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寂寞
男尸嘴里被塞进黑驴蹄子,庞大的身躯陡然一僵。
身后抖动的鬼手滞在半空,不再动弹。
鹧鸪哨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两眼死死盯着尸体,试探着向前探了几步。
男尸毫无反应。
鹧鸪哨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一个瞬身翻滚到男尸身后,双臂从它腋下穿过,反锁后颈,抬膝顶在它的腰盘上。
准备用魁星踢斗卸掉男尸的大椎!
他猛地发力,只听“咔嚓咔嚓”几声。
筋骨撑裂的声音从男尸的体内不断传出!
整具古尸都被他反绞得微微后仰,身上披着的锁子甲“哗啦啦”地一片抖动。
就在鹧鸪哨以为将要成功之际,那男尸的脖子却陡然传来一阵响动。
下一秒。
它狰狞的头颅猛地向后扭了一百八十度,脸贴脸地看着鹧鸪哨,口中衔着的黑驴蹄子竟被它嚼碎咽了下去!
“草(一种植物)!”
鹧鸪哨心中狂骇,撒手用力一推,想和男尸拉开距离。
却已来不及了。
只见那十二只鬼手忽地腾起,以迅雷之势抓住了他的四肢。
男尸咧开满是漆黑獠牙的大嘴,直奔鹧鸪哨的脖子咬去!
不远处,李长清的手握紧了剑柄。
鹧鸪哨避无可避,只得使出死劲,身子拼命向左一侧,堪堪躲开了要害。
只这么短短一个动作,却耗尽了他平生所学。
男尸一口咬在了鹧鸪哨的肩头。
霎时间,鲜血四溅!
鹧鸪哨吃疼,眼中杀气愈烈。
情知今日再难脱身,于是抖身甩开皮袄,露出腰间绑着的一圈手榴弹。
捻开拉线咬住,竟欲与这僵尸玉石俱焚!
就在这时,一柄暗淡无光的黑刀从青铜门内的黑暗中陡然探出,携着一股劲风钉在了男尸的额头之上!
接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扯住鹧鸪哨的衣领,猛地一拉,将他连同男尸一齐拽入了门内。
咔...
缓缓地。
青铜巨门渐渐合上,消逝在风雪之中。
山巅又恢复平静...
...
烟雾散去。
李长清眯着眼,若有所思。
刚刚虽然只是瞬间,他还是看清了那只从青铜巨门里伸出的手。
手指白皙修长,食指和中指比常人要长出两截,沉稳有力,稳如泰山。
再联想到青铜门和黑刀,那人的身份已不难猜出。
八成就是盗墓笔记里的小哥,张起灵!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有意思了...”
李长清想着露出一抹笑意。
《鬼吹灯》和《盗墓笔记》的武力天花板竟撞在了一起...
这难道就是系统说的时空融合?
盗墓笔记里的青铜门,竟然会出现在鬼吹灯世界里...
这莫非意味着,两个世界在逐渐重叠?
“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
李长清叹了口气。
不过,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无论是世界融合还是什么,他也懒得去关心。
“贫道只是一个无情的任务机器。”
李长清脸上古井无波。
“吱!”
元宝板着脸附和。
把铜缸扶正,草草收拾了一下现场,道人转身离去。
...
出了地穴,立即有站岗的战士上前敬礼道:
“道长,潘团长请您在此稍候,他很快就来!”
“辛苦了。”
李长清对他笑了笑。
没过多久,院外传来一阵喧哗,潘永亮带着一个警卫员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李长清,啪地立正敬礼,问道:
“李道长,下面怎么样了?”
“搞定了。”
李长清点了点头,淡淡地道:
“危险已经被贫道清除了,那三个考古队的同志呢?”
“你可以让他们下去继续进行考古工作了。”
“他们三个已经被我派人送回市考古研究所了,省里的考古队伍过几天就到了。”
潘永亮抿着嘴唇,面容严肃,一丝不苟地道:
“还有,首长请您去古田县招待所...”
他顿了顿。
“喝酒。”
“好啊!”
李长清展颜一笑,一抬手。
“还等什么?”
潘永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身旁的警卫员低声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一辆土黄色的军用吉普缓缓开了过来。
“快点。”
李长清毫不见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对青年招了招手。
“真好啊...”
路上,道人摸着车窗,感慨道:
“二十多年没坐了...”
潘永亮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表情不变。
坐在后坐上的警卫员是个十七八岁的朴实青年闻言,用一种古怪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的脸,表情有些迷惑。
...
吉普稳稳在招待所门口停下。
陈玉楼独自一人,满面春风地站在台阶下等候。
三人下车。
潘永亮和他的警卫员上前敬礼。
“首长!任务已完成,请指示!”
“忙去吧!”
陈玉楼摆了摆手。
“是!”
二人敬礼,上车离去。
“李兄,此行顺利否?”
陈玉楼笑着迎了上来。
不料走得太急,被不知谁家小孩丢在路边的石块绊了一脚。
一下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倒去。
“自是手到擒来。”
李长清将他扶住,搀着他缓缓走上了台阶。
若不看双方的穿着打扮,只看相貌,他俩此时看上去活像一对爷孙。
道人笑侃道:
“陈兄,老胳膊老腿了,不比当年,走路还要小心些。”
陈玉楼苦笑,长叹一声: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陈某真是老了...”
李长清笑了笑,没有说话。
扶着陈玉楼在前台小妹差异地目光下回到了住所。
陈玉楼叫人整了一叠花生米,烫了一壶老酒。
两人摆了张八仙桌,对饮起来。
“李兄,还记得当年洞庭湖畔否?”
陈玉楼抿了口酒,闭眼细品了一阵,忽然问道。
“当然。”
李长清一口一杯。
几天前的事,能记不清吗?
“唉,物是人非啊!”
陈玉楼又一遍感叹。
道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陈兄,哑巴昆仑和花玛拐兄弟现今如何?”
陈玉楼闻言,脸上笑容一滞,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半晌,他开口道:
“死了。”
李长清也缓缓放下了酒杯,皱起了眉。
“怎么死的?”
“1937年10月,淞沪会战时拐子为了掩护我突围,被日本鬼子一个中队包围,英勇就义。”
陈玉楼面无表情,挺直的腰板渐渐佝偻下去,往嘴里灌了口酒,淡淡道:
“哑巴,1952年抗美援朝战争,强攻敌军阵地时,在我面前被榴弹炮击中,当场毙命,死无全尸。”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说出的话却令人心寒。
李长清沉默。
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第八十九章 却道海棠依旧
哑巴昆仑摩勒憨厚的脸在眼前闪过。
李长清叹了口气。
人非神圣,孰能无情?
“他们都是好样的,都是英雄。”
陈玉楼大口地喝着酒,声音沙哑。
“要是没有李兄你当年留下的秘籍,陈某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他目露苦涩。
“李兄离别时的那段话,陈某谨记在心,几十年来,一时一刻都不曾忘记啊!”
接着,陈玉楼把从两人分别开始,到现在的经历和遭遇一股脑说了出来。
回忆中,他似乎还是当初那个志向高远,野心勃勃的卸岭总把头。
陈玉楼说完,脸色有些潮红,微微喘息,不知是醉了还是怎样。
自鹧鸪哨失踪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跟他如此贴心地聊天了。
李长清默默地听完,有些感慨。
对方这一生,足以称得上是波澜壮阔!
“转眼,老头子我也退休二十多年了...”
陈玉楼摇了摇头,叹道:
“再有几年,就该入土喽!”
“有我在,不会的。”
李长清微笑。
他刚才搀扶陈玉楼上台阶时,曾用真气感应了下他体内的状况,反馈的结果不容乐观。
多年的戎马生涯,与人搏杀,陈玉楼的内体留下了很多暗疾,年轻的时候还不觉,如今上了岁数,便尽数显露出来。
陈玉楼闻言感动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他的身体状况,自己很清楚。
平时走路,腿脚就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每逢阴天下雨,便浑身痛痒难忍。
这都是在战场上受伤遗留下来的后遗症,无药可医。
但陈玉楼却不知道,就在刚才,道人已将一缕缕真气注入酒水,随之进入了他体内,开始温养恢复他的百骸筋穴。
不出半月,他体内的暗疾旧伤便会逐渐痊愈。
两人又喝了一阵,陈玉楼忽然开口:
“李兄,陈某拜托你一件事。”
“陈兄请讲。”
“日后去献王墓,请李兄手下留情,尽量不要破坏墓中文献古物,可否?”
陈玉楼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
“放心。”
李长清点头。
他没问陈玉楼怎么知道自己要去献王墓,陈玉楼也没问道人为何要去。
两人心照不宣。
李长清只是有些好笑。
当年在全国各地挖墓掘藏的卸土匪头子,现在竟然劝人从良,真是世事无常。
正如古人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陈玉楼喝着酒,心里也在挣扎。
这么多年来,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
因为他清楚,雮尘珠就藏在云南献王墓里!
不仅Shirley杨,整个扎戈拉玛族的几百老幼都需要这颗狗日的珠子来解除诅咒!
人命关天,他又能如何呢?
唯有舍小取大而已!
李长清看出了陈玉楼的想法,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关于献王墓,我有一个具体的想法。”
附身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
“陈兄以为如何?”
“此法可行!”
陈玉楼眼睛一亮,他看着李长清,赞道:
“不过,此法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你李道长才能办到了!”
道人一笑,心想:
若不是任务要求,贫道哪还用整这些花里胡哨!
有攻略在手,直接不带脑子莽进去就完事了!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众人启程回到了京城。
在老城区。
李长清时隔八天,再一次见到了胡先生。
见面时老头正在胡同儿里遛鸟,突然看见道人,惊得差点儿没抽过去。
两人在胡家小院里聊了许久。
胡先生比陈玉楼还大上两岁,他年轻时抽大烟玩女人,身虚体弱,更别提当年云南一行死里逃生,丢了半条命去。
幸好有道人的秘籍,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当年文质彬彬的俊秀郎君,如今成了一个驼背弯腰,满脸褶子的糟老头。
头上稀稀拉拉挂着几根白毛,牙都掉光了。
看上去比陈玉楼大了不止一旬。
李长清再度出手,暗中为他梳理了一遍筋骨,尽量让他多个几年活头。
胡先生老伴小翠多年前便去世了,儿子又常年在外,孙子胡八一去年当兵刚回来,家里大多时间只他孤单一人,也就陈玉楼偶尔来找他下棋。
好不容易见到当年故人,还是他们的胡家的恩人,老头拉着道人的手说了一大通感激的话。
情到深处,眼眶都红了。
李长清被他搞得有些头皮发麻。
强忍着不打断。
等他老人家絮叨完了,出了口气,这才有机会问道:
“云宣那小娃娃呢?”
胡老头闻言叹息一声:
“小子出息了,每天忙得提溜转,过年过节也见不着人影。”
说着说着,就把话题扯到了孙子胡八一身上:
“还有胡八一这小崽子,从部队回来后和隔壁那个小胖子鬼混,在街上无所事事,整天游手好闲,二十五六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言语间尽是对儿孙的不满。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强求!”
李长清劝他。
“李道长您别给他开脱!”
胡老头哼了一声。
“胡八一那小子和他爹年轻的时候一样,拿着《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学了点皮毛,就自以为本事了得,天天私下嚷嚷着要去倒斗,前几天还偷了杨家的异文龙骨,还以为老头子不知道!”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倒斗?哼,早晚被抓进去!”
李长清尴尬一笑。
两人又聊了一阵。
半个时辰后,李长清见胡老头精神萎靡,看样子是累了,便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刚走出胡同,便有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开了过来。
车门打开,露出陈玉楼严肃的脸。
李长清轻车熟路地坐了上去,轻声问道:
“怎么了?”
“胡八一那小子带着王胖子和Shirley杨偷跑去云南了,只留了封辞别信在桌上。”
“这样啊。”
李长清点了点头,面无波澜。
“李兄,你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陈玉楼有些好奇。
李长清笑了笑,看了他一眼。
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
“没有你陈首长的默许,他们三个就算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这水桶般的京城。”
卧槽,我错了…
前几天就感觉不对,刚才打开后台一看,第八十二章和第八十九章一共被吞掉了几百字,怪不得…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关于胡陈家现在的背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后文尽量不涉及…
第九十章 三万英尺
陈玉楼苦笑摇头。
“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李兄何时启程?”
“这么快?”
李长清一怔,旋即笑道:
“那就明天吧!”
“需要陈某...”
“免了。”
道人摆手将他打断。
“只要备好直升机即可,剩下的陈兄无须操心。”
陈玉楼颔首,欲言又止。
“放心!”
李长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胡八一他们三个小子既没有地图,又没有相关线索,两眼一抹黑,找不到献王墓的!”
“等他们找到遮龙山,贫道早就得手了!”
陈玉楼闻言松了口气。
...
翌日。
陈玉楼一早登门。
寒暄一阵,两人就此告别。
陈玉楼留在京城处理后事,自有专员接引李长清去到云南。
一路颠簸不必提。
转天,昆明站到了。
李长清下了火车,刚走出站台,便有两个青年举着“欢迎首都代表访问团”的牌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为首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一笑咧嘴露出一排亮闪闪的白牙。
见到李长清,上来就要来个熊抱。
道人不着痕迹地躲开。
皮肤黝黑的青年收回手臂,毫不尴尬,质朴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俺代表云南遮龙山怀乡县地质组,欢迎首都地质调查所来的同志莅临指导!”
“大家鼓掌!”
说着,带头把巴掌拍得震天响。
身后那个青年也跟着他,兴奋地鼓起掌来。
啪啪脆响中,两个青年的掌心拍得通红。
惹得车站行人频频注目。
李长清露出一个尴尬而矜持的笑容,强行将二人打断,摆手道:
“多谢同志...莅临谈不上,互相学习罢了。”
心中却一阵腹诽:
什么地质调查所,我怎么不知道?
陈玉楼这老东西...
怪不得昨天非逼着我换衣服...
李长清此时已脱下了道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布衣卦,修长匀称的身形看上去气质上佳。
铁剑和脱下来的道袍都被他放进了袖里乾坤。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
鼻梁间架了个黑框平光镜,以遮掩出尘之气。
手里提着一个宽大的黑色皮包,装着元宝。
“哪里,您是首都派来的专家,懂得肯定比俺们多,俺们还要多向您请教!”
黝黑青年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
“忘了介绍了,俺叫周有福,是怀乡县地质组的组长。”
他指着身后略显腼腆的青年。
“这是俺的助手阿鹏,他是白族人,汉话讲不利落,代表同志不要见怪!”
“李长清,你好。”
李长清和两人分别握手。
三人客气一阵。
随后在两人的带领下,从附近的客运站上了一辆大巴车。
怀乡县坐落在遮龙山脉脚下,位于云南山脉密集的边境,位置很偏。
离缅甸国境线不远。
大巴沿320国道,自昆明出发,足走了小半天。
从哀牢山无量山与大理点苍山洱海连线之间穿越,途径澜沧江畔。
最后一段坡陡路窄,大巴车几乎是绕崖而行。
从车窗向外望,低头就是波澜起伏的澜沧江水。
路面状况很差,高低起伏,又有很多碎石和坑洼,一个急弯接着一个急弯。
司机是个老手,开的漫不经心。
任凭山路崎岖,坎坷不断,却能屡屡化险为夷。
车上的乘客看上去平日里都坐惯了这种车,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该笑笑,该睡睡,对险峻的路况丝毫不以为意。
李长清倒是头一次,但这点小事在他面前自然不值一提。
他一只胳膊胳膊枕着车窗,另一只手伸进皮包里撸着元宝,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澜沧江。
周有福几次想张嘴聊些什么,见他情趣恹恹,便识趣地没敢打扰。
李长清盯着湍急的江水,静静出神。
江畔两岸石壁耸立,恍如天堑。
江面并不算宽。
居高临下看去,恰如一条暗红色的血脉,蜿蜒向南奔流而去。
大巴在崎岖的山路匀速行驶。
半天后。
周有福悄咪咪地凑到李长清跟前,指着窗外天边的一座苍山道:
“李同志,那个,就是遮龙山,再过两站,就到俺们县了。”
李长清顺着他指的方位望去。
只见紫黛色的天边,一座灰蒙蒙的巨钵形山体耸立在道路的尽头。
山顶云封雾锁,恍如天境。
从车里看去,真有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遮龙山虽已在望,但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段路程还不算短,估计还得再跑至少两个小时。
于是李长清打了个哈欠,闭目养神起来。
...
怀乡县夷汉混居,说是个县,其实只有几百户人家。
县中设施简陋,看建筑道路,比六十年前老熊岭瓶山附近的山寨好不了多少。
周有福所谓的地质组的基地,不过是个二层土楼,建在县东头的小山坡上。
一层是办公室,二层便是他和助手阿鹏的居所。
楼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天台。
按陈玉楼所讲,明日直升机便会降落于此,带他进山。
第二天一早,直升机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周有福和助手阿鹏一大早便进山采集植物标本去了,并不在研究所。
正好省了辞别。
李长清站在天台上,注视着灰褐色的机身缓缓降落,最终悬浮在半空。
猛烈的气流将他的衣裤吹得猎猎作响。
元宝从李长清怀里露出了头,好奇地盯着半空中的大鸟。
这时,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从直升机舱门里伸出了脑袋。
正是之前在陕西古田县见到的那个自称“搬山李醉”的青年。
只见他高举扩音器,朝李长清喊道:
“李道长,事不宜迟,赶快上机吧!”
李长清纵身一跃,把住舱门钻了进去。
上去后,他看了眼青年。
“老陈派你来的?”
李醉点了点头,大喊道:
“上头只批了一个小时的乘机时间,今天天气晴朗,山里云雾较少,咱们抓紧上路吧!”
说着,朝驾驶员打了个手势。
直升机螺旋桨加速旋转,机身缓缓拔升。
“道长,坐稳了!”
路上,李醉从座椅下取出一个降落伞包,亲手为李长清扣上。
他并未拒绝。
这架直升机是1972年从法国进口的“羚羊”军用直升机,按吨级属于中量型。
这个时间点,国内直升机短缺,陈玉楼能弄到一架,虽然限用时间很短,已十分不易。
直升机在三千米的高空飞行。
李长清低头俯视着大地。
脚下群山苍翠,云暮霭霭。
刀子般的狂风划过他的面颊,映出一对沉凝深邃的眼眸。
第九十一章 雾隐
遮龙山脉,最高海拔三千三百多米,山顶积雪经年不化。
当地人称这座巨岳为“哀腾”,在夷人语言里有“无尾之龙”的意思。
澜沧江的一条支流流经至此,因其形状弯曲似蛇,而被称为蛇河。
蛇河自山阳绕过遮龙山,辗转流入崇山峻岭之中,在与遮龙山的交汇处形成了一条地势低洼溪谷。
由于溪谷终年妖雾弥漫,谷中又多生昆虫大蟒,所以被当地人称作“虫谷”。
而献王墓,就埋在虫谷之下,遮龙山阴的水龙晕中。
李长清望着身下茫茫,目光在无垠的林海间飞速掠过。
按攻略上所言。
水龙晕,是一种上古的风**,传说中死后葬于其中能助人成仙,后世风水高手多半不认为世间有此仙穴。
《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记载:
缠绕穴前的迷蒙水气所形成的微茫隐湿的圆环,以其朦胧如日月之晕环,故名曰龙晕,又作龙目;隐隐微微,仿仿佛佛,粗看有形,细看无形,乃生气凝聚灵光现露之处,盖因其为善势之首,葬于其中,生气不泄,水蚁具不得侵。
青乌风水中所谓“水龙”,指的是特大号的瀑布,或者瀑布集群。
瀑布飞落形成的水潭,其中龙眼处的穴位,即为水龙晕。
晕,就是水汽升腾所产生的霓虹,因其有形物质,所以被古人视为通天之桥,传说中,人死后埋入水龙晕中,灵魂便会架虹桥登天羽化。
是以古代许多求仙问道的帝王都追寻水龙晕下葬,怎奈仙穴渺渺,凡人难觅。
献王不过是个蕞尔小国的土皇帝,不但寻到了传说中的宝穴“水龙晕”,口含凤凰胆入棺下葬,还以万人活殉,年年得祭,可谓是气运滔天!
如果想要从地上找到献王墓入口,唯有两条路:
一是从遮龙山的上风口穿越;
二是沿着蛇河绕过遮龙山,穿过澜沧江与怒江之间的一片原始森林,抵达虫谷。
原著里胡八一他们好像是从山底的溶洞顺着地下河穿过了遮龙山。
不过,这三条路线都太麻烦!
对于李长清来说,直接空中找到水龙晕的位置,来个高空速降,直接跳到献王老儿的头顶上才是正道!
直升机还在拔升。
五千米的高空之上,整个遮龙山映入李长清的眼帘。
千里苍松入修竹,万里一片雾茫茫。
巨大的瀑布往往水汽冲天,与四周的雾气混合相融,从顶上极难分辨。
只用肉眼看,恐怕找半年也找不出“水龙”所在。
现在是白天,无法使用天星风水术。
李长清想了想,从袖中取出前些日子从陈玉楼那“拿”的罗盘。
这只罗盘是常用的三元三合盘,勉强算是个古物。
将小巧玲珑的青铜罗盘托在掌心,调整角度,然后拨动磁针。
待磁针停下,他盯着地盘上的秘文,喃喃道:
“离坎山,正南,阴...晋,噬嗑,睽...”
“小吉,中凶...”
“水龙晕在...”
李长清目光闪烁,如鹰隼般在群山间巡刮。
最终,他看向了遮龙山一处幽深雾锁之地。
“此处!”
“李醉,让直升机往东南方移动!”
李醉刚才一直在观察道人的动作,此时看得有些痴了,竟没有回应。
李长清眉头一皱,拍了拍元宝。
小猴心领神会,当即伸出小手,狠狠敲了青年一个脑瓜崩。
“吱!”
“啪!”
“哎哟!”
李醉吃痛,瞬间回过神,抱着头幽怨地瞟了元宝一眼。
“让飞机往东南方向前进,听我指挥。”
李长清道。
李醉哦了一声,捂着头对驾驶员打了几个手势。
驾驶员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见状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收到。
直升机掉头向东南方飞去。
在李长清的指挥下,缓缓悬停在茫茫的雾海上空。
李长清扫视着下方翻腾的水雾,用绳子将元宝绑在胸前。
这时,机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李醉被这突如其来的摇晃吓得魂不附体,脸色苍白,拍着驾驶座哆嗦道:
“降降...”
驾驶员反应极为迅速,在感受到不对的瞬间猛提操纵柄,将机身拉升。
他一边控制着机身,一边回头朝二人大喊道:
“同志,这底下有磁场,不能再降了!”
“降...降个屁!”
李醉闻言差点没吐血。
急忙拍着驾驶座大吼:
“快,快,快拔升!”
“现在高度多少?”
李长清早有预料,平静地问道。
“两...两千八百米!”
“差不多了!”
李长清瞅准时机,干净利落地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李道长,您那个伞包...”
“李道长?”
李醉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脸色大变,急忙伸头向下望去。
只见漫天白雾茫茫,哪里还有李长清的身影。
“李道长,我还没告诉你怎么开伞啊!!”
他扒着舱门绝望地大吼。
...
速度是七十迈。
心情是自由自在。
希望终点是天宫前...
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李长清如一只苍鹰,浑身裹挟着一层真罡,从三千米的高空俯冲而下。
恰如一道闪电!
两千...
一千...
八百...
眼睛盯着下方雾气,李长清在心中默默估算,不断调整着身位。
周遭水雾渐浓...
七百...
五百...
“是时候了。”
李长清瞳孔骤缩,猛地拉开了伞栓。
下一秒。
嘭!
军绿色的伞套猛地弹出,下落的势头陡然减弱。
李长清为的就是这一下缓冲。
一个翻身,剑光一闪。
伞绳应声而断。
接着,脱掉伞包凌空一踏,硬生生将下落的势头止住。
衣袖鼓动间,身形缓缓飘落。
阳光照在李长清俊朗出尘的脸上,映得他双瞳一阵金黄。
恍如仙神临尘。
啪嗒。
李长清的脚尖轻轻落在了一块巨石之上。
周身水雾环绕。
轻轻挥手。
眼前景象逐渐清晰。
元宝悄悄从怀里钻了出来,跳到他的肩上,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四周。
此时。
一人一猴身处一个巨大盆地边缘。
远处群峰峥嵘。
边崖上,十几条大大小小的瀑布咆哮着倾泻而下,汇入盆地底部的巨大漏斗形水潭之中!
其中最大的一条正位于身下。
近二十米宽的瀑布如银龙入海,激起滔滔水花,声震翠谷。
大水潭深浅莫测,直径有七八百米,谷内到处长满了粗大的藤萝植物。
放眼望去,一片绿色。
像是倒扣在水潭上的一只绿色巨桶。
李长清低头,望着脚下巉岩危谷中若隐若现的霓虹,嘴角缓缓上扬。
“这便是...水龙晕!”
第九十二章 霍氏不死虫
瀑布群底部,巨大的水流激起了无数水雾。
由于地势低洼,水汽弥漫不散。
在日光的照射下,化作了七彩虹光。
在那横亘天穹的虹光之上,半空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天宫玉阙巍峨耸立。
“吱吱吱!”
元宝看得呆了,乌黑的大眼睛里尽是缤纷交错的光影。
它扯了扯道人的脸,那表情好似在说:
老李,你看到了没...
李长清拍开它的手。
“吱吱吱,吱吱!”
元宝瞪着大眼,手脚并用,在胸前不停地比划。
我能感知到,那里面有辣么多宝贝!
李长清嗯了一声。
辣么多!
元宝以为道人没听清,跳到他的头顶,弯腰在他面前吱吱大叫,两手比划着作虚抱状。
“贫道有分寸。”
李长清一把将它拨开,叹了口气:
“只是空间有限,勉强挑几个意思意思吧...”
秦汉之际,帝王将相的地宫之上十丈,都会建有一座规模宏伟的明楼,专供后人祭祀所用。
眼前这座宫阙,月城、角楼、内城、瘗碑、阙台、神墙、碑亭、祭殿、灵台等建筑一应俱全。
霞光飞影的映衬下,凌空步烟,四周有飞龙缠护,一派超凡脱俗的神仙楼阁风采。
琼楼玉阁,尽显大秦气象,巍峨雄浑的秦砖汉瓦,矗立在虹光尽头,如梦似幻。
看上去像是凌空虚建,仔细打量却不难发现其实是一座歇山式建筑。
如同世间闻名的悬空寺一样,以难以想象的工程技术,修建在悬崖绝壁的垂直面上。
不知是什么原理,让这宫殿在千百年后还能保存的如此完好。
李长清望着天边的煌煌宫阙,啧啧称奇。
这便是祭祀献王老儿的宫殿明楼吗?
真是有够奢侈的呢...
这时。
“叮!”
“主线任务一:起始。”
“任务要求:乘坐直升飞机在云南遮龙山上空完成一次极限跳伞,并顺利落地。”
“任务已完成。”
“奖励已发放至‘袖里乾坤’,请宿主查收。”
“新任务已发放。”
“主线任务二:灭虫。”
“任务要求:彻底铲除葫芦洞中的蜮螂长虫及其痋婴。”
“任务时限:三个时辰。”
“任务奖励:”
“1.避水珠。”
“注:上古神物,随身携带可在水下呼吸。”
“2.随机宝物一件。”
“注:随机抽取鬼吹灯世界一件宝物。”
“3.特殊物品‘壶中日月’。”
“注:此物与‘袖里乾坤’一样,属于空间类宝物,外观是一只葫芦,其腹内藏有一方大小的虚数空间。”
“哦,酒葫芦?”
李长清看到最后一行描述,眼睛放光。
“好宝贝!”
有了它,装上一壶好酒,下墓时也能带在身边喝个够,岂不美哉?
“既然如此...”
他看向对面石壁上的洞窟,咧嘴一笑。
“那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身形如一阵清风从盆地上空掠过,缓缓落在对岸的石壁之上。
顺着盘旋的古栈道下到洞口。
脚下是翻滚咆哮的巨大瀑布。
李长清踏水而行,从瀑布口进了黝黑深邃的葫芦洞。
这洞之所以叫葫芦洞,是因为其洞口小而肚子大,呈喇叭圆弧状,往深处走穹顶会逐渐扩大。
山洞并非是人工修筑,而是浑然天成,是个异常古老的遗迹。
葫芦洞的后洞极为宽广,里面长满了藤萝,水下是一片亿万年前形成的树木化石林,水里不仅有无数浮游生物,如水蜘蛛,还有数量庞大的毒蟾蜍。
毫无例外,后洞里的生物体型都异常庞大。
原著中,胡八一三人正是从后洞进入,穿越葫芦洞,抵达的水龙晕。
李长清从瀑布进入的,则是葫芦洞的前洞。
相比于后洞的广阔,这里漆黑如墨。
除了奔淌流动的水声之外,一片死寂。
与生命旺盛的后洞相比,显得格外阴森,恍如阴阳相隔。
洞中央的水极深。
李长清踏在上面,头顶是一根根倒悬的红色石笋,两边是从水中突起的叠生岩层,可供人落脚。
前方不时有冰冷暗淡的白光若隐若现,如黑暗中的点点星火,数不清究竟数量几何。
道人对此视若不见。
他的目光一直盯在洞顶中部,白光密集上空的一大团红色烟雾。
那里,便是系统任务中蜮螂长虫的藏身之处!
蜮螂长虫,又名霍氏不死虫,拥有和和寒武纪太阳女神螺一样的坚硬外壳和网状神经,体内细胞能够无休止地迅速分裂分化。
这种虫子雌雄同体,只要环境允许,它便能不老不死,在壳中一直繁衍下去。
在自然界里没有任何天敌。
不过,蜮螂长虫按理说在三叠纪末期由于大气层氧气的跳楼式下跌已经灭绝。
攻略上记载。
葫芦洞里这只很可能全球仅存的蜮螂长虫,是因为当面火山喷发时,熔岩被泥石流瞬间熄灭,刚好压在了它的后半截虫尾上,才使之与山洞融为一体。
加上洞中不同寻常的大气环境,才得以存活至今。
古时遮龙山附近的夷民,将这蜮螂长虫当成了山神,修庙膜拜,用毒蟾蜍供养,这才使之产生了毒性猛烈的红色雾瘴。
后来献王发现了它,并将墓穴选址于此,便因地制宜,将虫身镶满刻有特殊符咒的青铜甲,专为自己的墓穴生产陵瘴。
并改用这洞中无数的死漂,做为巨虫的食物。
这些女尸生前,都被献王手下的祭祀种下痋(teng)引,而使之受孕,经十月怀胎,在即将分娩之际,将其四肢折断,反抱着尚未脱离的痋卵。
趁着她们还有一口气在,立即用滚烫的树胶松脂灌注其上,连同痋卵一起制成透明的琥珀。
待其冷却后,再刻上符咒,一具痋俑便新鲜出炉。
痋卵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被封在湖泊中依旧能存活几千上万年。
它们以水中的浮游生物为食,其排泄物便会覆盖琥珀,形成一层厚厚的肉菌植物。
这些肉菌植物,便是这蜮螂长虫赖以生存千年的食物。
巨虫将死漂吞下,却无法将琥珀消化干净,只好吃了吐吐了吃。
消化被吃掉琥珀上的肉菌,吐出的琥珀又会再度长出肉菌。
如此反复,轮回至今。
第九十三章 灭绝(1/36)
提剑拨开飘来的女痋俑。
李长清静静立于红雾前,屏息凝神。
红雾后不时有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传来,那蜮螂长虫显然没有发现他,兀自在吞食死漂。
对于这种怪物,李长清自然不会跟它客气,去讲什么武德。
朝着声源方位。
上来就是一个左斩,一个右斩,再加上一个左斩。
三道剑锋如萍般掠过水面,没入红雾。
霎那间,深黄色的汁液飞溅,红雾中一块巨大的黑影落水,发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雾中传来一道痛苦的嘶吼声。
无数的死漂纷纷四散。
只听那石壁间,忽有重甲铿锵轰鸣,似有一头庞然大物正摩石游壁而来!
葫芦洞里的水面剧烈地颠簸起来,李长清立于波涛之中,身形岿然不动。
下一秒。
一张带着黄金面具的怪脸猛地中探出,朝着李长清张嘴喷出一大团毒雾!
面对汹涌而来的红雾,李长清视若无睹。
剑出,雾散。
弧月形的剑气分开红雾,狠狠劈在了巨虫的脸上!
那张龙角、兽口、鱼耳状金光灿灿的黄金面具顷刻间被剑罡碾成了齑粉,连带着一大块血肉从虫身崩离。
此时,巨虫终于察觉道人的不好惹。
忍着钻心的剧痛,咆哮一声,喷吐出漫天的红雾,将身体附近的洞穴空间尽数填满。
想让道人知难而退。
李长清却早看出其虚有其表。
这红雾看上去鲜艳如血,似乎毒性猛烈,其实不过是这巨虫伪装的保护色。
真正护陵的毒雾,是它吞吐死漂时,间歇性吐出的白色痋雾!
不过,不管它是红的也好,白的也罢,在他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弹指即破。
凝神蕴气,腹中天雷滚滚。
张口吐出一道白电,正击在红雾之上!
轰!
霎时间,便如晴天过了一道霹雳!
闷响过后,洞中昏沉的红雾被驱散一空,再无半点剩余。
蜮螂长虫的全貌终于显现在李长清面前。
只见这巨虫足有三五丈长短,浑身披着一层厚厚的龙鳞铜甲,甲壳上刻着诡异的符文,上面长满了铜花。
它并没有眼睛,口腔内也没有排状的牙齿,只在四个角各有一个坚硬的肉牙。
其身下是无数不停抓挠的腭足,每一条都有人腿粗细。
这巨虫因常年待在阴冷潮湿的葫芦洞,身上的盔甲已经有不少地方脱落,还有些部分已经成为了烂泥,里面露出鲜红色的甲壳,油光发亮,似乎比钢板还要坚硬!
巨虫见红雾被驱散,疯狂扭动庞大的身躯,想要逃离躲避。
怎奈半截身子与山壁融为一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望下,张开黑洞洞的大嘴,用尽全身气力向李长清咬去。
掀起的狂风搅得洞中一片天昏地暗!
李长清望着疏忽而至的血盆大口。
手腕一抖。
锵啷啷!
铁剑发出一声轰鸣。
道人目光慑电。
下一刻。
剑出如龙!
只听咔嚓嚓,裂帛声响,那迎头扑来的巨虫在离他面前五指的距离陡然停住。
咔...
一道剑痕从它怪脸的中间显形,顺着十几米的虫身一直裂到其连接的岩壁。
下一刻。
轰!
蜮螂长虫偌大的身躯陡然爆开,两截躯干被剑气冲击,狠狠撞在了两侧凹凸的岩壁之上。
却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黄的、黑的都绽将出来,糊上了厚厚的一层!
简直恶心至极。
巨虫被砍成两半的身躯无力坠地,当场毙命。
一大堆裹着黏稠消化液的黑褐色的死漂,从它体内缓缓淌了出来。
顿时,一股恶臭冲天而起。
熏得李长清眉头紧皱,直欲转身离去。
强忍着臭气,将四周成群结队的死漂捞起,尽数堆在了岸上。
这些女尸身上一丝不挂,面目狰狞,四肢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抱着背后一颗橄榄形的半透明物体。
那橄榄形的物体像是个巨大的虫卵,共有数层,最外层是一层透明的虫丝,里面还有层硬壳,薄而透明,很是坚硬。
一个个半人半虫,肥嫩白胖的痋婴,沉睡其中。
在琥珀状痋卵的底部,有无数蜂窝状的小孔,与茧蛹深处连通。
李长清随手斩开一个。
琥珀中的卵巢上,露出一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
那大胖小子正在酣眠,却被人陡然惊醒,吓得整个头颅一下子裂成四瓣。
张着满嘴锋利的锐齿,哇哇大哭起来。
这哭声尖锐刺耳,好似有一股特殊的传染力。
洞穴里所有死漂听到哭声,背后的琥珀争先恐后地裂开。
一时间,洞内充斥着阵阵鸡蛋破碎的声音。
不一会儿,成百上千的痋婴从痋卵中爬了出来,边裂嘴大哭,边向李长清靠近。
道人无动于衷。
最先出来的那只痋婴爬到跟前,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想要去抓李长清的裤脚,被他无情一脚踹在脸上。
小小的头颅顿时如染料铺一般爆开。
腥臭的脑浆洒地到处都是。
半刻钟后。
洞穴中鸡蛋破碎的声音逐渐平息。
又等了一阵,李长清站在痋婴尸体堆成的小山坡上,望着四周密密麻麻朝他爬来的小家伙。
点了点头。
嗯,应该都在这里了。
开始清场。
接着,剑光如惊鸿掠过。
风卷残云般将面前一个个“小可爱”绞成碎片。
一炷香后。
洞内再无声息。
冰冷的水面上,两侧的岩突上,挂满了残肢碎肉。
“叮。”
“任务完成。”
“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查收。”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这些痋婴看起来并没有智慧...”
见到活人,只凭本能近前扑咬,不懂得趋利避害。
“连远古的无脊椎动物都不如。”
李长清看了眼蜮螂长虫的尸体,抖去铁剑上沾染的血水。
走到一块碎裂的虫尸前,从中挑出了一只巨大的青铜箱子。
铜箱呈方形,四面基本一样,边缘皆用粗大的铜钉冒锁死。
李长清也懒得找什么钥匙孔,随手一剑将之削开。
取出了其中放置的三件古物。
一件直口,高身,鼓腹,瘦颈,象征古代夷人生殖崇拜的青色玉胚陶罐。
一个鼓鼓囊囊,纹着金丝银线的云豹皮大皮囊。
最后一件,是个与铜箱外貌相差仿佛的小铜盒。
铜盒表面用金子筑着一个鬼脸,面貌丑恶,身后还有一对翅膀,似是个巡天的夜叉。
第九十四章 胡八一还在骑马来的路上(2/36)
两天前。
京城美味斋的一间包房内。
王胖子把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老上海油爆虾塞进嘴,舔了舔手指,嚷道:
“哎我说,老胡,咱们真要去遮龙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扒土啊?”
不等旁边的胡八一回话,他喝了口冰啤酒,咧开大嘴嘿嘿一笑。
“那云南可是个好地方呐!”
“我当年就被天边飞来金丝鸟那段刺激得不轻,早就想过去会会那批燃烧着热烈爱情火焰的少数民族少女了!”
“云南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胡八一看了他一眼,笑着打击他道:
“我们部队以前就部署在离中缅边境不远的老山,进行了一个月的军事演练,嘿,那地方是彝族、壮族和哈尼族的交汇点,有不少少数民族,我看长得都和越南人差不多!”
“什么五朵金花阿诗玛的,都是骗人的,属于影视剧里的艺术加工,当不得真!”
说着,他偷偷瞄了眼一旁静静吃菜的Shirley杨,对胖子严肃地道:
“还有,你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咱们是为了拯救杨参谋长和扎戈拉玛的族人去云南倒斗的!”
“而不是为了那献王墓里的宝货和美丽的少数民族少女!”
“小胖,你堕落了!”
胡八一越说越起劲,有心要损胖子一通,拍着桌子,痛心疾首道:
“你不再是当年那个吃苦耐劳,笑容淳朴的无产阶级斗士,你的思想已经被资本主义的面包奶酪腐化了!”
“美酒和舞会不属于我们,镰刀和铁拳才是咱们的归乡!”
“得了吧,老胡!”
王胖子不屑地撇嘴:
“你也就嘴上说说,真要你看到如天边云彩一样的美丽少女,保准儿你眼都拔不下来!”
“再说,我这也是为了坚定此去‘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斗志,顺便活跃下气氛嘛!”
“小胖你...”
“得得得,胡爷胖爷,您二位稍歇歇...”
胡八一正要开口,却被坐在Shirley杨对桌的中年人拦住。
男人朝二人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金光灿灿的大金牙。
“您二位说得都在理儿,不过胡爷,我猜您当年驻军的地方儿,肯定是山沟沟儿里...”
“我当年去云南插队,正经见过不少漂亮的傣族景颇族妞儿。个顶个的苗条,那小腰儿,啧啧,简直……”
他咂咂嘴,一对小眼睛精光四射,摇头叹道:
“这要能娶回来一个,咱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拉倒吧!”
胡八一和王胖子相视大笑,调侃道:
“说实话,就金爷您这相貌,这辈子也就基本单身了!”
“哪家小姑娘跟了你,半夜躺在床上一扭头,看见您那颗前明佛琅金的大门牙,还能睡得着吗?”
“嘿...”
大金牙急了,正要反驳。
Shirley杨却实在受不了三人两句不离“云南美丽的少数民族少女”,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提醒道:
“行了,你们三个别贫嘴了,还是好好想想咱们下一步的行动吧!”
“杨参谋长您放心,去云南的装备我俩都让大金牙提前准备好了!”
胡八一自得一笑,对大金牙使了个眼色。
大金牙会意,搓着手冲Shirley杨笑道:
“胡爷说得一点儿没错儿!”
“杨小姐您就放心吧!”
“除了工兵铲、狼眼手电筒、战术指北针、俄国伞兵刀、潜水表、防毒面具、防水火柴、头戴射灯、冷烟火、照明信号弹等等潜水穿林钻岭子的必备装备...”
他顿了顿,朝三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压着嗓子道:
“我还特意从一革命战友那里买来了三支...”
“biu~”
说着,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缅甸兵工厂精仿的六四式手枪!”
“这可都是上等货色,枪身上还有正式的编号呢!”
“从制造工艺上看,也算是出口转内销了。”
大金牙笑道:
“你们要去的地方,杳无人踪,到处都是伤人的猛兽,没有枪械防身,多有不便!”
“哎呀,老金,你也太仗义了!”
王胖子闻言感动不已。
端起酒杯一把将他搂在怀里,非要喝他干一杯。
大金牙那小身板哪里经得住他折腾,不得已抿了一口,顿时呛得脸色涨红,捂着嘴咳个不停。
王胖子见状大笑:
“哈哈,老金,你就瞧好吧!”
“一位伟人曾经说过:‘莫道昆明水池浅,观鱼胜过富春江’,可见这彩云之南肥鱼遍地啊!”
他拍了拍大金牙的肩膀。
“我们这次去云南,拿到雮尘珠的同时,顺便从献王那个老粽子身上薅下点儿玉佩铜符啥的,当辛苦费!等我们得胜归来,肯定少不了你老金的!”
“哎哟,那感情好嗨!”
大金牙被他拍得身子一晃一晃,快散架似的,可一听到胖子说要去摸点明器拿回来给他,顿是乐得嘴巴咧到耳根子。
胡八一见那旁Shirley杨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急忙将胖子打住:
“胖子,你只听过前半句,没听后半句他老人家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吗?”
他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你们要放长远一点,那雮尘珠可是几千年的宝贝,有它就够了,还要那些歪瓜裂枣做什么?”
胖子不服,想要还嘴,却瞧见胡八一拼命朝Shirley杨的方位使眼色,这才把已到喉咙的一嘟噜话咽回了肚子。
讪讪坐下。
胡八一酒劲有些上头,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了身,高高举起酒杯,对三人笑道:
“同志们,明天我跟胖子、Shirley杨即将启程开拔,去往云南。这一路上山高水远,这一路枪林弹雨不回头,这一去革命重担挑肩头,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志在四方,骑马挎枪走天下。高尔基说,愚蠢的海鸭是不配享受战斗的乐趣的。伟人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此刻良宵美酒当前,咱们四个欢聚在这里,理应珍惜这每分每秒!”
他一一和三人碰杯,然后握着大金牙的手道:
“金爷,多亏你坐镇后方置办装备,才能让我们此去无比安心,来!我敬你一杯!”
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
大金牙感动的不能自已。
当晚,三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
胡八一三人在潘家园和大金牙依依惜别,坐上了开往昆明的火车。
第九十五章 三足蟾蜍
一路向南的火车上。
大半夜。
趁着王胖子睡觉的工夫,胡八一拉着Shirley杨走到火车隔间。
询问Shirley杨意见之后,胡八一点了一根阿诗玛,吞云吐雾起来。
两人心事重重,谁都没先说话。
良久,胡八一缓缓开口:
“Shirley,不知为何,这一路上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
他眉头紧皱,脸色有些难看,迟疑道:
“就好像,咱们这一趟注定要失败一样...”
Shirley杨闻言,也皱起了眉。
望着车窗外朦胧的夜景,点了点头,轻声道: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
又是一阵沉默。
“不过,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信这些鬼鬼神神。”
胡八一忽然轻松一笑。
“身为沐浴在阳光下的红色子弟兵,可没有未战先惧的一说。”
他目光坚毅。
“我始终相信,任何牛鬼蛇神都将倒在我们一往无前的斗志下。”
“更何况...”
他从腰包里取出一张地图,在Shirley杨眼前晃了晃。
“咱们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
Shirley杨有些疑惑。
“陈爷落在古田县招待所桌上的一张人皮地图,大致记载了云南献王墓的位置,上面还有一些他们当年去献王墓的一些记录。”
胡八一摇头道:
“这老头,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顽固的可爱,明明心里担心咱们,嘴上却从来不说,每次见面搞得那么严肃。”
说着,他嘿嘿一笑。
“说实话,Shirley,我每次见到他老人家,心都会砰砰直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别胡说。”
Shirley杨白了胡八一一眼,夺过他手中的人皮地图,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研究起来。
胡八一也不打搅她,又点了根烟,静静地抽着。
窗外夜色茫茫。
天际一轮圆月高挂,清冷的光辉将附近的夜空映得愈发剔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半个小时后,Shirley杨将人皮地图还给胡八一,闭眼处了一口长气。
再睁眼,目光有些凝重。
“看完了?”
胡八一叼着烟问。
Shirley杨点了点头,伸手将他嘴上的烟头扯下碾灭,丢进垃圾桶。
“没想到那献王墓竟然埋在水龙晕中...”
她说。
“怎么,这就害怕了?”
胡八一调侃道。
“不是害怕,而是有些担心...”
Shirley杨皱着眉,问他道:
“老胡,当年你爷爷,陈爷爷加上我的祖父都没办到的事...”
“仅凭咱们三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真的有可能从危机重重的献王墓里取到雮尘珠,然后全身而退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就放心吧,杨参谋长!”
胡八一却不以为意,摆手道:
“事在人为,倒斗是个技术活,不在人多,咱们有这张人皮地图和上次陈爷他们的经验,再加上我祖传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应该有很大得手的机会!”
Shirley杨见他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深了。
正想提醒他不要大意,却听胡八一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
“哎你说,咱们在古田县见到了那个带着猴子的道士,到底和陈爷什么关系?”
“我看那两人见面时的神色,好像几十年没见的老友似的,那道人看上去比咱俩还小,最多二十出头,陈老爷子却一口一个李兄,叫得那叫一个亲切!”
“还让咱们几个给他行晚辈礼...”
说着,他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若有所思。
“你说会不会,那道士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是个老妖怪了,我老早就听我爷爷说道家于养生一道颇有研究,有不少像《抱朴子》、《黄庭内景经》这类的经典...”
“嗯,这样一想,的确很有可能...”
“老胡你正经点。”
Shirley杨满头黑线,捂脸道:
“陈爷爷他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杨参谋长说的也是,我就是有些好奇!”
胡八一打个哈哈,转移话题道:
“不过他老人家这辈子无儿无女,老伴儿也在十几年前去世了,撇下他一人...”
“我曾听爷爷提起过,陈爷的老部下也大都在世界反***战争里光荣了...”
他叹了口气:
“他老人家英雄了一辈子,到头来身边却连个能陪他聊天的朋友都没有,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
Shirley杨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黯淡,语气低落地道:
“Oldsoldiersneverdie,theyjustfadeaway...”
“啥?”
胡八一挠着头,目光有些迷茫。
Shirley杨叹了口气,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回去睡吧。”
...
第二天一早,三人下了火车,坐上了前往遮龙山的大巴。
就在胡八一和王胖子被崎岖的山路颠簸地苦不堪言之际。
葫芦洞里。
李长清看着面前从铜箱里取出的三件古物。
面带笑容,提起了第一件青色玉瓶。
这个瓶子高约四十厘米,最粗的的地方直径却只有十厘米,看上去很不协调。
瓶口被完全密封,罐肩靠近瓶口的地方有五根形状奇特的短管,像是酒壶的壶嘴,不过都被封死了。
根部与罐身上的菱形纹路相联,十分有立体感。
第二个是一件半人高的云豹金线皮囊,袋口被兽筋牢牢扎死。
李长清把皮袋托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随后将其和青色玉瓶一起放进了袖里乾坤,看起来并没有将两样东西打开的欲望。
他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李长清的全部目光,都放在了最后的小铜盒上。
伸手覆在铜盒的鬼头上。
真气将盒盖震开的瞬间,森冷的蓝光从盒中绽出。
铜函里果是一只蓝色的三足蟾蜍。
“这便是献王墓诡异磁场产生的源头了。”
李长清捏着蟾蜍打量一阵。
蟾蜍不小,足有人头大。
体态丰满,面目栩栩如生,昂首向上,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形制罕见。
按攻略所讲,这只蓝色蟾蜍是由天外陨铁锻造而成。
其不仅能扰乱自然界磁场,令飞机坠毁,还带有强烈的辐射。
葫芦洞后洞里的动植物,便是受了它的影响,才长成远超正常体型的庞大。
不过李长清艺高人胆大,并不在乎,把玩了一阵,将这蟾蜍也放进了袖里乾坤。
第九十六章 天宫折桂
可以这么说,这蓝色的三足蟾蜍便是整个献王墓中痋人痋婴能够存活的保障。
随身携带此物,之后毫无例外会被痋人的持续袭击。
此举风险虽高,但收益也不小。
在袖里乾坤中,任何东西都只会保持被放进去的那一刻的存在,就如同时间凝固,所以这三足蟾蜍只是个雕刻精美的古物。
可一旦将之从袖中取出,蟾蜍便能恢复其原本的效用,散发出诡异的磁场和辐射,足以扰乱四周一切电子设备和生物。
可以想象,若是将之放在人口稠密的大城市,将会引发多大的动乱。
恐怕整个城市的电力系统会在顷刻间停止运行,所有的公共设施都会陷入瘫痪。
“如此危险的东西,还是由贫道来保管吧!”
李长清哼着小调,背着手,施施然出了葫芦洞。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那座悬于半空的凌云宫。
献王老儿虽然不在那里,但那宫殿里却藏有不少长大的痋人,需要除掉。
哦,对了,还有一只爱笑的红衣“女鬼”。
陈玉楼曾说:
发丘印,摸金符,护身不护鬼吹灯;
窨子棺,青铜椁,八字不硬勿近前;
竖葬坑,匣子坟,搬山卸岭绕着走;
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
其中最后一句,在盗墓贼圈子里流传的最广。
前半句是说,宁愿碰到炸毛的粽子,也不想遇到穿大红袍的女尸。
传说穿大红衣服没有杂色的尸体,一旦诈尸,比任何僵尸都要凶厉!
后半句通俗来讲,就是宁愿在墓里边听到鬼哭,也不愿意听到鬼笑。
有种说法,说你在墓里听到女子的哭声,说明你遇到鬼了。
如果在墓室里听到不是鬼哭,而是鬼笑,那么恭喜你,碰到厉鬼了。
因为只有厉鬼才会笑。
凡是在墓中碰到厉鬼的,大体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八字不硬的。
对于这种倒霉蛋,没啥好说的,指定是当场毙命。
第二种,八字够硬。
如果你八字够硬,在墓中碰到厉鬼,就算能逃过一劫,那也是九死一生。
而李长清,属于第三种。
厉鬼见了他要跑的那种。
顺着石壁两侧的古栈道缓缓向上,四周茫茫的人水雾藤蔓越来越密。
不知为何,系统并没有向之前一样发布下一环任务,而是忽然间陷入了沉寂。
让李长清稍微有些不适应。
...
半柱香后,道人踏上了高崖上的天宫。
站在殿前白玉砖石铺就的广场上看去。
重重的殿阁氤氲在朦胧的水汽之中,廊亭台柱散发出万丈虹光。
如梦似幻,恍如仙宫神阙。
从宫殿之上俯身下望,盆地四周岩壁上的古栈道螺旋纵横,一直延伸到盆地底部的碧潭之下。
整个漏斗形的绿色盆地,在古栈道的围饰下,恰如一个巨大的绿色漩涡,与扎戈拉玛族人身上的鬼眼诅咒极为相似。
正是异文龙骨上,代表雮尘珠的漩涡符号。
这献王老儿为了登仙,还真是费劲心思啊...
李长清冷笑。
迈步穿过白玉砖石砌成的广场,漫天的虹光就在头顶。
人步于其间,还真有几分飘飘成仙之感。
仿佛身体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来到了三十三天外的灵霄宝殿。
也不知千百年前那些古代的工匠,是怎么将如此宏伟的宫殿建在这水雾之上,历经无数岁月,还能保持不朽。
包括双黑山里的无底鬼洞、南海海眼下的归墟、昆仑神宫里的恶罗海城等等,这些或人为或自然造化而成的遗迹,若是曝光出去,让全世界人民知道。
那不仅世界八大奇迹秒变百大,各国民众的三观也将被彻底颠覆。
可惜,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只能想想了...
李长清摇头叹息间,忽然间念头一动。
若是此次顺利,这偌大的凌云天宫倒有几分保存下来的希望。
眼前这座宏伟的宫阙,凝聚了华夏古代古典建筑风格与技术的全部精髓。
如果能保存下来,对秦汉时期文化建筑方面的研究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古滇国秦时属于其治下一郡,王权始终掌握在秦人之手,这种情况一直到汉武帝时期才结束。
所以其所建造的这座宫殿,包括整个献王墓,外观与布局都按秦制,而建筑材料则吸取了大量汉代的先进经验。
正殿下是长长且陡峭的汉白玉石阶。
上合星数,共计九十九阶,从最下方的虹脚向上层层延伸,直通立于虹顶的殿门。
李长清踏虚越过石阶,来到殿门前。
大殿由一百六十根楠木为主体构成,层层秦砖汉瓦,紫柱金梁,极尽奢华之能事。
道人却在眼前一派祥和之下,敏锐地嗅到了丝丝邪气。
这宫阙不论怎样奢华,归根结底还是一座给死人住的冥殿。
像是一座大坟。
有道是:万人伐木,一人升天。
献王为了修这座大坟,还不知死了多少人。
这里每一根华美的台柱下压着的,都是腐朽风化的累累枯骨。
殿前旁,一只石椒图驮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云纹飘渺,写着几个笔画繁杂的古篆。
李长清虽然不识,却看过攻略。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凌云天宫,会仙宝殿。”
他念着,不屑地笑笑,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大殿里一片漆黑。
与外界不同,里面并未如想象的那般潮湿,反而十分凉爽干燥。
高大的红木门槛两侧,各矗立着十几尊巨像。
首当其冲的便是两只威武的辟邪铜狮,左雄右雌,都有一人多高。
左边的雄狮右爪按着个金球,象征着统一宇宙的无上权力;右边的雌狮左爪下踩着幼狮,象征子孙绵延无穷。
两只铜狮所伏的铜台上刻着凤凰和牡丹。
此三者,分别为兽中之王,鸟中之王,花中之王,象征着独一无二的“王权”。
后边依次是獬、犼、象、麒麟、骆驼、马各一对。
铜兽后则有武将、文臣、勋臣,共计三十六尊。
众铜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跪伏于地,众星捧月般拱卫着大殿最深处的王座。
尽头的王座镶金嵌玉,矗立在一座堆满古玉的水池之上,水池不窄,里面的水却早已干涸。
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道白玉桥与王座相连。
在那极尽奢华的王座之上。
赫然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红玉真龙,昂首挺胸,颇有一股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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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闪婆
漆黑的大殿中。
王座上的红玉龙身流光溢彩,里面竟装满了水银。
最奇特的莫过于,红玉龙的整个前半截龙身都嵌入了座背,只有小半个龙首露在外面。
龙尾与双爪搭在王座的两侧,显得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慵懒,整个后半段龙身凹凸有致地镶嵌在王座后壁上,与殿壁上的彩绘融为一体,使整幅壁绘表现出强烈的层次感。
其构思之奇,工艺之精,已臻至化境。
世人常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条半身嵌入王座的红玉水银龙却正好相反,是“神龙见尾不见首”。
与红玉龙身结合的壁画上,天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一位身穿圆领宽大蟒袍,腰系玉带,头顶金冠的王者踩着神龙,身后跟着一众王公大臣,正缓步登临天宫。
其头顶紫金冠上镶嵌的珠子,不是别的,正是扎戈拉玛一脉苦求千年的神物雮尘珠。
李长清懒得去看王座壁画上,献王老儿痴心妄想的意淫。
只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绕过水池,径直朝后殿走去。
王座后面大殿的两个角落里,还摆着两幅稍小的壁画。
壁画上描绘的是献王登天时奉上祭品的场景,成千上万的奴隶被装在巨大的铜鼎中焚烧,其情形惨不忍睹。
穿过一条短廊,便到了后殿上真殿。
这里碑刻林立,并有单独的八堵壁画墙。
八堵壁画墙摆成九宫八卦形状,每一堵墙都是一块块大砖砌成,皆是白底加三色彩绘。
除了某些反映战争场面的壁画之外,几乎是一砖一画,或一二人物,或二三动物、建筑、器械,涵盖了献王时期古滇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军事、宗教、民族等全部领域。
八面壁墙中的画幅,一眼望去浩如烟海,恐怕不下千幅!
这些壁画若是让国内研究秦汉断代史的专家学者看见,必定会欣喜若狂。
李长清见状,却皱了皱眉。
刀剑无眼,待会一旦动手,这些壁画能留下几成还是个问题。
后殿中央,静静立着一只大铜鼎,比瓶山丹宫藏尸洞里的那个铜炉也小不了多少。
鼎分六足,六只铜脚分别是六个半跪的神兽,状似麒麟,造型苍劲古朴,全身筋肉虬结,身满鳞片,仰头做嘶吼状。
鼎上盖着铜盖,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铜环。
两个铜环上分别雕刻着扭曲的鬼脸铜饰,似是修罗恶鬼在烈火中痛苦哀嚎。
看上去诡异异常。
李长清佯装看鼎,实则注意力全放在了大殿穹顶中,时刻听着梁上的动静。
几息后——
“咯咯咯咯...”
正如他所料。
在那层层黑暗包裹的穹顶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冷笑。
声音飘忽不定,冰冷如霜,没有半点温度,似乎来自幽冥。
这时,李长清身后的横梁上。
一个长袍大袖的红衣女尸,悄然无声地向他站的方位飘来。
道人似乎并未察觉,皱眉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殿中一片死寂。
穿着大红色殓服的女尸离他越来越近,那张浓妆艳抹的鬼脸愈发狰狞阴森。
尖利飘渺的冷笑,从它裂开的黑洞洞的大嘴中飘出,却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无法定位。
五米...三米...一米...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女尸的笑声愈加刺耳,蜡白的脸上,两团腮红抖动间,黑洞洞的大嘴逐渐放肆。
嘴里漆黑的獠牙间,流出一滴滴恶心的涎液。
半米...
李长清依旧没有丝毫动作。
他似乎察觉到了不对,疑惑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惊疑的表情。
眨眼间,女尸的脸尽在咫尺。
就在其嘴中布满尸毒的獠牙,即将咬到道人的后脖颈之际。
李长清猛地转头。
对它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嘎?”
阴冷的笑声戛然而止。
红衣女尸被他突如起来的动作吓得身子一晃,下意识往后飘去。
“哪里走。”
李长清手速何其之快,话音未落,右手已悍然探出。
势如雷霆。
五指如刀,捅破了女尸的红袍,死死扣在其额头之上。
穿透它的天灵盖,伸入脑髓。
硬生生将其头颅拽了下来。
接着,将女尸披头散发,浓妆艳抹的鬼脸提了起来,放在面前。
女尸干枯的眼眶,对上道人那一对如电的目光。
下一瞬,竟汩汩流出污血。
它僵硬的脸皮抽搐起来,竟露出一丝丝人性化的惊恐。
“你好啊。”
李长清将脸凑了过去,腹中一阵闷响,似蕴葬着滚滚天雷。
忽地,张嘴吐出一道真罡。
舌绽春雷!
击在女尸的面上,轰得炸开!
女尸发出一阵刺耳的惊叫。
披散的头发乱舞,拼命地挣扎,却根本逃不出道人的魔爪。
李长清的这一道真罡,融合了其师门太虚道宫的《太清玄雷正法》,其中自带煌煌天雷神韵,专克世间一切邪祟。
女尸被罡雷正中,颅内的痋咒还来不及触发,便瞬间碳化,惨白的鬼脸枯朽变黑,在熊熊烈火中化为了灰烬。
凄厉的惨叫声在殿中回荡不绝。
这女子生前,原是遮龙山夷人部落的首领兼大祭司。
献王屠杀后,用痋术将其制成了痋俑,悬挂在这上真殿上空。
将其体内的怨气尽数封在了头颅之中。
一旦感受到活人的生气,颅内的痋虫便会发出类似于女人笑的声音。
其体内的痋卵也会逐渐复苏,并通过空气传染至人身。
活人染上此毒,口腔里舌头上便长出一个个狰狞的女人脸,女尸颅中的痋虫会在人体内迅速成长。
短时间便会使人神智不清,随着时间的慢慢增长,痋毒对神经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将整个人活生生地变成行尸走肉般的痋俑。
不过,此时这一切都在李长清的一口雷罡之下,灰飞烟灭。
“福生无量天尊。”
道人看着面前纷飞的烈焰,缓缓打了个稽首。
忽然一个侧身。
只见一只半人半虫的痋人,猛地从他身旁扑了过去。
那痋人扑了个空,迅速转过身来。
整个头颅“啪”地裂成了八瓣,竖起森森獠牙,朝他发出一阵嘶吼。
腥臭的粘液从花瓣似的口中不断淌出。
紧接着,李长清身前的壁画间。
一道道嘶吼声响起,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不一会,数十只成人大小的痋人四肢着地,或从墙壁,或从地砖上爬了出来。
一张张花瓣大嘴齐刷刷地裂开,纷纷朝向了道人的所立之地。
第九十八章 辟水
面对汹涌而来的痋人。
李长清拔剑,缓缓向后退去。
自然不会是因为害怕。
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动手时,痋人的血浆不会溅在殿前的壁画上。
如此精美的壁画,若是被如此草率地破坏,未免有些可惜。
痋人见他退缩,还以为对方怕了,顿时昂首,发出一阵凶残的嘶吼。
下一秒。
前仆后继地扑了上来,气焰嚣张。
李长清一退再退。
直退到后殿的尽头,倚壁而立。
此时,最先动身的痋人已经扑倒当前。
甚至能闻到其身上腥臭无比的尸臭味。
李长清眼中厉色一闪,主动封闭了百窍,阻绝了丹田内的真气流动。
他怕一个不小心将整个宫殿砍成废墟。
“找死!”
冷哼一声。
身形如一阵清风,从痋人群中掠过。
剑锋所至,惨绿色的血液残肢崩解乱飞。
挥舞的剑刃便如同带来死亡的终结之风,尽情收割着怪物的生命。
几十息后,殿中重归于死寂。
痋人碎裂的断肢淌了一地。
李长清站在铜鼎前,身后是一簇簇绽开的血腥之花。
身前,八面巨大的壁画墙上片血不沾。
这些痋人比起葫芦洞里痋婴虽然凶残不少,但在道人的长剑下并无两样。
纵使不用真气,照样如砍瓜切菜一般。
清完场,李长清并没有离开,而是朝着前方吹了个响亮的手哨。
片刻,又有十几只痋人从前殿爬出。
顺着楠木台柱,一步步向道人紧逼而至。
五分钟后。
后殿的铜鼎旁有多了十几具血肉模糊的残尸。
如此反复。
直到前后殿中再无痋人嘶吼爬动之声传来,李长清方才罢休。
缓缓收起了铁剑。
此时,铜鼎旁的尸体堆积如山。
墨绿色的血浆淌了一地。
李长清虽然是不染污浊的先天之体,但一身衣裤却只是凡物。
一场“恶战”过后,身上的衣裤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不少腥臭的污血。
粘粘糊糊的,有些难受。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从袖中取出了一套道袍。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正是之前完成极限跳伞任务奖励的法袍,龙鹤衲衣。
衲衣的内衬用百只灵鹤最长的翼翎制成,皓白如雪,伸展性极佳。
外罩的紫纹云袍,则由极为柔顺的绸缎织成。
紫袍的衽口袖口上盘着五爪金龙,皆由真龙龙须绣成。
龙身上鳞须清晰可见,神态栩栩如生。
就算不看能效只看外表,这件衲衣也绝非凡俗。
李长清之前穿的紫霞得罗在这龙鹤衲衣面前,就像是乞丐遇到了帝王。
两者差若云泥。
当即脱了染血的衣裤,换上了衲衣。
衣带飘飘,玉衣紫袍。
大殿中,道人丰神俊朗,眉宇出尘高远。
恍如道观神庙高台上供着的仙人泥塑,令人望之直欲跪拜叩首。
这衲衣穿在身上轻如无物,极为舒适。
随手在身上砍了两剑,也安然无恙。
“不错。”
李长清满意地点了点头。
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奢华,看上去不够低调。
不符合自己返璞归真的气质。
后殿那座铜鼎里,装的都是献王祭天煮烧的尸骨。
一旦将铜鼎打开,其下六只兽足顷刻间便会喷出龙火,将大殿焚毁。
除此之外,八座壁画墙其中之一,还藏着一个玉函,里面盛着和鹧鸪哨拿到的那片一样的龙骨天书。
上面记载着“凤鸣岐山”的祭文,大都是西周贵族用先天八卦测试凤凰胆的加密文件。
没啥好看的。
简单清扫了一下战场。
李长清走出大殿。
离开之前,特意挑了一件长得跟元宝有些像的青铜小猴放进袖中,当作纪念。
走出前殿殿门,来到白玉广场。
此时日光西斜,半轮红日已落入西边巍峨耸立的大山之后。
找了处平整的石台坐下,把元宝叫醒,从袖中摸出几个果子分食。
忽地,殿前凭空刮起一道阴风。
李长清啃着苹果,抬头望天。
只见山际那片仍有亮光的天空中,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大条长长的厚重黑云,宛如一条横在空中的黑龙,又似乎是一条黑色天河,逐渐与山这边已陷入黑暗的天空连为一体。
立时将谷中的天宫和水龙晕笼上了一层阴影。
这种异象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有描述。
“天”字诀的天星风水称之为“雨侯犯境”,是一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象,出现则代表暴雨将临,山洪即将暴涨。
“地”字诀中的青竹地气论则称之为“黑猪过天河”。
此象一出,此地必有古尸作祟,是以尸气由阴冲阳,遮蔽星月。
“吱吱吱!”
元宝似有所察觉,指着天空惊叫起来,抱着的果子也丢到了一旁,在李长清身旁跳来跳去,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安心。”
李长清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笑道:
“有贫道在。”
将小猴安抚下来,他又看了眼天际的黑云,喃喃道:
“暴雨过后,这片天宫不知不知是否还能保存下来。”
“得加快动作了...”
“元宝。”
李长清唤了一声。
小猴爬上衣服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说话时间,天已经变成了黑锅底,伸手不见五指。
眨眼间,白天谭壁上古木丛生,藤蔓缠绕,大瀑布飞珠捣玉,银沫翻涌,玉练挂碧峰的神秘绚丽氛围全都看不见了。
取而代之,瀑部群巨大的水流声,完全象是一头躲在黑暗中咆哮如雷的怪兽,令人心惊动魄。
献王墓地宫的入口就藏在碧潭底的水眼。
李长清取出系统奖励的避水珠,悬于腰间。
接着,从半空中的宫殿一跃而下。
劲风在耳边呼啸。
道人脚尖触碰在潭面的瞬间。
碧潭浪花翻涌,滔天的水浪似被一股无形的力从中分开。
水里的虾蟹鱼鳖、泥浆藻荇纷纷被风浪卷得四散。
潭底的水眼是献王墓墓道的一处裂口。
此时在避水珠的作用下,其内的水此时也被尽数挤出。
“避水神珠,果然名不虚传!”
李长清站在潭底墓道顶的青石板上,抬头有些好奇地望着四周,赞道:
“有此珠在身,履万水如平地。”
他正处身于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气罩中。
一个无形的壁障,将四周千万吨冰冷幽深的潭水隔绝在外。
元宝此时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小心翼翼地从道人怀里露出了头。
眨巴着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头顶的游鱼看个不停。
第九十九章 窨子棺,青铜椁(3/36)
“吱吱...”
小猴呆呆地望着头顶游来游去的大鱼,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却忘了身处潭底。
指尖刚一碰到冰冷的潭水便被吓了一跳,结实打了个激灵,钻回道人温暖的怀中。
“真没出息。”
李长清无情嘲笑。
“吱!”
元宝恼羞成怒,伸手去扯他的脸,却被一只大手摧枯拉朽般镇压。
李长清扫开堆积在墓道入口上的淤泥,钻了进去。
顺着墓道前行二十余米,视野逐渐宽阔。
这墓道还算宽阔平整,两壁和地下,均是方大的石砖,只有头顶是大青石条。
墓道两壁既没有壁画和提刻的铭文,也没有镇墓的造像和石门,于李长清之前去的瓶山地宫截然不同。
献王的一生都沉迷于修仙长生,他一直深信自己死后一定可以登天,而且自信这座墓不会有外人进入,所以墓道并不设石门拦档。
从这一点上,也足以看出献王的自负。
这条墓道又薄又长,向里走了很久,尽头出现了一道石坡。
走上石坡,便是一座青灰色的千斤石门。
李长清抬头。
只见那巨门顶部还有一扇仅有一人高的铜造门楼,通体都是黑色,构造极为精巧。
门楼上有滴水搪,四周铸着云霞飞鸟,似是象征着远在云天之上。
这道巨大的石门后,便是安放献王棺椁的主墓室。
而巨门之上的小门,则被称为天门,专门供献王尸解仙化后登天之用。
李长清跃上天门,斩断铜锁,走了进去。
天门后是一段嵌道,连接着墓室和墓门,空间并不太大,陈列着数排铜车人马。
其中铜马都是雄骏高大,昂首向前。
铜人军俑皆持具滇国特色的“空槽钺”、“凸刃斧”,面容严峻威武,且每一尊的面目都各不相同。
这群无声的青铜勇士,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玄宫前,等候着为升天成仙的墓主开道护卫。
从戟钺林立的铜人间穿过,前方又是一段平整的墓道。
墓道两侧各有几个石洞。
里面都装满了各种殉葬品,全是些铜器、骨器、多耳陶罐、金饼、银饼和玉器,还有动物的骨骼。
道人对此毫无兴趣。
又行进半柱香的工夫,墓道前出现了三座相连的短窄石桥。
桥下深沟中有浑浊的黄水,不知其有多深,也不见流动,像是一汪死水。
“这便是攻略所说得‘三世桥’吗...”
李长清打量着三座石桥,稍稍提起了一点兴趣,但也仅此而已。
在华夏古代传说中,人死之后化仙升天,首先便要先踏过这三世桥,以摆脱世俗的纠缠,然后才能脱胎成仙,遨游太虚。
而那桥上异兽浮雕皆为雌雄一对,正好对应着墓里的献王老儿和他的老婆。
走过三世桥,地洞豁然开朗。
正前方的洼地里,出现了一座不小的阴宫,雪白的围墙在黑暗中十分显眼。
这白色的围墙并非和凌云宫前的广场一样,用汉白玉砌成,而是一种特殊的石英,望上去软糯异常。
阴宫有六七米高,与地洞连成一体,墙中有个门洞,一扇钉着十三枚铜母的大木门耸立在宫殿前侧。
推门进去。
穿过一条不长的门廊,便来到墓室前。
黑暗中,有三口漆木大棺呈“品”字型摆放。
每口棺椁都完全不同。
不仅形状、材料、款式不一样,就连摆放的方式都毫不相同。
阴宫是个“回”字形墓室,分为内外两层。
白墙之内是第一层,与这道墙间隔七八米的距离,另有一层砖墙围在当中。
两层墙上的墓门相对,里面则只是个弧顶的低矮门洞。
两层墓道的夹层里堆满了各种青灰的巨型铜铸器皿,类似铜盘和铜鼎,都是些古滇国用于祭天的祭器。
青铜祭器上还堆放着象征着墓主人国主身份的象牙、玉璧和玉釜。
李长清一路上见多了这些宝玉祭器,此时都有些麻木了。
献王墓中的陪葬器物虽然没有那些帝陵奢华众多,却几于是把整个滇国都给理进了墓坑里。
只这其中一个陪葬坑里的宝货,便比湘西瓶山那元代将军墓室里全部加起来都多。
随手从脚下捡起两块翡翠玉玦,塞到元宝手里。
小猴顿时笑开了花,捏着玉玦乐得手舞足蹈。
阴宫里的两重墓室就如同古城池的内城和外城,最深处的这间墓室,便是古墓的核心部分。
里面的墓室同样有三口巨棺。
墓室正中用一只大铜环悬着一口黑青色的铜椁。
铜椁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尘灰。
上面缠着九道重镇,封得密不透风,外边则铸着许许多多枝叶扭曲的奇异植物。
棺椁下,摆着一座木棺和一座石棺。
其中那座木棺材质似木非木。
棺板厚约八寸,棺上没有走漆,露着木料的原色,显得好似焦碳,木质极为细密钢韧。
眼前的这座木棺和铜椁,正是陈玉楼曾说过“窨子棺,青铜椁,八字不硬勿近前”中的“窨子棺”和“青铜椁”。
所谓的“窨子棺”,是用深山老林里一种名为窨子木的树木制成。
这种木头很是特殊,从出生起便照不到阳光,增长一圈年轮的时间是普通树木的几十倍。
可惜窨子木在西汉宣帝时便已灭绝,现存于世的寥寥无几。
献王墓里这口窨子棺,棺板由一株万年窨子木的整个木芯雕成,又一个别名,唤做窨木断檭(yin)八寸板。
单此一个棺板,别说千金,就算万金也是难换。
李长清手指敲了敲棺盖,发出“空空”的撞击铜钟声,在墓室中听来格外宏亮沉厚。
“没想到这小小的一个献王墓,竟能同时拥有两条窨子棺和红衣鬼两个禁忌。”
他哂道:
“不简单呐。”
这青铜椁在陵制中也属异类。
传说中,只有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或是得了传染病的贵族,才会用铜椁封死入土。
还有说入敛前有尸变迹象的,都会用青铜椁下葬,以防死者变为僵尸,破棺而出。
究竟怎样凶恶的僵尸,才会被献王老儿用青铜椁葬与此地,并以九重封镇锁住,悬吊在半空之上?
抬头望着那口悬在半空的铜椁。
李长清忽然有些好奇。
第一百章 十一盏灯(百章撒花)
最后的石棺摆放在墓室最深处。
是一具用“绞石”直接造成的地石棺,被四个独脚石人抬着。
绞石的棺板显得格外古朴,甚至有些原始。
数百个联环相套的环形凿刻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只黑色的野兽,非龙非虎,看不出具体的模样,充满了古老神秘的色彩。
无缝石棺的外边封着一层半透明丹漆,棺缝被封在里面,无法看到其内部轮廓。
三世桥,三生椁。
生为三世,死为三狱。
道家向来都有“成仙化三生”的说法,即修道者若想要登仙羽化,需要在尘世中历练三生。
并且有严苛的规矩。
要求第一世兵解,第二世天夭,第三世分尸。
眼前的这三座棺椁,正对应献王的“三世”,其实里面殓得都是他从其他古坟荒冢里扒出的古尸,对外宣称是自己历劫的“三生身”。
其中悬在半空的青铜椁不出意外装着一具死于被刀剑加身的古尸,代表献王的前世身。
窨子棺里装着的,应该是一具先天早夭的男婴,代表献王的现世身。
最后的无缝石棺用的是“蜷葬”。
所谓蜷葬,多用于遭受酷刑而死的刑犯。
例如被五马分尸的,下葬时需找专门的缝尸匠,把分离的碎肉拼接成人。
由于施刑可能造成的血肉缺失,或者肢节僵硬无法舒展,加上技术上的先天不足,被拼接好的尸体往往奇形怪状,或蜷或卧,因此被称之为“蜷葬”。
所以石棺中殓得,很可能是由无数尸块拼起来的一具“蜷尸”,代表了献王的后世身。
以上的内容,都是李长清通过攻略得知。
献王将三具死尸收敛入棺安置于此,代表劫数已修满,凡尘已断,而他本人和他的王后则葬于阴宫之上,做好了登仙的准备,随时等待天帝传唤。
没错,这间阴宫共有上中下三层。
李长清现在,正处身于代表“人间”的中层。
除此之外,脚下的一层代表亡灵归宿的“幽冥”。
阴宫穹顶之上的天洞里,还有一层代表着仙境的“天府”,献王夫妇的棺椁就安置在其中。
扎戈拉玛一族搜寻千年未得的凤凰胆雮尘珠,便藏在天府,献王尸首的头颅中!
攻略中还提到,阴宫里代表“人间”的一层中有着十盏往生灯,分别代表“人间”、“天府”和“幽冥”三层加起来的尸体数。
李长清环顾四周,首先便在无缝石棺旁见到了一个彩漆涂绘的接引童子,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手中提着灯笼。
指尖弹出花火将灯笼点亮。
霎那间,漆黑如墨的墓室中升起一点幽幽的烛火。
在火光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墓室一侧的铜柱上有九个若隐若现的蓝色光点。
走过去一看。
只见两根粗大的铜柱嵌入墙壁,每根铜柱上都分上中下,共绑着九只半人半鱼的怪物干尸。
九具尸体上半身似女子,也有两个**。
脖颈很细,鳃长在了脖子上,全身除了腹部,长满了稀疏的黑色大鳞片。
看模样,应该都是东海黑磷鲛人的尸体。
传说秦汉之际,东海之滨有鲛人,聚居于死珊瑚岛下,浑身乌甲,口顖(xin)嗜血,其性最淫,经常会以声吸引附近海域的行船靠近,将船上的男人杀光吃净,女人则带回老巢,用以交配诞下后代。
从秦始皇帝到汉武帝刘彻期间,朝廷曾出高价悬赏黑磷鲛人的油脂,有不少东海的渔民猎户,冒险出海捉活的黑鳞鲛人,将其宰杀晾干,灌入油膏,制成长生烛。
一只鲛人身上的油膏,便价值金珠三千。
献王墓中的这九具鲛人干尸,似乎经过了特殊处理,干硬龋黑,并没有发生腐变。
铜柱上有锁链,将这九只鲛人穿了琵琶骨,做出蹲伏下跪的姿势,反锁在铜柱上,从上到下,均匀地排成一队。
李长清从鲛人干尸大张的嘴巴里望去,发现其喉咙处皆被类似石棉的白色絮状物堵住,干枯发硬的舌头上插着一节火绒,正在燃出暗淡的蓝光。
恰似九盏明灯。
依次将其点亮。
十盏灯火在墓室中缓缓燃烧,将四周照得愈发明亮。
李长清走到铜椁下。
这里,有一盏大如灶台的纯黑色铜灯。
铜灯被制成牛头形状,线条苍劲古朴,长长的灯芯从牛嘴里伸出,一直垂到了地上。
弹指将其点燃,宣亮的烛光升腾而起。
原本略显昏暗的墓室里此时灯火通明。
转了一圈,再没发现其余灯盏。
果如攻略所言,整个墓室里有接引童子三盏...
等等。
李长清回头看了眼身后矗立石棺旁孤零零的接引童子。
“怎么回事?”
他有些纳闷,皱起了眉。
“这里明明只有一盏接引童子灯...”
难道攻略也会出错?
按照陵制,墓中的长明灯与尸体的数量一定会保持一致。
也就是说墓室里有几盏灯,对应便有几具尸体。
“人间”这一层墓室,墙外三口木棺里有三具,墙内有三具,“幽冥”里的棺材里有一具,“天府”中献王夫妇两具,再加上胡八一...
嗯?
哪来的胡八一三人...
李长清一愣,忽地失笑。
“真是糊涂了。”
他竟忘了,与原时空不同,胡八一三人此时还在路上,进献王墓倒斗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嗯,元宝不算人。
搞了半天,原来献王等的竟是他自己!
李长清摇了摇头。
不是系统给的攻略出了问题,而是原本的轨迹发生了改变而已。
原本献王通过雮尘珠预言,看见接引他上天的童子从三人变成了一个,接引童子灯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人间”的六具,“幽冥”的一具和“天府”两具尸骨对应九盏黑鳞鲛人灯,尸洞里的那具棺材对应巨型牛头灯,而自己则对应这唯一的接引童子灯。
如此一来,十一盏灯便正好对应十一具“尸体”。
“到头来,竟是贫道代替了原著中胡八一三人的地位,成了献王老儿成仙的接引童子了吗?”
李长清玩味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望向身后墙壁之外的黑暗。
“那外面多出的三口木棺里装得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