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准备考究子侄们
看到现场已经吵成了一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可把陈锦树给急坏了。
大哥陈锦松在宫中当值,出不来。
二哥陈锦柏为了准备药材,往景室山去了还没有回来。
现在这个若大的“景室堂”可就是他陈锦树一个人撑着了,这责任重大啊。
关键是陈锦树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虽然也懂医术,做个普通的坐堂大夫问题不大,但他从小学医不精,肚子里没多少货呀。
而他那个伴当陈震医术水平比他高明多了,好死不死,景室堂刚接了一个出诊,陈震被派去了人家家里,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以往碰到这种“医疗纠纷”都是二哥和陈离处理,现在他一个人就觉得吃不消了。
正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他看到自家二哥和一众子侄都混在人群里瞧热闹,这心中是又喜又恼。
喜的是救星回来了。
恼的是这些人眼瞧着他出丑,也不知道来帮他一把。
于是陈锦树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了人群里,
“二哥,你回来了,来得正好,瞧瞧这一家子,怎么办你给拿个主意,我这不行,不行了。”
陈锦柏随意地摆了摆手,
“不急,刚好趁这事,咱们来考究考究不喜他们七人,让他们一个个去,看谁能处理得了这场景。想当家主,如果连这些小事都解决不了,那就没资格。”
陈锦树一听,眼睛都亮了一下:“二哥,你是说不喜他们兄弟七人,人人都有资格?”
“废话,陈氏子弟当然人人都有资格,如果嫡子扶不起,庶出未必没机会,景室堂的家主,可不能让酒囊饭袋来当。”
说完,陈锦柏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陈锦树。
陈锦树一阵尴尬,总感觉这二哥是在骂他。
但他心里高兴呀,如果陈家七个子侄,人人都有机会,而且嫡子还机会更大,那他就占优势了。
“不”字辈只有四个嫡子,分别是大房的陈不喜,二房的陈不二,还有就是他三房的陈不惧和陈不欲。
光是他三房就占了一半。
同是一家人,他当然知道老大陈不喜是个烂好人,没主见。而老七陈不二又是个不学无术,跟他一样就知道整天游手好闲的主儿。
那他就觉得自己的两个嫡子跟这两个侄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了,再不行,那也比老大老七行吧?
这岂不是说明自家两个嫡子在将来胜出,担当“家主”的可能性最大,那这“景室堂”不就是三房的了嘛。
一想到这里,陈三爷的脸都激动地红了起来,连连对着自己两个儿子使眼色。
陈不惧刚刚也听到了二伯的话,心中也充满了豪情万丈,反而是陈不欲听了打了一个哈欠,觉得兴趣寥寥。
陈离见二爷已经定下了主意,便主动开口道:
“大哥儿,你先去试着解决一下眼前这家子人。”
陈不喜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紧张得不得了,这是他第一次独立代表家族“出战”,但他没自信,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躲到最后去。
但二伯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没办法,只好拱拱手:“是!”
然后走出人群,走了没两步,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引得大家一阵惊呼和嘲笑,气得陈锦柏直翻白眼。
陈不喜来到人群中间,对着地上那一家子人拱了拱手:
“这位婆婆,晚生有理了。”
那老婆子三角眼一咪,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这时候旁边有人在喊道:“这位是景室堂的长子长孙,未来的家主。”
在宋代,长子长孙的地位是很高的,远比一般的叔伯要重要。不出意外,一般都是被家族当做继承人在培养的。
但陈不喜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别说他并没有明确是未来家主继承人,就算是他有资格当家主,他还真不想当。
那老婆子是个有眼色的人,一听是景室当的未来家主,又瞧这人长得唯唯诺诺,一看就是好欺负的,于是马上就来劲了:
“好哇,你们景室堂害得我家老头子和小孙儿性命不保,你说该怎么办吧?要是他俩没事最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子跟你们拼了,要你们偿命。”
陈不喜一听就急了:
“这位婆婆,医者都希望所有病患都能药到病除,我家跟你无怨无仇,怎么会想到害你全家呢。但很多时候汤药并不是仙丹,这生死在天,医者也没办法啊。”
“放你娘的大狗屁,如果生死在天,大家得病了都躺家里等死就行了,还瞧什么病?你们景室堂还开什么医馆?做什么大夫?就这你们还收我二两银子,真是黑心到家了,我呸!”
老婆子骂完,直接一口痰吐在了陈不喜身上。
陈不喜大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看着前胸那一口黄脓痰,整个人都傻掉了。
这下周围的人又起哄了:
“切,什么未来家主,原来是个怂货呀!”
“什么生死在天,大夫不就是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嘛,怎可说出如此丧气之话?”
“就是就是,咱们来瞧病当然是想瞧好的,没本事你做什么大夫?”
汴梁人这嘴毒啊,比后世那些北京老炮儿、天津的碎嘴子一样,讽刺起人来,可是丝毫不给你留什么情面的。
人家连官家的私事都敢说三道四,何况你只是个医馆的长子长孙呢。
陈锦柏和陈离一看,双双摇起了头来,非常同步。
陈锦柏更是一声长叹,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胜似千言万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陈离这时候出声道:“二哥儿,你去试一下。”
谁知道陈不爱直接就是一拱手:“二先生,小侄才疏学浅,恐无法解决,就将机会让给弟弟们嘛。”
陈锦柏和陈锦树都齐齐看向了这位冷面二侄子,多少有点惊讶,刚刚可是明明说了,谁能当家主,不分嫡庶和长幼,人人都有机会。
结果他主动放弃了,看来是打定主意不争家主这个位置了。
陈锦柏也不为难他,反正这位二侄子的存在感一向很低,多一个他不多,少一个他不少。
接着陈二爷便看向了自己的亲生大儿子陈不怒。
第17章 拉二连三败下场
陈锦柏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说道:“不怒,看你能不能安抚住这眼前一家子,保住我景室堂的名声。”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陈锦柏还是多说了几句,想着给自己这个大儿子打打气。
陈不怒往前走了一步,拱了拱手:“是,父亲。”
陈不怒本就是个嫉恶如仇之人,现在有人闹上门来,他心中早就不耐,便大跨步走到了到这位战斗力爆表的老婆子面前,没好气地问道:
“这位婆婆,我只问你,你想怎么样解决此事?”
那老婆子一看,来了个凶悍的,也就收敛了几分强势:
“老婆子此来,只想讨个公道,对你们景室堂我已经不再信任,你们赔我一笔银子,我自会另寻他处医治。”
“哦,那你准备要多少银子?”
“二百两,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你们景室堂庸医害人,谁知道你们的药材有没有问题,既然敢在汴梁城中招摇撞骗,自然当以百倍赔我。”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说得好,就要百倍赔偿!”
陈不二听到这叫好声微微蹙眉,感觉今天这人群里不对,这分明就是有气氛组在旁起哄带节奏嘛,看来这次纠纷,又不是偶然发生的。
要是他平时能多读些书,就会知道,刚刚的凉水热水争论早就暴露了背后指使者是谁了。
懂行的一听就听出门道来了,而他这个不学无术的人还在后知后觉。
陈不怒本来就有些恼,现在一听这老婆子说景室堂招摇撞骗,心中早就怒火中烧了。
“二百两银子?哼哼,老婆婆,你打得一手好主意,这汴梁城中,二百两银子抵得上一户普通人家五、六年的进项了,你这是准备讹钱了?骂我们招摇撞骗,我看分明是你在栽脏陷害。”
陈不怒发火的时候,眼珠子瞪出来,那气势非常吓人。
旁边老婆子的儿子不干了,站了起来,指着陈不怒就开骂了:
“怎么?你们景室堂差点医死人,还准备打人吗?你们连个老太婆都敢打,哎,诸位街坊邻里,诸位走过路过的大人们瞧一瞧看一看啊,这景室堂就是这么仗势欺人,店大欺客的!”
围观的人马上就对着陈不怒指指点点起来。
陈不怒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也指着那老婆子的儿子骂道:
“你们还说不是讹人?就算要赔,当初我们收你们不过二两银子,现在你们却要二百两银子?有这样讲条件吗?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
你们满汴梁城中去打听打听,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治不好病就要赔偿二百两银子,那咱们这医馆还开不开了?天下哪家医馆能保证,自己能包治百病,一定能治好?”
围观的人一听,也是啊,这治好了只收二两钱,治不好就要赔二百两,那这医馆不都要个个破产了?
有好事者也在旁边劝慰:
“这位老婆婆,既然景室堂没治好你们,你们当初给二两银子,那把这钱还你就是了。”
“就是,也没听说有医馆要退药费的道理,二百两要求实在过份了。”
那老婆子和儿子一听风向转到对方那边去了,心里就急了,便双双跳了起来:
“退药费哪有这么简单,你们瞧瞧我爹现在命悬一线,再看看我可怜的儿子,这可是我们夫妻求神拜佛才求来的大胖儿子,如果就这么没了,可让我们怎么活下去?”
这时候那手抱幼儿的小妇人也配合地大哭了起来。
“这景室堂害人啊,还不赔偿我们,大家快来看呐,这景室堂要我们家断子绝孙,家破人亡,这是个骗子医馆,他们卖假药啦!!!”
这对母子越骂越起劲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气得陈不怒死死捏紧了拳头,快步走到那年轻人面对。
谁都看得出陈不怒的火气,旁边又恰好有围观者在起哄:
“打他,打死这个讹钱的,陈老三不要怂。”
“谁怂谁今天就是孙子,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敢出手,这景室堂没一个男人呀!”
“是啊是啊!”
陈不怒听了,眼睛都快红了,那老婆婆和她儿子一看,心里直打鼓,但一想起有人在背后撑腰,但又挺直了腰板,颤声说道:
“怎,怎么,你,你想打人?来,打打一个试试?”
忽然,人群中的陈锦柏一声厉呵:“不怒,回来。”
陈不怒仿佛没听到一般,身子一动不动,眼看着火山就要爆发了,陈离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三哥儿,三哥儿,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从长计议!”
陈不怒这才像回过魂来一样,狠狠瞪了这一家子一眼,然后快步转身,走进景室堂里面生闷气去了。
陈锦柏在心里轻轻一叹:
“这大儿子的个性太冲动,被人挑拨几句就要打人,今天如果他打了这一家子,那景室堂的名声可真就臭大街了,这是陈家不能承受之痛。”
大儿子如此,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儿子,这时候陈不二刚好背部痒痒在挠。
陈锦柏一看小儿子这副没个正经的样子,心中的叹息就更大了。
前面三个都败下阵来,陈三爷就开心了,因为接下来就轮到他的亲儿子陈不惧了。
而且他一直认为,这大儿子最像他,从小就聪明,懂得为自己小家争取利益,这父子俩联手,可没少往公账里伸手,贪了多少银两,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这么聪明的一个大儿子,搞定这市井小民一家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要想到此,陈三爷便迫不及待的代为发号施令了:
“不惧,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你要牢记你的名字,不惧不惧,无所谓惧,不能被这家市井小民难倒,听到了吗?”
陈不惧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今天只要他解决了这一家子,那家主之位就离他又近了一步,他当然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陈不惧也往前一步,拱手道:“孩儿明白,定不负家族所托。”
瞧,说得多大义,陈离悄悄低下了头,看似无意,其实嘴角的轻蔑却是一闪而过。
家主陈锦柏则是面无表情,轻轻点了下头。
第18章 泼妇骂街是大忌
陈不惧表情倨傲,端着一副世家子弟的气度,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这家子人面前。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闹事的?”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陈不惧一听,自己以势压人的办法果然奏效,对付这种没见识的小人,就要以上位者的气势去吓唬他们。
结果他这边还在沾沾自喜,那边的老婆子就叫起撞天屈来。
“啊呀,各位评评理呀,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都在这里,现在病的病,伤的伤,就快要去见阎王爷了,你们景室堂居然还在怀疑我们受人指使?
老婆子家就住在梁门外道安坊,找人一查便是,我们老老实实的本份人家,何曾受人指使?谁又会来指使我们这种贱命?到是大少爷你出口伤人,是不是君子所为?”
人群一下子就轰地一下,纷纷指责陈不惧胡乱猜忌。
更有不少人都在摇头,觉得这个陈家四少爷是不是《鬼谷子》看多了,看什么都觉得有阴谋?
陈不惧心中虽然有些惶恐,但表面上还是装作风清云淡的样子。
“还说没人指使你,刚刚你不是说有人曾告诉于你,什么开水凉水灶火的比喻吗?这人定是指使你之人,说,此人是谁,哪家医馆,我自会上门去问个明白,为我们景室堂讨个公道。”
陈离一听,心中又是一阵鄙夷。
这陈老四倒是聪明,也猜出了幕后必有主使者。
但你猜得到,却当众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因为你没证据,没证据就乱指责,这叫“攀咬”,这是被人最不耻的行为。
就跟屈打成招,胡乱冤枉人一个道理,因为往往容易将无辜者牵扯进来。
果然那老婆子果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怎么,你们医馆看错了病,开错了药,还不让别人说了?别说你们这小小的景室堂,就算是当今官家,有什么错处,那御史台可也会当面直言。
难道你们景室堂比官家还厉害?说不得,碰不得,在这汴梁城中说一不二?我看你们这是要造反了,回头我就去御史台告发你们。”
陈不二听到那四个字“说一不二”,就条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子,发现不是在叫他,他又缩了回去。
刚刚老婆子的话他已经听到了,心里对这个自认为聪明的四哥那是相当无语。
这好歹读了十多年的书,怎么辩论起来连个没文化的老太婆都比不了?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除了捞银子特别聪明,其他时候都笨得跟头猪一样。
陈不惧一听,把景室堂和当今官家做类比,早就吓得面无血色了,这可是在大周朝,是在汴梁城,随便一个风吹草动都会被官府知晓。
到时如果判他一个欺君之罪,那可真是要掉脑袋的,绝不是开玩笑。
“你,你个老婆子好生无礼,我们景室堂怎么能跟官家比,官家可是高高在上似神人一般,怎么会犯错?你这分明就是在污蔑官家。”
“放屁,你才不把官家放在眼里!”
“你这泼妇,你对官家如此不敬,你就不怕巡城御史把你捉了去砍了脑袋?”
“要砍也先砍你这种奸臣,你就跟瓦舍里唱戏的那种大白脸一样,都是奸臣,你诬陷忠良,你不得好死!”
“你……”
得,彻底歪楼了,骂着骂着,居然骂到戏文上去了。
而开始所说的幕后主使者,别说现场这对骂的男女主角,恐怕连围观人群都忘了。
围观的人群现在看戏看得那个精彩呀,不少人直接就在喝采了,有为老婆子喊加油的,有为陈家四少爷鼓劲的。
就差来个乐班,开始敲锣打鼓了。
陈三爷一看儿子歪楼都歪成这样,当街跟一个市井婆子对骂起来,毫无世家风范,也是以手掩面,自觉无脸见人了。
陈锦柏和陈离这对主仆,两人的动作一致,继续翻白眼。
一说吵架,手上捏着瓜子的陈老五就来劲了,只见陈不哀一把将瓜子装在口袋里,直接一个跨步走到陈不惧身边,对着那个老婆子就开喷:
“哎,我说你这个老太婆怎么回事情?你这是来讨公道吗?我看你这分明就是来讨相骂的,你说你一把年纪了,有儿子有媳妇也有孙子了,怎么不会给晚辈做个榜样?
你再看你身上这穿着?出门在外也要收拾得干净一点,好歹这是汴梁城,被外乡人看到为我们汴梁人都不讲究,都是邋里邋遢之人,你这不是丢我们官家的脸面吗?
噢哟哟,你再看看你那儿子,袒胸露背,这是大街上耶,谁家的小娘子,小妇人都路过在围观的耶,你这是有伤风化,你们这就叫无礼,还来讨公道,我看你讨个奶奶的腿!”
现场再一次一片寂静。
陈老五这骂起来人来,就跟嘴上装了一个连射弩一般,嗖嗖嗖一支接着一支,让老婆子和她儿子毫无打招架之力。
就连陈不惧都被挤在了一边,好像没他什么事了。
陈不惧这个羞呀,跟他老爹一个表情,都是掩面退下,没脸见人了。
他堂堂陈家四少爷,嫡子,却跟一个老妇人对骂了半天,这事传出去,他都不知道会被那些狐朋狗友们如何嘲笑。
而陈不哀这边是越骂越起劲了,嘴速之快,老太婆回骂一句,他已经骂了五句不止。
那叫骂得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
围观的人纷纷叫好,就跟看猴子戏似的,
有几个人都在大声叫喊:“四少爷不去说书那真是可惜了。”
但陈锦柏却忍无可忍了,陈家世代行医,在这汴梁城中也是数得上号的大家族,悬壶济世百年,讲究的是一个好名声。
人无信不立、事无信不成、商无信不兴、医无信则不治。
今天陈家两个少爷,当街和一个市井妇人吵架,吵得越凶,景室堂丢脸就越大。你看似吵架赢了,其实是输惨了,明儿景室堂就会成为所有同行的笑话。
既然人家是来医闹,那就要就事论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为什么不是我们的责任,为什么你们闹得无理,这样才能让人信服。
谁家的信用,是靠泼妇骂街骂出来的?
如果景室堂的人骂街厉害,以后那些达官显贵,那些君子书生,谁还愿意上门来求医?
那景室堂的末日真的要到了。
第19章 轮到陈老七上场
“够了!”
陈锦柏爆呵一声,将现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不哀,还不赶紧退下?”
陈不哀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还沉浸在刚刚的骂战之中,而且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骂赢了”,瞧瞧对方这一家子个个都气得满脸通红,他就觉得自己实在太厉害了。
没瞧见围观的人一直在给他加油鼓劲嘛,他就觉得自己是今天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这个头脑简单的陈老五,压根就区别不出来,什么叫喝倒彩,什么叫不怀好意,什么叫讽刺。
陈不哀听到二叔在叫他,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战场”,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碎碎个不停:
“我跟你们说哈,也是我二叔不让我说了,否则我定要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宜秋门内一张嘴的历害,哼。”
说完,陈不哀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走一边嗑了起来,那表现,跟村口的翠花一模一样。
陈家所有人都以手掩面,一个个都羞愧得不得了。
就连陈不二都觉得没脸见人了,当陈不哀走过来的时候,陈不二悄悄往旁边移了移,假装不认识这个“男泼妇”。
陈锦柏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冰冷的眼神看向了老六陈不欲。
陈不欲都快哭出来了,这上面五个哥哥全部都败家阵来,那他这个小六子有啥用?
如果是评鉴一下字画好坏,讨论一下谁家的姑娘漂亮他还有经验,
但要让他代表家族出战,去跟一个市井小民去争论病有没有治错,药有没有开差了,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性命。
他一个高贵的少爷,哪里懂得跟这种小人物打交道呀?而且还是战斗力爆表的一家人。
什么当不当家主,他这小身板如果能当上家主,那陈家应该也是男丁快死绝了吧?
于是还没等二叔开口,陈不欲自己就退缩了,
“哎哟,哎哟我突然肚子疼了,二叔,我要去茅厕,要不让老七先上吧,哎哟不行了不行了。”
说完,陈不欲也不等二叔和父亲训斥,捂着肚子弯着腰,一副急着上大号的样子,急匆匆跑向了医馆内的茅房。
直到跑进茅房,他也顾不得里面臭气熏天,如节后余生一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跑了是没事,但景室堂的信任危机并没有解除。
这下别说家主陈锦柏了,就连三爷陈锦树也查觉出不对来了,这陈家下一代,似乎一个都不顶用啊?
现在连一户医闹的市井小民都搞不定,那将来如何执掌这个若大的“景室堂”?
别忘了,汴梁只是“景室堂”的总店,其他全国各地,都有陈家旁系开着的“景室堂”分号。
这可是一个大家族,这是一桩大买卖,关系到陈家百年声誉,关系到一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百口人的未来呀。
陈三爷虽然贪,但他做梦都没有想过要让“景室堂”垮掉。
门口的好戏已经过去半天了,随着陈家六个少爷一个个败下阵来,这处好戏更是到达了鼎峰,这围观的人群数一数,起码超过了数千人。
就连宜伙门城墙上的禁军也都不巡逻了,纷纷驻足看热闹。
“景室堂”门口的这处好戏,估计这时候应该已经传遍了整个汴梁城,至少其他四大医馆已经得到了消息,就等着陈家出丑了。
一想到此,陈锦柏就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越早解决眼前的危机越好。
时间越长,知晓的人越多,陈家这脸丢得越大,“景室堂”的名声伤害就越深。
所以陈二爷决定自己亲自出马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好办法,对方一家明显不好对付,他有一种无力感,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就在他理了理衣襟准备走出人群的时候,突然被陈离拉住了胳膊。
“二爷,这七哥儿可还没有出马呢。”
陈锦柏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儿子,一脸鄙夷地说道:“就他?你还嫌我们家今天丢脸不够多?”
陈离轻声说道:
“既是家族子弟历练,当公平公正,每人都要有机会,免得将来七哥儿怨恨你,哪怕要输,也要让他自己输得心服口服。”
陈离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他内心也想看看,他这个看好的七少爷,到底是不是一个金玉其外的草包,还是一匹未被人知的千里马。
陈二爷一听,也有道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别人都上了,就他陈不二一人不上,的确有失公平,另外他多少在内心还是希望能出现一点奇迹。
当然如果陈不二自己如老二老六那样放弃,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一念至此,陈锦柏厉声喊道:
“不二,你六位兄长的表现你也看在眼里,我们景室堂自老祖开馆,在这汴梁城中百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为父希望你能替陈家,替景室堂的未来,好好正经一回。”
陈离也在一旁劝道:
“七少爷,老夫知你从小足智多谋,心中自有主意,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景室堂再这样一二再,再而三被人挑衅,那我们的名声不保,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也将毁于一旦。
到时不但我们全家生计成了问题,你们这些少爷也不可能再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老太太想想,你们怎忍心看她晚年孤苦无依?”
陈离这话一出,所有陈家子弟都羞愧地低下了头,老大陈不喜甚至已经饱含泪水,不知所措。
陈不二一听,也严肃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个人对自己的未来丝毫没有担心,凭着他的金手指,走到哪不能混口饭吃?白手起家都无所谓。
但老太太是他的逆鳞,他绝不会允许最疼爱他的祖母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心,绝不会允许。
一想到这里,陈不二就躬身行了一礼:“父亲,三叔,二先生,我晓得了,定不辱使命!”
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往人群中间走去。
那一瞬间,陈不二的背影,在所有陈家人眼里是那么高大、伟岸,仿佛沐浴在圣洁的佛光之中一般。
第20章 堂堂医行四公子
陈锦柏看到小儿子毫不推脱,坚定地为家族荣誉而战时,他都怀疑自己眼睛有没有毛病,差点儿都不认识自己儿子了。
他何曾见过如此认真的小儿子?激动地连连说道:
“好好好,我儿现在醒悟,浪子回头金不换啊,为父甚慰,为父甚……”
还没等陈锦柏感慨完,就看到陈不二一脚踩在自己长袍的下缘,一下子朝前摔了个狗吃屎,把坐在地上撒泼的医闹一家人都吓了一大跳。
陈家众人再次集体以手掩面。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轰笑声,这会儿估计连大内都听得到了。
好多人甚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现场围观有不少就是宜秋门内大街上的街坊和商家,自然认得这位名动京城,堂堂“医行四公子”之一的陈不二,对他的一些光荣事迹早就有所耳闻。
现在看到这个花花公子居然要代表景室堂出战,一个个都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就觉得今天这处好戏,真真比新门瓦舍那著名的说书人张七七说得还精彩,还搞笑。
这时候,陈不二这一世的三个好兄弟,潘明光、朱力臣、杜宗哲听到消息后,也纷纷赶到了现场来为他加油助威。
说起这“医行四公子”,汴梁城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四人分别是:
景室堂七少爷,江湖人称“一生正气”陈不二
泉明堂大少爷,江湖人称“仗义疏财”潘明光
宝药林二少爷,江湖人称“粗茶淡饭”朱力臣
宣兴堂三少爷,江湖人称“滴酒不沾”杜宗哲
这四人皆出身医学世家,可谓是名门之后。乍看起来,这些绰号都是褒义词,但如果你从字面去理解,那就是太傻太天真了。
四公子的第一位,陈不二出名在于,汴梁城中大大小小的勾栏青楼,就没有他没去过的,里面的姑娘就没有他不熟悉的。
而且只要陈不二一踏进某家青楼的大门,这楼里的姑娘,无论是花魁、清倌人、红倌人,或者是最底层的莺莺燕燕们,
甚至连老鸨子自己,都会疯了似的一涌而上,前赴后继地跟这位陈公子争宠求欢。
有些房中已经有客人的姑娘,一听陈不二来了,宁可赔银子也要立刻中断生意,急着迎接陈大少爷去了。
这种盛况,什么大才子柳永、周邦彦、秦观,都弱爆了
才子要见花魁,又要赋诗,又是吟词,还得送上大笔大笔的银子,才能见到姑娘的面。
陈少爷是一进大门,就会被各大花魁直接拉到房中,恨不得日日服侍,予取予夺,纵观历史,谁有这样的待遇?
当年陈不二还破了一个汴梁记录,一天一夜,连逛十六家青楼。
这记录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而且据路边社新闻,陈不二逛青楼从不花钱。
这些青楼姑娘不但不要他的银子,走的时候反而还纷纷倒贴给他银两,然后再依依送别,难舍难分。
但陈不二每次对旁人说起他去逛青楼,从示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只跟姑娘们聊聊天、谈谈心、畅想一下未来,共同探讨一下大周朝的文化事业和人体解剖结构学。
每次看到陈不二这一脸装逼的模样,旁听的人都是一脸“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久而久之,陈不二就被冠以“正人君子”的雅号,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汴梁城中一百零八座青楼的姑娘们都是相信的。
并且全部宣称自己都是陈大少爷的忠实粉丝。
四公子的第二位,“泉明堂”的大少爷潘明光,说起来还是陈不二的大舅子。
潘明光的亲妹子,就是那位和陈不二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宝下娃娃亲的潘明月。
如果说陈夏是以逛遍汴梁城中所有青楼闻名于世的话,那么潘明光就是以赌遍汴梁城中大大小小的赌场出名的。
一日不赌他就混身难受,听闻当年他完婚时,还是被家里从赌场里拉出来的。
潘明光好赌,但“赌风”很好,从不拖欠别人赌资,输了也不会急眼。
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借高利贷赌钱,反正他身上有多少钱,就赌多少大的盘子。
赢了最好,出门就找兄弟们去下馆子。输了也认命,就在一旁看着别人赌,不吵不闹,不争不抢。
所以汴梁城中的赌场老板都非常欢迎他,每次一进门,那赌场小厮热情得跟看到亲爹一样。
随手送上香茗热毛巾,早上有早点,晚上有夜宵,中午想睡觉了里边雅间随便他挑。
赌钱嘛,十赌九输。
潘明光的例钱,几乎全部都留在了赌场里,有时候实在缺钱手痒了,就会跟陈不二周转一些,但从来都是有借有还。
故此落得一个“仗义疏财”的雅号,可惜财都输给了赌场。
四公子的第三位,是“宝药林”的二少爷朱力臣,
之所以被大家称之为“粗茶淡饭”,是因为朱胖子从小就爱吃。
他人生的乐趣就是美食,汴梁城中七十二家酒楼正店,无数个街头小吃滩,就没有他没去吃过的。
用后世的网红来形容,他就是个美食探店达人。
而且他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为了美食,什么钱不钱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举个例子,朱胖子最爱的一个菜,是潘楼的名菜“比翼双飞”。
这道菜的原料,取自鹅掌中间的那层薄薄的蹼,其他连脚趾带骨头通通不要。
问题是一只鹅能有多少蹼?
为了凑满一整道菜,需要宰杀大白鹅八十八只,此外还要算上各种名贵的调料名酒才能烹饪。
就这一道菜就是要价二十两银子,这几乎就是一户普通小商小贩家全年的收入。如果去汴梁城外,完全可以购买几亩上好水田了。
这样的败家子,哪怕是“宝药林”这样的大户人家也吃不消呀。
换了后世,这样的美食达人去探店,不但吃饭不要紧,可能还能赚回来一笔广告费(或封口费)。
但这是大周朝,吃饭是要付钱的,而是朱家在汴梁城中也是响当当的人家,肯定不会做出吃饭赊账的丑事来。
所以胖子为了搞钱,经常偷一些家中的秘药去鬼市出售,这已经是圈里公开的秘密了,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家在嘲笑不己。
第21章 化脓性扁桃体炎
光是一个朱力臣或许不怎么败家,但是如果朱力臣和“宣兴堂”的杜宗哲一同出现在饭店里,那绝对就是火星撞地求,臭鱼搭烂虾。
绝配了!
他俩去哪家饭店,也就预示着哪家饭店今天要大大地赚上一笔了,这汴梁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饭馆,几乎每天到了饭点,就会在思念这哥俩。
如果说朱力臣是好吃的话,那么“医行四公子”之四的杜宗哲的特点就是好酒,为啥江湖人称“滴酒不沾”?那就是在反讽这位老兄。
你如果问杜宗哲,怎么诊脉,怎么开药,怎么抓方,他可能是一问三不知。
但你要问他,这汴梁城中,哪家的老酒最香醇,那他就来劲了,可以拉着你坐下来,一口气能说半天。
什么东京丰乐楼的眉寿、忻乐楼的仙醪、和中楼的琼浆、遇仙楼玉液、铁薛楼的瑶醽、仁和楼的琼浆、高阳店的流霞、清风楼的玉髓、潘楼的琼液。
甚至连向太后娘家的家宴名酒天醇、张温成皇后娘家名酒醽醁、蔡太师家宴名酒庆会等等,这些权贵家的私产名酒,他也是如数家珍。
杜宗哲还有一种天赋,那肯定是汴梁城中的一绝。
他可以用布蒙上眼睛,然后拿嘴尝了尝这酒的味道,就能准确说出这酒是什么品种,几年陈,产地是哪里。
他的成名战,是当年在遇仙楼,他一人单挑满满一桌,总共五十杯不同品种的酒,全部都猜出酒名和年份,无一出错,百发百准。
大周朝的名酒品种很多,但价格都是死贵,因为酒曲都掌握在官府手上,没有酒曲是禁止私人酿酒,酒钱自然就高。
杜宗哲为了美酒,经常瞒着家里人去外面接私活赚外快。
一个堂堂的宣兴堂三少爷沦落到跟三教九流一样,在街口给人诊治开方赚酒钱,说出去都被各大世家所嘲笑不耻。
而且杜少爷喝酒,要么不喝,要么就一定要不醉不归,每每都要陈不二他们几个狐朋狗友,或者拜托酒楼伙计送他回去。
而他醒后,必定是会否认自己前一天晚上喝了多少酒,故江湖人称“滴酒不沾杜宗哲”
所以说,这传说中的“医行四公子”,说白了就是“吃喝嫖赌”四人组,在外人眼中败家子的典型,也几乎被当作了汴梁城中的四大祸害。
但这四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关系极铁,可不是那种酒肉朋友。
话说陈不二将在倒地的一瞬间,动作迅速往前一滚,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然后尴尬地冲四周人群拱了拱手。
“承让承让。”
人群中再次大笑声一片,不少人像听书时一样纷纷喝彩:“好~~再来一个~~~~”
潘明光更是大吼一声:“妹夫,身手不错!”
陈不二得意地冲自己那些狐朋狗友抬抬下巴,然后自顾自走到了那一家子人面前。
他先是来到那位地上躺着的老头身边,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病容:眼球凹陷,嘴唇发干,两眼无神。
陈不二又用手轻轻触摸了几处老人的皮肤,表面皮肤弹性很差,这是明显的因为高烧缺水引起的脱水貌。
这说明老人的确是有真病,而不是装病。
围观的人再次鸦鹊无声。
奇怪地看着陈不二对着老头子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拿手指戳戳那边,大家心里都在发笑。
这哪里是在瞧病?连基本的搭脉都不做,也没有一番大夫常做的望闻问切,一看就是在瞎胡闹嘛。
包括陈家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唯有陈离咪着眼睛,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等待着这位七少爷这个非常人能做出什么非常举动出来。
老婆子一看这个毛都没长齐的陈家少爷这怪异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在非礼她家老头子,赶紧一巴掌拍掉了陈不二的“安禄山之手”。
“喂喂,我说这位小少爷,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可不能乱来啊,我家老头子自小清白之身,为人老实本分,可没有什么龙阳之好。”
这话一出,老婆子和她媳妇还好,老婆子的儿子却吓了一大跳,赶紧倒退几步,要跟这个“龙阳君”保持一定的距离。
旁边的人围观者又是哄一阵大笑。
有好事者在大喊:“这位婆婆尽管放心,汴梁城中谁人不知,七少爷绝不会对男人有兴趣的。”
陈不二一听,有人帮他解释了,果然是热心的朝阳群众啊,连忙拱手表示了一下感谢。
可是心里又感觉怪怪的,什么叫汴梁城中谁人不知道?知你妈个头啊?
但陈不二此时已经进入了一个医生的状态,便认真诊治起来,只见他反身又从那小妇人手中抱过那发热的小孩。
小孩软绵绵的,显然已经没有力气再哭闹了,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位怪蜀黍拿出一支怪异的玩意儿,对着他的耳朵就是一按。
嘀~~~~~
随后一阵轻响,陈不二拿过电子耳温枪,看了看上面的数据,39.0℃。
“来,小朋友,给叔叔看看你的喉咙,张大嘴,喊一个啊~~~~”
小孩子挺配合,张嘴,陈不二对着阳光往咽喉部仔细一看,得,找到病因了。
这小孩儿的两侧扁桃体都三度肿大了,表面还可以看到很多白色的脓性分泌物,这不就是典型的“化脓性扁桃体炎”的表现嘛。
陈不二不放心,因为化脓性扁桃体炎主要致病菌为乙型溶血性链球菌和葡萄球菌,而这两种细菌也是肺炎的主要致病菌,所以他得排除一下小孩有没有肺炎症状。
一想到这里,陈不二又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大背包里,拿出一只听诊器来。
现在是初夏季节,衣服较少,他直接将听诊头放到小孩的胸前肺部,然后不断移动改变听诊方位。
别说小孩的几个家长了,就连围观的人都看得傻掉了?
刚刚那个往耳朵里放,又会发出嘀一声的“机关”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个一头戴着耳朵上,一头又不停在胸前移来移去的皮管子,又是个什么鬼?
汴梁人自认为见多识广,但现场愣是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些玩意儿,一时好奇心大起。
第22章 奇怪的检查方式
别说普通汴梁人了,就算是陈家这些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家都在屏住呼吸,看看这位陈大少爷在搞什么鬼?
但陈锦柏已经有些忍不住了,事实上从陈不二出场摔倒开始,他就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儿子一直是在瞎胡闹。
做为一名大夫,你不先忙着同老婆子争吵,而是首先去探望病人的病情,这个步骤是对的。
陈锦柏原本心里还在微微点头。
但后面越看越不对了,不知道这个小儿子从哪里搞来一些奇技婬巧的东西,开始装神弄鬼了,这也叫会看病?
难道你不应该先搭一下患者的脉搏变化,看一下舌苔厚薄,再询问一下病史的吗?
认定小儿子在胡闹的陈锦柏一口气上不来,刚要开口训斥,却被一旁边的陈离再一次拦住了。
“二爷,稍安勿燥,且再看看,我觉得七哥儿这手法,不像是胡闹,一定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一种医术。”
“就他?还懂医术?他到现在为止,连浮脉和沉脉这些最基础的医理都分不清,他会瞧病?我也是昏了头,会让他上去试试,唉,家门不幸啊!”
陈锦柏在人群里感叹,听得旁边的陈氏子弟纷纷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而那边陈不二又有新动作了,只见他收起那怪异的听诊器,站了起来,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小孩儿的病情我已经清楚了,不就是扁桃体化脓了嘛,这种疾病的一个主要病理,就是细菌感染后,细菌进入全身血液,引起的毒血症。
毒血症的一个特点就是高烧不退,体温持续在39℃或40℃左右以上的稽留热,今天才第四天,这高烧不退也是正常,而且也排除了肺炎可能,这病治疗起来不难。”
不难?
周围人群中都发出一阵阵惊呼。
就这还叫不难?每年汴梁城中,因为高烧不退导致死亡的人有多多少呀?别说普通市井小民,就算是那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也不能幸免。
当今官家的几个亲儿子,不就是因为在幼儿时高烧不退最后全部都薨了。
这个景室堂的败家子,居然说治疗不难?见过说大话的,没见过这么说大话的。
陈不惧在人群里也是轻哼了一下:“就连老祖在世,也不敢说一个不难,老七倒是好魄力。”
这话一出,就连陈离都是眉头一皱,心想这位小少爷大话说得太早了,现在汴梁城中几千人看着,这要是后面无法治疗,那景室堂这招牌可就砸了。
毕竟他现在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整个景室堂的名誉。
别人可以置疑,但陈不二的几个“死党”却肯定要死撑好兄弟一把的。
于是几人在人群里就骂开了,就数潘明光声音最响:
“你们懂什么?这景室堂是干嘛的?人家是正宗伤寒派的传人,药到病除,立马退烧,那是人家的绝活儿。否则人家陈家大伯怎么能进宫当太医?难道你们在怀疑官家的眼光?”
朱力臣也在一旁嚷嚷:
“对,我们可是亲眼见过这位七少爷出过手,那水平,不管你发的什么高烧,人家唰唰两下,不出一个时辰,包管给你退得干干净净。”
杜宗哲也眼着喊道:“就是,药到病除,就这么神奇。”
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急声反驳道:“景室堂这么厉害,怎么这老头子和小孩儿的烧退不下去?这都三四天了,你们怎么解释?”
朱力臣和杜宗哲一听,一时语塞。
还是潘明光聪明,关键时刻顶得住要顶,顶不住也要替妹夫给顶着:
“你们懂啥?景室堂的秘方,岂是这么能轻易拿出来示人的?这一家子两个病人,抓了四天的药才二两银子,你们想想,这能买到什么珍贵药材制成的秘方?”
朱力臣和杜宗哲一听,连忙捧哏:
“对对对,能在这京城里成为五大医馆,这景室堂怎么可能没有秘方?这秘方是各种天材地宝制成,怎么可能二两银子就买到?”
旁边又有人在嘀咕了:“这二两银子也不少好不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月的开支。”
朱力臣鄙夷地说道:“知道兄弟我吃一餐菜要多少钱吗?没有二十两是肯定拿不下来的,这二两银子想要救两条人命,你说够不够?”
一时间,现场说什么的都有,但基本上除了潘明光三人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位陈不二有这种天大的本事。
包括他亲爹。
但陈不二可丝毫不理会外人的置疑,趁这功夫,也给老头初步检查了一遍,确定了老头也是扁桃体化脓了,这说明两人之间是互相交叉感染引起。
而能引起化脓性扁桃体炎传染的细菌,只有链球菌或葡萄球菌有可能,那么现在都不用化脓血常规和超敏C反应蛋白就可以确诊了。
查清了病因,再去治疗,对随身携带了一个医院的陈不二来说,有什么难度吗?
不就是退烧药,抗菌药嘛。
而且他敢放出大话,主要是因为他明白,古人是不可能接触过抗生素的,整个人就像一张白纸。
那这些“消炎药”一用下去,这大周朝哪个细菌杠得住?就跟打仗用原子弹一样,甭管你来什么细菌,全部给你炸光光。
可不像陈不二的前世,那时候的人们普通大量使用抗生素,别说药了,你吃的肉、喝的水、买来的什么零食水果,都可能全部是抗生素含量超标。
为啥有些人经常在喊现在的“消炎药”效果没有以前好了,那是因为以前的人们接触抗生素少,难得用一下疗效相当好。
可是抗生素一旦用多了,细菌就会自动产生耐药性,你再用药疗效就没有以前那样好的原因所在。
现在回到古代,别的药不说,陈不二就凭借着那些头孢阿莫西林,那绝对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横着走,感染类的毛病,就没有他治不好的。
夸个海口又怎么了?
他不但要夸海口,今天还要为“景室堂”扬扬威名,让人瞧瞧陈家的真正本领,免得以后那些魑魅魍魉还老是来纠缠不清!
第23章 一个时辰内退烧
陈不二心里有底后,就要开始表演了。
他先是问那位老婆子:
“这位婆婆,你可是说过,有人告诉你,我们景室堂用药用错了?才会导致你家老头和孙儿高烧不退,命悬一线?”
那老婆子经过几场骂战大获全胜后,自信心早就爆棚,自然是大声回到:
“的确如此,就是你们景室堂医术不精,害人不浅,让我们几近家破人亡,啊呀呀,青天大老爷呀,你们可以替老婆子作主啊~~~~~”
“好了好了,别嚎了,你还想不想让你家老头和孙儿活了?”
老婆子和她的儿子媳妇都是一惊,连忙抬头:“你这公子好生不会说话,自然要活。”
“要想活命,那都把嘴闭上。”
陈不二说完,又高声对着四周围观的人群大声喊道:“诸位街坊,诸位汴梁城的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
朱力臣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声:“七哥儿这是准备要沿街卖艺了?”
潘明光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没说话别人不当你哑巴,这是妹夫要开始憋大招了。”
只见陈不二依旧在大声冲着四周的人群说道:
“刚刚这老头儿和小孩儿我已经诊治过了,他们的确是因为高烧不退,导致病入膏肓,命悬一线,差一点点就要去见阎王爷爷,这个大家认不认?老婆婆,你认不认?”
众人都觉得这个陈不二是不是有点傻?这病人的病情越严重,不就代表你们景室堂的水平越差嘛,毕竟人家是来你们医馆瞧的病,抓的药。
于是人群中的几个“气氛组”一看机会来了,赶紧要坐实,于是也大声嚷嚷:
“的确如此,这两人恐怕命不久矣,大伙儿可都瞧见了,就是你们景室堂医死的!”
人群里一下子都议论纷纷,对着陈不二指指点点,不少人都在摇头。
陈锦柏一把扶住了旁边的陈离,就觉得自己今天这头很晕、胸很闷、心很痛、气很急,自己命不久矣。
陈不二嘴角一弯,又问那位老婆子:“老婆婆,你是不是也认?”
那老婆和她的儿子媳妇也是齐齐点头,用怪异地眼神看着这个公子哥回道:“确是如此。”
陈不二又问道:“早几日的药方,你是否带来?”
老婆子从胸口颤颤巍巍拿出两张纸来,“带来了,就是这两张天杀的药方,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呐~~~~”
陈不二接过两张药方,大概看了一眼,啥也看不懂,悄悄招了招手,让陈不喜过去。
“大哥,这两张药方是不是我们景室堂所写?你鉴别一下。”
陈不喜连忙细细看来,点头道:“的确是当日坐堂吴大夫的笔迹,并未造假。”
那老婆子一脸不屑:“当然是真的,我们这种良善人家怎么可能栽赃嫁祸?”
人群中的陈锦柏又是一阵冷笑,对着身边的陈离说道:
“瞧见没,这个不学无术的不孝子,连自己家医馆的药方都不认识,还要不喜去帮忙,真是可笑之极,无用之极!”
陈夏才不管别人怎么腹诽他,他说这些话,就是在给人下套呢,见小目标达到,他又自信地说道:
“好,既然药方确定是真,今天我就让大家瞧瞧,到底是我们这药方有问题,诊治有错误,从而引起得高烧不退误人性命,还是因为这病情就该如此,非景室堂诊治不力引起。”
人群中有人喊道:“七少爷,你又如何当场证明……”
“是啊是啊,这除非是大罗金仙到来,赐下仙丹才有可能现场康复,否则都是白嗒……”
“神仙也难治呀,人都病成这样了……”
陈不二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也不用咱家的名贵秘方,我就继续用这药方上的几味药,包括剂量也一模一样,让这老头和小孩儿服下,而且我保证,在半个时辰内,这两人一定能退烧!
为了显示公平,防着有人说我们景室堂作弊,现场围观的人群里,有没有人懂医术或懂些药材的先生,我需要来三个人,帮着大伙儿一起监督我用药。”
陈家这话说得,先不管是不是大话,但至少绝对够硬气。
这让大伙儿现在的兴趣更大了,这陈家七少爷明显是准备在现场试药,还说一小时内见效,是真有本事,还是吹牛的,一个小时内就见分晓。
话音刚落,从人群里一下子出来三个中年男子。
一看他们的打扮,就是书生气十足的样子,这年头能识文断字的,就没有几个是普通人家的,肯定有着一定的身份。
只见这三人站出来后,纷纷对着人群一拱手:
“在下太学教习秦子衡,对医术也算有些研究,不才自荐为现场监督!”
“在下洛阳保全堂坐馆大夫阮无城,刚巧路过此地,见小兄弟主动邀人监督,那就主动来当个见证人。”
还有一人也站了出来:“在下玉津园管事晏寒笙,大家都知道我们园中种有各类药材,所以对这一行也有所了解,也来当个监督人。”
这三人都跟景室堂没有关系,陈不二也是临时提议,没时间安排托儿,所以围观的汴梁人纷纷鼓掌叫好,表示认可这三人的中立身份。
陈不二见到这三人主动站出来,心想大周朝的大学教授、主任医师、公园园长都是吃得这么空吗?
但表面上还是一副客客气气的赶紧行了一礼。
“那好,三位先生请站到这桌前来,我一会儿命馆中小厮,按方抓药,到时麻烦三位先生帮忙鉴别药材,看我们有没有移花接木,偷偷调换。”
这三位“志愿者”也是回了一礼,点头答应。
陈不二这时候招了招三哥陈不怒,在耳边他叮嘱了几句,陈不怒点头离去。
不一会儿,街上就摆放了一张大桌子,同时还拿来了小火炉和药罐子,看样子是准备现场熬药了。
所以工具准备好,那位太学来的秦教习就开始对照着药方,开始大声喊出来了
“我先念出这位老人家的药方,第一味药,黄芩三钱。”
医馆的小厮听到好,马上从药柜里取出三钱黄芩,放在桌上,开始供三位“监督员”现场检查勘验。
第24章 悄悄添加了点料
秦子衡、晏寒笙、阮无城分别拿起药材来,仔细辨别,又互相交流一翻,连连点头。
秦教习又冲着围观的人群喊道:“黄芩三钱无误,接着第二味药是山参二钱!”
那小厮听到后,又急忙从药柜上取出山参,供三位“监督员”检查。
这边在忙活,那边陈锦柏心里没底呀,别说景室堂了,就算是大周立国百余年,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事做好了,景室堂肯定会一战成名,名动全城,立刻能缓解到陈家目前遇到的各种危机。
但这事要是做不好,那景室堂这脸可就丢大了,百年名誉就是毁于一旦了,也会成为汴梁城中的一个笑话,那陈家以后如何在医界立足?
陈三爷陈锦树也急了,“二哥,你劝劝老七,不能这么瞎搞呀,这要是一个时辰内不退烧,那我们家就完了!”
陈二爷也是顾虑重重,看向了自己的伴当。
陈离无奈地笑了笑:
“二爷,三爷,这事我觉得可以一试,如果成功了,眼前的危局就可能解决,也能重振我景室堂的名声。如果失败了,那也不要紧,我们马上宣称这是小孩子在瞎胡闹。
汴梁城中,人人皆说七哥儿是个纨绔子弟,那么这个纨绔子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都只能代表他自己,与我们景室堂无关,虽然不能堵住悠悠之口,但我们也有个台阶可以下。
另外,二爷,我现在就去秘室里取出安宫牛黄丸,这是我家用于清热解毒,镇惊开窍的秘药,哪怕对方不给钱,该用的时候还是要用,不能再让这家人闹腾了。”
陈离话音刚落,陈三爷急了:
“二先生,咱家安宫牛黄丸可是贡品,一粒药价值十两银子,就这么白给这家子泼皮服用,那我们不是亏大了?再说,现在原料储备极少,可是用一粒少一粒了的。”
陈锦柏却不管了:
“去拿来吧,现在已经不是计较成本的时候了,今天这场面,不二要是胜了还好,败了咱们这招牌可就算是砸了,总是要做好两手准备的。”
陈离匆匆而去,陈三爷看了想张嘴,又张不开嘴,懊恼的一跺脚,继续看着场中情况。
这时候三位监督员已经将两张药方念出,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检查了药材是否名副其实,用自己的名誉做了保证。
“经我们三人勘验,这些药材与药方皆是一致,并无差错,诸位看官,这位老婆婆,你们可信服?”
围观的人纷纷叫好鼓掌,表示了自己的认可。
老婆子也重重点头:“认可认可,三位先生自然医术高明,绝不至搞错。”
陈不二一听,跟网络主播似的,又开始大声喊了出来,可以让现场围观的所有人都听得到。
“好,三位先生检查过了,老婆婆也认可了,那接下来我们景室堂已经准备好了两个火炉和药罐,咱们现场熬药,现场就让老头儿和小孩儿服下,现场看看疗效如何?怎么样?”
好~~~~~
众人齐声喝彩。
三位“监督员”完成任务,也被陈不二客气地送回了人群里,接下来他就真的要作弊了,可不敢让他们三人近距离观看,被穿帮就尴尬了。
医馆的小厮对熬药煎药那都是相当熟练,陈不二一声令下,他们就开始忙活起来,倒药的倒药,加碳的加碳,扇风的扇风。
一刻后,现场就弥漫着一股子药香味。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为了让自己瞧得更仔细些,就连宜秋门城墙上的禁军们也聚集了好大一堆,从上往下瞧着热闹。
一时间,宜秋门大街上的交通就彻底堵塞了,心急的都绕道而走,不急的反而也加入了围观人群。
晚到的,还纷纷向早到的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现场又是一片惊呼声不断。
这现场的热闹程度,跟龙津桥夜市有得一拼。
等药熬好后,陈不二亲自拿着药罐子倒出药汁,并且不停扇扇子。
大家以为陈不二是想让药物快速冷却,可以马上试药。
其实谁也不知道,陈不二只是假借扇扇子,在这眼花缭乱的时候,悄悄往这两碗药里加入了特别的东西。
小孩儿的药中,添加了布洛芬干混悬剂和头孢干混悬剂,也就是后世著名的“美林”和“希克劳”。
而老头的药中,他则添加了对乙酰氨基酚片和阿莫西灵胶囊,也就是后世常用的“散利痛”和“阿莫灵”。
等药片彻底泡开后,陈不二端着两碗药,示意老婆子和她媳妇,分别给两位病患服下。
老婆子和她媳妇有点不敢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可这时候瞧热闹的人群,怎么会允许她们不喝药?
她们不喝了这药,那别人怎么瞧热闹?某些被刻意安排的“气氛组”怎么起哄?
陈不二一瞧这家子人不敢喝药,也出言讥讽道:
“这么多大周百姓瞧着呢,楼上还有禁军老爷,围观人群里我也瞧到了开封府衙役老爷们,你们怕啥?怕我们景室堂敢当着这么多正直善良的热心人之面,将你们毒死不成?”
旁边的人群也在一个劲催促道:“就是,快点喝,事情是你们挑起的,怎么临了反而退缩了?莫非你们心虚不成?”
老婆子一听,也是心一横,跟媳妇一起,给这两个高烧中的家人服下了一碗汤药。
小孩不会说话还好,老头喝了药后咂了咂嘴:“怎么感觉今天这药味道怪怪的。”
陈不二吓了一大跳,赶紧掩饰道:
“今天是我们医馆的人亲自熬的药,那些火候、放药顺序、熬药时间长短,自然跟你们有所不同,否则什么叫专业呢。”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这跟烧菜一样,多烧一会儿和少煮一会儿,味道可能就是天差地别了。
见大家都听信了,陈不二瞧瞧抹了一把汗。
药也服下去了,接下来,众人都在等等奇迹出现的时刻了。
到底是景室堂的医术太差,药物不灵。
还是病情是该如此,只是这家子受人挑唆前来闹事,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自然会见分晓了。
第25章 有无退烧见分晓
这一老一小的将药喝了下去,现场围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这药效发挥还要等一会儿,但谁也不敢动。
这么多人挤人在一起,谁要是半路走开一会儿去上个厕所,那回来肯定是挤不进人群去了的。
没瞧见很多人因为瞧不见圈里的场景,那是各显神通。
有钱的去街两边的茶馆、酒店二楼,居高临下,一边喝茶一边瞧热闹。
没钱的人,只要爬到马车上,要么爬到路边的柳树上,围墙上,倒也能看个明白。
汴梁城中的小贩们是鼻子最灵的,一瞧这边客流量巨大,马上各自拿着自家贩买的小零嘴、小玩意就开始售卖起来。
一边卖货,一边还能瞧热闹,这可真是赚钱娱乐两不误。
因为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那些小娘子都不好意思跟人挤成一团,而那些年长的老妇人则没有这个顾虑,一个劲往里挤。
就看到一个壮硕的中年妇人,一边挤,一边对身边一个白面书生骂骂咧咧。
“瞎了你的狗眼,老娘的豆腐也敢吃,信不信老娘打爆你的头!”
那个白面书生满脸通红,梗着脖子辩解道:“这位娘子好生无礼,分明就是你拼命往我脸上挤,我何曾想过要吃你的豆腐?”
那个中年妇人一听就不乐意了:
“放屁,好歹老娘也是西门杀猪行一支花,怎么会如此不知羞耻,主动投怀送抱,你再啰嗦几句,当心老娘抓你去见官。”
那个白面书生一听,气得两只手都在发抖了,但马上怂了,不敢吭声。
而这位壮硕妇人又开始往这位书面身上挤啊挤的,天知道是谁在吃谁豆腐。
就这样,现场闹轰轰的过了大约两刻钟,那位小孩儿先有了反应。
只见小孩儿全身上下冒出大量的汗水,整个人都像被水喷过一样,连头发都湿了,让人看了啧啧称奇。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小孩儿出汗正是在快速退烧。
那位洛阳保全堂坐馆大夫阮无城马上上前,先是摸了摸小孩儿的额头,再是将手搭在小孩手左手腕部,开始搭脉。
过了几息时间,阮无城惊讶地站了起来,高声喊道:“真的退烧了,而且脉象也平稳了,不似刚才那样快速。”
哦,现场马上一阵安静,所有人都盯着那个小孩子。
只见这个小孩子已经在母亲怀里坐了起来,虽然全身湿透,但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张嘴就是一句:
“娘,我饿了,我想吃馉饳(馄饨)……”
那小妇人一听,欣喜地连连点头,“娘去买,娘马上给你去买。”
那老婆子本来眼睛盯着陈不二,小心翼翼地防着他搞什么鬼,现在一听孙儿精神已经恢复大半,开口就要吃东西,那个开心呀。
一把上去,从媳妇怀里抢过孙子,“哎哟,我的乖孙儿,你想吃什么,祖母都给你去买来,只要你身体安康,祖母真是死了也甘心哦。”
这时候围观的人都惊呆了,随之发出一声声喝彩声。
“嗨,这陈家少爷果然有两下子,这不到两刻钟时间,小孩儿果然退烧了,神了。”
“哎哎,这是什么方子,刚刚你们听清楚了吗?”
“再看看吧,万一一会儿又烧了呢?”
现场说什么的都有,但总的来说,大家都是纷纷看好景室堂的药方,但也有少数人不看好,毕竟地上还躺着一个老头呢。
说好半个时辰,这都过去两刻钟了。
人群外面,陈家的子弟全部都摩拳擦掌,兴奋异常,因为大家清楚,哪怕只有一个人见效,这景室堂今天的名声算是保住了。
就连陈锦柏的眼珠子也瞪得圆圆的,一脸不可置信。
只有陈离抚着胡须,若有所思。
就在大伙儿目光都在小孩儿身上的时候,那位地上躺着的老汉也在儿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同样也是一身大汗淋漓,但眼神却清澈了许多。
小孩儿陈不二不担心,儿童有一个特点,只要一退烧,马上就会活蹦乱跳。
但老年人就不一样了,鬼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基础疾病,任何一种意外,都可以导致治疗效果跟不上。
陈不二蹲下身来,对着老头问道:“老丈,你现在觉得如何?”
那老头虚弱得说到,“感觉身子骨没有那么烫了,但我好渴。”
陈夏知道这是脱水的表现,前面几天滴水不进,加之刚刚退烧时又出了一身汗,体液得不到补充,体内电解质还是没有恢复,那么人就没有脱离危险。
如果是现代社会,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挂针补液。
但这是在大厅广众之下,拿出耳温枪和听诊器就已经够夸张的了,再拿出几瓶盐水给他挂上去,那就真的要被皇城司当妖怪抓走了。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口服补液。
一念至此,陈不二又喊过来三哥陈不怒嘱咐几句,不一会儿,陈不怒就拿来了几杯水。
陈不二又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包药粉倒到水杯里,融化之后拿到了老头面前。
“老丈,这水你喝下去,能喝多少喝多少,直到你喝不下为止,你如果信我,想保住老命,就听我的。”
老头这时候身体恢复了很多,烧也自感退了,心里早就将陈不二当作了救命稻草,哪里会有不从之理,于是在儿子的帮助下,一杯接着一杯喝。
这时候陈不二再一次拿出耳温枪,对着老头和小孩儿的耳朵就是一按,果然,在现在抗生素和退烧药的作用下,效果那是杠杠的,两人同时退烧了。
阮无城和秦子衡做为两个“监督员”,也马上对两人进行复诊,结果一致,两人都已经完全退烧了。
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就达到了顶峰。
就数潘明光、朱力臣、杜宗哲三个死党喊得最响:
“瞧见没?瞧见没?堂堂京城五大医馆的景室堂,岂会开出无用的药方来?岂会卖出造假的药材来?”
“就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下老婆子一家无话可说了吧?”
“最可恨那些挑拨离间之人,让这无辜的景室堂受此冤屈,真的是苍在无眼呀~~~”
这仨兄弟的表演,一个比一个浮夸。
第26章 到底受谁的指使
说谁震惊,都没有陈家人震惊。
陈锦柏和陈离这主仆俩心有灵犀,马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个去检查那老头,一个去检查那小儿。
又是把脉,又是问诊,一通忙活,两人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精光。
这两个患者原本的病情,刚刚他们其实已经从坐堂医生那儿了解过了,根据他们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属于最难治的“伤寒”类型。
尤其老的老,小的小,要想自己杠过去也是很难的事情。
想不到陈不二几贴药下去,居然神奇般的在两刻钟左右全部退烧,这不能不让他们震惊和怀疑。
陈锦柏拿起桌上的药方,仔细研究了半天,又将刚刚抓药的小厮叫了过来问得明白。
各种证据都显示,这的确是景室堂的普通药方,也的确是景室堂内抓的药。跟之前那四贴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怎么前面四天毫无用处,今天则是一用就灵,效果可以差这么多的?
陈锦柏甚至已经在怀疑,刚刚陈不二是不是被陈家老祖附身了?
否则这个家族里最不学无术的小儿子,怎么可能有这个自信夸下海口,可以在一个时辰内退烧?
他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小儿子,久久无语。
陈不二此时在干嘛?
他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翘着个二朗腿,他的三个死党给他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打扇的打扇,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七哥儿,你太牛了,绝对是我们医行四公子的楷模啊,打出了我们四公子的赫赫名声。”
“七哥儿,我的亲哥哥喂,跟你商量个事,你手上是不是有退烧秘药?给弟弟一些呗,我好去鬼市换钱,你瞧我最近因为没有银子,都饿瘦了。”
陈不二斜着眼睛瞟了朱力臣一眼:
“胖子,你瞧瞧你这肚子,再瞧瞧你这一身肥肉,你就不怕到时得三高,英年早逝?”
朱头子嘿嘿笑着:“我更怕英年饿死,俗话说得好,醉仙楼里死,做鬼也不怕。”
杜宗哲突然停下了敲腿的动作:“不对不对,这句诗怎么这么耳熟?”
陈不二一翻白眼,被这几个比他还不学无术的好兄弟给气乐了。
潘明光虽然喜欢赌钱,但智商还是在线的,悄悄用嘴努了努。
“妹夫,看出来了吗?这一家子人就是被人教唆来你们景室堂找麻烦的,否则借他们几个胆,敢在陈家面前闹事?”
陈家虽然不是权贵之家,但行医多年,家中连太医都有,这汴梁城中上上下下的关系那都是很扎实的,谁家没有个头痛脑热?交好一家名医馆,对全家健康都有保障。
所以在一般的普通小民眼里,五大医馆那也是高高在上的豪门大户,惹不起的存在。
但今天这一家五口,一点背景没有的小老百姓,居然也敢气势汹汹闹上门来,要说背后无人指使,景室堂门口的石狮子都不会信。
陈不二轻轻点了点头:
“我看出来了,但我猜不出是谁家在背后主使,可能我父亲知道,但你也晓得,家中之事我从来不管,也无人跟我提起。”
那老婆子看到自己老头子,小孙儿都恢复了不少,心中自是高兴。
但老婆子看向陈不二的眼神中,明显就带了一些闪烁,这时候就开始服软了。
“陈,陈少爷,之前是老婆子错过你们了,请你原谅老婆子我心疼孙子,之前出言多有冒犯,请你多多原谅个。”
陈不二似笑非笑,也没有理睬她,而是坐了起来,站在了椅子上,对着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手,高声喊道:
“各位汴梁城热心的街坊们,还有刚刚给我们做中人的三位先生,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我们景室堂的药方和药材,没有任何问题,也是真实有效果的,各位可愿替我们作证?”
围观的人齐齐喊道:
“大伙儿都亲眼瞧着呢,这分明就是老婆子一家误会引起,景室堂可是咱们汴梁的老子号,肯定没问题。”
“就是就是,前些天我夫人的娘家表弟的二舅妈的小叔子高烧不退,求了很多医没用,求到景室堂来,两天就退烧,谁敢说景室堂骗人,我第一个不服。”
“我们愿意替陈家作证!!!”
“老婆子一家要道歉!!!”
这下好了,舆论马上就反转了,现场的人群,十之八九都是支持景室堂的,并被景室堂今天两刻退烧的神奇之处给深深的折服了。
陈不二又是一拱手:
“那在下就替景室堂,谢过诸位了,你们放心,我们医馆有着百年信誉,绝不可能做出丧尽天良之事,也不可能知假贩假,如有此事,”
哈哈哈。
毒到家了。
刚刚对小儿子的印象有所改变的陈锦柏,又气得直吹胡子。
陈不二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就这么当着上千人的面,看着那老婆子说道:
“这位婆婆,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能不能告诉大家,你是受谁主使前来陷害我们?是谁给了你这个勇气?梁静茹吗?”
等等,梁静茹是谁?
陈不二这话一出,现场聪明点的人,就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了。
因为有太多不合理之处,包括之前老婆子说漏嘴的,什么开水凉水和关灶火理论,这分明就不是一个大字不识,一点医术不通的老妇人说得出来的话。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老婆子身上。
只见这个老婆子的脖子一缩,连连否认:
“少爷说的什么话,的确是老婆子忧虑过甚,思虑不周所以才做出这等错事,与旁人无关,更无人主使。”
人群中的陈锦柏一听,眉头一皱:“这个臭小子还是年轻,他这么问,人家会承认才怪。”
陈离轻声说道:
“二爷,你这就不懂了,七哥儿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问出来,其实要的不是一个答案,他就是要让汴梁城的人都去思考一下。
为什么景室堂这几年这种医闹频繁,这是因为景室堂医术太差,药物不灵引起?还是因为背后有人躲在暗处主使引起?这天下聪明人这么多,自然有人听得出来。”
第27章 什么景室堂秘方
一场公关危机,被陈不二这三下五下就解决了,这让陈家人纷纷感到扬眉吐气。
围观的人群慢慢在散去,陈不喜几人将这个最小的弟弟团团围住,不停询问刚刚治病的经过。
只有陈不爱和陈不惧冷冷看了一眼,转头就往老宅走去,一点没有兄友弟恭的自觉。
陈锦柏看了一眼这两个侄子的背影,小本本上已经给他们记了一笔。
见众人都准备散了,那闹事的老婆子一家都不敢离开。
他们也知道今天闯祸了,说难听点,景室堂这样的大户人家想要报复他们,他们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
陈不二这时候也不想多管闲事了,反正他已经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忙碌了半天,应该回去歇一歇了。
“咳咳,父亲,如果没事,孩儿先走了。”
陈锦柏看了一眼儿了,存心考究他:“不二,你说这一家子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那老婆子一家一听,吓得连连跪地求饶。
陈不二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这送佛只能送上西了。
刚刚那两个病患口服了一次抗生素和退烧药,只能管一时,万一药效一过又烧起来,这家人又可能来闹。
而且这种市井小民,景室堂真的出手报复,传扬出去,景室堂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医馆可是救人的地方,不是杀人的地儿,有些脏事,不能沾。
“父亲,稍等我一会儿。”
说完,陈不二走进了医馆,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个小纸包。
“老婆婆,你们不说实话也没事,有些事情只要做过就一定查得出来,不过我们景室堂可不像别人那样阴险,你们既然是我们这里瞧的病,我们就一定会负责。
给,这是我们的秘方药,这个一次一包,一天两次。这个一次一包,一天三次,切记,最少口服三天,三天之后,我保证还你们一个健健康康的老头和孙儿。”
那些还没有散去的人群,一听景室堂以德报怨,不但没有责难这闹事的一家人,反而给了秘方药,不禁纷纷喊起好来。
“陈少爷仁义!”
“景室堂果然是良善人家,医学世家,佩服佩服。”
陈不二非常装逼地挥挥手,时不时还拱个手表示感谢支持。
陈锦柏看到小儿子将事情首尾处理得非常得体,不但解决危机,反而将坏事变成了好事,让景室堂的名声传扬出去,心中大乐。
“好好好,我儿果然是浪子回头了,为父甚慰,为父甚慰啊。”
陈不二连连谦虚:“不敢不敢,都是dang和人民教育得好。”
陈锦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刚刚说的景室堂秘方是什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不二一听,傻了,这种秘方他怎么好说出来,那可是他赚外快时用的独家秘方,怎么能轻易交出来?
交出来就算“景室堂”公账上的东西了,而且,他也没办法说是怎么制作出来的呀.
难道跟老头说,你儿子是穿越者,来自一千多年后,随身自带了一个医院?里面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药品?
如果他真这样说了,非被家里送到玉堂巷的失心疯诊所去。
一想到此,陈不二马上打起了哈哈:
“爹,啊哟喂,我这背上的伤疤又开始痛了,啊哟,胖子瘦子还傻站着干嘛?赶紧扶本少爷回房。那谁,你们三个去不去?”
潘明光、朱力臣、杜宗哲一听,也连忙卷起衣摆,跟着陈不二快速消失在宣门内大街。
“哎,哎,不二,不二~~~~”
陈离在身边呵呵笑了一声:
“算了算了,孩子有自己的秘密,我们就不要刨根问底了,反正肉烂了还是在锅里,怎么样,我看人很准吧?我就说不二这孩子跟其他几个兄弟不一样。”
陈锦柏也是放松地摸了摸肚子,
“好,果然是我的种,类父,哈哈,走,我请客,咱们去玉回春酒家去吃顿好的,这大山里一待半个月,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陈离一想,这父子还真像,一点都不愿委屈了自己。
话说陈不二在瘦子胖子的“搀扶”下,快速朝内宅走去,到了一个拐弯处,确定其他人看不到了,陈不二就下来自己走了。
穿过医馆特意留着的门,就可以直接到达陈家内宅。
陈家老宅“中轴线”上是主屋前厅中堂之类的,是家长居住的地方,主屋东西两侧各有六个独立的跨院。
陈家几个兄弟都已经成婚,所以一家占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陈不二还没成婚,原本应该是和陈锦柏陆冰轮住在主院,但他受不了父母的管教,于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也一人占了一个院子。
而且还是陈家老宅最角落的一处院子,围墙外就是一条弄堂,可以直通宣门内大街,隔壁就是辽国驻汴梁的使馆。
别人不知道,但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三天两头可以看到,陈家七少爷和两个小跟班,经常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翻墙回家。
陈不二当初看中这个无人要的院子,那就是为了出行方便用的。
一行人揪肩搭背来到陈不二的小院前,潘明光一瞧门上匾额就充满了好奇。
“天上人间”?
“妹夫,什么时候你把你这小院子取名叫天上人间?莫非你也想成仙不成?”
陈家是道教出身,按规矩,陈家的所有男丁都是在册的景室观道士,怪不得潘明光有此一问。
陈不二看着那四个大字,一声叹息呀,这可是他前世的一段回忆呀,哪个男人不向往“天上人间”呢……
进了院门,这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分为主屋三间,左右厢房各四间。
主屋是陈不二这个少爷住的,西厢房是胖子和猴子的房间,东厢房则是小厨房所在。
陈夏重生到这个大周朝,对于这个没有味精和辣椒的世界,多少都有点不习惯,所以经常悄悄地关起门来,在自己的小院里,跟瘦子和胖子一起吃火锅和烧烤。
自从这三个死党偶尔一次吃过烧烤和啤酒后,这经常死缠烂打陈不二,为的就是吃上那香辣味的美食。
第28章 被人怀疑太偏心
几人走进院子后,杜宗哲马上回身将院门死死关住。
潘明光和朱力臣一左一右夹住了陈不二,匆匆往厨房跑去。
“哎哎,我说你们哥几个要不要这么急呀?我刚刚长途跋涉回家来,回来又打了一场官司,你们好歹让我歇歇脚洗洗澡换身衣服呀。”
“洗什么洗,过会儿烧烤一吃,全身都是那股子烟味,洗不洗也无所谓了。赶紧地准备起来,自从你不在汴梁城里,你可知道我们哥几个过的是什么日子?”
朱力臣刚抱怨完,潘明光也哭丧着脸说道:
“妹夫你是不知道呀,我爹,也就是你未来老丈人这个月将我所有例钱都交给了我夫人,好家伙,哥哥我都快急得要去做兔儿爷了,半个月没摸牌了,苦啊。我可是你未来大舅子,是明月的亲哥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陈不二听了一翻白眼:
“拜托,我又不是你们奶妈,你们没钱了找我?没吃的找我?我TM找谁去?我家是开医馆的,不是开金银铺的,更不是放利子钱的大财主。
要知道我家里自从药材连连被劫亏损,据说账上的库房里穷得都连只老鼠都没了,老祖宗留下的银冬瓜都一个个起出来还了账,穷得就差典当了这老宅子。
你们还问我拿钱?呸,你们一个月的月例钱是二十两,我TM的月例钱减少到只有二两,比你们少多了好不好,我不问你们几个大少爷借钱就不错了,滚滚滚。”
三个贱人连忙拍起马屁:
“七哥儿,你可真会说笑,别人不知道,咱们哥几个还不知道?你是缺钱的人吗?听说你逛窑子不但不用钱,反而是那些青楼女子倒贴给你,我了个去。”
说完,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陈不二的裤裆上,吓得陈不二赶紧拿手捂住:
“卧糟,你们几个想干嘛?”
潘明光三人齐齐发出那种咂咂咂的声音:
“七哥儿,莫非你这资本特别雄厚吗?有没有啥秘方教教我们?”
陈不二一听这话,那腰杆马上就挺起来了:
“咳咳,我跟你们说,这种需要天赋的,天生有就有,天生无就无,非药力可改变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哈哈哈~~~”
三人又齐齐竖了一个中指,这也都是学的陈不二。
陈不二这时悄悄摸了一把汗,当着未来大舅子的面聊着去青楼的事情,这也就是古代,要是换了现代社会,非被打爆头不可。
陈不二这边嘻嘻哈哈好不开心,隔壁院子里,陈不惧却在连连发脾气。
一进家门,他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就连丫鬟送上的茶水热了一点,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不惧的夫人叫张茵茵,别看名字取得文雅,但那个尖尖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就知道也不是一个好惹的女人。
听到丈夫讲诉下午的遭遇,也是满肚子火气。
“要我说啊,就是二伯偏心自己嫡儿子,否则就老七那个为人,家里谁不知道他连本《伤寒论》都背不下来,会治什么病?
不用想,肯定是二伯将家里的什么秘方秘药悄悄交给了老七,老七又悄悄将药添加在了那药中给那老头小儿服下,这明着就是想给儿子出风头嘛。
咱家里,本来应该是长子长孙当未来家主,可大伯在宫中不管事,二伯侥天之幸得了这家主之位。人都是有私心的,定是二伯不想让大房继承,三哥又是庶出,所以才将老七推了出来。
你呀,就是太老实,做为三房的嫡子,还是长子。如果二房都有资格当家主,凭什么你就不能?难道你不姓陈,还是你是庶子?二伯这样做真正让人寒心。”
陈不惧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陈老七会治病?这话说出去,恐怕这汴梁里中的人都会笑掉大牙。
既然他不学无术,不通医理,那他之前在人前夸下海口,保证一个时辰内就让病人退烧,的确是相当可疑的事情,他必定是有所倚仗才有势无恐。
难道真的是二伯将家中轻易不示人的什么秘方交给了老七不成?
一念至此,陈不惧坐不住了,一拍桌子,气得破口大骂:
“这二伯也太胡闹了,偏心也偏得太过份了,如果让老七当了家主,咱们景室堂岂不是要成为汴梁城的大笑话了?这祖宗百年的基业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不行,这事我得跟父亲去商量商量,不能让二伯一家这么瞎胡闹下去,不能让二房把咱家医馆给彻底败了,到时咱们可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张茵茵一把扯住了陈不惧的胳膊,没好气地说道: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你跟父亲去说,父亲在这家里有说话的份吗?咱家的事情,还不都是大伯二伯商量着来,咱父亲也只有受欺负的份。
要我说呀,你还是想想,怎么样从下个月的药材里扣点钱下来,既然这景室堂不是大房就是二房的,没咱们的份,那我们还这么尽心尽力替医馆办事做什么?
扣下来的钱,可都是咱们的,等咱们有钱了,去汴梁城中开个分号也罢,去外乡开个分店也好,总比呆在这艘破船上好,免得将来一起遭了殃。”
陈不惧一听,马上转怒为喜,笑呵呵地在张茵茵脸上捏了一把:
“老话说得好呀,果然是家有贤妻旺三代,胜过良田千万顷,那就依你,咱们赚咱们的银子,随他大房二房去折腾,反正现在家里也亏空光了,没啥花头。”
说完,两口子都心满意足的准备吃饭了。
忽然陈不惧鼻子抽了抽,“咦,娘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子香味?”
张茵茵也用力闻了闻,“是有一股肉香味,谁在家里烤肉?”
陈不惧忽然想到了什么,鼻子里重重一哼:
“那还用猜,定是隔壁的老七在自己院子里跟狐朋狗友一起大块大块吃肉了。明明咱们的例钱都减少了,偏偏就他能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二伯这家主也太偏心了。”
“就是,这么偏心如何服众?”
如果陈不二在现场,真会气得吐血,冤枉想一头撞死。
第29章 古生堂嫌疑最大
“景室堂”医馆因为财政困难,所以陈家人的例钱都相应减少了,连家中地位最崇高的老太太一个月都只有三十两。
考虑到已婚的子弟要养着一家子,所以“家主”陈锦柏在定例钱时,给家中成年人一月定了五两,儿童一月二两。
像陈不惧夫妻两人,又有两个孩子,一个月分到手就有十四两例钱(年末分红不算)
十四两银子不少了。
换算成现代社会,一两银子就相当于是1000元人民币,十四两就是1.4万元。
不要以为1.4万看似不多,但要考虑到古代的物价,购买力是相当于现代社会的5万元都不止。
像之前来闹事的那老婆子一家五口人,一个月的开销也不超过二两银子,也就是陈家一个儿童的例钱。
真可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大周朝的贫富差距还是非常大的。
不过发例钱,偏偏到陈不二这里就出了意外。
因为陈老七未成婚,两个伴当各自有例钱,加之陈锦柏这个当父亲的,要故意限制小儿子的用度,所以一个月例钱只定了可怜的……
二两。
相当于跟陈家的小娃娃一个级别。
结果都这样委屈了,还被人在背后嚼舌头,以为是二房偷偷用公款补贴他。
如果陈不二地下有知,啊呸,隔壁有知,他肯定要去开封府门口敲“蒙冤鼓”,让包大人来评评理了。
“天上人间”小院里。
后知后觉的陈不二穿着一件小短褂,正用刷子给烤肉上油,再洒上香喷喷的辣椒粉和孜然,肉串一瞬间滋滋作响,馋得几得口水直流。
那哥仨,连同胖子瘦子一共六个人,一边吃着撸串一边喝着冰啤酒,吹着初夏的凉风,好不惬意。
这三个纨绔有一个优点,他们从来不会问陈不二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是从哪来的?
反正问了也是白问,陈不二从来都推说,他在五岁的时候拜了一个云游道士为师父,啥玩意儿都是师父留给他的。
而瘦子和胖子是家生子,又是伴当,自然是心腹中的心腹,很多事情陈不二不跟他们保密,反正主仆注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哪天陈不二得罪了官家,被炒了家诛了九族,胖子瘦子这样的伴当,也是要被当作九族一起斩首的,所以根本不用问。
潘明光一口气喝完了一听啤酒,叫了一声爽后,开始聊起了下午的事情。
“妹夫,你家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是偶然,背后肯定有人教唆指使。我听父亲在家悄悄说过,似乎嫌疑最大的是马行街的古生堂崔家。”
“古生堂?”
陈不二平时不管家中事,所以对于“景室堂”和“古生堂”的恩恩怨怨并不是很清楚。
“对,古生堂,听说你们两家医馆祖上就因为观念不同存了矛盾,一个认为要这样治,一个认为要那样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原来古生堂是要压着你们景室堂一头的,但自从崔温茂崔太医去世后,那太医院医丞的宝座就被你家大伯给占去了,崔家没太医撑腰,急得不得了。
听说崔家正在通过各种关系,不知道给崔丞相进贡了多少,他们都是出身清河崔氏,还没有出五服,算起来本就是一家人。”
朱力臣嚼着一嘴羊肉,含糊不清的说道:
“崔家有崔丞相相助,必然要重回太医院的,没有太医,他们家的医馆可维持不了这汴梁城第一。”
陈不二有点搞不清楚情况,奇怪地问道:
“他崔温盛要进太医院,跟景室堂有什么关系?你有本事就进呀,哪怕要打通关系,那也是尚药局和太医院的事情,跟我们家找茬干嘛?”
潘明光摇摇头:
“这我就搞不清楚了,但这两者肯定是有关系的,否则古生堂不会想着要来打压景室堂,还用这种下作手段,说明他们心里也挺急。”
杜宗哲独爱陈不二的这里的红星二窝头,现在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也帮着出主意:
“这还用猜,陈大伯医术高明,深得官家信任,宫里宫外都少不了他,所以他不走,他这医丞的宝座谁也抢不走,那崔家想要上位,想要夺回医丞,就要另外想法子。
景室堂越乱,生意越差,一旦到了维持不下去的地步,那陈太医自然无法在宫中安坐,这或许就是古生堂的一个阴谋。
你们想呀,陈大爷要是辞官回家打理医馆,那医丞宝座不就空出来了,多少人打破头都想争取,我看呀,对方今天一计不成,估计又会想另外一计出来。”
不得不说,从大家族里出来的少爷,哪怕是最纨绔的子弟,那种直觉和分析能力,那也是一流的。
其实这几人的猜测已经无限接近事实真相了,可惜他们几人在家族里影响不好,无人会听他们的。
陈不二才不想管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呢。
当“医丞”又怎么了?没听说过伴君如伴虎吗?
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放的,一个不小心,让皇帝不满意了,皇帝就是一句“来人呐,推出午门斩首”,那多可怕?
当“家主”每天都要劳心劳累,不是想着怎么算计人,就是防着别人怎么算计自己。另外还要操心全族上下几百口人,一个总店十多个分号,加外景室山的产业。
就比如景室堂之前几批货物被劫,损失近二十万两银子,做为家主的陈锦柏连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这样的家主当着,不是享福,反而是折寿哦。
有时间多逛逛这繁华的汴梁城,多看看这花花世界,无忧无虑过完一辈子,再娶上几个如花似玉的妻妾,还要啥自行车?
陈不二刚想到妻妾的事情,那边潘明光就在提醒了。
“妹夫,你都多久没跟我妹子见面了?咱们两家是世家,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平日应该多见见面,多走动走动才是。
不过,嘿嘿,我那妹子个性最是要强,我都不是她对手,你将来有得吃苦喽,还想再去青楼跟你的那些老相好搞天搞地就别想喽。”
说完,几个狐朋狗友都奸笑了起来。
第30章 一计不成再生计
陈不二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我再次强调一下哈,我去青楼从来没有过搞天搞地,我都是去跟姑娘们聊聊天喝喝茶的,兄弟我活了十七年,目前还是冰清玉洁的状态。”
“哈哈哈,笑死我了,就你还冰清玉洁,那我岂不是三贞九烈了?”
“就是,妹夫,做人不要怂,我虽然是你姐夫,但我坚持站在你这边,男人们,有几个相好怎么了?”
“七哥儿你太搞笑了,你问问汴梁城中,谁人会相你这鬼话?哈哈哈。”
陈不二看着这三个喝醉了疯疯颠颠的的玩伴,也是一声叹息,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拿起一罐子啤酒,一饮而尽,想到潘家这门娃娃亲,就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古代人真当是乱搞,这一男一女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被家长定了婚约,这不是开玩笑嘛?
谁知道长大了,对方会变得貌若天仙,还是长得跟柴油桶似的?是温柔可人,还是野蛮生长?
啥情况都不知道,两人婚前甚至很难见面,一直要到洞房花烛夜,一揭盖头才知道对方长啥样,这跟开盲盒似的,全靠运气。
对男女双方来说,都太不公平了。
而且当天晚上这对陌生男女就要圆房,因为第二天一定要拿出那块带着血迹的白色手帕给众人看,见证新娘的完壁之身。
如果白色手帕上不见红,那不管你们有没有圆房成功,那都会影响新娘的名誉,风言风语就会传出去,说她婚前如何如何不检点。
你们想想,万一洞房花烛夜,盖头一打开,发现这新郎的长得像头猪,或者新娘长得跟如花一样,那怎么下得去嘴?
别说什么蜡烛一灭都是一样的,这事能一样吗?
陈家和潘家是世交,且都在一个城中经医,虽然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但平素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陈不二上次见到潘明月,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潘明月才十四岁,换了现代社会,妥妥的小学生一枚。
当时陈不二看到这个小萝莉,一想到她将来就是自己的妻子,那个郁闷啊。
这么小,太禽兽了。
而且潘明月这长相吧,怎么说呢,可能没长开吧,反正只是一个清秀的姑娘,并未特别出众。
而陈不二这种穿越者,见过太多硬盘上美女的人,就喜欢那种前凸后翘的大长腿,像米兰达·可儿一样的国际名模,起码你得像范冰冰吧?
火柴妞绝对不符合他的眼光。
潘明月,就是陈不二心目中的火柴妞,干瘦的火柴妞。
一想到这里,陈不二就捏紧了手中的啤酒瓶,目光坚定地想到:“不行,我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得想个办法把这门婚事给退了。”
夜已经深了,各家各户都吹了灯准备入睡了,陈不二几人吃饱喝足,也挤在一张床上昏睡了过去。
但此时,在汴梁内城东北角的马行街上,有一户人家的书房里一直点着灯。
如果陈锦柏在现场,就能认出来,在书房主位上坐着的,正是京城五大医馆之首的“古生堂”当代家主,崔温仁。
崔温仁今年五十多岁,属于崔氏三兄弟里的老大。
老二名叫老大崔温茂已经过世,空出来的太医局医丞宝座,就是被陈不二的大伯,陈锦松给坐去了。
老三名叫崔温盛,是目前崔家医术水平最高的,也是崔家一直想送到太医局,心心念念要夺回医丞宝座的希望所在。
崔家兄弟俩坐在椅子,中间跪着的,就是那白天去景室堂里闹事的老婆子。
这时候的老婆子哪有白天时那么嚣张?反而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眼睛时不时瞟向了主座上的两位老爷,面上一片恐惧之色。
“这么说,今天交待你的事情,你给办砸了?不但没有让景室堂名声扫地,反而让他们趁机宣扬了一波快速退烧的本事?”
“回,回崔老爷,老身,老身也不曾想到,这陈家的秘方如此厉害,最后时刻让他们翻了盘,求崔老爷开恩,并非老身不用心办事。”
崔温仁一阵冷笑:
“王婆,你这话我怎么敢信,你要说景室堂是他们的二老爷出手,那我还信了你几分,但你说那个谁,七少爷出手了?哈,老三,你是不是觉得非常可笑?”
崔温盛也配合着笑了一下:
“如果陈家老七会治病,那简直比母猪会上树还可笑,陈不二虽然我没见过,但听过他太多传说了,别说学医了,据说他连字都认不全,他能懂个啥?”
哈哈哈~~~~
温家两兄弟的笑声,把王婆吓得几乎是魂不附体,连连磕头。
“两位老爷明鉴呀,那今天发烧的老头和小儿,我都是乡下找来的,而且都是调包的,根本就不是四天前去瞧病的那二人。可真是高烧,但谁又能想到陈家会如此厉害。”
崔温仁突然想到:“你说,那陈小七走之前还送了你几包药粉?”
“是是是,老身差点忘了。”
说完,王婆就将几包药粉送上。
崔家两兄弟打开纸包,发现里面的药粉皆是细小的小颗粒,闻了一下,没什么味道,尝了一下,非常苦涩。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猜不透这药粉是何物?
“大哥,你看这药粉是什么药材制成?难道是陈家的秘方?”
崔温仁行医几十年,也是头回遇到了自己不认识的药物,一直在细细体会这药粉的味道。
“奇了,这世上药物千千万万,但只要我一尝,多少都能猜出点成分来。但这些药粉,我居然一味药材都尝不出来,这不像草药,也不是矿药,更不像是哪个活兽上取出的异宝。”
这两兄弟却尝越奇怪,慢慢的,将几包药粉尝完了,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大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现在陈家肯定有了一定警惕,再以这种方式去毁他们的名声,似乎已经不管用了。”
崔温仁吐掉口中的苦味,
“那我们就直接针对陈锦松,让他在太医院里待不住,不过这事需要丞相的帮助,明天我们一起去拜见一下丞相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