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遭遇
夜黑风高的夜晚,迷雾濛濛的神秘海域上,海柳船三叉戟号破浪而行。
探照灯黄澄澄的光束穿透浓雾,隐隐见到右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通体纯白的海船。
阮黑师徒三人匆匆跑出船舱,张大嘴巴愣愣地盯着这艘悄无声息的白船,其在四周飘渺阴郁的灰雾的笼罩下,恍如一只从海底浮上来的“幽灵”。
“这...”
船老大阮黑呆呆地望着越来越近的白船,只觉荒唐难言,饶是以他多年的出海经验,也仅从老一辈讲的故事里听说过。
他想不明白,这艘的白船究竟从何而来。
莫非叔公以前讲过的关于“幽灵船”的传说是真的?!
“师父!”
还是少女多铃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见白船距离三叉戟号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在一起了,急得直跺脚,猛地推了身边的师父一把。
“不好!”
阮黑一个激灵,陡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扭头对离舱门最近的古猜吼道:
“快转右舵避开它!”
古猜闻言不敢有丝毫犹豫,急忙掉头跌跌撞撞跑进了船长室。
他虽年少,但也曾跟着师父出过几次远海,一些应急的简单操作还是懂的。
当即驶满右舵,控制着三叉戟号船头整个向右猛然倾斜。
这艘海柳船虽然不大,但船小好掉头,还经英国航海专家精心设计改装过,构造上近乎完美,机动性很强,在古猜及时的操作下,船头迅速一偏,避过了白色幽灵船的船头,两只海船几乎贴在一起斜抹了过去。
“呼......”
看着自己险而又险地避过“船毁人亡”的灾难,船头甲板上的阮黑和多铃同时松了口气,抬头注视着白色幽灵船高大的船身缓缓从眼前擦过,眉宇间惊疑不定。
李长清立在最前头,打量着这艘突如其来的“幽灵船”,能清楚地透过层层迷雾,看到船上甲板和舱门坑坑洼洼的“锈迹”。
等等,那好像不是锈迹...而是...
血迹!
李长清眯了眯眼,确认无误。
这艘白船上竟然有大片大片乌褐色的血迹!
他心思急转,脑中思绪纷飞。
此时夜色已深,四周雾气愈发积郁,海上的能见度已降到了最低,忽地一阵阴风吹过,原本平静无澜的海面瞬间波起涛涌。
和三叉戟号擦身而过的白色白船光秃秃的桅杆上,一盏幽绿色的吊灯显得愈加诡异,犹如荒葬岭中的鬼火。
在海中洋流的推动下,白色幽灵船行进的速度并不算慢,几乎在几息之间,便已快要和三叉戟号擦着船梆分道扬镳。
李长清见状,深知机不可失,当即扭头对身后二人道:
“老阮,你们继续按计划的路线前进,我去去就回。”
说完,不等阮黑和多铃二人反应过来,便脚尖轻轻一点,从船头纵身一跃,没入了迷雾缭绕的幽灵白船。
“欸...李老板!”
阮黑只觉眼前一花,便失去了对方的身影,想要阻拦那里还来得及,急得满头大汗,只得嘴唇哆嗦着冲幽灵船方向喊道:
“这是一艘幽灵船,船上拉的全都是死人,李老板你千万要小心呐!”
回复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
随着一声落地的轻响,李长清轻飘飘地踩在了幽灵船的甲板上。
放眼望去,船上事物一览无余,甚至就连三桅杆上缆绳磨损的处处痕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舱门和甲板各处都是斑斑驳驳的血痕,血色已经干涸发黑了,与白色的船体形成了强烈反差,令人望而生畏。
李长清轻轻嗅了嗅鼻子,确认是人血无疑。
只是不知究竟是船上海员的血,还是别的。
在甲板上转了一圈,并未看见一具尸体,也没有听到一丝一毫活人存留的痕迹,满眼所见,尽是腥臭刺鼻的血污。
这艘白船,就好似一座屠宰场。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李长清摸着下巴悠闲踱步,口中喃喃自语。
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这艘三桅船体很新,应该是建于近期,但款式却十分古老,没有任何现代船舶的特征,这一点十分矛盾。
另外,建造这艘船的材料也有些问题,好像不是木料,也不是金属材料,而像是...
李长清缓缓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在甲板上轻轻一戳,只听“噗”地一声轻响,看上去十分坚固的甲板盖竟被轻易戳出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纸糊的。”
这艘比海柳船三叉戟号还要足足大上两号的白色巨船,竟然通体都是白纸粘糊而成。
而整个看似坚固甲板,也只是一层外强中干的“空纸壳子”,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
“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啊...”
李长清起身,打量着血迹斑斑的船舱,里面漆黑一片,不论装扮和设备都和寻常的古船无二,但却空无一人。
他莫名有种感觉,船舱最深处的墙里,似乎藏着很多东西。
正待李长清准备进去一探究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扭头一看,居然是古猜,正拽着白船的渔网,口衔短刃,吃力地爬了上来。
李长清一愣,而后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少年拉上了甲板,奇道:
“小伙子,你怎么跟过来了?”
古猜用裤子擦了擦手,不好意思地挠头憨笑道:
“这只白船很古怪,俺怕李老板有危险,所以跟过来看看!”
李长清被他说的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
“有心了,既然如此,你就跟在我身后吧!”
“好咧!”
古猜乖乖点头,提刀谨慎地贴在李长清身后三尺,寸步不移,目光警惕地望着四周。
李长清见他面对满船的血迹,却丝毫不显惊慌,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
两人缓步走进舱内,里面浓重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船身一晃,硬纸糊的墙内便裂开一道小缝,有污血从缝隙中缓缓淌落。
古猜见状,脸色一白。
李长清也皱了皱眉,问道:
“古猜,你常跟你师父出海采蛋捕鱼,可曾听过整个都由白纸糊成的海船?”
“白纸?”
古猜猛地止住了脚步,神色变得有些僵硬,看了看四周惨白的舱壁,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叫道:
“李老板,你说的不会就是这艘船吧?!”
“正是。”
李长清也停了下来,回头淡定地盯着他。
“完了,完了...”
古猜闻言脸色骤变,全然不复之前的镇定,嘴里开始用越南话嘀嘀咕咕地胡言乱语,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不要慌,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长清伸手按住了少年颤抖的肩膀,将一股淡淡的真气顺着经络缓缓渡了过去,后者这才渐渐冷静下来,但仍露出浓浓的不安。
“李老板,这不是什么幽灵船,而...而是一艘‘逐疫之船’!”
古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目圆睁,显得很是惊恐。
“逐疫之船...什么意思?具体说说。”
李长清依旧稳如老狗,不慌不忙地继续问道。
“逐疫之船,就是......”
古猜虽然害怕,但见李老板一脸淡然,心里不知不觉被一股浓浓的安全感包围,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逐疫之船”的传说讲了出来。
在珊瑚螺旋海域附近的岛链上,都流行着一种“逐疫”的特殊风俗,这所谓逐疫,就是送瘟神出海的意思。
每当有疠疾之类的传染性瘟病发作,岛民们就会举行逐疫活动,用废弃的旧船糊满白纸,并且在船上放置扎许多纸人纸钱、刀矛槍炮、各种渔船商船用具,以及桅橹樯舵,另外,还要多放置一升白米。
这些白米都是沿海行船捕鱼之人捐赠之物,捐在船上的事物越多,瘟神就会送得越远。
这种逐疫之船船舱里一般都装着染病而死之人的尸体,派人用船牵引到远海,再点火焚化,最多的时候满满一船都是死尸。
“照你这么说,这艘白纸船,便是一艘逐疫之船?”
听完古猜断断续续的讲述,李长清皱眉问道。
古猜忙不迭点头。
“李老板,这船舱墙里装着的肯定是满满的死人,而且都是染病而死的,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待久了咱们也会被传染的!”
“放屁!”
李长清冷笑一声,扫了眼四周鼓鼓囊囊的墙壁,哼道:
“我都看过了,这艘船除了血迹,一具尸体都没有!那藏在墙后面的,绝对不是死人!”
古猜被他吓的一个哆嗦,惊恐地盯着正不停往外渗血的纸强,已说不出一句话。
“退后。”
李长清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古猜急忙往后退了三步,攥着短刃躲在了一座桌子后面。
接着,李长清大步走到那面正在渗血的墙壁面前,伸手便要去扯那已经开裂的纸壳。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的人声忽然从墙后响起,悠悠传入二人耳中,在寂静的船舱内尤为清晰:
“救......命......”
................................................
第二百九十章 吕奋
就在李长清大步走到渗血的舱壁前,准备伸手扯开裂缝一探究竟之际,忽听一阵虚弱沙哑的人声从舱壁深处悠悠传出:
“救.........命.........”
突如其来的呼救声在寂静的船舱内听来格外清晰,别说李长清,就连躲在桌后的古猜都听的一清二楚,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李、李老板,那里面好、好像有、有、有人?!”
少年心思敏感,常在海上航行的,就很少有不惧鬼神之人。
此刻,古猜听到这本该装满尸体的“逐疫之船”内突然响起活人的声音,指着那裂开的舱壁吓得脸色惨白,连身子都哆嗦起来。
“镇定一点,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李长清皱眉,回头斥了一声,古猜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顺手从腰后摸出铜烟枪,点燃嘬了两口,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任由灰色的雾在眼前弥散。
李长清虽然不喜欢抽大烟,但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现在既然要扮演“李老板”这个角色,那就要完全融入。
他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
cosplay嘛,偶尔玩一玩还是感觉蛮有趣的!
“救......救救我...谁...来...”
眯眼望着面前的黑黢黢的裂缝,耳边环绕着若有若无的求救声,李长清依旧面无表情,心头却也不禁生出些许疑惑。
透过裂缝,他能看到深处是血肉模糊的一大团,不知是个什么巨大的深海生物。
在他之前的感知中,这艘白色纸船底下确实藏着一个生命体,但却绝不可能是人,因为其体型实在过于庞大。
而此时,舱壁里却忽然传出了男人的求救声音,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这让李长清不得不考虑是不是真的遇上鬼了?
虽然他从没真正撞上过鬼魂幽灵一类的灵异,但这里毕竟是鬼吹灯世界,连“神”都存在,区区冤魂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李长清扭头对身后瑟瑟发抖的古猜摆了摆手,道:
“小伙子,往后退退,小心伤到你!”
说完,不等古猜有所反应,便一个箭步上前,扒住渗血的墙缝,轻轻一撕———只听“哧啦”一声,本就不甚坚固的纸壳墙壁便被李长清以迅雷之势撕开了大半,将墙后的事物尽数暴露在了空气中。
在墙体破裂的同时,腥臭的污血如骤雨般泼洒而出,朝着最近的李长清兜头罩来,被他一个闪身轻松躲过,没有沾到一丝一毫。
由于李长清的动作实在太快,直到撕开墙壁,站在后面的古猜都没有反应过来,此时来不及躲闪被大片大片的污血泼了个正着,人已经彻底傻了。
“小子,还好吧?”
李长清见状,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歉意。
“没...”
古猜下意识摇了摇头,刚张嘴吐出一个字,整个人便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墙壁后面的东西,表情逐渐惊恐,结结巴巴地道:
“李、李老板,你身、身后!”
李长清转身一看,也吓了一跳。
“嚯!这是个什么鬼玩意儿!有够大的啊!”
只见二人面前被完全扯开的舱壁后,竟是一个半椭圆状的肉瘤般的东西,足有三人多高,就好像被剥了皮的老鼠,也看不出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只见这个血肉模糊的“大肉瘤”一起一伏,好似在呼吸一般,竟像是个活的!
李长清迅速将其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一眼便看到在“大肉瘤”居中的位置,竟还长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嘴巴无力地一张一合,刚才他们听到的呼救声,就是从这人头嘴里传出来的。
哎哟爷们儿,这可不经长啊!
李长清见到这个场面,嘴里不禁嘀咕一句,心中恍然。
怪不得之前感应不到此人,原来竟和这“大肉瘤”长在了一起!
“两...两位好...好汉...救...命...”
那长在“大肉瘤”上的人头此刻似乎也感觉到了二人的存在,激动地剧烈摇晃起来,嘴里发出阵阵呜咽般的哀求,似乎拼命想要与血肉模糊的肉墙分离。
但任他如何挣扎,仍是徒劳,他脖子以下的身体似乎已经和“大肉瘤”完全连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分开。
“救...救...”
李长清没有回话,盯着那人头瞅了两眼,辨认出其好似是个中年男人,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不知为何会被困在此处,和这不知来源的“大肉瘤”相依为命。
此时,古猜也渐渐从震惊中缓了过来,见到人头哀嚎不休,表情狰狞痛苦,面露不忍,下意识走上前伸手想去抱住人头,将其从“大肉瘤”中拔出来,却被李长清及时制止。
“且慢!小子,不要干傻事,此人来历不明,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李长清嘬着烟炮,不紧不慢地说道:
“何况,看他的样子,身子恐怕早就和这‘大肉瘤’长在一起了,你这么去拔,非但不能救他出来,反而会害了他!”
“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人现虽未死,却已活不久了,与其让他在痛苦的挣扎中死去,倒不如由咱们动手,给他个痛快!”
“等下他到了阎王老儿那,说不定还要感谢咱们呢!”
话还没说完,便伸手从古猜手里夺过锋利的分水刃,作势往人头的脖颈处的大动脉抹去,想要给他来个开喉放血。
“住...住手...别...别...求...”
人头见李长清如此蛮横,二话不说就要送他上路,顿时大骇,也不再装了,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闪着森森寒芒的刀刃堪堪停下,离其脖子不过三指之距。
“怎么了小老弟,不装了?”
李长清哼了一声,缓缓收回短刃,塞回古猜手中,嘴角微微上翘,目光玩味地盯着人头看个不停。
男人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腆着血淋淋的脸讨饶道:
“嘿嘿,好汉饶命!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这点儿小伎俩怎能瞒得过阁下您呢!”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顺带行行好,把在下给拖出来吧,都困在这整整三天了!”
“哼哼...”
李长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把玩着手里的古铜烟枪,目光闪烁。
“好啊!救你出来容易,不过...”
他说着,伸出大拇指搓了搓中指,那意思不言而喻。
从见到此人的第一眼,李长清便看出其体内勃勃的生机,完全不像是濒死之人,只是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所以才出手试探,真相果然如他所料。
这个整个身体都长在“大肉瘤”里的男人,不太对劲!
“这位好汉,您可真是太为难在下了!”
那人头见李长清索要报酬,顿时露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无奈表情,叹道:
“你看在下现在这幅鬼模样,马上就要自身不保了,哪里还会有钱呐!”
说着,男人眼球一转,哀求道:
“这样吧,您二位好汉行行好,先把在下从这具大拥沙的体内拽出去,在下知道珊瑚螺旋海域附近的一处宝藏,里面金玉珠宝无数,只要您二位把在下救出去,在下立刻就说!”
“欸,救你出去不急,我看你活蹦乱跳的好的狠!你还是先把自己的身份和来历交代一下,顺便说说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李长清把大手一挥,完全不听忽悠,随手扯过一旁的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颇有兴致地盯着人头。
而这时,古猜已经被两人这番对话搞懵了,站在后面目瞪口呆。
他想不通,这人头刚才还奄奄一息,眼看就快要断气了,怎么一瞬间突然变得生龙活虎了,莫不是见鬼了?
少年虽然搞不懂,但却大受震撼。
“哎呀!这位好汉,要不要这么绝情嘛!大家都是人,无冤无仇的,哪有见死不救之理啊!”
男人似乎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又开始源源不断地哀嚎惨叫起来。
李长清被他搞得有些不耐烦了,起身摆了摆手,对古猜道:
“回去了小子,咱们出来这么久,你师父和师姐要担心了!”
“哎哎哎,别啊!好汉请留步!”
人头见李长清不似作假,真要离开,顿时慌了,急忙大叫道:
“在下姓吕名奋,美籍华人,现居纽约布鲁克林,就职于美国一家私人的打捞公司当潜探海员,就是那种专门在公海上打捞沉船,再把捞上来的古董宝货高价拍卖的!”
李长清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人头,忽然咧嘴一笑。
“这才对嘛,求人办事,态度就要诚恳一点!接着说,你来珊瑚螺旋海域干什么的,又为何会沦落至此?”
“这......”
人头有些迟疑起来。
李长清眯了眯眼,笑道:
“放心,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自会救你出来!”
“好吧!”
人头犹豫再三,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在下会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只希望好汉不要食言!”
男人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开口,要么继续在这等死。
于是,他缓缓张开了嘴:
“这件事还要从三个月之前讲起...”
三个月前,吕奋所在的打捞公司接到了老主顾的委托,委托他们前往接近华夏南海的珊瑚螺旋海域深处,打捞一艘前些年遇到风暴沉没的海船,玛丽仙奴号。
这艘海船的主人是一位东南亚的富商,船上装载了许多对方从世界各地收购来的古董,其中最贵重的,便是华夏秦朝的一面铜镜。
这面铜镜,便是传说中秦王八镜之一的,秦王照骨镜!
据古籍记载,这面铜镜是秦王用来镇压海中仙尸的天下至宝,拥有镇邪封煞的神秘力量,凡人以此镜照身,便可尽视周身骨骼经络,因此得名“照骨”!
毫无疑问,这是一尊无价之宝,凡人得之,必能殷福先祖子孙!
但很可惜,这面几乎从无在华夏历史上出现过的古镜,已在几年前随着“玛丽仙奴号”的沉没一同葬身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那位老主顾委托在下的公司打捞那艘海船,为的便是那面神秘的秦朝古铜镜,为此不惜下了重金。”
人头叹了口气,道:
“在下公司的董事们商议后决定,虽然‘玛丽仙奴号’沉船的具体位置不明,且珊瑚螺旋海域危机重重,打捞起来极为困难,但在巨额悬赏的诱惑下,还是决定一试,所以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吕奋所就职的公司贪图金主出的高额赏金,抱着试试的心态接下任务,在一番周密的准备之后,便派打捞船来到了珊瑚螺旋海域进行勘测。
但由于这片诡秘莫测的海域特殊的磁场,他们公司先进的勘探设备完全失灵,只能根据只言片语的描述,作大海捞针似的勘查,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就在三天之前,打捞船队行驶到珊瑚螺旋海域深处的时候,半夜十分不幸地遇上了海漩子,将他们的船连同船上的海员一起吞入了无边的深海,吕奋当时正好被尿憋醒,见情况不对及时跳海划嗻救生艇后撤,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没被漩涡吞噬。
但死亡女神显然不愿这只走运的蝼蚁,就在吕奋以为成功逃脱之时,又安排了这艘白色纸船将他撞落入海。
留在海里只能等死,为了不让自己填了鱼肚,吕奋不得已只得爬上纸船保命,没想到刚脱狼群,又入虎口,就在他走到船舱里搜寻淡水和食物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跌入了墙缝,正好和这“大肉瘤”贴在了一起。
想挣扎着出去,身体却被污血和不知名的黏液包裹,根本动弹不得,时间一久,整个身子竟开始渐渐和这肉瘤融在一起,只露出个头在外面苟延残喘。
“说起来,在下这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说起自己几天以来的遭遇,人头显得无比沮丧。
“原来是这样啊...”
李长清听完也十分感慨,脑海里却莫名想起之前,他刚从遮龙山献王墓回京,孙教授说的话。
当时,那老小子贼心不死,企图借他这柄天下最锋利的刀,去撬开老家棺山峡谷里掩藏千年的秘密时,也曾提到过那艘沉没在珊瑚螺旋海域的“玛丽仙奴号”海船。
他记得很清楚,孙教授当时说得分明是,随同“玛丽仙奴号”沉在海底的秦朝古镜,乃是“法家祖师镜”。
而非人头口中的秦王照骨镜!
“这下有些意思了。”
李长清望着面前一脸诚恳的人头,忽然微微一笑。
他越看面前这个自称吕奋的中年男人,长得和孙教授那老东西越像,简直像是一丘之貉!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拥沙
“好了,在下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好汉,还请您发发善心,把在下从这大拥沙里揪出去吧!”
人头说完,一脸期待哀求地望着李长清,眼珠下意识滴溜溜转个不停。
“还不急。”
李长清却置若罔闻,盯着他笑眯眯地道:
“我还有几个问题问你,只要你实话实说,我就救你出来。”
“你!”
人头闻言,两只凸起的眼球狠狠瞪着面前一脸微笑的中年渔民,气喘如牛,似乎对他不遵守诺言感到十分愤怒。
但这种愤怒只持续了两三秒,人头便又像撒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说不定是他最后的话下去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离开!
于是,男人再度重重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
“好汉,您问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长清见状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
“你之前说困在此处已有三天,这倒是有趣,整整三天两夜不吃不喝,阁下还有如此活力,看上去比我等还有精神,莫非是天赋异禀?”
吕奋如何听不出他话语里暗带的阴阳怪气,心里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当即只得强忍愤慨,谄笑道:
“好汉,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除了Superman,谁还不是肉长的?您问在下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这还不简单嘛嘿嘿,喏,您看,吃的喝的不都在这吗?”
说着,他朝身旁努了努嘴,朝李长清二人一阵挤眉弄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李长清对此早有预料,问对方这个问题只是试探,闻言点了点头,还算满意。
他和吕奋觉得生死关头,吃些生肉污血不算什么,可身后的少年古猜却受惊不小,被人头说的话吓得瞠目结舌,忍不住呼道:
“你、你每天就吃这个?!”
古猜指着人头后面墙炉般的“大肉瘤”,难以置信。
似乎听到了少年的叫喊,那坨“大肉瘤”忽然动了动,血红色的褶皱皮肉犹如肠胃一般蠕动起来,喷出更多乌黑色的黏液,混合着腥臭的污血,刺鼻的气味令人发呕。
望着这滩狰狞丑陋、不可名状的“大肉瘤”,古猜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靠住了舱门,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换做是他,就算活活饿死渴死,也绝不会吃这玩意儿的血肉,实在是太恶心了!
别说下嘴,就只看着已经让人受不了了!
人头见少年畏惧的模样,眼珠转个不停,心头升起一股恶趣味,忽然垂头将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瞪着一对死不瞑目的死鱼眼,捏着嗓子阴森森地怪笑道:
“正是,正是,在下这三天全靠这团大拥沙的血肉才能活到现在,小伙子,你好像很感兴趣啊,要不要尝一尝,那味道真的美极了,嘿嘿嘿...”
噗通!
古猜双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这小子已经被吓麻了。
李长清见状无奈摇头,伸手便在吕奋仅露出的脑门儿上来了一下,骂道:
“老实点,你刚才说这团肉瘤是什么,大拥沙的血肉?究竟是什么东西,说清楚一点!”
人头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显得很是无辜,嘴里抱怨似的嘀咕了几句,眼珠转了转,又摆出一副笑脸说道:
“嘿嘿,这说来就话长了,不如您先把在下救出来,让在下喝口水,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将这团肉瘤和这艘白色纸船的来历通通告诉好汉!”
啪!
又是一巴掌。
“别墨迹,快说!”
李长清冷哼一声,那阴狠的目光看得吕奋头皮发麻。
“说就说,干嘛打人......”
人头委屈地撇了撇嘴,便将纸船之事娓娓道来,不敢有丝毫隐瞒。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爷发起狠来那可真是雷厉风行,说给你一个大逼斗就给你一个大逼斗,都不带犹豫的,他怕自己在耍小聪明,不等出去就先被扇成脑震荡了。
“这团裹住在下身体的大肉瘤,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肉瘤,而只是一只庞大海兽肢体的一部分,那东西国际上的学名叫‘沙鼋’,但其实并不是真的鼋,附近的渔民们都叫它‘大拥沙’!”
“哦?大拥沙?”
李长清眼睛一亮。
“你继续说!”
“以好汉您的学识,应该知道这鼋就是指水里的大鳖!但海里没有活鼋,这‘大拥沙’只是当地渔民私下里的俗称,因其形体似鼋而非鼋,有裙无足,有首无尾,背色青黑,腹部有大白纹,平时多居于浅海,埋身沙中,常常暗中兴风作浪,覆没往来的渔船,所以得名!”
人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在下身为打捞船队的潜水员之一,之前虽然总听船上的老海员提起,但真正见到这大拥沙也还是头一次。”
说到这,吕奋沮丧叹气。
“唉,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就闹得如此不愉快,真是天不遂人愿...”
“好汉你有所不知,这大拥沙经常伏在沙中兴风作浪,打翻过往来船,附近的渔民们大都对其恨之入骨,所以每当这老鳖搁浅在岸上爬不回去的时候,一旦被出海的渔民发现,便会立即通知其他人,用无铁链锁了将迹其活捉。”
“而凡是捕得此物,又逢祭祀海神之期,渔民们便会出资修复破旧已久的古渔船,将这大拥沙放了血装入底舱,再把古船用纸甲渔网包皮裹,以船牵引至深海任其随洋流自去。”
“南洋波涛汹涌,向来风高浪急,这种船多半都不结实,到得深海大洋之上,用不了多久便会被风浪打沉,大拥沙便会随之葬身海底,而那些水底鱼龙蛟鲵之属,最喜食拥沙之肉,等到此时,它们便会纷纷钻进破碎的船体,把那大拥沙撕咬得仅剩一具空壳,渔民们都相信海底有“龙”,并将其视为海神,他们这种习俗是一种祭祀海神的行为,可让龙王爷保佑海上风平浪静,这种习俗在南洋被称作‘打标’!”
听完,李长清心下恍然,便问:
“你的意思是说,这艘白色纸船,便是一艘装着大拥沙的打标船?”
“不错。”
人头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渔民捉了这大拥沙,便会将其杀死放血,但为何此船中老鳖仍旧不死?”
李长清皱眉又问。
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趴在船底的那一大坨事物中蕴含的鲜活生命力,绝不是死物所有。
“这便是特殊情况了,要不怎么说在下这是中了头彩呢......”
提起此事,人头也是一脸郁闷。
“按理说,渔民捕获这头大拥沙之后,便会立即将其放血剥壳,但这老鳖性蠢皮厚,不知疼痛,且力大无穷,很可能是因为被渔民们乱矛攒刺放了血后,仍得不死,趁机破舱遁海而去,你们来之前应该也看到了纸船两侧的渔网,那就是用来防备它挣脱的,但已经被这老鳖扯破了。”
“你们现在看到的困住在下的这团肉瘤似的东西,很可能就是船底下那头大拥沙脊背上的一块凸起,之所以会露出软肉,大概是因为这头老鳖的壳已经脱落了一部分。”
“据在下推测,这头大拥沙绝没死透,虽然撞破了船底,被卡在了底舱,所以才会带着这艘纸船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嗯,有些道理。”
李长清轻轻点了点头。
这吕奋所言,与他感应到的信息吻合,应该不是诓骗他们的谎话,像大拥沙此类鼋鳖之属,虽然力大无穷能够负山过海,但却不善入深水,定是想在水面上找个什么东西,撞掉背上甩不脱的船架子,这才缠上了海柳船“三叉戟号”。
这老鳖应该是把三叉戟号当成了海上的石礁,想要用他们的座船把自己背上的“累赘”撞掉,不得不说...
真是头蠢龟!
吕奋说完之后,眼巴巴地望着李长清,见后者低着头作思索状,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急躁起来,哭喊道:
“好汉,你问的在下都说了,绝对不敢隐瞒,也该把在下这倒霉蛋从这鳖身上救出来了吧?您再不动手,待会儿鳖血扩散,引来深海里的鱼龙巨物,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可就都要给那些没毛畜生塞了牙缝了!”
“别叫!”
李长清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地喝道:
“老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说要救你,就不会食言,你做好准备!”
说完,随手拔下地上一张凳子,噗嗤一声插进了大拥沙的血肉之中。
随着那肉瘤一阵抽搐,霎那间,数股污血混杂着恶心的黏液喷射而出,都被李长清轻描淡写地避开。
“啊!好汉你下手轻点啊,差点儿戳中在下的命根子了!”
与此同时,人头扯着嗓子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音凄厉哀绝,令人听之牙酸。
“哪儿那么多废话,老实点!”
李长清不为所动,冷笑两声,突然将深入肉瘤的凳脚抽出,吕奋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鬼叫。
接着,还没等男人从前一波剧痛中缓过来,他又猛地将尖锥状的凳柱再度插了进去。
“哎哟!哎哟!我说好汉,咱给个痛快的成吗!别再折磨我了!”
人头不断告饶。
“闭嘴!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这点儿小痛都忍不了,干脆沉海喂王八算了!”
李长清骂了一句,手中动作加快,只听噗噗噗噗一连串戳肉的声音响起,他已用凳脚围着吕奋的身子戳了一个圈。
被他这么一桶乱扎,那困在船底的巨鳖虽然不知疼痛,但肌肉还是下意识一阵剧烈抽搐,拼命向下萎缩。
趁此机会,李长清伸手死死揪住吕奋的头发,手臂稍微用力,便将他整个身子从肉瘤中扯了出来,掷在了地上。
“哎哟哟,真是要我老命了!”
吕奋狼狈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此时,他虽然脱困,但之前毕竟在鳖肉里困了整整三天,浑身上下都是“血肉模糊”,看上去就跟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似的,模样甚是恐怖狰狞。
“怎样,还能动吧!能就赶紧爬起来走!”
李长清扶起瘫坐在门口的古猜,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能,当然能......”
吕奋低着头,手脚用一种非人的姿势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全身的关节深处传出一阵刺耳的脆响。
“嘿嘿,嘿嘿嘿...我终于...终于...终于出来了!”
男人猛地抬头,黏糊糊的头发下,一双瞪地滚圆的眼珠泛着诡异的红光,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相互扶持的李长清两人,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嗬嗬”之声。
在寂静诡异的纯白船舱里,遍地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看上去异常骇人。
“李、李老板,他......”
古猜颤抖地指着男人,眼底渐渐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怖。
“嘿嘿,不要害怕小子,你是第二个...”
浑身是血的男人狞笑,声音说不出的诡异刺耳,他缓缓抬起手,伸出一根锋利的手指隔空戳向旁边面无表情的李长清,身子激动地剧烈颤抖起来。
“第一个,是这个混蛋!该死的,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威胁老子......”
从他压抑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其心中的滔天愤怒。
什么畸形种?!
李长清皱眉望着面前五官扭曲,四肢变形,并逐渐向自己靠近的人形怪物,脸上缓缓露出一分不解。
怎么,这是想要和贫道动手吗?
“受死吧,满身烟味的臭混蛋!”
吕奋仰头发出一声咆哮,然后俯下身子,绷紧浑身筋肉,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弹射而出。
只听“嗖”地一声,他便好似一支离弦之箭,眨眼间掠过七八米的距离,张牙舞爪地扑到了李长清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吐出阵阵腥臭的气息。
大吼着,他伸出了那只锋利如矛的手爪,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直戳向李长清心脏的位置。
“去地狱里忏悔吧,混账!!”
在那一瞬间,吕奋似乎已经闻到了对方临死前的恐惧,听到了其充满着后悔和错愕的惨叫,兴奋地咧开了大嘴。
下一秒...
啪!
巴掌扇脸的清脆声音响彻船舱,吕奋浑身是血的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七百二十度,而后脸朝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啪唧!
.........
船舱内一片死寂。
吕奋整个身子呈“大”字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表情从兴奋和激动逐渐变为了呆滞和茫然。
为什么?
他呆呆地趴在地上,像只死猪一样,怎么也想不明白。
在他身前,李长清缓缓擦去了掌心的血污,依旧是面无表情。
“找死。”
........................…
第二百九十二章 非人
“找死。”
死寂的船舱内,李长清甩去掌心沾染的污血黏液,睨视着脸朝下趴在脚边的吕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身旁,少年古猜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惶恐中透出几分惊愕。
望着面前难以理解的画面,他眨了眨眼,心头一片迷茫。
吕奋扑上来的太过突然,狼狈倒地的也太过突然,谁能想到这人上一秒还张牙舞爪,下一刻就滑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呢?
没错,少年单纯地以为刚才吕奋是因为肢体动作过大,导致身体平衡不协调,自己摔倒的。
李长清出手的速度太快,让他完全没有看清。
而另一边,趴在地上的吕奋其实也是这个感觉。
如果不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不小心脚滑摔倒的。
“可...可恶啊...”
渐渐回过神,吕奋表情愈发狰狞,森白的牙齿被他咬的吱吱作响,吃力地仰起头,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一字一句地道:
“你...究竟是谁!”
他对这具身体蕴含的力量和速度很有自信,相信除了组织里的同伙,其他普通人无论再怎么训练,也绝达不到自己的三分之一,面前这中年男人看上去平平无奇,怎么会......
“我是谁?一个路过的渔民罢了。”
听到对方发问,李长清伸手摩挲着下巴,心中莫名有些好笑。
“倒是你,五官变形,四肢扭去,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刚才还要扑上来挠我,果然不像个好人...”
说着,他目露惊奇,两眼上下打量着对方,啧声道:
“看你这模样,在人类社会里一定隐藏的很辛苦吧?怎么...咦?”
李长清一顿,忽然瞥见吕奋因颤抖,头发晃动流出脖后一片海鱼般的细鳞,和隐隐若现的鱼鳍状的膜翅,不由挑眉惊道:
“好家伙,连鱼翅和鳞片都有!你小子不会真是从深海爬上来的鲛人吧!我说,你们鲛人是不是...”
“够了!”
吕奋嘶吼着将他的话打断,身子剧烈颤抖着,一双死鱼眼里红光更甚,脸上杀意隐藏不住。
毫无疑问,李长清的话彻底激怒了他。
“啊!贱民,你怎么敢...怎敢亵渎伟大的神灵!”
喘着粗气,吕奋仰天发出一声怒吼,吓得少年古猜一哆嗦,而后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锋利的手爪几乎在瞬间便到了李长清面前,不足三寸之处。
“你死定了!!”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他就不信这一次,这口出狂言的男人还能躲过!
“唉...”
锐利的破空声在三人耳畔响起,恍惚间,似乎有人发出一道悠悠的叹息。
与此同时——
啪!!
又是一声清亮的脆响,仿佛从天而降的落雷。
“啊!”
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响起,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倒飞而出,犹如一只断了线的被卷入风暴的破烂风筝,打着旋儿撞入了船舱最深处的后壁中,而后再无声息。
“人要惜命啊...”
摇了摇头,李长清缓缓收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虽然对方几乎已经百分之一万不是人了。
如果说上一次只是一个轻轻的教训,那这回这巴掌已经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不管那吕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绝难活命。
更何况,为了保险起见,在手掌碰到吕奋脸皮的一瞬间,李长清还将一股真罡渡入其体内,暴烈的罡气一旦没有了主人的束缚,立刻就会变成世间最锋利的剑,将对方的脑浆搅烂。
也就是说,除非这吕奋完全超脱生物的范畴,否则已是必死无疑,绝对没有一丝幸存的可能。
“走吧,耽搁的时间不短了,过会儿等拥沙之血引来海中群鲨,想走就麻烦了!”
李长清转身,将两腿软成面条的少年从地上扶起,并没有去检查尸体的意图。
他这一路走来,见过的杀过的奇形怪状的怪物僵人数不胜数,早就不觉稀奇了,更没兴致去研究一具死尸。
管他是个什么物种,通通不过一照面的事!
“李...老板,那人怎么突然就飞出去了...”
古猜犹自惊魂未定,已经完全被搞懵了,指着吕奋消失的黑暗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知道。”
李长清摇头,随口解释道:
“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里面了吧,不用管他。”
“哦...奥...”
古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当即也不再纠结,跟着李长清向舱外走去。
两人相继走出船舱,外面依旧被浓雾笼罩,四周海面上都是阴沉沉的雾气,看上去模模糊糊,只在东南方向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灯光闪烁,应该就是海柳船三叉戟号桅杆上的探照灯的光束。
“比来之时的雾气更浓了。”
李长清走到船弦,拽起荡在水中的渔网扯了扯,十分结实,便扭头对古猜道:
“我把这些碎网扭成一捆,你去别处找找有没有铁钩之类的器物,咱们用这个荡回去!”
没想到古猜却摇了摇头,从腰后摸出一只下海用的海钩。
“李老板,不用这么麻烦,俺们可以用有这个!”
“有这好东西不早说!”
李长清见到此物,随手撇下破网,走上前接过,没好气地道。
“你也没问呢......”
古猜显得有些委屈。
“好了,话不多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长清挥挥手,将沉甸甸的铁钩甩了几圈,朝准灯光闪烁的方向用力一掷,只听“噗”地一声便知铁钩已成功嵌入三叉戟号的船身,再试过确认绳子不会断裂后,对古猜道:
“我殿后,你先上!”
“这......”
古猜闻言有些犹豫,被李长清当即朝后脑勺来了一下,骂道:
“别磨蹭,快!”
“好!”
少年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当即一咬牙,率先手脚并用攀上了绳索。
探照灯的光束在浓雾的遮掩下虽然暗淡,但两船相距并不太远,古猜虽然胆小,身手却如猿猱般矫捷,没用多大工夫,便已成功落地。
三叉戟号甲板上,阮黑和多铃正急得满头大汗,心里焦躁不堪,蓦地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雾中,当即大喜,连忙上前将少年拽了上来。
古猜落地后,不等喘气,不停比划着双手,断断续续地跟师父师姐说了他们在白船上的经过,听的两人目瞪口呆。
由于大拥沙这种海洋巨怪仅在一些自然环境特殊的群岛海域出没,所以这种打标祭海龙的习俗并不多见,别说多铃从没听说过,就连他们的师父,船老大阮黑也不知晓。
“没想到这么大的白船,竟然是一艘纸船...”
少女多铃听完师弟的描述,震惊地张开了小嘴,不敢置信地望着纸船的方向,喃喃失语道:
“驮着白船在海面上前进的,竟然是一只老鳖...”
古猜也点头连连,他到现在也很难相信之前在船上的所见所闻。
正在这时,一只巴掌狠狠拍在少年的锅盖头上。
“小王八蛋,谁让你把李老板独自丢在那纸船上的!”
古猜捂着脑袋抬起头,见到师父正一脸气急败坏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阮黑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徒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用越南土语骂道:
“你给我好好扯住绳子,等我回来!”
说完,不等古猜和多铃回话,便拽住绳子,向纸船攀去。
身后,少女焦急的喊声响起:
“师父,千万要小心呐!”
....................................
就在阮黑不放心老板的安危,亲自前来的接应的同时,李长清已将捆好了绳子,准备踩着过去。
虽然对他来说,这点儿距离不过一个纵跃的事,但偶尔“另辟蹊径”,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也是不错的。
手抓住绳子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剧烈的晃动,有人在从另一端迅速靠近。
“古猜这小鬼搞什么飞机,怎么又折回来了!”
下意识,李长清以为是海上出现了什么意外状况,逼得古猜不得不去而复返,但凝神一瞧,却见阮黑正从雾中吃力爬来,登时有些愕然。
什么情况?
这时,他耳朵一动,只听一声纸壳破裂的声响,脚下白船猛地一沉,整个船身向西南方向倾斜,竟开始缓缓下落。
不好,这船要沉了。
李长清皱了皱眉。
应该是之前在船舱内闹的动作太大,加上这破船本身就很不结实,在海上漂泊这么多天,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此时终于受不住折腾,即将四分五裂了!
祸不单行,就在白色纸船摇摇欲坠之际,李长清忽然看到船下四周的海面上升起一片片污浊的血迹,腥臭逼人。
很快,股股浪花翻涌,海底似有成群的大物被血水吸引,纷纷汇聚而来。
定睛一瞧,几乎在眨眼间,海面上便密密麻麻布满了鲨鱼的脊翅,数量多到让人看一眼便头皮发麻。
远处,还有更多的鲨被大拥沙的血腥吸引,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围着船只打转,因为太过兴奋,游速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李长清虽不在意,可船老大阮黑还悬在半空,这老汉年纪大了,万一没抓稳掉入海中,恐怕顷刻间便会被疯狂的群鲨撕成碎片!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
这真是偏逢屋漏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罢了,只能这样了。”
没办法,眼下情况紧急,李长清也顾不得再遮掩身份,准备一展身手,正当他跃上绳索之际,忽听身后破空声响起,猛地回头,却见一道血淋淋的身影已扑至身前。
吕奋!
他竟然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多想,李长清轻轻一个侧身,吕奋狰狞的身形便与他擦肩而过,重重坠入下面的鲨海之中。
“啊!”
愤怒的怒吼响彻四周,被群鲨环绕的吕奋咬牙切齿,双手发泄似的捶打海面,显得十分懊悔,颇有些无能狂怒的意味。
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长清的反应竟如此迅速,连自己全力以赴的偷袭也能轻松躲过,莫非是背后长眼了不成?!
“贱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绳子上,李长清却无视了他的叫嚣,眉头高高隆起,心里头一次感到了事情的棘手。
这吕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何脑子被罡气绞烂了,还依旧活蹦乱跳,丝毫看不出势弱!
这合理吗?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如果说之前在船舱里见到的吕奋还算是“活着”的话,那么此时漂在海里的吕奋却毫无疑问已经是具“死尸”了!
即无心跳,也无脉搏,体内的血液也不再流动,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却表现的是与之前无二,甚至还能张嘴说话,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这也不符合生物学常识啊!
李长清想着,已动了将其活捉问询的心思,当即也懒得多说,便准备动手。
谁知那吕奋看似鲁莽,实则异常谨慎,经过前几次的吃瘪,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这男人的对手,此刻发觉情况不对,连狠话也不放了,一个猛子便扎进海里,想要逃之夭夭。
奇怪的是,徘徊在海面的那群凶猛的鲨鱼对此却视而不见,丝毫没有袭击吕奋的意图,就好像看不见一般。
“想跑?”
李长清早有预料,见对方趁机想溜,眼中锐利之色一闪而过,正待下水将其擒住,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急忙扭头看去,只见阮黑正单手抓着绳子,一脸的惊恐。
原来刚才纸船一阵摇晃,扯的绳索也跟着晃个不停,这老汉没有防备,一个没抓稳,差点儿被这股巨力甩出去。
就趁着李长清分神的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吕奋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得见了。
“算你走运。”
李长清冷哼一声,倒没有感到失落,走过去伸手将即将坠海的阮黑拉了上来。
望着黑沉沉的海面,他忽然有种预感,经此一役,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茫茫大海,以后终会再见。
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
第二百九十三章 腾海
黑暗的海面上波涛汹涌,数百条三四米长的鲨鱼在两船之间盘旋,一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脊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海腥气味。
一根蜡烛粗细的麻绳吊在半空,四周都是茫茫的雾气,海柳船三叉戟号桅杆上的探照强灯显得模糊不清。
感应着吕奋的身形如海鱼般迅速潜没在深海,李长清并没有追击,走上前伸手将摇摇欲坠的阮黑老汉拽了起来,提在手上,低着头若有所思。
“李老板...”
阮黑长大了嘴,吃力地望着这个站在窄绳上犹如耍杂技似的男人,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甚至一片空白。
尽管他经历过无数风雨,也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无法理解,对方为何单手拎着一名成年人,站在湿滑窄绳上,依旧稳如泰山,不见丝毫颤抖。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还有刚才那个跳入海中的怪人,竟可如鱼豚一般在海中穿行如意。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
阮黑狠狠喘了口气,惊魂未定地问道:
“李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长清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说了声:
“没事吧?”
“没、没有...”
“做好准备。”
李长清点了点头,懒得再装下去,提着阮黑脚尖轻轻一踮,身形如风般掠过七八丈宽的海面,稳稳落在了三叉戟号的甲板上。
趴在船头的古猜和多铃正自为师父和老板的安危担忧不已,忽然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睁眼,挂念的两人凭空出现在面前,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师父!李老板!”
“嗯。”
李长清应了声,将头昏脑胀的阮黑交给多铃搀扶,扭头对古猜沉声道:
“那被困在打标船底的大拥沙快要死了,它的血扩散到深海,必然会引出藏匿在海底礁谷里的鱼龙巨物,此地不宜久留,我去掌舵,你快去把风帆撑开!”
珊瑚螺旋深处海域波谲云诡、变幻莫测,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此刻忽然起皱,刮起了股股阴风。
海风嗖嗖,将附近笼罩的浓雾渐渐吹散,照这样下去用不了片刻,船上的视野便会重新恢复。
“好!”
古猜经过在白色纸船上的一系列“惊吓”,成长迅速,闻言一个激灵,当即一溜烟儿跑去扬帆。
李长清说完,也快步进了操纵室,他虽然从没驾驶过海船,但这些天在阮黑身边耳濡目染,完成一些简单的转向操作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当即,他推动加速杆,将船舵向右拉满,随着螺旋桨一阵转动,海柳船缓缓转向,摆脱纸船的纠缠,按原定线路继续向位于更深处的目的地加速驶去。
..........................................
半柱香之后。
漫漫无垠的海面上,海柳船三叉戟号平稳地向前行驶,随着与白色纸船的距离越来越远,前方的雾气也变得越来越淡。
看这情景,最多再行驶两三海里,就可以完全脱离雾区了。
甲板上,多铃和古猜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太好了,终于要安全了......
“不要高兴的太早。”
忽然,淡淡的声音传来,姐弟俩一愣,转身见李老板正叼着烟枪站在身后,默默地望着远方濛濛的雾气。
仿佛是为了应召,他的话音刚落,两人便听头顶被海雾遮盖的天空传来阵阵好似金属层层断裂的巨响。
随着响声逐渐变大,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头顶的海雾中露出了轮廓。
“我...”
古猜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从天而降的一物落在锅盖头上,即刻被砸的眼冒金星,仰头栽倒。
“哎吆!”
“师弟,你没事吧?!”
多铃惊呼一声,急忙上前将这小倒霉蛋扶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这么不小心!”
“师姐...”
古猜感激地看了少女一眼,捡起让自己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摸了摸,只觉凉冰冰滑腻腻的,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手掌大小的海鱼!
“鱼!哪来的鱼!”
少年少女面面相觑。
这时,空中接二连三的掉下鱼来,大的小的都有,有不少都落在船甲板上,兀自活蹦乱跳,翻着白肚想试图跃回水中。
只听过下雨下冰雹,这“天上下鱼”还是有一次见,真是怪了!
古猜心中纳闷。
随着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海鱼从天空落下,海面上犹如下起了一场大雨,四周巨响如雷,又好似风吹竹筒,呜呜长鸣,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这些声音,不过被这阵混杂着海鱼的骤雨一冲,浓雾散得更快。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前方不远,海面上出现了一堵巨大的水墙,海水排空而来。
三叉戟号在这堵从海中升起的大水墙面前,就如同一片孤叶。
东方的天光都被水墙彻底遮住了,刚散去海雾的天空又立刻暗了下来,海柳船仿佛置身于暗无天日的海底深渊。
“.........”
此时此刻,船头的少年少女已完全说不出话了,被这骇人的景象震慑得瑟瑟发抖,心中无比惴惴。
“真是壮观啊!”
李长清也不由感慨,他早料到大海的平静后面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只是没想到,这“风暴”竟会如此之大!
“不好,这是海里的龙王爷醒了!”
阮黑顶着狂风,从操纵室窗户里勉强探出半个脑袋,对甲板上的三人大吼:
“快回舱,我要掉头加速了!”
李长清曾听陈玉楼提起过,海底龙气积郁的海域有一种极罕见的现象,名为“龙上水”,又称“龙取水”,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也有提及。
所谓“龙”只是一种比喻,有许多定义,在华夏古代,漂泊在汪洋上的老海狼相信海底有龙王爷,因此便用绘画中巨龙怒目吐舌,乘黑云飞腾的形象,来描绘这个毁灭性的灾难。
按照青乌风水术记载,这种“龙上水”现象是由海中海气凝结而成,但归根结底,还是由于起于峨眉山的“南龙”。
起源于峨眉的“南龙”是天下最大的龙脉,其势远超发于昆仑的“北龙”与“中龙”,南龙起自峨眉,并江东去,其中一条余脉自海沿诸山入水,在海底延伸向北,以朝鲜日本两地为案护;另两条主要的余脉则蜿蜒南下,在海底环合凝伏,不知其龙尾所在。
而珊瑚螺旋海域,正处于“南龙”海气涌动所在,即使不在风季,飓风云依然肆虐,因此才经常深发生“龙上水”这类可怕的海上现象。
水龙从海底涌出,便向火山喷发一样冲出海面,许多深海淤泥里的沉船古树,以及海中水族,凡是被其卷住,都会被裹上半空。
若用科学解释这一现象,则可以把“龙”理解为“云”,而所谓的“云”,便是指气压和气流一类的自然因素。
由于气压不平衡,就会产生风,而凡是空气上升,随着体积增大和气温降低,就会形成云。
大湖大海上的水龙,就是由于极低的气压而产生的,而“上水龙”这种现象,则是由于海底气浪喷涌出海,与低空气压相激,观之好似巨龙出水产生的大水柱。
而发生“龙上水”现象附近海面上的船只,一旦被漩涡卷住,船上的海员基本上十死无生,就算侥幸逃脱,没有被水龙裹挟着卷到海底,失去了船只的保护,面对汪洋大海也只能无助等死。
阮黑是出海多年的老海狼,自然听说过“龙上水”的恐怖,所以此时才会见之色变。
也多亏这老汉反应及时,应变经验丰富,在海柳船三叉戟号还未被水龙波及之时,及时操纵船只转向调头,大大延缓了灾难的发生。
不过就算如此,也只能做到暂时拖延,海气激发引起的漩涡范围超出想象的广大,往往当你注意到情况不对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此时阮黑虽全力驾驶着海柳船三叉戟号远离腾空而起的“水龙”,但就算海船以最大马力行驶,也比不上海龙出水的速度,不用多久,这艘罕见的海柳船便会被漩涡卷住,步上前辈们的后尘。
俗话说,祸不单行。
就在他们前脚刚勉强避过“水龙”的正面冲击,准备从侧面迂回,绕过这片漩涡之际,更大的响动出现了。
李长清、古猜和多铃三人透过船舱两侧的窗户望向四周的海面,入眼处皆是浊浪滔天,水势排空压顶,天海之间不仅只有那一堵巨大地水墙,而是数十道“龙上水”同时出现!
无良的海水倒灌向天空,恍若泰山压顶,压得众人胸口一阵阵发闷,喘不上气来。
最惊人的是,在巨浪通天的一刹那,在这些水墙缝隙中的海面竟然平静无比,海中升腾的水墙也似乎凝固在了最高之处,海气直上直下,海面甚至没有来得及猛烈波动。
在这无垠汪洋展现自身神奇与威力的静止画面里,只有被海水冲到天空的海鱼和水雾,在不停地落回水里。
处于这令人窒息的天地巨变中,三叉戟号的前后左右,包皮括头顶天空,全被蓝色水晶般的海水包皮围,完全不知身在何方。
在天地间的无上伟力下,船上四人渺小的犹如蝼蚁草芥,除了俯首惶惶臣服之外,似乎再无其他办法。
船舱的驾驶室里,阮黑死死握着船舵,面如死灰。
显然,这位在南洋数十年,饱经风霜的老海狼也已彻底陷入了绝望。
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已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唯有祈祷。
阮黑缓缓松开了握住船舵的双手,颤抖着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黑乎乎的贝壳似的物件,捂在胸口,紧紧闭上眼,低下头用最虔诚的口吻,不住地念叨着:
“妈祖娘娘保佑,妈祖娘娘保佑啊......”
见师父如此,古猜和多铃也似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纷纷低头祈祷起来。
李长清见师徒仨这幅坐以待毙的模样,十分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悠悠叹道:
“俗话讲,求人不如求己,天救自助之人,咱们现在虽然身处险境,但还远远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就算你们的祈祷再虔诚,奇迹发生的概率也不过万分之一,何不放手一搏,兴许还能向死而生?”
传言道,修士修为到了高深之处,说出来的话便会带有一定的魔力,往往说什么来什么,这可以说是一种奇妙的规律,也可以说成只是单纯的巧合。
这种奇迹般地巧合,从凡人嘴巴里讲出来叫“一语成谶”,而从李长清这种修士口中说出,则被赞为“言出法随”。
这不,李长清前脚话刚说完,没过两秒,奇迹便发生了!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又是一头“水龙”从海底腾然升空,只是这一次,其上升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将海柳船三叉戟号整个笼罩在内。
几乎仅在一瞬间,翻江倒海般的巨大冲击力,便驮着偌大的海船冲破了云雾,直上九霄!
船舱内站着的阮黑师徒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顷刻间压倒在地,四肢紧紧贴着地板,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脑袋一阵翁鸣,连眼皮都睁不开。
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拼命贴住地板,死死咬牙坚持。
李长清也被吓了一跳,冲击力对他自然没有太大影响。
他当即走出船舱举目四顾,但见海天茫茫,四周水雾缭绕,一根根巨大的水柱从海面冲天而起,那场面无比震撼!
再走到船头低头向下一看,惊奇地发现原来整条海柳船,都被这突然冲起的巨大水柱托到了百丈高的天上!
“这脸打的真突然,万分之一的概率都被我给碰上了!”
李长清待看清自身处境后,心里颇为无语。
看来“妈祖娘娘”这是铁心要和自己对着干了!
他正想着,忽觉身前有恙,猛地抬头,却见距离海柳船正前方不远处的一根水柱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一片巨大的阴影,正缓缓向他们所处的位置压盖而来。
李长清目光如炬,窥破水雾,原来那是一艘钢铁轮船前半部分的残骸!
不知是何等巨轮,只半个船头,便足有海柳船三叉戟号的两倍长短,且通体由钢铁制成,犹如一片从天而降的金刚堡垒,欲将整盒海柳船压扁!
…………………
第二百九十四章 浮棺
位于海柳船三叉戟号正前方的水柱显然比他们船下这根更粗更高,也更大。
就算此时李长清站在船头的最高处,足有二百丈的高空,对面的水柱在他眼中也犹如天河倒悬、漫漫无边。
而那小半艘钢铁巨轮,正从水墙中缓缓探出,如同一艘在天空的海船,行驶到了垂直的水墙瀑布处,眼瞅着就要坠下将三叉戟号整个压瘪。
此情此景,天地间似乎出现了三片海,下面是无垠的珊瑚螺旋海域,中层是李长清等人所乘的海柳船三叉戟号竭力也无法逃出的水柱,而最上层海,则是悬挂在天空中央,望之令人窒息。
天空的海上,不仅那半艘钢铁巨轮的船头,更有无数从深海翻上来的沉积物,如断锚、鲸骨、鲵鳌等等,都被成千上万吨的海浪冲上天云,随时都会从高空坠落。
海柳船三叉戟号在它们面前,显得格外脆弱渺小,犹如不小心闯入狼群的羊羔,弱小、可怜又无助。
莫名的,李长清想起了《出师表》的一句话。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就在此时,只听头顶轰隆声愈演愈烈,只顷刻间,便有无数深海沉积物从天而降,势如流星。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半艘长满水草污锈的巨轮船头!
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李长清悍然出手,仰首一声清啸,吐出一枚亮银色的剑丸。
宿邙剑丸甫一出世,便轻微地颤抖起来,神物有灵,面对这犹如天崩的绝望场面,竟显得格外地兴奋!
紧接着,随着李长清心念急转,剑丸如电直射苍穹,化作一道划破黑暗的刺目光箭。
一分十,十变百,百化千,千成万!
不过须臾之间,原本看上去势单力薄的宿邙剑变化成了漫天剑雨,裹挟着天地间无量的罡灵,将掉落下来的所有深海沉淀物尽数笼罩在内,顷刻间绞成了粉碎!
不论是上百米的鱼龙、堪比卡车头的鳌虾,还是坚硬如铁的沉船巨轮,在锋利无匹的剑光面前,都犹如泡沫般不堪一击,一触即碎。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漫天的剑雨非但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广,逐渐将最上方的“天海”也攘扩在内。
此时,海底这段时间积攒的海气已尽数激发殆尽,所有的上水龙忽然被抽上半空,三部分海水从中分离,厚重的水墙遮蔽了一切天空。
乌云四合,海面上漆黑无边,一眨眼的功夫,咫尺间便已不能辨认。
而在这短暂的静止中,剑气化作的剑雨恍如唯一的光,将方圆数十海里的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李长清凌虚而立,周身雨雾缭绕,在漫天剑雨的映衬下,虽仍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渔民装扮,却依旧显得犹如天人。
他仰头凝视着遮住天空的海水,面上无悲无喜,张嘴轻轻吐出一个“破”字。
下一刻,时空仿佛凝固。
昂!
伴着一声清亮的长吟,宿邙剑万剑归一,漫天的金色剑雨陡然凝聚成一柄浑身亮银的神剑,化作一道五爪真龙腾入头顶的天海。
只一息,便斩出十万八千道剑芒,将无量海水尽数切碎,化作漫天飞雨,洋洋洒落。
剑落,海湮。
亮银色的神剑重新化为剑丸,欢快地轻吟着重归于宿主丹田,李长清身上神异也缓缓退去,身子渐渐从空中飘落,轻轻落回到海柳船三叉戟号的甲板。
水柱破碎之后,失去托举的海柳船再度坠入大海,操纵室里之前刚经历过超重的阮黑师徒三人,还没缓过神来,便再一次遭遇了突然的失重。
而且相比前一次,失重的感觉更加使人心慌,所幸有李长清在侧护佑,才没让这三个倒霉蛋撞的头破血流。
轰的一声,海柳船三叉戟号重新落在海面上,激起无数浪花,不小的冲击力将船舱内的货物装备甩得七零八落。
罕见的龙上水来的突然,去的也快,海水被剑芒绞碎之后,便化作漫天暴雨,倾盆而下,将立在船头的李长清淋成了落汤鸡,显得十分狼狈,很符合死里逃生的状态。
伴随着暴雨如注,海上忽又刮起了狂风,海面上波涛起伏,连带着三叉戟号也晃动个不停,躲在船舱里的师徒三个不知自己刚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大起大落,虽被巨力甩得头昏脑胀,但也能大约感受到外面的情况,知道这是熬过去了。
阮黑还以为是妈祖娘娘听到了他虔诚的呼唤,真的显灵了,不由心中无比激动,知道自己这两个徒弟的小命儿暂时算是保住了!
只是不知李老板怎么样了,是否还有命在?
之前在绳上,李长清从群鲨口下救了他一命,老汉一直铭记在心,此时推算出大劫已过,稍微稳住身形,扫了一旁滚成一团的俩徒弟,便火急火燎地推开舱门,踉跄着跑了出去。
“李...李老板!你莫事罢!”
老汉连滚带爬跑到甲板上,见空无一人,有些傻眼,心里不由便慌了,还以为李长清是被刚才落水的巨力甩到了海里,正准备跳海救人,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我没事,就是湿透了,有点冷。”
“李老板!”
阮黑闻声猛地扭头,只见一个熟悉的人正拧着湿漉漉的衣服,面色有些难看,顿时又惊又喜。
“老板你没事就好!”
这时,随着噔噔噔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古猜和多铃也互相搀扶着从操纵室里跑了出来,见到师父和李长清安然无恙,纷纷松了口气。
多铃拍着一马平川的胸脯,黑溜溜的大眼睛略带惊慌地望着四周波涛汹涌的海面,煞白的俏脸惊魂未定,轻声喃喃道:
“妈祖娘娘保佑,我们竟然活下来了......”
小姑娘还是头一次亲历如此险境,之前被水柱冲到天上去的时候还以为这次是凶多吉少了,没想到竟幸运的活了下来。
“是啊,这次真是惊险,差一点这海柳船就被海浪打碎,咱们也要葬身鱼腹了,没想到竟能在风暴中毫发无损,说来真是走了大运啊!”
李长清将拧干的衣服重新披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心有余悸。
而另一旁,老汉阮黑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匍匐在甲板上,掏出放在胸口的黑色贝壳,忘情地亲吻起来,口中含糊不清地不停念叨着:
“妈祖娘娘显灵,妈祖娘娘显灵......”
李长清瞅了这老头一眼,莫名有些好笑,心里不禁吐槽道:
妈祖娘娘可救不了你,你这老小子能活下来,除了还得感谢三清祖师让你遇到贫道,还要感谢这海柳船足够结实!
要是晚几年遇到胡八一那三个不靠谱的小子,估计就该你大限将至了!
他心里是这么想,但表面上也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感慨道:
“是啊,多亏妈祖娘娘保佑了......”
两人身旁的多铃也连连点头,只是双手合十无比感激地低着头,看那样子心里想的跟他师父没啥区别。
唯有少年古猜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抬头,望着头顶天空那如鱼鳞一般破碎的阴云,张着嘴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三日后。
平静的海面上,三叉戟号缓缓地破浪而行。
“龙上水”过后,附近海底蕴藏的海气已被消耗殆尽,因此这几日过得十分平稳,平稳的阮黑师徒三人都有些不太适应了,就好像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总感觉过于安稳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两天前,海柳船三叉戟号已平缓地驶过了螺旋海域西侧的暗礁群,这就代表着他们已经彻底进入这片神秘海域的核心区域。
距离鱼符所在的南海海眼归墟和当年红姑娘失踪的地点已经不远了。
虽然之前在迷雾中耽搁了一会,但总归没有偏离航线太远,只比预期浪费了一天左右的时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阮黑于李长清蹲在甲板上商议通往归墟的具体航路时,一旁的古猜忽然指着海面叫了起来:
“师父,李老板!你们快过来看,那是什么!”
两人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望去,便见前方不远处的海域上忽然变的漆黑如墨,黑色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看上去十分诡异莫测。
“哟,这莫不是海底岩层里的煤炭石油漏了,怎么这么黑!”
李长清顶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挑了挑眉开始瞎猜。
“不像。”
阮黑严肃地摇了摇头。
“李老板你有所不知,这珊瑚螺旋海底的洼洼里天然就有很多黑水,都是滚烫沸腾的,和寻常的海水完全不同,水温比你们泡的温泉还要热上十倍!就算是那些深海的鱼龙巨物也不敢靠近!”
“有些道理。”
李长清听后点了点头,觉得此言靠谱。
他身为风水大师,自然也知道海底,尤其是这里的海底因为有大量的海气凝结,导致海水出现异色也属正常。
“不过,海底也会有棺材吗?”
“棺材?!”
阮黑闻言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李长清微笑着朝黑潮的中央努了努嘴,这才恍然,继而面露惊色。
“那、那是...一具白色的棺材!”
古猜和多铃也注意到了黑潮中的异常,纷纷看去,只见那不远处的海面上果然有具白色的石椁随着洋流漂动,就在黑潮的中心位置。
“李老板,老汉做了这么多年蛋民,在南洋海上闯了几十年,还从没见过海面上漂棺材的,其中必有古怪,咱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阮黑忌惮地盯着白色石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笑话!”
李长清瞥了老头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把大手一挥,颇为“霸气”地道:
“你以为老子是谁?把船靠过去!”
等海柳船三叉戟号行驶到近前,船上几人看得更为真切。
但见那长方形的棺椁平平整整,见棱见角,体积很大,异于寻常的石棺,看模样估摸着装两三个粽子都不成问题。
石椁椁壁雕刻精细,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诡异符号,还有些地方裹了一层灰白斑驳的珊瑚虫,有几条粗大的链条固定着石棺,闭得严丝合缝,生满水锈的锁链将石棺于海面下的一个东西牢牢绑在了一起。
石棺之所以能在海中起起伏伏,应该便是因为底下那个比四张八仙桌面还大的黑色物体。
“龙王爷送到嘴边的‘青头’,咱们若是不取岂不坏了神仙的好意!”
李长清说完不等阮黑劝阻,便从一旁拽来钩索丢下勾住石椁,招呼古猜来一起将之拖了上来。
这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头铁,主要还是因为那石椁上的雕刻,和之前在珊瑚庙岛上收购的古玉很像,都是古代恨天人的手笔。
“李老板,接下来怎么做?”
阮黑虽然不赞同捞出石椁,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反对,只得委婉地询问金主的意见。
“还能咋办?自然是开棺啦!”
李长清嘬了几口烟枪,语气淡然,将撬棺取尸说的好像喝水吃饭一般,惹得古猜和多铃频频侧目。
“捞都捞上来了,不打开难道只摆着看吗?”
说着,他俯身将石椁翻了过来,使其正面朝上,过程中不小心看到侧面八卦图形,愣了一下。
“这好像是...易经里面的一副卦图,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震上震下,震惊百里’。”
李长清自言自语着,忽然来了些兴致,见另外三人一脸迷茫,便随口解释道:
“我们华夏的古人认为,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象’,正所谓‘物生有象,象生有数’,八卦里所有的卦数都是由此而来,这石椁内侧用或长或短的鱼骨标记分别代表震卦各驳,很显然是一副卦图,是属于‘震惊百里’中的一卦。”
“奥,原来是这样...”
三人闻言,摆出一副听懂了,又没完全听懂的模样,看得李长清直摇头。
“孺子不可教也。”
“李老板,我们都是粗人,不懂的那些高深的卦术,您见多识广,可知此卦和解?”
阮黑试探着问道。
“复杂的说了你们也听不明白,你们只需要知道,这是上天给我们的预警,提醒我们要小心谨慎,今后说不准还有意想不到的灾祸将要发生~”
李长清半真半假地忽悠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临渊
听到此言,阮黑师徒三人都是一惊,想起三天前经历的那场灾难,不由脸色发白,目露惊怖。
李长清见状,心感好笑,便安慰道:
“放心啦,上次百年难遇的‘龙上水’都挺过来了,有妈祖娘娘他老人家保佑,不会有事的!”
三人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李长清说完,又把目光重新放在了缠满海草藤壶的石椁上。
说实话,这石椁侧面的古卦象图古奥繁复,大概与周文王先天十六卦有关,单以存留至今的后天八卦解读,难窥其中深意,就算以他的造诣,也难窥其中真意。
不过,据他推测,这石椁大概是从归墟海眼深处浮上海面,与恨天古国有很大的渊源,其中说不准就殓着恨天国的祭祀什么的。
但这总归只是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要开棺一瞧。
李长清想着,也不顾石椁上颇为恶心的藻灰,伸手便抠进了椁盖的凹槽,正要用力掀开,忽然瞥见古猜这小子正抻头向椁中张望。
看他一副紧张兮兮,既害怕又好奇的模样,李长清嘴角一勾,便故意吓唬道:
“小子,这石椁是古代恨天国的遗存,传说恨天人的青铜文明十分发达,掌握着海底一种名为‘龙火’的特殊火焰,威力惊人,你靠的这么近,小心刚打开棺材便喷出一股龙火来,将你小子的脑袋给烧成煤球!”
“俺不要!”
古猜本就对棺材这类的神鬼之事十分畏惧,此刻听闻里面可能会冒火,顿时吓得连退三步,一屁股摔在地上,连连摇头。
“不想被烧焦那就离远些!”
李长清说完不再看他,手中猛地用力,只听“咔吧”一声脆响,石椁厚重的椁盖便被他单手擎开一条黑黢黢的裂缝,看的不远处的阮黑老汉眼皮直跳,下意识张大了嘴,差点儿竖起大拇指没说一句“李老板好臂力!”。
没有犹豫地将椁盖整个推到一旁,露出裹在里面的棺材,直到这时,李长清才发现原来这口西周时期的石椁开口处不是掀盖式,而是平推式结构。
咳嗽了两声,确实有点儿尴尬,不过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们亲自打开的棺椁加上这具也不超过一手之数,远比不上那些常年挖坟掘冢的土客,缺乏经验也很正常。
随着椁盖被打开,石椁底部的棺材也映入众人眼中。
那是一口石棺,通体乌黑,呈半透明状,应该是海底的古松化石,色黑而润,纹如波浪,名为“地镜”。
这种化石上面的天然纹路是海水所击千年而生,且纹路越多年代越久,价值越高。
李长清观石棺水纹层层密布,价值必然不菲,不算其内物什,只这一口石棺本身,便能在后世京城里换几套三环内的房子。
“小心点,我要开棺了!”
保险起见,在进行最后一步之前,他再次提醒阮黑三人。
“李老板你动手吧,俺们准备好了!”
师徒三人相互扶持,躲在一只木箱后,紧张地盯着石棺。
李长清点头,伸手入椁企图摸到石棺的缝隙,然后故技重施,没想到这石棺密封的严丝合缝,他细细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处可以下手的地儿。
整个松石棺材浑如一体。
没办法,既然没法“大力出奇迹”,那就只能换一种别的方法。
于是李长清将手掌放在棺盖上,提起一缕罡气贯入其中,心念一动,又是“咔吧”一声,石棺应声而开。
成了。
李长清微微一笑。
这点小事,果然难不倒我!
他可不是摸金校尉,开棺起尸有那么多讲究,有什么“人点烛,鬼吹灯”、“西开北不开,开左不开右”之类的麻烦规矩,行动起来可谓百无禁忌。
接着,李长清扣住棺盖,径直轻轻一揭,棺材内尘封已久的隐秘,终于在几千年后再度重见天日。
在棺盖被揭开的瞬间,一股白气从中冲腾而出,是积压在棺材内几千年的尸气。
随着尸气的出现,下一刻,从棺中“嘭”地一下坐起一个死人,当即把石棺盖顶到了一边!
那死尸似乎是个女子,头发很长,被海风吹的披头散发,随风悉动,乍一看犹如生人一般。
“妈呀!诈尸嘞!”
不远处的阮黑师徒三人见棺材里突然坐起来一个“人”,都吓得面无血色,两腿一软,竟都坐倒在地。
“别害怕,这不是诈尸!”
李长清一脸淡然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尸,对三人解释道:
“这棺椁密封太久,尸体装入后腐烂发胀,尸气郁积在其中难以消散,棺盖一起,受到外界空气的作用,棺内产生了剧烈的变化,所以这尸体才会全身筋肉收缩,像诈了尸似的,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只是一种正常现象,你们没必要战战兢兢!”
“奥、奥......”
对于李长清的话,阮黑三人还是十分信任的,于是大着胆子从木箱后面走上前来,看向这具突然坐起的女尸。
棺中那股白气极臭,几乎是之前打标船舱内气味的十倍,三人刚走到近前,便被熏得眼泪直流,差点儿没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多铃毕竟是个姑娘,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率先受不住掩面而逃,阮黑和古猜虽然也被那臭气熏得胸口发闷,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勉强忍住了。
海风嗖嗖,没过多久便将棺中白气尽数吹散,在尸气散去的一瞬,棺中坐起的女尸便由之前的面目栩栩如生,眨眼间变得皮肤发青,身上脸上长出密密麻麻的肉鳞,青面獠牙,形同恶鬼。
接着,还没等阮黑两人惊叫出声,这具犹如恶鬼修罗般的千年古尸的皮肤便迅速塌陷萎缩,尸体颜色由青转黑,眼看着在一瞬间化为灰烬,立时从外至内,一层层碎为黑灰,被海风吹散,剩下的零星骨骸都散落在棺内,连形骸亦不复存在了。
这位来自恨天古国的靓女,只在顷刻间便连灵魂带肉体,全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包括李长清在内,几人都没料到这女尸会突然风化化为灰烬,不过也没过多惊讶,便抬眼向棺底望去。
可再一次让李长清出乎预料的情况出现了。
这地镜石棺的底部竟空无一物,丝毫不见古玉、首饰之类的陪葬品,只有一泓清泉,里面有几条近乎半透明的小虾扑腾着,眼看也是不活了。
“李老板,这棺材里面咋还会有虾?!”
古猜第一个惊呼起来,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他刚才听李长清说,这棺材在海里已沉了几千年,密不透风的,哪里会有活着的小虾?
难道又见鬼了?
李长清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这东西没法用科学解释,据《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记载,这是由于棺中生气太盛,精气凝结,才会在尸液中产生的异化之物。
通俗来讲,就是死尸上的某些组织变成了小虾小鱼之类,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些小虾都是由罕见的石镜棺内自生的。
“小娃娃就不要问太多,此物虽诡,却无大害,用不着担心。”
他这话表面上说给古猜,实则是连同告诉一旁的阮黑和多铃,让他们没有必要担惊受怕。
“来,帮把手,一起把这石椁抬到底舱!”
招呼一声,李长清和阮黑、古猜师徒抬起沉重的石椁缓缓移入船舱,为了减少占地,还将一部分西瓜放进了椁内,石椁里面阴凉如水,正好可以用来存放物资。
这尊石椁年代久远,保存的也相对完好,价值很大,而且既然已费大力捞上来了,自然没有再放回去的道理。
就算不卖,也可以上交给国家嘛!
................................................
处理完石椁,趁着休息的工夫,阮黑凑到了李长清身前,犹豫了半天,咬了咬牙,低声道:
“李老板,实不相瞒,这珊瑚螺旋海域的深处我只在十几年前跟着叔公来过一次,去海眼归墟的航线已记不清了,您看......”
李长清知道这老汉要说什么,摆了摆手将其打断,笑道:
“不打紧,你们只要将我送到‘幽灵岛’附近就行,届时只需找个安全的地等我一阵,等我拿到想要的东西,便随你们一起离去。”
“谢谢李老板。”
阮黑默默点了点头,脸上愁苦之色稍减,心里松了口气。
那归墟海眼相传是天地的尽头,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他真怕李长清逼着他们师徒三人一同下去,将小命坠在里面。
看了看李长清的脸色,思虑一阵,还是决定再劝劝。
“李老板,您千万别怪老汉啰嗦,幽灵岛尚能一探,但那归墟海眼...唉,实在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踏足的,传说那窟窿就是一片虚无,多少海水也填不满,那里面...唉,老汉我嘴拙,实在是说不出什么...”
阮黑皱着一张老脸,苦口婆心地劝道:
“总之,李老板,切莫为了一时的钱财害了性命啊...”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放心好了,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李长清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阮黑望着他宽厚的背影,良久回神,长长叹了口气,似在惋惜。
见到李长清出来,少年古猜立马兴奋地凑了过来,指着船尾的方向,报告道:
“李老板,真的有幽灵岛,就在那里!”
“哦?去看看!”
李长清闻言精神一振,不由分说走到船尾,眺目远望。
果然,前方不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露出了一座黑漆漆的岛屿,犹如幽灵一般。
那里就是南洋传说中的幽灵岛,见到此岛,不仅说明红姑娘失踪的地方就在附近,更代表距离玛丽仙奴号沉没归墟也不远了!
这座“幽灵岛”便是整个珊瑚螺旋海域的中心,大部分时间都淹在海里,只在每年一些特殊的日子里浮上海面,因其时隐时现,因此得名。
李长清之前在珊瑚庙岛上,也曾听过关于“幽灵岛”的传言,当地的渔民也将其称之为“黑鲸”,传闻此岛看上去就像裸露在海面上的鲸背,但真正见过的几乎没有。
据李长清推测,这珊瑚螺旋海域的“幽灵岛”很快能便是华夏“南龙”的龙尾所在。
华夏龙脉分为南、北、中三支,发自昆仑的北龙、中龙虽然稳健凝止,有万世不拔之象,却独属南龙之势最大,不过南龙行踪飘忽,王气不足,且龙脉有首无尾,自峨眉山而起,并江东进由浙江海盐诸山入海,从朝鲜与日本之间的海峡穿过蜿蜒而去,最终隐入大洋,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此若非至贤至圣者,绝不宜在南龙中营建寿穴。
华夏历史上对于“南龙”龙尾所在的猜测层出不穷,但猜测终归只是猜测,想要的到答案,终归还要亲眼所见。
在李长清眼中,这座“幽灵岛”周围弥漫着浓郁的海气与天海相呼应,看上去蔚为壮观,但不知为何,在这漫漫的海龙之气中,还隐隐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灰黑色死气,将大局破坏殆尽,就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莫名的,李长清感到了一丝丝不详。
直觉告诉他,登上那座黑色的岛屿似乎会有极为不妙的事情发生。
但想要进入归墟,此岛又是必经之路,是绝对无法绕开的屏障,这就有些矛盾了...
他想要找到沉没在归墟海眼里的玛丽仙奴号,从中取得此行最大的目标——无目鱼符,就必须跨过这座充满不详气息的“幽灵岛”!
古猜见李长清沉默不语,还以为对方跟他一样,都被这座忽然出现的幽灵之岛惊到了,殊不知这位“李老板”是在思索怎样才能毫发无伤地越过去。
低头想了半天,李长清最后还是放弃了。
不亲自去探探,想再多也是惘然,有道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墨菲定律存在于任何世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管他什么魑魅魍魉,贫道只有腹中一剑,谁来也得跪下!
懂不懂天下第一剑仙的含金量啊(战术后仰)?
打定主意,李长清懒得再想,伸手将古猜唤到了身前。
..........................................
第二百九十六章 追索
“小子,把底舱压箱底的大不列颠复古潜水服搬一套过来!”
李长清对有些茫然的少年吩咐道。
“打不咧...李老板,那是什么东西?”
古猜闻言一愣,挠了挠厚厚的锅盖头。
“哎呀,就是潜水服,快点去!”
李长清照着这小子屁股轻踹了一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没文化!”
“奥...”
古猜被骂也不恼,傻笑着跑开了,过了一会儿,抱着一捆沉重的胶皮潜水服吃力地走了回来。
“李老板,您要的潜水服...”
“嗯...”
李长清瞥了一眼黑黄色的潜水服,假装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英国佬上世纪制造的简陋装备三下五除二套在身上,一手拎着早已生出铜锈头盔和氧气瓶,在甲板上走了两步,又略显敷衍地检查了一遍,便对古猜道:
“差不多了,我现在就下水,你待会去操纵室里告诉你师父,就说李老板到海底找个东西,半柱香就回来!”
说完,不等古猜回话,便将充满腐朽气味的头盔罩在头上,作势就要跳入海中。
李长清的本命法剑里融合了神珠避水,履万水如平地,自然不需要任何潜水设备,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等下了水,他立即就会把这坨憋闷的累赘丢掉。
“李老板,等等!”
没想到,古猜这小子反应奇快,及时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急道:
“这海里面都是大鱼,李老板快回来!”
“没事的,我口袋里带了祖传的驱鱼剂,那些深海巨物不会攻击我的。”
李长清无奈胡扯。
“不行!我决不会让李老板下去送死的!要下去也要带上我!”
古猜这小子咬着嘴唇坚定摇头,双手死死拽住李长清的手臂,显得异常执拗。
李长清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似作假,看样子是真想和自己一起下海“找死”,不由心中有些好笑,佯怒道:
“嘿,我说你这小鬼,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是吧?还不给老子撒开!”
“我不!我不喝酒!”
古猜拼命摇头。
真是个倔小子!
李长清暗自摇头,取下潜水头盔,露出一张阴沉沉的臭脸。
“我数一二三,你小子要是再不放手,老子就拖着你一起下去!”
古猜见他脸色铁青,想起之前在白纸船船舱里发生的种种,顿时一个激灵,神色有些动摇。
但只持续了一瞬间,他便又回到了刚才的固执,死命拖着李长清,怎样也不肯放手,心里一着急,嘴里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要!海里都是吃人的大鱼,不能下去!”
正在二人来回拉扯之际,阮黑和多铃也慌慌张张地从船舱里跑了出来,他二人听到外面吵闹的动静,还以为是碰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没想到却见到古猜像大马猴似的缠抱在李长清身上,顿时傻了眼,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
古猜见了阮黑,就像是绝望之际见到救兵一般,当即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师父!李老板要下海了!”
“闭嘴!”
什么下海?你小子不懂就别乱说!
李长清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吓得后者连忙缩了缩脖子。
“下海?下什么海?”
阮黑、多铃闻言一怔,急忙跑上前来将两人分开,询问事情的经过。
李长清也懒得隐瞒,当即将自己的计划大致给三人讲了一遍。
没想到阮黑听后,反应比徒弟古猜还要激烈。
这老汉听见李长清要独自潜入深海之后,老脸涨得通红,连忙摆手道:
“李老板,这万万使不得啊!”
“这里已经是珊瑚螺旋的最深处了,是华夏南海和大洋的交界处,海底的沟沟里都是大鱼蛟龙的巢穴,贸然下水必死啊!”
“何况咱们没有水下的探测图,完全不知道下面情况究竟如何,万一被海中暗流、热泉卷住,那绝对是尸骨无存啊!”
“我知道,但我有特殊的潜水技巧,不会有事的。”
李长清叹了口气,感觉心很累。
他知道对方这是为了他好,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在水下能活得比在地面上还自在。
海底的鱼龙见了我,指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但有些事,注定是没法用语言说明的,而且这一路以来,李长清都在刻意避免在阮黑师徒面前展露神异的手段,这不是为了装逼或者扮猪吃老虎,只是有些东西,对于这些没上过学读过书的蛋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他怕稍稍露两手,非但不会让三人敬仰甚至崇拜,反而会适得其反,徒增深入骨髓的畏惧,将他看作高高在上的神佛来跪拜。
这不是李长清想要的,他追求的是自然和融入,而不是强烈的割裂。
毕竟他就算有再大的神通,其思想和本质上还是一名人类,而非神庙里木雕泥塑,面无表情地高卧云台之上,只年年岁岁将冷漠的目光投向人间。
仿佛众生天地对祂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转瞬即逝,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日后成道金丹,剑耀日月,李长清也还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血脉源于古老华夏的炎黄子孙,这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
所以他不愿,也不屑于在他人面前展露自身的神通手段以获得优越与满足,也不想被人奉为神仙佛陀般日夜参拜,更不会无情无欲,视众生为草芥。
否则和那些永恒的古神又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皮囊不同罢了。
当然,他的善意只会留给朋友,对于那些心怀不轨的带恶人,挫骨扬灰已是他身为一名道家弟子最后的慈悲。
....................................
“特殊的潜水技巧?”
阮黑听了李长清的话,愕然眨了眨眼,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那眼神似乎在看傻子。
“李老板,俺们师徒都没读过书,你就别骗俺们了...”
这老汉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不好意思盯着李长清的眼睛,语气里竟似乎有些委屈。
“............”
李长清无语,感到一阵恶寒,要不是看在这老头一路上勤勤恳恳,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您老都多大年纪了?要不要这么做作啊!
当即他把嘴一横,用力地挥着手,大声道:
“这海我跳定了,耶稣也拦不住,你们再拦着我,小心扣你们工资!”
一听到要扣工资,阮黑立即软了下去,面露愁苦之色,他们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陪着李长清来到这珊瑚螺旋深处,为的好不就是那丰厚的报酬嘛!
对他这种快要入土,儿女还未成家的老头来说,有时候金钱远比老命重要的多。
重重叹了口气,阮黑知道想拦是拦不住了,紧皱着眉头思虑了半晌,最后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李老板您是老板,您说了俺们也不敢阻拦,只是在下水之前,能不能让老汉我先用西瓜把海里的大鱼除干净之后,您再行动?”
“你是说‘漂瓜取鱼’?”
“是!”
阮黑点头。
“好吧,随你。”
李长清耸了耸肩,没有意见。
虽然此举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多少总归是对方的一点心意,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
阮黑见他同意,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转身便快步去后舱的石椁里搬西瓜了。
此时,古猜后知后觉,心有不解,悄悄用肘子戳了戳一旁的师姐多铃,小声用越南话问道:
“多铃姐,刚才李老板说的那个...耶稣,是谁啊?你知道吗?”
多铃闻言黛眉微蹙,认真想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不认识。”
.............................................
经过一系列不算反复的操作,阮黑师徒三人轻车熟路地做完了几十个装满生石灰水的大西瓜,而后效仿之前,将其尽数投入了大海。
而后又在船头点起铜鸭形状的旧香炉,恭请“瓜神”出山,最后将提前准备好的美酒倾倒入海,算是完成了所有的祭祀活动。
接下来,便可坐观群鱼争瓜了。
没过多久,平静的海面上便开始涌起股股雪白的浪花,一头头十几米长的大鱼从海底浮上水面,争相吞食漂浮的西瓜。
这场景可比上次壮观的多。
李长清四人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一头头大鱼吃瓜而死的惨状,不由暗暗咋舌。
一方面是惊叹于搬山道人绝妙的技法,另一方面,则是惊讶于此处海域藏匿的大鱼之多,远远超乎想象。
其中随意一头,几乎都不比海柳船三叉戟号小上多少,更有过者数十,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海面上便漂满了白肚朝上的死鱼,粗略一数,竟有两百余尾,舱内的西瓜也用尽了。
李长清见差不多了,便对阮黑道:
“经过这么一遭,这海里的大鱼就算没有死绝,剩下的也不过寥寥,构不成威胁了。”
说着,还不忘开个玩笑。
“你们可以提前捞上一条肥鱼,上烤架烤了,等我上来正好可以填填肚子!”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对于李长清的性子,师徒三人也差不多适应了,闻言只是摇头,感叹于对方的大胆。
这海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难不成是失落千年的传奇宝藏?竟值得这位华夏来的李老板如此冒险...
阮黑很不理解,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给人打工的,人微言轻,说什么也没用。
虽然心知对方此去恐怕凶多吉少,但还是衷心希望李长清能活着回来,于是再度叮嘱道:
“李老板,海下情况不明,到处都有危险,您可千万要小心呐!”
说完,从身后取出一把水枪塞到李长清手中。
“这个您拿着,虽然威力不大,但有总比没有强!”
李长清接过水枪,看也没看便背到身后,总感觉这老汉的语气有些别扭。
我就是去潜个水,不是去送死,怎么说得跟出殡似的......
“好了,你别再说了!”
他果断挥手打断,将潜水头盔重新套上,最后撂下一句“看好船,等我回来”,便仰身跳入冰冷的海水之中,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等溅起的浪花消散,船上三人这才缓缓收回目光,古猜挠着头,有些焦急地问道:
“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做?”
“唉...”
阮黑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愁眉不展,摇了摇头。
“还能咋办?等呗!你们注意警戒,一旦发现情况就通知我,如果看到李老板上来,就赶过去快接应!”
说着,他转身朝驾驶室走去。
................................................
海下。
李长清入水不久,便将身上的潜水设备脱掉,收入了袖里乾坤,吐出丹田内的剑丸,化作长剑挂在腰侧。
宿邙剑出现的一瞬间,避水效果发动,透明的无形圆罩将他的身体笼罩,隔开了四周无尽的海水。
他之所以会选择在此处下水,是因为这附近便是红姑娘当年失踪的海域,具体地点已随时间的推移逐渐改变,可能不十分精准,但总归大差不差。
相信这海底一定可以找到关键的线索。
漫步在深蓝的海水中,身前不停有鱼群水母飘过,随着李长清不断下潜,很快便来到了几百米的深海。
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四周黑压压的显得格外沉闷,处于这样的环境,常人必定会感到十分压抑,但对李长清却构不成什么影响。
这珊瑚螺旋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海中到处可见高大参天的珊瑚化石巨树,上面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青螺,有的紧闭,有的却张着大嘴,吞吐着海中龙气,透过氤氲的雾华,李长清能清楚地看到其中隐隐发光的宝珠。
那些螺珠个个大如鸡子,散发着月光般的淡淡光华,引得各类海鱼虾蟹在旁游荡徘徊,更有许多鲨鱼伺机而动,妄图将蕴含着日月精华的螺珠吞入腹中。
李长清环顾四周,远处那一枚枚螺珠随着螺壳的闭合一闪一闪,就好似夜晚的星辰,仿佛他现在所处的不是深暗幽邃的深海,而是神秘悠远的亘古星空。
这一刻,就算是见多美景的他,也不由缓缓停下脚步,驻足欣赏,由衷发出一声感概:
“真美啊!”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再遇
继续向深处下潜,李长清逐渐来到珊瑚铁树森林的根部,平均几十米高的珊瑚树根插在海底细沙层中,刚一落地,便见一半人高、几米长的巨大青螺杵在不远处。
那巨蚌只看体型,便知其在海底至少已有几千几万年的岁月,几乎与珊瑚树附近的礁石接为了一体,附近环绕着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鲨鱼。
透过灰黑色的鲨群,能看到其后若隐若现的淡淡辉光,只露出丝毫,便让人惊心动魄。
鲨鱼并无海中大鱼之类水族的向月性,搬山道人的“漂瓜取鱼”之术对它们没有任何影响,这群凶恶的掠食者也没有追逐蚌珠的习性,之所以徘徊在此,只是单纯为了猎杀被老蚌吐华吸引来的鱼群。
但同样的,这只巨大的青螺也同样引起了李长清的注意,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村里灶台般大的巨蚌!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漫步向前,用剑柄拍开了挡在四周的鲨鱼。
群鲨似乎从宿邙剑锋利的剑刃上嗅到了浓浓的危机,被道人随意拨弄也丝毫不敢反抗,摆动着粗壮的尾鳍迅速游向更黑暗的深处。
大青螺活了不知多少岁月,对危险的感知比鲨鱼更加敏锐,早早地就把两扇锅盖大小的螺壳闭地严丝合缝,好似一快平平无奇的礁石。
那样子,像极了没完成作业被老师发现后,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学生。
李长清见状哑然失笑,心知这巨蚌藏在海底这么多年,每夜吞吐月花海精,恐怕早已成精了,便伸手拍了拍它饱经风霜的螺壳,笑道:
“我只是过来一看,并没有杀螺取珠的意思,否则任你闭合得再紧,还不是一剑的事?”
那大青螺仿佛能听懂人语,闻言螺壳闭得更紧了。
李长清摇头,骂了句:
“真是只‘胆小螺’!”
骂完便转身离开了。
若是让海柳船三叉戟号上的阮黑看到,那老头之前是蛋民出身,见到如此巨蚌,必然喜不胜收,恐怕当场就要破蚌取珠了!
不过李长清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这巨蚌中的螺珠再大再值钱,对他来说也毫无作用,自然不会心生贪念。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大青螺在海底活了这么多年十分不易,又何必非要毁其造化呢?
李长清走出珊瑚铁树森林,忽有一股深海潜流从他身前卷过。
他望向潜流消失的方向,只见远处竟有一条黑黢黢的大裂缝!
他之前在珊瑚森林中找了一圈,却并未发现丝毫关于当年的线索,若红姑真在此地失踪,恐怕很大几率便落在那里面了。
莫名的,李长清想起当日在影像结晶中所见的画面,那排排翻涌上天的海浪和海面上陡然开裂的深不见底的黑渊.........
深吸了一口气,道人缓缓向裂谷走去。
.......................................…
裂谷中黑沉沉的,到处都是错乱的暗流和漩涡,寻常人就算穿着最先进的潜水勘探设备,贸然进到这里,也绝对会被卷入谷底,再难逃离。
李长清环顾四周,这里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就好像一片被黑暗隔绝的死寂世界。
海水中还弥漫着一层迷雾般的未知介质,就算以他的双眼,也无法完全看破。
没用多久,李长清便已潜到了大裂谷的谷底最深处,入眼所见,尽是附满藤壶之类沉积物的巨石。
“石头...不对...”
他皱眉看去,立即发现了异常。
谷底林立的巨石虽然被海水腐蚀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却摆放工整有序,有些地方也能看出人工雕凿的痕迹,绝不是天然形成。
如此说来......
李长清忽然想起了那具漂浮在黑潮中的石椁,双眼微眯。
“这莫非是一处古城的遗址?”
联想到南海恨天古国的传说,和在珊瑚庙岛收购的古玉,再加上眼前所见,他几乎可以确定,这里,很可能就是周朝时恨天人的一座城市遗址!
难道红姑娘的失踪,和那神秘的恨天文明有关?
忽然,一个念头划过李长清的脑海,让他眉头紧皱。
一边思索着,他穿过最外层的石柱,向古城内部走去。
行不多时,一座与众不同的白色石壁出现在李长清面前。
他走过去用宿邙剑随手刮去石壁表层厚厚的灰白色沉积物,只见里面露出粗砺的巨石表面,凹凸起伏似是座古碑。
李长清伸手摸了摸碑上凿刻的古老痕迹,那些符号虽然早已模糊不清,但却让他有些感概。
忽然,他感到那石碑中传出一阵轻微的颤动。
嗯?
李长清蓦地抬头,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头顶飞速掠过,黑影速度极快,加上裂谷中海水浑浊不堪,让他一时并未看清那是何物。
刚才的震动,应该是那黑影撞在石壁顶端发出来的颤动。
不过他毫不在意,只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向更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李长清看的越清楚,也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不仅这些石柱,就连整座海沟也非天然形成。
他可以断言,这座宏大的建筑群定是遭遇了巨大的灾难,才会一夜间沉入海底,建筑的顶层被海沙淤泥覆盖,年深日久,形成了一层脆硬的浆壳,而他来时所见到的“裂谷”,其实便是浆壳上的一道裂缝罢了。
整座珊瑚螺旋东西长、南北窄,海底森林密集处多集中在地形凹陷地东侧,向西地势渐高,在潮位低时会有黑色的幽灵岛浮出水面,李长清潜入的海沟正是介于珊瑚森林和幽灵岛之间,这片区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之前听阮黑说,这一带的海床上有许多黑漆漆的窟窿沟壑,现在想来,也许下面都是恨天古城的遗迹,规模相当惊人。
李长清驻足想着,竟微微有些失神。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奇怪响动,李长清头也没回,伸手便是一抓,将那始作俑者当场抓获。
拿来一瞧,顿时笑了。
原来是一只通体苍白,身上长满紫斑的小乌贼,只有成人两只拳头大小,此时被人攥在手中,看上去十分不服,瞪着两只灰蒙蒙的眼晴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长清的脸。
“去!”
李长清不为所动,随手一丢,将这不知死活的小乌贼扔了出去。
小乌贼吃疼受惊,本能吐出一股漆黑如墨的黑汁,借着冲力远遁逃窜,没想到“刚脱虎口,又入狼群”,还没来得及藏到石缝,迎头便撞上了一张长满锋利獠牙的腥盆大口,被那巨嘴一口咬住,囫囵着吞了下去。
“真是个小倒霉蛋...”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李长清有些无奈,看向那吞吃乌贼巨口的主人,挑了挑眉。
“哦,海中果有蛟龙之属不成?”
吃掉乌贼的不是别的,正是之前撞在石壁的黑色巨影,此时它吞掉乌贼尤不过瘾,激起了凶性,顺势向李长清游来,身形快如闪电。
李长清却看得清楚,这巨物长得跟华夏古代传说中的蛟龙很像,首似牛头,身如蟒蛇,鳞角具备,通体碧白,犹如白练,见首不见尾,这才发出一声感慨。
看那鱼龙头顶隆起的骨包,都快要生出角了,除了没有足爪,跟之前他在海底仙人墓得到的真龙尸体也没什么两样。
“如此奇物,杀之未免可惜。”
李长清见猎心喜,有些于心不忍,但见那鱼龙眨眼已冲到近前,张开腥臭的大嘴,欲将道人整个吞入腹中,也只得暗暗叹息。
没办法...
这鱼龙和珊瑚铁树森林里的那只大青螺比起来,实在太蠢了。
眼中历色一闪,一道亮银色的剑芒乍亮,只听“噌”地一声,这头扑咬而来的鱼龙十几米的身躯应声而裂,从头至尾被斩作两半。
瞬间,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将附近的海水染得更加浑浊。
“自作孽...”
李长清静静地看着鱼龙的尸体在面前缓缓坠入深渊,脸上没有丝毫悲悯,修为不易,他本不欲取其性命,无奈其有眼无珠,非要自己撞上来,他自没有退避的道理。
鱼龙的突然袭击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未让李长清的心中泛起太多波澜,当今之计,还是要继续找寻红姑的线索。
又向深处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一艘古船的残骸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李长清走到残骸前观察了片刻,摇了摇头。
这艘沉船虽已腐朽不堪,但仍可看出其与中式船舶外形相去甚远,充满了阿拉伯地区的异域风情,船体大半被海沙覆盖,能烂的几乎都烂没了,很可能是一艘元明之际海上贸易往来的商船,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海难才被卷入珊瑚螺旋。
他早在启程之前,便已知道玛丽仙奴号沉没的地方是归墟海眼,因此并没有感到失落。
只围着沉船转了一圈,见没什么线索痕迹,便离开了。
到了恨天古城遗址的最深处,海水变得更加黑暗浑浊,连一只海鱼也见不到,已彻底成了一片鬼蜮。
李长清打量着四周,这里依旧是巨石林立,和前面所见没有太大差别,依旧不见丝毫线索。
看来天意如此...
他想着,不免有些心灰意懒,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正准备转身离去,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废墟中的几条深渊。
“那是...”
刚刚迈出的脚步停住,转身,眼中精光闪烁。
来都来了,还是下去看看再走!
打定主意,李长清不再犹豫,身形向其中最大的一条深渊掠去。
直觉告诉他,他要找的答案,就在其中!
深渊不算太阔,只有半丈宽、两丈长,但容纳一个成人还是小菜一碟的。
里面的海水和外面的不同,竟出乎意料的不算浑浊,反而十分清澈,只是黑暗依旧。
初极狭,才通人。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靖节先生千古名篇中的句子用在此处,显得格外合适。
深渊并不深,上下大约只有十几米,和那鱼龙差不多长,没费多少工夫,李长清便站在了渊底柔软的细沙上。
抬眼望去,前方竟出现了一条人工开凿的黑曜石甬道,透明的犹如琉璃,其中蕴含着点点星光,十分美丽。
黑曜石又叫“天然玻璃”,成分是二氧化硅,质地还算坚硬,一般是由火山喷出的岩浆突然冷却而形成,通常在海边出现。
这里会有一条通体有上品黑曜石凿出的甬道,说明里面必然存在海底火山。
李长清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迈步踏入甬道。
甬道很长,七拐八绕地不知通往何方,大致是向深渊的地底更深处。
甬道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门,上面刻着恨天文明古怪的鱼龙花纹。
“有意思。”
看了石门上的纹路两眼,李长清将其缓缓推开,露出其后一间正方形的天然洞窟。
首当其冲的是一尊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的符号与他之前在遗址中看到的那座相似,应该是一种比殷商甲骨文更为古老的文字。
两座石碑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座保存的相当完好,刻字花纹都更加清晰,尤其是石碑两侧栩栩如生的龙蛇雕塑。
李长清盯着雕塑看了一阵,眉头渐渐皱起,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这石碑上雕刻的巨蛇有些似曾相识。
于是,他伸出一只手覆上石碑,心中默念:
“系统,鉴定。”
下一刻,系统久违的声音响起:
“叮。”
“鉴定成功。”
“名称:拜蛇人石碑碎块。”
“宝物等级:神器。”
“描述:未知。”
这石碑竟是一件神器!
如果说刚才只是好奇,那现在李长清已经有些震惊。
这看似再寻常不过的石碑,竟然是一件不亚于凤凰胆雮尘珠的神物!
这年头神器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随随便便打开一座石洞都能捡到一件?
让他更加不解的,这石碑竟然还只是一座残碑,并不是完整的,另外系统提供的关于石碑的描述,竟然是未知!
这真是大闺女坐花轿———头一遭!
而且,这“拜蛇人石碑”,为何会出现在恨天人的遗迹中?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霎那间,无数谜团接踵而至,让李长清久违感到了一丝迷惘。
而就在此时,一只干枯嶙峋的手爪忽然从碑后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向正低头思考,没有丝毫防备的李长清的胸口!
第二百九十八章 唏嘘
干枯嶙峋犹如鬼手的利爪速度犹如锁定猎物后从高空俯冲而下的鹰鹫,几乎已到了人类视网膜能捕捉到的极限。
只看一道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随后是海水被分开的剧烈声响,无根锋利如匕的指甲便已戳中了李长清的胸口。
嘭!
很难想象,这只鬼手的主人究竟有多大的力气,才能顶着深海的压强,做出这惊天的袭击。
尖锐的指甲破水而出,狠狠戳在李长清裸露的胸膛之上,却并没有响起插入血肉的声音,而是发出了一声撞在铜墙铁壁上的闷响。
那是李长清的护体罡气。
虽然他的身体早就摆脱了常人的范畴,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强度,就算枪炮也无法摧毁,就算不用罡气也不会受伤,但这只是丹田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从拜蛇人石碑后响起,那只被罡气绞得血肉模糊的鬼手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李长清虽然早有察觉,但他对自己向来很有自信,直到这时才缓缓回神,绕过石碑望着熟悉的人影,淡笑道:
“你的出手狠犀利,但可惜......”
他摇了摇头,目露遗憾。
未能破防。
“啊!!”
偷袭那人狂怒大吼,脖子上的青筋条条暴起,声波在海水中传出道道肉眼可见的波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跳海逃生的吕奋,没想到竟会躲在这座洞窟里,趁着李长清观看门口的石碑时忽然出手偷袭。
“为什么!你身上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把海水隔开!你根本就不是人类!!”
李长清脸上的微笑在吕奋看来,就是赤裸裸地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又想起之前在此人手下屡屡吃瘪,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羞怒和憋屈。
“你到底是谁?!!”
李长清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打量着面前这个通体青灰,外表和鲛人差不多的丑陋怪物,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我不是人,难道你是?
还有,你语气这么委屈是怎么回事?刚才难道是贫道偷袭的你吗?
这怪物莫不是已经疯了...
李长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吕奋见他并不回答,还露出这种表情,正欲发狂,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冷静下来,神经质地开始低笑:
“哼...哼哼...哼哼哼嘿嘿哈哈哈哈哈!”
笑声逐渐放肆,直到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
狂笑戛然而止,吕奋捂着残废的左手,一脸狰狞地盯着李长清,伸出腥红的长舌舔了舔嘴唇,嘶吼道:
“我知道了,你一定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
李长清一脸莫名。
吕奋见状却心中更加笃信,摆出一副“果然被我猜对了”的得意脸孔,笑得愈加忘形。
看那手舞足蹈的疯癫模样,像是入了魔。
“哈哈哈,你们这群目光短浅、不知死活的虫子,竟妄图阻止伟大存在的降临,他们已经失败了,你也将会步上他们的后尘!放弃吧!亵渎神灵之人,终将堕入无边的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能超生!!”
它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摆动脚蹼,将身子缓缓向后退去。
“在这个愚昧无知的时代,你我都是愚昧无知的可怜之人,需要无上的存在悲悯的垂怜,才能摆脱噩梦的苦海,觉悟吧!只有......”
没等它的话说完,李长清便缓缓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灭爸同款的手势。
啪!
清脆的响指过后,神奇的韵律从他身前向四周辐射,只在瞬间便将整座海底石窟笼罩在内。
接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只在李长清身前三尺的无形气罩开始渐渐扩大,四周几十上百吨的海水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缓缓推向洞外,那场景,像极了火影忍者里天道佩恩的成名绝技。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整座洞窟内的海水便一泄而空,连地表的淤泥都因失去水分,而变得格外松散。
“这是......”
飘浮在半空中的吕奋反应过来的时候,附近已找不到一丝水渍,它半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长满鳞片的脸上满是愕然。
下一秒,它的身躯轰然坠落,激起了阵阵土灰。
这时,李长清说话了。
“我个人觉得,洞里的水太多了,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说着,他笑了笑,走到吕奋面前,俯身颇为绅士地问道:
“你觉得呢?”
“我......”
吕奋狼狈地趴在尘土中,呆呆地看着道人笑眯眯的脸,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如你所见。”
李长清再度打了个响指,吓得地上的吕奋一个哆嗦。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吕奋猛地回过了神,惊恐地大叫起来,身子不停地向后退缩。
“不可能,你不属于组织!这世间怎么可能有你...这种存在!我不相信!!”
李长清被他吵得不行,抠了抠耳朵,看猴儿似的看着对方丑态毕露的样子,心中对其口中的“组织”和“伟大存在”的兴致越来越浓。
将洞中海水驱逐仅凭他的手段,自然无法办到,但这不是还有与避水珠融在一起的宿邙剑嘛!
自从他踏入通幽境以后,包括照妖灯、避水珠在内的一众神器用的更加得心应手,相应的能力也有了极大提升。
譬如避水之能,之前李长清还是先天时,避水珠只能在水中护住他一人,而现在,其能覆盖的范围大大增加,容纳一座小小的洞窟完全不在话下。
而且这种能力,还会随着李长清修为的提升继续增强。
不得不说,神器之所以被称为神器,自然有其道理所在。
实在是受不了吕奋喋喋不休的聒噪,李长清先是抓起一把沙土堵住了它的嘴,又抬手从头顶掰下四根石笋,不由分说将其四肢钉在了原地。
期间吕奋不甘坐以待毙,疯狂地挣扎反抗,可惜没有丝毫作用。
它在李长清面前,说句不好听的,就像一个柔软无力的毛绒娃娃,只能任由摆布。
三下五除二完事后,确认其无法挣脱之后,李长清起身拍了拍手,看了已经彻底放弃挣扎的的吕奋,笑眯眯地道:
“这才对嘛,没听过这句话吗?生活就像强健,既然无法反抗,就要学会享受。”
“.........”
吕奋无法说话,只能用一双死鱼眼狠狠地瞪着他,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李长清也不在意,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怀里摸出铜烟枪在地上磕了磕,点上嘬了两口。
“还记得咱们之前在纸船上玩的游戏吗?我问你答,只要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就放了你。”
吕奋闻言,立即便想起前几天屈辱的经历,顿时怒由心生,张嘴想要破口大骂,却只发出一阵呜呜呀呀的怪叫。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好了好了,不要那么激动嘛!很伤身体的!我这人一向很将诚信,说一不二,之前在船上你也看到了?我说放你就把你放出来了,你就放心好了。”
李长清摸着脑袋安抚了它几句,便直切主题,问道:
“我问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
“奥,差点忘了!”
李长清懊恼地一拍脑门儿,把吕奋嘴巴里满满的土块弄了出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讲了。”
“哼!”
孰料,吕奋冷哼一声,竟一脸不屑地朝他脚下啐了一口浓痰,骂道:
“你这狗**的,想从老子口里套出情报,做梦去吧!”
“好小子,有个性,我喜欢!”
李长清当即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二话不说,用之前从徒弟张小辫儿那里学来的满清十大酷刑,准备给这死鸭子好好上一课!
没想到,对方的固执却让他大失所望。
才刚吃完前三碟小菜,还没等第四道正菜上席,吕奋便撑不住了,涕泗横流地讨饶起来。
看它那鬼哭狼嚎的样子,跟刚才一脸硬气呈天壤之别,不由令人一阵唏嘘。
你刚才那股宁死不屈的横劲儿呢?
你这不行,得支棱起来啊!
不过李长清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以前在师门学艺时,师父秋堇真人也常常教导他,出家人要以慈悲为怀,切莫把自己的快乐凌驾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李长清铭记在心,所以再见到吕奋痛苦狰狞的表情时,便本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原则,悄悄放下了手中的大锤。
他摇了摇头,忍不住仰天长叹:
“唉,非是贫道下手太狠,实是居士你堕入魔道,不肯悔改啊,可悲,可悲!”
叹完,立马变了一个嘴脸,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头上,嘬着旱烟。
“好了,你说吧。”
“...............”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吕奋瞪了双眼,喉咙上下滚动,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像是见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见李长清有些不耐烦了,它立刻一个激灵,勉强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地开口:
“这里...是古代拜蛇人的一处祖洞...是用来...祭祀洞口那座...拜蛇人石碑的...”
李长清点了点头,眼皮也不抬一下。
“讲的具体一些。”
“传说...早在华夏的神农氏之前...远古的禹王时代,遥远的西极之国地底诞生了一个古老的文明......”
吕奋机械般地开口。
有史之前,辽阔的华夏大地地底出现了一个被后世称为“拜蛇人”的古老文明。
这个文明极其神秘,其行踪甚至比定居在南海归墟海眼中的归墟人更加飘渺难寻,以致现存于世的所有古籍里几乎都找不到只言片语的记载。
相传,古代拜蛇人定居在地底无底的深渊中,从来不会在地上露面。
有一天,拜蛇人的先祖在地底无意见挖出了一具大蛇的尸骨,发现其中蕴藏着无上的伟力,于是便将其拜为神灵,供奉在地底的神殿中,称之为,羽蛇神。
这也是他们名字的由来。
“蛇骨...羽蛇神...”
李长清喃喃念着,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位古老拜蛇人信仰的羽蛇神,不会和后世双黑山扎格拉玛一族的先祖信仰的神灵是一个东西吧......
嘶...
他再度想起当时在昆仑山中发生的场面,亲眼所见的那具横亘世界的骸骨,不由暗自倒吸一口冷气,头皮一阵发麻。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想起这些年的经历,感觉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操纵着,每一步都恰到好处,都那么......凑巧。
男人的第四感告诉他,他正在一步步迈向另一个更深的死亡陷阱。
理智让他停下,但李长清终究还是保持了本心,对吕奋笑道:
“你说这座洞窟是拜蛇人的祖洞之一,为何洞口的石门却是恨天人所立?我劝你最好如实说来,否则少不了又要饱餐一顿了!”
“你......”
吕奋被他问的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竟能识得恨天古国的东西,沉默了片刻,才道:
“你说的没错,那石门,甚至黑曜石甬道,都是恨天人挖出来的,但仅此而已。”
它摇了摇头,而后平静地道:
“恨天人开采海底的矿脉时,发现了这座古老拜蛇人的祖洞,但他们也破不开石碑上刻的夏朝龙印,只得将其整个封印起来,就像现在的考古学家无意间发现了前朝的遗物。”
李长清听后微微颔首。
恨天文明出现在周代,而对方口中的拜蛇人则比其更早了几百上千年,那洞口石碑上刻的文字也确实是一种比甲骨文更加古老的象形文字,恨天人无法破译其中内容也属正常。
不过,这名为吕奋的非人生物狡猾诡诈,其说出来的话绝不能尽信。
想了想,李长清缓缓站了起来,注视着吕奋麻木无神的死鱼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就当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吗?你口中的‘组织’、‘他们’和那个伟大的存在,又究竟是什么?”
吕奋闻言,原本死灰般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犀利。
.................................……………………………
迟来的声明
书就到这吧。
先给那些还没删书的兄弟解释一下这个月为啥突然停更了,主要是因为九月底出国了,事挺一直挺多的很忙,新的环境,很多方面都需要适应,上周刚刚安顿下来。
其次就是,说实话,没有写下去的动力了,唉,我终归没有坚持到完本,这也算是一个遗憾的………
很感谢那些一直追到最后的兄弟,谢谢,但很抱歉,我不准备继续写了。
不只是出于个人原因,还因为有更重要的学业要去完成,写小说实在太耗费时间和精力了,我怕我吃不消。
人生没有两全其美,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为了追求什么,就总要舍弃一些,这是没办法的事。
好了,言已至此,我也不会说什么之后有时间可能会补完的屁话,本书就是太监了,我就是写不下去了,就这么简单(摊手)。
这也告诉我一个道理,一时兴起太不可靠,做什么事都要有计划地进行。
那么接下来,我会大体说一下我预想中本书后面的故事大概,具体如下:
首先,吕奋的真实身份是《谜踪之国》里神秘的地下组织绿色坟墓的成员之一,从他的名字“绿坟”也能看出一二,来南海的目的是为了搜寻恨天古符,设法让它们的主人——古神熵脱困。
而红姑娘失踪的原因,则是因为被绿色坟墓选中,使她无意中吞下了熵的血肉,成为了被“寄生”的绿色坟墓的“房间”之一,其肉身这么多年一直都被封在南海海底一处拜蛇人祖洞的火山之巅。
李长清在与红姑娘见过最后一面之后,得知了许多关于“绿色坟墓”的秘辛,然后,我会让红姑躺在宝珠中永眠,李长清目送故人离去,宝珠的碎粉从天而降,让两人来一回真正的“同沐雪,共白头”,也算是能稍稍弥补一下开篇的遗憾。
之后的故事,自然就是顺理成章地切入《谜踪之国》,同司马灰、张起灵、张小辫儿等人与一众古神(熵、蛇神之骨等)斗智斗勇,中间应该还会夹杂许多有趣的人物互动(譬如张小辫儿和胡八一),或许还会掺入如《九幽将军》等等等等其他的故事,哦,对了,还有孙教授的巫峡棺山。
最后等李长清凑齐了全部的恨天古符,拿到了周天卦镜,完成了主线任务,盗笔这个在我设定中原本是从霸唱宇宙脱离出去的世界便会重新回归母体,与霸唱宇宙合二为一,到时,局面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彻底封印古神的契机将会出现。
至于结尾,李长清是否会成就金丹大道,各个人物的结局又是怎样,我也不知道,也根本没想过,但大抵应该都是好的,因为我讨厌悲剧。
但说到底,以上这些都只是预想,真正的走向谁又知道呢,看个开心罢了。
啰嗦了一大堆,手也打累了,就到这吧。
最后的最后,再次为狗作者突然断更而破坏心情的兄弟说一声抱歉(鞠躬),感谢看到现在的书友,和寥寥几个还没将本书移除书架的兄弟(笑)!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我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