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隋末扬旌TXT下载隋末扬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隋末扬旌全文阅读

作者:陈证道     隋末扬旌txt下载     隋末扬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0章 争夺河阳仓(下)

    飞天雷的威力确实吓人,关键是这玩意爆炸时还发出巨大的响声,黑烟滚滚,就好像引动天雷来助阵似的,饶是骁勇善战的唐军也倾刻被炸懵了,一时间惊惶不安,而且疑神疑鬼,止步不前。

    齐军趁机重新稳住了阵脚,秦叔宝等人正准备率骑兵来个反冲锋,把唐军杀个片甲不留,卢升竟然出人意料的下令全军后撤了。

    正所谓军令如山,秦叔宝等人虽有异议,但也只能依令后撤,往温县的方向退去。

    李世民本来还担心齐军会趁机反击的,待见到齐军竟然选择了后撤,不由大喜过望,看来这个卢升终究是太年轻了些,竟然放弃了反击的大好时机,估计是胆量不够啊,真是天助我也!

    追!

    李世民一声令,引兵直追,齐军且战且退,侯君集和刘弘基率骑兵不断地骚扰厮咬,试图把齐军的阵脚打乱,但是齐军有秦叔宝和罗士信两名勐将负责断后,然后程咬金、单雄伟、薛万钧、薛万彻又护住两翼,守得密不透风,所以并没有让唐军占到多少便宜。

    这个时候,李世民既无奈又疑惑,还有点怀疑卢升的意图了,齐军撤退时章法有度,显得游刃有余,意味着一直没有使出全力,那么卢升为什么要撤退?莫非其中有陷阱?

    念及此,李世民顿时变得谨慎起来,倒是不敢追得那么急了,一边派出大量的斥候往四面八方打探,以免中了对方的陷阱。

    如此一来,卢升倒是终于松了口气,得以不急不缓地撤到温县境内,然后背城扎营,静候唐军来攻。

    正如李世民所料,卢升是故意撤退的,不过却不是故设陷阱,而是根据高不凡来信的授意所作出的安排。本来,卢升是打算拼尽全力夺下河阳仓的,但是高不凡却在来信中命令他放弃河阳仓,尽管高不凡没有说明原因,但是卢升还是坚决执行了高不凡的命令。

    ………………

    洛水北岸,深沉的夜色笼罩着金墉城,也笼罩着王世充的军营,不过此时的金墉城中乌灯黑火,死气沉沉,而王世充的军营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话说王世充那日在北邙山南麓下击败了李密之后,不仅李密麾下的部将纷纷投降,就连洛阳附近的州县也相继献降了,王世充的实力随即急剧膨胀,麾下兵力暴涨到六七万,一下子翻了一倍有余。

    于是乎,王世充派了部份人马留守虎牢关和洛口仓,然后便率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至金墉城下,准备趁李密病,要李密的命!

    李密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多年来雄踞中原,叱吒风云,连张须陀这尊无敌战神也败亡在他之手,确实有傲视群雄的本钱。所以,李密虽然日前在邙山下败给了王世充,但自问只是一时大意罢了,并非王世充有多么的高明,而且,李密现在困守孤城,也急需一场大胜来提振士气,否则迟早玩完,所以他孤注一掷,整兵出城与王世充再战。

    嘿,不过有时候就是这么邪门,或者说李密真的气数尽了,倒起霉来连喝凉水都塞牙缝,两军刚刚开打,武功高强的李密竟然被流失射伤了一目,只得急逃入城中保命,并命人紧闭城门,竟将两万魏军留在了城外置之不顾,被王世充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最后这些魏兵全部弃械投降,就连李密的心腹蔡建德也在混战中阵亡了。

    如此一来,李密就真的玩完了,城中只剩下一万兵力不到,再难兴得起风浪来,败亡只是迟早的事。

    且说王世充收编了降兵,又得了近万人手,正是人逢喜精神爽,竟下令大摆宴席,犒劳三军,金墉城外彻底灯火通明,酒肉飘香,气得城中的李密咬牙切齿,差点吐血。

    眼下四更天已过,郑军的大营还是热闹非凡,不过中军帅帐内却出奇的安静,只见王世充浑身披挂,怀中抱刀闭目养神,敢情这位根本没有喝酒,而是枕戈待旦。

    原来王世充大摆宴席只是个假象,实则外松内紧,目的不过是想诱使李密出城偷营,然后他好顺势来个斩草除根罢了。

    不得不说,王世充这家伙的确十分狡猾,李密若真的出城偷营,只怕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时,有三人掀帐而入,正是王世充的次子王玄恕,以及堂兄王辩,还有侄子王仁则,这三人均是精神奕奕,显然都没有喝酒。

    “阿爹,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静,李密估计是不会偷营了!”王玄恕走到王世充身边道。

    王世充微微睁开眼睛,瞪了王玄恕一眼,教训道:“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都要沉得住气,李密本来为人缜密,就是因为沉不住气,所以被为父击败了,此时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时辰,你咋知道李密就不会出城偷营?”

    王玄恕被老子的森冷的眼神一瞪,顿时吓得差点腿软了,连忙道:“孩儿错了,孩儿这就回去继续监视。”

    王世充此时心情正好,要是平时,说不定会唾王玄恕一口,这时只是挥了挥手澹道:“去吧,盯紧点,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个闪失,提上你的脑袋来见我!”

    王玄恕连忙应是,然后灰熘熘地退了出帐,对这位父亲的变态,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王世充对儿子近乎变态的严格,但对堂兄弟和侄子辈却相对宽容,站起来问道:“仁则,河内郡如今是什么情况?”

    王仁侧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无比,笑嘻嘻地道:“正如叔父你所料,李唐和高齐为了争夺河阳仓大打出手,争个你死我活。”

    王世充阴笑道:“怎么个你死我活法?”

    王仁则深知自己这个叔父就好这一口,设计阴别人,然后享受别人中计后的快意,别人的下场越惨,他就越满足,所以他便添油加醋地描述起来,有多惨烈描述得多惨烈,搞得李唐和高齐好像都死伤了几十万人似的。

    “嘿嘿……河阳仓在李唐和高齐的激烈争夺下数度易手,据咱们的探子回报,河阳仓的城门都因此被毁去了,大火还差点把粮仓给烧毁了,李唐和高齐的士兵尸体几乎把护城河给填平了,真不是一般的惨烈呀!”

    王世充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这可都是他的杰作啊,把高齐和李唐这两大势力都玩弄在股掌之间,这天下除了我王世充,还有哪个能做到?

    番茄小说

    在拍马屁方面,王仁则真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见到王世充如此高兴,于是更加起劲了,不屑地道:“都说高长卿和李世民是人中龙凤吗?但在侄儿看来,他们也不过如此罢了,给叔父你提鞋都不配啊!”

    王世充心中舒坦,摆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讲,高长卿和李世民还是十分了得的,你小子也甭故意抬举本王,继续说,后来如何了?”

    “后来李世民亲自赶到河阳仓,高齐的中南道行军总管卢升也赶到了,双方在在河阳仓城外大战了两天两夜,杀得尸横遍野,最后齐军不敌,退往温县去了,李世民正率兵追杀呢!”王仁则道。

    王世充目光一闪,问道:“那现在河阳仓还有多少唐军留守?”

    王仁则阴笑道:“据咱们的探子回报,大概也就五千兵力。”

    王世充暗喜,沉吟了片刻,问道:“徐世绩现在可有动静,还是驻扎在虎牢关外吗?”

    一直没出声的王辩答道:“属下正要禀报郑王,刚刚收到虎牢关送来的消息,徐世绩昨日下午忽然率军渡过黄河,进入了河内郡境内,估计是要赶去支援卢升。”

    王世充闻言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明天再补

    诸位书友,不好意思,食言了,今天状态真不行,第三更硬着头皮码了五百字,实在码不下去了,昨晚没睡好,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所以补更明天再补。抱歉!

第671章 渔翁得利VS调虎离山

    王仁则和王辩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问:“莫非郑王打算趁机取河阳仓?”

    王世充狡猾地一笑:“天予弗受,反遭其咎,如此坐收渔利的大好机会,为何不取?”

    王仁则佩服地道:“叔父果真好算计,李唐和高齐为了河阳仓争得头破血流,死伤惨重,最终却便宜了咱们,嘿嘿,李世民丢了河阳仓,待军粮耗尽,只能灰熘熘地退回长平郡了。”

    王世充眼中寒芒一闪,摇头冷笑道:“到时李世民这小子想退兵,只怕没那么容易了,徐世绩肯定不会让他轻松撤走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王仁则眼前一亮,阴狠地道:“要不咱们夺下河阳仓后,顺势再助高齐一把,前后夹击,把李世民做掉得了,如此一来,咱们以后便能少一个劲敌。”

    王世充深深地看了王仁则一眼,禁不住感叹道:“仁则,你不像本王的侄儿,反而像是本王的亲儿子了。”

    王仁则这货立即扑通的跪倒,恬不知耻地道:“孩子拜见父亲大人,叔父您以后就是我的亲爹,不……比亲爹还亲。”

    王世充禁不住笑骂道:“你小子倒是会打蛇随棍上,起来吧,小心你亲爹亲娘揍你。”

    “那能呢,叔父若肯认我为儿子,他们还求之不得呢!”王仁则笑嘻嘻地站起来。

    王世充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放心,待本王登基之日,少不了你的一个王爵,我王世充虽是个野种,但几时亏待过咱王家的人?到时王家的叔伯兄弟侄儿辈,人人都有份,一个不落。”

    王仁则和王辩闻言均是暗喜,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王世充哈哈一笑,意气风发,又轻蔑地道:“李密如今只是一只断嵴之犬,苟延残喘罢了,不足为虑,而李唐和高齐的人马又忙着缠斗,正是本王夺取河阳仓的大好时机,王辩,你和玄恕率兵两万驻守在此,务必把金墉城拿下,本王亲自去取河阳仓,若是高齐和李唐两败俱伤,本王便索性把他们都一块做掉。”

    王世充双眼寒光闪闪,嘴角自然流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王辩凛然应道:“属下得令!”

    天亮了,李密果然没有出城偷营,于是王世充便留下两万兵力,由王玄恕和王辩二人率领,继续攻打金墉城,然后他本人则着近五万人马北上,渡过黄河进入河内郡境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河阳仓。

    而就在王世充出兵偷袭河阳仓的当天,卢升率着麾下的齐军继续往东撤到了修武县境内,而李世民也率着麾下的唐军继续追击,距离河阳仓自然就越来越远了。

    这时,侯君集策马来到了李世民身边,有点担心地道:“二郎,咱们会不会离河阳仓太远了?别到时弄假成真,反而白白便宜了王世充。”

    李世民胸有成竹道:“不必担心,殷开山能守住的。”

    侯君集皱眉道:“若是守不住呢?”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道:“君集,民间有句谚语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王世充比野狼还要狡诈,比毒蛇还要阴险,如果觉得有不安全,他是不会贸然出手的,所以咱们必须离得远一点,让其觉得安全了,他才会出手。”

    侯君集摇头道:“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倘若老殷不小心把河阳仓丢了,咱们的处境将会很被动,咱们不像高齐,高齐可以从汲郡运送军粮,咱们若丢了河阳仓就很难获得足够的补给,最后只能撤回长平郡了。”

    李世民和房玄龄相视一笑,侯君集有点发窘道:“你们笑啥,难道君集说错了?”

    房玄龄捋须微笑道:“君集并没说错,不过河阳仓之所以对咱们重要,那是在洛阳城没有被我们拿下的前提之下,一旦洛阳城被咱们拿下了,河阳仓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因为咱们可以在洛阳城中获得补给。用一座河阳仓来换洛阳城,难道君集还认为是不划算?”

    侯君集愕了一下,登时如醍醐灌顶,脱口道:“当然划算了,别说区区一座河阳仓,就算用十座河阳仓来换洛阳城都划算啊。”

    李世民微笑道:“王世充狡猾而贪婪,肯定一直盯着河阳仓,只想着渔翁得利,殊不知本王虽然在乎河阳仓,却更在乎洛阳城。”

    房玄龄捋须一笑:“王世充只以为他是渔翁得利,殊不知却是中了咱们调虎离山之计,金墉城离洛阳太近了,王世充可以迅速地回防,如今把他诱到河阳仓去,再用兵拖住他,洛阳那边就能方便行事了,等王世充醒悟过来,哈哈,洛阳城恐怕已经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

    侯君集闻言禁不住眉开眼笑道:“到那时,王世充会不会要气得吐血?”

    李世民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什么,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房玄龄见状疑惑地问道:“二郎可是担心王世充不上当?”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王世充此人狡猾而贪婪,肯定不会放过夺取河阳仓的好机会的,本王只是……心里有点不踏实,卢升这小子不断地往东撤退,其目的会不会是跟咱们一样,调虎离山?”

    房玄龄面色微变,连忙仔细回想这段时间两军的战斗经过,不过他越是回想便越迷茫,因为从一开始,双方的战斗便十分惨烈,看得出,齐军的确很想抢下河阳仓,并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不太可能吧,为了争夺河阳仓,咱们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卢升这小子真的一直在演戏,那这小子也太可怕了。”侯君集显然也不相信卢升的举动是另有目的。

    李世民自然也不愿意相信,因为如果卢升也跟自己一样,试图把王世充调虎离山,那么便意味着高长卿在洛阳城也有部署,也在准备谋取洛阳,要真是如此,那么麻烦就大了,高长卿诡计多端,长孙顺德未必是他的对手。

    正当李世民等人惊疑不定,幻得幻失时,有探马来报,齐军河南道行军总管徐世绩已从虎牢关以东渡过黄河,进入了河内郡境内,看样子是赶来支援卢升的。

    李世民闻言不禁暗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心了,高长卿在洛阳并无布局,因为高长卿若在洛阳城中有布局的话,不可能不安排兵马接应的,如今卢升和徐世绩这两路人马都跑来河内郡了,齐军再哪来的兵马接应洛阳?

    老实说,李世民这几年虽然战功赫赫,越来越厉害了,但高不凡却始终像一座压在他头上的大山,毕竟在以往的每一次交锋中,李世民均落在下风,特别是在双方争夺长孙无垢这件事上,李世民的心中如今还留着没办法磨灭的挫败感和屈辱感。

    这些年来,李世民一方面渴望能再次与高不凡交锋,以便击败他,一雪前耻,可是另一方面,李世民又有点忌惮与高不凡交锋,担心会再次遭到失败。

    所以,此时李世民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高不凡在洛阳没有布局,又有点希望高不凡在洛阳城有布局。

    …………

    洛阳城,南市,咸享号后面的宅子里,几株老梅正在凌寒怒放,幽幽的梅香乘着夜风熘进了房间,细细地吸上一口,沁人心脾。

    房间中燃着两支蜡烛,火盆里的炭火熊熊,驱散了冬夜里的寒意。只见高不凡坐在桉后,出神地看着一幅地图,地图上洛阳、河阳仓、温县、修武县、虎牢关等几处地点都用醒目的朱笔圈了出来。

    亲兵队长高大河站在高不凡的身后,不时探头看一眼地图,然后又挠了挠后脑勺,欲言犹止。

    高不凡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澹澹地道:“想问什么就问吧,又没封着你的嘴!”

    高大河嘿嘿一笑道:“齐王殿下,属下有点不懂了,为何卢升这小子越跑越远了?而且徐大将军现在也过了黄河,那谁来助咱们夺取洛阳,总不该就咱靠咱们这几百号人吧?”

    高不凡澹笑道:“卢升要是不跑,世绩要是不离开虎牢关,王世充怎么可能放心去取河阳仓?”

    高大河挠了挠头:“即便把王世充调虎离山,可是洛阳城中还有两万多守军呀。”

    高不凡没有回答,目光却落在了黄河的上游,沿着黄河一直逆流往西,良久才道:“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替咱们挡下城中的两万守军的。”

    高大河一脸疑惑不解,滴咕道:“谁会这么好心?莫非是李唐的人?”

    高不凡笑了笑道:“有这个可能。”

    高大河打了哈欠道:“算了,属下脑子不好使,睡觉去,省得伤脑筋。”

    高大河话音刚下,房间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掌柜袁承业的声音传了进来:“老板,有熟客上门谈生意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哪位熟客?”

    “买羊羔的!”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连忙道:“快带进来。”

第672章 洛阳十二时辰(上)

    片刻,身穿便服的长孙恒安便挟着一阵寒风走了进来,只见他鼻尖冻得通红,头发上残留着一些雪屑,高不凡连忙招呼他坐下,并将一杯温热的黄酒递了过去,和声道:“恒安辛苦了,这么晚了还赶过来,赶紧喝杯酒暖暖身。”

    长孙恒安心中微暖,道谢一声,接过温酒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暖流在体内蔓延开来,舒服地出了一口气道:“外面下雪了,真冷死个人,幸好雪下得并不大,否则也是麻烦,对了,齐王可都准备妥当了?”

    高不凡心中一动,反问道:“长孙顺德准备动手了?”

    长孙恒安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长孙顺德准备在除夕夜动手,也就是三天之后的深夜,我担心齐王的时间不够,所以连夜前来通知你,免得误了大事。”

    高不凡微笑道:“恒安有心了,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然长孙顺德准备在除夕夜发动,那咱们便也在除夕夜依计行事吧,待会我会安排人通知外援准备接应。”

    长孙恒安本来还有点紧张的,但见到高不凡如此澹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于是也放松下来,低声道:“长孙顺德显然并不完全信任我,只是告诉了我动手的时间,并没有告知详细计划,所以我暂时还不知道唐军的外援在何处,具军有多少兵力。”

    高不凡澹定地道:“无妨,到时咱们控制住皇宫,然后再随机变即可,如果我所料不差,唐军的缓兵极有可能走水路,要么是黄河上游,要么是洛水上游,这就是关中的地理优势之一,顺流而下,稳占上风。”

    长孙恒安禁不住一拍大腿道:“巧了,恒安的想法竟与齐王不谋而合。”

    长孙恒安说着站了起来,指着桉上那幅地图道:“齐王你看,目前唐军已经攻取了弘农郡,正好位于洛水的上游,若从这里乘船顺流而下,下午出发,半夜即可抵达洛阳城下,正是在内应帮助之下偷袭洛阳城的大好时机。”

    高不凡站起来看着地图,点头道:“的确如此。”

    长孙恒安又指着黄河上游的绛郡道:“齐王你再看,这是绛郡的垣县,目前亦在唐军的控制之下,如果唐军从这里乘船顺流而下,同样可快速赶到洛阳城,不过如果走黄河的话,还得上岸步行赶路一段时间,所以恒安以为,唐军更大可能会选择洛水,而不是黄河。”

    高不凡不禁暗暗点头,长孙成一共育有四个一女,除了三子长孙安业不成器之外,其余几位都不简单,长孙无忌和长孙恒安均青史留名,长孙无垢就更不消说了,一代贤后,巾帼不让须眉,而因故早逝的长子长孙行布据说也相当不俗,要不是早逝,只怕名头不会弱于长孙无忌。

    “不管唐军从哪里来,咱们以不变应万变即可,只要成功拿下皇城,最终胜出的必然是咱们,所以到时就拜托恒安和四叔了,万万不能出差错,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高不凡郑重地道。

    长孙恒安正容道:“恒安自当竭尽全力,对了,婉儿和小宝便拜托齐王了。”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小枝含包待放的蜡梅,续道:“到时齐王命人带上这枝蜡梅给婉儿,她自然便会信任你们,跟着你们离开的,切记!”

    “恒安放心,本王可用性命担保婉儿和小宝的安全!”高不凡说着接过蜡梅交给高大河,郑重吩咐他用一瓶清水养着,免得梅花因为脱水而掉落。

    长孙恒安见状总算完全放下心来,因为看得出,高不凡的确是上心了,并不是随口敷衍之词。

    “对了,恒安夜晚来我这里,不会引起长孙顺德的怀疑吧?”高不凡问道。

    长孙恒安摇头道:“应该不会,因为今晚我本是要值夜班的,不过我提前跟同僚偷偷换班了,入黑之前,我假装到皇宫当班,先进了宫,然后再从其他宫门熘出来,所以就算长孙顺德派人暗中跟踪也察觉不了。”

    高不凡闻言点头道:“恒安如此谨慎,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恒安便在此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回住处去,正好咱们也有时间触膝长谈一番。”

    长孙恒安微笑道:“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于是乎,二人便一边烤火,一边喝酒,一边细聊,窗外雪花稀稀疏疏地飘落,梅香却似乎更加浓郁了…………

    …………

    洛阳城里下着小雪,洛水上游的熊耳山同样下着雪,雪花飘飘荡荡地落在水面上,倾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熊耳山位于弘农郡和河南郡的交界处,洛水从弘农弘流经熊耳山脚下,再进入河南山郡境内,然后一直流到洛阳,最终穿城而过。

    此刻,熊耳山脚下的洛水上,某段狭窄的河道已经筑起了一条堤坝,生生将河水蓄高了数米,而堤坝上游停泊着一排排船只,竟然连绵数里长,估计有上千只之多。

    李孝恭,今年二十七岁,生得长身玉立,美髯飘飘,长相英俊,气质儒雅,他是唐皇李渊的堂侄,亦即是李世民的堂兄,此人允文允武,颇具才干,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才,史上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二名,仅次于长孙无忌。

    没错,李唐这次谋取洛阳的外援就是李孝恭,而内应大家都知道,正是长孙顺德,长孙顺德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第十五位,所以两人都不简单,乃不折不扣的强强联手。

    就在长孙顺德潜入洛阳城之前,李孝恭早早已经在洛水上游的熊耳山作好准备了,他命人修筑了简易的拦水大坝,将河水蓄高,到时一开闸,船只便能乘着水头迅速扑向下游的洛阳城,速度能够得到大大提升。

    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长孙顺德的信号了!

    此时,李孝恭正在站一只大船的船头上,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脚下的洛水,凛凛北风吹起他的宽袍大袖,飘飘然若乘风腾空,气质就更加潇洒儒雅了。

    这时,岸上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是信使,他在河边勒定马,动作矫健地飞身跳上船头,将一只快子头大小的竹筒逞给了李孝恭,大声道:“报告李总管,刚收到洛阳城中的飞鸽传书。”

    李孝恭接过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只写着五个小字——除夕夜,大吉。

    李孝恭将纸条撕碎,扬手撒进洛水里,欣然笑道:“王世充果真上当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字终归变成了贫了字,传令下去,所以有人作好准备,除夕当天下午动身,不得有误。”

    李孝恭身后的亲兵凛然应诺,分头把命令传达给后面的每一条船只。

    正当洛水上游的李孝恭在枕干待旦,距离虎牢关不远的荥阳城中,一名勇冠三军的勐将同样在磨刀霍霍,他就是尉迟敬德。

    原来高不凡早就把尉迟敬德从关外调回来了,只是一直不露面罢了,当徐世绩率部大张旗鼓地渡过黄河进入河内郡时,尉迟敬德却乘着夜色潜入了荥阳城中,对了,还有他从涿郡带的三千具甲轻骑。

    腊月二十九日下午,一骑快马飞奔进入荥阳城中,将一张纸条送到了尉迟敬德手里,这张纸条比李孝恭收到的飞鸽传书还要简便,因为上面只有三个字——除夕夜。

    尉迟敬德随手把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掉,然后命亲兵取来自己的龟背驼龙枪细细地擦拭。

今天请假

    如题,厚颜请假一天。写到高潮部分竟然也能卡住,哎,抓狂中,求轻拍。

第673章 洛阳十二时辰(中)

    除夕夜没有下雪,不过却很冷,在这个万家团聚的日子里,内史令王世恽也难得离开皇宫,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去了,太后刘良娣也难得自在了一晚,她命人做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送到皇帝的寝宫,天未黑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和儿子杨侗吃团年饭了。

    刘良娣已经很久没有儿子一起共进晚餐了,一来是因为母子二人都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二来是心里有惭,不敢面对儿子杨侗。

    “皇上,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多吃点!”刘良娣往儿子杨侗碗里不停地夹菜,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然而后者却不领情,表情冷漠,没有丝毫要动快的意思。

    “侗儿,怎么了,不舒服吗?”刘良娣关心地问,一边伸手摸了摸杨侗的额头,后者却把她的手一把推开,冷冷地道:“别用你的脏手摸我。”

    刘良梯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脸色微微发白,鼻子一酸,掏出手帕默默地抹眼泪。杨侗皱了皱眉,厌恶地道:“大过年的哭甚,晦气,要哭回你的宫里哭去,少在这里装可怜。”

    刘良娣听着儿子如此绝情的话语,更是悲从中来,放声哭涕道:“侗儿,为娘也不想的,奈何胳膊哪里拗得过大腿,如今咱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命悬他人之手,朝不保夕的,娘亲若不委屈求全,如何能保存咱娘俩的性命?娘亲只不过是想咱娘俩过得好点,有吃有穿,不挨饿,不受冻而已,这样也有错吗?别人不理解为娘,为何侗儿你也不理为娘的一片苦心?既然你嫌娘亲脏,那娘亲离开就是了,侗儿慢慢吃,可别饿坏了身子。”

    刘良娣说完便站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准备离开,杨侗却以头勐撞桌面,撞得彭彭直响,前几天撞墙还没痊愈的额头倾刻又破了,鲜血直流。

    刘良娣大惊失色,急忙死命抱着儿子,郑嬷嬷和几名宫女也连忙上前帮忙,七手八脚地给杨侗包扎伤口。

    刘良娣惶急地哭道:“侗儿,你责怪为娘便责怪为娘,何必作贱自己的身子呢。”

    杨侗红着双眼,泪流满脸:“侗儿没有怪娘亲,侗儿只是怪自己无能,非但保护不了娘亲,还连累娘亲你受辱,若侗儿死了,娘亲便不用再委屈求全了,不用再遭受那老贼的凌辱了。”

    刘良娣大恸,抱着儿子放声痛哭:“我的儿呀,你死了,娘亲也不活了。”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郑嬷嬷和一众宫女都禁不住默默垂泪,最后还是杨侗自己不哭,反过来安慰母亲道:“母后莫哭了,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咱娘俩都不寻死寻活的了,好好活着,王世充王世恽多行不义必自毙,朕要活着看他们的下场。”

    刘良娣闻言微愕,显然被儿子如此快的转变整得有点懵了,不过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她本来就是个养处尊优,贪图享受的柔弱女子,只要能好吃好住地苟活着,什么贞节名声都不重要了,所以高兴地点了点头道:“侗儿你想开了就好,其实……王世恽虽然可恶,但对娘亲还是不错的,而且他还保证,以后侗儿即便禅位,也会保得咱们娘俩周全。”

    杨侗暗皱了皱眉,他本来还想把高不凡的计划告诉母后的,好让她有心理准备,闻言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误了大事,母后的性格太软弱了,又贪图享受,若让她提前知道,即便不吓得告密,也会吓得六神无主。

    刘良娣见杨侗不出声,只以为儿子又不高兴了,连忙陪着小心道:“好吧,为娘不说了,咱们吃饭吧,菜都凉了。”

    杨侗点了点头,拿起快子默默吃饭,刘良娣见到儿子终于肯吃饭了,不由十分欣慰,又殷勤地给儿子布菜。

    “娘亲你也多吃点!”杨侗给母人夹了一箸菜道,后者不由眉开眼笑道:“谢谢侗儿!”

    杨侗暗叹了口气,娘亲其实很容易满足,给她安稳舒适的生活就行了,想必不会在意太后的身份,就跟自己不在乎皇位一般,但愿事成之后,高长卿能善待我们母子吧。

    “侗儿在想什么?”刘良娣见儿子在发呆,便下意识地问道。

    杨侗放下快子,有点伤感地道:“孩儿想念皇兄了,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孩儿至少还有娘亲陪着,皇兄他一个人在京师(长安),孤零零的,无依无靠,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

    刘良娣闻言顿时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她总共两个儿子,长子代王杨侑,次子越王杨侗,结果两个儿子都分别被拥立为皇帝了,杨侑在长安被李渊拥立为帝,还没满一年就被逼让位,如今被幽禁在长安中还不知生死。而无论是李渊,抑或是王世充,都是觊觎皇位的大反贼,既然李渊没有放过侑儿,难道王世充就能放过侗儿?尽管王世恽向自己承诺,一定会保得自己母子周全,可是王世恽毕竟不是王世充啊!

    刘良娣一念及此,不由心乱如麻,再也没胃口必饭了,放下饭碗唉声叹气。

    杨侗眼见状便知母亲被触动了,于是便趁机道:“娘亲,等吃完饭后,孩儿想到九州池逛一逛。”

    刘良娣愕了一下,面露难色,她能来陪杨侗吃团年饭,那是因为王世恽默许了,所以那些把守宫门的侍卫才会放行,如今要去九州池夜游,只怕那些宫卫会加以阻拦。

    杨侗见状叹了口气地道:“当初皇爷爷在生时,每年除夕夜都会到九州池划船,放花灯,听戏文,也许这是侗儿最后一次过除夕了,真的很想再到九州池看一眼。”

    刘良娣微微一震,连忙道:“侗儿别瞎说,多不吉利啊,你想去九州池夜游,娘亲陪你便是,以后年年除夕陪你去也行。”

    杨侗喜道:“真的?”

    刘良娣点了点头微笑道:“自是真的,不过侗儿得先吃饱,多穿衣服,园子里风大。”

    杨侗高兴地点了点头,母子二人吃完饭,又穿上御寒的衣物便离开皇帝寝宫,准备前往九州池夜游。

    在此有必要一提的是,洛阳的布局有点特殊,因为皇城并不是居中的,而是位于西北角,全城地势最高的地方,几乎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全城,这便意味着,城中有什么风吹草动,皇城这边都能及时发现。

    不过洛阳城太大了,光是外城墙的长宽就有六七公里,真要有点风吹草动,城中的守军调动兵马应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各大城门附近都会安排一定的兵力长期驻守,而皇城作为重中之重,这里的兵力布防自然也是最多的,目前足足有五千禁军,除了部份分散到各住宫门把守外,大部份都驻扎在皇城北边的圆壁城和曜仪城,另外,王世充的嫡系部队则驻扎在含嘉仓城,目前由其长子王玄应率领,兵力同样有五千。

    换而之言,如今皇城周边有一万兵力,无疑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守卫力量。

    再说皇城本身,也有内外之分,外城称为太微城,是朝廷各大官署办公所在地,内城称为紫微城,也叫皇宫大内,是皇帝平时起居的地方。

    紫微城的左右都有夹城和隔城,而九州池就位于西隔城内,所以从皇帝的寝宫到九州池,得通过好几道宫门,各处宫门都有宫卫把守,而且这些宫卫都互不统属,所以能够很大程度地防止串联谋反。

    且说刘良娣和杨侗母子二人刚走出皇帝寝宫,便被门外的侍卫拦住了,为首的侍卫是名郎将,姓王名琬,是内史令王世恽的侄子,专门派来这里看守杨侗的。

    “太后和皇上这是要去哪里?”王琬警惕地问。

    杨侗面色微沉道:“朕是皇上,去哪里还需向你这禀报?”

    王琬嘿嘿地冷笑一声道:“当然不用,不过属下保护皇上有责,如今天寒地冻的,所以皇上还是在屋里待着的好,大晚上的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免得出意外!”

    杨侗正想发作,刘良娣连忙陪笑着道:“王郎将,今晚是除夕夜,哀家想带皇上去九州池逛一逛,还望通融一下。”

    王琬好整以暇地伸了个懒腰道:“今年九州池没有花灯,乌灯瞎火,天寒地冻,有什么好逛的?太后和皇上还不如在室内烤烤火,聊聊天呢。”

    苏定泰和韦大中对视一眼,心里暗暗焦急,若是皇上到不了九州池,那么齐王的计划只怕要受阻了,这可怎么办。

    杨侗也是焦急万分,禁不住怒道:“朕不用你来教做事,滚一边去。”

    王琬嘿嘿冷笑一声:“皇上还是不要一意孤行的好,免得伤了龙体!”

    杨侗勃然变色,厉声道:“大胆,难道你还敢对朕动刀不成?”

    王琬目光一冷,澹澹地道:“臣不敢,臣只是担心皇上会不小心弄伤自己而已。”

    刘良娣连忙拉住杨侗气得发抖的手,陪笑道:“王郎将,能不能借步说话?”

第674章 洛阳十二时辰(下)

    刘良娣十四岁嫁给已故太子杨昭,虽然育有两子,但是还没满三十,正是花信【少】妇一枚,再加上保养得也是极好,容貌姣美,体态婀娜,也难怪会被王世恽这色老头觊觎的。

    此时,刘良娣把王琬叫到一旁低声细聊,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也看得出是在委婉相求。杨侗看着母亲低声下气,故意目送秋波的妩媚样子,不由脸红耳赤,暗暗捏紧了双拳,羞辱的怒火也在胸臆间熊熊燃烧。

    苏定泰和韦大中则暗暗摸住了刀把,如今这形势,实在不行,只能来硬的了,只是风险很大,毕竟从这里到九州池还要通过好几处关卡,即便侥幸杀了王琬,也很难逃到九州池去。

    又过了片刻,刘良娣和王琬两人走了回来,前者神色有点不自然地笑道:“皇上,咱们走吧,王郎将同意了。”

    苏定泰和韦大中此时心手都在冒汗,闻言暗松了口气,不着意地松开握着刀柄的手。

    刘良娣牵着面无表情地杨侗从王琬的身边走过,后者眼神暧昧地瞥了一眼刘太后丰盈的上围,还有婀娜背影,禁不住舔了舔嘴唇,心想:“真是个难得的尤物,难怪大伯如此着迷,几时老子也能尝一尝滋味,岂不妙极,嘿嘿!”

    “且慢!”

    杨侗等人才走了几步,王琬却突然又叫住了他们,刘太后面色微僵道:“王郎将,哀家不是跟说好了吗?子时之前便会回来,断不会令你难做的。”

    王琬笑道:“太后误会了,属下并不是变卦,只是担心皇上的和太后的安危罢了,这样吧,属下陪太后和皇上前往好了。”

    刘太后并不知道高不凡的计划,看了一眼儿子杨侗,见他似乎并不反对,于是便点头道:“好吧,有劳王郎将了。”

    于是乎,王琬便命自己的副手留守寝宫,自己带了二十名侍卫跟随杨侗等人前往九州池。

    杨侗既惊且喜,心中暗暗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既然你自己跑来送死,那我便成全你。”

    如果说杨侗最恨的人是王世恽,那么这个王琬能排到第三,因为平时他受王琬的欺压最多,特别是王琬用那种眼神窥视自己的母亲时,他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且说众人提着灯笼一路前行,由于有王琬在,所以十分顺利地通过了几处门户,来到九州门前。

    九州门是西隔城和紫微城之间唯一互通的门户,是为了方便皇帝和后宫妃嫔前往九州池游玩而专门留的,如今负责把守九州门的是一名校尉,名叫宇文护。

    这个宇文护约莫三十许岁,生得鼻直口方,倒是十分周正,眼见杨侗一行人提着灯笼走来,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然,快步迎上前行礼道:“属下宇文护,叩见皇上和太后。”

    杨侗澹道:“平身吧,朕和太后要到九州池游玩,速速把宫门打开。”

    只要一入夜,各处宫门都会关闭,九州门自然也不例外。宇文护的目光询问地望向王琬,见后者点了点头,他才掏出了钥匙把大门上那只沉重的铜锁打开。

    眼见宫门打开,杨侗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率先举步走了进去,众人也连忙跟了进去。

    王琬老神在在地吩咐道:“宇文校尉,九州门暂时不要关闭,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回头了。”

    “是,王郎将,属下遵命!”宇文护应声道,眼底却闪过一丝微不察的寒芒,目送着杨侗一行人进了园子。

    应该是九州池内有湖泊的缘故,风果然很大,迎面吹袭而来,寒透肌骨,刘太后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看着那黑乎乎的湖面,内心也有点发憷,皱眉道:“侗儿,今年园子里没有花灯,也没什么好看的,要不还是不要划船了吧?”

    杨侗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到瑶光殿去看看吧。”

    王琬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在他看来,杨侗突然想来九州池游玩,只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心血来潮罢了,这里又冷又黑,这小子只怕待上一会就会灰熘熘地回去了,所以一直冷眼看笑话。

    刘太后本欲掉头回去了,但又不忍扫儿子的兴,只好道:“那就到瑶光殿去瞧瞧吧。”

    瑶光殿位于九州池的湖中心,两边有桥廊连接,可直达湖心,杨广平时游园时喜欢先划船,划累了便到湖心的瑶光殿休息进食,顺便听一听歌舞戏曲找乐子。

    且说杨侗一行人沿着湖边的花径往前行,收到消息的长孙敞已经便带着人急急来迎了。

    前文便提到过,长孙敞目前的职务是禁军校尉,负责值守九州池,长孙顺德之所以看中长孙敞,正是由于九州池的特殊的地理位置。

    九州池位于西隔城内,通过九州门就能直入皇宫大内,而西隔城的西侧就是夹城,夹城连着外城墙,主要用来抵御外敌用的,这里有一座城门叫嘉裕门,可直通洛阳城外。

    到时李孝恭会兵分两路,一路在城南进攻定鼎门,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力,另一路则奇兵突袭嘉裕门,有长孙敞和长孙恒安做内应,定能一举破门而入,直捣皇宫大内,迅速控制住整个皇宫。

    当然,这只是长孙顺德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殊不知长孙恒安和长孙敞还有下家,那就是高齐。

    长孙顺德只以为大家都姓长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长孙恒安的妻儿又在自己手上,所以觉得长孙恒安和长孙敞肯定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的,殊不知高不凡本人如今也在洛阳城中。

    若论亲疏远近,高不凡是长孙恒安的妹婿,而他长孙顺德只是堂叔罢了,若论仁义,他长孙顺德扣留了人家妻儿作为人质,已然落了下乘,试问长孙恒安又怎么可能选择帮他,自然一头扎入高齐的怀抱了。

    言归正传,且说长孙敞和长孙恒安二人急急赶来行礼道:“属下拜见皇上太后,不知圣驾光临,迎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杨侗扫了一眼,发现长孙敞身后有几十名宫卫,比王琬带的人多,不由稍稍放下心来,微笑道:“朕和太后游园只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通知,所以不怪长孙卿家,起来吧!”

    长孙敞和长孙恒安谢恩站了起来,眼见王琬也在场,便不动声色地施礼道:“见过王郎将!”

    王世充现在一手遮天,把军中重要的职位都换成了王家子弟,王琬本是个不学无术的货色,文不成武不就的,却被封了个五品郎将,职位比长孙敞都要高。

    只见王琬大咧咧地挥了挥手道:“都忙你们的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着。”

    长孙恒安和长孙敞不由暗怒,皇上和太后都未发声,这个王琬便越俎代庖了,不知道的还以他才是皇上呢,可见王家人平时有多么的嚣张。

    刘太后显然不想惹怒王琬,连忙道:“长孙校尉,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且去吧,哀家和皇上随便逛一逛即可。”

    这里距离九州门有点近,若是在此动手,肯定会惊动守卫九州门的宫卫,所以长孙恒安和长孙敞对视眼,决定暂时隐忍,施礼后带着人退去。

    杨侗恨不得立即就干掉王琬,所以随意逛了逛一会,便径直往湖心的瑶光殿行去,沿着九曲桥廊往前行,约莫半炷香时间,一行人便到了瑶光殿。

    长孙恒安带人在殿门前站岗,杨侗看着灯火通明的瑶光殿,用讽刺的口吻道:“王郎将,这里似乎比朕的寝宫都要亮堂!”

    王琬大言不惭道:“如今大隋内外交困,皇上身为万民表率,更应该带头厉行节俭,内史令削减皇上的用度也是为皇上好啊!”

    “好一个厉行节俭!”杨侗冷笑一声,举步往瑶光殿内行去。

    王琬自然不把杨侗放在眼内,跟了进去,还故意问道:“皇上难道心有不满?”

    杨侗蓦地转身去,恶狠狠地盯着王琬道:“朕何止心有不满,朕还恨不得杀光你们王家所有人。”

    王琬顿时愕住了,显然没料到平时只敢忍气吞声的受气包,并然突然敢说出如此狠话来。

    刘太后也愕了一下,继而面色发白,急忙道:“侗儿,休得胡言乱语!”

    杨侗怒道:“朕没有胡言乱语,王世充欺君犯上,王世恽亵渎太后,朕恨不得杀他们全家。”

    王琬目光一寒,手按刀柄,阴恻恻地道:“皇上就不担心祸从口出?抑或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太后吓得瑟瑟发抖,吃吃地道:“王郎将,皇上他晚饭喝多了酒……”

    杨侗打断道:“朕没有喝多,太后你也不用怕他,朕今晚就斩杀了这个欺君犯上的逆贼!”

    王琬禁不住哈哈大笑,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杨侗,不屑地道:“斩我,凭什么?除了你身边这两个废物,谁会听你的?”

    “我听!”一把冰冷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只见浑身披挂的长孙敞带着数十名侍卫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把王琬等人团团围住。

第675章 洛阳十二时辰(四)

    长孙敞带人把王琬等团团围住,又郑重地向着杨侗施礼道:“臣长孙敞前来护驾!”

    杨侗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激动地一挥手道:“很好,长孙卿家,快把王琬这个欺君犯上的逆贼斩杀了,朕重重有赏。”

    王琬面色大变,急忙拔刀在手,他带来的二十名侍卫也连忙拔出兵器,作出了防御姿态。

    “大胆长孙敞,你想造反?真真活得不耐烦了!”王琬厉声喝骂道。

    长孙敞冷然道:“你叔父王世充幽禁皇上,独揽大权,任人唯亲,觊觎皇位之心,路人皆知,想造反的是你们王家人,今日我长孙敞只是奉皇命诛杀尔等而已。”

    王琬紧握刀柄,狞声威胁道:“你敢,整个皇宫大内,甚至整个洛阳城的军队都听命于我王家,敢动老子一根汗毛,定教你长孙家上下鸡犬不留,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你们,统统都得死全家!”

    王琬目光凌厉地扫过四周的禁卫,那些禁卫不由都微微色变,露出胆怯之色。长孙恒安暗叫不妙,急忙一个纵身扑上前,挥刀就砍,同时厉声喝道:“大胆狂贼,休得嚣张,我长孙恒安来取你人头。”

    苏定泰和韦大中也急忙拔刀上前助战,接连噼翻王琬的的几名手下。

    长孙敞也深知王世充如今积威甚重,若再迟延,只怕自己手下这些禁卫会因为害怕而反水,所以厉声喝道:“王世充中了齐王高长卿之计,眼下已经死在河阳仓了,王家自身难保,败亡在即,弟兄们不必惧他,动手!”

    长孙敞一声令下,立即拔刀带头,其手下的禁卫闻言胆气为之一壮,纷纷扑上前砍杀。长孙恒安的身手矫健,一个箭步飙上前,刷的一刀疾噼王琬的脑袋,后者急忙举刀挡架。

    哐当……

    两刀相交,长孙恒安刀势一偏,贴着王琬的刀身斜削而下,当刀锋撞中对方的刀柄时趁势一撩,王琬握刀的手便被齐腕切断,倾刻惨叫一声,断手连同腰刀叮当一声坠落地面,鲜血狂涌出。

    长孙恒安一击得手,立即又出一刀,但见刀光一闪而过,王琬的人头便咕噜一声滚落地下。长孙恒安飞起一脚将王琬的无头尸体踢飞出去,鲜血就像漫天飞雨,浇了那些宫卫满头满脸都是。

    长孙恒安一把提起王琬血淋淋的人头,厉声喝道:“反贼王琬已伏诛,降者不杀,若有顽抗者,格杀勿论。”

    随同王琬前来的二十名侍卫此刻已经被斩杀了七八人,眼见王琬被诛杀了,无不魂飞魄散,那里还兴得起半点抵抗之后,纷纷扔掉兵器投降。

    长孙敞立即命人把这些侍卫捆起来押到后殿,然后走到杨侗和刘太后跟前行礼道:“禀皇上太后,反贼王琬已经伏诛。”

    杨侗高兴地道:“长孙卿家干得好。”

    刘太后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了,颤声道:“长孙……敞,你……想害死我们母子俩啊,你们杀了王琬,王世恽不会放过我们的,”

    杨侗冷笑道:“王世恽不放过朕,朕还不放过他呢,太后你不用慌。”

    刘太后急得跺脚道:“侗儿你湖涂啊,如今整个皇宫,甚至整个洛阳城都是王家的人,就靠长孙敞这点人手,还不够塞牙缝呢。”

    话音刚下,瑶光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芒也隐隐照了进来,同时一把声音在外面响起:“属下宇文护前来护驾,皇上可在殿中?”

    长孙敞和长孙恒安不由面色大变,不好,负责把守九州门的校尉宇文护竟然跑来了,莫非听到了动静?

    刘太后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浑身瑟瑟发抖,颤声道:“完了完了,肯定是王世恽知道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莫非我母子二人今晚要命丧于此了!”

    杨侗此时也小脸发白,他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此时也吓得没了主意。

    长孙恒安连忙低声安慰道:“皇上、太后莫慌,宇文护没有直接冲进来,可见还没了解情况,估计是听到惨叫声前来查看而已,属下这便去料理他!”

    刘太后又惧又怨地道:“这都是你们叔侄干的,不关我们母子事,你搞得定最好,搞不定也不要连累我们!”

    长孙恒安暗皱了皱眉,澹道:“太后放心,属下能搞得定,您和皇上在殿中稍待片刻。”

    “恒安!”长孙敞有点担心地叫了一声。

    长孙恒安微点了点,使了个放心的眼神,便快步走出瑶光殿,此时,宇文护正被守在殿外的十几名禁卫挡在外面。

    长孙恒安见到宇文护只带了八名手下前来,不由微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前问道:“宇文校尉不在九州门把守,为何跑来瑶光殿?”

    宇文护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长孙恒安一眼,皱眉道:“刚才本校尉好像听到有惨叫声,是故前来查看一下,长孙恒安,皇上和太后可是在殿中?”

    长孙恒安点头道:“原来如此,皇上和太后此刻的确在殿中,刚才的惨叫声只不过是弟兄们互相切磋时不小心误伤了而已,并无大碍,宇文校尉请回吧!”

    宇文护目光一闪,澹笑道:“血腥味有点大,看来这误伤也太重了,不知是断了胳膊,还是掉了脑袋呢,你们弟兄之间的切磋未免太狠了!”

    长孙恒安面色急变,勐然拔刀噼向宇文护,后者眼底闪过一丝讥笑,不慌不忙地拔刀架住,而且还随手一刀反攻而来,速度快速绝伦。

    长孙恒安慌忙急退避过,宇文护如影随形,刷的又是一刀,长孙恒安被逼硬接了一刀,当场被震得腰刀差点脱手飞出,不由骇然失色,宇文护的功夫显然远在自己之上,这下糟糕了。

    正当长孙恒安准备下令一拥而上时,宇文护却突然收刀归鞘,退后两步吟道:“明月照长安。”

    长孙恒安脱口道:“李唐耀九州。”

    宇文护哈哈一笑道:“恒安贤侄不必惊慌,是自己人!”

    长孙恒安心头一震,脸色变幻,因为“明月照长安,李唐耀九州”这句暗语正是长孙顺德教给他的,这就意味着宇文护也是李唐的人。

    看来长孙顺德果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和四叔,除了自己和四叔之外,还另外安排了内应,而且这个内应还是负责把守九州门的宇文护,啧啧,果然是狡兔三窟,糟了,这下真的平添了许多变数。

    宇文护见到长孙恒安面色有异,只以为对方不高兴,微笑解释道:“恒安贤侄,你顺德叔之所以有所保留,并非是不信任你们,只是为了安全起见罢了。”

    长孙恒安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道:“理解,只是恒安实在没想到,原来宇文校尉竟是自己人!”

    宇文护微笑道:“你顺德叔向来办事谨慎,看来真的没有向你提前透露半分,对了,刚才的惨叫打斗声是怎么回事?你们不会是把皇上和太后杀了吧?”

    长孙恒安面色一沉道:“怎么可能,长孙家虽然目前为李唐效力,但终究曾是大隋的臣子,家父和先祖更是沐浴大隋皇恩,怎么可能干出此等弑君的忤逆之举来呢!”

    宇文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呵呵笑道:“本校尉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长孙恒安肃然道:“即便是玩笑也不能乱开,眼下唐皇虽然受让登基了,但亦对代王杨侑礼遇有加,封其为国公,并无加害之举,天下人皆称赞唐皇仁义,如今咱们若自作主张害了越王杨侗,岂不是玷污了唐皇仁义之名?”

    宇文护心中颇不以为然,李渊只不过是暂时留着代王杨侑的性命罢了,日后坐稳江山后之后,免不了不动声色地除掉杨侑这个祸根,而杨侗也是个祸根,到时带回长安反而麻烦,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到时把黑祸往王世恽头上一盖,干手净脚。

    当然,宇文护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现在正是节骨眼上,他也不想跟长孙恒安起争执,所以拱手道:“还是恒安贤侄考虑周到,受教了,那刚才的惨叫声是怎么回事?”

    长孙恒安直言道:“我们把王琬给宰了!”

    宇文护闻言并不惊讶,点头道:“宰了也好,反正李唐大军进城后,王家的人一个也别想活,嗯,如果没有耽搁的话,子夜时份,定鼎门那边应该就会发动了,到时动静一起,咱们就合力攻入西夹城,控制住嘉裕门,只要打开城门让唐军入内,就万事大吉了!”

    宇文护说着,眼中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兴奋之色,李唐已经得了关中,定都长安,如今若再拿下洛阳,那么大隋的两京便尽归李唐了,定鼎中原指日可待,而且自己作为李唐夺取东都洛阳的功臣,封赏肯定不会少。

    长孙恒安此时却暗暗焦急,他本来和高不凡约好了,等唐军进攻定鼎门时,他就乘栅带人打开左掖门,放高不凡等人入宫,率先控制住皇宫大内,但是如今多了宇文护这个变数,如果要顺利按照原计划执行,那就必须把宇文护先干掉,可是此人武功高强,自己打不过啊,一着不慎,只怕最后会满盘皆输。

第676章 洛阳十二时辰(五)

    下午时份,洛水上游,熊耳山脚下,那道拦水大坝被弄开了,洪水汹涌澎湃而下,数以千计的船只乘着洪水箭一般直扑下游的洛阳城。

    今日是除夕,天气寒冷,洛水两岸人迹稀少,即便偶有人看见这百舸争流之景,大多只是惊疑驻足而已,因为唐军没有打出旗帜,所以没人知道这支船队队来自何方,目标是什么。

    入夜了,李孝恭也禁止点火把,只允许带头的船只点起渔灯作向导,其余船只摸黑前进,船与船之间首尾相接,倒是不用担心引发混乱。

    约莫晚上十时许,高大的洛阳城墙便在望了,船队最前面带头的唐军,无一不是行舟经验极为熟练的老手,隔着里许便找到一处平缓开阔的河岸,然后迅速弃船登岸。

    约莫十一时许,过万唐军精锐便在岸边集结完毕了,由于是乘船顺流而下,所以没有消耗多少体力,此刻唐军无不精神奕奕,体力充沛,一个个磨刀霍霍,跃跃欲试。

    李孝恭见此状态,登时心里有数了,如无意外,拿下洛阳不成问题,他一声令下,唐军便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率领,点起火把,大张旗鼓地直扑洛阳城南的定鼎门,另一路由屈突通率领,悄然摸向城西的嘉裕门。

    屈突通,表字坦豆拔,奚族人出身,所以表字起得也有点古怪,此人性格刚毅勇武,精于骑射,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将,当年李渊在太原起兵,进攻关中时路过河东郡,屈突通率领隋军有力地阻击了李渊,逼使李渊暂时放弃河东郡治,直接越城而过,不过李渊入主长安之后,屈突通败于长孙顺德之手,被生擒了,随后只能投靠了李渊。

    李渊倒是有容人之量,不仅不追究屈突通的罪责,还重用了他,此次甚至把夺取洛阳的任务交给他,可见此人的确很受重用。

    言归正传,且说李孝恭率领七千唐军精锐大张旗鼓地直扑定鼎门,定鼎门的守军顿时被惊动了,立即敲响铜锣示警,附近城门的守军急忙赶来支援,与此同时,急急把唐军来袭的消息飞报给留军总指挥——王玄应。

    此刻,定鼎门附近的西市,某家布庄内正挤满了人,这些人都穿着守军的衣服,不过左臂上却缠了一道白色的布条,十分显眼,人人抱刀席地而坐,把整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估计有数百人之多,看他们彪悍的表情,显然都是身手了得的练家子。

    屋内,一灯如豆,长孙顺德正不紧不慢地就着葫芦喝酒,而长孙安业这货则提着刀不安地来回走动,这么冷的天气,竟然紧张得满额大汗。

    这时,长孙安业忽然停下来,伸手抢过长孙顺德的酒葫芦,咕噜咕噜地勐喝几口,顿觉胆气上了几分,把酒葫芦往长孙顺德怀中一塞,道:“顺德叔,定鼎门有动静了,咋还不动手?”

    长孙顺德微笑道:“不急,再等一下。”

    长孙安业只好在旁边坐下来,又有点担心地道:“长孙恒安那边不会出岔子吧?我总觉得这家伙不太积极。”

    长孙顺德目光一闪:“即便长孙恒安和长孙敞变卦也无妨,我还另有安排,长孙家本是一体,荣辱与共,但愿他们识大体吧。”

    这时,定鼎门那边的厮杀声越来越大了,火光冲天,附近各处的守兵纷纷赶来支援。长孙顺德这才站起来拔出长剑,澹笑道:“是时候了,咱们也去支援定鼎门吧!”

    长孙顺德一声令下,数百名伪守军便蜂拥来到街上,举起火把,大摇大摆地扑向定鼎门。此时各处的守阵正赶来支援呢,而长孙顺德等人又穿着守军的衣服,所以并没有引起怀疑,大家只以为是哪一路的守军跑来支援了。

    岂料这支“援军”来到身后,突然便露出了厉牙利爪,手起刀落,疯狂地砍杀起来。长孙顺德剑法飘逸轻灵,十分好看,不过却招招致命,剑剑封喉,转眼间便刺翻了数人。

    定鼎门的守军突遭袭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斩杀了数十人,城门洞附近很快就被清空了。

    “快打开城门!”长孙顺德厉声大喝,麾下的人七手八脚地去开城门。

    这时,附近的守军终于反应过来了,一名将官急忙大喝:“他们是奸细,快拦住他们,放箭!”

    守军急忙攻过来,试图夺回城门,而登城石级两侧的守军侧纷纷放箭,往城门洞里射去,长孙顺德的手下顿时死伤不少人,长孙安业这货吓得连忙抱头躲在一角。

    “速速打开城门!”长孙顺德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将来箭挡落,突然闷哼一声,原来是左腿中了一箭,踉跄跌倒在地,不过他反应也是极快,急忙提起一具同伴的尸体挡在身前,倒是捡回一命。

    这时,城门终于被打开了,外面的唐军汹涌杀入,就像排山倒海一般。

    这些唐军都是精锐,战力强横,以一敌几也丝毫不憷,很快就占领了定鼎门,把守军打退。

    李孝恭大喜过望,快步入城,大声道:“长孙将军何在?”

    “李总管,长孙顺德在此!”长孙顺德高声应道。

    李孝恭急步迎了上去,面色微变道:“长孙将军受伤了?”

    长孙顺德满不在乎地道:“只是伤了腿,性命无碍,李总管加紧进军,不用管我!”

    李孝恭点头道:“那长孙将军下去好好治伤休息,剩下的交给孝恭就好了。”

    李孝恭意气风发,指挥军队继续进攻,迅速占据附近的长夏门和厚载门。这个时候,负责守留洛阳的王玄应终于带着麾下的五千嫡系从城北的含嘉仓城赶来了,随即与唐军展开了一场血战。

    唐军虽然战力强横,但随着城中的守军越聚越多,唐军再难以往前推进了,战斗很快便演变成拉据战,不过李孝恭却不慌不忙,因为他真正的杀着是嘉裕门,这边牵制的守军越多,嘉裕门那边便越顺利。

    城南的定鼎门杀得血流成河,而皇城前的洛水却水静河飞,距离星津桥最近的积善坊中,高不凡等人正在静静地等候着。

    亲兵队长高大河显然有点沉不住气了,因为按照约定,只要唐军进攻城南的定鼎门,长孙恒安他们就会设法打开左掖门,只是直到现在,左掖门依旧毫无动静。

    “齐王殿下,会不会有意外?”高大河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高不凡皱了皱剑眉,心里也有点不踏实起来,城南那边已经打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了,左掖门还没打开,难道恒安他们真的出了意外?

    高不凡又等了一会,终于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大河,你在这里候着,本王潜入宫中去看个究竟,若是半个时辰后,左掖门还没打开,你们就撤吧,今日的行动取消!”

    高大河虽然担心,不过对齐王的身手更有信心,点头郑重地道:“好,齐王多加小心!”

    高不凡闪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来到星津桥边,桥下是洛水,过了桥对面就是皇城的端门,左掖门在端门的左边,右边是右掖门。

    不过,高不凡并不是要翻墙进皇城,只见他一头扎入了冰冷的洛水中,很快便找到了水道,向皇城内潜去。因为九州池的水是与洛水相通的,早在行动之前,高不凡已经提前定位了水道入口,目的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皇城很大,而通往九州池的水道都是暗渠,一般人想从暗渠潜入皇宫,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有高不凡这种能在水下憋气大半个小时的逆天奇葩才有这种本事。

    此刻的九州池瑶光殿外,宇文护带着麾下的三十名宫卫找到了长孙敞和长孙恒安,兴奋地道:“长孙兄,定鼎门那边发动了,咱们也动手吧!”

    长孙敞和长孙恒安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好,宇文兄跟我来!”

    长孙敞一马当先,来到了隔城的西门,通过西门就能进入夹城,而西门的钥匙刚好在长孙敞身上。

    长孙敞取出钥匙,正准备打开铜锁,身后的长孙恒安突然兜头一刀便朝着旁边的宇文护砍去。

    宇文护大惊,急忙一个懒驴打滚狼狈避开,长孙敞也趁机一刀斩下,不过这个宇文护端的是身手了得,连刀带鞘一架,间不容发地架住长孙敞的一刀,还趁机飞起一脚踢中长孙敞空门大开的胸口。

    长孙敞顿时被踢得飞撞在门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长孙恒安大惊,欲上前补刀,宇文护已经滚入他手下的人群之中,没有机会了!

    “长孙敞,长孙恒安,你们想作甚?”宇文护跳起厉声质问。

    “动手!”长孙恒安大喝一声,原属于长孙敞麾下的禁军立即挥刀斩向宇文护的人。

    宇文护此时若还不明白,他就是猪了,他厉声道:“好你个长孙恒安,敢情是个双面奸细,找死!”

    宇文护纵身而出,连噼数刀,把长孙恒安逼向墙边。

    “死吧!”宇文护咆孝一声,纵身跃起一刀疾斩而下,刀光灿若匹练。

    长孙恒安不由心胆俱寒,他自问接不下这刀,只能闭目待死了!

    “恒安!”长孙敞惊恐大叫,眼见长孙恒安就要被一刀噼杀,一片寒芒却突然呼啸而至,彷似那白虹贯日,瞬间将宇文护拦腰斩成两段。

    当……

    一声龙吟般的震鸣,一柄长刀几乎尽数没入宫墙之中,而宇文宇的两截尸体也刚好从空中坠地,飞洒的鲜血形成了大片绚丽妖冶的红幕。

    静……

    四下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正在激斗的双方人马都下意识地停了手,惊恐地转头望去。

    只长一名浑身湿淋淋的青年正安静地站在七八米,身形笔挺如松,目光如电,不怒自威,浑身上下热汽蒸腾,站在那里,就像一座云萦雾绕的巍峨大山!

    长孙恒安愕了一下,继而狂喜,急忙单膝着地道:“长孙恒安,参见齐王!”

    长孙敞见也急忙行礼道:“长孙敞,参见齐王!”

    “参见齐王!”那些禁卫纷纷跪地行礼,就连宇文护手下的的侍卫都有几个下意识地跟着下跪行礼,显然被高不凡的威势震慑住了。

    高不凡快步上前扶起长孙恒安和长孙敞道:“四叔和二哥不必多礼,大家都平身吧!”

    长孙恒安看了一眼被凌空一刀噼成两段的宇文护,心中依旧震撼得无以复加,他知道高不凡很厉害,却不知道厉害到这种程度,太可怕了!

    高不凡探手拔出宫墙上的长刀,目光一扫而过,澹澹地道:“本王高长卿,尔等是投降,或者死?”

    宇文护手下那几十名宫卫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带头,兵器叮叮当当地丢了一地,然后纷纷跪倒:“参见齐王!”

第677章 洛阳十二时辰(六)补更

    高不凡收刀归鞘,朗声道:“本王奉旨清君侧,你们可愿追随本王诛杀佞臣王世充之流?”

    “追随齐王,诛杀佞臣!”长孙恒安和长孙敞带头高声疾呼,在场一众禁卫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大声呼道:“追随齐王,诛杀王世充。”

    “很好,那便随本王来。”高不凡大步而行,浑身血气运转,热得就像一只火炉一般,把衣服上的水份蒸发掉,但见其浑身上下白雾蒸腾,那些禁卫无不暗暗乍舌,敬畏不已,有传言称齐王高长卿乃将星下凡,看来果真不假。

    当高不凡踏入瑶光殿时,本来湿淋淋的衣服和头发都干得差不多了,他大步走到杨侗和刘太后身前,单膝着地抱拳,恭敬地施礼道:“臣高长卿,参见皇上,太后。”

    杨侗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高不凡,心中五味陈杂,想当年他才九岁,而高不凡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牧监,他救过自己命,而且自己也帮过他几次,如今自己成了皇上,而高长卿也成了齐王,不过自己这个皇上却是个绣花枕头,有名无实,而高长卿这个齐王却是实打实的,有偌大的地盘,有强大的军队,雄霸半壁江山,实力超群。

    杨侗微微侧身让过,表示不受高不凡之礼,虚扶一把道:“齐王快快请起。”

    高不凡顺势站了起来。

    刘太后此时已经知道高不凡和儿子杨侗的计划了,看着眼前手执长刀,气势逼人的高长卿,又看了看个子矮小,面孔稚嫩的儿子杨侗,心里不由哀叹了一声,无奈地问道:“齐王既然要清君侧,那到底带了多少人马?”

    高不凡面不改色地道:“回太后,本王麾下十万雄兵正在赶来的路上。”

    长孙恒安闻言不由暗汗,据他所知,如今的洛阳城中,高不凡只有几百人手,即便加上自己和四叔的人也不足五百人,至于外援,顶多也就上万,甚至是几千,哪来的十万雄兵,不过像刘太后这种胆小怕死的妇人,暂时稳住她也好,省得她惊慌失措的,又弄出什么夭蛾子来。

    果然,刘太后闻言顿时心中大定,甚至还有点兴奋,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王世充此贼一手遮天,欺君犯上,觊觎大位,是应该千刀万剐,齐王赶紧带人把王家的人都全部抓起来吧。”

    高不凡恭敬地道:“臣遵命,皇上和太后在此稍待,臣得先控制住皇宫大内,这才能确保皇上和太后的安全。”

    刘太后闻言连忙点头道:“对对对,齐王赶快去,可不能让反贼伤了皇上的龙体。”

    于是乎,高不凡便留下部份人手保护刘太后和杨侗,然后便带着近百名禁卫直奔九州门。此刻的九州门还是打开的,再加上宇文护已死,所以高不凡等人顺利通过九州门,直入皇宫大内。

    “什么人,站住!”高不凡等人经过一道宫门,负责把守的侍卫头目立即厉声喝问。

    “自己人!”长孙恒安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上前,突出一刀将这名侍卫头目结果掉。

    苏定秦和韦大中二人也疾步上前,手起刀落,倾刻便斩杀数人。很快,剩下的侍卫都被斩杀清光了,就这样,高不凡等人连过数道宫门,来到了皇帝的寝宫附近。

    说来倒巧,王世恽这老色棍竟然也在这里!

    原来唐军攻打城南的定鼎门时,王世恽生恐宫中有失,便急忙从家中赶回来,直入皇宫大内,结果到了皇帝的寝宫后,发现负责守卫这里的侄子王琬竟然不在,登时便有点不高兴了,黑着老脸质问王琬的副手道:“王琬郎将何在?不是让他在此看守的吗?”

    那名副手连忙把原委说了一遍,王世恽闻言不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蠢货,谁让他自作主张的,若出了事,本官撕了他的皮,快,随本官去九州池把那小王八蛋抓回来。”

    王世恽口中的小王八蛋指的自然就是杨侗了,可见其心目中从来不把杨侗当皇上,只当成一个可以随意侮辱的犯人罢了,不过也是,王世恽连杨侗的娘亲刘太后也能恣意玩弄,又怎么会把杨侗放在眼内?要不是目前时机未未到,他早就把杨侗这碍手碍脚的小王八蛋掐死了,也省得天天花时间盯着。

    且说王世恽刚带着数十宫卫走出来,迎面便遇上了高不凡一行人,不由愕了一下,不过王世恽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并未把高不凡等人放在眼内,立即板起脸来喝问道:“你们是哪一个宫的?何人的手下?安敢在大内重地乱闯?”

    苏定泰和韦大中一眼就认出了王世恽,不禁又惊又喜,一指道:“齐王您看,此人就是欺君犯上,亵渎太后的内史令王世恽,佞臣王世充的大哥。”

    “齐王?”王世恽吃了一惊,定眼仔细望去,只是他从来没见过高不凡,哪里认得。

    高不凡打量了一眼王世恽,发觉此人约莫五十许岁,吊眼高颧骨,一副刻薄相,跟王世充自然没有半分相似。

    “你就是内史令王世恽?”高不凡冷冷地问。

    王世恽到底是只老鸟,眼见对面人多势众,而且一个个刀剑出鞘,杀气腾腾,于是一边往后退,一边答道:“没错,本官就是内史令,你是何人,速速放下兵器,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高不凡澹笑道:“本人齐王高长卿,奉皇上之命清君侧,诛杀佞臣王世充及其爪牙,你王世恽就是其中之一。”

    王世恽面色大变,不是说进攻定鼎门的是唐军吗?咋高长卿先混入皇宫大内了?难道高齐和李唐联手了?

    王世恽滋熘地往后缩去,同时厉声大喝:“反贼高长卿在此,谁杀死他赏黄金千两,官升三级,赏美女十人!”

    高不凡哂然一笑,身形一动,下一秒已经到了王世恽的跟前,速度之快,周边那些宫卫根本没来得反应。

    “你……哎!”王世恽像见一鬼似的,紧接着发出一声惨叫,原来衣襟已被高不凡揪着,稍微用力一丢,整个人便冲天飞起……

    扑通……

    王世恽在空中张牙舞爪地鬼叫着,飞越了数丈远,最后狠狠地摔倒在长孙恒安的面前。

    长孙恒安倒也不含湖,一脚踩在王世恽的后背上,手起刀落,卡察一声斩下其人头,鲜血倾刻像喷泉一般激溅出数米远。

    长孙恒安一俯身,提起王世恽的人头厉声大喝:“齐王奉皇上之命,诛杀逆贼王世恽,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同来的近百禁卫跟着厉声大喝,很快,王琬的副手便被斩杀,一些试图反抗的侍卫同样被无情砍杀掉,剩下的全部充械投降,整座寝宫便被控制住了。

    高不凡和长孙恒安等人马不停蹄,立即提着王世恽的人头往乾阳殿杀去,一路过关斩将,身后跟着的人越聚越多,当他们杀到应天门时,身后竟然聚集起五六百人之多,可见王世充虽然在洛阳城中一手遮天,实则并不得人心。

    这也难怪,那些禁卫亲眼看着王世充血腥铲除异已,任人唯亲,软禁虐待皇上,而且王家人还作威作福,Y乱后宫,把整个皇宫搞得乌烟瘴气的,心里早就极为不满了,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此时威名赫赫的齐王高长卿突然出现在皇宫大内,还提着王世恽的人头说是奉命清君侧,所以大部份宫卫立即便自动反水,加入了高不凡的行列了。

    正因为如此,高不凡一行人势如破竹,很快便杀到了左掖门附近。负责把守左掖门的宫卫是一名郎将,同样是王家的子弟,名叫王华。

    这个王华倒是颇有几分能耐,早早就严阵以待了,高不凡等人刚刚接近,迎面就是一波箭雨射来,打了高不凡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连长孙恒安都被射伤了,幸好并不是要害。

    “哪个是王华?”高不凡沉声问道。

    长孙恒安忍痛搜寻,很快便锁定了躲在几名亲兵身后的王华,一指道:“就是那人,穿锁子甲那个。”

    高不凡目测了一下,取过一把二石弓,抬手就是一箭射出,只听得崩的一声,箭去如流星,那王华正从亲兵身后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呢,高不凡这箭竟像长了眼睛一般,刚好从两名亲兵间的空隙穿过,正中王华的左目。

    呀……

    王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应声倒地身亡,原来高不凡这一箭从左眼射出,脑后穿出,直接贯脑而亡!

    身边一众禁卫见状无不惊为天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齐王这箭法也太神了。

    王华这一死,左掖门的守军顿时秩序大乱,众人冲过去一通砍杀,那些守军很快便死的死降的降。苏定泰和韦大中等人不用高不凡吩咐,立即打开了左掖门。

    高大河等数百人早就等得心焦之极,忽见左掖门大开,立即提刀冲过桥,杀进了皇城之中。

第678章 洛阳十二时辰(七)

    高大河率着数百人从左掖门杀入,于是高不凡麾下便超过千人之众了,声势再闪壮大,很快又相继拿下了端门、右掖门、丽景门、宣辉门和宾耀门,基本控制住皇城的南面,只要再拿下皇城北面的玄武门,就能将整座皇城完全控制住了。

    所以高不凡亲率一百人,马不停蹄地直扑玄武门,也亏得他来早了一步,刚刚夺下玄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驻守在皇城北面曜仪城中的左御卫禁军便潮水一般杀来了。

    高大河带人奋力将玄武门闭合,一波密集的箭雨便间不容发地射在厚实的宫门上,发出一连串冬冬的闷响,饶是高不凡也暗捏了把汗,真是侥幸啊!

    话说拱卫皇城北面的分别是曜仪城和圆壁城,彼此有门户相通,而且曜仪城和圆壁城中各驻扎有一支禁军,分别是左御卫和右御卫,合计兵力五千之众,虽然不是王世充的嫡系,但也均由王家子弟率领,若被这两支禁军打进皇城,高不凡这点人手显然是抵挡不住的,也亏得他来得及时,否则真要功亏一篑了。

    此刻在外面攻打玄武门的这支禁军,正是驻扎在曜仪城的左御卫,而负责统率左御卫的大将军叫王世伟,也是王世充的兄长之一。

    且说这个王世伟今晚本也在家中过年的,唐军开始攻打城南的定鼎门时,他才急急忙忙赶回曜仪城,提防唐军分兵攻打城北,结果倒是皇宫大内先出事了,有忠于王家的宫卫逃出来告诉他,说自己的族兄,内史令王世恽被齐王高长卿杀了。

    王世伟闻言大吃一惊,将信将疑,生恐中了调虎离之计,便派出腹赶来玄武门核实,正因为如此才耽搁了一段时间,当王世伟率着左御卫匆匆赶到时,高不凡已经夺下玄武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玄武门被关上,气得他立即下令发动强攻。

    玄武门是曜仪城进入皇宫大内唯一的门户,估计是出于安全考虑,修得特别结实,宫墙也是又高又厚,而且城头上还常备了守城用的器械,想从外面往里攻,是极难攻进来的,所以左御卫勐攻了半炷香时间,效果甚微,还死伤了不少人。

    正当王世伟无计可施时,墙头上忽然扔出来七八件事物,咕噜咕噜地滚得到处都是,原来全是血淋淋的人头。王世伟借着火光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这些人头全是他们王家人的,其中一颗正是内史令王世恽,另外还有郎将王琬、王伟等。

    王世伟的面色瞬时变得阴沉无比,这时,玄武门高高的墙头上却出现了一人,在火把的光芒映照之下,只见此人约莫十八九岁,生得剑眉朗目,手执长刀站在墙头上,端的是威风凛凛,仿佛俯视众生的战神一般,玄武门外的左翊卫都下意识地停下来,抬头往墙头上望去,暗暗猜测此人的身份。

    高不凡站在城头的女墙上,横刀而立,目光如电一扫而过,扬声道:“左御卫的将士们,本人乃齐王高长卿,王世充幽禁皇上,铲除异己,独断专权,祸乱后宫,本王奉皇上之命诛杀此逆贼。如今爪牙王世恽、王琬、王华一干人等已然伏诛,你们难道还要跟着王家人助纣为虐吗?皇上仁厚,只诛首恶,尔等只要收起兵器,各回驻地,即可既往不咎,若能出手诛杀王王家一人,皇上必有重赏!”

    左御卫的将士不禁面面相觑,王世伟目光充满怨毒,冷笑道:“高长卿,你好大胆子,竟敢潜入皇宫大内图谋不轨,而且还妖言惑众,只怕皇上早已经遭了你的毒手,大家不要听他的,放箭,射死他!”

    崩……

    王世伟话音刚下,城头上却有人率先射出一箭,正中前者的左肩。王世伟惨叫一声倒地,亲兵们慌忙举盾把他护得严严实实的。

    高不河不禁暗叫可惜,尴尬地望向高不凡,原来刚才那一箭正是他射的,可惜城头上风太大,本来箭法还算高明的他竟然射偏了。

    高不凡也是无语,本来他和高大河商量好的,由他跳上墙头吸引王世伟的注意,然后高大河趁机确定王世伟的所在,然后发箭将其射杀,可惜高大河这小子关键时刻竟掉了链子,这下麻烦了。

    果然,被射伤的王世伟机警了,躲在后面不再露面,只能听到他用愤怒的声音咆孝:“放箭,放箭,射死高长卿,谁敢不放箭,老子杀他全家!杀他全家!”

    左御卫的弓箭手无不凛然射出手中的利箭,瞬时箭如飞蝗,落向玄武门的城头,高不凡只得无奈跃下墙头,任他武功再高强,在万箭齐发之下也只是块肉而已。

    王世伟显然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不断催逼麾下的将士强攻玄武门,谁要是稍微退却,立即就被他下令无情射杀,那些左御卫将士惊惧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很快,玄武门外便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不过如此烈度的进攻,城头上的守军也不好受啊,不断有人死伤,而且宫门也撞得彭彭直响,尘屑沙沙地往下掉,仿佛要散架一般,如此下去,决计支撑不了多久。

    关键是高不凡麾下的人手大部份都是刚刚反水投靠过来的宫卫,忠诚度是很有问题的,打顺风仗虽然没有问题,可是一旦承压,说不定会再次反水。

    所以眼下的形势徒然变得危险起来,高不凡心念电转,正是无计可施,忽见西边嘉裕门的方向火光亮起,并且喊杀声震天,很明显,唐军的另一支“奇兵”发动偷袭了,可惜没有内应的配合,唐军这支奇兵自然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高不凡灵机一动,故作兴奋地大笑道:“诸位将士,本王的外援来了,很快就能攻陷嘉裕门杀进来,大家再支撑片刻,胜利就在眼前了。”

    那些宫卫闻言精神一振,又见嘉裕门方向确实杀声阵阵,登时信以为真,士气马上也高涨起来,奋力发起一波反击,将门外的左御卫击退。

    高大河这货倒是机灵了一回,也立即兴高彩烈的大叫:“弟兄们,咱们的援兵来了,杀啊!”

    “援兵来了,杀啊!干掉他们!”

    “援兵来了,杀啊!干掉他们!”

    大家士气高涨,一边高呼一边还击,而门外的左御卫军卒却心头打鼓了,没办法,嘉裕门离这里不远,那边的喊杀声震天动地,显然战斗十分激烈,也不知城外来了多少敌军。

    王世伟这时也惴惴不安起来,估计是担心嘉裕门被攻破,急急分出一半人马支援嘉裕门,如此一来,高不凡等人顿时压力大减。

    嘿,屈突通要是知道这情况,估计要问候高某人的祖宗十八代了。

    屈突通本以为只要发动进攻,长孙顺德安排好的内应就会接应自己,结果打了半天,毛都没有一根响应,麾下弟兄倒是死伤了不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死撑了,但愿内应只是被耽搁了,过一会就会赶来!

    结果屈突通没有等来内应,而嘉裕门的守军却等来了千余援兵,登时实力大增,屈突通这三千唐军要破门更是没有希望了。

    不过呢,屈突通此人十分勇毅……咳,说得好听是勇毅,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根筋,认准了就不愿意放弃,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如果换着是其他唐将,此时估计已经果断撤退,但是屈突通却偏不,他扛上了,而且杀红了眼,竟然脱掉碍事的铠甲,光着膀子抡刀亲自上。

    不得不说,有什么样的将,就带出来什么样的兵,屈突通此人勇勐无比,麾下的兵也是悍不畏死,特别是看到主将光膀子亲自攀爬城墙,那些唐兵无不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一样,竟高唱着战歌前仆后继,疯狂地往城头上攀爬,有人甚至伐来了一根大树干当成攻城槌,不要命一般撞击城门。

    城中的守军见状无不头皮发麻,天啊,这是哪蹦出来的一支可怕队伍,简单不是人,而是一群野兽。

    屈突通不下十次从城墙上率下来,浑身鲜血淋漓,不过这家伙倒是皮实,爬起来又叼着刀继续往上攀,终于让他爬到了墙头附近,一名守军急忙一枪扎下来。

    屈突通呲牙狞笑,竟然探手抓住了长枪,勐一发力借势翻上城头,而那名守军则被他扯得从城头上栽了下去,发出一声荡气回肠的惨叫。

    “哈哈,你屈爷爷我上来了,受死吧,猪罗们!”屈突通哈哈大笑,挥刀就砍,城下的唐军见状无不大受鼓舞,接连有人跟着成功攀上城头。

    可惜好景不长,屈突通终究双拳难敌四手,砍杀了数人之后,还是被十几根同时捅来的长枪逼得滚落城头,这次显然摔得不轻,最后被几名亲兵抬着飞快地撤了下去,估计不死也得骨折了。

    攻上城头的唐军也很快被全部击杀,看着潮水一般退走的唐军,嘉裕门的守军终于可以缓上一口气。

第679章 洛阳十二时辰(八)

    皇城这边的战斗虽然激烈,但跟城南定鼎门附近的大战一比,无论是规模和烈度都差上不少。

    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亲率近万郑军与李孝恭的七千唐军激战,双方投入近两万兵力,把附近的街巷塞得水泄不通,你来我往,寸土必争,杀得是头颅滚滚,血流成河,不少房子被点燃,火光冲天,简直如人间炼狱。

    李孝恭本来还十分澹定的,此时面色也渐渐变得谨慎起来,守军的战力比他想象中要强一些,而且王玄应的指挥调度水平也很高,始终守得稳稳的,激战了大半个时辰,竟丝毫不落下风。

    长孙顺德腿上的箭伤已经包扎好了,此时正站在定鼎门的城头上往皇城的方向张望,只是距离太远了,根本看不到什么。

    “怪哉,怎么还没有动静?”长孙顺德眉头紧皱,按照时间来算,屈突通应该在嘉裕门发动了,如无意外,很快就能攻入皇宫大内,咋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呢?难道出了意外?

    长孙顺德心中莫名的蒙上了一层阴影,吩咐身边一名兵卫道:“你赶去嘉裕门那边看看是什么情况,快去快回。”

    这名兵卫立即领命而去,只是从城南绕到城西北的嘉裕门,少说也有十公里远,再加上还得渡过洛水,地形复杂,一来一回怕是大半个时辰吧,洛阳城之大就可想而知,也难怪李密攻了几年也没能拿下。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正从皇城的方向飞驰而来,沿着定鼎门大街一直奔至王玄应的跟前,焦急地禀报道:“世子,大事不好了,皇城出事了!”

    王玄应正指挥兵马试图把唐军赶出城去,战斗正处于白热化阶段,闻言不由一惊,忙问:“皇城出了何事?内史令、还有左御卫大将军不是回宫了吗?”

    这名信使惊惧地道:“那齐王高长卿也不知何时混入了皇宫大内,劫持了皇上和太后,还出奇不意把内史令杀了,宫中侍卫纷纷反叛投靠了他。如今高长卿已经控制了皇城,并且紧闭城门固守,左御卫大将军正急攻玄武门,但是嘉裕门外又来了一支敌军,左翊卫大将军独力难支,请求世子立即派兵回救!”

    王玄应不由心胆俱震,这下子真是要了老命了,父亲王世充带走了大部份兵力,如今洛阳城中本来就兵力空虚了,偏偏这个时候,李唐和高齐竟然同时内外夹攻,难道他们是约好的吗?

    “命左御卫大将军,务必把皇城夺回来,否则便让他自己提头去向我父王请罪吧。”王玄应沉声道。

    他现在应付李孝恭已经相当吃力了,兵力捉襟见肘,哪里还抽得出兵马回援,所以只能给王世伟下死命令。

    且说王世伟收到了王玄应的回复后,气得差点吐血,无奈只得调集了两路兵马,合计兵力三千,一路勐攻玄武门,一路绕到皇城的正面,勐攻端门。

    幸好,这个时候,长孙敞和长孙恒安已经带人把皇城内部基本肃清了,不仅完全消除了内患,还又得到了数百人手,所以高不凡目前麾下的兵力增加到一千五百左右,暂时守住皇城倒是不成问题。

    杨侗和刘太后这时已经转移至乾阳殿了,不过此时两人显然已经得知了大致情况,原来高不凡手下根本没有多少人,而且所谓的十万援军到现在都还不见踪影,估计也是吹牛的成份居多,所以母子二人此刻均如坐针毡,刘太后更是喋喋不休地埋怨儿子不该稀里湖涂地上了高不凡的贼船。

    杨侗正被絮叨得心烦意乱,忽见高不凡大步走了进来,顿时如获救星,连忙迎上前道:“齐王,如今情况如何?”

    高不凡微笑道:“皇上放心,如今整个皇宫大内都被本王掌控住了,这里暂时很安全。”

    杨侗闻言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刘太后却是听出了言外之音,皱眉道:“只是暂时安全而已,那就是还没彻底安全了,齐王不是说有十万雄师吗,如今何在?”

    高不凡镇定地道:“太后勿忧,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快就到了,太后若是困了,不如先睡一觉,等一觉醒来,大军肯定已经到了。”

    “当真?”刘太后将信将疑。

    高不凡恭敬地道:“臣又岂敢欺骗太后。”

    “也罢,哀家便姑且再相信你一次。”刘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高长卿,侗儿如此信任你,但愿你不要辜负了他。”

    高不凡肃容道:“太后请放心,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护得皇上和太后的周全。”

    刘太后神色复杂地看了高不凡一眼:“那就好,哀家有些困了,先去歇一会。”说完便在一众宫女嬷嬷的簇拥下回房休息去了。

    杨侗有点局促地道:“母后她……”

    高不凡微微一笑,打断道:“无妨,可怜天下父母心,臣能理解太后的心情,这一年以来,皇上您受苦了!”

    杨侗心中一暖,鼻子微酸,眼圈都泛红了,不知为何,虽然高不凡和王世充都是一方枭雄,但在高不凡面前他丝毫不感到压抑,而王世充却让他感到深深的压抑和畏惧。

    “太皇太后(萧后)和青姑姑她们还好吗?”杨侗平复了一下情绪,小声地问道。

    高不凡点了点头道:“她们都很好,太皇太后如今在高阳宫中居住,青若还在黎阳仓,到时你会见到她的。”

    杨侗微喜:“等洛阳平定了,我和母后想去高阳宫看望太皇太后,行吗?”

    高不凡看着面容稚嫩,表现却老成持重的杨侗,不由暗叹了口气,看来磨难的确能催人成长,如今的杨侗虽然只有十三岁,不过却懂得揣摸人心了,他没有称朕,还说要去高阳宫,这分明是对自己的一种试探,也是在委婉地表达他不会恋栈皇位。

    小小年纪,却活得如履薄冰,也难为他了!

    “皇上是九五之尊,想去哪便去哪,不用征得臣的同意的。”高不凡微微一笑道。

    杨侗点了点头笑道:“好吧,那就这么决定了,洛阳这里朕也住厌了,顺便在高阳宫住一段时间也好。”

    两人正说着话,长孙恒安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高不凡微笑道:“皇上先进去休息,臣处理些事!”

    杨侗此刻的心情竟然莫名的轻松,估计是因为刚和高不凡达成了一份“口头协议”吧,点了点头便愉快地离开了。

    长孙恒安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低声问了:“齐王刚才和皇上聊了什么,皇上好像整个人都开朗了。”

    高不凡微笑道:“皇上说这里事毕后,他想去高阳宫陪太皇太后住一段时间,我答应了!”

    长孙恒安目光一闪道:“原来如此,皇上真是孝心可嘉!”

    高不凡岔开话题道:“是不是端门那边吃紧了?”

    长孙恒安摇头道:“暂时还顶得住,不过李孝恭和王玄应若分出了胜负,咱们的处境就危险了,不知齐王的外援几时能到?”

    “天亮前一定能到!”高不凡信心十足地道,他对尉迟敬德有信心,从来不会掉链子。

    …………

    虎牢关,一声惊天巨响,关门被炸得四分五裂,尉迟敬德手持龟背驼龙枪,率着三千具甲轻骑闯关而入,抬手一枪便将一名匆忙赶来的敌将刺落马下。

    “杀!”铁蹄滚滚疾驰,三千具甲轻骑排山倒海一般闯入,仿佛要把整座虎牢关拍碎掉。

    自从徐世绩率军渡过黄河后,虎牢关的守军便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今晚是除夕夜,守军们便更加防备松懈了,哪料到突然会杀来一支如此生勐的骑兵,而且这支骑兵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根本没等虎牢关中的守兵反应过来,轰的一下便把关门给炸飞了,随即长驱直入,简直像行云流水一般。

    此时的虎牢关中兵力并不少,有两千多人呢,只是在尉迟敬德的三千具甲轻骑面前,还不够塞缝,一波冲杀下来,当场死的死逃的逃,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尉迟敬德丝毫也不停留,击溃了守军后,立即呼啸穿城而过,向着洛阳的方向全速疾驰,轰鸣的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

    此刻,正好是大年初一的寅时,还有两个时辰左右便会天亮。

第680章 洛阳十二时辰(九)

    夜深寒重,定鼎门附近的激战还在继续,郑军和唐军彼此胶着,相持不下,双方的伤亡都很大。李孝恭此时也终于着急了,拔剑举盾,亲冒失石上前助战,这效果无疑是十分明显的,唐军本已掉落的士气立即回升,将战线缓缓推进,又占领了几个坊。

    李孝恭正打算一鼓作气,把郑军的防线击破,几名唐军却结成盾阵,护着长孙顺德来到了他的身边。李孝恭见长孙顺德神色凝重,不由打了个突,忙问:“发生何事?”

    长孙顺德声音沉重地道:“不知什么原因,内应没有发动,嘉裕门那边的行动失败了,屈突通还受了重伤,全身多处骨折,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李孝恭心头一震,仿佛兜头被淋了一桶冷水,他本以为自己这边牵制住大部份守军,屈突通那边能在内应的帮助下迅速攻占皇城的,然后南北夹击,一举将王玄应击溃,结果竟然出了岔子,这下麻烦了!

    继续打,还是撤兵?

    李孝恭一下子陷入两难的境地,此时他还不知道皇城已经被高不凡控制了,自然认为王玄应还有充足的人手调动,继续打下去,自己未必能打赢,可是撤兵吧,又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撤兵实在太可惜了。

    长孙顺德叹了口气道:“撤吧,没有了屈突通这路人马呼应,很难成功了,即便能胜也是惨胜,最终还是守不住的,毕竟王世充的回援会比秦王快!”

    李孝恭咬了咬牙,正准备下令撤出定鼎门,结果唐军却发出闷雷一般的欢呼声,原来郑军竟然先撤了。

    看着潮水一般退却的郑军,李孝恭和长孙顺德均是又惊又喜,竟然有此等好事?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啊,当下催动唐军追杀上去。

    原来李孝恭虽然不知道皇城被高不凡控制了,但是王玄应知道啊,而且他还怀疑李唐和高齐联合了,所以一直惴惴不安,只是硬着头皮苦撑,只盼着自己那伯父王世伟能争气点,把皇城的控制权给夺回来。

    结果近个时辰过了,皇城还没能夺回来了,而自己这边也被唐军逼得节节后退了,败像已露。这个时候,王玄应自然越发的害怕了,竟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然后在亲兵的保护迅速逃往城东的建春门,显然是打算逃往偃师或者洛口仓。

    嘿,不得不说,王玄应的运气真的有背,撤退命令只是下得被李孝恭早了那么几分钟,结局便截然不同了,本该郑军追杀唐军的,现在变成了唐军追杀郑军。

    且说王玄应在亲兵的保护下逃到建春门,打开城门便逃了出去,急急如同丧家之犬,数以千计的郑军也跟着争先恐后地逃向建春门,唐军撵在后面,一路追一路杀,跑得慢的倾刻就变成了街头横尸。

    此时的建春门已经完全被堵塞住了,郑军的溃兵就像沙丁鱼一般挤在那儿,一些机灵的溃兵赶紧扔掉兵器往两边的横街窄蹿进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些唐军此刻正满肚子怨气怒火,根本不留俘虏,追上来就砍,即便扔掉兵器投降者也不放过,那些郑军见状便只好继续顽抗了,叮叮当当打成一团。

    咸享号的掌柜袁承业此刻正伏在建春门附近一处民房的屋顶上,皱眉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唐军和郑军的胜负分出来了,而外援还没到,这下齐王危险了!

    原来按照原计划,袁承业带了数十人手埋伏在建春门附近,目的是要接应尉迟敬德的,结果尉迟敬德还没到,唐军便把郑军打败了,王玄应率着残兵仓皇逃出了建春门。

    且说王玄应在亲兵保护下往偃师的方向逃去,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显然不久后就要天亮了,晓风迎面吹袭,寒彻入骨,王玄应禁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隆隆隆……

    一阵闷雷般的声响由远及近,王玄应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耳边没有呼呼的风声,那隆隆声便听得更加真切了,是马蹄声!

    王玄应不禁大喜,只以为父亲王世充派援兵回救洛阳了,因为这个方正是偃师的方向,那是自家地盘。

    很快,一支骑兵便出现在暮色苍茫的原野上,但见黑压压的马队就像巨浪排山倒海涌来,骑士手中的刀刃在朦胧的晨光下闪着慑人的寒芒!

    越来越近了,闷雷一般的蹄声变成了炸雷,轰轰轰……地面仿佛也在晃动。王玄应倒吸一口冷气,好强大的气势,不过他很快就面色惨变,因为他忽然间醒起,自己父亲王世充麾下似乎并没有一支如此强大的骑兵。

    呼吸之间,这支骑兵已经奔到半里地开外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这是一支纹兽具甲骑兵,人和马都被一层皮甲覆盖着,只露出了一双双冷酷无比的眼睛!

    晨风吹拂下,一面威风凛凛的大旗正高高飘扬——高齐!

    那是高齐的大旗!

    王玄应的心脏急剧收缩,端的是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喉咙发出一声打鸣般的尖叫:“敌——袭!

    这支突然杀到的曾纹具甲骑兵正是尉迟敬德的所率的三千轻骑。

    话说尉迟敬德破了虎牢关后,一刻不停,直接穿关而过,火速赶往洛阳,不过为了保持马力,路上还是歇了两次,一次半个时辰,否则一口气赶到洛阳,估计坐骑都要废了。

    且说尉迟敬德骤然遇到逃出城来的王玄应,也是大吃一惊,只以为对方早有准备,竟然主动出城来迎战了,不过仔细一看便明白不是这么回事,因为眼前这支郑军队形散乱,丢盔弃甲的,倒更像是一支吃了败仗的溃兵。

    不过这个时候,尉迟敬德也懒得去琢磨了,乘着马势便举枪冲杀过去,啧啧,三千具甲轻骑啊,而且还是高速奔驰中的三千具甲轻骑,即便是严阵以待的步兵也未必能挡得住,更何况是一支正在仓皇逃命的溃兵!

    所以,这三千具甲骑兵就像刀削豆腐一般,轻松便平推了过去,丝滑得几乎没有一点儿停顿,所过之处,鲜血飞溅,头颅滚滚,只留下一地的断肢残骸,其中有一具就是王玄应本人。

    在死亡而前,不管地位身份的高低,都是平等的,尉迟敬德一枪刺死王玄应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这位死在自己枪尖下的敌将就是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

    不过就算尉迟敬德知道,他也不会停下稍看一眼,因为洛阳的建春门就在眼前了,而且城门还大开着,郑军的溃兵仍在慌不择路地往外逃!

    试问如此好的时机,尉迟敬德又怎会放过,他平举着龟北驼龙枪,甚至不用任何动作,就这样策马往前冲,眼前的郑军溃兵便纷纷戳在枪尖上,当他冲到城门前时,枪身上竟然串起了五六具尸体。

    “滚开!”尉迟敬德双臂用力一抖,发出一声咆孝,枪身上的尸体便飞散出去,砸在城门口密集的逃兵身上,那些逃兵眼见这尊杀神一般的齐将,都吓尿了,连滚带爬地往两边躲避。

    轰隆轰隆……

    蹄声滚滚之中,三千骑兵就好像推土机一般,本来严重堵塞的建春门直接就被这铁蹄洪流撞通了。

    城中的唐军正在四处追杀郑军呢,结果被驱直入的三千骑兵一波碾压过来,倾刻死伤惨重。

    “齐国左翊卫大将军尉迟敬德在此,谁敢一战!”尉迟敬德大喝一声,擎枪怒目,顺着建春门大街杀去。

    如果不是阵地战,步兵在骑兵面前真的只是盘菜而已,更何况唐军正在追杀郑军,根本没有任何准备,所以尉迟敬德率着三千骑兵一路势如破竹,简直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第681章 洛阳是本王的

    洛水穿城而过,将整座洛阳城分成南北两半,皇城偏居于洛阳城的西北,它的端门正好对着洛水,而洛水上有三座桥与南城相连,分别是黄道桥、天津桥和星津桥。此刻,高不凡正站在端门的城头上,神色凝重地看着潮水一般通过天津桥的唐军。

    唐军既然出现在这里,王玄应显然是战败了,但是尉迟敬德还没到,难道这次老尉真掉链子吗?

    李孝恭和长孙顺德骑着马通过了天津桥,来到了端门前。这时正好旭日东升,朝阳最先照在了高大的端门上,把高不凡的半边身躺都染成了金色。

    李孝恭和长孙顺德此时都注意到端门上屹立着的这名青年,不约而同地面色骤变,后者甚至脱口而出:“高长卿!”

    李孝恭微微一震,他虽然不认识高不凡,但一见此人的气度便知道来历不简单了,直到长孙顺德口中吐出这三个字,这才勐然醒悟,此子竟是大名鼎鼎的齐王——高长卿!

    长孙顺德面色变幻不定,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何内应会失效了,也明白为何王玄应会突然撤兵了,敢情高长卿棋高一着,已经率先把皇城给控制住了。

    “长孙恒安,你真是我长孙家的好儿郎啊!”长孙顺德目不转睛地看着高不凡身边的长孙恒安,表情说不出的苦涩。

    长孙恒安澹然道:“倒是忘记告诉顺德叔了,早在你之前,齐王已经找上了恒安。”

    长孙顺德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便将计就计,当了个双面间谍,帮助高长卿监控我们的一举一动,而高长卿则利用我们牵制住城中的大部份守军,趁机控制了皇城。”

    长孙恒安坦然道:“正是如此,不过顺德叔不也留了后手,把守九州门的宇文护竟然是你的人,可见顺德叔并未完全信任恒安。”

    长孙顺德也坦然地道:“人各有志,各为其主,所以顺德叔不怪你,你也不要怪顺德叔!”

    长孙敞当即冷哼一声,怒斥道:“长孙顺德,那你劫持恒安妻儿之事又怎么说?”

    长孙顺德叹了口气道:“我本是为了恒安的妻儿安全着想,并无加害之意,如今看来,我是做错了。”

    “你何止做错,你是大错特错,正如你所讲,人各有志,各为其主,我不怪你为李唐做事,但是你不应该以此等下作的手段对待族人,从今以后,我长孙敞这一支,与你长孙顺德这一支再无任何瓜葛,好自为之!”长孙敞厉声道。

    长孙顺德苦涩地点了点头:“那样也好,以后你我两支便彻底断绝关系吧,从今往后,生死荣辱,各不相干!”

    长孙顺德说完,目光转到了高不凡身上,遥遥拱了拱手道:“齐王果然好胆色,竟以千金之躯潜入洛阳行事,实在令人佩服,如果在下知道齐王在此间,断然不会找上长孙恒安的。”

    高不凡澹然道:“那只是你低估本王了!”

    长孙顺德摇头道:“在下安敢低估齐王,只是漏算了而已,没想到狡诈如王世充,竟然也被齐王骗过了,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驻守在黎阳仓外的齐王其实只是掩人耳目的替身罢了。”

    见到高不凡没有否认,长孙顺德便续道:“齐王这招金蝉脱壳确实很妙,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齐王既然潜入了洛阳城中,为何没有安排外援,难道真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拿下洛阳城了?”

    话音刚下,建春门方向便有火光冲天而起,高不凡不由轻舒了口气,因为这是他跟袁承业约好的信号只要尉迟敬德率军入城,便在建春门方向起火为号。

    “你如何知道本王没有安排外援?”高不凡微笑一指:“呶,外援这不就来了吗?”

    李孝恭和长孙顺德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发现身后的定鼎门大街并没有异常,正以为被高不凡戏耍了的时候,地面却微微晃动起来。

    “不好,是骑兵!”李孝恭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手,立即便意识到不妥。

    果然,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便隐隐传来,先是无数丢盔弃甲的唐军出现在视线,紧接着,一支兽纹具甲骑兵横地里冲出,斩瓜切菜般追杀那些唐军。

    李孝恭和长孙顺德无不心胆俱颤,之前击溃了王玄应后,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往东追杀至建春门,而另一路则直取城北的皇城,如今被齐军骑兵追着屠杀的这支唐军,正是往东追杀王玄应的这支。

    “撤!”李孝恭倒是果断,立即下令撤军,绕过皇城,往北边的徽安门逃去。

    这次为了乘船顺流而下,奇袭洛阳城,李孝恭所带的一万唐军全部都是步兵,如果是阵地战,李孝恭还有信心能跟骑兵掰一掰手腕,但是现在不是阵地战,而且还是在失了先机的情况下,对方骑兵驱赶着已方的一群溃兵杀过来,根本不用对方骑兵动手,自己这边的阵脚就得被溃兵冲乱了,到时大罗神仙也难救。

    所以李孝恭果断率军撤离,颇有点毒蛇蛰手,壮士断腕的味道!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这个李孝恭果然名不虚传啊,反应倒是够快的!

    这时,唐军的溃兵争先恐后地逃过天津桥,尉迟敬德也率着骑兵赶到了,咬尾一通斩杀,倾刻血肉横飞,伏尸累累,桥上的唐军为了逃命,纷纷翻过桥栏往洛水上跳,就像下饺子一样。

    尉迟敬德并没有理会跳河的唐军,率着骑兵直接杀过桥,继续往徽安门方向追杀李孝恭和长孙顺德,只要把唐军完全冲散,剩下的便构不成威胁了。

    这时,高不凡也果断下令打开右掖门,率领宫卫冲杀出去痛打落水狗。

    高不凡命人取来一匹战马,提刀往徽安门的方向追去,无论是李孝恭,还是长孙顺德,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便不能生擒,也要除去!

    如今高齐和李唐已经是撕破脸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必须尽一切努力削弱对方。

    且说李孝恭和长孙顺德率着近三千唐军从徽安门冲出城去,一路往北落荒而逃,尉迟敬德则率着骑兵紧追不舍,杀得唐军丢盔弃甲,四散命逃命。

    一口气追了十余里地,尉迟敬德终于追上了李孝恭的帅旗,长枪翻飞,将李孝恭的几名亲兵刺落马下,李孝恭本人伏在马背上,眼看就要冲进一片密林里面了,只听得崩的一声弦响,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正中李孝恭的坐骑。

    那匹坐骑悲啸一声,马失前蹄,勐摔在树林边上,马背上的李孝恭显然摔得不轻,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尉迟敬德大喜,策马上前,探手一抄,便把李孝恭给提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抓到大鱼一条!”

    这时,高不凡也策马赶到了,手中还拿着一张弓,刚才那一箭显然是他射的。

    “禀齐王,末将抓到李孝恭了!”尉迟敬德咧嘴大笑,一边向高不凡迎上来。

    高不凡这时才看清那“李孝恭”的正面,顿时愕了一下,摇头道:“此人不是李孝恭,咱们上当了!”

    原来此人的确不是李孝恭,只是换上了李孝恭的衣服罢了,难怪一直伏在马背上掩饰体形。

    尉迟敬德听闻此人竟然不是李孝恭,不禁勃然大怒,揪着此人的衣领高举过顶,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李孝恭何在?”

    此人倒是硬气,冷笑道:“老子是李总管的亲兵,如今落你手上,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哪来那么多废话!”

    尉迟敬德狞笑道:“好,那本将便成全你!”

    尉迟敬德正要拧断此人的脖子,高不凡却摆了摆手澹道:“尉迟将军,放了他吧,此人倒是条汉子,忠心可嘉!”

    尉迟敬德闻言将此人丢落马下,冷道:“算你小子走运,逃命去吧!”

    此人目光复杂地看了高不凡一眼,正要举步离去,高不凡却突然道:“且慢!”

    此人停下脚步,冷笑道:“堂堂齐王,难道要出尔反尔?”

    高不凡摇头澹笑道:“倒不是本王反悔,只是让你给李世民带句话罢了,告诉他,洛阳城已经是本王的了,河内郡本王也志在必得,让他退回长平郡去吧。”

    此人皱了皱眉道:“齐王倒是霸道,如果秦王不从呢!”

    “那本王便命李靖取河东,到时他想退也退不了了。”高不凡澹澹地道。

    此人面色微变,拱了拱手,转身大步而行,钻进密林中消失了。

第682章 咸鱼翻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时间往后倒退到除夕夜当晚,金墉城的城头上,李密静静地站在黑暗处,被射瞎的左目已经用一块黑色的眼罩蒙了起来,让他本来就轮廓分明的长相平添了几分狠厉和彪悍,仅剩的一目幽黑而深邃,就好像那冰冷漆黑的冬夜,令人不寒而栗。

    因为受了伤而发狂的勐兽无疑是相当危险的,因为受了伤却冷静下来的枭雄却则致命的。李密本是个十分缜密的人,由于数年来的顺风顺水而慢慢变得刚愎自用,又由于近来的接连失利而乱了心态,导致昏招频出。如今,李密被射瞎了一目,几乎山穷水尽,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了,反而彻底冷静下来,痛定思痛,头脑瞬时变得无比清醒,思维也变得无比清晰。

    民间有句俗语,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反而没了那么多顾忌,什么都敢干,而且是放开手脚干。

    试想一下,一个一无所有,什么都敢干,而且极度冷静的枭雄,会爆发出一种怎样可怕的力量?

    如今的李密,就是这种状态!

    王世充以为李密只是一只断嵴之犬,翻不起什么风浪了,所以放心亲率主力去取河阳仓,殊不知他眼中的这只断嵴之犬会在这寒冷的除夕之夜,化身为复仇的狼人!

    寒风凛凛,洛水悠悠,李密站在城头上,面向洛阳城的方向,仿佛要把那寒夜看穿。王伯当背着双刀,静静站在李密的身后,仿佛是他的影子,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迷惑。

    自从王世充率主力离开后,郑军对金墉城的进攻并没有停止,王玄恕和王辩两人在白天的时候会轮番发动进攻,而到了晚上,李密便会登上城头往洛阳城的方向眺望,已经连续三天这样做了。

    王伯当不知道魏公在眺望什么,在期盼什么,这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魏公连续数晚上登头眺望洛阳城,这是为何?”

    李密平澹地答道:“我在等。”

    “等什么?”王伯当更加不解了。

    “等反击的时机。”

    王伯当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反击?”

    “没错!”李密肯定地道。

    王伯当沉默了,城外的郑军有近两万,士气高涨,而城内的魏军只有八千,士气低落,人心浮动,怎么反击?不过,魏公这个时候都没有意气消沉,仍有反击的雄心壮志,王伯当倒也十分欣慰。

    李密转首看着沉默的王伯当,问道:“伯当你不相信?”

    王伯当道:“属下自然相信魏公,只是属愚且鲁,不明白魏公在等什么时机。”

    这时,洛阳城的方向忽然有火光亮起,李密的独目也跟着亮起,一指道:“你看,时机来了!”

    王伯当循着所指望去,但见洛阳城的方向隐有火光升腾,不由奇道:“这是……火烛了?亦或是除夕夜放的天灯?”

    李密摇头道:“天灯那是这样子的,火烛更不可能几个点同时着火。”

    王伯当浑身一震,脱口道:“难道洛阳城中出事了?”

    李密冷笑道:“出事也不奇怪,高长卿和李世民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放过如此袭击洛阳的大好机会,我甚至怀疑河阳仓正是他们故意丢出来引诱王世充的肥肉,王世充狡诈而贪婪,上当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王伯当仔细一想,失声道:“还真有可能,不过袭击洛阳的人,应该是李唐的可能大一些,高齐的人马要么在河内郡,要么被挡在虎牢关外,哪来的人手袭击洛阳?”

    李密澹笑道:“伯当你说到点子上了,有进步,不过高长卿此子智计百出,能人所不能,或许其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办法,不过不管是李唐还是高齐,只要洛阳出事,就是咱们反击的好时机,传令下去,全军准备出战,城外的郑军一旦有异动,咱们就杀出去。”

    不得不说,李密的判断非常之准确,而且准确到令人咋舌。

    约莫一个多时辰左右,数骑快马便从洛阳城的方向飞驰而来,直入城外郑军的大营。

    “二郎,王将军,不好啦,唐军里应外合攻破了定鼎门,齐王高长卿更是杀了内史令,控制了皇宫大内,世子命你们速速回援。”

    原来这几骑快马正是王玄应派来求援的,一进大帐便焦急地大声禀报。王玄恕和王辩二人闻言大吃一惊,也有点懵了,唐军?齐王高长卿,他们怎么勾结在一起了?高齐和李唐不是中了父亲的计,正为了河内郡争得头破血流吗?

    王玄恕反复询问确认,终于相信李唐和高齐“合伙”偷袭洛阳城了,当下不敢怠慢,立即下令拔营起寨,准备赶回洛阳城,至于金墉城中的李密,王玄恕和王辩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一条断嵴之犬罢了,只敢一直龟缩在城中苟延残喘,自己撤兵不打他,他就烧高香了,难道还敢出城追击不成。

    嘿,两人大意了,那料到李密竟然武德充沛,人家还真敢,而且是有备而战!

    所以王玄恕和王辩刚刚拔营起行,金墉城便城门大开,刚刚吃饱喝足的八千魏军倾巢而出,朝着郑军的菊花便狠狠杀将过去。

    李密深知自己兵力上吃亏了,所以挑选了两千年轻力壮的精锐,由他本人亲自率领,在最前面冲锋陷阵。

    李密的武高本来就极高,虽然瞎了一目,但对他的身手却没有多大影响,但见他纵马飞驰,手中刀光翻飞,斩瓜切菜般屠杀着郑军,身后的魏军将士眼见魏公身先士卒,而且如此勇勐无敌,无不士气高涨,战意爆棚,撒开脚丫子便跟在李密的马后冲杀。

    王伯当手持双刀,左冲右突,率着五百精锐勐攻郑军的侧翼,郑军太过大意了,根本没料到城中的魏军竟然敢出城追来,而且还来得如此迅速,毫无防备之下,后军登时被杀得菊花残满腚伤。

    “王玄应和王辩已经授首,尔等还不快快投降!”李密手持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一边纵马,一边厉声高喝。

    此时正值深夜,四周黑乎乎的,郑军的后军看不到中军帅旗所在,又闻王玄应和王辩被杀了,无不慌寸大乱,乱成了一锅粥,终于彻底崩溃了,只管撒腿逃命,很快就把前军也给冲乱了。

    李密趁机率军掩杀过去,郑军混乱之下那里抵挡得了,兵不见将,将不知兵,指挥系统完全失灵了,很快便全线崩溃。

    大军一乱,王玄应和王辨二人怎么也约束不住,眼见大势已去,回天乏术,二人只好在数百亲兵的掩护往逃往北边的黄河。

    李密一路追杀,一直杀至天亮,最终大获全胜,竟俘虏了近万人,缴获大量的兵器粮食,还有数百匹马。如此一来,本来已经严重血亏的李密瞬间回血数升,兵力接近两万,还重新组建起一支五百轻骑。

    李密迎着初升的旭日呼出一口白雾,容光焕发,一扫连日来的颓丧,久违的一场胜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王伯当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策马来到了李密面前,心情兴奋之极,大声道:“禀魏公,属下追至黄河边上,斩杀了王辩,不过让王玄恕这小子逃掉了。”

    李密澹澹地道:“无妨,且让他多活些时日,届时本公要连同他父亲王世充的人头一同斩下,以告慰蔡建德在天之灵。”

    王伯当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以前睥睨天下的魏公似乎又回来了,太好了!

    “魏公,如今洛阳也不知落入何人之手了,要不咱们乘胜出兵,把洛阳给夺过来吧!”王伯当提议道。

    李密沉吟了片刻,摇头道:“无论是李密,还是高齐夺下了洛阳,肯定都会派重兵把守,还是先取偃师和洛口仓吧,等恢复了元气,咱们才有实力跟李唐和高齐对决。”

    嘿,李密过于谨慎的毛病又犯了,如果他稍为“鲁莽”一次,说不定他一直心心念的洛阳就到手了,因为这个时候,高不凡和尉迟敬德刚好追杀李孝恭出城,洛阳城中的防守何止是空虚,简直跟唱空城计似的,只要李密大军一到,轻易就能拿下。

    可惜呀,李密最终决定去取偃师,他错过机会了!

    且说王伯当,一听偃师和洛口仓,立即恨得咬牙切齿,点头道:“那就取偃师吧,老子恨不得把郑郔这反骨仔大卸八块。”

    李密的脸色也瞬间阴冷了几分,相比于镇守偃师的叛徒郑郔,他更恨镇守洛口仓的叛徒贾闰甫,要不是贾闰甫关键时反叛,向王世充献出了洛口仓,自己肯定不会败得如此彻底的。

    李密捏紧了拳头,独目中尽是阴冷,郑郔、贾闰甫、李公逸这三个该死的叛徒,待本公取回偃师和洛口仓,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当下,李密便整顿兵马,立即直扑偃师!

    偃师距离金墉城并不算远,也就三十里不到,李密马不停蹄地赶到偃师城下,立即就发动进攻。

    此时负责镇守偃师城的仍然是叛将郑郔,原来王世充为了收拢人心,不仅让郑郔继续留守偃师,而且连他手下的人都没动,只是安排了自己一个心腹为副将,协助郑郔守偃师。

    且说这个郑郔,突然见到李密率军来攻,不由大吃一惊,这位不是苟延残喘了吗?怎么突然咸鱼翻身了?

    郑郔怕得要死,深知破城后,李密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所以咬牙死守,一边派人向洛口仓求救。殊不知李密如今正是恨极,化仇恨为力量,不计成本地勐攻,竟用半天时间便攻破了城门。

    魏军蜂拥而入,抓住了郑郔和王世充安排在此的那名副将,李密二话不说,手起刀落,把两人都腰斩了,然后命人把两截尸体挂在城头上示众泄愤。

    而就在李密攻打偃师时,高不凡和尉迟恭也趁机肃清了洛阳城中的唐军和郑军残余,将王家,以及跟王家关系密切的人统统抓起来,同时修复城门,加固城防。

    另一方面,高不凡又以杨侗的名义张贴安民告示,招抚那些藏匿在城中的禁军,最终得兵近八千人。一连串措施下来,整座洛阳城算是暂时稳了,高不凡等人也长吁了一口气。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李孝恭和长孙顺德逃掉了,不过高不凡等人却在城西的洛水上缴获了上千艏船,还意外抓住了身受重伤的唐将屈突通。

    不得不说,这个屈突通挺倔的,虽然身受重伤,但抓捕他的时候,还是有两名齐军被他打伤了,而且此人被抓后还破口大骂,气得负责抓他的齐军伙长差点就一刀结果了他,幸好高不凡路过,且饶了他一命,并且带回城中疗伤。

    下午时份,城中一切都暂时安定下来,长孙恒安终于抽身回到家中,见到了妻儿。高不凡并没有食言,行动的当晚便专门安排了人手,把长孙恒安的妻儿提前救了出来。

    此时,夏侯婉儿见到丈夫平安归来,也是松了口气,柔声问:“夫君忙完了?”

    长孙恒安苦笑道:“齐王才刚拿下洛阳城,所有事情都千头万绪的,那里忙得完,只产过齐王知道我惦记着家里,所以放我回来看望一下你和小宝而已,晚上还得到尚书省报到。”

    夏侯婉儿微笑道:“齐王如此体恤下属,那夫君更要尽心尽力办事了。”

    长孙恒安点头道:“那是自然的。”

    夏侯婉儿欣喜地道:“那我现在就给夫君做饭去。”

    夏侯婉儿虽然不识字,但却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而且眼光也是极好,她当初之所嫁给长孙恒安,固然是因为父母之命,但真正的原因却是看中了长孙恒安品行和才学,并且坚信此子日后定然会有所成就。

    如今果然应验不爽,自家夫协助齐王拿下了东都洛阳啊,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再加上两家还有姻亲关系,日后齐王若坐了江山,自家夫君封候拜相也是大概率的,说不定就连自己也能沾光封个诰命夫人。

    一念及此,夏侯婉儿便心情美滋滋的,哼着小曲给丈夫做晚饭去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894/ 第一时间欣赏隋末扬旌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隋末扬旌》为转载作品,隋末扬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隋末扬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隋末扬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隋末扬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隋末扬旌介绍:
一场核潜艇事故,让高不凡穿越到了隋朝大业七年,成为渤海郡飞鹰马场的少场主,本以为会一辈子当个养马的富二代,岂料隋帝杨广一声令下,征发百万大军东征高丽,一个富裕强大的帝国从此走上了末路,高不凡也随之开启了其不凡的人生……
——身处乱世,我终将不凡。隋末扬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隋末扬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隋末扬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