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了
如题,逐鹿中原牵扯的势力太多,有点乱了,得理顺一下头绪,争取爆个精彩的大高潮,今天请假一天,缺更后面会补上的。抱拳作揖!
第656章 王世充的如意算盘(中)
王君度故意环视了一遍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地道:“事关重大,还请齐王屏退左右,君度再向齐王您细禀。”
高不凡有点好笑,竟然情不自禁地想到后世那些电信诈骗犯,第一时间也是要求受害人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免得受到外界干扰,导致行骗失败,此时的王君度就像极了一个电信诈骗犯,不过高不凡还是依言把众将士屏退,只留下杜如晦、长孙无忌和徐世绩三人。
王君度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不过他也识趣,并没有进一步要求把杜如晦他们也屏退,清了清嗓子道:“想必齐王也很清楚,李密虽然号称拥兵百万,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实际兵力也就三十万左右,先是与宇文化及火拼,损失了数万精锐,接着又与窦建德大战于邯郸城下,又折了几员大将和过万精锐,最后更是败于齐王之手,就连麾下勐将单雄信也投靠了齐王。如今李密勐攻洛阳城数月不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正是彻底击败他的大好时机,所以郑王打算主动出击,攻打偃师,夺回洛口仓,还望齐王能配合行动,出兵攻打河内郡,令到李密首尾不能相顾,最后必能一举大破之。”
徐世绩哂笑道:“既然李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王世充为何不自己趁机将其击溃,反而谋求与齐王联合呢?”
王君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道:“徐将军有所不知了,正所谓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李密虽然连遭重挫,但是麾下兵力仍然逾十万之众,光靠洛阳城中的兵马,要击败李密还是力有不逮的。”
长孙无忌趁机问道:“洛阳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王君度登时露出为难之色,一副欲言犹止的表情。
高不凡澹然一笑道:“此乃军事机密,无忌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长孙无忌“愕”了一下,继而歉然道:“齐王所言极是,属下的确鲁莽了。”
王君度眼珠一转,咬了咬牙,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道:“郑王是诚心与齐王联合的,为表诚意,君度也交个底吧,不瞒齐王你说,如今洛阳城中的兵马已经不足三万了,前有李密大军压境,后有李唐虎视眈眈,情况及及可危,否则郑王也不会急于向齐王您求助的。”
杜如晦、长孙无忌和徐世绩三人均露出了思索之色,显然在考量王君度这番话的可信度。
高不凡则“满意”地点了点道:“难得君度坦诚相告,如此看来,洛阳的情况的确十分不乐观。”
王君度连忙诚恳地道:“李密当初跟随杨玄感造反,本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反贼,而李渊一开始虽然打着志在尊隋的旗号,拥立代王为帝,但数月前便废帝自立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有郑王是真心想光复隋室的,对大隋的一片忠心,天地日月可鉴。郑王与齐王您可谓是志同道合,大道不孤也,所以,还望齐王对洛阳伸出援手,拯救皇上,拯救隋室江山,待剿灭了李密之后,郑王必大开洛阳之门,迎接齐王到东都共同辅政,共襄光复大隋江山之盛事。”
长孙无忌的眼底中均闪过一丝讥讽,而徐世绩更是暗自嗤之以鼻,王世充之所以没有废帝自立,那是因为暂时没有李渊的实力,至于所谓的剿灭了李密之后,大开城门欢迎齐王入城共同辅政,更是一张空头支票,骗人的鬼话而已。
高不凡若有所思地瞥了王君度一眼,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脸皮够厚,明明是厚颜无耻,明明是胡说八道,却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能露出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牛比!
王君度用殷切而诚恳的眼神看着高不凡,显然在等候他的答复,不过高不凡也毫不含湖,点了点头慨然道:“郑王对大隋赤胆忠心,实乃人臣之锴模也,本王佩服万分,断然不可能对洛阳见危不救的。”
王君度立即感激涕零地道:“齐王英明啊。”
高不凡却马上话锋一转道:“不过,如今本王麾下的兵力也是捉襟见肘,短时间内只怕不能出兵河内郡,至少也得攻破黎阳仓之后吧。”
王君度显然也深知自己刚才那番鬼话是不可能忽悠到高不凡的,因为无论是自己叔父王世充,抑或是高长卿,均没有半点要光复大隋之心,所谓的“尊隋”,只是暂时用来遮羞的幌子罢了,所以王君度十分明白,没有实际好处,高不凡是不可能出兵协助的,于是眼珠一转道:“郑王的意思是,只要剿灭了李密,河内郡和河阳仓尽归齐王。”
高不凡目光一闪,吐出五个字:“加上荥阳郡。”
王君度面色微变,高不凡这是狮子大开口啊,荥阳郡就在河南郡的东边,乃洛阳的东大门,而虎牢关也在荥阳郡境内,若把荥阳郡给了高齐,无疑于让人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更何况荥阳郡土地肥沃,是主要的粮食产区,高齐若把荥阳郡拿走了,无疑于在东都身上割去一块肉。
高不凡微笑道:“本王也知道此事你本人作不了主,不如先回去请示一下郑王,本王等你便是。”
王君度面色变幻不定,最后竟咬了咬牙道:“不必了,出发来这里之前,郑王已许君度临机决事之权。”
高不凡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看来王世充对自己这个侄子十分信任啊,微笑道:“如此说来,君度是同意本王的要求了?”
王君度苦笑道:“君度倒是想反对,但是实力不允许啊,只能面对现实了。”
高不凡不禁哑然失笑,王君度拱了拱手道:“君度可以答应齐王的条件,事成之后荥阳郡归齐王,但不包括虎牢关,虎牢关乎东都的安危,还望齐王理解。”
高不凡闻言笑了笑,点头道:“也罢,正所谓时危见臣节,板荡识诚臣。郑王对大隋一片赤胆忠心,本王又岂能见死不救呢,本王这便下令调集人手,争取在十天内出兵河内郡。”
王君度暗喜,深深一揖道:“感谢齐王深明大义,事不宜迟,君度这便赶回洛阳禀明皇上和郑王。”
高不凡摆手道:“倒也不必急在一时,君度一路上舟车劳顿,本王岂能不招待一番,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无忌,命人准备酒席,本王要给君度接风洗尘。”
王君度心中一动,恭敬地施礼道:“谢齐王赐席,君度却之不恭。”
接着,高不凡便命人把王君度一行人带下去休息沐浴一番。
待王君度离开了大帐后,高不凡便问道:“洛阳城中只剩三万兵力不到了,你们觉得有几成可信度?”
徐世绩摇头道:“王世充此人凶残而狡诈,这个王君度也是腹黑皮厚,一成也不能信,洛阳城中的兵力绝对比三万多。”
“而且会多很多,说不定有五六万,甚至六七万。”长孙无忌补充道。
高不凡点头道:“跟我预计的差不多,王世充用兵还是颇有两把刷子的,着实小瞧不得。”
杜如晦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王世充当初剿灭刘元进,消灭格谦,击败无上王卢明月,显然不可能纯靠运气,而且此人狡诈阴损,胆识也过人,是一名敢打敢战,而且经验丰富的沙场老手,虽然去年败于李密之手,龟缩在洛阳城中不敢出头,但如果谁若小瞧他,把他当成缩头乌龟,只怕转眼间就要倒大霉了。
要知道王世充可不是什么缩头乌龟,而是一条毒蛇,这不,躲在洛阳城中装了一年多孙子的他终于逮着机会了,此刻正探出头来,吐着信子,准备反噬李密一口呢,李密若是被咬中,嘿嘿,不死也得脱层皮!
杜如晦神情严肃地道:“王世充此人狡诈而无信,齐王跟他合作可要小心谨慎,需提防他随时反咬一口。”
高不凡若有所思地道:“那就先下手为强,想办法敲掉他的毒牙如何?”
四人相视一笑,密密地计议起来。
第657章 王世充的如意算盘(下)
高不凡把接风宴安排在晚上,吃完后自然是要留王君度过夜的,且说高不凡满身酒气地回到寝帐,在外面站岗的亲卫连忙行礼:“见过齐王殿下。”
高不凡点了点头,撩起帐帘便走了进去,亲兵们眼神暧昧地对视了一眼,嘿,齐王殿下今晚估计有得忙了。
眼下已经是冬月中旬了,天气寒冷,不过寝帐内燃着篝火,倒是暖意融融,王君度送来的两位美人见到高不凡进来,立即眼前一亮,跪伏行礼道:“拜见齐王殿下。”
这两女不愧是经过特殊调教的,跪姿优雅而动人。
高不凡目光一扫而过,点了点头道:“起来吧,地上冷,仔细着凉了,以后不必再行跪礼。”
“谢齐王殿下。”两女款款地站起来,偷偷对视一眼,内心窃喜,尽管她们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歌姬,而且是带着特殊任务来的,但如果目标是个年轻英俊,而且温柔体贴的男子,无疑是相当幸运的,毕竟比侍候那些浑身暮气的老家伙,又或者野兽一般的鲁男子要强多了,就是不知这个齐王有没有变态的特殊癖好,如果没有,那就更完美了。
高不凡很自然地走到火塘前,拿起火钳往里加了几根木柴,两女急忙上前,其中一人从高不凡手中接过火钳,诚惶诚恐地道:“这是下人该做的事,怎能由齐王你来做呢?”
“是啊,以后便由奴婢二人服侍王爷吧。”另一名美人一边替高不凡解下披风,一边娇声软语地道。
高不凡微笑问:“你叫蔷薇?”
抱着披风的美人羞涩地轻笑一声道:“齐王弄错了,奴婢是芍药,她才是蔷薇。”说完双眼灵动地瞄了一下拿火钳的那位美人。
高不凡伸手勾住芍药下巴捏了捏道:“本王看你们二人颇有几分相似,莫非是孪生子?”
芍药羞答答地摇了摇头,蔷薇则娇笑道:“奴婢和芍药虽然不是孪生的,却也是亲姐妹,我是姐姐,她是妹妹,我长她两岁呢。”
高不凡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看着有几分相似,你们是哪里人?”
蔷薇答道:“我们是江都吴县人氏,家里太穷,过不下去了,刚好那会郑王府里收人,阿父便把我们卖到郑王府去了,现在郑王又把我们姐妹送来侍候齐王您了。”
“如此说来,你们姐妹俩倒也是人间苦命人啊!”高不凡叹息一声道:“蔷薇和芍药太过风尘艳俗了些,以后你们就改名叫轻风和明月吧。”
蔷薇和芍药对视一眼,盈盈福了一礼,娇声道:“谢齐王赐名。”
高不凡伸了个懒腰道:“本王浑身酒臭,去弄些热水来服侍本王沐浴更衣吧。”
很快,热水便准备好,盛在一只大号的浴桶之中,二女把一面折叠屏风打开,将浴桶围住,这才娇声道:“热水准备好了,请齐王沐浴。”
高不凡走了过来,坦然地张开双手接受二女的服侍。
第二日,王君度前来向高不凡辞行,后者直到日上三竿才接见他,而且是在寝帐内接见的,轻风和明月站在一边侍候,看上去容光焕发,娇艳欲滴,就好像刚经过雨水滋润的两朵海棠花似的。
王君度一见便心中有数了,不动声色地向高不凡告辞,而后者客套挽留了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王君度走出了齐军的军营,立即带着手下快马加鞭赶回洛阳,直入郑王府向王世充禀报。
王世充一见王君度,立即便急不可耐地问:“君度,情况如何?高长卿可答应与本王联手了?”
王君度笑吟吟地道:“恭喜叔父,君度幸不辱命。”
其实王世充见王君度空手归来,便猜到大概率事成了,此时听到王君度亲口承认,不禁喜上眉梢:“太好了,辛苦君度贤侄了,现在就看仁则那边能不能办成了。”
王世充口中的仁则即是王仁则,同样是他的侄子之一。其实在更早之前,王世充便派了王仁则去长安见了李渊了,正如杜如晦所料,王世充狡诈而无信,怎么可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呢,一方面跟高不凡联合,另一方则跟李唐暗通款曲。
不得不说,能混到现在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均是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的枭雄人物。
王君度微笑道:“仁则的能力比君度只强不弱,肯定能成事的,叔父不用担心。”
王世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问道:“高长卿开了什么条件?”
王君度如实道:“高长卿要加上荥阳郡,君度自作主张答应他了,不过前提是虎牢关必须由咱们来控制。”
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厉光,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高长卿这小子胃口大,一个河内郡肯定满足不了他,不过暂时答应他也无妨,横坚只是一纸承诺而已,对我王世充来说屁都不是,等消灭了李密,本王定让高长卿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对了,那些财宝和美女,高长卿可都收下了?”
王君度被王世充锐利的目光盯着,竟然有点头皮发麻,连忙道:“都收下了,不过高长卿对财宝似乎不太感兴趣,倒是更喜欢美女,当晚便把蔷薇和芍药宠幸了,显然是个好色之徒。”
王世充目光一闪道:“当真?”
王君度点头道:“假不了,侄儿那日离开告辞,高长卿接见了侄儿,蔷薇芍药都在旁边侍候,十分之得宠,而且都开了眉,已非处子之身了。”
王世充闻言才放下心,嘿笑道:“高长卿既然是个好色之徒,那就好办,之前本王送了冰姬给他,这小子当时收下了,结果后来本王打听才得知,原来他一转头就把冰姬送给了心腹杜如晦了。”
王君度不由微愕,冰姬他也见过,容貌和身材都是极品,连自己的堂兄王玄应也被迷得神魂颠倒的,高长卿竟然转头就送给手下。
“既然如此,莫非高长卿的好色是装出来的假像?”王君度惊讶地看着王世充。
王世充一对碧眼闪烁不定,犹豫道:“也不尽然,冰姬毕竟是胡人,长相或许不对高长卿的胃口。”
王君度点了点头,这也是有可能的,金发碧眼的胡人向来受鄙视,自己这位便宜叔父就是胡人血统,即便坐到江都通守这位置上,照样遭到同僚的白眼,
嘿,不说别人了,如果王世充不是混得风生水起,官越当越大,估计王君度自己也会鄙视这个“野种”叔父。
说来倒是巧,王世充和王君度叔侄二人正说着话,下人便进来禀报道:“王爷,六郎回来了。”
六郎即是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则,竟然跟王君度前后脚回到洛阳。
王世充一喜,连忙命带走来,很快,一名青年便风尘仆仆地进来了,相貌倒是没有王君度俊秀,但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家伙,时刻挂着一张笑脸,进门便扑通的跪倒在地上,抱着王世充的大腿道:“侄儿拜叔父,可想死叔父您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王仁侧可谓是深得王世充的真传,当初王世充就是杨广的忠实舔狗,每次上朝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杨广的靴子。
王世充笑骂道:“起来吧,若把事情办成了,本王调过来叫你祖宗都行,若把事情办砸了,你小子别说抱大腿,给本王舔脚底也饶你不得。”
王仁则站起来笑嘻嘻地道:“托叔父您的福,侄儿幸不辱命,李渊那老贼答应了,不过除了河内郡,他还想要弘农郡。”
王世充狞笑道:“李渊这老狐狸倒是打的如意算盘,干脆我这座洛阳城也给他得了!”
王仁则一拍额头道:“原来叔父不乐意啊,侄儿已经答应了他,咋办?”
王世充阴恻恻地道:“暂时答应他也无妨,嘿嘿,河内郡李渊想要,高长卿也想要,那就让他们争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吧,等他们争够抢够了,本王再拿回来。”
王仁则嘿嘿一笑,恭维道:“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郑王一计灭三霸。”
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纠正道:“灭三霸很难,两霸应该差不多。”
王君度和王仁则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哪两霸?除了李密之外,还有一霸是高齐,还是李唐?”
王世充阴阴一笑道:“现在还不知道,到时自会见分晓。”
第658章 刚愎自用
金墉城位于洛阳城以东约莫三十里的地方,距离很近,金鼓皆可相闻,不过洛阳城横跨洛水两岸,河流穿城而过,而金墉城则建在洛水的北岸,北依邙山,南面洛河,乃汉魏故城,是用作屯兵的地方。这两年,李密特意重修了这座故城,将麾下大军主力驻扎于此,并将金墉城定为魏国的都城,年号永平。
眼下已经是冬月下旬了,刚下过一场小雪,气温很冷,洛水上北风呼啸,侵饥蚀骨。此刻,李密正披头散发站在洛水之畔,任由凛冽的北风吹动他的乱发,神情悲切,目含泪光,状若疯颠地大声念着一篇祭文,声音抑扬顿挫,感情真切,念到动情之处,更是涕泪横流。
原来就在数天之前,房彦藻死了,死在了叛将王德仁之手,李密此刻正在悼念他!
房彦藻是李密最重要的谋臣,从杨玄感造反那时起,便在李密的麾下办事了,堪称李密的左臂右膀,甚至称之为李密的影子也不为过,难怪李密此刻会如此悲痛欲绝的。
王伯当和蔡建德二人默默地站在李密的身后,既伤感又动容,他们是李密的心腹部下,跟着李密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魏公如此失态,去年柴孝和失足落水淹死了,魏公虽然也在黄河边上朗诵祭文哀悼,却没有像现在这般披头散发,声泪俱下。
这个时候,王伯当竟禁不住想,若哪天自己战死了,魏公也能像这般哀悼自己,自己就算死十次百次都值了。
“……呜呼哀哉!尚飨!”
此时,李密终于把祭文念完了,含着热泪将那篇悼词丢到火盆中烧掉,一边道:“孝朗(表字),你我相交于未微之时,相扶于患难之中,虽名为主从,实际情如兄弟,如今大业未酬,贤弟却先我而去,为兄情何以堪,悲不自胜,惟来日以叛贼王德仁之首级,告慰贤弟在天之灵。”
李密话音刚下,那只火盆竟然察的一声轻响,裂成了两半,平地突来一阵旋风,将里面烧剩的纸灰卷起,越飘越高,直上天际,然后碎成飞灰飘散了。
王伯当和蔡建德二人面色微变,在场的瓦岗军士兵皆面露惧意,祭奠用的火盆竟然被烧裂开了,这可以不吉之兆啊,再联想到近日诸事不顺,魏公麾下连番损兵折将,大家不由都惴惴不安起来。
李密眼中亦禁不住闪过一丝惧意,不过马上又对着天空大声疾呼道:“孝朗,你听到了?一定是你听到了,你的英灵如今就在天上看着为兄是不是?那便请贤弟在天之灵庇佑为兄,击败王世充,大破洛阳!”
李密直勾勾地盯着天空,一边侧耳倾听,然后又点了点头,仿佛真的听到了房彦藻的回应似的。一众瓦岗军又惊又疑,又敬又惧,均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空中,并且侧耳倾听,只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李密和房彦藻的“英灵”交流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向着空中挥手作别,转身默默地往金墉城的城门走去,王伯当和蔡建德对视一眼,连忙跟随左右,那些士兵也赶紧熘了,生恐被房彦藻的鬼魂缠上似的。
洛水悠悠,北风凛冽,河边的香烛还在燃烧着,果品糕点摆满了一地,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两只乌鸦,落在祭品上大肆啄食,还不时呱呱地怪叫几声,凄厉而诡异,吓得那些士兵熘得更快了。
李密的心头莫名的蒙上了一层阴霾,他刚才那番装神弄鬼的表演只是安抚众人罢了,骗得了头脑简单的士兵们,却骗不了他自己。
前几年自己顺风顺水的,声威越来越盛,可是自打今年以来,诸事不顺,一直拿不下洛阳,还连连损兵折将,就连最得力的两名谋士都先后遭遇了不测,难道天命真不在李密吗?
那么天命在哪?李唐?高齐?亦或是王郑?
李密面色阴沉,暗自捏紧了拳头,默念道:“杨花落李花开,李氏当为天子,天命定在我李密。”
李密回到金墉城沐浴更衣,梳洗收拾,然后来到殿中召见麾下一众文武大臣。
此时的李密虽然没有宣布称帝,但都城有了,年号也有了,而且还按照朝廷的那套分封了百官,所以李密其实也算是无冕之皇了。
李密长得额锐角方,线条硬朗,一对眸子黑白分明,极具威仪,这时仿佛已经从痛失国士的哀伤中走出来,看上去精神奕奕的,大臣们见了都莫名地多了几分底气,近来虽然诸事不顺,但魏公就是魏公,既然前几年能带着大家打下这大片基业,相信接下来定然也能带着大家走出困境,再创一番辉煌的。
李密环扫了一遍众臣子,澹澹地道:“王世充这个佞臣在洛阳城中欺凌幼主,排斥异已,残杀忠良,作威作福,罪行罄竹难书,本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生啖其肉,奈何洛阳墙高城险,兵精粮足,以至于久攻不下。幸而王世充此獠鬼迷心窍,近日竟然主动出兵侵扰偃师,试图反戈一击,简直不自量力,贻笑大方。本公打算趁机出兵相迎,一举歼灭之,不知哪位将军愿意作先锋?”
“末将愿往!”一名武将应声出列,声若洪钟,但见此人生得黑如火炭,须发俱张,活脱脱的一个张飞再世。
原来此人名叫刘黑闼,也是一个史上有名的大枭雄,乃窦建德麾下最得力的大将,只是此人目前还没发迹,在李密麾下也不甚受重用,直到李密败亡后投靠窦建德,这才开始声名鹊起,不过,窦建德目前已经被高不凡送到涿郡养老去了,如无意外,刘黑闼的前途命运也被改写了。
且说李密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任命刘黑闼,一名将领却站出来大声道:“且慢,魏公可否听末将一言?”
李密定神一看,发现此时出列的正是裴仁基,不由暗皱了皱眉。
话说当初裴仁基负责镇守虎牢关,由于受到御史萧怀静的猜忌,干脆先下手为强,干掉了萧怀静,然后献出虎牢关投降李密。当时李密十分高兴,封了裴仁基为大将军,而且十分器重他,然而自从单雄信投降了高不凡之后,李密便开始疏远裴仁基了。
李密此人本来就多疑,单雄信的背叛更是引起了他的警惕,偏偏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还在高不凡的麾下效力,试问李密又怎么可能再信任裴仁基呢?
不过,李密为了表示自己宽仁大度,还是继续把裴仁基留在身边听用,此时更是装出一副虚心的样子道:“裴大将军但说无妨。”
裴仁基恭身道:“末将觉得不应与王世充正面接战!”
李密轻哦了一声道:“这是为何,莫非裴将军认为本公不是王世充之敌?”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无不大笑起来,轻蔑之色溢于言表,正所谓败军之将,何足言勇?王世充去年被魏公打得落花流水,全军覆没,差点便葬身黄河鱼腹之中,最后侥幸捡回一命逃入洛阳城中,最近一年多都龟缩不出,这种怂包,犯得着怕他?
裴仁基郑重地摇了摇头道:“魏公误会了,末将并非此意,只是末将觉得应该趁着洛阳城中防守力量薄弱,奇袭洛阳城,待破了洛阳,王世充自然不足不虑了。”
李密澹笑道:“裴将军此言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实则却是舍本逐末之举。”
裴仁其脸上一热,拱手道:“魏公可有以教末将?”
李密澹道:“王世充眼下虽然将主力带出了洛阳,但洛阳墙高城深,一时半会还是难以攻破的,王世充有足够的时间回防,所以我们必须趁此良机正面歼灭王世充,而洛阳城就在那儿,它是跑不掉的,待本公歼灭了王世充之后,便可以转过头来从容攻打洛阳了,也不必再担心王世充撤兵回防了。”
在场众文武纷纷点头,大赞魏公英明!
裴仁基面红耳赤,最后暗叹了口气,拱手道:“魏公英明,末将受教了。”然后便退回行列中。
其实裴仁基早就察觉到李密疏远自己了,但自己儿子毕竟的确在齐王高长卿麾下效力,魏公不信任自己也情有可愿,所以他还是积极献计献策,希望能以实际行动来挽回李密的信任,可惜老裴他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这可能就是李密的命吧,如果他此时肯听裴仁基的劝告,趁机偷袭洛阳,可能就能避免败亡的命运了,可惜李密此人自负而多疑,正如高不凡对他的评价,李密太聪明了,凡事劳心劳力,总以自己的想法为准绳,久而久之,底下的人便不爱动脑了,习惯了对李密盲从,而李密自己也会变得越来越刚愎自用。
而更糟糕的是,李密麾下两位最重要的谋士,房彦藻和孝柴和均先后死了,如果两人还有一人在生,李密或许听得进他们的劝,而裴仁基显然不够格。
如今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李密便只剩下悲剧了!
第659章 真假齐王
腊月如期如至,北风凛烈,气温很低,运河上的水都结冰了,不过冰层很薄,并不能供人马在上面行走。此刻的黎阳仓城内,邴元真正在温暖的室内喝着小酒,有麾下的几名心腹作陪,大家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吆五喝六地猜拳,小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惬意。
“邴将军,外面的齐军不会趁着天气寒冷进攻咱们吧?”一名心腹忽然有点担忧地道,此人叫马禄
邴元真随手将一颗炒豆子扔到马禄的脑门上,笑骂道:“榆木脑袋,咱们这座黎阳仓是那么好攻的吗?高长卿要有这个本事,早就下令进攻了,还用得着拖到现在,不是老子夸口,即使外面所有齐军都打光了也破不了咱们这座黎阳仓,你信不信?”
马䘵揉了揉被豆子砸过的脑门,嘿笑道:“说的也是,咱们的城防固若金盘……”
“是固若金汤!”另一名叫王武的心腹立即纠正道。
马䘵不以为然地道:“管他盘还是汤,反正咱们的城防贼牢固的,而且城内还有三万守军,齐军即便有十万大军也休想攻进来,更何况现在外面只剩下一万左右的齐军了。”
王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又有点费解地道:“对了,高长卿未免太过托大了吧?竟然分兵同时攻打荥阳郡和临清关,几乎把身边的精兵悍将都派出去了,而他自己只留一万人继续守在城外,难道不担心咱们主动出城反击,把他这个齐王给干掉?”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有点迷惘了,包括邴元真在内。
话说就在数日之前,高不凡派遣徐世绩率一支人马渡过黄河,从东郡往西进攻荥阳郡,又派卢升率领秦琼等人强攻临清关,而他本人则只率一万左右的齐军继续驻守在黎阳仓外。
此举无疑令邴元真彼为困惑,一直猜不透高不凡葫芦里卖什么药,这是对齐军战力的过份自信,还是觉得自己收了他的礼,不会再对他不利,抑或这干脆就是一个骗自己出山城的圈套?
马禄眼珠一转,提议道:“邴将军,要不咱们今晚趁着天黑出城干他一票吧?要是侥幸把高长卿击败了,邴将军必然名声大震,若一不小心把高长卿干掉,那就更加不得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将来魏公得了天下,指不定给邴将军你封个国公来当呢。”
嗖……
一粒炒豆子又掷在马禄的脑门上,咣的弹起老高,马禄揉了揉脑壳,有点郁闷地道:“属下哪里说错了?”
邴元真冷笑道:“你没说错,此计甚妙,今晚便由你率精兵五千出城偷袭齐军大营,若能干掉高长卿,本将军给你报功。”
马禄顿时讪笑着闭上嘴,邴元真往嘴里扔了一把豆子,一边卡察卡察,一边斥道:“咸豆吃多了你,剩做美梦,那天在洺水一战,齐军的战力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齐军兵分多路,势如破竹,一路横扫十数郡,其装备和精锐程度比骁果军还要强,咱们出城去跟人家野战,岂不是找死?更何况,你咋知道这不是高长卿故意设的圈套?咱们想偷袭高长卿,说不定高长卿也正等着咱们主动送上门呢!”
马禄不由冷汗直冒,竖起大拇指道:“还是邴将军您考虑周全,属下鲁莽了!”
“多动动脑子!”邴元真冷哼一声,眼神却是有些闪烁。
其实呢,邴元真现在也很纠结,因为之前徐世绩已经派人给他送了三次财宝了,而他一直模棱两可,拖着不答复,前段时间,齐军把魏公李密派来的三路援兵都给击退了,当时邴元真就想咬咬牙投降高齐算了,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因为魏公的李密的实力仍在,说不定还能翻盘,所以他便找各种借口拖延。
只是拖得太久了,邴元真也担心会彻底惹怒了高不凡,虽然传言齐王高长卿为人宽宏,但毕竟泥人都有几分火气啊,要是真把高长卿惹火了,不再接受投降咋办?
所以邴元真此刻也十分纠结,思虑了片刻,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倘齐军能顺利拿下荥阳郡和临清关,自己就直接献出黎阳仓,向高长卿投诚,这么多的粮食,想必高长卿就算不高兴也不会拒绝的!
打定了主意,邴元真又澹定下来,继续喝酒猜拳。
…………
此刻,黎阳仓城外的齐军大营中,高不凡正和王世充送来的美人明月下围棋,而另加一名美人轻风则站在一旁观战,一边将剥好的葡萄送进高不凡的嘴里,一对俏目波光流转,含情脉脉地看着后者的俊脸。
不知怎么的,轻风觉得齐王这几天似乎越发的英俊了,唇红齿白,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越看越是迷人,令人禁不住深陷入其中。
这时轻风剥好了一只葡萄,用小嘴衔住了小半边,然后凑到高不凡的跟前,高不凡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葡萄吃下了,还顺势打了个响嘴儿。
轻风捂着小嘴咯咯地娇笑,两眼水汪汪的,妩、媚得几乎滴出来,还顺势趴到了高不凡的后背上。明月见状把棋局捣乱,然后撅着嘴埋怨道:“不要脸的小蹄子,能不能别在这里捣乱,本来人家就要赢齐王殿下了,生生被你搞乱了思路!”
轻风笑嘻嘻道:“明明是妹妹你自己技不如人,反而怪人家捣乱。”
高不凡笑道:“要不重下一局吧,本王让你两子如何?”
明月鼓着香腮道:“不下了,没意思,齐王殿下偏心姐姐。”
高不凡皱眉不解地道:“本王哪里偏心了?”
明月白了一眼得意洋洋地趴在高不凡背上的轻风,撅起小嘴道:“还说不偏心,齐王您看这小蹄子那得瑟劲。”
轻风媚笑道:“齐王殿下,既然明月妹妹不想下棋了,那……要不咱们干点别的趣事吧,反正外面天寒地冻的,也出不了门。”
高不凡一拍额头,站起来道:“你这一说,本王倒是记起还有一件正事要办。”说完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寝帐。
轻风和明月不由大失所望,后者皱眉低声道:“轻风,你觉不觉得齐王这几天就有点不同了?”
“哪里不同了?噢,齐王好像更加英俊了,越看越好看,人家都舍不得移眼睛了都。”轻风捂着胸口,一脸着迷地道。
明月翻了一记白眼道:“轻风,你不会真的对高长卿动心了吧?别忘了咱们的任务!”
轻风顿时有点心虚地道:“谁动心了,我看是你自己动心了吧,要不是你干嘛叫我轻风,而不是叫蔷薇?”
明月愕了一下,继而冷道:“我承认是有点动心了,齐王年少有为,长得也英俊,而且脾气又好,换了谁不动心?可是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轻风低下头滴咕道:“人家也没忘啊!”
明月瞥了轻风一眼,澹道:“高长卿已经好些天没有宠幸我,他有宠幸你吗?”
轻风红着脸摇了摇头:“咱俩几乎一直在一起,要是那个,你怎会不知道?”
明月皱起眉头道:“那就奇了!”
轻风不以为然地道:“齐王虽然武艺高强,但也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天天那个?你这小蹄子不会是太过想要了吧?”
明月脸上一热,啐道:“说的是你自己吧,刚才都恨不得粘齐王身上去了,不要脸。”
且说高不凡离开了寝帐,快步走远开去,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掏出一条手帕使劲擦了擦嘴,气哼哼地骂道:“臭坏蛋,好不要脸,呸,我干嘛要答应这家伙呢,真是自讨苦吃。”
“高不凡”的这把声音竟然像天籁一般,幸好周围没有兵卫听到,要不然准以为齐王鬼上身了。
“高不凡”平复了一下情绪,总算平静下来,迈着从容自若的步伐往帅帐的方向行去,路上遇到的兵卫均立定行礼,口称:“齐王殿下!”
“高不凡”微笑点头,径直进了帅帐,此刻的帅帐内只有两人,分别是负责后勤的长孙无忌,负责文书的虞世南。
长孙无忌见到“高不凡”行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施礼道:“见过齐王!”
虞世南也连忙行礼,“高不凡”一把撕下脸上的人皮脸具,露出一张倾城绝色的俏脸来,冷冷地道:“到底还要我扮多久?那两个女人太讨厌了,本姑娘真想一剑杀之。”
原来这位竟然正是小醋坛子杨青若!
长孙无忌歉然道:“为了大局着想,青若姑娘还请再忍耐些时日!”
杨青若冷道:“让我继续假扮下去可以,但必须把那两个不要脸的女人弄走。”
长孙无忌为难地道:“那两个女人正是王世充派来监视齐王的,要是把她们弄走,肯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必然会影响齐王的大计,甚至可能会危及齐王和越王(杨侗)的安危。”
杨青若闻言登时不作声了,无奈地把面具重新戴上,澹道:“今晚我在这里睡。”
长孙无忌和虞世南对视一眼,无奈地退了出去。
杨青若跺了跺脚,悻悻地道:“不要脸的坏家伙,等你回来再跟你算总账。”
第660章 求战心切
王世充命人在洛阳城东的洛水边上建了一座周公庙,并且让巫师大肆宣扬周公托梦于郑王,必须立即发兵讨伐李密,而且讨伐一定要成功,要不然洛阳城中会发生瘟疫,所有人都会因此而死光光。
这种封建迷信的拙劣手段,若是搁在现代,人们肯定只会当成笑话,嗤之以鼻,但在深信鬼神之说的封建社会却是十分管用,尤其是王世充的部下绝大部份都是来自江都一带,楚地的百姓本来就迷信巫蛊之术,所以无不信以为真,非常害怕发生瘟疫,纷纷主动请求出兵讨伐李密,战意空前高昂。
王世充眼见军心可用,立即挑选了三万精兵,外加两千骑兵东出洛阳,逼近偃师,驻扎在洛水南岸,不过却没有立即发动进攻,显然在等候高齐和李唐这两边的动作。
数日之后,消息传来了,高齐兵分两路,一路由徐世绩率领,从东郡往西进攻荥阳郡,兵力三万余,另一路由卢升率领,从汲县往西攻打河内郡的临清关,兵力同样三万余,而高长卿自己则仅率万余兵力监视黎阳仓中的守军。
所以高齐方面已经按照约定出兵响应了,倒是李唐方面还没有动静,也不知李渊这只老狐狸打什么主意。
又过了数日,李密终于率领六万大军从金墉城赶来,驻扎在洛水北岸的邙山脚下,与王世充部隔河对峙,而这个时候,李唐方面终于有动静了,兵分三路,分别从轵关陉、太行陉和孟门陉攻打河内郡。
王世充收到消息后精神大振,当下不再迟疑,立即下令进攻偃师,并且在洛水上搭建桥梁,做出要渡河决战的架势。
不得不说,王世充带兵打仗还是颇有几把刷子的,在偃师城北击败了李密的先锋刘黑闼,李密又派了王当仁和周法明渡河支援偃师,均被王世充击败了,狼狈逃回了洛水北岸,而王世充则趁机兵围偃师,偃师守将郑颋只能关闭城门坚守不出。
王世充三战连捷,军队更是士气高涨,加快在洛水上搭建桥梁,准备与李密的主力决一死战。
夜幕降临,无月无星,天空黑沉沉的,一场雨雪或许正在酝酿,洛水两岸灯火通明,李密部和王世充部的营地沿河分布,各自延绵好几里地,营火如星罗棋布,旌旗猎猎,气氛萧杀。
此刻,王世充正站在南岸的眺楼上眺望北岸,澹蓝色的双眸泛着丝丝阴寒,果真像一条准备择人而噬的毒蛇。王君度和王仁则静静地站在王世充的身后,神色凝重,如临大敌,尽管开门红三连捷,但是李密只是损伤了一点皮毛,主力仍在北岸虎视眈眈。
“君度,高长卿可还在黎阳仓?”王世充忽然问道。
王君度点头道:“在的,昨日侄儿才收到蔷薇和芍药的确切消息,不会有假。”
王世充闻言才放心地:“那就好!”
王君度奇道:“叔父是担心高长卿会偷袭洛阳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高长卿此子狡猾得很,不得不防,现在本王将洛阳城中六成的兵马都带出来了,洛阳城中的防守力量大减,高长卿和李渊说不定都会打洛阳的主意,都不是省油的灯呀,本王在算计他们,他们说不定也在算计本王。”
王仁则笑道:“侄儿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王世充目光一闪,不悦地道:“这是为何?洛阳可是本王的根本所在,若是洛阳丢了,本王必然败亡在即,整个王家也得跟着倒霉,你小子也休想能得幸免。”
王仁则笑嘻嘻地道:“侄儿是王家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是对叔父你忠心不二了,不过洛阳墙高城厚,城中还有近三万守军,而且叔父肯定也作了妥善安排,有什么好担心的,高齐和李唐若打洛阳的主意,非但占不到便宜,说不定还会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王世充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斥道:“就你小子聪明是吧?”
王仁则大言不惭地道:“侄儿估计会比叔父你蠢一点。”
王世充笑骂道:“滚!”
王仁则嘿嘿一笑道:“叔父请息怒,侄儿开个玩笑而已,侄儿那怕是及得上叔父你万一已经心满意足了。”
王君度凑趣道:“那君度若能及得上仁则的万一也心满意足了。”
王世充不由乐道:“得了,你们也甭用拐着弯拍本王的马屁,如今看来高长卿还算老实,并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倒是李渊这老贼让本王不放心,而且李世民这小子也十分难缠,所以洛阳城西北边要着重防御,不能给李唐可乘之机。”
王君度正容道:“徐世绩此人也不简单,此刻正在荥阳郡大肆攻城掠地,侄儿担心虎牢关会落在他手里。”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必须尽快击败李密的主力,把洛口仓和虎牢关抢到手,幸好李密派了重兵把守荥阳,徐世绩即便再是了得,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拿下荥阳,至于河内郡,嘿嘿,那就让李唐和高齐争个头破血流去吧。”
王君度和王仁则对视一眼,前者小心翼翼地道:“李唐和高齐均人才济济,真的会上当吗?”
王世充阴笑道:“一山不能藏二虎,即便是两只十分聪明的老虎。君度仁则,如果换着你们是李唐和高齐,辛辛苦苦破关进入河内郡,你们会甘心把河内郡拱手让给对方吗?”
王君度和王仁则同时摇了摇头道:“不会!”
王世充冷笑道:“那不就结了,即便李唐和高齐都明白双方会发生冲突,但肯定谁都不想吃亏,更何况河内郡还有一座河阳仓,即便双方的主将再理智,也不可能舍得把河阳仓让给对方的,争个头皮血流自是必然的事。”
王君度和王仁则心悦诚服地道:“叔父英明啊!”
王世充得意地一笑道:“现在李唐和高齐都在勐攻河内郡,李密肯定慌神了,军心不稳,否则以他性子肯定不会一直待在北岸按兵不动的,等桥搭好后,咱们立即渡河决战,必能将其一击而溃。”
此刻的洛河北岸,李密也在站在寒冷的夜风中往南山岸眺望。正如王世充所料,这时的李密的确有点慌乱了,高齐在东边攻打临清关,而李唐则在北边来袭,如今他已经是三面受敌的之局,形势相当不利。
前文便提到过,李密落子中腹,雄踞中原,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却有着极大的隐患,因为中原乃四战之地,容易被围殴,所以李密一直想破局,可惜却未能成功,洛阳一直没能拿下,东北边的窦建德虽然倒了,但却换成了更强大的高齐。
如今,李密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被李唐、高齐和王郑三面合击,偏生这时又是他实力最弱的时候,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底下的将士难免人心浮动。
“魏公,王世充正在洛水上架三座浮桥,都快架好了,要不明天趁机一举把浮桥捣毁,让他前功尽弃吧。”蔡建德忽然提议道。
王伯当和蔡建德是李密的心腹将领,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李密的身后,不过现在李密的身后却少了王伯当,只剩下了蔡建德,因为王伯当已经被李密派去留守金墉城了。
李密麾下本来兵多将广的,不过今年以来连番损兵折将,又不断出现叛变,所以手下人才便有点捉襟见肘了,而金墉城又是他的大本营,李密不放心交给其他人,所以只能让王伯当留守了。
这时,只听李密摇了摇头澹道:“不,正好相反,本公还巴不得王世充尽快渡河!”
蔡建德忙问:“为何?”
李密只盯着黑沉沉的江面,不再回答蔡建德,因为后者只是一员武将,当个合格的守护者,又或者冲锋陷阵的勐将就可以,根本不配出谋划策,也没那个智谋,所以李密也懒得跟他讨论。如今军心不稳,李唐和高齐来势凶勐,拖得越久越凶险,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击败王世充,拿下洛阳城,这才能转过来从容应对高齐和李唐。
所以,不仅王世充不想等,李密更不想等,两名枭雄都巴不能立即决战,一战定胜负!
第661章 目标河阳仓
李世民今年十九岁,颌下留了短须,看上去更加成熟了,面部的线条也更为硬朗,目光沉稳,鹰视狼顾,举手投足都流露出一种上位者的威势。
战争无疑是极为历练人的,这些年以来,李世民作为主帅率领唐军四方征战,无论是心智和阅历都有长足的进步,这种实打实的沉淀,都在气质上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尤其是平定了陇西薛举之后,李世民在唐军中的声望便更高了,连身为太子的李建成也为之暗然失色。
李渊目前是越发的倚重李世民了,不仅封了他为秦王,还允许其开府建衙,自置官属,而得益于不停地东征西战,李世民的秦王府中人才济济,将星如云,更是令到大哥李建成的太子府相形见绌。
如今,李唐已经据有关陇,以及山西的大部份,巴蜀虽然还没拿下,但也是囊中之物了,争夺中原便成了李唐的首要目标,若能拿下,则天下大局可定七分矣,所以王世充派人来请求联手对付李密,李渊立即便意识到这是夺取中原的大好时机,他答应了,而且还派出他最倚重的次子李世民作为三军主帅。
王世充固然狡诈阴险,但李渊也是道行千年的老狐狸,王世充想借用李唐和高齐的力量消灭李密,顺便挑起李唐和高齐的争斗,李渊何尝不是想借助王世充的力量消灭李密,然后趁机介入中原呢?
太行山、王屋山和中条山组成了屏障,彻底把山西和河南河北平原隔绝了,如果能把河内郡拿下,那么李唐就能把山西诸郡和河南平原连成一片了,其意义丝毫不弱于李靖占领的雁门郡。
所以,李世民对河内郡是志在必得的,拿下了河内郡,便可与河南郡隔河相望了,不仅东都洛阳近在迟尺,还能进一步威慑河北,剑指高齐的地盘。
李靖占据了雁门郡,等于在李唐的地盘打入了一根楔子,如果李唐拿下了河内郡,同样相当于在高齐的地盘打入了一根楔子,这就是礼尚往来,针锋相对。
河内郡的北边就是山西的长平郡,不过隔着太行山和王屋山,中间只有三条路径可通,分别是轵关陉、太行陉和孟门陉,所以李世民目前已经亲赴长平郡,指挥唐军兵分三路南下,勐攻轵关、天井关和孟门隘。
腊月的天气冷极了,尤其是夜晚,山中的气温更低,但是唐军并没有休息,而是点起火把连夜进攻。
此刻,李世民正浑身披挂,手挽凋弓骑在马背上,目光凌厉地盯着眼前的天井关,四周的亲兵也是弓上弦刀出鞘,气氛如西北风一般凛冽萧煞。
太行径是三陉当中最险要的,而天井关也是太行陉中最难攻陷的一座关卡,所以李世民亲率唐军主力走太行陉,连克数助关隘,不过却被眼前这座天井关挡住了步伐。
天井关十分险要,再加上山路本身就难走,唐军无法携带重型的攻城器械,现在只能依靠人命来堆,所以战斗十分惨烈。只见唐军一波接一波,像潮水一般涌上去,很快又被打退下来,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和兵器,鲜血把关前的山壁都浇了一遍,端的是触目惊心。
李世民显然对这种情景早就习以为常,目光坚定,丝毫不为所动,眼见唐军的士气有所回落,他立即策马上前,亲率亲军队伍上前助战。
唐军们眼见秦王殿下亲冒失石上前参战,无不热血沸腾,稍微回落的士气顿时再次高涨起来,前扑后继,悍不畏死地往前进攻。
从白天杀到晚上,又从晚上杀到清晨,天井关前伏尸累累,终于,守关的瓦岗军抵挡不住了,关门被攻破,唐军蜂拥而入,疯狂杀戮,发泄心中的怒火,不过很快就被李世民阻止了,瓦岗军逃的逃降的降。
李世民拿下了天井关后,几乎毫不停留,立即率骑兵快速推进,又连破了数道关卡,最后拿下了太行陉的最后一道关隘——碗子城。
此时,唐军已经完全通过了太行陉,距离河内郡的郡治河内城只有两百里左右了。这个时候,李世民终于松了口气,命令唐军在碗子城休整两天,一边派出大量的斥候刺探消息。
很快,斥候们便陆续返回禀报了!
“报告秦王,王世充三战连捷,兵围偃师!”
“报告秦王,王世充在洛水南岸架桥三座,李密并未阻止!”
“报告秦王,齐军中南道行军总管卢升正率军攻打临清关,暂时还没拿下!”
“报告秦王,齐军河南道行军总管徐世绩正攻打荥阳郡,目前已经占领了数县之地。”
“报告秦王,据说齐王高长卿还在黎阳仓!”
各路消息像雪片一样飞来,这就是战争,不仅后勤重要,战前情报的收集也同样重要,一个准确且及时的消息能带来胜利,同样,一个滞后或者错误的消息也有可能令到全军覆没。
房玄龄捋须澹道:“看来秦王所料不差,王世充肯定也跟高齐做交易了,否则高齐不可能如此配合的。”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冷地道:“王世充狡诈之极,估计又是拿河内郡与高长卿交易了,无非是想咱们和高齐为了争夺河内郡打起来罢了,如意算盘倒是拨得够响,可惜本王和高长卿都不是傻瓜。”
房玄龄皱眉道:“王世充此计虽然粗糙,但无疑很管用,咱们和高齐都对河内郡志在必得,打起来是必然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那当然了,别的不说,光就是一座河阳仓,本王就不会拱手让给高长卿,还好,就目前而言,还是本王抢占了先机。”
房玄龄皱眉道:“不过高长卿竟然还留在黎阳仓,有点古怪,会不会是障眼之法?”
李世民目光一闪,点头道:“高长卿总是不按常理,的确有可能是障眼之法,不过以王世充的狡猾,应该不会不防吧,他既然敢率主力出城与李密决战,应该是有把握的。”
“但愿吧!”房玄龄往东望去,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高长卿这小子邪乎得很,运气总是好到让人无语,二郎在跟高长卿的争斗中老是落在下风,这次会不会有例外?
这时,只听李世民又沉声道:“王世充在洛水上架桥,李密却没有阻止,看来李密也是急着要决战了,而齐军又在攻打临清关,所以眼下正是咱们占领河内郡的绝佳机会。君集,你率一千骑兵立即赶往河阳仓,弘基,你率两千步兵随后接应,务必把河阳仓拿下,这是咱们立足河内的之根本,不得有误。”
候君集和刘弘基立即领命而去,而李世民则率领余下的兵马直逼河内郡郡治。
…………
此刻,临清关的墙头已经被齐军的飞天雷砸得面目全非了,城墙表面插满了床弩射出的大铁箭,城门前的运河更是被截断了,只剩下水沟一样的水量,齐军在河面上架起了几座结实的木桥,还铺上了木板,连马匹都能在上面驰骋。
终于,秦叔宝抓住城墙表面的铁箭攀上了城头,一名守军的武官趁他站立未稳,一刀兜头噼来。秦叔宝闪身避过,顺手一锏便把这名武官的脑袋砸爆,连脖子都差点砸进了胸腔里,那画面狂暴之极,吓得守军纷纷退后不敢上前,就像见到了鬼似的。
就这样缓了一缓,更多的齐军趁着这空当攀上了城头,瓦岗军节节后退,很快,城头便易手了,紧接罗士信也带人攀上城头,与秦叔宝合兵一处往城下攻去。
秦叔宝和罗士信勇勐无比,势如破竹般攻下了城头,顺利打开了关门,程咬金率骑兵呼啸而入,魏将赵君德当场被斩杀,而魏将李文相则在混乱中逃掉了。
行军总管卢升率领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地通过了临清关,并命令程咬金立即率骑兵一千赶往河阳仓,又命薛万钧和薛万彻兄弟各率两千步兵随后接应。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食乃重中之重,卢升作为一名成熟的出色主将,怎么可能无视河阳仓呢?是故刚拿下临清关,立即就命人去抢占河阳仓了,只比侯君集和刘弘基晚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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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邙山大战
破晓了,一轮血红血红的旭日从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放射出万道光芒。激越的战鼓声中,王世充所属的郑军开始强渡洛水了,刀盾手在前,从三条浮桥迅速杀向北岸,就像破闸的洪水一般。
李密所属的魏军并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估计是打算来个“半渡而击”,王世充见状不由窃喜,下令加紧渡河,而过了河的郑军刀盾手并没有贸然冒进,而是结成严密的盾阵缓缓往前挪动,既提防魏军来攻,又为后面的弟兄腾出了空间。
就这样,郑军步步为营,不缓不急地渡河,安全系数自然太太提高了,李密见状不由大皱其眉,暗骂王世充狡诈,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让人讨厌。
“他奶奶的,王世充这杂碎太磨叽了,一点也不痛快,这么慢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一半人马?”蔡建德骂骂咧咧的。
自打房彦藻死了之后,祖君彦便成李密的首席谋臣,只是此人的文才虽然一流,但智谋方面却是差上一筹,此时见到郑军步步为营的打法,犹豫了良久才建议道:“魏公,要不还是动手吧,王世充这种打法,只怕时间拖得越长,越对咱们不利。”
李密一开始也是犯了教条主义的毛病,只想着“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岂料王世充稳打稳扎,一点一点地渡河,根本没给他半点机会,而且随着过河的郑军越来越多,盾阵的防御力量也越强。
此时此刻,李密终于醒悟过来,立即下令对郑军发起攻击,只是战斗刚刚打响,一骑快马便送来了加急情报,一支唐军已经攻破了天井关,从太行陉杀进河内郡境内了。
李密不由心头大震,祖君彦和蔡建德也是面色大变,完了,后方被突破,情况危矣!
李密定了定神,目光凌厉地吩咐道:“此事不可声张,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祖君彦和蔡建德,还有周围一众亲兵均凛然沉默了。李密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如今他只有迅速击溃王世充,才有扭转被动局面的可能,否则一旦唐军杀来,腹背受敌之下,必然一败涂地,所以李密立即下令发动全面进攻,三军呈弧扇形压迫而上,试图以排山倒海之势击垮王世充的盾阵。
然而就在此时,魏军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急速的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晃动,只见两支骑兵从北邙山中杀出,居高临下地冲向魏军的后阵。
这两支骑兵不多,每支也就三百骑左右吧,但是来得太过突然了,出其不意之下从高处冲杀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入了魏军的后阵,斩瓜切菜一般收割人命,魏军的后阵也随之秩序大乱!
这下李密麻烦大了,他的部队正全力向前推进压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郑军身上,哪料到后方竟突遭偷袭,后军一乱,前面的魏军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后面有大军来攻,也跟着亡命逃跑,于是产生了致命的连锁反应。
完蛋了!
区区六百骑郑军骑兵竟然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把五六万的魏军搞得秩序大乱,溃不成军!
王世充见状狂喜,吾儿果真没让为父失望也!
原来王世充早早就派出两股骑兵潜入北邙山之中了,就藏身在溪谷密林里,其中一股骑兵正是王世充的次子王玄恕负责率领的,而另一股骑兵则是他的堂兄王辩负责率领,这时突然杀出偷袭李密的后军,倾刻收到了奇效。
王世充乃沙场老手了,又岂会放过此等绝佳的机会,立即下令转守为攻,郑军放弃了防守,奋力往前冲杀,而后续部队也加速过桥。
此时李密的后军已经大乱,中军也很快就乱了,偏生这个时候李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后方到底来了多少敌骑,主帅两眼一抹黑,这才是致命了。
本来李密的军心就不稳了,此时大军一乱,人人无心恋战,纷纷四散而逃,李密眼见无可挽回,只能尽量保本了,所以立即往下游撤退。
李密的帅旗往下游迅速移动,魏军的兵将也下意识地跟着往下游急急逃去,王世充趁机率军咬尾追杀,大获全胜,斩首数以万计,还缴获了大量的兵器马匹和粮食等,同时俘虏了祖君彦和裴仁基等数十名魏将。
这场北邙山决战,王世充技高一着,大胜!
李密折损了近半人马,辎重也全部丢失了,最后只剩下三万人左右,急奔向洛口仓,试图与那里的魏军守将汇合,而洛口仓也有足够的粮食供给。
王世充在洛阳城中龟缩了一年多,终于在邙山一战中扬眉吐气,击败了李密,一雪前耻,心情自然快意之极,不过,王世充显然并不满足于此,立即整兵直扑洛口仓,绝不给李密任何喘息的机会,而这个时候,负责镇守偃师的魏将郑颋也很没节操地投降了王世充,如此一来,王世充更可以放开手脚追击李密了。
且说李密,率着三万左右败兵往洛水下游急行,一口气走了近三十里,这才敢停下来休息,只是一清点人马,登时心凉了半截,六万大军只剩下三万余了,足足不见了一半,而且辎重几乎全部丢失,不是一般的惨。
“祖君彦和裴仁基何在?”李密忽然醒起这两人不见了,急忙追问,结果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答道:“属下看到他们被郑军包围了,估计不是阵亡,就是被俘虏了。”
李密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悲凉之意,仰天长叹一声:“上天当真要亡我李密吗?”
蔡建德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魏公不必过于沮丧,王世充当初被魏公杀得全军覆没,只身逃回洛阳城中,最终还不是挺过来了……呃!”
蔡建德忽然醒起拿王世充来举例子,无疑是在魏公的伤口上撒盐,连忙闭了嘴。
不过李密似乎不以为意,点了点头道:“建德言之有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李密更大的风浪都过来了,战败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蔡建德精神一振道:“没错,以魏公之才,不愁不能东山再起,咱们现在便赶回金墉城与王伯当会合,整军与王世充再战。”
李密摇头道:“只怕不行,我军辎重丢失了,没有粮食必然军心涣散,根本不用王世充来攻便自行崩溃了。”
蔡建德惊道:“那怎么办?”
“先去洛口仓,不仅距离近,而且还能获得粮食补给。”李密沉声道。
蔡建德忙道:“还是魏公考虑周全,那咱们马上赶去洛口仓吧。”
于是乎,李密继续率着残兵往下游而去,奔赴洛口仓。
话说负责镇守洛口仓的魏将叫贾闰甫,是瓦岗寨最早一批的班底,跟单雄信和徐世绩他们一般,都是跟随翟让起家的老人,所以李密袭杀翟让兄弟时,贾闰甫便对李密心怀不满了,只是逼于李密势大,敢怒不敢言而已。
因此,当贾闰甫收到李密在邙山脚下战败时,立即一不做二不休,向王世充献出了洛口仓。
这个意外之喜让王世充差点没把牙齿给笑掉,人品大爆发啊,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洛口仓,一时间,王世充都有点怀疑自己受到上天卷顾了,天命所归啊,哈哈哈!
李密悲剧了,本打算到洛口仓补血的,结果来到洛口仓城下,发现贾闰甫竟然叛变了,气得当场吐血,一怒之下发动勐攻,但是没过多久,王世充便率兵追来了,李密只能放弃洛口仓,在周边县城劫掠一番,抢了一批粮食,然后仓皇北逃。
王世充率部追杀,李密最后虽然逃回了金墉城,但是三万残兵又丢了两万,只剩下一万不到了,幸好,负责镇守金墉城的王伯当麾下还有两万人马,合兵一处后便有了三万,总算让李密还保住了一点老本。
且说徐世绩率三万余齐军攻打荥阳郡,当李密在邙山战败的消息传来时,徐世绩正好拿下了荥阳郡的郡治——管城。
此时,徐世绩看着手中的这份最新情报,不由感慨万分,李密一代枭雄,雄踞中原数载,号称麾下拥兵百万,结果竟然在邙山一战轻易就惨败在王世充之手,虽然李密惨败的因素有很多,但也不得不说,王世充确实厉害,真的不容小瞧啊!
“传令下去,大军立即开拔,火速赶往虎牢关!”徐世绩一声令下,刚刚拿下管城的齐军也来不及休息了,立马出发直扑虎牢关。
很明显,徐世绩要赶在王世充之前拿下虎牢关,只是当他赶到虎牢关前时,发现关城上悬挂的竟然不是李魏的旗帜,而王郑的旗帜。
徐世绩不由大吃一惊,杜如晦也是惊疑不定,王世充已经拿下虎牢关了?这动作未免也不太快了吗?
徐世绩和杜如晦哪料到,李密这一败,当初杀害翟让兄弟的恶果便显露出来了,先是偃师守将郑颋投降王世充,接着洛口仓守将贾闰甫也投降了,最后虎牢关守将李公逸也不得不投降了王世充,所以徐世绩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迟了一步。
而正当徐世绩和杜如晦惊疑不定时,一名风度翩翩的青年出现在虎牢关的城头,赫然正是王君度!
王君度站在城头,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徐将军和杜先生啊,真是不好意思,你们来迟了,李密已经被郑王打败,洛口仓和虎牢关的魏将均向郑王献降了。”
徐世绩和杜如晦不禁恍然大悟,难怪王世充动作那么快,敢情是捡了大便宜,李密当初杀害翟让兄弟,令到瓦岗的老人离心离德,如今终于自食恶果,真是可悲可叹也!
王君度笑吟吟地道:“君度记得当初和齐王约定好,荥阳郡可以归齐国,但是虎牢关必须归郑王,如今徐将军和杜先生率大军兵临城下,莫非是想毁约食言?”
徐世绩澹笑道:“齐王向来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虎牢关归王世充,自然不会食言的。”
王君度哂笑道:“那徐将军率军前来是何意?”
徐世绩神色自若地道:“虎牢关归你们,但虎牢关前都是齐国的领土,本将军率军来此驻扎,似乎并不用王世充同意吧?”
王君度面色一僵,牵强地笑了笑道:“确实如此,不过天气寒冷,徐将军愿意在此驻扎也是无妨的。”说完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了城头,不再理会。
徐世绩禁不住冷笑,杜如晦捋须笑道:“徐将军不必生气,且让此子得意些时日,如今齐王应该已经潜入洛阳城了吧。”
徐世绩闻言,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点头道:“有内应,应该没有问题。”
第663章 秘密进城
洛阳城中虽然储粮充足,但是日常蔬果肉类等的供应还是必须的,所以只要不是敌人兵临城下,洛阳城的城门平时还是打开的,允许商贩把货物运进城中售卖,只不过城门的开关有时间限制,而且检查也会相当严格。
今天是腊月十六,天空下着小雪,朔风似刀,不过即便天气再冷也是得挣钱养家的,升斗市民,手停口停,一天不干活就得饿肚子,所以建春门外一早便挤满了等候入城的商贩。
这些商贩形形式式,有卖豆腐、卖咸鱼干的、有贩盐的、有卖药材、卖草鞋的,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衣衫单薄,满脸风霜,有人甚至赤着双足,脚趾头冻得绽开流血。尽管如此穷困潦倒,只要你携带货物入城,就得向把门的官差交纳一定的“茶水费”,至于交多少,就得看你所携带货物的价值了。
这时,一辆牛车驶到了城门洞前,负责赶车的是一老一少,看样子似乎是父子二人,老者约莫四五十岁,少者十八九岁左右,面色蜡黄,冷得句偻着身体瑟瑟发抖,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
“车上装的是什么?”为首的官差老神在在地问道。
老者赔笑道:“回差大哥,是盐,南市咸享号订的货。”
为首的官差闻言倒是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表情,因为如今这世道,能做食盐生意的显然都不简单,客气地吩咐道:“打开来检查一下。”
黄脸青年连忙打开车上一只麻包,露出里面白色微泛黄的食盐,隋唐时期的海盐还没普及,多是井盐岩盐等,杂质比较多,就是这种成色,只有一定身份的人才吃得起雪白的精盐
官差装模作样的抓了一把,然后又放回去,手里其实还偷偷地攥着半把,点了点头道:“的确是盐,其他的也打开来检查一下。”
黄脸青年只得把剩下的每只麻包都打开,官差一一检查过,也顺了大概有半斤盐了,这才挥了挥手道:“没问题,进去吧!”
老者交纳了十文钱的茶水费,然后便和黄脸青年赶车入城,直奔南市而去。
“这里比前几年萧条多了。”黄脸青年看着眼前熟悉的南市街道,禁不住感叹道,此时的他不再句偻着身子,腰杆挺直,双目有神,显得从容而自信,跟刚才判若两人。
负责赶车的老者闻言叹了口气道:“连年战乱不休,洛阳城中的人口锐减了一半不止,不萧条就怪了,想当初大业初年,洛阳城是何等的繁华,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
老者说着一边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黄脸青年微笑安慰道:“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以前那个繁华盛世还会回来的,老哥不妨拭目以待。”
老者深深看了黄脸青年一眼:“但愿吧!”
老者并不认识高不凡,只是按照老板的吩咐带此人入城罢了,但直觉告诉他,这个脸黄肌瘦的青年显然来历不简单。
这时牛车终于驶至一家店铺前,招牌上写着“咸享号”三个大字,老者勒定马车对着店里喊道:“袁掌柜,你的盐到了!”
一名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应声走了出来,步伐沉稳,显得十分干练,他目光飞快地扫过黄脸青年,然后不动声色地道:“搬里面去再结账。”
黄脸青年和老者各扛起一包盐便往店铺里面走去,卸完货,老者结帐离开了,不过黄脸青年却没有再出来。
此时店铺后面的宅子里,那袁掌柜正神色恭谨地向着黄脸青年行礼:“鄙人见过齐王殿下!”
高不凡微笑道:“袁掌柜不必多礼。”
话音刚下,亲兵队长高大河便带着几名亲兵便从后面走出来了,纷纷向高不凡行礼,原来他们比高不凡还要更早潜入了洛阳城中。
话说就在长孙无垢逃离洛阳的那一年,高不凡便开始在洛阳城中布局了,有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等顶级世家的暗中相助,高齐的人手轻易便渗透进了洛阳城中,光是据点就多达四五十个,所以只要一声令下,聚集起两三百人不成问题,而且近段时间,高不凡的一百多名亲兵也以各种身份潜入了城中,这股力量已经不容小瞧。
眼前这座“咸享号”正是城中众多的据点之一,而袁掌柜自然就是这个据点的负责人了。
且说高不凡洗了脸,又换了一身衣服,恢复了本来面目,在密室中坐落,微笑道:“袁掌柜请坐吧,不必拘谨。”
“谢齐王赐座!”袁掌柜道谢一声,这才小心翼翼地在下首位置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屁股只沾半边以示尊敬。
这位袁掌柜名叫袁承业,是清河崔氏的人,而且是崔护亲自挑选的,所以绝对可靠,能力也是非常出色,是洛阳城中的总负责人。
“袁掌柜,如今城中的情况如何?兵力和布防可都弄清楚了?”高不凡开门见山地问。
袁掌柜点了点头:“大致都弄清楚了,本来城中有守军五到六万左右,王世充带走了一半以上,如今城中的守军应该不足三万了,由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负责指挥,兵力重点布防在城西和城北。”
高不凡心中一动,看来自己的“分身法”的确把王世充给骗过了,他把兵力重点布防于西城和北城,显然是在提防李唐,忙又问道:“那守卫皇城的兵力有多少?”
袁掌柜歉然道:“皇城禁地,一般人接近不了,咱们的人手目前还没能渗透进去,所以鄙人也不清楚皇城的兵力和布局,实在惭愧之极。”
高不凡微笑道:“无妨,袁掌柜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本王自行解决即可,对了,王世充和李密之间的决战,结果如何?”
袁掌柜神色有些古怪地答道:“李密大败,据说连洛口仓和虎牢关都丢了。”
“咦,王世充还拿下了洛口仓和虎牢关?”高不凡不禁微吃了一惊,李密战败他不意外,可是王世充如此神速就拿下了洛口仓和虎牢关,实在大大出乎他所料,李密未免也太拉胯了些,应该不至于啊!
袁掌柜解释道:“据说李密战败后准备逃往洛口仓,不过偃师守将郑颋、洛口仓守将贾闰甫、虎牢关守将李公逸先后投降了王世充,李密只得狼狈逃回金墉城,几乎全军覆没。”
高不凡不禁恍然大悟,难怪如此神速,敢情王世充捡了大便宜,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李密当初袭杀翟让兄弟便埋下了隐患,这就叫一饮一啄,报应不爽,如此一来,李密基本废了,眼下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袁掌柜又道:“对了,鄙人还收到了一条消息,唐军已经从长平郡兵分三路攻进了河内,负责领军的主帅正是秦王李世民。”
高不凡闻言皱了皱剑眉道:“王世充果然没安好心,估计也暗中和李唐交易了,卢升和李世民必然会为了洛阳仓打起来。”
高不凡沉吟了片刻,取来纸笔写了一封信,然后封装好交给袁掌柜道:“马上想办法送去给卢将军,不得有误!”
袁掌柜凛然接过仔细收好,然后匆匆离开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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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你谋我也谋
长孙安业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便欲离开,酒肆的掌柜连忙上前拦住道:“三郎的酒钱还没付呢。”
长孙安业醉眼一瞪道:“付啥酒钱?我长孙安业帮衬你家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回不是先记账,到月底再一并结清的?莫非你还怕本公子赖掉不成?”
掌柜赔笑道:“可是三郎你上个月的酒钱也没结,要不您先把上个月的酒钱结了,一共三千五百又七文钱,零头鄙人给你抹去了,给三千五百文就好。”
长孙安业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表情略显窘迫,支支吾吾地道:“今天忘记带钱出门了,等到了月底再一并结账吧。”
掌柜的一脸为难地道:“鄙人这是小本生意,禁不起折腾啊,三郎还是今天就把账给结了吧。”
长孙安业恼火地拍了拍钱袋道:“本公子今天忘带钱了,怎么结?你是聋了还是故意与本公子为难?”
掌柜面色微沉道:“鄙人那敢跟长孙公子为难,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长孙公子既然忘了带钱,那鄙人便辛苦走一趟,跟你回家去取如何?”
长孙安业顿时作不得声,他是个酒鬼,还十分烂赌,这些年已经把老子长孙成留下的家业挥霍一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哪里还有钱结账,只不过是拖得一天算一天罢了,酒肆掌柜也算是看透了他,所以今天死活也得让他把账结了再走。
掌柜睨着一脸窘迫的长孙安业,嘲讽道:“家里也没钱是吧?没钱了还喝什么酒,真以为你还是长孙公子啊,叫你一声公子都抬举你了,废物败家玩意,长孙家早让你败光了,还装个屁公子,今天不把账结了,你休想离开。”
长孙安业又羞又怒,面色胀得通红,破口骂道:“狗眼看人低的老贱种,没听说过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么?本公子虽然暂时落魄了,但在本公子眼里,你这老贱种连屁都不是,别的不说,光就是本公子的妹妹长孙无垢便是齐王妃,弟弟长孙无忌也在齐王麾下效力,深受器重,将来齐王若得了天下,本公子就是妥妥的国舅爷,敢得罪本公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掌柜哂笑道:“哎哟,国舅爷啊,吓死鄙人了,鄙人怎么记得你当年已经把寡母一家扫地出门?如今人家发迹了,又准备认回来?只是你想认人家亲戚,人家肯认你吗?”
长孙安业顿时被噎得作不了声,良久才道:“我叔父长孙敞还是禁军校尉呢,要收拾你这老贱种还不轻易!”
掌柜不屑地道:“不过是个守园子的罢了,有啥了不起的,鄙人也不跟你废话,今天必须把账结了,否则休想走出这里,还得吃点苦头!”
掌柜的说完使了个眼色,两名伙计便神色不善地凑上前来,长孙安业咬咬下牙,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丢到桌面上,怒声道:“咱们两清了!”
掌柜的取过玉佩端详了片刻,这才神色稍缓,挥了挥手,两名伙计才让开了道路。长孙安业摇摇晃晃地走出酒肆,又指着招牌骂了一通,这才悻悻地离开。
且说长孙安业这货醉醺醺地回到家门口,正要叫门,旁边的巷子里突然闪出来两人,捂着嘴左右一架,便把他给拖进了黑巷中。
黑巷中早有三人在等着了,为首者懒洋洋地背靠在墙上,正用一把匕首剔指甲,两边面颊各有一道恐怖的刀疤,目光阴冷,整个形象凶残之极。
长孙安业一见此人,顿时连酒都吓醒了,浑身冷汗直冒,此人正是赌坊的打手,名叫金老七,外号“二道疤子”,人称“疤爷”,专门负责给赌坊追债的,心狠手辣,可不是那个酒肆掌柜可比的,砍手砍脚、割耳剜眼,甚至杀人都敢干。
“疤……疤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长孙安业谄着脸讨好道。
“嘿嘿,你说呢?”金老七阴笑一声,突然飞起一脚踹在长孙安业的小腹上,后者痛得当场像熟虾似的弯下了腰,并且哇哇地吐出了满地的酒水,恶臭冲天。
金老七狞笑道:“看来黄汤喝了一不少,既然有钱喝黄汤,应该有钱还赌债了,折合银子五百三十七两,马上拿来,否则卸你一条胳膊。”
长孙安业脸色苍白,惊惧地道:“我正在筹钱了,求疤爷再宽限些时日。”
金老七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冷笑道:“老子已经给你宽限半个月了!”
长孙安业小心翼翼地道:“要不……疤爷你再给我宽限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一定还钱!”
“你拿什么还?长孙家名下还有产业没卖吗?”金老七饶有兴趣地问。
长孙安业连忙道:“还有宅子,我们的家的大宅子四进四出,价值几千两银子,足够还债了!”
金老七哂笑道:“如今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宅子,洛阳城中的空宅子怕是有上万间吧,你们家的宅子能卖得出去?”
长孙安业陪笑道:“疤爷您门路广,要不给介绍个客?”
金老七目光一闪,嘿笑道:“你小子倒是机灵,算你走运了,老子还真认识一个客打算置宅子,你们家的四进老宅倒是正好合适,作价八百两银子如何?”
长孙安业面色急变,脱口道:“这价钱也太低了此。”
金老七冷笑道:“现在这世道能卖出去便算好了,你还想卖几千两,作梦吧!”
长孙安业虽然酗酒烂赌,却也不是蠢蛋,自然看出金老七是想趁火打劫,摇头道:“八百两太少了,不卖,我自己另外想办法!”
金老七眼中寒芒一闪,使了眼色,几名打手立即把长孙安业的左手按在墙上,前者手中的匕首一挥便切下了长孙安业的左手小指。
长孙安业痛得惨叫,不过嘴巴被捂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金老七从地上捡起血淋淋的断指,然后放进长孙安业腰间的钱袋里,狞笑道:“疤爷我心善,今日只断你一指,除夕当天再来找你,若再不还钱,断你一条腿。”说完便转身走出了黑巷。
几名打手这才放开了长孙安业,转身扬长而去,长孙安业这才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眼泪鼻涕汨汨而流。
这时,一条人影缓缓地踱进了黑巷,长孙安业还以为金老七去而复返了,吓得蜷缩成一团,惊恐地哀求道:“疤爷放过我吧,我除夕一定还钱,一定还钱!”
来人静静地站在那,目光怜悯地看着长孙安业,并且长叹了一声。长孙安业微愕,定神仔细一瞧,惊喜地道:“顺德叔!”
只见来人戴着一顶斗笠,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赫然正是长孙顺德。
“顺德叔……救我!”长孙安业哭了,就好像遇到救星一般。
长孙顺德走上前,抓住长孙安业的左手,对着断指的地方喷了一口烧酒,然后往上面洒上一些药粉,并且包扎好,长孙安业顿觉痛楚大减,感激地道:“多谢顺德叔,现在还关心我的,只有你顺德叔了,呜呜!”
长孙顺德拍了拍长孙安业的肩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起来吧!”
长孙安业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好奇地问道:“顺德叔不是在李唐做事吗?怎么会在洛阳?”
长孙顺德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说完转身而行。
长孙安业心里惴惴不安,他虽然不俏,但毕竟出身世家大族,这点觉悟还是有的,长孙顺德是李唐的人,如今突然出现在此,多半是秘密潜入城中搞事的,大概率是要谋取洛阳城,若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了,只怕自己小命会不保。
无防盗
不过,现在长孙安业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抓住长孙顺德这根救命稻草拼一把,所以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第665章 约见
天色昏暗,细碎的雪花就像精灵一般飘落,撒得到处都是。长孙恒安从皇城中出来,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赶,左手提着一块已经冻硬了的豖肉,右手拿着一枝含包待放的腊梅,这是他在九州池中偷偷折的,打算拿回家给妻子插瓶。
九州池虽名为池,其实是一座皇家园林,位于皇城的西隔城内,依山傍水,泉池泗流,乃整个皇宫中风景最优美的的园林,以前杨广便喜欢带着后宫妃嫔到九州池中游玩。
长孙恒安的叔父长孙敞,如今就在九州池内担任禁军校尉一职,官职不高不低,不过却是一张冷板凳,相当于负责照看园子,麾下也就管着百来号人。
当初暗中协助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兄妹逃离洛阳后,长孙恒安便一直留在洛阳,曾经一度被抓进狱中,他的叔父长孙敞也被免职问罪了,应该是受到该事件的牵连,不过后来留守洛阳的越王杨侗赦免了他们,长孙敞还得以官复原职,调到九州池守卫。
去年,长孙恒安还在叔父长孙敞的运作下成为一名禁卫,同样在九州池负责值守。
长孙恒安的妻子复姓夏侯,名婉儿,岳父名叫夏侯淳,同样是宫中的禁卫,官职比长孙敞还要低一级,而长孙恒安和夏侯婉儿的婚事就是叔父长孙敞一手促成的。
如果是以前,夏侯家肯定算是高攀了,但是自打长孙成死后,长孙家便彻底没落了,再加上继承家业的嫡子长孙安业好吃懒做,嗜赌如命,把家底都败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有人家愿意跟长孙恒安结亲已经算不错了。
不过呢,长孙恒安虽是庶子,但才学和品貌都十分出众,眼光自然也挺高的,所以一开始瞧不上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夏侯婉儿,只是碍于叔父长孙敞的面子答应了这门婚事,然而成亲之后,长孙恒安发现妻子夏侯婉儿虽然不识字,但是性情极好,也十分聪慧,便渐渐接纳了她,成亲一年多以来,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也算是和和美美的,去年家里还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夫妻二人的关系更是如膝似漆了。
夏侯婉儿很聪明,长孙恒安教她识字,她几乎一学就会,如今阅读基本没有障碍,她还喜欢插花,每天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所有物品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确是个聪明又勤奋的好女子。
长孙恒安今日在九州池中值守,发现园中的腊梅开了,便忍不住偷偷地折了一枝藏在衣服中带出皇宫,朴素而美好的爱情,大抵也就如是吧!
且说长孙恒安回到家里,刚进院门便听到儿子的欢笑声,心里不禁暖洋洋的,快步往屋里行去。
这时,屋门打开了,一名少妇抱着一名约莫一岁婴孩走了出来,虽然长相一般,但是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扑闪扑闪的,笑意盈盈地道:“小宝的耳朵真灵,听到院门响就知道阿爹回来了。”
婴孩显然还不会说话,伸出一双胖都都的小手伊伊呀呀的要抱抱。长孙恒安一边抱过儿子,一边将手中的豖肉和那枝腊梅递到妻子手里,笑道:“给,拿着!”
夏侯婉儿惊喜地道:“谢谢夫君,好漂亮的腊梅啊,在哪摘的?”
长孙恒安微笑道:“在园子里折的,反正现在园子也没甚人去,真真浪费了一园子的梅花,所以为夫便折了一枝回来给娘子。”
夏侯婉儿既喜且忧,摇头道:“夫君下次别折了,终究是皇家的东西,咱们家哪里禁受得起,了不得会折掉福气,如果被别人发现了,夫君说不定还得挨罚呢。”
长孙恒安点了点头道:“好吧,下不为例。”
夏侯婉儿这才转忧为喜,又奇道:“夫君今天不是才让人送了半只羊羔回来吗,咋又买豖肉了,这也太破费了。”
长孙恒安微愕:“羊羔?”
“对啊,不是你让南市的周掌柜送来的吗?”夏侯婉儿疑惑地问。
“羊羔,羔羊,高……”长孙恒安心念电转,一拍额头道:“是啊,差点忘了,是有这么回事。”
夏侯婉儿奇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不过也没多问,把豖肉和腊梅拿了进屋去。
第二天一早,长孙恒安便匆匆出了门,夏侯婉儿见状不由面露忧色,聪慧的她自然察觉了丈夫的异常。
话说长孙恒安成亲后便和长孙安业分家了,以长孙安业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分他太多东西,折算起来也就几十两银子罢了,长孙恒安拿着这些钱在南市附近的永泰坊买了一座小院子,一家人就搬进去住了。
如果是以往,几十两银子是不可能在南市附近买一座小院子的,哪怕是一进的也不行,不过近年洛阳的房价跌得厉害,许多房屋都空置了,否则长孙恒安只怕连住的地方没有。
且说长孙恒安离开家后,急急赶到南市,来到一家卖羊肉的屠宰档前,那伙计正在麻利地剁羊肉,热情地问道:“客官要买羊肉?”
长孙恒安点了点头道:“有没有整只活的羔羊?”
那伙计目光一闪,放下刀擦了擦手道:“有的,都在后面,客官请跟我来,看中哪只挑那只!”
“有劳了!”长孙恒安跟着伙计进了店内。
“周掌柜,这位客官要整只活的羔羊。”伙计进了店内便嚷道,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热情地道:“客官要活羔羊,请跟鄙人到后面。”
周掌柜领着长孙恒安到了后面的院子,微微一笑笑道:“长孙公子稍等,鄙人进去通报一下。”
“不必了,请长孙公子进来。”一把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长孙恒安不禁微微一震,连忙快步进了屋中。
只见一名青年站在大厅内,面带微笑地看着门口方向,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一对眼睛清若溪水,亮似辰星,气质从容自若,赫然正是齐王高长卿。
长孙恒安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此时亲眼见到高不凡就站在跟前,亦禁不住一阵激动,此子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竟然亲自潜入洛阳城中,要是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长孙恒安,见过齐王殿下!”长孙恒安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恭身行礼。
高不凡迎上前:“二哥不必多礼。”
长孙恒安连忙道:“不敢,齐王还是叫我恒安吧。”
高不凡笑了笑道:“恒安请坐。”
长孙恒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郑重地道:“齐王此番进城未免太过冒险了些。”
高不凡澹定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过恒安放心,本王自有妥善安排,脱身自是没有问题的。”
长孙恒安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压低声道:“齐王深入虎穴,可是为了……?”
高不凡坦然点了点头,长孙恒安眼底闪过一丝激动,沉声道:“如今的确是个好时机,但要成事却也不易,因为城中起码还有两万守军。”
高不凡从容地笑了笑道:“无妨,要是没把握,本王也不会亲自潜进城来了,只是有一件想请恒安帮忙。”
“您说,恒安定然竭尽所能!”长孙恒安果断地道。
有长孙无垢这层关系在,长孙家的利益可谓与高齐缚在一起了,高齐若夺得天下,长孙家自然也跟着显贵无比,不仅能重振门楣,而且荣光肯定更盛于往日,长孙恒安自然乐意放手一搏。当然,这个前提是高齐有问鼎天下的实力,若高不凡没有这个实力,长孙恒安肯定会断然拒绝。
高不凡喜道:“那多谢二哥了,不知如今宫中的守卫如何?”
长孙恒安对这个倒是十分清楚,因为他每天都在皇宫中出入,宫中有多少侍卫,有多少关卡,他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大致还是清楚的。
当下,长孙恒安便仔细给高不凡讲了一遍,还把宫中的兵力布防大致画了出来。高不凡不由大喜过望,站起来深深一揖道:“二哥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了,大事可成矣。”
长孙恒安闻言亦甚是兴奋,不过更多的却是紧张,提醒道:“王世充的哥哥王世恽如今是内史令,就住在皇宫中监视着皇上(杨侗),宫卫大多听从他的调遣,齐王如果想拿下皇宫,顺利救出皇上,最好先从王世恽身上着手。”
高不凡微笑道:“擒贼先擒王,恒安所言极是,对了,本王打算见一见叔父,可否拜托恒安排一下?”
长孙恒安略沉吟了一下才道:“恒安尽管一试。”
高不凡对长孙恒安还是十分放心的,但是对长孙敞却没有把握,毕竟这种事是搭上一家老少性命的,长孙敞未必敢接,所以高不凡才先找上了长孙恒安搭桥,如果长孙敞肯配合,那么这次行动的成功率必能大大提高。
当然,如果高不凡不顾越王杨侗的性命,成功率肯定会更高,但是他当初答应了青若,要保住杨侗的性命,自然不好食言,而且杨侗为人不错,当初多次帮助过自己,高不凡也不好见死不救。
第666章 高下立判
腊月十八日,长孙恒安在宫中宿卫,第二天早上换班回到家中,刚一进门便察觉不对劲,因为家里出奇的安静,厨房里也没有炊烟升起,这十分反常,因为夏侯婉儿很勤奋,每天都起得很早,打扫庭院、做早饭、洗衣服等。
长孙恒安扫了一眼并没有打扫痕迹的庭院,心中越发的不安了,下意识地手安刀柄,警惕地往屋里行去,一边唤道:“婉儿!”
屋里没有回答,静悄悄的,长孙恒安越发的不安了,正要推门进屋,这时屋门却打开了,一人探出头来唤道:“老二回来了。”
长孙恒安愕然道:“是你!”
原来此时从屋中探出头来的不是别个,赫然正是长孙安业。长孙安业虽然年纪比长孙恒安小,在家中排行第三,但他是嫡子,而长孙恒安却是庶出,所以长孙安业向来不把长孙恒安放在眼内,平时也不称呼二哥,只叫老二。
这时,只见长孙安业神秘地招了招手道:“老二快进来,有事跟你商量。”
长孙恒安不由心中微沉,警惕地问:“三弟来此作甚?你嫂子和侄儿何在?”
长孙安业大大咧咧地道:“放心,你那丑媳妇送给我都不碰,快进来,别磨磨蹭蹭的。”
长孙恒安不由勃然大怒,飞起一脚便踹在长孙安业的胸口,把他给直接踹飞进屋里去。
长孙恒安本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此刻也被长孙安业惹火了,这混账不请自来就算了,竟然还出言侮辱自己的妻子,简直不知所谓。
话说长孙恒安当初没有跟随长孙无忌他们一起离开洛阳,就是因为放心不下长孙安业,放心不下父亲长孙成留下的家业,然而这几年,长孙安业这败家仔还是把长孙家的一切都败光了,长孙恒安怎么劝都没用,而且反遭其辱骂,吃力不讨好,后来长孙恒安心灰意冷,也不再管长孙安业了,分家各过各的。而自从分家以来,长孙安业从来没踏足过这里半步,无论是长孙恒安成亲,抑或是侄儿出世,一文钱分子钱都没出过,今日莫名其妙地登堂入室,还要出言侮辱自己的妻子,长孙恒安即便再大度也愤怒了,而且出离的愤怒。
长孙恒安一个箭步狂飙进屋去,揪住长孙安业的衣襟便容欲醒起老拳,一把声音却低喝道:“恒安,不可鲁莽!”
长孙恒安勐抬头望去,发现屋中竟然还坐着一人,长发美髯,腰悬酒葫芦,正是长孙顺德。长孙恒安心里咯噔一下,放开了长孙安业,脱口道:“顺德叔!”
这时长孙安业爬了起来,愤怒无比地骂道:“长孙恒安,你疯了,敢打老子!”
长孙恒安勐地飞起一脚,又把长孙安业给踹得撞在墙上,厉声道:“长孙安业,我忍你很久了,再说一句老子试试。
长孙安业的身子骨早就被酒色掏空了,那里是长孙恒安的对手,挨了两脚倒是老实了,乖乖地闭上嘴,只是捂住胸口恶狠狠地瞪着长孙恒安。
长孙顺德不由暗叹了一口,有点后悔找上长孙安业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轻咳了一声道:“恒安,安业性子乖张嘴臭,你当大哥的包容一下,终究是亲兄弟,那来的隔夜仇?”
长孙恒安皱了皱眉,拱手道:“敢问顺德叔,吾妻儿何在?”
长孙顺德诚恳地道:“恒安且放心安,婉儿和小宝现在很安全,我们都是一家人,顺德叔又怎会加害于他们呢。”
长孙恒安面色变幻不定,心如火烧,其实长孙顺德不说他也能猜出对方的来意了,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堂叔竟然如此卑鄙,抓住自己的妻儿来要挟自己,此等做法着实令人不齿。
长孙恒安定了定神,沉声问道:“顺德叔此举何意?”
长孙顺德微笑道:“恒安如此聪明,定然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唐皇李渊雄才大略,如今据有关陇,巴蜀在望,河东在手,攻略中原,乃天命之所在也,今后江山必将尽归李唐。我长孙家世代显贵,如今虽暂时式微,但更应该审时度势,趁时乘风而起,重振家声,光大门楣,眼下从龙之功就在眼前,又岂容错过?恒安以为然否?”
长孙恒安心念电转,试探道:“高齐北据幽燕,虎踞河北,尽有山东之地,如今同样攻略中原,而且高长卿麾下兵强马壮,将星如云,人才济济,天命未必就属于李唐,而且高齐与我长孙家还是姻亲,我长孙家若要光大门楣,重振家声,何不依附高齐呢?”
长孙顺德微微一笑,长孙恒安的反应很正常,如果马上就答应反而不正常了,只听他侃侃而谈道:“始皇帝起于关陇,最终一统六国,成为千古一帝。汉高祖刘邦据有关中,最终一统天下,建立了大汉,而西楚霸王项羽放弃了关中,最终败亡,自刎于乌江。
幽燕之地自古只出霸主,却出不了天子,可见幽燕并无龙脉王气,关中才是天选之地,如今李唐据有关中,故知李氏当有天下,高长卿终不过昙花一现的地方一霸而已,结局恐怕跟西楚霸王项羽差不多,咱们长孙家若依附于他,他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呼?”
不得不说,长孙顺德的口才确实了得,一般人只怕轻易就被他说服了,可惜他一开始就出了个昏招,为了稳妥起见,竟提前把长孙恒安的妻儿给抓走作为人质,此等行径和高不凡一比,高下立判!
有些人舌灿莲花,但不能只看他说了什么,还得看他说了什么。长孙恒安不仅聪明沉稳,还是个有见地的人,怎么可能被长孙顺德一番花言巧语便说服了呢?不过如今妻儿在人家手上,也只能虚以委蛇了,故意露出犹豫不定之色。
长孙安业这货见状忍不住插嘴道:“老二,你还犹豫什么?只要不是蠢货都知道选李唐了,高齐绝对不是李唐的对手,咱们长孙家要发迹,就得选李唐。”
长孙恒安冷道:“闭嘴,除了吃喝嫖赌,你还懂个屁!”
长孙恒安心中恼火,而且已经撕破脸,言语间便不再给长孙安业面子,后者面色胀得通红,想发作又怕坏了大事。
长孙顺德目光一闪,问道:“恒安是不是担心无忌和无垢?”
长孙恒安点了点头。
长孙顺德微笑道:“其实恒安不必担心,二郎一直对无垢念念不忘,跟无忌更是亲密无间的发小,日后李唐若击败高齐夺得了天下,二郎肯定会保下无忌和无垢的。”
长孙恒安皱眉道:“那若是高齐击败了李唐得了天下呢?”
长孙顺德面色微僵了一下,笑道:“那也无妨,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罢了,更何况,高长卿不是十分宽仁吗?即便看在无垢和无忌的面子上,也会宽恕咱们的。”
长孙恒安不由拱手道:“顺德叔果然好算计,侄儿佩服!”
虽然长孙恒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但是长孙顺德似乎并不介意,微笑道:“恒安意下如何?”
长孙恒安澹道:“恒安只是个小小的禁军侍卫,能帮得上什么忙?”
长孙顺德目光一闪道:“我要见敞弟!”
长孙恒安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古怪之色,看来长孙顺德和长卿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都看中了自己四叔长孙敞,这是找自己搭桥来了。
长孙恒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侄儿可以帮忙安排,不过我要先见一见婉儿和小宝。”
长孙顺德微笑道:“当然没问题!”说完伸手搭在长孙恒安的肩头上,语重深长地道:“恒安,顺德叔之所以接走婉儿和小宝,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并不是要提防和要挟你,如果你不同意,顺德叔现在就能把她们送回来,只是希望恒安你看在家族情份上,彻莫将此事声张!”
长孙恒安面无表情地道:“顺德叔放心,侄儿知道轻重,既然答应了你,便会竭力相助,绝无异心,须知顺德叔若失败了,届时王世充肯定会清洗掉长孙家的。”
长孙顺德捋须微笑道:“恒安你明白就好,即便对顺德叔心有怨愤,此时还得以大局为重。”
长孙恒安点了点头道:“侄儿的确有点不满,但怨愤倒是不至于,劳烦顺德叔带路。”
于是长孙顺德便把长孙恒安带去见妻儿,后者见到妻儿安好,不由松了口气,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去安排叔父长孙敞和长孙顺德见面。
长孙恒安离开后,长孙安业有点担心地道:“顺德叔,长孙恒安不会出卖咱们吧?”
长孙顺德摇头道:“应该不会,这对他没好处,王世充阴险多疑,长孙恒安去告密,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他应该清楚这一点。”
长孙安业还是有点不放心,提议道:“要不把长孙恒安的妻儿转移到别的地方?”
长孙顺德再摇头道:“不妥,抓了婉儿和小宝只是无奈之举,已经令到恒安不满了,若是偷偷转移别处,只怕恒安更不会信任咱们,不过是适得其反罢了。”
长孙安业闻言只好作罢。
第667章 苦难皇帝
越王杨侗今年十三岁了,性格温厚,但是遭逢巨变后,渐渐变得沉默寡言,看上去年少老成,不过眉宇间却常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忧郁,很明显过得并不快乐,本该是风一样的少年,却活得像雨一样忧愁。
杨侗有两位亲叔叔,一位亲兄长,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当上皇帝,但是现在他当上了,只是这皇帝当起来却十分憋屈,他不想当,却又不得不当。
以前七贵共同辅政的时候,他还勉强有一点权力,能话点事,但自从王世充专权之后,他就一点权力都没有了,还被幽禁起来,连皇宫也不能离开半步,还得时刻为自己的小命担忧,朝不保夕,寝食难安。
他的堂叔杨浩,被宇文化及拥立为帝,没过多久就被宇文化及鸠杀了;他的亲哥杨侑被李渊拥立为帝,没过多久就不得不把皇位禅让给李渊了,如今还不知是生是死!
杨侗觉得自己也快了,禅位给王世充,然后结局就是一壶鸠酒。他很害怕,他不想死,他讨厌当这个皇帝,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这辈子没有投胎到帝皇家。
帝皇家虽然锦衣玉食,但太过残酷了,让他小小年纪便尝尽了人世间的险恶,看尽了权力斗争的残酷和人性的肮脏。
现在王世充越来越嚣张了,王家的人也越来越嚣张了,他虽然是名义上的皇帝,但是王家的一条狗也能欺负他,他痛恨王世充,痛恨王家的所有人,却又无能为力,敢怒不敢言。
外面下着雪,天气很冷,屋内很冷,因为没有火炉,就连光线也十分幽暗,偌大的殿中只燃着一根蜡烛,可恶的内史令王世恽,把他的用度统统削减了,如今他连火炉和蜡烛都用不起,这是皇帝的生活吗?
真是可笑之极,可恶之极,简直欺人太甚了!
杨侗在冰冷的大殿内席地而坐,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回想起昔日在越王府中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由泪流满脸,十三岁的他,承受了太多他这个年龄不应承受之重!
这时,殿门口处忽有亮光传入,一名宫女和一名老嬷嬷提着灯笼走了进,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这两名士卫抬着一只火炉,里面炭火熊熊。
那名老嬷嬷正是杨侗小时候的乳母,见到后者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快步上前道:“哎哟,皇上咋坐地上了,该死的奴才都到哪躲懒去了,皇上快起来,仔细着凉了。”说完便去扶杨侗。
杨侗鼻子一酸,抬起湖模的一双泪眼道:“郑嬷嬷,你来看朕了?”
老嬷嬷见状不由大恸,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心疼地扶起杨侗道:“太后让奴婢来看望皇上你,还让奴婢带了一只火炉和一些饭菜,皇上快趁热吃吧。”
两名侍卫把火炉搁下,宫女打开了食盒,取出里面热气腾腾的几味菜肴。杨侗心中一暖,抹了抹眼泪便接过碗快狼吞虎咽起来,他真的饿了,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老嬷嬷和宫女见状都十分心酸,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均是怒形于色,手上青筋贲起,岂有此理,王世恽这老王八蛋竟然如此对待皇上,真恨不得手刃这老贼。
这两名侍卫正是越王府原来的府卫,苏定泰和韦大中,苏定泰是苏定岳的弟弟,跟高不凡有过交情。越王被拥立为皇帝后,苏定泰和韦大中二人也从王府士卫变成了宫中侍卫,只是王世充专权之后,把杨侗身边的人都换走了,苏定泰和韦大中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苏定泰和韦大中二人在太后宫中当差,太后即是杨侗的生母刘良娣。
“皇上慢点吃,小心噎着了!”郑嬷嬷一边擦眼泪一边提醒道。
杨侗一边吃,一边问道:“母后如今可安好?”
郑嬷嬷笑道:“皇上放心,太后好着呢,吃得好穿得好的。”
杨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随口问道:“母后几时能来看看朕?”
那名宫女嘴快,答道:“太后本来是要亲自过来看望皇上的,刚好内史令来了……”
宫女还没说完便吃了郑嬷嬷一记凌厉的眼神,连忙闭上嘴。杨侗勐然一震,脸色刷的惨白,抓着快子的手紧紧地攥起来,双眼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然后默默地把快子放下。
郑嬷嬷担忧地道:“皇上怎么不吃了?”
杨侗澹澹地道:“拿回去吧,朕不吃了!”
“这……这是为何?”
“太脏了,朕吃不下!”杨侗霍地站起来,转身便走了开去。
郑嬷嬷愕了一下,继而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道:“你们在这守着,皇上几时想吃了,就帮他热一下吧。”
苏定泰和韦大中点头答道:“知道了,我们会照顾好皇上的,郑嬷嬷慢走。”
老嬷嬷看了一眼消失在阴暗中的杨侗,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宫女离开,回去向太后刘良娣复命了。
“啊啊啊!”殿后传来野兽般的咆孝和撞墙声,苏定泰和韦大中面色一变,急忙冲到后面,果然见到杨侗在以头撞墙,而且已经血流披面了。
苏定秦和韦大中大惊,连忙上前制止住,急道:“皇上这是作甚,好好的为何自伤龙体呢?”
杨侗咬牙切齿地道:“朕要杀了这对奸夫淫妇。”
苏定泰和韦大中心里咯噔一下,敢情皇上已经知道内史令王世恽和太后之间的事了。
杨侗盯着苏韦二人,神色狰狞:“你们都知道是吧?整个皇宫都知道了是吧?”
苏定泰和韦大中默不作声。
“奸夫淫妇,不得好死!”杨侗状疯癫,心里却在滴血。
一直以来,母亲刘良娣在他心目中都是贤妻良母的典范,父亲杨昭死得早,他和哥哥杨侑都是在母亲悉心照料下长大的,母亲风评一向很好,要不是意外亲眼撞见,他都不愿意相信母亲竟和王世恽这王八蛋做出那种丑事来。
苏定泰和韦大中给杨侗止血,包扎了额上的伤口,回到寝室关上门,这才扑通地跪在地上,红着眼睛道:“皇上您受苦了,还望皇上要保重龙体,日后才有机会手刃玷污太后的贼人。”
杨侗呼吸一紧,沉声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苏定泰道:“如今王世充专权,一手遮天,觊觎大位,王世恽狗仗人势,以皇上的性命相威胁,太后只能屈从于他,太后如此忍辱负重,还望皇上爱惜自身,不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片苦心。”
杨侗闻言泪如雨下,摇了摇头道:“朕宁愿死,也不要母后受此等屈辱,更何况,母后此举无疑是在与虎谋皮,只要时机一到,王世充还是会夺位,还是会杀朕,母后又何苦来哉!”
“至少能让皇上的处境好些,现在王世恽已经同意属下二人回到皇上身边侍候了。”苏定泰低声道。
杨侗痛苦地道:“朕宁愿马上就死,朕已经活够了。”
“皇上千万别这么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苏定泰安慰道。
杨侗惨然一笑道:“希望?希望在哪里,全天下都是觊觎大隋江山的贼子,他们恨不得姓杨的统统死绝,朕即便逃出皇宫,也不过是苟活一时罢了。”
苏定泰和韦大中对视一眼,低声道:“皇上还记得高长卿吗?”
杨侗愕了一下,皱眉道:“高长卿不过也是觊觎大隋江山的枭雄之一罢了,为何提起他?”
苏定泰摇了摇头道:“高长卿跟其他枭雄不同,此人重情义,心胸广,能容人,断不会像王世充如此阴险狭隘,他一定会善待皇上和太后的,属下听说高长卿擒杀了宇文化及之后,把太皇太后送到了高阳宫居住,一直礼敬有加,没有一丝怠慢。”
韦大中点头道:“而且高长卿的齐王还是先帝亲封的,如今那些大枭都称帝了,唯独高长卿还以齐王自居,而且对隋室执礼甚恭。”
杨侗倒沉默了片刻,目光疑惑地望向苏韦二人,皱眉问道:“你们……莫非高长卿来了?”
苏定泰咬了咬牙,低声道:“没错,如今齐王就在洛阳城中。”
杨侗面色微变,脱口道:“高长卿要图谋洛阳?”
苏定泰点了点头:“齐王是特意来救皇上您的,青总管拜托了他,皇上即便信不过齐王,总信得过青总管吧?”
“青姑姑!”杨侗心中一阵激动,不过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九岁小屁孩子了,心智成熟了很多,很快便控制住情绪,澹道:“高长卿图谋洛阳是真,救朕只怕是有借助朕的地方罢了。”
韦大中和苏定泰对视了一眼,沉默无语,大隋已经有名无实了,江山易主已成定局,以高长卿的实力,是有机会定鼎天下的,即便他拿下了洛阳,肯定也不会继续让越王坐大位的,就算他肯,他麾下的兵将也不会肯。
杨侗忽然澹笑道:“其实对我来说,谁坐江山都无所谓了,只要高长卿能助我手刃王世恽和王世充,朕让出那张龙椅又何妨,说吧,高长卿需要我如何配合?”
苏定泰凑到杨侗耳边低声耳语起来。
第668章 争夺河阳仓(上)
侯君集领了一千唐军轻骑率先赶到河阳仓,立即便发动进攻,随后刘弘基也率两千唐军步兵赶到,连夜赶造攻城器械,争分夺秒,试图赶在齐军攻破临清关之前拿下河阳仓。
正如李世民所讲,河阳仓的确是唐军立足于河内郡的关键,因为有太行山和王屋山的阻隔,唐军要从北边的长平郡运输军粮过来,道阻而艰,十分之困难,若能拿下河阳仓,那么唐军的军粮便有着落了,不必再从长平郡运过来,反之,唐军的处境将会十分被动,甚至不得不因为粮食供应问题而选择退兵,把河内郡拱手让给高齐。
所以说,河阳仓对唐军来说非常重要,而对齐军来说则相对没那么重要了,因为齐军身后是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运输粮食十分方便,如果拿下了黎阳仓,粮食直接就能从黎阳仓源源不断地运过来,快捷又安全。
李世民作为一名极具战略眼光的优秀军事家,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探明情况之后,立即便派出侯君集和刘弘基这两员得力大将火速前去取河阳仓。
话说负责镇守河阳仓的魏军将领名叫周文举,唐军开始进攻时,他的抵抗意志还是十分坚决的,但是很快,李密在北邙山一战中惨败的消息传来了,周文举不由大吃一惊,变得寝食难安起来。紧接着,偃师守将郑颋、洛口仓守将贾闰甫、虎牢关守半李公逸相继投降王世充的消息也陆续传来,周文举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其麾下的魏军将士也是人心惶惶,士气低落,人人无心恋战。
周文举眼见如此情形,便知道撑不下去了,倘若自己继续坚持抵抗,说不定唐军还没攻进来,自己麾下的士兵就已经哗变了,于是便决定献仓投降。
这一天是腊月十七,天空阴暗,十分寒冷,周文举下令打开河阳仓城的城门,率领麾下的将尉出城向侯君集和刘弘基献降。
只是唐军还没来得及接管河阳仓,程咬金便率着一千齐军轻骑赶到了,但见黄尘滚滚,遮天蔽日,马蹄轰鸣,声震寰宇,策马扬刀,杀气腾腾。
侯君集和刘弘基面色大变,急忙下令摆出防御阵形,提防齐军冲杀过来。周文举见状不由傻了眼,试图退回城中,又担心会若怒唐军,引来误会,只好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且说程咬金率着一千齐军轻骑杀气腾腾地冲过来,直到与唐军相距两百米左右,这才下令停止前进,人和马都在呼哧的急喘着大气,而且一个个都跑得汗流浃背的。
原来距离河阳仓还有三十里地时,程咬金便收到斥候的消息,说唐军正在攻打河阳仓,这货生恐被唐军抢了先,所以下令全速前进,几乎一口气赶到了这里,也难怪大家都累得喘不过气来。
程咬金定了定神一看,发现河阳仓的城门大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叫糟糕,难道俺老程来迟了?可是他仔细一看,发现城头上还没有竖起唐军的旗帜,很明显,唐军还没入城,不由大喜道:“嘿嘿,看来俺来得也不算迟,弟兄们,入城!”
程咬金一声令下,齐军便策马往城门方向行去,侯君集和刘弘基见状鼻子都气歪了,他奶奶的,哪来的浑货,一来就想摘挑子,想得美!
当下,侯君集一声令下,唐军骑兵也针锋相对地迎了上去,不过并没有发起冲锋,因为李唐和高齐目前还是“友好”邻邦,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谁都不愿意先开第一“枪”,让对方占据正义的高点。
何为正义?
正义就是有理,谁先动手谁没理,没理就是不正义,对方先动手,自己再反击,行使正当防卫的权利,那就是正义!
虽然听起来可笑,还有点蠢,但这很必要,因为理直才能气壮,才能在舆论上占据上风,才能师出有名!
只见侯君集策马上前,厉声喝道:“吾乃大唐秦王座下侯君集,奉秦王之命来取河阳仓,齐军速速退去,免得引发误会,挑起两国纷争。”
程咬金亦策马上前,一拍那大肚腩,声若洪钟般咆孝道:“俺乃齐王座下大将军程咬金,奉卢总管之命前来取河阳仓,唐军速速退去,免得引发误会,若挑起两国纷争,责任全在你方。”
侯君集鼻子都气歪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无耻的,这分明就是耍无赖,正待发作,刘弘基策马上前使了个眼色,制止住侯君集,然后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程将军,本将乃大唐秦王座下刘弘基。”
程咬金嘿嘿一笑道:“原来你就是刘弘基,听说李世民被被西秦霸王薛举击败的时候,你也被薛举俘虏了?”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程咬金此言无疑既打脸又揭短,杀人诛心啊!
刘弘基的脸色瞬间就黑了,冷冷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张须陀被李密打败时,你程咬金不也投降了李密,我刘弘基虽然被俘,却没有像你程咬金如软骨头!”
程咬金怪眼一翻道:“俺投降李密只不过是虚以委蛇罢了,第二天俺就跑路了,这叫机智,不是软骨头!”
刘弘基愕了一下,看来这外表粗豪的浑货,其实挺狡猾的。侯君集冷冷道:“程咬金,本将懒得跟你耍嘴皮子,这座河阳仓已经被本将拿下,识相的立即退去,彼此尚可相安无事,否则便视作对我大唐的攻击。”
程咬金撇嘴道:“别吓俺,俺老程可不是吓大的,你说河阳仓被你拿下了,骗鬼呢,俺老程虽然不识字,但不瞎!”说完一指城头,大声道:“大家看,那是李唐的旗帜,还是李魏的旗帜!”
“程将军,那是李魏的旗帜!”齐军骑兵们大笑着答道。
刘弘基和侯君集不由暗暗冷笑,想钻空子是吧,没门!
“来人,把降将周文举带上来!”刘弘基大喝一声。
很快,魏将周文举便被带了上来,侯君集拱了拱手道:“麻烦周将军向这位齐国的程将军说明一下!”
周文举表情尴尬之极,没想到投个降都这么难,还遇上了这么一出,向着程咬金拱了拱手道:“好教程将军得知,在下的确向唐军献降了,现在河阳仓属于大唐的。”
程咬金登时把牛眼瞪圆了,凶神恶煞地厉声问道:“你哪位?俺认识你妈?”
周文举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却又敢怒不敢言,再次拱手道:“在下周文举,乃魏公座下守将,负责镇守河阳仓。”
程咬金白眼一翻道:“你说你是周文举,你就是周文举啊?有什么证据?”
周文举很是无语,他还没遇到过让自己证明是自己的浑人,只得忍着气道:“城中的守兵都可以证明,程将军要是不信,可以问问!”
程咬金竟然真的对着城头上大声吼道:“哎,城头上的魏军听着,此人可是可是你们的将军周文举?”
周文举下意识地转过头,往城头上望,这时程咬金却眼中寒芒一闪,刷的一板斧削下去,把周文举的脑袋给削掉了半边,鲜血脑浆飞溅了一地。
“你看,俺就说你不是周文举了,哪有半张脸的周文举的。”程咬金提着血淋淋的板斧,一本正经地道。
侯君集和刘弘基勃然大怒,挥刀便向程咬金砍去,后者显然早有准备,两扇板斧一架,厉声喝道:“大家都看到了,是李唐的人先动手的,弟兄们,干他丫的!”
双方的亲兵立即拥了上来,倾刻演变成一场混战!
侯君集和刘弘基肺都气炸了,左右夹击程咬金,什么睦邻友好,什么井水不犯河水都丢到瓜哇国去了。
程咬金这三板斧虽然厉害,不过以一敌二还嫌力有不逮,被打得十分狼狈,再加上唐军还有两千步兵,此时一压上来,齐军的一千轻骑兵便落于下风了。
眼前势头不对,程咬金好汉不吃眼前亏,刷刷两板斧便将侯君集和刘弘基逼退,然后拨转马头就熘。
齐军见到主将撤了,也急忙跟着撤离,侯君集率着骑兵紧追不舍,誓要取程咬金的性命。侯君集咬牙追了十几里地,终于逮到了机会弯弓搭箭,一箭便朝程咬金的后心射去,岂料后者虽然体形肥大,却十分之灵活,而且耳力也是极佳,一听到身后弦响,立即往马背上一趴!
嗖的一声,利箭掠着头皮飞过,射空了!
侯君集暗骂一声,待要再射一箭,已经没机会了,因为几名齐军已经护在程咬金的身后。
又追了几里路,前方忽然来了一彪人马,但见旗帜招展,赫然正是率了两千步兵来援的齐将薛万彻。
程咬金见状大喜,哈哈笑道:“薛老二来得正是时候!”
当下,程咬金又拨转马头杀了回去,侯君集与程咬金激战了数个回合,又见东边尘头飞扬,又多了一支齐军杀来,不由暗暗心惊,当下不敢恋战,拨转马头往河阳仓的方向驰去。
这下真是风水轮流转了,程咬金和薛万彻薛万钧兄弟合兵一处,总计近五千兵力,反身便杀回河阳仓。
程咬金追上一名唐军骑兵,一斧头将其噼杀了,然后哈哈笑道:“弟兄们,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俺们有仇,立即就报,杀啊!”
齐军骑兵刚才被追杀了十几里,损失了数十骑弟兄,正是满腔愤恨,此时有机会报仇,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很快,齐军便杀回了河阳仓城下,刘弘基刚刚率唐军步兵入城,还没来得及布防呢,便见侯君集狼狈地逃了回来,身后的齐军在咬尾追杀,不由面色大变。
骑兵来得太快了,刘弘基根本来不及做决策,侯君集便慌不择路地冲进城门,而程咬金也率着齐军骑兵趁机冲过吊桥。
哐当……
程咬金大斧一挥,把吊桥的铁链给砍断了,然后直接冲进城中,后面齐军的步兵蜂拥而入。
于是乎,两军便在河阳仓中战开了一场惨烈的巷战,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又从中午打到傍晚,双方的死伤都不轻,这下仇算是结大了,彼此杀红了了,再也不再留手。
唐军终究是兵力处于劣势,终于渐渐不支了,只能缓缓退出河阳仓城,然而眼见齐军就要完全占据整座城时,唐军的援兵到了。
这是唐军走轵关陉的另一路人马,由唐将殷开山率领,兵力两万,不过先到达的是这路唐军的先头部队,约五千兵马。
侯君集和刘弘基得到援军相助,马上展开勐烈的反攻,渐渐扭转了局面,齐军不得不暂时退出城去,但撤退的时候把城门给破坏了,还在城中四处放火。
半夜时份,唐军终于完全占领了河阳仓,不过忙着救火,倒是没空再追击齐军了。程咬金和薛万钧薛万彻撤到三十里外,这才找了一座高地安营扎寨。
此时的齐军已经筋疲力尽了,程咬金也是两臂酸痛,连斧头都举不起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大气。
薛万钧和薛万彻清点了一下人马,发现骑兵损失了三万成,步兵也死伤了近千人,算得上是损失惨重了,关键这一战还没有把河阳仓拿下,亏大了!
程咬金懊恼之极,叹了口气道:“此战是俺的过失,俺一力承担。”
薛万彻摇头道:“不关程将军事,非战之罪,是唐军的援来得及时,而且唐军的损失比咱们只多不少。”
程咬金苦笑道:“可是咱们丢了河阳仓,仔细算来,还是唐军赚了。”
话音刚下,静夜中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程咬金和薛氏兄面色大变,只以为唐军追来了,急忙提起兵器上马。
结果发现马蹄声是从东边来的,大概率是友军,果然不久之后,便见秦叔宝率着一支齐军赶到了。
众人不禁放下了心头大石,程咬金一拍大腿道:“秦大哥要是早来一点就好了!”
“可是河阳仓被唐军占领了?”秦叔宝沉声问。
程咬金沮丧地把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秦叔宝听完后倒是十分平静,澹道:“无妨,明日夺回来便是!”
第669章 争夺河阳仓(中)
腊月二十二日,大晴,河阳仓外大军云集,杀气凌霄,竟连飞鸟都不敢在此停留。但见唐军五万余人马列阵于西则,齐军三万余人马列阵于东则,南面便是进入了冬季枯水期的黄河。
话说自从腊月十七日,唐军和齐军为争夺河阳首次交锋后,数天内又发生了七八次激战,双方互有输赢,河阳仓也数度易手,直到腊月二十日,唐军主帅李世民亲率主力赶到,才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把齐军逼退,完全控制住河阳仓。不过第二天,亦即是腊月二十一日,齐军的中南道行军总管卢升也率齐军主力赶到了,于是乎,便有了现在两军对峙的一幕。
北风萧萧,日光生寒,杀气冲霄,一场惨烈的决战一触即发!
但见唐军阵营的帅旗之下,李世民正目光如鹰一般审视着对面的齐军,神色凝重。虽然已方的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但是李世民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通过这几天的交战可以看出,齐军训练有素,战力的确十分强大,而且齐军自此至终都没使出那种会爆炸的火器来,显然还留有余力。不过,李世民还是有信心能击败齐军,因为唐军的战力并不比齐军差,装备亦不落后于齐军,而且唐军的顽强和悍不畏死必然在齐军之上,再加上兵力上的优势,最终战胜齐军是必然的,李世民坚信这一点。
再看齐军阵营的帅旗下,卢升同样神色凝重,因为光看对面唐军鼎盛的军容,他就明白自已遇到了自出道以来最强的对手了。秦琼、罗士信、程咬金、薛万钧、薛万彻等五名虎将也是神情严肃,因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这场大战将会异常惨烈。
冬冬冬,冬冬冬……
两军的战鼓不约而同地擂响,唐军的左翼率先往前推进,刀盾手和长枪兵在前,但见盾似墙,层层叠叠,枪如林,锋芒噬天,整个阵形密不透风,水泼不进,可见唐军的确训练有素,十分精锐。
杀杀杀,杀杀杀……
唐军呐喊着压迫而上,如果是那些草头军,只怕光是看到这种排山倒海的阵势,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掉头逃命去了,不过对面的齐军也不是吃素的,无论经历的训练,还是战火,比起唐军来说只多不少,是一支真正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劲旅,所以唐军的这种阵势非但没有吓倒他们,反而激起了他们强大的战意。
当下,齐军的右翼针锋相对地杀出,夷然不惧地迎向了唐军的左翼,两边队伍轰然撞在一起,倾刻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搏杀。紧接着,唐军的右翼也压上来了,齐军的左翼立即也跟着压上去,与唐军混战在一起,杀得是沙尘滚滚,日月无光。
嗡嗡嗡……
弓弦响个不停,一波接一波的利箭被抛射上天空,冬日的阳光也为之一暗,然后漫天的箭雨落下来,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战争总是残酷的,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武器时代,都意味着人命如草芥!
齐军和唐军的战力相差不大,装备的差距亦不相伯仲,在指挥人员均不出差错的情况下,显然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的,所以双方一直激战到中午,均不能撼动对方分毫,竟打了个平分秋色。
李世民此时却禁不住大皱其眉,卢升显然并不是高齐中最优秀的帅才,但也如此厉害了,若是徐世绩或者高长卿亲自前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更何况高齐还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李靖。
一念及此,李世民的心底便禁不住暗暗凛然,高长卿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麾下不仅有徐世绩、李靖、卢升这样的帅才,而且还有秦叔宝、尉迟敬德、裴行俨、罗士信、程咬金、单雄信等一大批勐将,真个是人才济济,将星如云。
“传令下去,鸣金收兵!”李世民果断地吩咐道。
李世民一声令下,金声响起,唐军有条不紊地退下来,对面的齐军也立即鸣金撤兵,各自回营休息,埋锅做饭,先吃饱了再继续干仗。
房玄龄禁不住感叹道:“秦王殿下,高齐的确是咱们李唐的大敌啊,这一仗只怕难打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澹道:“既然难打,那就慢慢打。”
房玄龄捋须道:“是得慢慢打,王世充此人阴险狡诈,不见兔子不撒鹰,咱们要是不放点血,只怕难以让他上当。”
李世民目光一闪,忽然问道:“房先生,你说高长卿会不会跟咱们存了同样的心思?”
房玄龄沉吟了片刻才道:“有这个可能,但是徐世绩如今被挡在虎牢关外,卢升又在这里与我方接战,裴行俨更是远在江东,高长卿他凭去什么取洛阳?”
李世民皱眉道:“如果高长卿亲自去取呢?”
房玄龄摇头道:“应该不太可能,高长卿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兵马来,洛阳城中至少还有两万守军,如果没有上万大军的接应,即便城中有内应也不可能拿得下来的。”
李世民闻言才稍稍放下心来,齐军目前总共有多少敌力他是清楚的,如今卢升被自己拖住,而徐世绩又被挡在虎牢关外,裴行俨的那一路齐军更是远在千里之外,那就只剩下黎阳仓外的一万人了,可是同样在好几百里之外,不可能偷袭得了洛阳。
下午,战鼓擂响,两军再次出阵撕杀,一直杀至傍晚,同样没有分出胜负,眼见天黑了,双方于是鸣金收兵休息,待明日天亮了再战。
第二日,唐军终于使用了骑兵,在轰鸣的马蹄声中,唐军的骑兵呼啸而出,就像风卷残云般直扑齐军的战阵,端的是马快刀利,气吞山河如虎!
罗士信早就闲得蛋痛了,见状大喜,立即提枪上马,率领麾下的骑兵迎了上去,紧接着程咬金和单雄信也各率一支骑兵上前助战,嘿,这三位都是冲锋陷阵的勐将,这时候同时杀出,唐军的骑兵便渐渐有点抵挡不住了。
秦叔宝揪准时机,率五百骑兵冲杀出阵,从侧翼勐烈冲击,唐军的骑兵终于抵挡不住了,拨转马头逃回己方阵中。
秦叔宝等人趁机追杀,试图乘势撕开齐军步兵的战阵,但是唐军的防守十分严密,当即箭如飞蝗袭来,根本不给任何机会,所以秦叔宝和罗士信等人不仅没有讨到便宜,反而损了部份人马,只得急急后撤开去。
好一个李民,抓住时机全军压上去前,显然要以兵力上的优势将齐军压垮。
卢升见状不由面色微变,暗叫一声李世民果然了得,这时机把握真是恰到好处,竟然在骑兵失利的情况下,一转手来了个大反击,化被动为主动。
只见唐军像潮水一般不断扑上来,人人奋勇争先,前仆后继,悍不畏死。齐军的战阵顿时全线承压,被逼得节节后退,形势急转直下。
“放!”神机营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抛石机启动,数十枚飞天雷呼啸而出,越过最高点,在两军阵前划出一道道致命的抛物线,然后落入唐军的步兵阵中。
轰轰轰轰……
飞天雷中塞满了碎石和铁片,一炸开就是暴雨梨花式的杀伤,唐军登时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以肉眼可见的范围倒下了一圈又一圈……
李世民不禁呼吸为之一紧,双拳紧捏,这就是齐军的神秘的大杀器吗?威力的确十分吓人!还好,数量并不多,而且抛石机的发射速度慢,否则真的天下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