍了是吗?那么你再看看那边!”
说话间,李平抬手指向那些负隅顽抗的苗人所在之处,只见那十余名原本犹自在抵抗的苗人此时已经被眼前残忍的场面吓傻了,一个个都呆呆的站在原地全身发抖。接下来,就是官兵们将他们一一缴械。
这个时候,李平轻轻擦去自己右臂上沁出的血迹,冷冷的注视着宇流明,然后口中说道:
“残忍不是目的只是手段,原本这些人都要死,但是现在这些人都不用死了,以杀止杀未必不是一条捷径。”
宇流明看了李平一眼,叹了口气,然后颇有几分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下意识的在投降的那些苗人当中一扫,没有发现先前站在吴金身后的那名女子,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缓步来到这些苗人俘虏近前,挨个儿的仔细打量。但是结果却让宇流明很失望,那名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就是趁着吴金奋力一击,官兵短暂陷入混乱的时候逃走的。
这个时候,一直随宇流明在一旁观战的周老夫子缓步来到宇流明的身旁,在宇流明的耳边轻声说道:
“适才站在吴金身旁的女子老夫曾经偶然之下见到过,她是乡绅张庆的女儿,名唤张菁娘,原本我只是觉得眼熟,但是听到她适才和吴金说话的声音,便肯定就是她了……”
这一刻,宇流明看着周亚夫,周亚夫也注视着宇流明,两个人不禁心有默契的同时点了点头,脸上却都是一副凝重的神色。
接下来就是一些扫尾的工作,李平命令官兵将投降的苗人全部集中起来,挨个儿五花大绑,然后按照宇流明的要求全部交给赤哥等人,由赤哥负责将这些人押往穆图村关押。至于此次捣毁吴金村庄所得的粮食和财务宇流明则尽数交给李平,权做军资使用。原本宇流明并没打算烧毁村子,但是李平坚持做事务必要干净,不留任何把柄,最后宇流明同意了李平的要求,将吴金盘踞的这座村寨一把火烧为了平地。
在返回的路上,李平与宇流明并肩而行,宇流明看了一眼一路上沉默不语的李平,隐隐的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心事,随即宇流明便对李平说道:
“怎么了,最近有什么不顺利的?”
李平停下脚步,看了宇流明一眼,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宇流明不禁失笑着说道:
“别老是这样看着我,像你这样杀伐果断的人,遇上事情却总是喜欢憋在心里,这样不好,毕竟现在我们两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李平眼神变了变,用一种生硬的语气说道:
“说了也没用,我这个层面的事情不是你现在能插手的,即使你智谋百出也不行。”
宇流明闻言笑了笑,然后说道:
“那也说出来吧,两个人想办法也总好过一个人。”
李平又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我虽受命带领会泽县警备团第一营,但是巡检杨大人对我似乎颇为疑忌,军饷武器往往不能按时发放,而且颇有克扣。这些日子以来,麾下士卒已然颇有怨言……”
宇流明面色一沉,淡淡的说道:
“杨秀武对你有什么要求?”
李平答道:
“杨大人希望我能向他效忠,唯他命是从,但是帝国向来有祖制,军政必须分开,我一个小小的上尉,不似他杨家树大根深,这种有违祖制的事情不敢轻易违反,所以我一直没有答应。”
宇流明淡淡一笑,说道:
“这种事情不是他杨秀武一个小小的巡检敢做的,肯定是出于巴蜀杨家的授意,杨家胃口不小,在蜀中站稳了脚跟,现在又把手伸到建宁这里来了,真是想当西南王吗?”
说到这里,宇流明看了一眼李平,随即又说道:
“你很明智,没有和杨秀武搀和到一起,巴蜀杨家对于你我来说确实是庞然大物,但是他对于朝廷来说,又何尝不是一颗毒瘤,我想朝廷要除去杨家之心只怕久矣。”
李平道:
“那又如何,这几十年来杨家不是依旧逐渐做大,势力遍布巴蜀,俨然已经有割据西南的意思,朝廷不是依旧没有动手吗?”
宇流明微微一笑,淡淡的答道:
“不是不动手,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一个杨家不要紧,但若是关陇、山东等各大世家觉察到了唇亡齿寒,联起手来拧成一团,那只怕立刻就是天下大乱的情形,所以朝廷始终没有下决心。”
李平沉声的说道:
“朝廷何时下决心我不管,也管不了,现在是祸在眼前,怎么办?”
宇流明说道:
“杨家很大,树大根深,我们不敢动,也动不了,但是断他一根小小的根须,我们还是有这个能力的。这一次,只要精心谋划,我们的胜算在八成以上?”
“什么?”
李平有些惊讶的看着宇流明,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从宇流明的口中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宇流明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李平也没有再度追问,两人只是这样默默的走着,直到返回龙马乡。
第八十七章 酝酿(1)
第二天,龙马乡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李平带着部队驻留在了龙马乡,对外宣称是为了预防有南蛮人再度袭击乡民,其他则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关于禁止龙马乡乡民前往南面地域的禁令一直没有撤销,而乡民们平时依旧只能在龙马乡的北部地区活动。
第三天,龙马乡一切如常。
第四天,依旧是波澜不惊。
距离杨秀武定下的一个月期限已经越来越近,但是龙马乡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除了李平的部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在龙马乡驻守之外,似乎宇流明也找不到其他办法能够保护乡民的安全。
这些天里,会泽县似乎颇不平静,巡检杨秀武一连数日都派遣吏员前往龙马乡催促宇流明迅速查明究竟是何人袭击龙马乡的乡民。而县丞周汉臣似乎和杨秀武颇不对付,这两日在县衙值守的兵丁总是听见两人在议事大堂内吵得不可开交,而话题似乎总是不离‘龙马乡’和‘宇流明’。
所谓静极思动,这是一些人通常惯有的毛病,尤其是一些曾经活的很滋润,现在却过得很困窘的人。龙马乡的乡绅们目前就属于这一类人的范畴。随着杨巡检限定的期限越来越近,一拨又一拨前来催促宇流明的吏员来了又去了,龙马乡的众多乡绅越来越觉得这一次恐怕宇流明真的是束手无策了。渐渐的,这些乡绅开始私下里串联,大家都在不停的争论宇流明究竟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一些一直抱着观望态度的乡绅也开始逐渐的加入到了串联的行列中来,现在几乎所有的龙马乡乡绅都觉得,这一次是扳倒宇流明的绝佳机会。现在乡绅们担心的却是杨巡检在对宇流明进行问责的时候,会不会量刑太过轻微。绝大多数乡绅认为有必要再加一把火,不仅要把宇流明从龙马乡里正的位置上拉下来,而且要治罪,治他的失职之罪,无论是流放、发配都是在可以选择的范围,然后他们可以花点钱,让宇流明在流放或者发配的过程中永远消失!
龙马乡的乡绅很快就都达成了共识,但是他们发现缺少一个领头的。杨柏?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个老头早就被宇流明收拾的服服帖帖,根本不敢跳出来和宇流明作对。接下来乡绅们想到了刘虞,以前刘虞、张庆两人是杨柏身边的左右手,他们两家的财富在龙马乡仅次于杨柏。不过后来张庆死于非命,其家产更是被官府查抄没收,张家算是在龙马乡彻底除名。现在除去杨柏、张庆,那么剩下的在龙马乡最有实力的乡绅自然非刘虞莫属。
人选确定之后,众乡绅们便一起联名邀请刘虞出来主持大局。一开始刘虞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一直在犹豫。他两次上门去找杨柏商议,杨柏却都是闭门不见。这让刘虞恼怒的同时,也使刘虞觉得杨柏早已经没有了一年前所具有的霸气,杨柏已经对宇流明产生了畏惧,现在面对已经朝不保夕的宇流明,他依旧不敢站出来与之作对。想到这里,刘虞不禁对杨柏产生了一丝轻蔑,看来这龙马乡士绅之首的位置终究也只有自己有这个能力扛起来。带着这种盲目的乐观和自信,刘虞心安理得的成为了这一次众乡绅联手对付宇流明的核心。
正当各方暗流涌动的时候,这一日,县丞周大人却自己独自离开会泽县,去了建宁郡的首府永昌。接下来不久就传出一个消息,郡守褚怀远大人不日便要前往会泽县视察。这个消息顿时让会泽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原本县令陈孙、主薄尉迟丰谷两人具都站在杨秀武一边,准备要严惩宇流明,但是这个消息传来之后,两人的态度立时变得暧昧起来,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周汉臣是郡守褚怀远钦点的会泽县县丞,而宇流明又是周汉臣一手提拔的里正,那么这个时候褚怀远要来视察会泽县,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周汉臣撑腰来的。
这两日,杨秀武的心情也不禁有些阴郁。陈孙和尉迟丰谷的态度暧昧让原本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又出现了变化,但是杨秀武却并不打算因为郡守大人的到来而退缩。杨秀武是巴蜀杨家嫡系血脉,来到建宁任职背负着重要的家族使命。当年,杨家在基本掌控蜀中之后,开始逐渐的把目光投向西南的建宁郡,很多杨家嫡系士子都被派往建宁任职。但是由于家族在建宁的影响并不深,所以这些士子都只能担任较为低下的官职。但是杨家却对这些士子寄予厚望,希望随着他们的逐步升迁,从而为家族最终掌控建宁奠定基础。
这一次,正是因为背负着家族的使命,所以杨秀武准备逆势而上。褚怀远来了又能怎么样,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这次宇流明失职是板上定钉的事,若是他褚怀远硬要阻拦,那么这正好是一次打击他郡守威信的绝好机会,使他在建宁原本就不足的控制力更加虚弱。
怀着复杂的心情,杨秀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儿子杨寿迎上前来,替自己的父亲解下了披在后背上的风衣,然后扶着父亲缓步进入正厅。待杨秀武在正座就坐之后,杨寿也在一旁坐下。这时下人们端上茶水,放在两人身旁的小圆桌上。
杨秀武端起身旁的茶盏放在嘴边轻轻的喝了两口,然后对着杨寿说道:
“寿儿,你知错吗?”
杨寿闻言,身体微微一晃,猛然跪倒在地,对着杨秀武说道:
“父亲,孩儿知错了。”
“错在哪里?”
“孩儿不该听信杨柏的挑唆去和宇流明作对。”
杨秀武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
“哼,杨柏老儿的这点小伎俩你会看不出来?你根本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杨寿低着头一声不吭。
杨秀武叹了口气,让杨寿先站了起来,然后杨秀武淡淡的说道:
“老实说,你对宇流明的种种布置不可谓不高明,无论是挑动苗人袭击龙马乡乡民,还是让为父以巡视乡里的名义到龙马乡视察,再顺理成章的治宇流明一个‘失职’之罪,这一环扣一环,都无懈可击。若是整个事情就这么单纯,为父也不介意替你拔除这个周汉臣手下的得力干将。”
说到这里,杨秀武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只见杨寿虽然面无表情一副专心受教的模样,但是眼神中却颇有几分自得之色。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