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浪子
虽然周先问的是村子里最擅长养鸽子的人家,但柳梢相信,他其实一直想知道的,都是那个暗地里传递消息的人是谁。
鬼妹那边已经排查过,老猎人受害的当天,村子里的所有通讯信号都正常,这些手机里传递的都是正常的交流信息,没有暗语或者借助第三方软件交流什么的。
也就是说,当天村子里传递消息的方式,一定没有选择现代化的科技手段……考虑到当天重案二组就驻扎在村子唯一的出村口,柳梢觉得,周先的推理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有人利用了动物来传递消息。
信鸽能不能在夜晚放飞?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答案,但想来只是短距离飞行,把消息从山坡上的七家湾送到山脚下的黄店镇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鸽子到底能不能把信封送到蓝玉珠手上?
这种情况柳梢也曾经考虑过,如果蓝玉珠养过这只信鸽,自然没有问题,但在周先的推理中,这位村长的女儿自从父亲遇害后,再也没有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所以她才对卓涛暗自来到黄店镇这么生气。
“柳梢,你想岔了,蓝玉珠有必要亲自接触这只信鸽吗?”
周先的话让柳大组长茅塞顿开,蓝玉珠想要了解情况,并不一定要亲自和七家湾的某人联系啊,毕竟她连开个M都用了个职业经理人当幌子。
她完全也可以启用同样的模式,在黄店镇弄个白手套当招牌,比如说,开个老街上现在最常见的小店什么的,谁能想到店子最大的老板和黄店镇有着这么一段渊源呢?
毕竟,那位资深的驴友向凯死得有些不明不白,柳梢猜测,他当时就是在这么一个小店里中了招,这才被蓝玉珠当做了刺向卓涛的武器。
鬼妹正在排查镇上的所有商户,看看能不能和向凯的活动路线匹配上,幸运的是,这一路走来,向凯都是使用的手机支付,当日的活动轨迹很容易就彻查出来。
说实话,开始这项工作时,柳梢有些后怕,因为她回想起来,根据汪海确定的死者受害时间,她那天正好和周先正在老街上逛街,两人吃了不少特色的美食,还进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民谣老店来着。
“养鸽子?”
在柳梢有些紧张的注视中,面前的老人轻声嘀咕了一句,这才疑惑地抬起头,“小警官,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周先愣了愣,“老爷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眼前的老人态度其实一直并不是很热情,周先很轻易地感觉得到,对于自己的问题,他是能回避就回避,就算在自己特殊的话术之下,他没有思考的时间,回答的时候能简略就简略,语焉不详能有糊弄的嫌疑。
周先倒不认为这位老人会欺骗自己,但他同时也肯定,老人家不想惹火上身,明显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两人交流的时候,所有的细节都是周先在单方面追问,老人很少有详细叙述的时候,更不提主动反问强调自己的意志了。
这是一种很好的信号。
“七家湾养鸽子最好的……就是我了。”
抬起头,老人的笑容很是苦涩,他取下了自己头上的草帽,一脸颓然,“早上我就是去洼子里施肥来着……鸽子粪太多,家里的味道有些冲,邻居们意见很大。”
原来自己一直苦寻的养鸽人,就是面前的这位老人?自己和柳梢瞎晃悠,结果一下子找到了正主?
这叫什么?
运气来了神仙也挡不住啊!
周先有些开心。
他寻找这位老人问话,其实是经过严格筛选的。
首先老人的院子相对封闭,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周先提出的问题也不怕别人听见。
其次,这个栅栏其实也不是那么严密,至少邻居站在自己的窗户后面,是能够看到周先一行人的——特别的市,她能看到周先一脸严肃的提问后,面前的老人想也不想地就回应了,脸上的表情还十分精彩。
所以,在周先和柳梢两人走后,这位邻居来到村子里的情报集散中心后,会和别人八卦什么?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了。
在原先的计划里,老人会被流言蜚语逼得焦头烂额,可惜无论他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
最后,在那个神秘杀手随时可能找上门的压力下,他最终会找上周先寻求合作。
说实话,这个计划有些下作,但周先使出这一招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有些对不住老爷子,但周先同时也相信,这位老爷子最后什么事都没有,说不定这段经历在以后还会成为他在村子里的谈资。
毕竟,这个神秘杀手根本就不存在。
卓涛的父亲已经去世十余年,而在周先已经勘破了两人身份的前提下,蓝玉珠和上官冰兰再想在警方眼皮底下杀人,已经是痴心妄想了。
放饵钓鱼周先很擅长,但他不会丧心病狂到用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姓名来钓鱼。
“老爷子,相信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找你谈话这件事,村里人已经知道了。”
叹了口气,周先把自己的声音拉得很长,这一次,他主动给了老爷子很长的思考时间,这才继续幽幽开口了,“有时候,村里人知道,所有人就知道了……和我们合作才是正途。”
响鼓不用重锤,话说到这里,周先已经不准备浪费口舌了。
他拉了拉柳梢的衣袖,静静等待着老爷子的回复。谷
“警官,你很不地道啊。”
许久许久,听到老人一声长叹,周先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人老成精,老人家显然已经知道了周先的言外之意。
“哈哈,老爷子见怪,您贵姓?”
激动之下,周先连京腔都甩了出来,笑容也灿烂了许多。
“戚。”
旁边,柳梢的眼睛一亮,“七家湾的七?”
老爷子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有些同情地转头看向周先,嘴巴张了张,“戚家军的戚。”
戚家军?
海寇闹腾那会儿,时间和现在隔了近千年,地点似乎也隔了好几千里地。
难道?
周先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老人,直接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老爷子,您这个姓大气。”
“一般一般。”
虽然嘴上说得客套,但老人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能随口以戚家军自居,这位老人想来平日里也是十分正气的。
“戚老爷子,我也不拿话将你,咱们车对车马对马……昨晚老猎手遇害之前,有人在下午或者黄昏的时候往镇上送过姓,你觉得村子里最有可能是谁?”
对当兵的人,周先天上有一股好感,他今年快二十八岁了,心里一直有三个最大的遗憾:和老爸的关系不好;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当过子弟兵。
“你觉得,是鸽子?”
抬头四处观察了一下,老人压低了嗓门,脸色也开始认真起来。
“是的。”
周先点点头,毫不客气,“而且就是你们村的鸽子。”
“郎志宇。”
想也不想,戚老爷子就直接给出了一个一点也不让周先意外的名字,“村子里养鸽子的就我一家,别人都嫌弃养鸽臭烘烘的,也只有这小子愿意玩这些花活了。”
“去年,他从城里回来,有一天来找我喝酒……后来,他就买走了一对鸽子,平常的时候还经常找我讨教训练鸽子的方法什么的。”
“我那会儿很疑惑啊,问过他这方面的问题,那小子怎么说?”
“他说他在搞直播,城里人喜欢看这些东西来着。”
打开了话匣子,戚老爷子念念不休,可周先已经没有心思听他唠叨了,重案组小顾问的已经被那个熟悉的名字深深吸引住了。
郎志宇。
浪子宇。
浪子浪子,什么是浪子?
浪迹天涯,注定没有家的啊,难道在开启直播的那一天,这位村长家的傻儿子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要游离在家乡之外的吗?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又一个守护者堕落了?
命运再次开始轮回了?
周先心里一阵恶寒。
“老爷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开口了,“郎志宇和蓝玉珠,关系很好吗?”
话音落下,老爷子一下子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郎志宇出现在警方的问题里意味着什么,但蓝玉珠?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青梅竹马。”
许久。
一声沧桑的感慨在院子里响起,老爷子的声音在初秋的这个早上,又苍凉了几分。
第272章 拭目以待
郎志宇和蓝玉珠居然是青梅竹马!
虽然心里早已猜测两人可能是熟人的准备,但周先还是没有想到面前的老人给出了自己这样一个答案,几乎是在瞬间,他脑子里许多浑浊不清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郎志宇这么一个农村大学生,好不容易顺利毕业了,居然不和自己的同学一样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转身当了主播。
当主播就算了,明明热度不怎么高,每天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也就千八百号人,可他每天都乐此不疲,似乎很享受镜头下的生活。
这就也罢了,就算人各有志,他这个人就喜欢出头露脸,但为什么那么多天生自带热度的题材他不碰,反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当起了打野主播。
好吧,就算打野也行,他的家乡七家湾有太多的卖点,只要他稍微花点心思,也能在这个领域开辟自己的流量,但最后,他选择的却是夜晚捉虫子和坟头蹦迪。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背后存在这么一个女人?
蓝玉珠是当年被害的候选村长的嫡女,在随着家人离开七家湾之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这中间十几年的空白周先暂时不知道,但在茫茫人海里和郎志宇相遇后,两人的感情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甚至变成了恋人?
对,一定是恋人,要不然郎志宇也不会傻乎乎地当这么一个每晚直播的打野直播,也只有爱人才能让一个男人背叛自己的父亲了。
但这里面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蓝玉珠分尸的作案现场如果是将军坟的话,她应该是知道这个隐秘墓穴的真正位置的啊。
她为什么还让郎志宇借着直播的名义去找将军坟的位置?
难道,环山公路的那一处现场,其实不是蓝玉珠做下的?
越想越糊涂,周先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周先?”
一旁的柳梢拉了拉他的袖子,俏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没事。”
挤出一道笑容宽慰了下柳梢,周先把目光转移向了面前的戚老爷子,自从回答了周先最后的一个问题之后,这位老爷子的表情越发疲惫了。
苍老的眸子里,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会讲故事一样。
周先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出声了,“老爷子,你知道村子的来历吗?”
郎村长说起七家湾的故事时,说得不甚详细,周先最开始以为对方是因为和警方在对话,当时有些放不开——现在想想,是不是当年此人离乡太久,许多故事传说自己也不清楚?
一个情节有些离奇的故事,流传千年断了传承也不是很意外,毕竟郎大军这个人,少小离家老大回,复原回到老家的时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伙子了。
那时候的他,之所以竞选村长的时候比不过蓝玉珠的父亲,就是因为离家多年乡亲们已经和他有了隔阂了。
这种情况下,在对自己讲述村庄来历的时候,他语焉不详周先也就可以理解了。
“七家湾啊,我当然知道。”
淡淡叹了口气,老爷子终于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看了周先一眼,他直接有些颓然的开口了,“据说,我们村的祖上是一伍的守墓卫兵……”
接下来的故事有些狗血,无非是某位大将军解甲归田,带回了自己在战场上缴获的金银财宝准备安享晚年,可惜此人在战场上杀业太重,所以回了老家之后就天不遂人愿此人一病不起。
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他请风水先生寻龙找穴,给他找了个隐秘的山头当自己的坟墓——为了不让自己死后收到惊扰,他在墓穴里面布下了无数机关,外面派遣了无数士兵守卫。
槽点太多,周先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但看到面前的老人一脸严肃,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倒是柳梢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的,见她时不时点头,时不时皱眉,周先就自己这妮子已经全身沉浸进去了。
“小警官,咱们村子的来历就是这样,说神秘也神秘,说简单的也简单……其实你到村子随便打听打听,一个三岁小孩儿就能给你说出个子午寅丑来。”
说完这句话时,戚老爷子有些郁闷地看着周先,眼神里的涵义很丰富。
周先咳嗽了一声,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执着地伸出了手,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老爷子,最后一个问题。”
“你认识这个狼首雕像吗?”
老人的眼色一紧,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伸手接过周先的手机时,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没有了力气。
“我……不认识。”
许久,他才把自己的脑袋靠在了躺椅上,满脸疲惫地开口了。
周先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但眼前的老人仿若睡着了一样,许久都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
……
拉上篱笆院门,周先默默地退出了小院,一旁的柳梢就急不可耐地开口了,“周先,他有些不对劲。”
即使神经大条如柳梢,刚才也发现了戚老爷子最后的表情很不正常,特别是那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我知道。”
淡淡开口,周先头也不抬。
老人家明显已经看出了他的计划,并已这样的态度表明自己不合作的态度的话,两人继续留下来也没有半点意义。
周先倒不在意老人的突然变脸,他只是好奇,为什么一个狗头吊坠会让老人家的态度大变?
明明,在周先的言语攻势下老人明显已经愿意亲近他了。
“柳梢,我刚刚说的是‘狼首吊坠’对吧?”
狗头吊坠在这两起案子里有着十分很重要的象征意义,根据这三姐妹小集体结群的特性,周先把它象征化为狼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毕竟这三人的组织定位和狼群极其相像。
这是心理学的一种简单应用,周先自认为自己的做法和措辞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就直接让态度明明已经软和了的老爷子翻脸了呢?
“是的。”
柳梢点点头,她对周先刚才的提问记忆犹新,周先嘴里确实是说的“狼首”。
只是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老爷子听到这句话后就脸色大变,连身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了。
显然,这个单词似乎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两人已经重新走回来大道,天上的阳光正灿烂,村子里已经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了,这才轻轻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了。
“我觉得,其实不只是对他……或许对整个村子,这只狼首都有着自己特殊的意义。”
仔细观察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吊坠后,周先收起了自己的手机,一脸苦笑着回应了一声。
“怎么说?”
见到周先又有了新的推理,柳梢一下子来了兴趣。
“记得老爷子对那个近乎乡野传说的故事最后的描述吗,村子里随便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就能说出这个故事的任何一处情节?”
这段话有些长,但柳梢一秒都没有思索就直接点点头,“记得。”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那个狼首其实和故事有关吧?”
笑了笑,周先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有些疑惑地开口了,“你不觉得,三个女孩结盟的时候,把自己看做狼群有些奇怪吗?”
柳梢巾帼不让须眉,但这并不表示她不懂普通姑娘的心思,她一直觉得,其实女孩们就像螃蟹,别看外表张牙舞爪彪悍无比,用一身坚硬的壳子保护自己,可是她们的内心却往往如同蟹黄一样柔软无比。
没有女人愿意承认自己内心其实是个男人婆的。
这么一想,她们三人义结金兰的时候,把自己称之为狼群确实奇怪了些?
“周先,会不会是她们在离开十几年后再次邂逅时,觉得自己孤苦伶仃,必须像狼群一样团结在一起才能……所以?”
这个想象很丰富,有点普通女孩子的样子,周先很想为柳大组长拍拍巴掌鼓励下。
但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柳梢,蓝玉珠和上官冰兰我不知道,但卓涛的命运其实一直是顺风顺水的,就算她老爸死了,离开了村子里……呃,我刚才是不是忘记问村子里有这么一个人了啊?”
看着周先一副懊恼的样子,柳梢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她捧腹,说实话,和周先相处了快半年了,她也是第一次看见周先这么窘迫。
走访调查,两人在村子里找了了老人问话,结果好不容易问到正主了,周先居然把自己最重要的诉求忘记了?
但笑着笑着,柳梢心底的某些东西却再次松动了。
她当然知道周先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任务。
因为那会儿老人已经不愿意开口了。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清,甚至有些朴实无华。
其实只要周先愿意,当时他是完全可以继续问下去的,毕竟作为重案组的顾问,他完全有权力要求七家湾任何一位公民配合自己调查。
但仅仅是因为对方表现出一副不愿意继续说下去的动作,周先就领着自己默默撤出了篱笆院子,什么也没有说了。
为什么?
周先天生软弱吗?不。
柳梢不止一次看见他面对那些邪恶的犯罪分子时,化身怒目天尊挥斥方遒,甚至就在摄像机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些人的厌恶。
这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内心却是真性情的小男人。
柳梢觉得,周先可能是内心对戚老爷子有些愧疚,所以有些不愿意逼迫上,所以在这种满心的对不起里,他才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单纯得有些可爱。
“周先,要不我们再走访两家?”
笑眯眯地,柳梢提出了一个建议,反正时间还早,她完全可以陪周先继续调查。
“不用了。”
摆摆手,周先却是苦笑了起来,虽然老爷子最后不是很配合,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几天安排几位兄弟守夜吧,就蹲在老爷子家附近。”
柳梢点点头,表情却有些疑惑,“明着蹲?”
蹲人也是一门艺术,至少明蹲和暗蹲的区别,柳梢就分得十分清楚。
“嗯。”
明蹲就是吓唬人的,周先这是在让柳梢告诉那些藏在暗处的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这个老头子他罩了,你们不要瞎动心思。
当然,这也可能是周先的另一个计划,里面深层的涵义她暂时没有看出来。
“然后呢?”
想到这里,柳梢有些急不可耐的开口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十分期待周先接下来的安排了。
或许,这是因为自己已经知道了案子就要侦破了吧?柳梢在心里想到。
“然后。”
顿了顿,周先转过身看着柳梢,眼睛亮晶晶,“然后,你觉得戚老爷子是守护者还是盗墓贼,柳梢?”
守护者?
盗墓贼?
柳梢白了周先一眼,你这个人的脑回路怎么这么奇葩,思维跳跃也太快了吧?
不过郁闷归郁闷,重案组顾问的问题她还是要回答的,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柳梢给出了自己答案。
“听老爷子说起戚家军的语气,和当时那种与有荣焉的表情,我觉得他是守护者吧?”
守护者和盗墓贼在这里是两个虚拟的概念,或者用周先情感语言的说辞,只是两个单纯的意象而已,柳梢很清楚,盗墓贼并不一定要进入将军墓挖坟掘墓,而守护者也不用穿上古代的兵家在山路上巡逻。
它们只是代表着对待这座古墓不同态度的两种人而已。
守护者守旧,他们继承了自己祖先的使命感,认为坚守职责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而盗墓贼看中钱财,随时时代的变迁,他们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和自己祖先们的付出获得一点回报。
“是啊,七家湾都这样了,留守在这里的,除了老人,还有老兵。”
周先感慨了一句,他也忘不了说起自己的姓氏时,老人脸上的那股骄傲的眼神。
“柳梢,我假设,假设啊——当年那一个伍的守墓兵,其实是有番号或者代号什么的,它有没有可能和‘狼’有关?”
番号?
代号?
还和狼有关?
不得不说,作家的想象力就是强大,柳梢低声呢喃了好久,才明白了周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狼首是这群守墓兵的标志,那么这位老人的表现就再正常不过了!
对于守护者来说,狼首代表着荣耀,所以当犯罪现场出现了一枚狼首时,他会怎么想?
有一只幼狼在处决盗墓贼。
有一只狼崽子死在了盗墓贼手里。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死了人,不管幼狼是受害者还是施虐着,对于它来说接下来的故事只能是悲剧,因为警察介入了,有些人必须为生命负责。
“我有些理解戚老爷子了。”
叹了口气,柳梢不再多说什么了。
“那你猜猜,当时卓涛她们结盟的时候,为什么要选用狼首作为自己的标记?”
结盟是个笑话,但柳梢敢肯定,当时三个女人买下那几只狗头吊坠的时候,心里的活动一定很激越。
毕竟,这三位姑娘都是七家湾长大的啊。
用戚老爷子的话说,七家湾三岁的小孩子都对村子的来历耳读目染,她们从小就对狼首标记自然不会陌生。
“义结金兰的时候,她们其实都把自己当做了守护者,对吧?”
许久,柳梢终于开口了。
“对。”
周先的叹气声十分悠长。
或许,相遇的时候,她们那会儿还十分年轻,心思也没有太复杂,只觉得茫茫人海里走到了一起,是一种莫大的缘分,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这种美好让年轻的姑娘们心情愉悦,这才有了后来情同姐妹的故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开始变了。
卓涛功成名就。
但因为某些原因,她居然没有利用自己的名声疯狂接戏,以至于跟着她的经纪人蓝玉珠赚不到什么钱。
或许是因为上官冰兰的劝慰,也或许是桎梏于这种姐妹之情,蓝玉珠当时并没有发作,而选择了自己开辟新业务赚钱。
比如开一家掮客公司什么的。
至于上官冰兰,这位姑娘在三人之中最为成熟,在和上官老师经历过一些故事之后,她似乎对许多事情都看开了许多,甚至就算得知了卓涛的真正身份,她还是选择了原谅她。
但这些间隙,随着蓝玉珠知道了卓涛真正不接戏的原因后,开始爆发了。
钱。
背后的娱乐公司为什么拼了命的要支持卓涛,哪怕她两年只接一部戏,疯传地传出和男人的绯闻也是一样?
这家公司要么就是卓涛家的,要么就是因为卓涛在这里投了不少钱,占了不少股份。
换句话说,卓涛是自己人,而且很有钱。
那么,问题来了,同为七家湾的逃难少女,凭什么卓涛家就这么有钱?
蓝玉珠其实并不难联想到将军坟的传说,哪怕这个传说在周先听起来漏洞百出,卓涛的金钱或许另有来路。
不患寡而患不均,金钱永远是最考验人性的,别说几个结盟的干姐妹,哪怕是亲兄弟,父母分配家里的财产不公的话,他们也有可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于是,蓝玉珠爆发了。
故事也就开始了。
“所以,那个浪子在这出大戏里,到底演绎了什么戏份?”
周先在心底想到。
其实在他看来,不只是郎志宇这位村长家的傻儿子,还有好几个人的表现也有些不太正常,只不过这出大戏现在只唱了短短几出,真相只是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还有太多的事实他无法知道。
“柳梢,回到镇上后,你让鬼妹加把劲儿吧。”
“我有些等不及了。”
“收到。”
一脸严肃地敬了个礼之后,柳梢笑了。
说实话,周先等不及,她也有些拭目以待呢。
第273章 再见常伟
周先和柳梢终于回到了黄店镇。
派出所里,留守的几位警员对两人好一阵欢迎,热情无比,鬼妹更是直接拉着柳梢到了一旁,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脸绯红,看起来很是兴奋。
许久,两人终于在那个简陋的办公室里和常伟见面了。
柳梢把这几天两人在七家湾的发现向局长汇报了,虽然重案组群里案子的消息其实一直都没有停歇过,但常伟从没有听过周先对这些线索的相应分析和推理,一时间都有些沉浸进去了。
“局长,目前就是这样了。”
以一句熟悉的说辞结尾,柳梢笑靥如花,案子进展很大,她的心情很不错。
“行了。”
摆摆手,常伟忍住笑意,“柳梢你自己倒水。”
见对方把视线转移到了自己脸上,周先点点头,“局长?”
“周先啊,确定是这三个女人吗?”
沉默了一会儿,常伟有些关切地开口了。
倒不是他不相信柳梢刚刚的汇报,而是正因为再次亲耳听到柳梢说出了周先的猜测后,他开始有些担心周先本身了。
卓涛的身份很复杂,她不仅是案子的嫌疑人,还是周先人生第一个剧本里的女主角,作为朋友和长辈,常伟也不想看到周先的投资打水漂。
“局长,确定了。”
周先叹了口气,语气倒没有多少唏嘘。
说实话,盘个剧组确实不容易,他前前后后忙碌了好几个月不说,还卖了不少人情给别人,光确定剧本就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脑细胞。
但幸运的是,案子发生在电影最开始拍摄的阶段,资金的投入还不算大,他完全有机会挽救自己的屏幕首秀,乘机换掉女主角。
这点损失他还亏得起。
“行。”
都是大老爷们,说话也不用那么矫情,既然周先都说没事了,常伟也不准备继续追问了。
拿出一只塑料杯,常伟站了起来,亲自到一旁的饮水机旁接了水,轻轻递到了周先面前,“金虎已经带着一组开始深入调查十几年前的那个案子,鬼妹也在彻查镇上所有商贩的相关信息……周先,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办公桌上的那份文件有些烫手,常伟觉得这会儿还不是拿出来的契机,所以干脆问问周先接下来的计划。
没办法,柳梢刚才汇报的猜想依旧惊艳,虽然已经在群里了解了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但对于周先把最终目标锁定到了卓涛身上,常伟还是那么诧异——但他愕然发现,自己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居然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推理,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这种习惯很可怕,但整个重案组,甚至包括痕迹科的几位法医,都对这种可怕甘之如饴。
“接下来,只有等了。”
接过水杯,周先摊摊手苦笑道。
金虎带着他的兄弟开始走群众路线,这种走访调查是个苦差事,最需要的是耐心和细心,一点也急不来,周先必须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重案二组呢,老罗正再带着几位组员在七家湾忙碌,蹲守走访,他们的任务同样很重,技术员的工作同样繁复辛苦,鬼妹那边的情况一样。
他这个指挥官手下已经没有了一个可用的大将,可不只有等下去吗?
“郎志宇呢,你不是已经确定了他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吗,不先抓过来审讯一下?”
常伟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浪子宇啊……我暂时不打算动他。”
抓捕郎志宇容易,可审讯他不会简单,周先不打算浪费自己的时间。
怎么说呢,这个小主播和蓝玉珠是青梅竹马,在传统的狗血故事里,和候选村长家的闺女人海重逢之后,他这会儿的人物形象应该是个为爱痴狂的情场浪子,愿意为自己的女朋友牺牲一切。
但他身上有一个矛盾点周先始终无法解释,那就是在蓝玉珠明明已经知道将军坟下落的情况下,此人还在孜孜不倦地寻找着,行为十分诡异。
这种行为和他的心理很矛盾,虽然周先能找出好几种相应的解释,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支持下,他还是打算暂时不打草惊蛇。
但不打草惊蛇,并不意味着警方就会按兵不动,就在他和柳梢离开七家湾的时候,老罗已经接到了相应的命令,准备彻底在村子里调查郎志宇父子。
和周先先前的大张旗鼓不同,这将是一次秘密行动。
“怎么,你觉得这个小主播有问题?”
常伟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有没有问题倒是不好说。”
眉毛皱了起来,周先凝声开口了,“我就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复杂。”
他向来是反对用一两个标签来定义一个人的整个属性,人心和人性都很复杂,寥寥数笔是不能勾勒出这个人的心理画像的。
所以,尽管和郎志宇只有短短一面的接触,周先也力求分析出这次会面谈话时,此人的每一处细节所代表的内在涵义。
首先,他不同于一般的年轻人那样容易怯场。
面对城里来的重案组,他说话大大方方一点也不扭捏,甚至和周先对话时还有心情吐槽自己的父亲,自嘲的同时还不忘时不时反问周先给他不少压力,心理强大可见一斑。
其次,和这种活泛的心理活动相比,他对感情似乎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执着。
一个没有多少流量的小主播一干就是好几年,按照他自己的说辞,他经常在夜晚去野外直播和观众互动,这种执着不能以一个简单的“对主播这项工作十分热爱”来解释。
毕竟,七家湾有许多卖点被他故意无视掉了。
发现了没有,不安于林业大学毕业后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和对打野主播事业的数年如一日坚持,本身就是一对矛盾的描述。
如果排除他真的喜欢那种在镜头下作秀的可能性,那么能解释这种情况的心理理由,其实已经不多了。
但偏偏,它们的每一个都让周先觉得惊悚无比。
“柳梢,你觉得郎志宇有没有可能在骗我们?”
终于,周先以一个经典式的提问开口了。
第274章 着相
周先终于问出了他但心已久的问题。
“郎志宇,怎么可能?”
想也不想,柳梢就大声开口道。
她不愿意质疑周先的观点,毕竟作为重案组的顾问,周先已经用无数次的历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可刚刚,他的这个问题也太骇人了一点。
村长家的傻儿子,骗了大家?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毫不客气的说,说是全盘否定了警方先前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两个重案组现在所有的安排都是源于周先的推理,而周先的狼群理论恰恰是建立在嫌疑人是卓涛三姐妹的前提上的。
记得周先是怎么锁定这三个女人的吗?
老猎人之死。
那只黑背的异常表现让周先把它和上官冰兰的身份结合起来了,这才顺藤摸瓜最终锁定了这个小团体。
而蓝玉珠恰恰是作为环山公路抛尸案的嫌疑人,进入警方的视野的。
郎志宇撒谎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柳梢虽然不知道,但她相信,如果真的存在撒谎的信号,那么意味着郎志宇所有的行动都有些不可信了。
也就是说,那么名为捉蛐蛐实际是找大墓的直播行为,在周先眼里意义可能就不一样。
“怎么不可能?”
笑了笑,周先再次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毕竟蓝玉珠作为嫌疑人,是以她知道将军坟真正的墓穴所在地为前提条件的。
这恰恰与郎志宇本身的动作矛盾。
“会不会将军坟不止一个,比如说存在几个假墓掩人耳目之类的?”
一旁的常伟给出了自己的理解,在他看来,如果那个传说的内容是真的,无名土山就是将军的藏身地,那么他修建一个假的墓穴欺骗盗墓贼,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来,蓝玉珠就在这个假的墓穴里进行她的犯罪勾当,而她的青梅竹马则偷偷摸摸地找着真的墓穴,这对狗男女的动作相得益彰,推理简直是完美。
“局长,你的这种猜测肯能性很大。”
竖起大拇指,周先的笑容却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灿烂,“我只是关注到了一个特别一点的问题。”
“什么问题?”
柳梢赶紧开口道。
她才沉浸到局座经常的推理里,这会儿却又让周先有些不安套路出牌的说辞完全吸引住了。
“捉蛐蛐,真的能探墓吗?”
周先冷冷开口了。
实际上,捉蛐蛐探墓的想法最开始就是由他自己说出口的,原理都是在许多“促织”笔记里,最好的蛐蛐就是在古庙或者老坟附近找到的。
毕竟,作为在帝都读过好几年大学的郎志宇,完全可能听帝都那些胡同里的老八旗说起过类似的轶事,这才有了个他后来夜晚打野的灵感。
但此一时彼一时,在案子调查了一段时间之后,周先又突然警觉起来,要是当时郎志宇的直播不是为了探墓又怎么样?
或者说,他打野或许是别有用心,但其实不是为了寻找什么真正的墓穴藏身地呢?
每个人看待事情的眼光随着事情的发展在随时变化着,所以这会儿发展性的提出一个新的观点,周先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他的理由有两个。
其一,郎志宇所有的行动都在镜头下直播着,根据鬼妹不久前的调查,此人除了解决生理需求之外,每次直播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从屏幕里走开过。
众目睽睽之下,他要造假似乎有些难度。
其二,晚上的无名土山,光线条件其实并不好,就算郎志宇直播时有相应的补光措施,他的视线也肯定比不上白天的时候,这种情况下,他要在捉蛐蛐的同事,发现别的什么东西,着实有些不容易。
不论怎么看,想找将军坟的话,在山里白天一定比夜晚方便许多。
这两个理由无关郎志宇的个人表现,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情况下,它们都是客观存在的,也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而转移。
“我怀疑郎志宇的直播别的用心,但他其实并不是在找什么将军坟。”
打了个响指,周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缓缓注视着他们,他又继续开口了,“而且,不仅是直播,他白天睡觉,夜晚出门都有些不正常……柳梢,他回到老家真正的目的,绝对不是当什么主播!”
双眉紧蹙,柳梢的脸色愈加的疑惑了,“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回乡不是为了当主播?
那自然也不是为了蓝玉珠了。
所以,这位七家湾的大学生,回来就是为了趁年轻的时候肆意潇洒,浪费几年青春?
“我不知道。”
摇了摇头,周先的笑容十分苦涩,“郎志宇的行为让我十分不解,我这会儿甚至有些怀疑抛尸案到底是不是蓝玉珠做下的了。”
自从知道郎志宇和蓝玉珠是青梅竹马之后,在众人心底这两人似乎就绑在了一起,周先否定了自己对郎志宇的看法,似乎也推翻了先前对蓝玉珠的所有判断。
“不不不。”
一连三个“不”字说出口,柳梢连连摆手,“周先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推定蓝玉珠是凶手的说辞很有说服力,所有的逻辑形成了完美的闭环,真相一定就是如此。”
资深的驴友向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黄店镇在大开发的消息,所以在旅游小镇建设成功之前,只身来到了这里打卡种草。
结果在他在街上的某家店子里邂逅了某个致命的蛇蝎美人。
这位美人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年游走在各色资本之间,长袖善舞的同时,也特别善于利用女人自身的武器,让向凯喝下了含有大量安眠药的某种饮品。
是夜,她从某条隐秘的通道把向凯的尸体运送到了环山公路上那个叫将军坟的拐角处。
然后,小山村沉寂了十几年的罪恶开始轮回了。
因为父辈的关系,蓝玉珠天生和卓涛有矛盾,犯罪理由十分完美。
因为个人的原因,她又对后者的任性十分不爽,所以才有了在将军坟分尸的举动,地点的选择也十分有说服力。
逻辑很自洽,并且形成了完美的闭环,对吧?
“柳梢说得对。”
似乎是担心周先茫然,一旁的常伟也开口了,语重心长,“郎志宇的真实目标暂时看不出来,并不意味着你的推理就是错的……周先,你着相了。”
“局长,你也认为我的猜想没问题?”
笑了笑,周先朝常伟远远地举起了茶杯,嘴里喊着局长,十分恭敬,但此时在心里周先已经把面前的退伍汉子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了。
以茶代酒,常伟遥遥回应,“自然没问题。”
可惜茶水依旧有些烫嘴,不能一饮而尽,周先有些惋惜地放下了塑料杯,“局长,那你觉得,接下里我要怎么做?”
不知道怎么做的情况下,向经验丰富的长辈请教是没错的,这是周先短短二十七年的人生经历,十分宝贵。
毕竟,老马识途嘛。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你刚才已经告诉我了。”
随着话音落下,常伟自己笑了。
“等?”
小心翼翼的,柳梢试探着开口了。
常伟点点头,没有说话,一副风轻云淡的高人模样。
柳梢满脸黑线,局座,你这不等于没说吗?
一旁的周先却是竖起了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受益匪浅。
咋回事啊?
柳梢有些懵逼,这两个男人含情脉脉,啥也不说,但好像啥都知道了,你俩啥时候这么有默契啊?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好不爽,柳大组长正准备开口质问些什么,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你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办公室里是如此刺耳,柳梢有些尴尬地朝两人点了点头,这才手忙脚乱地掏出了自己的大屏幕手机。
“鬼妹,咋回事啊?”
歪着头,她大大咧咧地开口了。
然后,在周先的注视下,柳梢黑色的眸子瞬间瞪得老大,一张俏脸更是眨眼间绯红一片。
“什么,你找到上官冰兰了?”
这个上午,重案二组女组长的声音格外兴奋。
第275章 白莲花
心情激动之下,柳梢的声音有些兴奋,看见她绯红一片的俏脸,周先也乐了。
上官冰兰找到了?
重案组的小小技术员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鬼妹立功了。
才放下手机,还没有等待周先开口,柳俏就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了,“找到了……周先,她们这两天就在镇长,鬼妹马上就会把具体地址发送过来。”
柳大组长嘴里虽然说得轻松,可周先却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些许辛酸:她们的地址如果真的这么容易被找到的话,鬼妹也不用耗费这么大的力气和时间了。
好在,鬼妹还是成功了。
某种意义上,她的这次搜寻之不易,正好从侧面印证了周先先前的猜测,这几个女人都已经偷偷摸摸地来到了黄店镇,并且这几天还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俗话说,上官冰兰都有了,蓝玉珠还会远吗?
最关键的卓涛虽然鬼妹在电话里没有和柳梢提,但周先相信,这会儿一米四正在努力搜寻这位四冠影后的下落。
“叮叮叮。”
群里的消息提示闪烁了起来,凑过脑袋,周先毫不客气地搜寻着那个地址,当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自己的眼帘里的时候,他停顿了好一会儿。
“月亮馆”?
“周先?”
一旁,柳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握着手机的小手微微颤抖着,眼睛里满是疑惑与惊讶。
周先拍了拍她的柔荑,轻轻点点头,“是那个馆子。”
两人不久前忙里偷闲,在小镇老街逛了不少店子,但要说他们对哪家店面印象最深刻,无疑就无意中在街角邂逅的那一家——它的店子里播放着女童声吟唱的童谣,踩在复古的木质台阶上时,他依稀可从从二楼的窗帘后看见靓丽的黑色剪影。
“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花篓,一提提到大门口。”
“大门口,摘石榴……石榴皮,三层油,三个姐姐会梳头。”
稚气的童音有些飘渺,有着一股勾魂夺魄的古怪魅力,仿佛可以把人们的灵魂轻易带回上个世界的古镇,近距离领略那个时候的人间烟火。
但这会儿想到歌词里的境况,周先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慎得慌,“三个姐姐”会梳头,这是真的吗?
“哪一家?”
见这一对男女互望,眼神里写满了惊悚,常伟一下子愣住了,喃喃开口,“你们是不是进去过?”
“局长,我们边走边说。”
朝柳梢点点头,周先直接拉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嘴里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我和柳梢不久前确实进去过,里面的装潢很有风味,布局也挺有意思。”
常伟脚底生风,脸上尽是疑惑的表情,“布局挺有意思?”
布局有意思,不就是说这个店子里房间的构造有些复杂,能够藏人的地方不少吗?
“对。”
周先直接承认了,他明白常伟的意思,但半点没有增兵呼叫支援的意思。
对于上官冰兰和蓝玉珠这样的女性罪犯,暴力永远不是案子里的主导因素,论武力,柳梢一个人就完全可以镇压她们两个。
智慧,才是能让她们认输的唯一武器,而周先认为,警方在这个方面同样是完胜。
所有的高智商犯罪,在警方决定直面嫌疑人的时候有,一切的明争暗斗就会转移到了台面上来,这种你来我往的正面角力,同样也需要证据在侧面支持他们。
所以。
周先的计划是,自己先把她们拉下水,然后等金虎鬼妹汪海他们在自己背后发力,所有渠道的努力最终会给这些人正面一击。
“柳梢,批捕令有了吗?”
站在大越野前,周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早就准备好了。”
女司机打开了车门,白色的牙齿在阳光底下熠熠发光。
“那就走。”
大手一挥,周先钻进了后车厢。
急促的发动机轰鸣声在派出所门口的黄土地上响起,一阵浓浓的黑烟涌出之后,黑色的大越野如同一只黑色的豹子一般扎进了不远处的水泥丛林里。
……
老街。
月亮馆门口。
周先站在了这个故意做旧的古典门牌前,表情有些感慨,招牌上的几个黑色大字俊秀飘逸,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手笔,上一次他和柳梢被歌声吸引,进门的时候比较唐突,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现在看来,这个招牌,甚至包括这个店名,似乎都有些故事。
“周先?”
柳梢担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周先点点头,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没事……柳梢,我们走。”
依旧是熟悉的木质小楼梯,周先轻车熟路,直接来到了二楼的某个隔间门口。
“欢迎光临。”
两个身穿红色旗袍的女子轻轻福了一福,满脸热情,配合脸上热情的微笑,让人观感很好。
但周先理也不理她们,直接穿了过去。
“先生!”
两个女招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些花容失色地开口了。
她们看见这一行客人直冲冲上了二楼,就知道进来是几位熟客,她们这个店子布局比较奇葩,前台收银都在二楼,正好可以俯瞰整个一楼,并且环视整个二楼的包间,初次进门的客人往往会因为短暂的不适应而茫然,但这几位显然不是。
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有肯人在领略过店子的魅力后,还会这么粗鲁的闯进来,丝毫不怜香惜玉。
“警察!”
一张警官证甩在了两人的脸上,柳梢才不管自己这群人的气质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呢。
不管两个女招待的茫然眼神,柳梢左顾右盼,探眼朝四处望了望,“你们老板呢?”
她和周先先前来这里的时候,曾经远远瞟见过有休闲打扮的成熟女子在招待另一座客人,想来就是这个店子的所谓老板娘。
“老板?老板……”
嘴巴张了张,一位女招待正准备说些什么,她的同事就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珠儿转了转,这才小声开口道,“我们老板这会儿不在店子里……警官,你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们说说吗?”
警官?
这小嘴真是客气哈?
看着这位女招待滴溜直转的眸子,柳梢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抓捕现场去多了,这种人她见了不少,要说柳梢对她们的感受,只有短短一句话。
不见棺材不掉泪。
妄图用这种手段拖延时间,有用吗?
“和你说,你承担得起吗?”
亮起腰间的手铐,柳梢冷冷开口了,还没有等这位女招待反应过来,她就面色一凝,“让开!”
“柳梢,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
身后,常伟沉稳的声音传来,柳梢转过身,只见自家局座朝自己点点头,脸色平静无比。
“谢了,常叔叔。”
柳梢松了一口气,有常伟压阵,她自然可以放心。
她有些担心周先的情况了。
“这妮子。”
摇了摇头,常伟笑了笑,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为了周先,柳梢可真是舍得。
但瞥见面前两个已经有些惊慌失措的女招待,他脸上和煦的春风瞬间风云变幻,化作了满脸的寒霜,“你们俩,说说你们老板的情况?”
措辞虽然客气,但常伟的语气有些不容拒绝,此时,这个从警三十年的老警察不怒自威。
……
走廊深处。
某个安静的小包间里透出了些许惨淡的灯光,柳梢冲进房间的时候,周先正面对着三个花枝招展的靓丽女子,面色很不好看。
“周先?”
贴近了这个男人身边,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味道,柳梢有些担忧地开口了。
房间里的情况有些诡异,她有些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谁是老板?”
仔细观察着面前的三个女子,周先淡淡开口了。
“我,我是。”
一位风姿绰约的成熟女人站了起来,她的身材很丰腴,就是这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就让包间里一阵波涛汹涌,差点没有掀起惊涛骇浪。
“你叫什么名字?”
随意瞟了她一眼,周先移开了眼神,目光如同雷达一般朝剩下两位女子扫视着。
“宫菲儿。”
轻声说出自己的名字,老板娘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对男女,“客人,你们是?”
周先没有回答她,柳梢更是翘起了下巴,直接把她当做了空气。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或许是被周先冷漠的眼神激怒了,剩下的两个女子中,有一个身材玲珑的姑娘站了起来,很是不爽地瞪了周先一眼。
“蓝玉珠?”
被一只玉指指着鼻子,周先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直接直接呼出了一个名字。
泼辣,直爽,这应该就是那个经纪人了。
猛然被叫出了名字,对面的女子明显被吓了一跳,直接愣了一愣,这才收拢了满脸的不爽,很是疑惑地出声了,“你是?”
这份憨憨的模样,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她就是那只被狼和狈骗得死去活来的哨兵,周先在心里想到。
周先没有回答她,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最后的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满脸凄冷的高挑女子,依身坐在包间柔软的沙发上,一对修长的大长腿随意摆落在一旁的地毯上,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尽管包间突然被周先闯入,她的闺蜜差点没有暴跳如雷,她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脸上风平浪静不说,一对深邃的眸子里还写满了生人勿进。
好一朵空谷幽兰,出尘不染。
这个女孩儿的气质让柳梢好一阵感慨,她抬起头,却只见自家狗子依旧斜着眼瞥着这个女子,上下嘴皮碰了碰,“上官冰兰?”
这位姑娘这才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房间门口的周先。
眸子瞬间失色,又很快恢复正常,但这个女人脸上短暂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一直紧紧盯着她的周先。
“看来我没有猜错了。”
嘴里随意说着,周先的目光却并没有从面前移开半分,“柳梢,抓人。”
抓人?
抓什么人?
还没有从包间被人突然闯入的惊讶中回过神,几个女人的耳边却突然回荡起某个男人厉声的高呼声,她们瞪大了双眼,却只见一张盖有红章的白色纸张在自己的视野里不断放大。
逮捕令!
“上官冰兰,你因为涉嫌一起连环杀人案……请配合调查。”
啪的一声,柳梢冷笑着收起了逮捕令,直接亮出了自己腰间的银色手铐。
一步。
两步。
还没有等到柳梢走到第三部,屋子里的几个女人终于回过神来,个子矮小的蓝玉珠更是直接伸出了双臂,一下子拦在了柳梢面前。
“等等,警察……你们是警察?”
她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打开这个隐秘包间的,居然是两个年轻的警察。
貌似,刚刚这位女警官还出示了一张什么逮捕令,说自己的姐妹涉嫌谋杀?
“如假包换。”
熟练地展示了一次自己的证件,柳梢冷冷地瞪着面前依旧端坐在沙发上的某个女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上官冰兰,你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吧?”
她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平生最开不起的就是这种白莲花般的女子,外表看起来纯洁无比,内地里怕是比什么都脏。
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假装一尘不染,有意思吗?
“等等,等等。”
如同一只老母鸡一般护在自己的姐妹面前,蓝玉珠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梢,“警官,你确定上官姐姐涉嫌杀人案?”
这姐妹情深拙劣的表演让柳梢想笑,但深深吸一口气后,她依旧点了点头,脸色严肃地开口了,“是的,警方不会拿逮捕令开玩笑。”
她其实很想呸的一下啐到面前这位姑娘的脸上,周先的推理中明明这个女人才是最开始的杀人犯,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周先制定的侦破计划里,上官冰兰才是需要被批捕的嫌疑人。
选择这个一看就很难搞的心理医生当做突破口,周先也不怕打草惊蛇让经纪人跑了,柳梢有些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但想不通就想不通吧,周先怎么说,她柳梢就怎么做,谁叫人家是重案组的顾问呢。
唰!
拿出了那对银色的手铐,柳梢看着面前的蓝玉珠,红唇轻启,“蓝玉珠,不要自误。”
许久。
一阵沉默后,她侧身让过了一小段距离,银牙紧咬,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那个叫宫菲的女老板,更是只知道捂住自己的嘴巴,露出了自己惊恐的表情,一动都不敢动。
柳梢的抓捕无比的顺利,甚至当镯子戴上上官冰兰的手腕时,对方还是诺诺的一句话都不说,好像自己是个不会言语的洋娃娃一样。
在两个女人惊恐的眼神里,柳梢面无表情地押着某个高挑的身影就往包间门口走去。
这里虽然隐秘,但显然不是一个审讯的好地方,不过这会儿终于稽留住了案子的嫌疑人,她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剩下的,就看周先的了。
“等等。”
这个熟悉的单词第三次在包间里响起,但柳梢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周先挡在了她的面前。
柳大组长抬起头,只见刚刚出声的重案组顾问,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另外一个女人。
“上官冰兰,冒昧问一下……上官老师怎么样了?”
上官老师?
当了许久哑巴的高挑女子终于低下了脑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的眸子一会儿圆瞪,一会儿微微眯起,脸上的表情更是风云变化,纠结无比。
许久,一阵长长的叹气声在包间里响起。
“他死了。”
第276章 过家家
上官老师,死了?
在脑子里思索了许久,柳梢在才这两个单词组合到了一起,她有些接受不能这个消息,更有些理解不了周先怎么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更奇怪的是,那个态度冷漠,明显对警方十分抗拒的心理医生,在周先问出这个问题后,居然开口应声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柳梢注意到,自己一行人走出包间,来到自己的车子面前时,上官冰兰一直是平视前方,黑色的眸子里波澜不惊,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的双手上已经戴上了手铐。
警铃声响起,大越野在老街上疾驰,它的不远处,一辆蓝色的女士小车紧紧地跟着。
透过后视镜远远瞥见这一幕,柳梢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周先,蓝玉珠跟上来了。”
上官冰兰就在车子里,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审讯,柳梢有许多话没有话说,但她相信,周先会领会她的意思的。
果然,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先很快就点点头,淡淡开口,“她跟上来不好吗?”
柳梢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黄店镇是个偏僻小镇,出入的通道并不多,警方有心监视之下,就算蓝玉珠选择留在月亮馆然后再想办法出逃,意义也不大。
相反,她跟着警车来到派出所,在表明自己问心无愧的同时,也能第一时间打探到警方的审讯消息,并且给自己的姐妹传递消息。
毕竟,蓝玉珠待在上官冰兰身边,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信号,相信后者能够体会得到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先轻轻翘起的嘴角后,柳梢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
派出所。
门口并不宽敞的空地上,一前一后停下了两辆车,柳梢打开车门,面无表情地把上官冰兰请进了派出所的大门,也不顾身后蓝玉珠和小店老板焦急的神色。
“这位小警官,上官小姐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或许是看到周先眉清目秀貌似很好说话的样子,踩着高跟鞋的宫菲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这个停车场只是一块比较平整的黄土地面,烈日的暴晒下灰尘不少,小店老板走路的姿势很别扭,但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半点厌恶和不自然。
“连环杀人啊,我们刚才不是说了吗?”
嘴里轻飘飘丢出一句话,周先斜眼看了她一眼,“前几天的那个环山公路抛尸案,你知道吧?”
他故意把“环山公路”四个字咬得很重,对方想不注意都难。
前面的柳梢嘴角抽了抽,周先又在钓鱼了:环山公路那个案子,明明已经推定是蓝玉珠下的手,但周先却一股脑堆在了上官冰兰的脑袋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的。
就和这次逮捕,他故意把罪名定为“连环杀人”一样。
不过,柳梢心里有些感觉到周先的打算了,光就环山公路这个案子来说,不管是蓝玉珠下的手还是上官冰兰杀的人,周先的推理中死者的死亡地点都是黄店镇——再具体一点,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月亮馆本身。
周先是想看看这位老板娘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的反应。
这种故意打草惊蛇的突然袭击他最擅长。
果然,当柳梢故意放慢脚步竖起耳朵的时候,身后的女老板有些颤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听,听说过。”
虽然没有看到宫菲的表情,但柳梢依旧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惊奇与害怕,惊讶的原因她懂,但害怕的具体理由,柳梢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是普通人近距离接触这种阴暗面,所以本能的害怕与抗拒?
还是嫌疑人被警方抓住了漏洞,所以心里才不自觉地拒绝?
“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上官冰兰参与了这件案子。”
又是不紧不慢地开口,但说话时,周先的眼神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向了另一旁的蓝玉珠。
“呵呵,警官,你看着我做什么,……你不会是怀疑我也参与了吧?”
一路保持缄默的蓝玉珠终于开口了,她个子很小,和周先说话时甚至需要抬起头,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甘示弱地和周先对视着,表情很是坚毅。
“你为什么要说一个‘也’字?”
笑了笑,周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张笑脸是如此的不怀好意,就连不远处看热闹的常伟也深深感觉到了。
眼睛一亮,常伟终于有些明白了周先的打算。
通过语言漏洞抓住蓝玉珠一个痛脚,这种敏锐的观察能力就不说了,常伟觉得,周先在抓住这次难得战机的同时,还能瞬间反击,利用这个漏洞来离间上官冰兰和蓝玉珠两人之间的姐妹感情,这种果决才叫厉害。
一个“也”字,证明了蓝玉珠在心底也认定了上官冰兰就是这个案子的嫌疑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金刚把自己当做第二个凶手而急急忙忙辩解。
要是真正的亲如姐妹,在知道警方在推测自己的姐妹是杀人凶手的时候,最常见的做法是第一时间替她喊冤,并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可以为自己的姐妹作证,感情更亲密的,睁眼说瞎话甚至不惜以身试法作伪证的也不是没有。
对于她们来说,姐妹就是家人,而家人,是从来一个不需要理由就维护的角色。
蓝玉珠当了这么多年的经纪人,心思玲珑,哪里听不出周先的话里有话?无视了这个男人的满脸讥讽,她的眼珠一转,直接咬牙开口了,“警官说笑了,不是你刚才说警方怀疑阿兰是案子的嫌疑人吗?”
“不过,警官,我可以作证,案子发生的那天晚上,阿兰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宫菲,是不是这样啊?”
为了表明自己的话语可信,蓝玉珠甚至拉着一旁小店老板的手开口了,说话时时不时点头,恨不得举手发誓的模样差点没有让周先笑出声来。
真虚伪啊。
这个女人还算聪明,在听出了自己的冷嘲热讽之后虽然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就知道出声打消姐妹的疑惑,用“阿兰”这样比较亲密的称呼妄图拉近自己和上官冰兰的关系。
可她似乎忘了,后者可是一个资深的心理医生,察言观色和揣摩心理的能力同样出色。
虽然上官冰兰还是一副生人莫近的冰山模样,但看到此人低下了脑袋,不想看自己的好姐妹一眼的样子,周先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和他猜测的一样,上官冰兰之所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形象,就是因为她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心理。
换句话说,她就是周先要找的那个突破口。
这是一个在心理上非常高傲的人,不屑于在背地里弄一些小动作,也从来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心理,所以在看出来蓝玉珠的某些做法后,她很干脆地撇过了视线,小孩儿一般。
“对,对对。”
被蓝玉珠拦住了手腕的宫菲回过神来,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撒谎时的紧张。
但周先只是笑一笑就不理她了。
这是一个金玉其外的女人,估计那天晚上蓝玉珠外出抛尸的时候,这个女人还在呼呼大睡,周先甚至敢笃定,她甚至都不知道蓝玉珠已经在自己店子的某个包间里,杀死了一个前来消费的游客。
在成为蓝玉珠的白手套之前,这个女人居然不问问月亮馆的布局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吗?
一楼空荡荡,二楼弄那么多包间?
“警官,你怎么回事?”
见周先一副不屑于表态的样子,蓝玉珠瞪圆了双眼拦在了他面前,表情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生气。
“女士,这是刑事案件,不是过家家。”
竖起自己的食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周先再次笑了笑,“我马上就要开始审讯了,请保持安静,不要喧哗,谢谢。”
过家家?
蓝玉珠差点没有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男人居然把自己的歇斯底里当做了过家家?我看你们的审讯才是过家家吧!
她就没有看过刑事案件的审讯就在这样的破屋子的进行的。
他就不怕,自己在走廊里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吗?毕竟,这扇不知道是办公室还是审讯室的单薄木质房门似乎也挡不住什么声音。
但很快,她的脸色就有些惨白了。
柳梢的背影刚刚从办公室里离开,周先就关上大门,然后才慢慢走到了饮水机前,默默取了一个水杯。
“你要喝冷的还是热的?”
坐在办公桌旁边的上官冰兰不说话。
“我说,上官冰兰,你要冷的还是热的?”
对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嘿!
周先摇了摇头,直接接了一杯滚烫的热水,这才走到了办公桌前,随手放在了办公桌前,“非暴力不合作,有意思吗?”
上官冰兰终于抬起了头,眼神却仿佛钉在了塑料杯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喝点吧,咱们审讯的时间会很长。”
不知道为什么,周先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审讯?”
冰兰绽放,周先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女人脸上看到笑容,但这幅笑容此时一点也不热情。
上官冰兰摊了摊手,冰冷的手铐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如我直言……警官,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承认自己的罪行?”
仿若听见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周先脸上的惊讶表情很是夸张。
“我是清白的。”
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上官冰兰的脸色很认真。
这个女人很高,周先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一米七五,和自己平视的时候,她的眸子很有侵略性,但周先却只是想笑。
有些女人很单纯,就算演戏都不会。
“何必呢。”
叹了口气,周先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很是同情地开口了,“上官冰兰,在杀死冷治民的时候,你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吧?”
“你是现代社会上的女性精英,熟读法律,相信你也知道警方直接逮捕你意味着什么?”
逮捕和传唤,绝对是代表着警方不同的两种态度,不管怎么看,戴上手铐可比口头警告严重多了。
“呵呵,小警官,你可不要吓唬我……你说得对,我读书真的很多。”
嘴角微微翘起,上官冰兰的身子向前倾了倾,“你们……真的有证据?”
身子向前倾,这是一种动作语言,目的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压迫性,让自己的言语更具有说服力。
周先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最喜欢玩动作暗示的自己,有一天也被别人用上了这一招,使用者还是一个资深的心理医生。
“咳。”
一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嘴巴,周先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笑眯眯地开口了,“似乎忘了介绍,我是龙安总局重案组顾问,周先。”
龙安总局?
重案组顾问?
“周先?”
先是眉头紧蹙,然后瞳孔放大,上官冰兰抬起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周先。”
周先抬了抬手,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无比,“人间太岁周先,也是卓涛新戏的编剧和投资人周先。”
上官冰兰愣住了,小嘴微张,似乎一时间对他的新身份有些接受不能。
“你似乎很意外?”
精心策划的案子遇见了警方的调查,这个计划本来就在上官冰兰的设想内,但前来调查的警察是自己剧组的投资人,这算什么事?
许久,上官冰兰才点点头,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双手放到了桌面上,艰难地和周先握了握,轻轻开口道,“的确很意外。”
这个动作很别扭,虽然一触即分,但双方很有仪式感地完成了,好像许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一般,十分诡异。
“咯,刚才外面的那场闹剧,你也看见了吧?”
把面前的水杯轻轻往前推了推,周先随声开口了,语气十分熟络。
“嗯。”
轻轻点头,轻轻应答,但上官冰兰的言语十分谨慎,看向周先的眸子里写满了戒备。
“虽然同是出身七家湾,但蓝玉珠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姐妹。”
“上官冰兰,你又何必替她扛下来呢——说说吧,当时你是怎么发现她杀人了的?”
周先根本就没有打算压低自己的嗓门。
这个突兀的声音是如此响亮,以至于大门外走廊里的三个女人同时瞪大了双眼,背着双手的常伟更是一改休闲的吃瓜姿态,瞬间紧绷了双腿盯向了不远处的矮个子女人。
蓝玉珠一手指着审讯室的密闭大门,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但刚想说些什么,就在柳梢母豹子一般的吃人眼神里败退下来了。
比起某人的动作语言,她的表情语言更具有说服力。
“警官,你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
“我没杀人。”
“我没有说你杀人。”
“我进入院子的时候,冷治民已经死了。”
“向凯是被蓝玉珠杀的!”
“小黑是看见我才死的。”
“你们买了一批狗头吊坠!”
两人你来我往,问答如疾风骤雨般没有半秒停歇。
明明。
两人的对话有些鸡同鸭讲,但众人却听得很真切,激涌的信息流瀑布般流下,压得他们差点喘不过气来。
上官冰兰承认自己去过老猎人的住处?
只不过,她到达那里的时候,对方已经死了?
那么,是谁杀死了这个人?又是谁,把现场处理成那个样子?
心理医生在不断地用言语补充自己可能遗漏的破绽,而重案组顾问却不管不顾,直接抛出自己心里的猜想,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展开?
常伟发誓,自己从警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奇葩的审讯,鸡同鸭讲自顾自,就像小孩子过家家吵架一样。
但看着面前这扇老旧并不隔音的木质大门,他心里隐隐有一个错觉,莫非,这些都是周先故意安排的?
他审讯的,其实并不单单是屋子里的那个心理医生,同时也包括走廊里的这个经纪人?
看蓝玉珠死了妈一样的表情,常伟在心底默默点了点头,这个猜测绝对是对的。
只不过,周先是什么时候设下这样的计划的,利用一扇并不隔音的破门,同时审讯两个嫌疑人?
发现这姑娘并不打算偷偷逃走,反而跟着警车进了派出所之后?
也只能是这个时候了。
这小子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想通了这一点,常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为什么,老战友那句熟悉的话又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浅水不养蛟龙。
第277章 攻守易势
眼神如同利剑般刺出,周先的嘴巴并没有半点停歇,他深深知晓,眼前看起来清冷的女子,可能是他在审讯室见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作为一个做好了心理建设的资深心理医生,上官冰兰了解周先所有的心里压迫手段,任何动作语言都对她不会起一丝作用。
甚至,为了增加自己口供的说服力,她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使用了种种暗示。
使用王八拳是周先没有选择的选择,乱拳打死老师傅,自乱阵脚打乱节奏让对方无法掌控自己说话的逻辑,周先计划的就是火中取粟,把自己和上官冰兰同时禁锢在刀尖上跳舞。
谁先坚持不住谁就输,比的就是耐心。
“上官冰兰,你居然直接称呼老猎人的名字?”
果然,随着自己急促的问题如同雨点般落下,周先很快就发现了对方的第一个破绽。
冷治民,这个被自己称呼为“冷叔”的老猎手,在上官冰兰的嘴里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姓名,嘴巴吐露出这个名字时,对方的脸上波澜不惊,根本就不带一丝感情,周先没有在她的眸子发现爱或者恨。
没有强烈的情感动机,上官冰兰为什么会对老猎人下手?难道真的和她说的一样,她到达村子东边那个偏僻院子的时候,对方已经死掉了吗?
真凶,另有其人。
抑或,老猎人干脆是自杀的?
毕竟,要让那只黑背吃下有毒的食物,下手之人必须为它的熟人,还有谁比老猎人这个主人更值得黑背信任呢?
“离开了十几年了,我称呼冷叔的名字,有问题吗?”
上官冰兰沉声反问了一句,表情丝毫不见紧张。
十几年前离开七家湾之前,上官冰兰还没有改姓,但她那会儿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或许她已经情窦初开,但你能指望这么一个少女和村子里的大龄光棍有什么交集吗?
少年慕艾,少女也是一样,但世界上的少女喜欢的另一半,要么年轻帅气,要么强壮有力,老猎人完全不是她的菜。
听见了没有,上官冰兰回过神之后,对他的称呼也是“冷叔”,一个客套但显得疏远的名词。
周先对此不可置否。
华国的辈分是个很复杂的体系,就连他这个对基本民俗还比较感兴趣的年轻人,有时候对自己家族里的某些亲戚的称呼而头疼,这也是他回到了龙安也不太想到二叔家作客的原因之一。
更不提,七家湾这种老旧传统的村落里的亲戚关系,可能比周先家族里的情况错综复杂几百倍,上官冰兰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自己应该怎么称呼老猎手,似乎也很正常?
当然,这在另一个方面也说明,她和老猎人的关系,可能并没周先想象中的那么亲密。
“上官冰兰,如果你和死者的关系不熟,怎么会在三更半夜跑到他的家里?”
借力打力。
既然上官冰兰在暗示自己和冷叔的关系,那么周先干脆在这个方面上下功夫,东一榔头西一棒,他就要用这些问题耗费这位心理医生所有的心力,等她疲惫了再来致命一击。
这次审讯,注定是一场需要耗费无数时间和心神的消耗战,周先一点也不急。
离开家乡十几年,偷偷潜回老家的小镇就够奇怪了,更奇葩的是,这个女人趁着夜色,一个人又偷偷摸摸地炮打了老家的一个老光棍家里,怎么能不叫人浮想联翩?
特别是,这个老光棍这天居然死了,事情已经无关风月。
人命大于天,出现在院子里的两脚动物都有嫌疑,既然心理医生已经承认自己到过现场,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长长的沉默。
周先注意到,上官冰兰的眼色依旧是十分平静,表情也不见丝毫慌乱,完全没有一般嫌疑人被警方揭穿谎言时的窘迫与焦急。
好像这件事真的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一样。
“说话!”
敲了敲面前的桌面,周先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自己已经表明了身份,周先觉得,对方应该明白自己这个动作的意思——拙劣的谎言在一个洞悉情心理的情感作家面前没有任何意义,而重案组顾问的身份让他在对方面前,始终拥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所以,选择沉默拖延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周顾问,我想说一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许久之后,上官冰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先。
红唇微张,她说出了一句让周先十分意动的话,“关于我和上官老师的。”
上官老师?
这个人在七家湾的身份十分特殊,先前的故事里,周先已经把他定义为了“盗墓贼”,但和其它穷凶极恶的反派相比,这个人一辈子都在奉献自己,除了最后趁着夜色奔逃的时候有些狼狈,他的形象在周先的脑子里其实一直是光鲜且亮丽的。
他当时为什么要从七家湾跑走?
为什么会有人对这么一位兢兢业业的支教老师下毒手?
故事的最后一段,采药人的女儿和这位步入暮年的老师,最后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问题在周先的脑海里不断的萦绕着,许久都没有消散落下来。
叹了口气,周先静静开口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赢了。
不管是故意转移话题也好,还是无视了自己先前的追问也好,周先承认,上官冰兰的战术很成功,双方的攻防互转,自己这位猎人已经被她这位猎物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但即使知道这个问题是个陷阱,他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跳下去了。
无它,这个问题太关键了。
七家湾里,目前被周先归结为“盗墓贼”阵营的,除了上官老师,还有采药人和老猎手两位,搞清楚上官老师发生的一切,对了解另外两位盗墓贼的过往很重要。
“老师是好人……一直都是。”
开篇第一句话,上官冰兰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周先注意到,这位生人莫近的冰美人,在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不少,声音也有了丝丝感情。
她甚至称呼他为“老师”,这个并不常见于成年人嘴里的词汇。
这和刚才的直呼其名对比,是何其的鲜明和讽刺?
周先一下子就对那位神秘的支教老师来了兴趣。
“继续?”
盎然开口,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278章 故事里的事
“周顾问,你既然在镇子里找到了我,想来对我的情况也调查得很清楚了。”
声音悠悠,上官冰兰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生动的表情,“当年我爸爸死掉的时候,我才八岁多一点……刚刚才在老师手下启蒙不久,可以说我们两人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周先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并没有急着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
乡村的孩子上学晚,这个情况他是知道的,甚至在华国的许多乡野小朋友的记忆里,他们的读书生涯根本就“幼儿园”和“学前班”这两个选项。
所以,对于上官冰兰说自己八岁才上学,周先很顺利地接受了,但他也敏锐地发现,对方回忆这段往事时,很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了两个有些特别的单词。
其一,启蒙。
这个单词文绉绉的,考虑到对方的职业和对应的涵养,说出这个单词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周先更觉得,这个词似乎是在生动地描述当年这个村子的幼儿求学景象?
换句话说,在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发生之前,和保留着古老的建筑风格一样,七家湾也保留着老旧的生活习惯:启蒙,拜师,束脩之类的。
这些习俗虽然古老而陈旧,但在此时的心理医生心里却占据有别样的一席之地,要不然她也不会开口就是这么一个寻常人嘴里很罕见的单词。
其二,爸爸。
“爸爸”是个偏文学性的正式称呼,周先很少从子女的嘴里喊自己生物学父亲的——生活里,他们要么直接喊“爸”,要么是更加口语化的“爹爹”,“大大”。
更加亲近的,称呼一声“我家老爷子”,“我家老头”也不是不可能。
书面语和口语,在某些意义上就代表着说话之人对此人的关系亲近或者疏远,这一点恰恰和第一点相得益彰。
你要说上官冰兰在面对审讯的时候说话必须严肃一点,少一些口语化多一些仪式感,那么她其实更应该称呼采药人为自己的父亲,而不是自己的爸爸。
两者细微的差别可能别人不会发现,但在对方的话语一闪而过的时候,周先就瞬间明白了两个问题:上官冰兰其实对二十三年前那位死掉的采药人,在心底并没有多么敬重。
相反,她似乎把上官老师看得比这位父亲恭敬得许多。
父亲的形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在女儿心里消散?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周先觉得,在上官冰兰随着家人逃离七家湾的时候,童年和少女时代可能过得并不会很幸福,她可能会在心里埋怨自己这位早早死掉的父亲。
但。
因此憎恨他可能吗?
机会不大,毕竟他的父亲并不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说到底,他也是个倒霉之人,女儿的凄苦命运并不是他主动赐予的。
所以,在这里的措辞周先选择了“埋怨”而不是“憎恨”。
然而,仅仅是埋怨的话,又有什么事能让一位老师的形象在这个女人的心里无限拔高,以至于最后直接超越了采药人这位原生父亲呢?
周先注意到,对这位老师的称呼,上官冰兰一直坚持的是“老师”。
三十一岁的心理医生,喊出这个称谓的时候,声音里也罕见地有了感情,一如二十三年前,八岁的女童第一次启蒙的时间见到这位男人一样。
启蒙。
老师。
超越了父亲。
如果感情逻辑要通顺的话,那么……
周先似乎猜测到了这个女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我爸爸以前是采药的……想来你们也看见了,这里的山林并没有多么奇秀俊美,密林虽多,但林子里的产出并没有多少。”
“采药很苦,我爸爸必须要进山很远,才能采到一些值钱的药草,养活我们一家人……所以我很少在家里看到他。”
“说实话,死了二十多年了,我对他的印象也几乎没有了。”
“当年案子发生后,我家的日子很苦……村子里待不下去了,妈妈就带着我们搬回了老家”
“周顾问,你应该能想到带着两个拖油瓶回到娘家,我们一家子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后来,我妈妈在城里找了个人嫁了,这才把我们带了出去。”
能嫁给采药人的女人,家里条件能好到哪里去呢?周先能想到这个女人再婚的时候,丈夫家里会是什么样的状况了。
在外婆家待了几年,上官冰兰又长大了几年,她还在读书吗?娘家有没有白眼狼不说,但进城的时候,上官冰兰一定到了读书的年龄。
或许她的另一位亲人也是?
在城里供养两位小学生,这位继父压力一定不小,考虑到他家里的经济条件,周先猜测,心理医生的学生时代并不会很幸福。
也难怪在她的故事里,这位继父连名字都没有。
“后来呢?”
缕清了对方故事里的逻辑关系,周先轻轻开口道。
“后来,我遇见了上官老师……在初一的时候。”
初一?
十二三岁,距离上官冰兰搬家至少也也四到五年了,不,考虑到她启蒙时间晚,周先又把这个时间段增加到了六到七年。
六七年,这个时间不长不短,但让一个逃离了生死危机的惊弓之鸟回复到正常状态,一定没有问题。
上官老师重新恢复了本行,这一点周先也猜测得出,毕竟他的学历和履历都能让他完美地找到类似的工作,但从乡里的小学老师变成了城里的初中老师,却叫周先有些意外了。
难道,他那会儿已经彻底地走出了青年时代的噩梦,正在开始积极向上的新生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能主动接触上官冰兰,就很有些难能可贵了。
就在不久前,周先一直笃定,上官老师之所以彻夜逃离七家湾,就是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同阵营的人下手——不仅是采药人,还有不少和他情况类似的盗墓贼,就在那几年的冬天死在了狼吻之下。
奉献虽然可贵,但生命高于一切,知道自己有生命危险之后,上官老师选择了断臂求生就很正常了。
所以周先才感慨,他在面对从七家湾逃出来的孩童时,上官老师的再一次选择才让他的形象熠熠发光。
只不过,这个故事的意义是什么呢?
周先都不用猜测,就知道后面的故事是上官老师的高光情节,他承认这位支教老师有些伟大,但他的故事,又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他是重案组的顾问,现在两人正在警察局的审讯室里语言交锋呢。
他差点没有耐心听上官冰兰讲接下来的故事了。
第279章 医者不自医
作为一个成功的作家,周先擅长编撰情节,构造冲突,他对所有故事的抵抗力要比普通人高得多。
他承认,上官冰兰的口才不错,对前期的情节铺垫和情节渲染做得很不错。
但,上官老师是一个好人,和今天的审讯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知道,刚才周先的那个提问的核心,是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案发现场啊。
果然,再次听到上官冰兰接下来的讲述内容后,他已经开始怀疑此人是不是在拖延时间了。
她不会是在等某人过来拯救自己吧?比如卓涛什么的。
这位四冠影后此时应该就在黄店镇某个地方晃荡,鬼妹暂时没有找到她的下落,但即使她这会儿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周先也有些怀疑她要怎么解救自己的姐妹。
涉及到了刑事案件,还是死了十几条人命的重案要案,哪位明星敢一手遮天?
更何况,周先觉得,如果连鬼妹都找不到卓涛的话,上官冰兰和蓝玉珠也未必知道她的行踪。
要知道,鬼妹寻人的逻辑,是利用现代化的科技手段,追踪目标的消费数据和拟合所有的天眼监控,如果她追踪了这么久都没有目标的消息,只意味着此人最近根本就没有在黄店镇花过钱,或者出现在摄像头的镜头里。
“上官冰兰,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上官老师感动了你,所以你一直也秉承行善极乐,做个好人吧?”
想到这里,周先直接出声,打断了某人接下来的叙述。
抱歉,虽然故事很精彩,但现在并不是故事会时间,他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弄清楚答案。
“没错。”
点点头,上官冰兰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至少我当上了心理医生,目的就是为了救死扶伤。”
救死扶伤?
多么一个神圣的名词啊,周先有些想笑。
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的社会就是一个充满了金钱利益的现实社会,大多数普通人的工作就是用健康换取金钱,许多人已经病不起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面对重特大疾病的时候,主治医生的一念之差往往就能决定你的生死,“救死扶伤”已经成为了许多顶尖医生最奢侈的职业道德。
那么,心理医生算不算一个救死扶伤的职业?
周先觉得,算,而且是大算特算,毕竟比起生理健康,现代社会许多人的心理健康也多多少少出了问题,不说别的,大名鼎鼎的忧郁症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只是某些人无事呻吟的矫情,这种心理疾病意识的匮乏可见一斑。
这是一个新兴行业,普及相关的知识任重道远,很幸运的是,周先对这个行业还比较了解。
不过,不管他怎么看,眼前的这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冰美人,都不像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微笑服务和热情面对病人,几乎是每一个实习医生知道的准则,难道说,上官冰兰的笑脸,永远只为某些固定的客户打开?
只为一个人服务的心理医生,还说什么“救死扶伤”,不是可笑吗?
赚钱很难,用自己的专业技能换取酬劳并不可耻,但赚取了大量薪资后还标榜自己其实工作并不是为了赚钱,这种扭捏造作就有些恶心了。
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
那就是在心里,上官冰兰其实从来没有把卓涛看做自己的姐妹,她们两个,从来都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上官冰兰工作的时候一直是秉着医生的职责。
没有私心,目的纯粹,那么这种情况下你说她是在救死扶伤,周先一点意见都没有。
至于为什么这么些年以来,上官冰兰一直都待在卓涛身边,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病人的病情十分严重,需要治疗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这样,心理医生的外在形象和周先对此人的心理刻画就统一了:她其实一直都是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同乡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也捧不热她这块冰冷的石头。
或许是童年和少女时代的经历太过复杂,所以长大以后她都许多事都漠不关心,简单而言,就是佛系了。
那么,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来了。
如果,上官冰兰真的那么佛系,她会轻易放下自己的执念吗?
因为心有执念,所以一往无前,上官冰兰之所以能从一个很晚启蒙的乡间小女孩,化身一个成熟且成功的心理医生,绝对不只是靠自己优秀的天赋和卓绝的努力。
她必定有内在的动力。
周先觉得,这个动力或许有上官老师的监督和鼓励,一定也会有她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那股情感冲动。
什么冲动?
对父亲的恨,对母亲的不满,对外婆一家子的厌恶——以及,对当年杀死父亲的凶手,那股刻入骨子里的恨。
当然,对亲人的这种情感冲动,她会在上官老师身上得到补偿,按照上官冰兰的故事所描述,在她的中学和大学时代,上官老师给了她太多的照顾和关怀,以至于她的家庭情况也跟着改善了不少。
如此一来,她内在的心理冲突似乎只剩下一种了,对凶手的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降低吗?
未经他人苦,莫叫他人善。
周先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他不知道在上官冰兰心里,对凶手的憎恨消散了没有,但他十分确定,在第一次遇见杀人凶手的时候,她是不会轻易原谅这个人的。
也就是说,在面对卓涛的时候,上官冰兰并没有自己脸上的那么云淡风轻。
一面是心理医生的职业道德。
一面是杀父之仇的心理煎熬。
这种矛盾在不断地纠缠着上官冰兰,她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轻易偏向任何一方的。
那么,在纠缠了近十年,待在杀父凶手的女儿身边拍了四部戏之后,上官冰兰还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佛系吗?
一个医生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问题,医者不自医。
卓涛心里出了问题可以找上官冰兰来帮忙,但如果后者出了心理问题呢?
周先有些感慨,他觉得更可怕的是,上官冰兰很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出了问题。
要不然,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也不会这么妙招频出,心思活跃了。
想到这里,周先叹了口气,紧紧注视着眼前的绝美姑娘,他突然开口了。
“上官冰兰,你这么卑鄙,你的老师知道吗?”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的老师给了你这么多,你就这么回报他的?”
“啰里啰嗦,乱七八糟,你在逃避什么?”
“现在,只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对上官老师的遗像发誓,说一说冷治民是不是你杀的?”
第280章 你的信仰
信仰是一个十分神圣的东西。
上官冰兰的职业素养很强悍,周先承认。
她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也是恨之入骨,这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周先也感受得出来。
但比起对上官老师老师的尊敬,周先觉得上面两种情感已经可以让位了,从代课老师变成了人生导师,那位姓苗的采药人之女对这位老师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一切。
当然,这种炽烈的情感无关男女,周先更觉得向是追随者对主导者的无条件信任。
这其实是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心理学上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说是人类永远在追求最稳定的心理状态,饿了就知道吃饭,累了就会去睡觉,躺着绝对不会站着——当精神压力太大的时候,人类就会下意识地减轻这种压力。
这就是所谓的“泄压”。
泄压的手段有许多,转移注意力和逃避是其中最常见最有效的两种。
打游戏,逛街,看电影,做运动,凡是能够吸引你所有心神的行为,都可以成功把你的压力转移出去。
同样,躺平和逃避也是一样。
两种手段的区别,就是看你在泄压之后,能不能精神抖擞地再次面对所谓的压力。
给自己树一个精神偶像,甘心当一个追随者,无疑是一个很无趣的逃避行为。
老师说当一个心理医生是新世纪最有前途的职业,那么我就去当一个心理医生;
老师说女人要自尊自爱,那么我就不理会所有陌生人,甘愿做一个冷美人。
老师说人要往前看,不要桎梏在自己的痛苦中,所以我第一次知道真相时,没有怪罪卓涛。
看见了没有,上官冰兰所有的行动,都有了对应的情绪解释,周先不难理解这种心理,他也能想象,这是一位十二十三岁的少女在自己的人生遇到了最大的压力时,选择的最好的泄压方法。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很管用,不是吗?
但。
这种信仰,坚定吗?
或者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官老师的形象在她的心理越来越模糊,偶像对追随者的道德束缚,还能像一开始那么奏效吗?
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当内心不再那么脆弱的时候,她会有自己的想法。
比如说,当她的欲望开始滋生的时候。
“我发誓。”
双手被银色的手铐限制了行动,但上官冰兰还是努力的举着自己右手,做了个别捏的动作开始了,“我到达七家湾老猎人的住处时,他已经死掉了。”
轰!
仿佛看见了一个名叫“老师”的雕像倒下,某个追随者的信仰在这个时刻崩塌了。
“哈哈,哈哈。”
捏着自己的下巴,周先突然大笑起来,一手指着面前某个女人的别扭形象,他的表情十分夸张,“我还以为你一直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你也这么俗套的吗,苗晓兰?”
既然某人亲自抛弃了自己的信仰,那周先也不准备客气了,“你说你到那里的时候,老猎手已经死了……那么我问你,当时现场那条遗失的右腿呢?”
“人死了,狗还没死,说明犯罪时间过去得并不会很远,那么那会儿是谁在分尸?”
把现场摆成野狼偷袭,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既然这个上官冰兰说自己抵达小院子时,那只黑背还没有断气,那么周先笃定那会儿死者还没有被分尸,这个推理没有问题吧?
老猎手之死,可不是简单的谋杀案,准确的说,这是一起模仿十几年前的杀人案,杀人是它的重要组成部分,分尸同样也是。
而且比起杀人,后面的分尸更具有仪式感,
这两个步骤缺一不可,它们中间最关键的“时间”,就是周先刺向上官冰兰最诛心的那把刀。
果然,随着周先的话音落下,对面的女子明显愣了一下。
许久,她才抬起头,苦笑着开口了,“我不知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当时见到屋子里的境况第一眼,我就撤了。”
我自然不信。
紧紧盯着面前的绝美女子,周先的眼神微微眯起。
听到自己喊你“苗晓兰”,你不惊讶,说明你在心里早就清楚,警方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情况,所以喊出“原名”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听闻现场遗失了右腿,你同样一点也不惊讶,但这一次是知道了现场情况还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我还不得而知。
但你明明知道我在怀疑你,还说出了一个很不具有说服力的理由,这是为什么?
事实就是如此,你不得不实话实说,
还是,你在反其道行之?知道我也是一个心理专家,所以你干脆故弄玄乎,让我怀疑你的真正目的?
“你想告诉我,那只猎犬还没有死的情况下,它的主人就已经被杀死并分尸了?”
几乎是一字一句,周先的语速很慢,脸上写满了讥讽。
一只大型猎犬,临死前弄出的动静会有多大,不用周先过多解释在场的众人都会明白,如果按照上官冰兰的说法,那会儿狗子在中毒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的小主人之后坚持翻了个身才死掉。
那么,它为什么在没有见到小主人之前,弄出更大的动作?
那会儿,它虽然被锁住了,限制了行动,但至少嘴巴和嗓子还是自由的吧?
除非——
“柳梢!”
顾不得面前女人的惊讶,周先直接嗖的一下站起,转身大喊了一句。
“我在。”
大门外,传来了柳大组长清丽而高亢的回答。
“联系汪海,我要知道那只黑背的具体死因。”
“好!”
走廊里的柳梢开始忙碌起来,审讯室里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闭上眼睛,周先开始回忆起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
如果,那只黑背真的吃了某些东西,嘴巴发不出声音,那么它自然发不出任何警告声,那个傻子邻居也不会听到任何动静。
嘴巴发不出声音,动作被绳子限制住,这只老猎犬自然也就是个摆设了。
那么那会儿老猎手其实已经被杀掉了当做了现场的道具,其实也说得过去。
这种情况下,上官冰兰的说辞也没有漏洞。
但,事实是这样的吗?
“你当时去那里,是做什么的?”
闭着眼睛,周先又恢复了正常的审讯节奏。
这一次的上官冰兰,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她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开口了,“当说客。”
“说客?”
“对,我从蓝玉珠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正准备……”
正准备竹筒倒豆子,把一切解释清楚,审讯室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上官冰兰,你个疯子……你给我闭嘴吧,不要再撒谎了。”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周先的心里一紧,随即默默笑了起来。
来了。
“柳梢,把她给我抓进来。”
周先大声朝门外呼喊了一句。
“收到。”
他迎来了柳梢的热情回应。
第281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和自己计划的一样,上官冰兰在展示了自己有坦白的意愿后,她的姐妹第一个不同意了。
在先前的推理中,周先就笃定上官冰兰和卓涛的关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亲密,她所谓的佛系,不过是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心里的矛盾,故意假装的。
同理,她和蓝玉珠一定也不会“亲如姐妹”。
周先觉得,走廊里的经纪人如此激动,是不是在心底也有些同样的想法?
所以,见到柳梢把某人“请”进来时,对方脸上无比的愤恨之后,他一点也不意外。
“蓝玉珠,请坐?”
他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绅士十足。
只不过,见到周先一手指着上官冰兰身旁的某个空位,一旁的柳梢有些忍俊不禁,这家伙太坏了。
明知道她们两个人现在有些不对付,还偏偏要把两个人挤在一起?
见周先还有心情开玩笑,柳梢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她自然知道周先准备做什么,见到蓝玉珠刚才的这番表现,柳梢觉得,周先的计划似乎已经成功了大半。
有了这么一阵短暂的停顿,蓝玉珠显然已经回过神来,愣愣地做到了上官冰兰旁边,她虽然脸色绯红,心情依旧激动无比,却是久久没有再开口了。
“你刚才说的‘撒谎’,是什么意思?”
脸色严肃,周先的声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周先当然不会放过她。
既然已经在三人的联盟堡垒中打开了一个漏洞,他当然要乘胜追击。
“我,我……我刚才口不择言,太紧张了,抱歉。”
尽管当了大明星的经纪人多年,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坐在审讯室里,蓝玉珠居然有些不敢和周先对视。
犹豫了许久,在心底好好组织了一番言语后,她依旧说出了这句有些口不择言的笑话。
“蓝玉珠,你刚才是激动,不是紧张。”
竖起了自己的食指晃了晃,周先轻轻开口了。
“对对对……周警官,我是激动。”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蓝玉珠拼命地点着头。
第二根手指竖了起来,周先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激动之下,人们的思绪会急剧地减少逻辑……换句话说,他们说的都是源于心底的实话。”
埋藏于心底的最大秘密,往往就是这样被某些人没心没肺地暴露出来的,周先的这句致命的剧毒之吻,直接让蓝玉珠没有了脾气。
都实话成事实了,她还能狡辩什么?
看着周先高高竖起的两根手指,她红唇微张,久久没有言语,后来,更是小心翼翼地瞟了身旁的上官冰兰一眼,有些认命地低下了脑袋。
“你不解释下什么吗……比如上官冰兰指控你杀人之类的?”
宜将剩勇追穷寇,打破了蓝玉珠的骄傲后,周先不准备客气了。
“周顾问,我没有指控阿珠杀人。”
当事人还没有开口,一旁的上官冰兰开口了,冰美人的声音依旧十分清丽,但咬牙切齿间却把“没有”两个字咬得很重,强调的态度十分明显。
“哦?”
周先一下子来了兴趣,身子前倾,他轻轻开口道,“请继续?”
他倒要看看,上官冰兰准备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她到底从蓝玉珠那里听说了什么事,以至于要一个人深更半夜去老猎人家当说客。
她离开家乡的时候,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吧,这样的人能和老猎人有什么交情?
抬头再次观察了面前的心理医生一眼,周先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女人能有什么底牌笃定自己可以说服老猎人?
“阿珠手下有个小主播,他告诉阿珠警方可能对她不利。”
叹了口气,上官冰兰简单地开口解释了一句。
对,就一句。
周先注意到,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根本都没有看自己的小姐妹一眼,好像她叙述的事情和这位经纪人没有一点关系一样。
态度要多敷衍就有多么敷衍。
嘴里喊着阿珠,语气却如此的冰冷,这两姐妹的塑料情谊让周先有些想笑,他真的有些搞不懂,上官冰兰说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是,她是专业的心理医生,知道怎么用最专业的语言来说谎应付警方的问询,但她不知道,坐在她面前的是不仅仅是重案组顾问,也是一位同样精通情感分析的语言大师吗?
避重就轻,就能不让警方注意到她的陈述里的那个“小主播”?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先前周先没有调查出郎志宇的身份,只要这会儿柳梢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村长家的傻儿子不久后一样也会无所遁形。
换句话说,上官冰兰刚才的这句简单的话语,已经把自家姐妹的底细卖了个底朝天。
而且,当着周先的面,说“警方”可能对她不利,这句话合适吗?
虽然不是真正的警察,但周先总觉得说这句话时,对方在指着和尚骂秃驴,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面对警方的问询,这个心理医生一直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甚至不愿意拉近关系说一声“你们可能对她不利”。
这种感觉让周先很不好。
“蓝玉珠,这件事你承认吗?”
暂时压抑住心里的疑惑,周先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小个子女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还有些颓然不语的经纪人已经抬起了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姐妹,但发现对方高高昂起的修长脖子后,她脸上青一片红一片。
许久,她才咬咬牙点点头道,“我承认……我避着卓涛开了一家经济公司。”
经纪公司?
周先笑了,又是熟悉的套路,避重就轻,我现在关注的,是你的那个劳什子经纪公司?
这姑娘有些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想也不想,他直接脸色一变,大声历喝了起来,“我问你的是经纪公司吗,我问你的是郎志宇。”
“蓝玉珠,郎志宇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一声质问如同炸雷,瞬间在对面两个女人耳边响起,上官冰兰虽然眼神里有了短暂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冰山本色。
倒是蓝玉珠,这个见惯了风浪的经纪人,张大了自己的玲珑小嘴观察周先的表情同时,还有些求救似的瞟了自家的姐妹一眼。
哨兵憨。
不知道为什么,一旁看热闹的柳梢突然想起了这句话,见到上官冰兰没有任何要发言的意思,柳梢明白,周先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三姐妹的联盟,已经被周先打开了一个裂口。
她们快要分崩离析了。
没有了上官冰兰出声解救,蓝玉珠的脸色明显黯淡起来,过了许久,她才有些垂头丧气的开口了,“郎志宇,和我是朋友。”
依旧是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有着浓郁的避重就轻的意味。
但周先笑了。
第282章 宫菲,宫菲!
审讯的时候,警方最怕的就是嫌疑人保持沉默。
虽然各个地区的警队都有零口供公诉成功的案例,但嫌疑人要是不配合,警方取证的工作无疑要麻烦许多。
周先不怕蓝玉珠开口,这个经纪人虽然长袖善舞,但她的交际手段在警局里并不会起作用。
相反,这个女人的性格有些莽撞,和上官冰兰这个心理医生在言语交流上不是一个层次。
她说得越多,周先就有把握在她的言语里找出越多的破绽。
“蓝玉珠,朋友是普通朋友,还是关系亲密一点的朋友?”
继续追问细节,周先的态度一丝不苟。
一个谎言需要成百上千个谎言去支撑,周先很想看看面前的这个女人,所有谎言被揭穿后的表情。
他倒不是恶趣味,只是对于这种事业有成的成功女性,心里的高傲比起一般的姑娘要强大许多,警方必须打破她的所有坚持,才能彻底让她放弃奢求,寻找和警方合作。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上官冰兰刚才的陈述是事实,也就是说蓝玉珠并不是凶手。
“普通,普通朋友。”
仿佛被周先话语里的某个单词提醒到了,低着脑袋的蓝玉珠突然如同捣蒜,似乎是担心面前的男人不相信自己的话语,她又继续出声强调了,“我和他从小就玩得好……自从十几年前我离开老家后,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他毕业后当上了电音平台的主播,很巧不巧地签约了你的公司?”
周先没有好气地开口了。
这个女人一如既往地在避重就轻,可以疏远自己和郎志宇的关系,也不知道小主播知道自己喜欢的青梅竹马,在警局是这番表现后心里会是怎么样子。
“对……后来我手下的经理向我汇报时,我才知道了阿宇的情况。”
“周警官,我发誓,在看到阿宇的资料前,我都不知道他签约了我的公司!”
一只手高高竖起,蓝玉珠的眼色十分真诚,“可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故意找他,直播任务都是公司安排的……周警官,其实我现在都有些不明白,他前几天是怎么找到我的。”
蓝玉珠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周先的眉毛却紧紧皱起,“他用鸽子送了你一封信?”
“对对对。”
连忙不迭地点头,蓝玉珠一点也不意外警方知道这件事,拍了拍胸脯,她脸色苍白地继续开口了,“那封信上说,你们怀疑我杀了那个游客,村子里已经有个老猎手在向你们告密,巴拉巴拉之类的。”
这封信的存在,周先曾经在柳梢面前信誓旦旦地语言过,所以蓝玉珠说出这句话时,他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郎志宇的措辞,会这么奇怪?
死者是游客,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说句不客气的话,环山公路的那个现场是如此惨烈,痕迹科有意封锁,他一个和重案组打了许久交道的顾问,看现场的时候都只能通过汪海手里的第一手照片。
那些围观的酱油党能够看到什么?
就算有人以讹传讹,把话题传到了郎志宇耳朵里,他怎么能确定这些流言就是真的,死在将军坟的是一个游客呢?
要知道,周先从鬼妹那里得到的信息是,郎志宇前一夜都在直播,第二天上午流言四起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睡觉,根本没有时间去确定村民口中的那些谣言真假。
还有。
中午的酒席上,郎志宇阴差阳错下,的确是上了桌,在喝酒吃菜的同时,他也确实听崔伯和冷叔两位陪客的老人说了不少。
但翻来覆去的思索了许久,周先都没有发现他们讲述的两个故事里,有任何和蓝玉珠相关的线索啊。
这小子怎么就警觉地发现周先已经开始怀疑这位姑娘了呢?
更奇怪的是,明明两位老人都和周先啰嗦了不少,他却在信中单单只提老猎人的名字,这又是为什么?
手指无秩序地敲击着桌面,周先的心情有些杂乱,看着面前的蓝玉珠,他若有所思地开口了,“那封信呢?”
“信?信被烧了。”
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蓝玉珠如同一只受惊的小仓鼠,眼神慌乱地躲闪着。
烧了?
周先一阵头晕目眩。
这封信的内容是如此重要,眼前这个女人居然把它烧了?
其实是你的脑子被烧掉了吧!
他有些想杀人了。
“你怎么把它烧了?”
手指直直指着前方,周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了,心情激动之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宫菲,是宫菲建议我烧掉的。”
不知道想到什么,蓝玉珠又苦笑起来,“其实当时我和上官我准备保留这封信来着,毕竟阿宇突然联系我们,实在是有些蹊跷。”
宫菲?
月亮馆的那个老板?
她刚才不是和蓝玉珠一起过来的吗?
“柳梢,她人呢?”
猛地一下站起身,周先急急忙忙开口了,两个女人在审讯室里待了这么久,外面却没有半点动静,他突然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
“我这就去!”
短短一句话落下,某个迅猛的身影瞬间就冲出了审讯室的大门,没过一会儿,周先听到了派出所的玻璃大门刺耳的摩擦声。
“哎。”
长长一声感慨,周先有些郁闷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九真一假,最拙劣的谎言无疑就是谎话连篇,所以,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个人如果坚持还在讲全盘的谎言,周先就会特别注意。
这种情况,要么是这个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一直妄图用谎言来欺骗警方;
要么,她讲的可能就是事实,哪怕这个事实和自己的猜测落差有点大。
但。
落差大并不意味着他的推理就是错的,有限的条件只能推理出有限的结论,在周先看来,这个结论只能无限接近于真相,但在没有证据支撑之前,它永远也不会是事实。
一如刚才蓝玉珠的证词一样。
周先不知道这位宫菲是如何说服眼前的两位姑娘烧毁信件的,但她这会儿不见了踪迹,就能说明她是凶手吗?
这依然是有限的条件下最有可能的推理,不是吗?
它还不是事实,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蓝玉珠,你能确定那封信的笔迹,是郎志宇手写的吗?”
想到这里,周先淡淡开口了。
“周顾问,你是什么意思?”
当事人还没有开口,上官冰兰直接出声了,显然,这位聪明伶俐的心理医生已经猜到了什么,“你怀疑那封信是宫菲模仿的?”
“你知道她能接到这封信,意味着什么吗?”
周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提问,反而反问了一个问题,都是聪明人,显然她会知道信鸽的习性是什么。
收到信,只能说明这位女老板和信鸽很熟,间接地说明她和郎志宇有关系。
但没有收到信,那么这封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一样也说明宫菲这个人有问题。
上官冰兰没有说话。
“有两个事情我要和你们说一下,第一件,村子里有人说郎志宇和蓝玉珠是青梅竹马,关系从小就好。”
“第二件,那个游客名叫向凯,他很有可能就是在月亮馆被害的。”
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周先的语气急促而有力。
“周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和阿宇小时候关系确实很不错,但离家七家湾之后,我俩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急急忙忙开口,蓝玉珠恨不得举手发誓,她就是再迟钝,都知道自己和上官冰兰似乎落入了某个陷阱里了。
“周顾问,我和阿珠这几天都在包间里待着,哪里都没有去。”
上官冰兰也开口了,仿佛忘记了自己去过七家湾犯罪现场的事实,她皱着眉头,声音喃喃,“要说店子里死掉了一个人,我们还真不一定会知道……店子一直是宫菲在操持,那里的格局有些复杂,音乐也很吵闹,我们其实也不太愿意走动。”
“听你的意思……”
声音幽幽,周先沉声开口了,“那里的布局,是宫菲自己设计的?”
“对。”
开口的是蓝玉珠,此时的经纪人脸色有些复杂,“店子是一年前才买下的,我没有时间打理,这才叫宫菲帮忙……前些日子来到这里的时候,虽然对这里的布局有些意外,但上官还是没有让我多说什么。”
宫菲,又是宫菲。
上官冰兰阻止蓝玉珠的行为,周先可以理解,既然放手了就不要多加干涉,宫菲把店子装修成这样,显然有着自己的主张——这根本就不算错误,蓝玉珠这位老板也不应该指责什么。
这是一种挺明智的选择。
只不过,在一年前装修这个店子的时候,那个宫菲就是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吗?
周先有些理解不能。
她和郎志宇,到底有没有关系?
“蓝玉珠,这个宫菲,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是我在人才市场上聘用的职业经理人。”
摇了摇头,蓝玉珠苦笑了起来,“当时我偷偷瞒着卓涛创立了M,根本不敢大张旗鼓地在招兵买马,所以在几个招聘APP上投了广告……宫菲是自己找上门,毛遂自荐的。”
毛遂自荐?
听到这个单词,周先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已经黄了,蓝玉珠既然是偷偷摸摸,自然不会搞背调之类的大动作。
也就是说,宫菲的资料可能是假的。
“周先!”
还没有等他唉声叹气释放下心里的郁闷,某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耳旁响了起来,他抬头看去,入眼的便是柳梢那张写满了担忧的俏脸。
“没事。”
周先摇摇头,满脸苦涩,“你那边怎么样了?”
其实刚才听到柳梢追出了派出所,周先就大概知道了自己可能说了一句废话。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边的柳梢就点了点头,“局长刚刚在群里下发了通知,全力通缉宫菲。”
周先点了点头,局长永远是最给力的,想来现在重案组的所有成员都已经行动起来了。
也不知道鬼妹能不能给力点,在这位风姿卓越的女老板逃出黄店镇之前,找到她的真正下落。
沉默了一会儿,周先静静开口了,“柳梢,逮捕郎志宇吧。”
那封信的存在与否,现在是个很关键的问题,既然宫菲已经出逃,那么周先希望,能从另一位当事人嘴里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
回答地很干脆,柳梢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现在,连她都有些相信蓝玉珠和上官冰兰刚才的话了。
虽然难以置信,可这两姐妹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有一个人,刻意误导了她们。
同时,也用错误的信息误导了周先,让他的推理走向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方向。
只是,到底是谁能同时忽悠住这两拨人呢?
柳梢联系自己的兄弟去了,周先却诡异地沉默了起来。
某个浑然正气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是不是骗我的?
第283章 不正常
郎志宇和蓝玉珠是青梅竹马的消息,来源于七家湾一个姓戚的老人。
而周先后来一系列的判断,都是基于这个消息是真实的前提下,如果当时戚老爷子是在误导周先,那么现在的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但戚老爷子有必要对周先撒谎吗?
周先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他很清晰的记得,当时自己和柳梢找上戚老爷子,几乎就是一种巧合,就连他们两个人,事先也不知道自己会调查询问到戚老爷子身上去。
而且,周先很肯定,自己在和老爷子说话时,对方的语气和表情都很正常,根本就没有一点撒谎的迹象。
可为什么他提供的内容偏偏和蓝玉珠交代完全相反?
两个人中明显有一个人在撒谎。
“蓝玉珠,上官冰兰,下面我会提出几个问题,希望你们能如实回答!”
沉声开口,周先的神情十分严肃。
在所有的推理都没有可信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做排除法。
排除掉所有的错误答案,剩下的答案自然就是唯一正确的那个。
“好的。”
见周先一脸认真,两姐妹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齐齐点头了。
“你们来黄店镇,到底是做什么的?”
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周先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如果一年前蓝玉珠就开始在镇上购买店铺,那么这两人此次到达这里来,显然也不是周先向前猜测的那般仓促而急切。
换句话说,她们并不是发现卓涛消失后,发现机遇后急急忙忙过来布局的。
“卓涛留言后消失了,我们过来……看看。”
犹豫了一会儿,蓝玉珠终于开口了,她在脑海里组织了半天的措辞,最后居然用了一个中性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看”。
但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先明显地注意到一旁的女心理医生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阿涛这两年精神压力很大,经常失眠做噩梦……最近两个月,这种情况越发严重。”
“所以她才偷偷回到家乡,准备一个人走走?”
周先的表情有些凝重。
这与自己先前的推理几乎是一模一样了,虽然案情的分析走了个岔路,但他对卓涛的心理刻画却十分诡异地契合了现实。
“对,她的梦魇其实一直是源于这里。”
双手艰难地指了指不远处的窗户,上官冰兰的脸上写满了唏嘘,“阿涛的童年……很苦。”
窗外就是黄店镇,这个老旧的古镇正在大兴土木,轰鸣的机器声时不时窜入周先的耳廓,虽然正是因为这些施工时的噪声让他没有注意到宫菲的出逃声,但周先依旧觉得这个来源于现代工业的声音十分悦耳。
它仿佛就是这个小镇悠长的呼吸声,高分贝代表着它越来越强烈的活力。
只不过,当目光再次转向对面满脸同情之色的上官冰兰时,周先沉默了。
心理医生能够和病人共情,至少说明在某些精神层面上,她是能够和卓涛的情感共鸣的,这无疑和先前周先的佛系推理矛盾了。
上官冰兰和卓涛不是情同姐妹。
但她又恰恰十分同情自己的这位病人的童年经历。
难道,那位上官老师真的有如此的人格魅力,让眼前的女人也成为了一个人格高尚,职业素养极好的心理医生?
她同情卓涛,只是因为这个女人正好是自己的病人?
而不是因为她和自己是老乡,或者相处时间长了有了感情,疑惑干脆也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大明星?
那个蓝玉珠,其实也是一样,听说卓涛跑到了黄店镇,第一时间也赶了过来。
她这么做的原因很有可能她是对方的经纪人而已。
一句话,还是源于职业素养,和两人之间的关系亲密并不大。
“柳梢,打开她的手铐。”
一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周先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两位,你们是否买过这样的狗头腰坠。”
他打开了两个现场的照片,两只造型一模一样的腰坠第一次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钥匙扣。
木桌。
虽然两只吊坠所处的位置不一样,但两个女人细细看过去的时候,所有的心神还是全部被吊坠本身吸引住了。
无它,它们的造型太别致了。
“我们……”
嘴巴张了张,蓝玉珠双眼圆瞪,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只温柔的小手抓住了她,上官冰兰点了点头,一脸坚毅地开口了,“我们买过,是在某个偏僻的道观里买的……因为当时卓涛觉得这几只小狗挺有意思,所以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只。”
卓涛买的?
周先没有怀疑上官冰兰的话,如果她不想参合到这件事来,直接开口否认就好了。
显然,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人士,这位心理医生已经知道了这个案子的严重性,坦诚了一切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所以,周先认为,她没有必要在这些细节上撒谎。
腰坠就是卓涛买的,造型如此特别,上官冰兰想记错都难——而且,蓝玉珠的表现,也恰恰在侧面印证了这个说辞。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些狗头吊坠是怎么出现在现场的?
造型一致的狗头吊坠能够有三只,自然也能有第四只第五只,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凶手是怎么知道这三姐妹拥有同样的吊坠的?
偏僻的道观,就算知道这批吊坠的生产地,这个凶手找到那里怕是也不会很容易吧?
他在现场放下这些吊坠的目的,无疑就是为了把警方的目光吸引到卓涛三人身上,很走运的是,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这个吊坠,你们在别人面前展示过没有?”
姐妹间的小秘密被外人知道了,似乎只能说明一件事了,周先根本就没有隐藏半点自己的猜测。
“我没有。”
说话的是上官冰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梢已经打开了她的手铐,此时的心理医生这会儿双手抓住了自己身边经纪人的手,一脸严肃,“阿珠,不要撒谎……告诉我,宫菲是不是向你打听过这件事?”
如果三人中的隐秘被暴露了,无疑是宫菲这个内奸嫌疑最大,作为蓝玉珠的白手套,她几乎随时都可以和自己的老板单线联系。
以蓝玉珠大大咧咧的性子,无意间被她套过几句话几乎没有一点难度。
“呃……”
眼珠儿眨了眨,蓝玉珠直接点了点头,“有……宫菲和我八卦的时候,提过那么几嘴。”
芭比Q了!
就是她!
“周先!”
柳梢终于忍不住,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了,要不是有外人在这里,她恨不得直接拉着某人的大手嗲声哀求起来。
她太想知道这个案子的凶手是谁了。
“等等。”
随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周先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卓涛是一个人偷偷回到这里的,对吧?”
“对!”
想也不想,蓝玉珠就点头了,“我们的手机里收到了她的留言,才知道她又任性了……周警官,她说是要来这里散心,可好几天了,手机都没有开机过,也没有联系我们。”
“上官小姐,卓涛有没有对你坦诚过,她的父亲可能是个杀人犯?”
犹豫了一会儿,上官冰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银牙紧咬,“有。”
虽然周先故意说得模糊,但她很清楚这个杀人犯到底指的是什么意思。
“你是怎么想的?”
声音放缓,周先饶有兴趣地开口了。
对于卓涛父亲的身份,他和柳梢一直都没有调查出来,各种阴差阳错下,这个人似乎已经成了两人最想知道的秘密。
“卓医生……他也是个可怜人。”
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气声后,上官冰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位冰美人如此感慨,倒也少了几分先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卓涛的父亲是医生?
结合当时的具体情况,他应该是村子里的村医或者赤脚郎中?
和采药人猎手一样,这个职业同样需要出诊走街串巷,所以,他也是盗墓贼?
而且,在当年发生“狼咬人”的意外事件时,医生应该是最有可能出现在现场,第一时间接触到死者的吧?
几乎是在一瞬间,一系列的问题就浮现在周先的脑子里,不断地徘徊萦绕着。
许久,他才默默抬起头,轻轻对另一个女人开口道,“你呢,蓝玉珠?”
如果上官冰兰是因为职业素养高,对病人富有同情心,所以既往不咎,那么另一个女人呢?
或许蓝玉珠的职业素养同样不错,知道卓涛回到了小镇后第一时间也赶了过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原谅自己的杀父仇人吧?
要知道,人无完人,蓝玉珠不是圣母,她同样也是个贪财的姑娘,不是吗?
“是,我看她爹很不爽。”
短暂地惊愕一会儿后,蓝玉珠脸色苍白,直接咬牙开口了,“我第一次听阿兰说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是气炸了……但那天阿兰陪我喝醉后,我也想通了。”
“不关卓涛的事。”
“这些年,她对我补偿了许多……说实话,公司对我意见很大,要不是卓涛坚持,我根本就做不成她的经纪人。”
爱憎分明,蓝玉珠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她对卓涛父亲恨之入骨,但祸不及家人,她坚持卓涛是无辜的。
两个女人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一个问题下,她们的回答虽然答案迥异,但态度都十分鲜明。
只有柳梢在一旁愣住了。
“周先,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能够知道十几年前那个连环杀人犯的信息,她很满足,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追踪那个宫菲的下落吗?
来源神秘。
具备杀人的条件。
在听到上官冰兰和周先的对话后,直接从警局跑掉了。
这个女人,不管怎么看都和案子有关系吧?哪怕她不是凶手,柳梢也认为她是凶手的头号帮凶。
“柳梢,你不觉得,鬼妹现在都找不到卓涛的下落,有些不正常吗?”
目光炯炯地看着身边的姑娘,周先苦笑着开口了。
小小一个黄店镇,卓涛还能躲到哪里去?
骗自己的姐妹说是回家乡散心,可一到这里电话就关机了,这点本来就十分不正常。
更加诡异的是,以鬼妹的能力居然找不到卓涛在小镇上的半点生活痕迹,难道她散心的时候不吃不喝不睡不消费?老街上那么摄像头,居然没有一只捕捉到这个漂亮女人的半帧镜头,这可能吗?
“不是吧!”
柳梢的嘴巴张得老大,周先不会是说——
那可就麻烦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
摊摊手,周先苦笑了起来。
第284章 诗与远方
卓涛可能失踪了。
这个消息太骇人了,就连周先也承担不起推理出错的后果。
即使迟钝如柳梢,这会儿也不敢想象媒体们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后果,四冠影后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有人失踪同样也会吸人眼球,这两者叠加,得到的结果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黄店镇这个小小的派出所,甚至整个龙安总局都会瞬间成为全国人们最关注的地方。
“周先?”
紧紧拉着周先的大手,柳梢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了,这件事情是如此严重,她下意识地开始寻找这个男人的帮助了。
不知不觉,一向坚强飒爽的重案组女组长,在周先面前显露出了自己少见的柔弱一面。
“没事没事。”
轻轻拍打着柳梢的柔荑,周先的声音温柔极了。
对面,上官冰兰眸子里的好奇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了清冷,“周顾问,你觉得……卓涛是失踪了?”
“她以前有过这种不辞而别的情况没有?”
周先没有直接回应,反而沉声反问了一句。
他知道,明星,特别是卓涛这种以演技出名的演艺明星,工作的压力很大,所以有很多人在工作之余,会想尽办法给自己泄压,旅游,购物,打牌,遛狗……几乎你所有能想到的娱乐方式,这些明星都有可能会涉猎。
一个人躲过人潮,在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旅游散心,是许多文艺范的年轻人最热衷的做法,这就是他们常说的“诗与远方”。
可是,旅游也好,散心也好,这种一个人说走就走的行为,有一个非常大的弊端,那就是安全。
突发疾病。
交通事故。
天气意外。
食品安全。
太多太多的危险会随时中断你的旅游计划,让你打道回府,让你的人生又多了一笔小小的遗憾。
这也便罢了。
但有一种更严重的情况,那就是有些人发现你是一个人在外面旅游的时候,就会化身人世间最邪恶的恶魔,让你的生命划上一个血色的句号。
背包客杀手。
山脊扼杀者。
魔鬼酒店。
致命导游。
跑道上的暮色阴影。
……
世界刑侦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悲剧,人们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痛斥作案者的邪恶,可又有谁能感同身受,那些怀揣着“诗与远方”的游客们的无助和后悔呢?
这个世界,并不是每一分钟都有太阳映照着。
“黄店镇有没有人不认识卓涛我不确定,但显然……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
感慨了一声,周先的笑容十分苦涩,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卓涛有这样的习惯。”
猛地起身站起,上官冰兰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她以前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跑出去散心,手机关机,消息不回……然后过几天就回到我们身边。”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周先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在没有灵感的时候,也喜欢一个人清静清静,到处走走。
可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的时候也知道每天给家里人汇报平安,旅游的时候也到不太偏僻的地方,每天晚上入住的一定也是正规的酒店和旅馆。
手机关机,消息不回,卓涛她到底在想什么?
胆大任性?
还是自暴自弃?
心里一百个槽想吐,一时间周先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警,警官!”
蓝玉珠的声音把周先拉回了现实,他抬头看去,只见这位不久前面对常伟都面不改色的经纪人,玲珑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颤抖起来了。
她依靠在自己的姐妹身边,红唇紧咬,“卓,卓涛……真的失踪了吗?”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在了周先脸上,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虽然和这位老乡并没有传闻中的亲如姐妹,但在心底她还是挺感激她的提拔的,更重要的是,她确定卓涛失踪后,第一责任人一定会是她这个经纪人之后。
“我不知道。”
周先苦笑着摇摇头。
不是他不想怜香惜玉,虽然目前的一切线索都指向这种推理,但很无奈的是,目前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来支撑这个推理。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卓涛她只是心情不好,躲在小镇的某个角落散心而已。
和以前一样,为了避免别人打扰,她一次关闭了自己的手机而已。
嗯?
手机?
某个念头在周先心里一闪而过,他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眼前一高一矮两个女人。
“两位,你们说,你们曾经给卓涛发过信息?”
消息不回,具体指的是短信还是V信,周先还未尝得知,但不管是哪种信息,在卓涛手机关机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收到的。
这些信息只会暂时储存在运营商的服务器里,在卓涛手机开始的第一时间,显示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如果两人的信息成功送出,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卓涛的手机曾经有一段时间,并没有关机。
“对对对。”
虽然不解周先这个问题的具体涵义,但上官冰兰还是不住地点头,脸上的担忧和先前的风轻云淡对比十分明显。
“她的手机,是你们给剧组的那个号码吗?”
周先手里,是有卓涛的具体联系方式的,剧组的导演那里和剧组的合同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不久前,周先正式把这个号码交给了鬼妹,希望后者能够通过分析最近的通信数据,定位到卓涛的具体地址,但结果大家也知道,很可惜的失败了。
它的定位地址就在帝都,卓涛的工作室所在地,一切看起来很正常。
为了不打草惊蛇,当时众人也并没有直接拨打这个号码,所以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手机和它的主人那会儿的情况。
“不,那个号码在我手里。”
说话是蓝玉珠,经纪人小姐小手朝自己的坤包里摸了摸,这才慌慌忙忙地掏出了一只红色的水果手机,“这是我的工作手机,这个号码所有的业务都是和影视相关的……所以我平日都随身带着。”
“卓涛还有一部手机……她平时几乎不用,号码更是只有少数几个朋友知道。”
“我们平时找不到她的时候,就给这个手机发消息……她一般隔段时间就会回复的。”
周先的眉头紧蹙,隔段时间?
少数朋友知道,说明这是卓涛的私人号码,她醉心于演技,不喜欢社交,所以“少数朋友”的数量一定不会很多。
但是那句话里的“一般”怎么理解?
“你们就不担心,她在外面出了什么问题?”
情况紧急,周先也顾不得客套了,直接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担心,怎么不担心?”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蓝玉珠就苦笑着辩解了一句,可是话音刚落下,她接下来的语句就有些卡壳了,“卓涛她,她……”
一旁的上官冰兰赶紧接了上来,“她脾气很大。”
“最近半年,卓涛的病情越发严重了,失眠,幻想,神经衰弱,情绪失控……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阿珠都被她骂哭过好些次。”
“所以我们在得知她外出散心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给她打电话,而是选择发短信。”
“对对对。”
连忙不迭的点头,蓝玉珠很感激自己姐妹的出声解围,“短信发出去之后,或长或晚,卓涛总会回复我们的……周警官,那时候她大概也恢复了正常,回复很温馨。”
一个经纪人,一个心理医生,两个卓涛身边最近的闺蜜都说这个女人不正常,那么卓涛大概率是出了什么问题。
失眠,易怒,还产生了幻象,这是精神病崩溃的前兆。
所以,她们在卓涛外出散心的时候,不敢直接打电话怕打扰了她的兴致,周先也可以理解。
但为什么这么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歇斯底里的女人,回到了黄店镇后就变得这么安静了呢?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轻微隐秘,以至于鬼妹这个技术员动用了自己的浑身解数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灵魂得到慰藉,所以整个人都显得安静?
亦或是,干脆她已经被囚禁了,所以根本就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一个又一个问题潮水般朝周先涌来,吵得他头疼欲裂。
“周警官?”
见周先久久不说话,蓝玉珠有些疑惑地开口了。
柳梢也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上官姑娘,你带着蓝玉珠到镇上找个酒店住下来……手机开机,随时等候着我们的消息。”
感受着柳梢小手的温度,周先睁开了眼睛,满脸疲惫地开口。
“好,我这就去。”
上官冰兰拉着自己闺蜜,点点头道,“需要我通知公司吗?”
“不需要。”
周先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虽然卓涛的下落她身后的娱乐公司有知情权,但现在显然不是让他们弄出大动静的时候,周先并不确定卓涛失踪了,不是吗?
况且,就算卓涛下落不明,这家巨无霸又能做些什么?不怕触怒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嫌疑人,它尽管弄出一个大阵仗,或者干脆通过那些狗仔的嘴巴弄得天下尽知。
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呢。
柳梢把两人送出了派出所,当她再次打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只看到周先已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双眼目视着面前桌面上的塑料水杯,眸子里早已没有了焦距。
他正在神游天外。
拿出一盏新的水杯,柳梢重新满上了一杯茶水,默默地递了过去。
“柳梢。”
抬起头,周先很熟练地接了过来,“你觉得,蓝玉珠在撒谎吗?”
那个憨憨的二愣子?
柳梢摇摇头,“我觉得没有。”
“是啊。”
叹了口气,周先轻轻抿了一口热茶,“我也觉得不太可能……那你觉得戚老爷子呢?”
“戚老爷子?”
想起那个说起自己的姓氏时,脸上都在发光的老人,柳梢又摇摇头,“他……好像没有吧?”
柳大组长的声音明显地有些犹豫。
说实话,比起那个傻兮兮的经纪人,柳梢更愿意相信这位老人,尽管在和周先对话时,这个老人的眼神十分狡黠。
但迟钝如她,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在郎志宇和蓝玉珠的关系上,两个人的说辞是对立和矛盾的。
一定有一个人说了谎。
如果连周先都肯定了蓝玉珠这个当事人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只能是姓戚的这位老人,哪怕在柳梢心里,这位老人的说辞更具说服力。
“柳梢,有没有一种情况。”
竖起自己的右手食指晃了晃,周先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们两个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人,都是真的?
柳叶弯眉紧紧蹙起,柳梢细细品味着周先的这句话的具体含义,好一会儿,她的脸上才渐渐有了惊讶之色。“周先,你是说?”
“对!”
重重地点了点头,周先沉声开口了,“都是真的,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说谎。”
某个人说的真话,只是他自认为的真话,前提是这个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被人骗了。
“周先,你觉得是哪个人在被动地说谎,戚老爷子还是蓝玉珠?”
戚老爷子被骗了,那么告诉他郎志宇和蓝玉珠是青梅竹马的是谁?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了。
除了和他有很长一段亲密接触,学习了养鸽技术的某个小主播,还能有谁?
连周先都能被误导,这位老人被骗不是很正常?
这一次,柳梢无比笃信自己的观点。
至于另一个可能性,蓝玉珠被误导了,柳梢持怀疑态度。
就在刚才,她当着自己和周先的面,已经承认了小时候和郎志宇关系很好,对吧?
离开七家湾之后,她根本就没有和小主播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一起作案的可能性很低。
“你觉得,郎志宇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手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周先轻轻开口了。
“浑水摸鱼吧?”
思考了一会儿,柳梢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把蓝玉珠拖下水,郎志宇显然就是认准了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虽然是青梅竹马,但他显然是看不上这位候选村长家的傻闺女。
“所以,你是认准了案子的嫌疑人,就是郎志宇和宫菲了?”
柳梢点了点头。
浑水好摸鱼,郎志宇拖蓝玉珠下水的真正目的,自然就是为了保护宫菲这位凶手了,毕竟,这位浑身散发着狐狸精味道的女人,这会儿已经畏罪潜逃了。
在柳梢看来,郎志宇和宫菲就是一对狗男女,他们表面上是M公司的上下级,背地里却早已混在了一起。
作为月亮馆的经营者,宫菲有太多的机会杀死向凯——也只有她,能够通过蓝玉珠知道卓涛的下落,毕竟这个经纪人有被她成功套话的前科。
看到柳梢如此信誓旦旦,周先笑了笑,“那么宫菲此时的下落,一定也不难猜?”
柳梢再次点了点头。
在警方的有意封堵下,宫菲逃不出黄店镇的,她死里求活的唯一出路,就是找她的那个地头蛇姘头。
“你觉得,郎志宇守护者通道,告诉了宫菲?”
周先又问了一句。
抛尸案不是郎志宇做下的,那天晚上他在全程直播,鬼妹可以证明这点。
那么作案的只能是宫菲自己了。
按照柳梢的推理,案发的那天晚上,这个女人不知怎么的,糊弄住了蓝玉珠和上官冰兰两位客人,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进入了守护者通道,把向凯的尸体运到了将军坟那里。
这才有了后来案子的发生。
至于老猎人之死,凶手另有其人,毕竟按照那位傻子邻居的说辞,郎大军这位村长对村里的老人孩童都十分关心,那么那只黑背会不会对郎大军的儿子也特别熟悉呢?
走马飞鹰,招鸡惹狗,这小子能抓蛐蛐,养鸽子,为什么就不能逗狗?
说不定逗着逗着这一人一狗关系就熟络了呢。
想到这里,柳梢对自己的判断更加自信了,扬起头,翘着下巴,她第三次朝周先点点头,虽然脸色严肃,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嗤然一笑,周先轻轻摇了摇头,“目的呢?”
“柳梢,连续杀了两人不算,他们还精心布置了现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先前的时候,周先就隐隐觉得郎志宇的举动有些不寻常,但那会儿他还没有把小子往杀人案上靠,毕竟他才大学毕业三四年,和十几年前甚至二十三年的那些案子没有关系。
但怀疑他有可能故意误导戚老爷子,甚至有意在村子里传出自己和蓝玉珠的流言后,周先的想法改变了。
这个人有问题。
但问题是不是和杀人案有关,他还是不确定。
他只是觉得,柳梢有可能把问题想复杂了。
别的不提,就说宫菲,一个听上官冰兰说了半截话就慌乱出逃的女人,能有多么聪明?
傻子都知道现在社会妄想在警方的通缉下逃脱有多么的困难,更不提周先他们还不是普通的警察。
周先觉得,这个人很上位,靠的是嘴巴和身体,而不是自身的能力,站在风口上,猪都能上天,如果她特别能说会道,还会利用自己的身材优势,当一个白手套也没有什么难的。
她平日的穿着和打扮,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是吗?
说郎志宇和宫菲是够男女,没有问题,毕竟一个血气方刚,一个风姿卓越,两个在同一家公司是上下级,天天混在一起看对了眼也正常。
但要说郎志宇选宫菲当合作伙伴,一起杀人作案,周先觉得不太可能。
第285章 演员
这两起杀人案不简单。
杀人分尸,狗头吊坠,遗失的人体组织。
每一个血腥行为的背后,都有着它特殊的内在涵义,周先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先前的推理是否走错了方向,但他十分确定的是,做下这两起案子的嫌疑人,一定是高智商罪犯。
宫菲,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小喽啰,甚至连此人的搭档都算不上。
“柳梢,卓涛失踪前,她的手机其实是开机的。”
话题转移到了当事人身上,周先的表情很凝重。
先前蓝玉珠和上官冰兰在身边,有些话他不好说,这会儿柳梢当面,他自然会不吝自己的猜测。
“卓涛开着手机?”
果然,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柳梢愣住了。
这个情况很重要。
手机开机,意味着卓涛在控制之前,其实是有一定行动能力的,或者说,她被人为控制的时候,事发突然,时间是如此急促以至于她根本就来不及报警或者给蓝玉珠两姐妹打电话。
所以,此人能够如此迅速地控制住卓涛,说明了什么问题?
第一,他是卓涛的熟人,所以这位影后还会放下了警戒心,一时不察就着了道。
第二,这个人是男人,当熟人撕破脸之后,面对危险,力量就是决定这场绑架能够成功的最主要原因。
很遗憾,卓涛失败了。
“黄店镇是卓涛的老家,虽然十几年不回了,这里也一定会有她的熟人。”
柳梢有些郁闷。
绑架案大多是熟人作案,她最怕的就是这种社交关系复杂,遍地都是熟人和朋友的情况了。
想要调查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这种浑身有力却无处下拳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女大十八变,谁会把四冠影后和七家湾的乡里女孩儿联系起来?”
手指好不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周先的脸上洋溢起了笑容,“况且,卓涛当时的状态并不好,失眠,易怒,容易发狂……她这个受惊了的样子,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和她深入交流,更不提了解到她的具体身世了。”
一个姑娘外表长得好看,人们是愿意搭讪撩拨她的,但此人如果神经有问题,具体表现为神志不清,能看见幻象且具有攻击性的话,那么除了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是没有人愿意靠近她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明知道有危险还往上面凑,只能说明在这个人看来,接近这个女人带来的收益会比危险本身更大。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认识卓涛,而且关系还算亲密,能够让这个受伤了的女人短暂地放下戒备。”
“而且,事情就发生在卓涛熟悉的地方。”
周先的推理让柳梢一愣一愣的,受伤的女人?亲密?熟悉的地方?
似乎是看出了柳梢的不解,周先叹了口气,他随身站起,静静地看着窗外,“柳梢,你觉得卓涛为什么会来这里?”
边开发边建设,不得不说周氏集团的手段很老辣,但在佩服自家二叔之余,周先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还没有开发完毕的黄店镇,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旅游景点。
这里现在很乱。
除了向凯这种勇于吃螃蟹的资深驴友,是没有几个人愿意走进这个正在大兴土木的老旧小镇的,非要说卓涛眷念这里的人文风景什么的,周先觉得,比起这里,七家湾才更符合她的心里期盼。
那里才是她魂牵梦绕的梦里老家。
通过表面行为来分析内在心理,这是犯罪心理学上一个很重要的应用,可柳梢只是简单思索了一会儿,就发现周先的这个考验不是一般的困难。
“一切,就是发生在她的父亲突然死亡,对吧?”
许久许久,她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先开口了。
“宾果。”
打了个响指,周先的表情很是唏嘘,“其实我一直怀疑,她爹不是自然死亡。”
连环谋杀案的终结,往往只有两个原因,那就是警方建功,凶手被抓了,或者凶手最终杀掉了自己想要杀死的目标。
所有的行为都是为自己的感情需求服务,如果凶手内心的情感得到释放,只能说明他最想要杀死的那个目标的确已经死亡了。
但对于此案,周先第一次提出了一个不同的看法。
“记得吗,柳梢,我曾经说过十几年前那一系列案子,背后的凶手其实是个玩具杀手……他所有的作案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收集人体组织,拼凑出属于自己的玩具?”
柳梢点点头。
周先的个推理很惊艳,她还十分清晰地记得他还笃定此人就是卓涛的亲生父亲。
当然,就在不久前,她也知道了这个父亲的身份其实是村里的郎中。
“当年这一系列案子,具体发生了多少,我们现在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数目。”
叹了口气,周先把目光从窗外移开,轻轻开口,“但你觉得,这位医生死亡时,他的玩具拼凑齐了吗?”
呃?
这个问题……
柳叶弯眉高高矗立着,柳梢的嘴巴微微张了张,但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拼凑出一个崭新的玩具,需要几处人体组织?这个问题第一次听下来可能有些亵渎死者的意思,但其实,它在这个案子里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就凭最粗略的算法,四肢躯体和头部,至少要六处人体组织当零件,才能拼凑出一个人形玩具,对吧?
但根据警方现在的调查,当年死在了狼吻之下的可怜人,虽然具体的数量现在还没有统计出来,但又何止区区六个?
这就说明,此人对零件的尺寸和质量,是非常挑剔的,一个不合格,他会立刻去寻找备用的?
所以,十几二十个受害者,真的够这个人达成目标吗?
“医生这个职业给了他太多的便利性,地位崇高,自由度强,家里有福尔马林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一套手法用了七八年,总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去的。”
柳梢双眼一紧,“周先,你是说?”
“为民除害也好,以牙还牙也好,有人朝这个人动手了。”
慢慢踱着步子,周先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柳梢,联系下鬼妹吧,让她查查这位村医的消息……特别是注意下他当时有没有什么男性亲人突然离世了。”
拼凑的意义是为了怀念。
考虑到卓涛的年龄,她的父亲当年正好也是三四十岁,正好符合所有受害人的年轻特征——周先认为,一定是医生有什么亲人突然死亡了,他在巨大的悲恸中彻底垮掉了,这才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哦。”
点点头,柳梢拿出手机,正准备联系自己的小姐妹,周先的声音又继续响了起来。
“考虑到苗浩东这位采药人是第一个死亡的,我们可以把视角放在他身上……柳梢,重点是医疗事故,采药人提供了劣质的药材让村医医死了人,而且这个病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哥哥或者弟弟。”
这个思路?
柳梢的眼睛亮了,想也不想,她就直接重重地点头回应,“收到。”
短短一分钟就被惊讶到了好几次,柳大组长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不错,正是药材这个枢纽把村医和采药人联系到了一起,不是吗?
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天职,更不提救治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兄弟了,柳梢觉得,不管这个人是哥哥也好,弟弟也罢,他若是死在了自己的病床上,卓涛的父亲一定不会很好受。
巨大的悲恸之下,他的精神会不会出现问题?
如果真的是药材出现了问题,那么他的作案动机就很充分了,因为突然失去了亲人,所以他在现场拿走被害人的人体组织,化身玩具杀手也是一种补偿心理了?
再考虑到他的职业,家里很有可能备有福尔马林,所以后续的防腐储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特别是,考虑到十几二十年前,黄店镇的经济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医生老师什么的在七家湾这种古老村落地位还比较高,一般人也不会怀疑这个人是个杀人犯。
只是,他为什么要把现场假扮成野狼偷袭呢?
带着无尽的不解,柳梢打通了鬼妹的电话。
……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鬼妹的脑袋都是大的,但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熟悉的电话铃声,她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鼠标。
“莫西莫西,老大。”
点头哈腰,如果不是腰太酸背太痛,这位身材玲珑的姑娘恨不得站起来朝自己的手机鞠两个躬。
没办法,谁叫打电话来的是她家的大姐大呢?
谁能想到,自己一个技术员,还被逼当起了联络员,居中联系警方的好几路人马?甚至为了自己工作时不被打扰,老大居然让她搬到了网络条件更好的镇上酒店。
“我只是不想工作时太无聊而已。”
她只不过在镇上那间小小的派出所里查询一些东西时,小小和几个本地的警员小迷弟吹了几下牛逼,还很巧不巧地被刚刚从山上回来的柳梢抓住了,后者就让她收拾了东西到酒店关了禁闭。
虽然这里的条件很不错,吃喝不愁,吹着空调洗着热水澡,端的十分舒爽,但鬼妹还是想喊一声冤枉:她真的很想和老大共甘共苦啊!!!
特别是,专员好不容易从那个小山村回来了,她还想第一时间在偶像身边聆听他的教诲呢。
在话筒里听到了柳梢的要求时,鬼妹一点也不意外。
果然,专员居然已经查出了当年那个案子的作案动机,所谓的玩具杀手,不过是出了一起医疗意外的倒霉医生而已。
药材是采药人提供的。
但不是医生本人同意,这些药材也不会流通进诊所里,对不对?
所以,造成这起悲剧的最大原因,除了采药人,就是这位医生自己了。
鬼妹甚至有些不怀好意地猜测,是不是当年的药材根本就没有问题,那就是一起普通的医疗事故,亦或是病人本身就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医生只是在痛失亲人的巨大压力之下,精神崩溃了,所以这才有了后来把一切怪罪在他人头上的事故?
只不过,这些念头辗转反侧,最多只是鬼妹自己心里的猜测,她是不会傻到这会儿说出就触怒自家老大的,那女人最近喜怒无常,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十五了快到了更年期,她惹不起。
好在,专员让自己测查十几年那场医疗纠纷,她终于不用理会卓涛宫菲什么的了。
噼里啪啦,手指飞舞,鬼妹吹起了口哨,心情很好。
……
“周先,不让鬼妹查这两个女人的下落……这样真的好吗?”
从派出所走出来的时候,炽烈的阳光让柳梢有些刺眼,一手掩着自己的额头,她有些不解地开口。
“宫菲有局长在查,至于卓涛……”
抬头远眺,周先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峦,眉头紧锁,“你还记得,我刚刚说了卓涛很有可能在自己很熟悉的位置失踪了吗?”
老街的街道沿着自己的目光蔓延,斑驳在重峦叠翠的山坡上刻下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痕迹,熟悉的环山公路如同纽带一般把无名土山绑得喘不过气来。
柳梢点点头。
“黄店镇最近变化很大……十几年不见,初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卓涛一定会大失所望吧?”
咬文嚼字,周先又开始文青了?
柳梢的嘴角抽了抽,有些郁闷地嘟噜了一句,“周先,我听不懂。”
“我记得,七家湾,某人好像有一辆车吧?”
某人有一辆车。
这个说辞是如此熟悉,柳梢瞪大了双眼,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周先的声音依旧在继续。
“我先前也说了,掳走卓涛的只能是她的熟人,而且是男性,现在我在第二个条件前加个限定词,年轻的男性。”
“柳梢,卓涛回到这里,是寻找心灵的慰藉的……因为年少时代父亲的突然去世,她这一生其实都没有什么安全感,所以在拼命拍戏麻木自己的同时,她还和四个不同的男人走到了一起。”
“可是她很快发现,她需要的其实并不是爱情,那些男人并不能给她带来人和安全感。”
“失眠,易怒,歇斯底里,不过是源于她内心的极度惊恐和害怕……她曾经努力客服过这种惊恐,但她失败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决定孤注一掷,直面自己的恐惧,回到自己最害怕的地方,彻底解决自己的麻烦。”
轻轻叹了口气,周先的目光转移到了柳梢的俏脸上,眸子里写满了温柔。
“她是来复仇的,柳梢。”
“人生八苦之‘放不下’……杀父之仇,她其实一直都没有释怀。”
“上官冰兰这位资深的心理医生说她的状态很不好,还能看到幻象,说明卓涛精神恍惚……但隐藏行踪是如此成功,连鬼妹都找不出半点踪迹,说明她当时又是极具理智的。”
“这是十分矛盾的。”
“柳梢,有人骗了我们。”
周先的这段话很长,但里面隐藏的信息并不难理解,几乎是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柳梢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是谁?”
还有人在骗周先?
前不久周先发现已经上过一次当后的痛苦,柳梢这会儿还没有忘记。
“卓涛,这位四冠影后她是一个伟大的演员,不是吗?”
摊摊手,周先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