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你让我死吧
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慕界假装看不到在场几人眼底的笑意，继续道：
“因为在那些人的眼中，娶到清文公主便要直接跃升为皇亲国戚，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慕家都要再次压他们一头。在他们的思想中，慕家绝对是要靠着公主殿下发展裙带关系。”
“而妄想娶公主进门的我，便在瞬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那段时间里给陛下上奏的人的数量，简直比陛下登基以来这么多年收到的奏表加起来都多。”慕界甚至还有点骄傲，“不用说，那些文书里面，一大半都是在劝说陛下不要将公主殿下下嫁给我的。”
“那段时间，我自己其实也挺紧张的。”
“一面想着让自己再做出些改变，让陛下看到我真的值得他将木焉托付给我，一面又害怕那些人看到作为慕家唯一的继承人的我还有药可救，便再对慕家做出些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茶水表面的热气缓缓变淡，水温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慕界拾起茶盏喝了口茶，缓解了下已经说的口干舌燥的嘴巴。
“嗯？”慕界放下茶盏，眼睛一亮，“汀溪兰香？”
“所以你就故意在与皇姐完婚后，表现得比从前还要恶劣，甚至害怕有人知晓你那拙劣的谋划，就连皇姐和右丞相大人也被蒙在鼓里？”
北焱故意忽略掉慕界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的特殊含义，同时招招手，让褚云维将桌上空掉了的碗碟盘罐撤了下去。
“虽然你人损嘴损还养大爷，不过脑子实在是好用。”
慕界嘴里说着完全不像夸人的话，朝着北焱露出赞赏的目光。
但在吹捧完后，慕界的目光瞬间变了，一双眼睛在北焱、北垚、恭硕良三人之间来回流转，笑的忒不像个好人，“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们这儿还有汀溪兰香吗？”
“那什么，不是我一个人喝，你们给我装上一斤，我明早带回去给木焉也尝尝。”
你觉得我信吗？
北焱白了慕界一眼，继续选择性装聋。
“既然如今我已经回京，姐夫从明日起便不用再继续‘折磨’皇姐和右丞相府的诸位了。”
“皇姐本就没那个裙带关系给你们发展，那些人的脑子要是没有完全让驴给踢了，大约也不会再将慕家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接过恭硕良给添的茶，北焱继续道：“其实，如今的慕家，仅剩的需要让人为之担忧的地方，就只有你而已。”
闻言，慕界将要开口，北焱却抬手示意他再等一等。
“我早些时候让‘飞来卫’入驻右丞相府，就是让你们慕家不论做出了多么大的事出来，晚上都能睡的安稳一些。”
“如今慕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左丞相手底下的人，本不该还有胆量对付慕家的。但是，如今慕家权势在身，右丞相府因为有‘飞来卫’们驻守，也可谓是固若金汤，却依然有人敢在朝廷之中和慕丞相叫板，这是为何？”
语落，北焱轻呷一口香茗，一双眼对上了慕界的目光。
慕界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的意思是，还是因为我？我现在都已经表现的这么不堪了，他们还不放过我？”
北焱又翻了个白眼。
“那他们还是人吗？”
北焱放下茶盏，直接叹了口气。
慕界这个人吧，脑子里面确实是有些东西的。
但是好像并不很多。
“姐夫，”北焱满脸纠结的的看着慕界，连连叹气道，“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就是你太过于上不得台面了，所以朝内的其他人才那般不重视慕家？”
“若是慕家的唯一继承人优秀到让人觉得他甚至足以威胁到皇位，你觉得慕家还会像如今这般举步维艰吗？”
北焱将慕界说的一愣一愣的。
但很快，慕界就反应过来，激动到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只是……
“北焱——不是，那什么，太子殿下，我可对你的皇位没有半点觊觎之心啊！”
北焱：“……”啧……
恭硕良：“……”没救了。
恭一：“！”人才啊！
旌锋楠：“？”
褚云维：“……”哎呦！这驸马爷？咱家可真真的替公主殿下担忧。
北垚：“……噗——哈哈哈……咳咳，不是，抱歉……我真的没忍住……”北垚简直要笑疯了。
刚刚其实他也有些迷惑皇兄的话，但是现在，他是真的完全明白为什么皇兄会说慕家需要担忧的地方只有慕连天了。
我要是慕丞相，我都得因为慕连天折寿至少十年。
想到此，北垚刚忍住的笑再次破功。
但是北垚那疯狂抽搐抖动像是中邪了似的模样，也是将慕界给笑的更懵了。
“唉……”
北焱面色复杂的盯着慕界，总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子时过，月正明，夜空被月华照映的恍如白昼般明亮。
一屋子的人齐心协力，花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让慕界理解了北焱方才的那些话中的含义。
在慕界重新坐下去，说出“那便习文学礼，造出个慕家继承人模样”这番话时，北焱险些要和恭硕良相拥而泣。
真实不容易啊。
北焱仰头长叹。
难为慕丞相养了这么“优秀”的一儿子。
回头让父皇找个什么理由给右丞相府赐些补品什么的吧？
“既然如此，那从明日晚，你就按时过来东宫与恭硕良学习礼仪吧。”北焱在说这话时，却是转头去看身后的恭硕良。
恭硕良颇为不情愿的看着北焱，并未多说什么，仅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偌大的京城里，还真是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来了。
但是，恭硕良虽然看在北焱的面子上勉强的收下了这个临时的学生，但是某学生自己在听到北焱的话后，却是再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北焱，要不你还是让我死吧。”
慕界面色沉重的看着北焱道：“你确定恭大少爷不会趁机公报私仇，直接送我归西？”
“你又不是佛，老子送你作甚？”
很是嫌弃的瞥了慕界一眼，恭硕良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闻言，慕界的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你瞧瞧他，北焱，他对我是什么态度，你都看见了吧？”慕界简直都要哭了，“你给我换个师傅不行吗？这件事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啊！”
“这件事没得商量。”斜睨了慕界一眼，北焱立即起身，朝着褚云维吩咐着，“时候不早了，给驸马收拾一间客房，他以后的很多个夜晚，可能都要在东宫度过了。”
“别啊！”
慕界几步抢上前去，就要去拦已和恭硕良去研究“整治”自己的方法的北焱，但却被距离自己最近的北垚一把给拉了回来。
“姐夫，恭硕良有分寸的，你就放心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慕界的变化
自北焱金口御言将慕界交给恭硕良始，慕界的状态的确有了很大的转变。
当然，在改造计划实施之前，慕界还是没能幸免的遭到了慕夫人和慕丞相的毒打……
且，这一次，北森儿一反常态的没有阻拦。
实在是慕界这家伙太过可恶，今时若是慕夫人和慕丞相一不小心下手太重，直接将慕界的腿打折，北森儿也会觉得这小子真是活该。
好在慕丞相还记得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己的儿媳妇也不能就这么守寡了，最后还是给慕界留了一口气。
不过，即使慕丞相和慕夫人及时收了手，慕界还是足足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木焉，我错了。”
慕界能够正常下床后，第一件事，便是跪在北森儿面前，郑重其事的给北森儿道歉，乞求原谅。
其实北森儿在慕界挨打后，心里已经不是很生气了。
慕界心里其实也是知道的。
但是，他这些天却想到，自己居然连这种应该事先和木焉商量一下对策的事情都瞒着木焉，实在是错的离谱，木焉定是要被气坏了。
必须得给木焉将这件事说通了才行。
不能让木焉心里对我有隔阂了。
至此，右丞相府内的气氛明显的日渐轻快，就连那些出门办事的下人们再遇见了哪个过来狗叫的，吵起架来都变得底气十足，完全不要怕会输。
慕丞相再在朝堂上说些什么，也是腰板挺直，毫不介意有人对他发表的言论做出反对，甚至有的时候还会一反常态的直接在朝堂之上和左丞相互怼。
那些不知情的人见了慕丞相这番模样，还以为慕丞相是受了什么刺激。
可不是受了刺激么？
想到北焱，皇上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
只不过，这刺激可是只有益处而丝毫无害啊。
最近几日，慕界和恭硕良晚间在东宫内修整礼仪、品读百书。白日里，恭硕良还要帮助北焱将一些改革方案正式投入到朝中各部。
那些新案新规在诸位本就有意在星回帝国实施改革的诸位大人的帮助下，很快就投入使用，并急速覆盖了原本的条列。
自然，北焱也是率先选取了些不会在朝堂之中受到太多争议的改革方向去实施。
他暂时可没有和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的想法。
况且，他现在还只是个太子，可不能太不考虑父皇的感受。
即便父皇再宠爱自己，北氏也是星回帝国的皇家。
“阿衡，兵部的那个是什么大人来着？就是那个曾说过要整改星回军纪被那个什么御史给怼回去了的那个。”
时芒种，天气已经有些热的恼人。
不过，比起正被烈日烘烤着的大地，北焱的东宫书房显然更加的热火朝天。
北垚听到皇兄的呼唤，赶紧从堆成山的书中钻了出来。——这些都是恭硕良拜托他找出来准备给慕界看的。
“皇兄说的可是兵部的兵部司郎中石大人？”
“对，就是石大人！”北焱一扫脸上的阴霾之色，手舞足蹈的在那里整理着新写的卷册，还不忘同时抬头和北垚道，“阿衡，你和那位石大人可是熟识？可能够帮我引荐一下？我这里有几件事大概需要和他商讨一二。”
北垚上前帮着北焱将桌案上的砚台等物移到一旁不碍事的地方，笑应道：“阿衡和那位石大人倒是不怎么认识，不过，我可以让旌锋楠带着皇兄去拜访石大人。”
“石大人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儿子，最近正托在旌锋楠那里习武。”
“哦？难怪最近都没怎么看到旌锋楠，原来是去做先生了。”北焱的眼中显出一丝意外的神色。
倒是没有想到，旌锋楠还有和小鬼交流的能耐呢？
不过想起来，这位石大人也是有够厉害的，居然能说服旌锋楠给自己的儿子做教习。
一般人，可是没那个能耐和旌锋楠交流啊，就连母后，也是这几年才勉强和旌锋楠之间消却了隔阂，算是能和旌锋楠有来有回的说上几句话。
“走，我们去找旌锋楠。”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夏至已至。
慕界经过恭硕良一段时间的捶打，现今的礼法实在是可谓在嘉平城称第二，没有几个人敢与他争抢第一的地步。
这般简直可谓是换了芯子般的改变，令整个嘉平城都为之震叹。
原来的京城第一大纨绔，如今却要成为京城几大公子之一了？
这是什么情况？
这简直就是——毛驴追着麻雀咬，老母猪学会了上树，城东头的猫喜欢上了老鼠，大罗隐寺的和尚抢着要去屠场居住。——神话故事。
可不管嘉平城内的人对慕界的改变都有何感想，慕界确实是转变了。
“虽然脑子还不太聪明，武功上还欠点意思。”
北焱在听了阎一对慕界最近几日的表现的评价后如是说。
不过，比起看上去已经不用北焱再过多操心的慕界和星回朝堂律法的改革，北焱自己的生活却遇到了几分头疼之处。
那位在北焱的太子册封大宴上与北焱有过一面之缘的叫叶胭的女人，最近这些时日里，总以各种理由接近北焱或是东宫，这叫北焱很是头疼。
也让东宫的其他人颇为头疼。
最为头疼的人当属褚云维。
叶胭没有办法出入东宫，就想着和东宫内的其他人沾边，从而得到进入东宫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次机会，哪怕只能在东宫内停留半刻时间。
叶胭不敢去接近即使风评逐渐转好，举手投足之间也依然带着曾经的纨绔影子的慕界，也不敢去靠近，看上去就不像好说话的人的恭硕良和旌锋楠，便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褚云维的身上。
可褚云维深知，北焱每日都在为各路改革的事情头疼，偶尔，他们那位温雅的太子殿下，竟也会忿而大骂。
这个时候，自己要是将叶胭放进东宫，给北焱造成了什么麻烦，盛怒之下的太子殿下，真的有可能会失去理智，直接将他的脑袋给砍了。
他可不想成为东宫内第一位伸过去脑袋试验银龙邀月剑到底有多锋利的白痴。
“叶小姐，咱家实话告诉你，这东宫的女主人，太子殿下是早就有了人选的，你也甭在妄想太子妃的位置了。”
褚云维放下这句话，不等叶胭作何反应，赶紧小步跑进了东宫宫门，还不忘在离去前仔细嘱托门口的两位侍卫，可莫要让不相干的人溜进东宫打搅了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到底是莺鹤门的还是橙雁门的守卫，竟是这般的没眼色，怎么什么人都往皇城里放？
看样子，咱家要找个时间请师父去和禁卫军统领喝喝茶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最自然改革
褚云维低着头，一路小跑着往东宫书房赶，脑海里已经构思好要怎么和师父他老人家絮叨了。
目送褚云维进入东宫，被拦在门外的叶胭狠狠的跺了跺脚：
太子殿下已经选好太子妃了？
怎么可能！
本小姐怎么没听说嘉平城内哪家的小姐收到了赐婚的圣旨？
坊市间也不见有流传太子殿下给哪家姑娘递庚帖送吉礼的言论啊？
难不成……
叶胭眸光一暗。
难不成太子殿下要娶的是别国的公主？
一定是这样的。
否则，除了嘉平城内的各家贵女，整个星回帝国境内，还有何人能够配得上太子殿下？
既然嘉平城内的所有适龄贵女都未曾收到过太子殿下的庚帖，那么，太子殿下将要娶的太子妃，定是其他六国中的某一国的公主了。
想到此，叶胭颇为懊恼的转身就要离去。
太子殿下为自己选出来的太子妃若是别国的公主，那她这个左丞相府的嫡小姐自然是同人家争抢不过的。
可是，当不上太子妃，难不成我堂堂星回帝国左丞相家的嫡女还不能做太子侧妃了吗？
想到这里，叶胭一扫脸上的阴霾，再次露出了笑意。
星回帝国时隔六百年再次迎来了公主和多位皇子，太子殿下自然会在迎娶太子妃后迎娶侧妃的。
叶胭走出莺鹤门，露出势在必得的笑。
难不成嘉平城内甚至整个星回帝国内，有人能比我叶胭更有资格胜任太子殿下的侧妃吗？
“宝钗！”
叶胭出门登上双人抬的绸帘小轿，拨开轿帘唤着贴身丫鬟的名字。
很快，一个身高四尺不到的总角丫头跑上前来，“扑通”一声，跪的干脆，“小姐，您让我打听的事儿，已经有了着落了。”
“奴婢从一个清扫宫门的小太监那里打听到，太子殿下最近都在和礼部尚书和大人来往，且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会定时的去尚书府拜访。”
“太子殿下下一次去拜访和大人，是在两日后的巳时。”汇报完自己此行所得，小丫头得意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子，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但叶胭在听到了“和大人”的名号后，却冷下脸来，“和家和右丞相家是姻亲关系……”不过，和家貌似并没有女儿。
“你做的很好。”叶胭“刷”的一下撂下轿帘，心情再一次好转，“回去我让万嬷嬷给你涨涨月钱，一个月两百钱，怎么样？若是你日后做的好，本小姐就让万嬷嬷将你的月钱涨到一吊钱。”
小丫头一听，登时就乐了，一路小跑着跟在轿子后面，嘴里不住的应着：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天有些阴了。
北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听到脚步声，收回了目光。
“将人打发走了？”
褚云维弯着腰走进了东宫书房，小步走到北焱身边道：“太子殿下今日大可宽心了，咱方才已经用太子殿下教给咱的那些话将叶家的小姐打发了。”
闻言，北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也不知灿灿何时才能到星回。”
“她再不来，我就要被这个左丞相府的嫡女烦死了。”
“遇到麻烦了想起人家来了？”
突然，恭硕良一张脸出现在了窗外，事发太快，吓得北焱也是一个激灵。
等反应过来，听见恭硕良靠在窗外的压抑着的笑声时，北焱忍不住笑骂道：“你是不是和慕界那家伙在一起混的太久了，你刚刚差点就弑君了你知道吗？”
“你放心，老子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你死的。”
恭硕良抱着手臂靠在窗外，“我有分寸，不至于弑君。”望着雷声滚滚倾压而下的乌云，恭硕良失笑道：“即便真的不小心把你吓死了，你不是总说，还有三皇子在？”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要自刎给我殉葬呢。”
北焱上前两步，重新站到窗前。
“据说你和慕界的关系好转了不少？”
“难不成你希望我们两个继续不和？”
“那倒也不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北焱看了眼天空，敲了敲窗框，“快下雨了，你要不先进来？”
随着北焱话音一落，一道闪电毫无预兆的当空劈下，霎那间照亮了半边天空。
听着耳边骇人的雷声和即使距离很远也依然传到了书房这边的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宫女的尖叫声，恭硕良偏过头，“你这张嘴是不是找大罗隐寺的住持开过光？”
北焱心里说着“大罗隐寺的寺主大约是不太乐意给我这张嘴开光”，面上却笑着招呼着褚云维将晚膳设在东宫书房。
看着这天，怕是过不了一刻就要下雨，今日确实是要在书房用膳了。
站在餐桌旁，恭硕良捏着筷子，不知为何突然就升起了一丝想要将筷子丢在北焱脸上的冲动。
今日东宫的晚膳依旧践行节俭。
雉羹，蒸蛋，羊藏鱼，陈皮炒肉，椒香鸡。
豆腐笋，乳鸽汤，鲜虾丸子，填鸭囊。
冬菇白菜鸽蛋汤，青莱菔炸鹌鹑蛋。
粟米粥，白米饭，金丝枣，白煮面。
没有数十道奢华的菜肴铺陈，没有十数名美貌宫婢环绕，没有莺歌燕舞，没有金樽玉箸。
但这般的餐饭照样可以填饱肚子，没有那些并不必要的宫婢歌姬也不妨碍张嘴进食，即便碗盘餐具尽是木石竹瓦干干净净也一样能够用以承装。
何必餐餐山珍，何必美貌环绕，何必琉璃杯盘？
北焱自远方归来，看尽天下一半。
星回帝国的京都自是这天下最为繁华的地方，可是这世上却并不是只有一个嘉平城住着形形色色的人。
一国之京城，可能像嘉平城这般繁华辉煌，也可能像陵水城那样略显苍凉。
一国中之皇子，可能像东武国摄政王那般纵横沙场，也可能像左丘白那般困烦朝堂。
一国中之百姓，可能像赤毒岭的百姓们那般被庙堂遗忘饱受凄苦，也可能像流云城的百姓那般忍受昏庸朝堂的压迫却只敢臣服。
天下人的生活并不都像嘉平城的人这般幸福美好，星回帝国的百姓也并不都像嘉平城的百姓这般尽是生活富泽。
嘉平城再繁华，隔壁的百捷城附近的村子里也存在着家中三月无稷米可食的人家。
皇城内日日极尽奢华，餐餐山珍海味，可对得起那些拼命上税却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的百姓？
北焱在外游行这般久，可不仅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出去冒险游玩的。
他虽是没有让父皇下令命百官厉行勤俭，但在自己坐上东宫之位使，东宫上下便自然鄙弃铺张。
父皇在得知自己的所做之后，将此事言说给母后听，从此，整个皇城各处皆渐向“东宫标准”靠齐，如今整个皇城上下皆将平日吃穿用度缩减一成。
百官在暗中得知皇城作为后，自然也已经将家中用度有所调整。
第一百二十三章：北焱的异常
“褚云维那么大一个活人守在你身边你不用，非要让我站在你身边骂你你心里才舒服？”
恭硕良捏着筷子，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身旁的北焱。
被点名的褚云维此时正颇为不自在的坐在角落里的小桌边啜葡萄，面前的桌上的大食盘里除了葡萄米饭茶水壶，还盛着椒香鸡肉丁、清蒸小黄鱼。
他真的是这辈子都没想过，在太子身边做备御太监，能做成自己现在这副德行。
这哪是上东宫伺候主子来了，这分明就是上这儿来“当主子”来了。
褚云维坐在那里，浑身的不自在。
但是能够坐在东宫书房里和太子殿下同时用膳——即便不能同桌——这在整个星回帝国里都是足够吹上个几辈子的事情。
褚云维忍不住想：
咱本以为，能爬到东宫备御太监的位置，都算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了。
现在这般看，咱今日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光宗耀祖了！
咱家也能有今天啊！
看来，过几日去找师父，需要说的也不只有禁卫军的事情。咱得好好的和师父炫耀炫耀，师父他老人家绝对这辈子还没享受过这等待遇。
哎呦喂，这真是青出于蓝了。
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替我感到高兴啊？
不过，咱家万一若是习惯了这般享受的日子可要如何？
不能出什么乱子吧？
不行！
太子殿下这般看好咱家，咱家可不能一时得意忘了形，粗疏了自己该做好的事务。
想到此，褚云维挺了挺腰板，脑海里开始运作近期必要处理的诸事。
“没有你还真是不行。”
北焱笑的一脸的欠揍样，用下巴指了指离得有些远的鸽蛋汤。
“怎么着？北焱，你是离了我，连饭都不能吃了？”恭硕良绕过桌角，稳稳当当的将盛着汤的大海碗端到了桌边，又在一旁的小托盘里敛出来了个小汤盅，“那以后，若是哪天你遭到刺杀，我要是良心发现替你挡刀，死在了你前面，你是不是都有可能在那之后饿死？”
“那也说不定。”
北焱接过恭硕良盛好的汤，因为恭硕良方才那句话，语气并不算太活跃。
东宫书房内就此完全沉静下来，只剩下北焱用勺子舀汤时汤勺与汤盅之间的轻微碰撞声。
与北焱等人接触时间并不久的褚云维暂时还没发觉有何异样，但隐匿在暗处的“炎盾”和“明卫”却都已经发觉了不对劲。
太子殿下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怎么总让人觉着他是在故意找大人的茬呢？
“嗯？恭硕良，你怎么不吃？”
突然，一直低着头默默呷汤的北焱突然抬起头来，仿佛失魂又复得一般，定定的看向恭硕良。
恭硕良看着北焱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我说，尊敬的太子殿下，你刚刚坐在这里时睡着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北焱，恭硕良从北焱的手里接过汤盅，“我们如今是在星回帝国的京都，你——北焱，现在是太子，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东宫书房。”
恭硕良说着，还故意的后退了半步，那副模样，就差把“君臣有别”四个大字写在自己的脸上了。
“炎盾”、“明卫”们能够从北焱的几句话间发觉到北焱的不对劲，恭硕良当然也可以。
甚至，恭硕良都敢说自己知道北焱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更希望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翦翳宫内的沁云台。”
北焱回首看着恭硕良，眸光晦暗不明，“父皇欲让阿衡尽早搬出翦翳宫，早日登上朝堂，成为我日后的助力。甚至已经拟好了将阿衡封为隋王的诏书，王府也已经投入建设。”
“搬出了宫门，阿衡与我更多的就是君臣，而不是兄弟了。”
“皇姐在我等尚未归来之时就已经嫁入右丞相府，阿衡很快也要搬入建在芳华园之西的隋亲王府，如今，能留在宫中，能留在我眼前的就只有你还有阎一、恭一他们了。”
北焱在说这话时，神色却是异常的平静，平静的让隐匿在暗处的几人也跟着退在了内室的墙边，本安静挂在腰间的兵刃，此时皆死死地被攥紧在了手中。
“恭硕良。”
北焱收回目光，同时，站在内室屏风后面的恭二已经解下了腰间的匕首。
扒在恭二肩膀上的恭一，因为紧张，手心的汗甚至将恭二肩膀上洇湿了一片，惹得恭二嫌弃的直皱眉。
但，站在北焱身侧的恭硕良却是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还有点想笑。
“恭硕良，”没有得到回应，北焱似有些烦闷的轻叹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盯着桌上的珍馐道，“你知道的，我从未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君臣，以前是，现在是，如果我能保持住本心的话，那么，以后一直都会是。”
“左丘白、尉迟脉他们是我的好友，而你，还有自我踏入翦翳宫的那一刻起，在翦翳宫内伴我到东宫的美一个人，又怎么不是我的好友？”
极轻的用手指扣着桌面，北焱的声音变得有些沉，“你总是与我强调君臣，可是，自我们第一次见面起，你有当我是君吗？”
“若不是翦翳宫内人人都认得你那对佩刀和我的银龙邀月剑，还说不定谁是君谁是臣。”
听闻这些，恭硕良的嘴角已经弯起了一个并不算明显的弧度。
但北焱貌似并没有打算在正式闭嘴前再看恭硕良半眼，所以，并未注意到恭硕良脸上的变化。
“恭硕良，这么多年以来，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亲兄弟一般的。”
“哪怕是皇位，我都可以和你分享。”北焱忽然转过头来，与恭硕良四目相对。
这一回，不单是立在屏风后的“炎盾”和“明卫”齐刷刷地解下了武器，就连正在研究小黄鱼的鱼刺的褚云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恭硕良心里说着“那敢情好啊”，面上却是但笑不语。
甚至从腰间蹀躞上不知何处取出一小块干土块，反手打入屏风，打在恭一的脑门上。
恭一吃痛，却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外面的北焱听见，同时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待命原岗。
“我是认真的。”微微皱了皱眉，北焱扫了眼屏风那边，随后很快的将目光转回恭硕良身上，“只要是本太子能够触到的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将其半数分与你。”
北焱顿了顿，“唯独灿灿。”
闻言，“炎盾”、“明卫”的众人明显的吃了一惊，而褚云维甚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我对因为一个女人和兄弟反目成仇这种戏码并没有兴趣。”
第一百二十四章：待命掌灯时
恭硕良再退一步，语气平静，并未在听到北焱说出这般话后露出任何异常，可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是因为误会了……
不过，若这样的话，也还好。
“我说过，我对养孩子这种事并不感兴趣。”恭硕良无奈的叹了口气，很快收起脸上那显得有些不太严肃的神情，语气笃定，“如果一定要让我养几个小崽子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大发慈悲帮你培养几个皇子公主。”
“当然，你到底想和谁生……这就不是需要让我帮你考虑的事情了。”
是了，自离开西陵国时起，这小子就貌似对我有了某些误解。
恭硕良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
原来是这样吗。
也好。
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恭硕良轻笑一声，再退半步，随后，郑重地拜在了北焱面前。
他也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是非对错，都由北焱自己去定结果便好。
他相信北焱。
就如同北焱所说，他总是自欺欺人的同北焱强调君臣有别，可是，自第一次见到北焱时起，自己又真的有几时将北焱当作“君”？
那时自己方经历灭族之痛，心中对北氏皇族甚至可以说是憎恨，又怎会将看上去不过是个故作成熟稳重的小孩的北焱放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那段时间姐姐一直在明里暗里的警告他，他甚至想直接一刀了结了北氏皇族。
幸好，自己在北焱身边待了半月有余后，清文公主殿下与姐姐将自己带到了皇庭藏书阁，让自己亲眼看见了恭家有史以来的所有功绩与历史，也同自己讲明了爹爹过世前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儿时，我也曾怨恨过恭家老祖，我们本是凌驾于七国之上的“七遗”之一，为何要屈于北氏皇族麾下，做一群看门的狗。
直到我第一次提着双刀守护在先皇面前，第一次亲手退敌，第一次受封勋爵，第一次走在街上被一群小儿当作英雄崇拜，第一次从那些曾背地里说我们不过是承袭祖上荣光的人的口中听到真心的赞赏……
我才明白，我们恭家老祖当年愿意站在北氏开国皇帝背后，与其一同作战，并不仅仅是为了后辈们世代安逸。
后来的那些先祖愿意留在北氏皇族身边，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履行老祖的那一句承诺。
平原恭家，本就是世代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
平原恭家想要守护的，从来都不只有北氏皇族。
只不过，北氏皇族恰好平定了这片土地，让那片曾经战火纷飞、支离破碎的大地，焕为一个安逸祥和的国家。
平原恭家，初生于这片星澜平原，这片星澜平原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家。
恭家的人，从来都只不过是想守护好自己的家罢了。
而建立在星澜平原之上的星回帝国，就是恭家人如今的“家”。
北氏皇族将这个家治理的很好，所以，恭家人愿意让北氏代为管理这个家。
而那些想要破坏这个家的完整与安逸的人，就还由我们恭家人自己来解决就是。
毕竟，当年若不是北氏的开过老祖，此时早就没有什么平原恭家了。
——平原恭家的意义，本就是守护。
那日，攥着爹爹为自己留下的绝笔书和传家玉印，恭硕良独自坐在月光下的皇庭藏书阁台阶上许久许久。
就连恭秋雨也不能完全确定，恭硕良是否真的对北氏皇族已经没有了敌意。
但第二日，北焱便一改往日情态，将恭硕良视作了自己的金兰之交。
恭硕良那时便已经知晓，他们的二皇子殿下，最是聪慧的。
不愧是未来的星回帝国皇帝。
这君王之位，正应该予他。
恭硕良大概这辈子第一次跪了这么久。
依旧不怕死的扒在屏风后面偷看的恭一和恭二也是第一次同时因为紧张出了一手心的汗。
可怜了东宫书房内此时的唯一一个“正经人”褚云维，呆站在角落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恨不得立即学会原地消失的法术，赶紧离开眼前这是非之地。
伴君如伴虎。
今日，他算是切身体验到了。
终究是咱星回帝国的太子殿下。
即便平日里惯是一副温和可亲近的模样，他也毕竟是星回帝国下一任的帝王。
褚云维在心里暗暗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本想着见太子殿下性子温和开明，日后会轻松太多。
现在想想，我居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可真是该死。
这位可是咱的太子殿下啊！
星回帝国有史以来名声最为显赫的太子殿下啊！
在这位身旁做事，怎会真的那么轻松？
这位又怎么会真的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呢？
以后，为了自己的脑袋，可得更为仔细着些。
没见着就连辅丞大人都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被太子殿下严惩？
雨好像停了。
可这般，倒让东宫书房内显得更为寂静了些。
可谓死寂。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但杵在角落里的褚云维却丝毫不敢移动半步。
以至于，此时，整个东宫书房内都有些不可视物，却没有人去掌灯。
室外的蝉鸣与滴水声逐渐传开，站在屏风后的恭一不知是第几次因为紧张在做吞咽。
主子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啊。
抬手拦下想要去掌灯的阎一，恭一示意阎一暂时先不要妄动。
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不敢违背主子的任何意愿。
哪怕今天主子真的有意为了那个听上去……也不是不可能的疑虑杀了恭大人，他们也只会远远的看着罢了。
即便，日后因为这件事，他们与主子之间大约便不会像从前那般亲近。
但，真让他们为了救恭大人的命与主子动干戈，实在是万万不可能。
恭大人对他们自然是好的，可，主子毕竟是主子。
即便恭大人平日里同主子之间亲如手足，此时也不还是在束手待命？
不过，真的就让他们干站在这里看着主子亲手杀掉恭大人，他们倒也真的不忍心。
这盏灯，暂时还不能点。
至少，不能让“炎盾”和“明卫”的人去点。
他倒是真的坐的住。
一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的恭硕良，此时整个人都已经麻木。
若不是理智一直在提醒着他，自己这是在认错，恭硕良早就在半个时辰前原地就寝了。
北焱也真的一直都保持着一个时辰前的那个姿势端坐在恭硕良正对面，一只手轻轻的叩击着桌面，大约是想就此用手指在桌面上抠出来一个坑。
“褚云维，天黑了。”
突然，北焱忽然主动开口打破了东宫书房内令人不安的寂静。
“你师父……难不成连酉时掌灯这种小事都不曾教会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认错的模样
语气只能说是平静，但此时听在褚云维的耳中，却和阎王爷的催命符并无二样。
听着耳边褚云维的连声告罪和慌乱的不成样子的脚步，跪拜在那里的恭硕良叹了口气，略微动了动快要感受不到了的双腿。
看来，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已经将个中事宜梳理清楚了。
那接下来……
“虽此时是六月，但今日雨下的也不小，地上不凉吗？”
不凉不凉，冻不死你个小王八蛋。“嘶——”缓缓长跪起身，恭硕良双目对上某位不知是何时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暴君”的含笑的双眸，努力扯出一个还能入眼的笑颜，“认错总得有个认错的样子——您说呢，太子殿下？”
若不是为了让你这个太子在东宫众臣子面前还能有几分脸面在，老子今日就直接把你按在地上好好的揍一顿再说。
“原来鼎鼎大名的‘玄衣玉面小活阎王’、平原恭家的大少爷——恭硕良也知道什么叫做认错啊。”
北焱说这话时，故意操着阴阳怪气的口吻，抬高了音量，吓得正在点灯的褚云维手里的火折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趁着褚云维正手忙脚乱的在东宫书房四处掌灯，北焱赶紧矮身蹲下来，仰着脸单手直着下颌看着恭硕良，余光不时偷瞥着褚云维那边，悄声问道：
“咳，那个……还能自己站起来吗？”
“嘁——”恭硕良瞧着北焱那副不值钱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险些笑出声来。
褚云维要经历的时间还长着呢。
早晚有一天，这小子犯浑的模样，褚云维也不必这般回避了。
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天也不会太久。
“阎一、恭二，你们俩先扶着你们恭大人去偏殿歇息。阎二，吩咐典膳局的人过来将这一桌子的菜热一热——还有褚云维的那份也是。”
等屏风后面的几个也反应过来，北焱已是在拐着弯反过来给恭硕良道歉，几人赶紧从屏风后面露出脸。
北焱瞥见，立即将几人召到了眼前。
“过后，我会和恭辅丞一同在偏殿商议过些时日父皇与母后的生辰庆贺诸事。”
“哦，对了。”忽然想起来还在点灯且满脸懵的褚云维，北焱收回刚要迈出去的那只脚，转头看向一旁待命的恭一，“你先带着褚云维出去转一圈透透气。”
“顺便和我们的这位备御太监好好聊聊。”能让褚云维在最短的时间里融入且完全真正成为我们的自己人，当然是最好的了。
这小子品性不错，又是施公公的徒弟，早日成为心腹自然是好事。
我也不想让施公公失望。
炎盾明卫们的行动能力真的是越来越麻利了。
不过转瞬间，所有人已经领了命令去各自做事，恭一也赶紧拖着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的褚云维出门凉快去了。
别的事交给恭一去办，北焱多少还是要权衡一下要不要让他将恭二带上的。
不过，只是简单的让褚云维确定最终立场的话，只要让恭一一个人去办就已经足够了。
怎么说，恭一都是明卫的队长来着。
真的让恭二跟了去，倒让人害怕出什么乱子。
毕竟，又不是什么人都能顶得住恭二那强大的令人无法忽略的气场。
偶尔气氛到了，北焱都想送恭二一句——要不这主子还是你来当？
东宫书房位于东宫三幢理事大殿正中，东西各设有一丈方大小的偏殿，本意是让诸位勤于政事的太子在彻夜处理繁琐诸事后有一处用以暂且歇息的近处。
不过，翻遍星回帝国历史，这两处偏殿的“正经用处”，倒是很少被各位“勤于政事”的太子殿下启用。
——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某位毫不意外绝对不会是什么勤政的“正经太子”的某人如是说。
“我是说，正巧了今日我们的恭辅丞身体有恙，这间偏殿还真是物尽其用。”
收到恭硕良警告的目光，北焱靠在床尾的床柱旁，朝着恭硕良一阵嬉皮笑脸。
坐在床边正在为恭硕良按摩的太医令安大人倒是真的安若泰山，只顾着手边的事务，全当看不见也听不见太子与太子辅丞间竟是在互相揶揄。
大约是这位大人这么多年以来真的见多了这两位尊贵的小主子之间的打闹，也大约是已经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什么事情该“见”什么事情不该“见”心中早已经有数。
“不过是连伤都未见的小事，你居然真的将太医令传来了东宫。”
待安大人耐心嘱托了恭硕良几句便同北焱告罪匆匆离去后，恭硕良终于压不住火气。
“这件事若是传到了哪位御史大人耳中，你这位还未曾坐上太子之位就被举国上下赋予期待的太子，可是要被多少人口诛笔伐？”
“我可曾让他们对我抱有那般大的期望？”
外人终于尽数退了出去，北焱也不再端着最后的那点太子风仪，索性在恭硕良的床尾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坐下来。
“星回帝国的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前朝那群人知道的可能都不比西陵皇宫里那个家伙多。本太子在人前还会装装样子，已经是很给那群老家伙面子了。”
说到这里，北焱神色忽地一转，脸上再次挂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虽说才下过雨，恭辅丞也不必这般大的火气，气大伤身，天不干也勿燥啊。”
“何况，不是恭辅丞亲口说的——认错就该有个认错的样子？”
闻言，恭硕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北焱的意思，一时间到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说教下去。最后，只得将千万句良言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
“随你吧。”
随后的数个时辰里，北焱真的和恭硕良研讨起几日后帝后的生辰庆宴安排事宜。
星回帝国的太子殿下自然不可能是个贯会惹是生非的纨绔的。
偶尔纨绔那么几个时辰……也自有他自身的道理。
恭硕良只能用这些话在心中安慰自己。
“虽那日准确来讲是父皇的生辰，但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自父皇登基后，母后便将庆贺生辰诸事全都移与父皇同日了。”
月升中空，典膳局那边再次将热好的菜饭安排在了东宫书房内。
“既然母后将此次宴会诸事全都交予我办理，我当然要安排些带有‘星回太子’对父皇、母后的孝心意味的东西在里面。”
重新操起碗筷，换了褚云维和另一个小太监在一旁布菜，北焱多少有些不适应，心里恨不得一脚将正在给恭硕良布菜的那个小太监踹飞，再将褚云维按回角落里和鱼大眼瞪小眼去。
不过，他毕竟是星回太子，未来将是星回的新皇，恭硕良也不会永远都是太子辅丞。
“父皇和母后对此自然是不会过于在意的，只是，前朝的那群老臣却是极为希望看到这些。”
“皇后殿下貌似是要年长皇上几日的，倒不如以此为出发点，在宴会的布置上做些细节。”
恭硕良倒是乐得清闲，本就是小少爷出身，这些年来，除了北焱，也再没有第二个人敢让恭家大少爷侍候，自是没有半分不自在。
甚至，因为这般安排倒让恭一他们多少能开会小差，恭硕良心里的那点欣喜都快要忍不住展现在脸上了。
“我记得不错的话，星回国宴上有有两道做工颇为复杂的菜——一道‘鸾凤和鸣’，一道‘凤求凰’。”
北焱放下筷子，接过褚云维使出浑身解数泡的茶，“若是能在父皇、母后的生辰贺宴上安排这两道菜，并在它们上面做些小心思……”
第一百二十六章：真正的大事
北焱在之后的宴会上的表现，着实是让诸位前朝老臣大为赞叹，也让东宫上下跟着松了口气。
若是太子殿下此次为皇帝陛下和皇后殿下操办的生辰庆宴未能得到诸位大人的赞赏，该生气的或许是恭辅丞吧？
毕竟……
想到恭硕良每日子时训练“炎盾”、“明卫”，夜里教习驸马礼数学识，白日里统管东宫上下琐事的同时，还要时不时的被他们的太子殿下拉过去亲自研究新菜式，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就觉得脊背一凉。
——若是真的有什么人胆敢对此次宴会不满，恭大人一定会气的想杀人的吧？
宴会顺利结束，东宫上下都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然而，身为“受害人”的恭硕良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每日依旧按部就班的训练“炎盾”、“明卫”，只是在神不知鬼不觉间为众人增加着难度。
晚间依旧用心教习着慕界礼法，并且已经开始同慕界讲一些还算浅显易懂的兵书。
东宫内诸事本就是他身为东宫辅丞理应提点的。
而北焱，这些时日对政事貌似却有些惫懒了。
“嗯？你说本太子看上去像是在偷懒？”
缓缓地从不知道堆了多少天的议表后面抬起头来，北焱懒洋洋的看向褚云维那边。
自那日过后，褚云维很快就正式融入了东宫大环境之中，正式成为了北焱麾下的一员，也理所当然的很快就理解了他们家太子殿下的脾性。
真不愧是太子殿下啊。
在摸索清楚北焱的真实脾性后，褚云维忍不住暗叹道：
若不是因为有恭辅丞一直在太子殿下身边，如今的“嘉平城第一纨绔”的称号，怎么也落不到驸马头上吧？
不对，如今驸马也已经不是纨绔了。
恭辅丞才是真厉害啊。
乃神人也。
“太子殿下，诸位大人送来东宫的议表，已经在这儿放了三天了，您可是好歹装装样子？”
都堆成山了。
褚云维甩着浮尘，掸掉放在最上面的那本不知是哪位倒霉大臣的上书上落的尘。
唉，都是恭硕良那家伙教出来的。“最近天气渐热，本太子不过是有些体乏……”如今，就连褚云维都知道教训我了。
北焱一边慢悠悠的说着，赶紧伸手去捉放在一旁的朱笔，“且，如今星回上下暂且不会遇到阻碍的初步改革，已经全部在实施中，文武百官再向我这里递交议表，放在近期，也并无大用。”
若是我真的在这个时候着手处理他们提出的那些点，实施起来会遇到层层阻碍都是小事，就怕父皇那里要对我施加压力。
要是那时左相一派就此借题发挥，星回上下可是要乱套的。
星回的整改一事，虽是迫在眉睫，但也不能太操之过急。
再者，经过第一阶段的改革，如今的星回帝国，已经走向正轨。
这般改变，即便是师父他老人家见了，也会不吝赞赏的吧。
仔细在手上的表文中题下自己的见解，北焱轻叹一声，“于星回，我不过是个刚刚上位且年纪尚幼的太子，可不能万事都经由我插手啊。”
“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小奴受教了。”
双手接过北焱批好的议表，褚云维恭敬地退到一旁。
就如同恭硕良在东宫内常同下面的人说的那般，他们的太子殿下，断不会是什么好逸恶劳的纨绔。
“皇兄！皇兄！你快出来！别批折子了！出事了！”
就在北焱撑着下颌神游天外时，东宫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闻声，北焱“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还未等褚云维反应过来发生了些什么，北焱人已经闪身到不远处的剑架旁，“出什么事了？”握紧银龙邀月剑，北焱转头去看正好跑到自己身边的北垚。
虽然北焱知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需要动武的大事，皇弟不可能率先跑到自己这里来，即便真的有人会来找自己，那人也不该是皇弟。
可北焱依旧条件反射般的去寻自己的佩剑。
大约，是在外这些年被***惯了吧。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要尽快改掉才是。
北垚也是发觉自己的皇兄大约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佩剑，倒也释然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但，现在绝不是改掉的时候。
“带上剑也并非不可，正好最近我也有了些许进步，正愁没有机会让皇兄指点呢。”撇开闲话，北垚喘匀了气，立即换上了一副惊喜的神情，“但这都不是今日的重点。——皇兄，皇姐有喜了！”
“你说什么？”
北焱着实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再三确认了自己的耳朵没有幻听后，北焱立即拉着北垚原路跑出了东宫，风风火火的朝着皇后的凤栖宫冲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皇姐怀孕了？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刚刚的确有些迷迷糊糊的。
但是这要是不是梦——
嘿，慕界这家伙可真是……
我就要有小外甥了？
很快就有小家伙要唤我为皇舅舅了！
这是真大事啊。
可比刺杀刺激多了。
此时的凤栖宫，破天荒的热闹。
以至于，因此时说那句话实在不合时宜，但处在这般景象的凤栖宫内自己未免要煞风景，恭秋雨便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跑到外围的角落里数云朵去了。
同慕界闻讯一起赶来的恭硕良，很快就在房顶上找到了自家姐姐。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不来找姐姐，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意外了。
“那个，安太医，我……新新她真的、真的有了？”
慕界紧抓着太医令的胳膊，也不知道是今日第几次问出这样的问题。
“虽说妇人孕产诸事在太医署中，卬琼那小子最为精通，但这可不代表在下堂堂太医令连一个喜脉都能诊错。”
好容易从慕界手中挣脱开来，安昌对慕界的行事颇有些不满。
不过，想到这种喜事无论是换了谁，都会是这种模样，何况面前这个混小子可是驸马，心里的那点大约是被质疑而产生的不满也就散去了。
“这么说，我真的要当爹了？哈哈哈——安太医，大恩不言谢！不对，这个词这么用好像不合适？——哎呀管他呢！安太医，等我儿子出生，我一定带上厚礼到太医署感谢您！”
“安太医，方才姐夫说的那些话，您就当作没听过就是，千万别放在心上。”
无奈的寻着慕界的背影看过去，北焱摇着头，朝着被撇在后面的安太医浅一作揖。
“太子殿下言重了。”
闻声，安昌惶恐的回以一礼，脸上堆着笑，恭敬地后退半步，再次恭敬地朝着兄弟二人施礼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北焱瞥了眼安昌脸上的笑，只是点了点头。
“意料之内，安太医又被拉过来处理这些‘小事’。”看着身旁不知道又去想些什么了的皇兄，又瞧了眼里面已经欢喜的笑作一团的一家人，北垚意有所指的朝着安昌笑道，“安太医大约是星回帝国有史以来最为繁劳的太医令了。”
“三皇子殿下说笑了，”安昌低着头，不敢去看北垚的神色，“微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愧是三皇子殿下，虽不像太子殿下那般在人前不怒自威，可看似温和更易亲近的三皇子殿下，也不容小觑啊。
到底是星回帝国的皇子。
满意的点了点头，北垚拉过皇兄，为安昌让开条出路，“皇家多次叨扰安太医，这本就是事实。”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皇姐的事，也要麻烦安太医和太医署内的诸位了。”
麻烦？可不敢麻烦。“都是微臣该做的。”又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话，安昌赶紧随便找了个理由告罪离去。
再不走，自己可真的要惹上麻烦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天尖谷雨颂
北森儿怀有身孕一事，很快便在嘉平城内传开了。
各家夫人闻讯，纷纷准备了拜帖，言是要前往右丞相府同右丞相夫人小叙。
不过，那些官家贵夫人们到底是要去同右丞相夫人言说些什么……就只有她们自身才知道了。
大约不会和北森儿有太大的关系就是了。
真要沾上些关系，也无非是旁敲侧击的从右丞相夫人那里寻些讯息，小心翼翼地打听些北森儿是何时怀上的芸芸。
这些整日里窝在后院里的贵妇人，总会对那些值得在月中小宴上和闺中密友们谈论个几句的闲事感兴趣。
毕竟，这些事宜，可比在后院磋磨不长眼色的小妾有意思多了。
“皇兄的武艺何时又精进了这么多！明明每次去东宫时，都只见皇兄在批折子的。”
北垚郁闷的将手里的木剑丢给身后的小太监，很是不解的看着北焱。
“难不成皇兄夜里不用歇息，都在研修武艺？”
恍然间，北森儿已经怀有身孕三月有余，北垚也早已经搬进了与皇城一街之隔的隋王府中。
起初，北垚自是有些不习惯，甚至心思还有些迷茫。
但在来往东宫几次，同北焱多次交谈后，北垚也便安心的在隋王府中住下了。这些时日，在旌锋楠的协助下，北垚到也将偌大的王府经营的井井有条。
已有几分隋亲王该有的样子了。
不多日前，两兄弟一同到右丞相府上看望安胎的北森儿，北森儿这般打趣道。
可皇后殿下貌似并非如此想，甚至觉得儿子们是否成长的太快了些。
还是恭秋雨好一番安慰，才让皇后殿下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
“诚实地说，我不仅夜里睡的极其安稳，就连白日里都恨不得睡个地老天荒。”
见不远处的恭硕良和旌锋楠依旧打的有来有回，还未分出胜负，北焱索性拉着北垚到一旁的小亭中喝起茶来。
“至于我为何武功长进的这般快……”轻抿一口半月前夜含儿从大荒寄来的天尖谷雨颂，北焱眯着眼睛开始说废话，“皇弟可听说过有一个词叫‘练武奇才’？”
“实话说，你皇兄我，或许整称得上这个词汇。”
这大荒才有的天尖谷雨颂，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茶啊。
也不知道灿灿什么时候才能到星回。
上次收到这茶时，据灿灿一同送来的信上说，再过几日，她和笙歌就会带着不老娘们向着星回帝国进发了。
算算日子，她们一行人也快到了吧？
“皇兄，你真的是……”
北垚自然是不会信服北焱说的混话，看着自家兄长那副自得的模样，真想像恭硕良那般送他一句“金玉良言”。
不过，身为星回帝国的三皇子，如今的星回隋亲王，他暂且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的。
更何况，他要是说了些什么不好的话，恰好被旌锋楠听了去，旌锋楠又要拉着一张本就不常笑的脸说教于他。
想想就头疼。
比让他同恭硕良打一架还让人头疼。
北垚摇着头叹了口气，全当自己没有问过自家皇兄任何问题。
就当是皇兄真的是什么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吧。
说不准还真是如此呢？
毕竟，皇兄可是“当世第一人”韶翟韶稚羽的徒弟啊。
元婴先生总不会是因为皇兄特别会说胡话，才收皇兄做弟子的吧？
“‘练武奇才’，你到不如直接同三皇子讲清楚，偶尔闲来无事时，你也会去看我训练恭一他们。”
打够了，恭硕良和旌锋楠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北焱他们所在的亭子。
很是不巧，正听见了北焱那番话。
“说是‘练武奇才’，倒不如讲他是架打的多了，熟能生巧。”言此，恭硕良不似开玩笑的同北垚道，“三皇子若是也想武功进步的快些，倒不如试着和旌锋楠过过招。”
“同我们这位‘练武奇才’聊的再多些，我倒是怕殿下的武功退步。”斜睨了眼闻言在一旁坏笑的北焱，恭硕良顿感一阵的手痒。
我若是在这里将这小混蛋揍一顿，应该不会被外面的人知道吧？
毕竟，翦翳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
“同旌锋楠过招？”
抬头看向正走到自己身旁，明明刚和恭硕良打了整整两刻钟，却依旧气息匀缓的旌锋楠，北垚浅吸了口冷气。
总觉得今日旌锋楠貌似格外的开心？
虽然依旧不见他面上带笑，可是，旌锋楠此刻心里绝对特别的高兴。
但我记得今早方出门时，旌锋楠同往日并没有任何不同啊？
除非……
北垚忽然满脸意外的看向站在对面的恭硕良，又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旌锋楠，双眼瞬间瞪得老大。
“旌锋楠，你刚刚是和恭硕良打成平手了？”双方还是用的自己的武器，真刀真枪的打的。
这可不像自己和皇兄那般只够热身的打闹般的过招。
但凡恭硕良和旌锋楠二人之间有任何一人在某一处失手，轻则受伤，重则卧床，甚至可能会丧命。
很是胡来，却又能让双方真实的看出对方此时的实力到底如何。
可是，恭硕良是公认的嘉平城实力巅峰啊！
旌锋楠虽然也很厉害——否则也不会那么多人都希望将家中小辈送到旌锋楠那里学武——但是，旌锋楠何时居然有了能够和恭硕良战成平手的实力了？
主要是，若是这样的话，让我和旌锋楠过招？
北垚忍不住缩了缩脖颈。
“练武一事，同我们这段时日里在星回做出的改革一般，可不得心急。”知晓皇弟心中所想，北焱收起脸上欠揍的笑，难得正经半刻，还亲手为皇弟添了茶，“我知道你藏有何心思，但，现在，还不至于用上恭硕良那番用来训练炎盾、明卫的手段。”
触到北垚躲闪的目光，北焱浅笑一声，随即看向站在皇弟身侧的旌锋楠，“我记得不错的话，我刚回宫时，旌锋楠的实力还要落下恭硕良一截，如今，倒是和恭硕良旗鼓相当了。”
“若说在场众人谁才担得起‘练武奇才’一称，我自是觉得，旌锋楠才是真的当仁不让。”
说到这里，北焱转头去看一旁靠在柱子上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的恭硕良，“你说呢？”
“否则，我又怎么会建议三殿下试试同旌锋楠过招？”
从远处收回目光，恭硕良对上同样看向自己这边的旌锋楠的双眸，“你真的很有天赋，也真的很强。”
“客观的说，你现在已经要胜我一筹。”
“你方才也并未使出全力。”
瞥了眼恭硕良腰间的佩刀，旌锋楠回道。
并未因为北焱的欣赏露出任何喜悦的神情，也并未因为恭硕良的赞赏流露出任何骄傲模样。
条件反射的握住霹雳的刀柄，恭硕良失笑道：“难不成你未有将实力收敛？”
旌锋楠抬手勾住挂在腰间的玉麟刺，微阖眼，“承让。”
自是有所收敛的。
否则，两个武功境界皆是达到了万夫莫敌，且修炼了混元神谕的人，真要全力在此一战，不是要将整个翦翳宫掀了去？
北焱目光在恭硕良和旌锋楠二人身上游移，眼中笑意加深。
但，即便他们两个皆没有拿出全部实力，明眼人却也能看出，旌锋楠此时确有和恭硕良打成平手的能力。
不过，我很是不希望他们有拿出全部实力与任何人一战的机会。
至少，最近三五年间，不要有。
秋风渐凉，总能勾起有心人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可秋风，却也送来了上好的天尖谷雨颂。
“阿衡，既然旌锋楠在与恭硕良切磋时，能够收住自己的力量，你还怕他无法指教你嘛？”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北垚立即出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