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辰走后,天空飘起了雪花,这场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三夜,整个平京被白雪笼罩,空气也越发凛冽,让人不敢呼吸。
在大雪停的那一刻,廷尉处传来揶揄图甘自杀的消息。一个时辰后,揶揄府被南门宿卫军包围,紧接着府内传来妇孺的哭喊声,打斗声。直到血腥味弥散了整条街,血水从门里汩汩流出,打斗声才渐渐小了。
百姓哪里敢出来围观,整条街空无一人,那被鲜血染红的白雪,格外的刺眼。
若落鲁瑶和杨一从北门赶来时,正好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府兵跑出来,未及相助,那人便倒在雪地里,只剩下冻僵的手臂努力地向前伸着。
“真是造孽啊!”若落鲁瑶咬紧后槽牙,带人冲到门口。
贺赖逢集就在府内不远处,见到北门宿卫军赶来,急忙带人出府相拦,“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
杨一道:“请问,揶揄族所犯何事,为何要赶尽杀绝?”
贺赖逢集嗤之以鼻,“这不是你该管的。”
若落鲁瑶愤怒,“你这般杀人,奉的是谁的旨意?”
贺赖逢集讥笑,“自然是陛下的旨意。”
杨一绷紧全身,忍着血腥味,镇定地道:“据我所知,陛下并未下旨屠杀揶揄一族。”
“放肆。”贺赖乌克苏从府内出来,“这是天部大人的命令,天部大人代表的便是陛下。”
就在此时,飞白飞速落在若落鲁瑶身边,小声道:“将军已经赶去见陛下,这里交给你们了,务必坚持住。”
若落鲁瑶点头,“放心吧。”
既然将军默许了,他还怕什么。贺赖乌克苏这些混蛋,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兄弟们进去。”若落鲁瑶挥手,一呼百应,“把揶揄族人全部给我带出来。”
贺赖乌克苏抽出佩刀,瞪眼道:“你敢。”
若落鲁瑶与他身形相似,自是不怕。他也抽出佩刀,奔着贺赖乌克苏便杀过去,口中不忘叫嚣道:“我没什么不敢的。”
贺赖乌克苏反应不及,连连后退,被若落鲁瑶逼近府内。
若落鲁瑶不冲进来还好,这一冲进来,整个人都呆了。
只见院中血流成河,堆叠的尸体到处都是,甚至有几个人被五马分尸,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若落鲁瑶不忍看,提刀的手死死地攥着刀柄,胸中怒火恨不得直接烧死贺赖乌克苏。跟在他身后的杨一,只觉胃里翻滚,他自认为见过的血腥场面不在少数,可此时还是差点吐出来。
若落鲁瑶愤恨道:“乌克苏,你也配当个人?”
他不再保留,一刀砍向贺赖乌克苏,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若落鲁瑶借着这份怒火,刀刀精准,贺赖乌克渐渐落了下风,他的手下刚要上前帮忙,杨一便挡了过去。南门宿卫军平日训练敷衍,根本不是杨一等人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全部被杨一缴械。
而贺赖乌克苏在对战三十几个回合后,也落了下风。他想要逃跑的时候,被尸体绊倒,摔倒雪地里。若落鲁瑶见状,便对着他的脑袋砍下去。
“领军,不可鲁莽。”杨一急忙相劝,“今日咱是救人的。若是杀了他,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若落鲁瑶瞪着充满血丝的牛眼,举着刀在空中停顿。他不得不顾全大局,一脚把贺赖乌克苏踹飞。
“好,先救人再说。”
可他们四下张望,根本没有几个人能救了。
“我去后院看看。”
杨一刚走两步,揶揄府门口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紧接着一身黑甲的虎贲军包围了这里。
不等若落鲁瑶反应,一条鞭子已经缠上他握刀的肩膀。
若落鲁瑶吃痛,差点握不住兵刃。他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把鞭子扯直,然后一个转身给送回去了。北门所有宿卫军本能地围靠在若落鲁瑶和杨一身边,保护两位大人。
他们二人顺着鞭子望去,大队人马之前,一个个头不高的黄脸将军骑在马上,睥睨着他们。
二人瞳孔同时放大,这人他们都认识,虎威将军——贺赖佳索,统领三万虎贲军。虽然职务与杨莽一样,军职却比他高上一级。
贺赖佳索以前跟着的是贺赖徽,别的没学到,心狠手辣是一点不落的全学了。相传,他的副官只不过抱怨一句,他便当众把副官刮了,还把他的心肝给狗吃。
若落鲁瑶知道他的秉性,但也没有任何惧色,“虎贲军没有调令是不能进京的。”
贺赖佳索像是没听到一般,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贺赖乌克苏,道:“废物。”
贺赖佳索与贺赖乌克苏是同宗,虽然他比贺赖文言这一支低一些,可这些年他的战功也足以弥补,而且他不是什么养子。
“表弟,你可算来了。”贺赖乌克苏一脸得意的道:“快点,快点把他们都抓起来。”
“抓起来?”贺赖佳索一边捋着长鞭,一边怀疑地看着若落鲁瑶等人。他个头不高,却爱穿长披风,左右踱步之际,风衣尾在雪地上留下一条旋风。
“表弟,你不用担心。”贺赖乌克苏忽然凑近他,小声道:“灭揶揄族,是族长的意思、”
贺赖佳索嘴角邪笑,“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任何人。我是在想,为何要把他们抓起来,这些人公然袭击宿卫军,理应就地斩杀。”
杨一登时大惊,“我们也是宿卫军,你敢?”
“我贺赖佳索想杀的人,管他是谁。”
话毕,一记长鞭抽上他的左肩,杨一被皮鞭的力道带飞,摔倒在地,顿感左半边身子没有了知觉。
“杨一。”若落鲁瑶惊恐。
他刚要转身,余光瞥见一道暗影。他急忙侧身闪躲,速度却没人家快,手臂被抽了一道口子。紧接着,皮鞭又从另一侧裹住他的手臂,一拽一带。他的身子便朝着贺赖佳索飞过来。
贺赖佳索握着鞭子的手臂向后甩,身体猛然向前冲,一掌打在若落鲁瑶的胸口。掌力让若落鲁瑶的身体向后飞,但他的手臂被鞭子缠着向前伸。
“噗呲”一声闷响。
若落鲁瑶握刀的右手被硬生生地拽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领军大人。”
“领军大人。”
北门宿卫军大多是贺赖府出来的府兵,见此情景,瞬间红了眼,也不管是不是贺赖佳索的对手,提刀便砍。
贺赖佳索身边的虎贲哪里会放过他们,虎头铠甲对血肉,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宿卫军皮开肉绽,吐血而亡。
“将军,我...们先...走一步了。”
“啊——”
若落鲁瑶喷了一口血,表情狰狞,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他亲如手足的——兄弟。
他从地上爬起来,以血袖裹住断臂,以牙咬着打了一个结。然后用仅剩的手抓起身边手下的刀,毅然决然地站起来。
口中大声喝道:“杀——杀——”
贺赖乌克苏要上前,被贺赖佳索拦住,“让他们处理便可。”
两个虎贲军瞬间冲到若落鲁瑶面前,以盾抗他的刀。
若落鲁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推开一人,却被另一个踹飞在地。
他摸爬着...再次站起来,又被两个虎贲军用盾牌拦住。
这边,贺赖佳索冷冷地道:“揶揄的人都处理了吗?”
贺赖乌克苏道:“还有一些妇孺,都关在笼子里了。”
“好,把她们带出来。”
“将军是想?”贺赖乌克苏见了这情景,也不敢再喊表弟了。
“先看看。”贺赖佳索索然无味地道。
贺赖乌克苏一摆手,手下推着四个笼子从后院过来,都是些没有抵抗能力的妇女和孩子。她们看见惨死在前院的家人,瞬间哭喊声连城一片。
另一面,皇城根下,董桓来回踱步。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山上操练府兵,回府的时间较少。听闻夜辰夜闯若洛府,他才急忙赶了回来,没想到正巧遇到揶揄族的事情。
他望着城门,甚是焦急,将军已经入殿一个时辰了。
若落晨煜在雪地里侯了一个时辰才被白公公宣进来。此时,殿内已经站了天部大人、正廷监江光鹤、御史中丞言为西。
小皇帝满脸通红,显然被气到了。若落晨煜进来的时候,听着他带着哭腔怒斥道:“谁让你们杀人的,谁让你们杀人的。”
贺赖文言丝毫没有触动,甚至还有几分得意的道:“造反之人难道不该杀吗?”
若落晨煜直言道:“天部大人,你可有证据证明他们造反?”
贺赖文言闻声回头,见是若落晨煜,眯起眼睛,“揶揄各宗在三日内,齐聚京城,难道不是要谋反吗?”
若落晨煜明知他在狡辩,却无可奈何,只好咬牙道:“天部大人只知道他们齐聚在平京,可知他们都带着什么人吗?那些在揶揄府的人都带着家眷,他们是预感到揶揄大人恐遭不测,来见最后一面的。敢问天部大人,哪有谋反的人,还会带着家眷孩子。”
贺赖文言无言以对,梗着脖子负手而立,“哼!”
若落晨煜不想再与他争辩,也没有时间再争辩。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皇帝身上,“陛下,揶揄大人已死。祈福的一切事情便应该随着他一切离去。揶揄族人无罪,不该造此横祸。”
“不行,绝对不行。”贺赖文言反对道:“现在放了他们,他们还不反了。”
“是啊,现在绝对不能放了。他们的亲人都死了,放了那还得了。”言为西附和。
若落晨煜不为所动,坚持道:“陛下,大魏立国,揶揄族的血已经流的够多了,难道真要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言为西再劝道:“陛下,若是早放也就放了,现在真的不能放啊,他们死了那么多人,以后怎么可能不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