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公堂对峙2
金家原是金陵的贵族了,自打前朝开始,就是鼎盛之家,听说,按察使大人,在入仕之前便与金家颇有渊源,进京路上也得了金老爷一大笔的资助,这才得以高中进士。
一大早,钟萃阁里突然说起了金家之事。
起因是昨日苏清玖在苏宅与金老爷对峙之事被钟宇给听到了,他便问了起来。
苏安感慨道:“不止是按察使,你爹布政使大人,也与金家在政坛上颇有渊源,钟伯伯不让你办钟萃阁,便是考虑到金家的想法。”
“金炳不过是一介商人,真有这么大的力量?”钟宇学的是孔孟之道,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他全然不知商道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
苏安却拿出一副老者的模样,说出一句精辟的名言:“商为末流,但钱为上流。像金家这样的百年大族,数百年来不知道搜刮了多少财富。说一句富可敌国,也是有人信的。他凭借商户,缘何会在朝代的变迁之中屹立不倒?这背后的力量,足够我们去思索了。”
钟宇认真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有疑惑,不禁问道:“元安,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以前为何不说?”
苏安笑了笑,用折扇拍了拍手,忽然勾住了钟宇的肩膀,笑着说道:“以前,我只当钟老大你是个三分钟热度的贵公子。但经昨日之事,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日后,没了钟伯伯对你的庇护,我们的钟萃阁将会举步维艰,这些事情,该是你知道的时候了。”
“好啊,原来你是嫌我以前是个毛头小子靠不住吗?”钟宇忽然回过味来,当即嗔怒道。
“哈哈哈哈~钟老大要这么说,我也没意见~”苏安笑着说道。
“你给我站住~今天我倒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谁是我们钟萃阁的老大。”
“这老大,该是你还是你,我可不稀罕,左右日后出了事,你还得求着我帮你~”
钟宇气不打一处来,今日的苏安过分地嘴贱,两个大男人便在院子里互相追逐起来。
这时,门被忽然推开了。
两个人以奇怪的动作愣在原地,钟宇的一只手搭着苏安的腰部,苏安一只手握着折扇,另一只手扶着折扇的头部,惊讶地回头看向门口。
正直愣愣立在门框里的少年惊掉了下巴,一时失了言语,好一会儿之后才道:“钟老大,元安,你们这是?”
两个人一瞬间恢复了正经的模样,和善地微笑着看向邹平,笑着道:“坦之,你来了?”
邹平,小字坦之,出身不高,家中略有薄资,但因为兄弟众多,自己又不受宠,所以在两位高官的儿子面前,一向姿态都低了一些。
但今日却看到两位自己崇拜的大哥竟在院子里打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不过,他很快便高兴了起来,喜笑颜开地奔向了钟宇,热切道:“钟大哥,伯父肯放你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钟宇一听,便叹了一口气,低落地说道:“没呢,那老顽固,怎么可能会放我出来!”
邹平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随之又道:“没事的,伯父会谅解你的。”
第九十二章 公堂对峙3
“是啊,就算伯父不谅解,你也还有我们呢!云奕……我们永远同你站在一处!”
钟宇鼻子有些泛酸,却倔强地把眼泪收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这人,平白干嘛说起酸话,娘们似的。”他低声埋怨地说。
若说昨日的锦臣姑娘给了他第一个感动,那么,今日的两位好兄弟,便给了他另一个感动。
他们认识那么久了,因为身份差距,苏安从来只叫他钟老大,而不是像同辈一样喊对方的字,今日,他却同他开玩笑,还叫他云奕,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正与他们心贴着心了。
“既然你这么重情,我钟宇也不是无情人,日后的路,我们一起。”
“嗯,一起!”苏安笑着把手放在钟宇的手背上。
“还有我呢!”邹平傻憨憨地笑着,紧跟其上,开心地看着两位兄长。
“既如此,今日,我们不妨也学学刘关张的桃园三结义吧!也为后世传一段佳话!”
“好啊好啊!我年龄最小,便做个老三吧!”
“我……略长于……”钟宇的话还未说完,苏安不怀好意地一笑,指出道:“据我所知,云奕你是六月份降生的吧,真是不巧,我是二月。”
“元安,莫非你想做老大?”邹平傻憨憨地问道。
苏安笑着看向了钟宇,并不回答。
钟宇犹豫半晌之后,抿了抿唇道:“好了,看在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肉麻的话的份上,老大的位置我就让……”
“我自愿认云奕你为老大!”苏安打断了他,双手抱着折扇做了个长揖。
“你……”钟宇这才反应过来,苏安是故意戏耍,愤愤道:“好你个苏元安,敢算计我?”
“不敢不敢,我们钟萃阁的老大,只能是你。”只能是你,才能对钟萃阁的一切负责,也只能是你,别人想动钟萃阁,才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力量是不是足够。
苏安的眼神中闪着神秘的光芒,这些心里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哎,差点儿忘记了,我今早过来想来告诉你们,苏家出事了。今早有人去按察司衙门报案,状告金老太太杀人,眼下按察司衙门已经去苏府传唤被告了。”邹平这才想起了正事。
钟宇自打知道了锦臣姑娘与苏家的渊源之后,对此事更是关心,忙不迭便一脚跨出了大门,“即刻去按察司衙门。”
“不行,云奕,你还是躲一躲吧。你昨日离家,今日钟伯伯一定会派很多人来抓你的,你不能去按察司衙门。”苏安冷静地拍着扇子,两步跟上钟宇,“不如我和坦之去看一看吧。你先躲到城外的庄子上,过两日再回来。”
这个节骨眼,钟宇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坚决摇头道:“不行,这件事,我一定会跟到底的。”
“你就别犟了,若是叫你父亲给抓回去了,日后想要出来便更难了。苏姑娘一次能得手不过是出其不意,第二次还能得手吗?若是被你父亲抓到,苏姑娘她能好过吗?”
“钟老大,不如你还是躲一躲吧!”邹平也觉得苏安说得在理。
第九十三章 公堂对峙4
钟宇冷静了下来,但依旧摇了摇头,不太认同苏安的观点:“元安,你说的都对,那确实是基于我们此时的情况作出的最明智的选择。可是,若事事去思考得失,以求利益的最大,那难免少了几分真情。正如你所说,金老爷与按察使大人渊源很深,苏姑娘势单力薄,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我若在这个时候弃她而去,还做什么男人?还怎么对得起苏姑娘昨日冒死来点醒我?”
苏安知道自己劝不住,无奈地摇摇头。
他犹豫了再三,艰难应下:“好,那便一起去吧!”
三人正走出大门,便见一队府兵气势汹汹地正从那边的街巷里走过来,府兵正中间拥护着的,还有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咕咚咕咚的车轮声渐渐清晰。
“不好,是你们钟府的马车。你爹亲自来逮你了。”苏安一脸无奈地摊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钟宇摇头道:“还好,不是那个老顽固。是我母亲来了。”
“钟夫人?”苏安松了一口气。
确实还好,钟家的二老,一个出了名的严苛,一个却出了名的宠溺,严苛的是钟大人,宽和的是钟夫人。
若是来的是钟夫人,至少钟云奕的屁股应该是保住了。
钟宇不及思索,深吸了一口气道:“跑吧。分开跑,在按察司衙门前集合!”
一声令下,三位金陵府学著名的少年公子像被苦主追杀的小偷似的,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马车内,钟小姐叫着手绢道:“哥哥真是的,硬要跟父亲作对,母亲您亲自来找他,他竟然还敢跑。”
坐在正中间的贵妇人正闭目养神,神色端庄,丝毫不见焦急,听见女儿的控诉,微微拧眉,睁开了双眼,低声道:“你哥哥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不叫跟你父亲作对,那是他要去践行自己的人生路了。”
“母亲,你还替他说话,他看见你的马车,跑得比兔子还快。”钟小姐拧眉说道。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便是。他总会回来的。”
按察司衙门前。
金老夫人姗姗来迟,拄着那权杖慢悠悠地走向了大堂之中。
她看了一眼苏添润,又冷冷地看了看春儿,走到他俩面前,摆出了一副长者姿态,沉声说道:“润哥儿,你是我苏家的嫡孙,我一向待你不错,为何你要编出这样的谎言来诬陷你的亲祖母?你的孝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定是被你那狐媚子的姐姐给带坏了。”
“金氏,你并非是我的亲祖母,我自然不必对你这个杀害我祖父的凶手守孝道。”苏添润硬起了腰杆子,今日之后,他便再也不会在金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了。
分家,必须要分家,他凭借自己的力量,一定会养活一大家子的。
按察使大人又拍了拍惊堂木,把几位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苏添润,金氏已经上堂,可以呈现你的罪证了吧!”
“还没有!”苏添润倔强地说道:“大人,还请麻烦你带我的母亲张氏上堂来!”
第九十四章 公堂对峙5
“为何?”按察使感觉自己被人戏耍,满脸的不愿,厉声道:“公堂重地,岂容你放肆?”
苏添润硬气地回怼过去:“大人,在此案之前,我要先告金氏妄动私刑,囚禁我母亲!若是见不到我母亲,我今日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你……”按察使思索了一下,考虑到自己官威对这臭小子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便问金氏:“张氏何在,请老太太将人请上来吧!”
金老太太皱着眉头道:“老身哪里知道张氏在哪,大人,这小子不敬长辈,公然污蔑,请大人严惩。”
按察使得了话,又沉下脸对苏添润道:“金氏既然不知张氏所在,此事今日暂且不议,还是快快将罪证呈上来吧。若是证据不足,本官便要治你一个诬告之罪,盼你三年牢狱。”
本以为能吓住苏添润,没想到这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硬气回道:“若大人不是昏聩之人,我必定能拿出实证。”
“你……竟敢藐视公堂,来人,给我拉出去仗责。”按察使对苏添润忍无可忍。
“慢着,大人爱民如子,若是没有大过,怎会殴打百姓?此事若是传到六皇子耳中,大人日后的仕途,怕是有损吧!”
“你……你小子……真有种……”
胖墩墩的按察使大人被气得脸更圆润了,红彤彤的,像一颗胀大了的圆苹果,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终于还是屈服了,“来人,去传张氏!”
苏府门外,苏清玖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总算是等来了官差衙役,几人冲进了苏府,四处寻找张氏。
要想告倒金氏,一定要先把母亲给救出来。
金氏藏得极好,几日里,苏清玖愣是没有打听到半点母亲的消息,只知道那日表姑祖父为母亲挡下那一劫之后,母亲便失去了消息,就连苏府中的老人都不知道张氏的去处。
“喂,不能进去!”门口的守卫拦住了苏清玖,苏清玖却挺起胸膛道:“我是苏府的三小姐,回家也不让进吗?”
“三小姐?可有凭证?”
苏清玖随即拿出了印着苏家商行标志的一块牌子出来,两人纠结犹豫一翻,便道:“你进去吧!”
那牌子啊,确实是苏家商行掌舵人的信物,不过是假的,是苏清玖按着记忆中的样子,自己一比一复刻的。
糊弄糊弄这两个小衙役自然是足够了。
前来传唤的人,将苏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出张氏来,领头的无奈说道:“大人近日这案子真是难办,那苏公子小小年纪,可真是难缠,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还搬出了六皇子,大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下没找到张氏,回去又是僵局了。苏公子软硬不吃,把大人脸都气绿了,为难的还是我们这些办事的人。”
“说来也奇怪了,张氏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真就不见了呢?难不成被杀人灭口了?”
他正说着,被同伴赶紧捂住了嘴巴,“这可不能胡说啊。这些个大户人家,暗地里的勾当多着呢,我们还是别参合的好。”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在枫和院外的甬道上,正与苏清玖撞了个正着。
第九十五章 救出母亲1
苏清玖大大方方地站在甬道正中央,并没有半分让路的打算。
“前面何人?”领头的官差倒是眼熟,是常伯伯的干儿子,名叫李贵。
两个人以前见过几面,但都说女大十八变,苏清玖这两年很少出门去,不认识倒也正常。
苏清玖不急着回答,反而问道:“诸位可有找到我的母亲?”
“你母亲?你是,苏家的小姐?”
“是!”苏清玖点头道:“我母亲下落不明,我忧心忡忡,听说诸位官爷是来找我的母亲的,阿玖心中感激不尽。”苏清玖说得情真意切,把自己孝顺的感情渲染到了极致。
几位官差也都是有家庭有父母的,不禁同情这位少女,也因为没有找到张氏而感到愧疚。
“苏小姐,实在是抱歉了,我们未曾找到张氏。”
苏清玖对这个答案其实心中有数,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出来的。“我知道,定是祖母太狡诈了。”
说起这个,几位官差就来气,附和道:“就是,她院子里的人,一问三不知,人又找不到,真是急死个人了。”
苏清玖低声道:“祖母平日里最信任刘嬷嬷,这事儿她肯定知晓!”
“刘嬷嬷?”李贵一时严肃起来,仔细回忆了一遍,刘嬷嬷好像就是枫和院一直找他们攀谈的那个老妇。
“走,回去看看!”李贵当即下了决定。
没找到人就回去,定是要挨大人的骂的,不如再努力一把。
苏清玖大步跟上,随他们一同进了枫和院。
此时里头一片狼藉,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该偷懒的偷懒,爱闲聊的闲聊,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刘嬷嬷也有些六神无主,在廊上不停地踱步。
官差们去而复返,刘嬷嬷脸色不好,却还是认真地迎上去,低声道:“官爷,您怎么有……”
“你是刘嬷嬷?”李贵高声质问。
刘嬷嬷越过人群看到了苏清玖,一时大惊,很快眉间便笼罩着一丝疑云,思虑一番之后,便对李贵道:“官爷,奴是姓刘,是不是我们家三姑娘跟您说了什么?我们三姑娘一向对老夫人成见很深,您可不要被蒙蔽了啊!我们金家的老爷,跟你们按察司的大人可是有交情的啊。”
这个时候还在攀交情,李贵一脸严肃地道:“便是大人叫我来传张氏的。你可知张氏下落?”
“奴,奴不知啊!”刘嬷嬷赶忙否认。
“竟敢撒谎,给我抓起来,重刑之下,就不信不说真话。”李贵招呼左右的弟兄,三两下把刘嬷嬷给绑了起来。
刘嬷嬷大惊失色,大呼冤枉。
“张氏在哪里?”李贵厉声问道。
刘嬷嬷拼命地挣扎摇头:“我不知道!奴冤枉啊!”一时间,院子里充满了刘嬷嬷杀猪一般的喊叫。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贵见识过很多这样的嬷嬷婆子,有的是办法对付。
刘嬷嬷毕竟跟在老太太身边很多年,忠心还是有的,看她拼命挣扎,做出一副撒泼状,显然也不是这么容易撬出消息来的。
第九十六章 救出母亲
刘嬷嬷是金氏的心腹,很多事情,金氏不方便出面,刘嬷嬷便是这忙前忙后跑腿的人,她绝不可能不知道张氏所在,好好一个大活人,金氏不可能亲自把她给藏起来,这双干活的手,还得是刘嬷嬷。
“嬷嬷,你也不必再嘴硬了,祖母在公堂上已经招供了。”苏清玖走上前去,冰冷的目光扫过刘嬷嬷,她冷静地说道:“刘嬷嬷,官爷面前,还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吧。我母亲在哪里?”
“我不知道!”刘嬷嬷啐了一口在地上。“你这小妮子,休想在这里唬人了,若是老太太都说了,你何必在这里逼问我?”
“这么说,我母亲真是被你们给藏起来咯?”
“你……”刘嬷嬷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又来找场子道:“你休得胡言,我方才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了,你母亲的事情,跟我们家老太太,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苏清玖顿时红了眼眶,直勾勾地瞪着刘嬷嬷,厉声道:“没有关系?我母亲好端端的一个人,被你们诬陷杀人,这还不算,你们要把她沉塘,若不是我表姑祖父拿命拦着,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要被你们冤枉致死,你跟我说不知道?刘嬷嬷,我告诉你,别说我,鬼都不信。我母亲便是在那日沉塘之后,不见了踪影。”
刘嬷嬷竟被这小娃娃的气势给惊吓住了,愣愣地看了苏清玖半晌。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们按察司的刑狱可有的是好东西叫你享受享受。”
刘嬷嬷有些惊慌,抿了抿唇,还是不说话。
苏清玖生出一计,叫李贵先带人回避,两人到了幽禁处。
苏清玖走在前,刘嬷嬷佝偻着身子走在后面,见左右无人,她便要跑。
可苏清玖毕竟是练家子,转身便是一脚,将人给绊倒了,她沉声道:“刘嬷嬷,你不必挣扎了,若是你不想你们那些见的人的勾当被朝廷知晓,就最好乖乖听话。”
刘嬷嬷顿时惊了,眼神有些闪烁,吃不准苏清玖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清玖好心地补充道:“呵,我还能说什么呢?玉峰山上到底藏了什么?这么秘密我很好奇呢。”
此刻,刘嬷嬷侥幸的希望被苏清玖一盆冷水给浇灭了,她颤抖着那满是鸡皮的手,竟意思说不出话来,眼神极其惊恐地看着苏清玖,好似在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知道哪些事情。
苏清玖摆出冷笑的表情,嘲笑她的无知。
其实,关于玉峰山上的事情,苏清玖并不确定,只是近日里总会想起自从爷爷去世之后的那些事情,脑海中无数的念头划过,忽然便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关联。
苏家、金家、玉峰山……很难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联系!
因为这几家是金陵城最大的商户,他们每月不知道要进多少的货物,而玉峰山处在那样的要道上,为何却从来没有截过苏家和金家的商船呢?
甚至她听都没有听过劫匪的故事。
这些人之间没有一点儿猫腻,她是半点儿都不信。
只是具体是什么,她却不知。
第九十七章 遇见熟人1
今日只是诈了一下刘嬷嬷,她便如此紧张,更加确定了苏清玖的想法。
看来,背后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爷爷留下的黑匣子,玉峰山上的劫匪,以及爷爷之死,或许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吧。
她虽然不知道细节,但她却要拿着猜测的一星半点来诈一诈刘嬷嬷,脸上的表情不能慌,她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要拿我知道的这些消息,换我母亲。”
“三姑娘,听我一句劝,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刘嬷嬷强装镇定。
苏清玖却笑了,“若是能换我母亲一条生路,我不在乎。”
“三姑娘,你若真知道了那些,即将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追杀,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刘嬷嬷眼神凶悍,像是要把苏清玖一口吞掉。
果然,她先前被人追杀,被玉峰山上的劫匪绑架,跟老贼婆脱不了关系。
这两方极有可能是认识的。
只是,老太婆不知道玉峰山上的劫匪想要那一只黑匣子罢了。
苏清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她不屑地答:“难道我不知道,面对的追杀就会少吗?既然我能活到现在,你该知道,我也有我的生存之道。这些事情就不必你担心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母亲在哪里。”
刘嬷嬷像是看死人一样看待苏清玖,没有任何人能在玉峰山的全力追杀下活下去,没有任何人,除非她跑到天涯海角去。
三姑娘,你明明可以选择一条更容易的道路,却偏偏挑了最没有生机的一条。
此刻,她看苏清玖的眼神已然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她说道:“好!你们一家都是将死之人了,告诉你也无妨。”
好,真好!苏清玖万万没想到,老贼婆为了拿住母亲,竟把她藏在了金家的别庄。
得了消息之后,苏清玖策马而去,身后的官差也紧跟其上。
出云坊柳生巷十八号。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是金家的谷物加工厂,有一间是将小麦碾成粉的碾面厂,而对面则是稻谷去壳的去壳厂,两处正相对,一个是十八号,一个是十九号。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十八号是碾面的厂,里面的劳工都是膀大腰圆的大汉,但愿这些人不要动她的母亲,不然她真的不敢想。
她骑马而来,将官差远远地甩在后面,颇有一种单刀赴会的感觉。
很快,她就到了刘嬷嬷说的地点。
大白天的,两家厂子都大门紧闭,里面竟也没听到什么干活的声音,安静得很。
是了,最近的粮食价格暴涨,就连没有去皮的谷物都很少有人买得起了,更不会拿更高的价钱去买加工好的面粉和白米了。更何况,谷子碾下的米糠还能充饥,或是喂养家禽,难怪这两家关门大吉。
这倒是给了苏清玖一个好机会。
她还是照例翻墙而入。
然而,她进入的刹那,危险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竟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一只冷箭迎面砍来,苏清玖猛地一个翻身,在地上滚了几圈,避开了攻击。
她这才看清,院子里其实并没有人,而在墙上却横着一条细线,细线的另一端悬着弓弩。
只要有人碰一下细线,便会让那边的弓弩射出箭矢,若是警觉性差的,会立马中招。
第九十八章 遇见熟人
一个加工面粉的院子,还要搞这些算计,可想而知,这背后必定有诈。
虽然院子里并没有人,但她很清楚,刚才那一下,她必定已经被发现了,设下如此机关,必定还会有后招的。
果然,她看见了地上的尖针。
上面泛着冷光,若是她不注意踩上去,会很快刺破她的绣花鞋,也幸亏她没有选择跳到草地上,而是跳到了石板上,不然跳下来的一瞬间,她必定是要中招的。
若是上面涂了毒,后果只会更严重。
她立刻起身,浑身戒备,一刻也不敢放松,几乎将周围的细节都看了个仔细。
刘嬷嬷说,她母亲被藏在地窖里,一般人家的地窖都会挖在后院里,或者是藏在卧室底下。
这院子看着简陋,除了一些磨盘和簸箕等工具,便也没见着其他的了。
院子里没有,那只能去屋子里找了。
她听人说过,很多人喜欢把地窖挖在自己卧室的床下,一般位置非常隐蔽,需要找到相应的机关才能打开入口。
而那个地窖也不用来藏食物或者是酒,而是用作突发情况时的躲避之所。
很多大户人家都会有这样的考虑。
可这简陋的屋子,也不像是。
不管了,还是得去看看。
院子里是一个人也没有,苏清玖悄咪咪地摸到了正屋,靠近耳室时,终于听到了响动。
是两个人,并排朝后院的方向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少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身受重伤还非要来这里,长老们可都担心坏了。”
“是啊,少主子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叫我们底下人也难办啊!”
“这些大人们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要操心的。刚才听到后院的警报响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长老们没来,少主子的安危就靠我们了。”
“嗯……”
苏清玖躲在屋子的夹缝之中,勉强躲过了一劫,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却想到:少主子?难不成是玉公子吗?他不是身受重伤吗?怎么会来这个院子?
金家和玉峰山还真是狼狈为奸,指不定那少主子就是金家的某位少爷呢!
她仔细想了想金家的几位少爷,没有一个名字中带玉的,也只好作罢。
她正纳闷,忽然有一柄冷锋奇袭而来。
她下意识地往前一倒,躲过了冷锋的突袭,单手扶住窗沿,在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瞬间稳住身体,然后一个翻身跳到院子里。
方才那……是暗卫……
她记得以前玉公子身边是没有暗卫的,他本身的实力就很强了,不需要暗卫的保护,若真是有那样的东西,她之前就不会那么容易得手了。
看来他真的受伤很重,竟连暗卫都安排上了。
这可就苦了她了,她这三脚猫,哪里是暗卫的对手啊。
方才躲过一击,已经是侥幸了,对方神龙见首不见尾,一时之间又是一阵奇快无比的剑锋袭来。
苏清玖全凭身体的本能,感知到气流的变化,掏出腰间匕首,挡下了一击。
那剑锋确实太强了,虽然没有划伤她,但强大的气劲也把她撞得七荤八素的。
不管了,绝不能跟暗卫硬刚,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第九十九章 救出母亲
苏清玖打定了主意,趁着第三剑还没有袭来,她拔腿就跑,以很快的速度冲到了正屋之中。
迈过门槛的那一霎那,她总算看到了那个暗卫,穿着白衣,蒙着面纱,那柄剑几乎要砍到她的脚踝,苏清玖摔了一跤,用尽全力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过。
太险了,太险了。
她跟师父习武一向勤奋,常常锻炼,基本功还算是扎实。
以前跟她说,你要好好习武,说不定以后能保你一条小命。她那时还不信,只是为了在阿昱面前炫耀一番,才舍得下苦功。
没想到,今日却真的用上了。
她心中无比感激那个教她功夫的师父。
但还是不够啊。
师父说,若是要入门中修习内功心法,便要随他上山去,从此斩断了尘缘,与剑为生。
她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要做些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她绝不想和剑过一生,那也太无趣了。
所以,她没有修习内功,师父只传了她两套保命的功夫。
这功夫遇上大街上的流氓混混,足够她教训人家了,但若真的遇到了行家,就属实不够看了。
玉公子自己就是那逆天的高手,能做他的暗卫,武功肯定也不会差的啊!
要拼硬实力,她还差得远呢。
眼下不是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看着暗卫穷追不舍,她也没有别的主意,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闯了。
过了那道门,暗卫显然有所收敛,他本可以再来一剑,直接取她性命,但因为她已经进了门,似乎是顾忌着什么,那一剑终究是没有刺出,而是悄然退去。
但苏清玖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幸运,因为,在这个屋子里,有一种更大的威胁,像一柄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大剑,将她的生命裹挟。
在那种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几乎没有半点儿遁逃的可能性。
虽然她不知道玉公子的伤势恢复了多少,但她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能像上次一样一下子拍晕了他了。
在紧张的沉默之中,突然有一道声音说道:“我的令牌呢?”
那块雕刻着玉字纹路的金令牌。
那可是个好东西啊!
苏清玖老实地回答道:“没带!”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当然怕!
只是她越是害怕就越表现镇定,谁会蠢到把自己的害怕说出来。
苏清玖沉默了半晌,认真地提出了一个倡议:“你的那个令牌,我跟我的黑匣子放在一起了。不如这样,玉公子,你放了我母亲,我把你的令牌和我的黑匣子一块儿给你,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谁也不招惹谁。”
“哦?你觉得你在我这里还有信誉?”那声音冷冰冰地说道。
“或许,你可以再信我一次。”苏清玖笃定那黑匣子对玉公子的重要性,不然他也不必千方百计地要得到了。“若是你不愿意跟我合作,我大不了玉石俱焚。我一条贱命,不值什么。”
这句威胁出了口,她便知道自己危险。
果然,身边一阵风飘过,她的脖颈上已经缠上了一只冰冷的手。
她没有试图反抗,因为任何的反抗都没有作用。
她闭上眼睛,已经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的心脏在不停地跳动着,她在赌,在赌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像当初赌自己跳崖不会是一样。
苏清玖挺直身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整个人都紧绷着,紧张到了极致。
终于,她的耳边却听到一声“好”字。
她赌对了。
她赌对了这个人对她手中那个黑匣子的渴望。
这更让她好奇,爷爷留下来的黑匣子里,到底装着的是什么?
“那个黑匣子里,到底是什么?”她试探着问出口。
甚至眼前的男人顿时变了脸,那有力的手掌忽然收紧,掐的她喘不过气来。冰冷的声音再一次说道:“不该你知道的,还是不要知道地好。也不要自己试图去探寻,因为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是你付出生命代价的那一刻。”
苏清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要窒息过去,持续了好长时间,那人才将她放开。
她猛烈地咳了起来。
“人就在下面的地窖里面!”玉公子冷声说道。
苏清玖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冰冷的回过头去看那个男人。只见他浑身裹着红色轻纱,青丝散落,如黑色瀑布。
分明是那样娇美的一个人,却叫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那是他超强的实力给她带来的压迫感。
不等苏清玖开口,他已经打开了地窖的入口,苏清玖警惕地看着他。
“人就在下面。记住你的话,不然会死的很惨。”
苏清玖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虽然昏暗,但她还是凭借着竟有的光亮,看到了母亲。
只要能救出母亲,她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是跟玉公子这样一个魔鬼做交易。
她毅然地跳下地窖之中。
“母亲!”只见一个美貌妇人被绑住了双手,随意地丢弃在脏乱的地上,“母亲,母亲~”人并没有反应。
头顶传来声音,“为了防止她乱叫,给她吃了一些药。”
苏清玖恨得咬牙切齿。
这些恶人,他们可以找她算账,可以折辱她,却不能伤害她的家人。
金氏、玉峰山,都是一丘之貉,终有一日,她要把这笔债给讨回来的。
她忍下了眼泪,抹去了伤悲,无尽的悲痛也在瞬间消散,握紧的拳头轻轻放开,她冷漠地看向头顶。
“解药呢?”
“上来,我只会给你。但你也要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这一次,别想逃了。”
谁想逃了。
这里是金陵,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又要逃到哪里去呢?
逃是永远不能解决问题的,既然不可避免地冲突,那么,她就要凭着自己的努力,叫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少女眼神坚毅,一只手扶着昏睡的妇人,一步步地走上台阶,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坚定了几分。
“我母亲还昏睡着,解药呢?”
玉公子淡然地从袖子里甩出一瓶药来。
“我要先把我母亲送回去,届时再带你去拿令牌,玉公子神功盖世,不会吝惜这么一点儿时间吧!”她冷声说着,语气之中并不带丝毫的感情,这是她强压着心底的愤怒,伪装出的表象。
玉公子倒是答应地爽快,“可以,后门有我的马车,我叫人送你!”
正巧此时两个山匪回来了,他们在门外回道:“少主,后院大概是进了野猫了,所以机关被损坏了。”
“是吗?”玉公子拖长了音调,反问。
这两个憨憨下属,竟没有察觉到异样,仍旧道:“是的,少主。”
“玩忽职守,回去自己领罚。”玉公子用最平和的声音说着最恐怖的话。
两个憨憨吓得直跪下来。“少主饶命啊!后院的机关确实是被触发了,但属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人,也没有血迹。闯入之人若是高人,必定不必触动机关,若是资质平平,是不可能逃过精密的机关的。”
玉公子看向了苏清玖,资质平平,却安然无恙的闯入者,可不就在眼前么?
“算了,念你们初犯,这次便饶了你们。送这位姑娘回去!”
玉公子先前的冷意突然又褪去了,露出几分慵懒的态度。
方才还是雷霆手段,这会儿又春风化雨,这位属实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苏清玖却并不承玉公子的情,无情拒绝道:“不必了,我今日还要去一趟按察司衙门,你们这些贼寇,怕是不喜欢那里吧!”
“也罢,那个地方确实没什么好的。今夜三更,我会去找你。”
一出了碾面厂的门,几个官差堪堪赶到,见一个弱女子扶着张氏,一步步走过来,几个在衙门当差的壮汉也一脸钦佩,低声道:“怪哉,这小娘子,倒是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势啊。竟然单枪匹马就把张氏从里面救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竟还不如个小姑娘了。”身边的同伴调侃道。
他一把拍在男人的肩上,辩驳道:“嗨,你还不是一样!”
“苏姑娘,我们来帮你吧!”
“不必了!”苏清玖的眼神之中泛着冷光,虽怒气并不是冲着官差,也叫他们感受到了几分生人勿进的气息,官差讪讪收回了手,又叹道:“这苏小娘子,够劲。”
按察司衙门。
张氏在千呼万唤之中,总算是上了公堂,等人齐的时候,时间都已经到了正午了,大家饥肠辘辘,只得先填饱肚子,所有人员都被看守在大堂之上。
衙门口,钟宇终于见到了扶着张氏前来的苏清玖,立马走上前去搭讪,“这位姑娘,你是……你是锦臣姑娘吧!没想到你不戴面纱的样子,竟这么好看。”
“我叫苏清玖!”她冷冰冰地应道。
在冷漠的回应之中,钟宇僵在那里,满心的热血也被一盆冷水浇下,暗想:这位姑娘虽然看上去跟锦臣姑娘的身形相似,但说话却凶巴巴的,定然不是他那温柔可亲的锦臣姑娘。
随之,他也便释然了,笑着道:“在下是钟萃阁的钟宇,受锦臣姑娘所托,特地来报导苏家一案的始末,敢问这位可是苏家的二太太张氏?”
“嗯!”苏清玖轻声应道。
此时张氏已经醒了,她本想要带母亲去休息一翻,但母亲却执意要跟她一起来按察司衙门。
平日里十分好说话的母亲,在这件事上却一点也不让步,苏清玖实在是拧不过,只能答应下来。
眼下见了钟宇,便向他讨要了一些水和一些糕点,叫母亲勉强吃一些,不然待会儿定是体力不支。
母亲也很听话地吃下了。
钟宇是个热情的性子,左右同苏清玖打听这件事情的始末,又问起了她的长姐苏锦臣。
苏清玖心中暗想:看钟宇这小子的态度,还真对苏清蓉上了心,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她该介绍他们两个见面了,也算是还了苏清蓉当初帮助她的那一份情。
午后,按察司衙门继续升堂,张氏也终于上了堂。
苏清玖,苏添润站在一起,在气势上就压过了金氏,金老太太没有人帮扶,便也低调了许多。
按察使开堂,第一桩便要问其中隐情。
“张氏,你可有谋害公公?”
“没有!”母亲的回答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的眼中满是怒火,愤恨说道:“我绝没有。公公早就被人害死了,他是假的,是假的。”
“张氏,修得口出妄言。我们苏家有这么多人,谁都可以作证,便是你与老爷发生了冲突,便趁机下药害死了他,如今在官老爷面前,还敢不说实话?”
“我没有!”母亲异常坚决地反驳。
她平日里是那样温和的一个性子,却被金老贼婆逼到了这个份上,她以前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眼下却这么声嘶力竭。
苏清玖心中不免难过。
短短几日,母亲便憔悴了许多,脸上丝毫没有血色,身子也时常颤抖着,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她其实不小心碰到过母亲的背,母亲像是有什么剧痛,飞快地弹开了,必定是金氏对她用刑了。
“母亲,让我来吧!”苏清玖温柔地把母亲拉到了身边,转眼却对金氏露出坚强又冷锐的表情。
一面温柔,一面坚强,这便是她的处事原则。
母亲已经承受够多了,接下去的戏,让她唱下去,让她代替母亲,今日,她必定要让金老贼婆万劫不复。
“春儿,该你了!你把之前所见,都尽数告诉按察使大人吧。”
春儿走到人前,低声道:“启禀官老爷,奴婢是在畅春园里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在三姑娘及笄宴的前一日,老爷在遇秋亭上赏莲,后来,老太太便也过去了。
期间,老爷提起,要将苏家的家业传承给二房,老太太恼羞成怒,一怒之下,便将老爷推入了池塘。”
“好你个死丫头,我待你不薄,花了大价钱将你买入府中。你不但不思感恩,竟还诬陷于我。”金老太太呵斥道。
双方各执一词,按察使拍了拍惊堂木道:“公堂重地,保持安静。丫鬟春儿,我且问你,既然你说你家老爷被金氏推入池中,可有什么证据?”
第一百章 反将一军
“奴便是人证。”春儿道。
按察使大人笑道:“既然没有证据,若是本官判你一个诬告,你可有异议?”
金氏眼中满是得意,家中有人就是好办事,凭着他们金府跟按察使大人的渊源,她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苏清玖表情漠然,并不理会金氏的骄傲,她浅笑道:“大人,您判案如此不公,难道真的不怕自己的乌纱不保吗?”
“放肆,你竟敢公然藐视本官,来人,给我仗责五十大板。”
按察使大人恼羞成怒,这桩案子,他早就不想审了。自己的后院里,此时此刻还坐着一位大佬。
他虽身为金陵的父母官,但在那位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整个金陵城都是那人的天下,哪里有这些平头百姓的位置。
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竟还要咬着不放,不如早些归去,还能留下一条性命来。
苏清玖又是一声冷笑,“大人除了屈打成招,歪曲事实,还有什么高论吗?您可以打我,但打我之后,又怎么跟金陵城几十万的百姓交代呢?您这把椅子日后还坐得稳么?”
“大胆刁民,来人,给我打!打到她服气位置!”
苏清玖明显感觉到异样,如果说这位按察使大人一开始就不想审理,为何突然又答应带张氏上堂,一早上了都没有急着赶人,却在这会儿无理取闹起来。
这恐怕只有一种可能,是什么人给他施压了吧。在短短的一个中午的时间里。
几个差役方才还欣赏苏清玖的胆魄,此时不得不上去抓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按察使大人完全没有道理,他们心有愧疚道:“苏姑娘,实在是对不起了。”
“没事!不是你们的错!”苏清玖目光坚定,凝视着狗官后面的那块牌匾,明镜高悬,还真是讽刺。
她可不会束手就擒,强行挨罚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狗官不讲道理,她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苏清玖忽然发了狠,几个衙役根本没有摸到她的衣裳,她已经如鬼魅一般到了金老太太的身后,她用一把匕首抵住了老太太的脖颈。
这位金老太太此刻已经丢弃了往日的高贵端庄,在冰冷的剑刃威胁之下,那沟壑纵横的脸颤抖了起来,她瞪着滚圆的眼睛,仍旧在叫嚣着:“死丫头,你……你别乱来。”
“收起你的傲慢,你以为我还是在苏家后宅里任人欺凌的苏清玖吗?狗官,既然你不肯伸张正义,那我便亲手杀了她,报我祖父之仇。”
“你……大胆刁民,真是……真是岂有此理!”按察使既惊又怒,肥胖的身子却往后缩了缩,深怕受到波及。
一时僵持不下。
苏清玖的目光向后面凝视,她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就藏在后面。
但她此时腾不出手,就算腾出了手,也有可能别人家逃脱。
她正游疑不定。
就在这时,转机出现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给苏清玖带来了惊喜。
是钟宇——
她一早用舆论是为了给按察使和金家造成压力,她的取胜的绝招,还在后面。
但没想到,无心插柳,却发现了钟宇这个宝藏。
他竟发动了百姓,在衙门外面请命。
“我等跪请大人公开审理此案!”
“我等跪请大人公开审理此案!”
“……”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整齐划一,气势不凡。
听起来,比苏清玖来时见到的人还要多,该是有万人发声吧。
这是民意啊。
狗官,你可以枉顾一两个人的民意,却不能忽视几万人的民意吧。
这一日,金陵城都被那声音笼罩着,他们想要公平,想要真相,想要还事件一个公道。
原本,苏清玖并不觉得什么,就在听到声音的那一霎,那震撼却温暖的声音,让她一时竟有些泛泪。
这世界没有公平和正义,但百姓的心中有,大家的心中有,狗官眼里看不到的东西,有人能看见,有人愿意支持。这足够让她感动不已。
狗官的眼珠子在苏清玖身上转了很久,想到他是数万人的父母官,他又挺直了腰板子,大如磨盘的屁股在凳子上摩挲几下,唤过身边的衙役,耳语了一番。
那压抑听完之后,便匆匆去了后堂。
在一番等待之后,衙役又回来了,在狗官耳边说了一串话。
在听完衙役的话之后,按察使脸上露出笑容,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唤人去把大门打开。
这也证实了苏清玖心中的猜测,按察使身后大抵是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对这件事有绝对的发言权。
他之所以敢把人放进来,不过是因为此刻的局势对苏清玖不利。
大燕重孝道,她竟然将刀架在祖母的脖子上,若是叫百姓看到,对她的好感度必定会立马降低为零。
但她已然打定了主意,在大门打开的刹那,苏清玖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她脚上功夫不错,趁着众人看向大门口,无暇顾及的时候,她已经闯入了内堂之中。
她去得够快,果然看到一个黑影,等到她再想要细看的时候,却猛地被一张黑色的鬼面具给吓到。
那鬼面瞬间消失了,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出手,能在刚才的一瞬间杀了她。
她绝对没有半点儿胜算。
她有些暗恨,明明人就在眼前,却还是因为技不如人,让机会溜走了。
等到怅然回到大堂时,堂外的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
那狗官预想的苏清玖被百姓指责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她挺直地站在堂上,目光平静,好似方才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这……你方才……”狗官应酬多了,似乎让美酒佳肴把脑子也给吃坏了,行动迟缓,思维迟钝,竟根本没有发现苏清玖已经去了一趟后堂,将那鬼面人给逼走了。
苏清玖沉声说道:“大人,我们继续审案吧!方才说到,春儿亲眼目睹了金氏杀人,并且有神医为证,可以证明金氏找人伪装我祖父,以掩盖祖父早已经被杀的事实。”
“你……”狗官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在堂上提溜转了好几圈,竟有些口吃了,“方……方才……”
方才不是要仗责,然后她恼羞成怒挟持了金氏吗?
怎么就……
狗官都被绕糊涂了。
狗官糊涂了,金氏可不糊涂,且厉害着呢。
方才被挟持恐吓之事,她绝不能善罢甘休。
眼见下面如此多的百姓,这妖女定然不敢胡来。
金氏便道:“玖丫头,公堂之上,你藐视大人,还公然动粗,对老身行凶,大家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你休想逃脱。”
苏清玖冷笑道:“祖母真是说笑了,您不要因为我证据充分无法辩驳,就强行给我泼脏水。你说我行凶,你身上可有任何的损伤?”
金氏惜命地很,深怕苏清玖真的对她下手,虽然嘴上强硬,但那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是一点也不敢动,所以她那脖子上,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若是能提前想到这里,金氏怕是拼死也要搞出一点伤来证明一下。
百姓们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根本不感兴趣,她们只关心到底是谁杀了苏老爷。
毕竟苏老爷平日里喜欢行善积德,金陵城许多百姓都曾接受过他的接济。
钟宇是知情人,那日他听邹平和苏安复述在千面郎君那里的遭遇,便知苏清玖话中的真实性。
既然这句话是真的,他也本能的会认为苏清玖说的其余的话也是真的。这便是普遍又奇怪的现象吧。
其余的百姓也早就受钟萃阁的影响,先入为主地将金氏当做了真凶,这种初印象,是很难清除的。
“也该到了!”苏清玖心中默默盘算着。
当初兵分两路,这个时候,白逸宁应该要带着千面郎君来救场了。
门外的广场上,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
马车车沿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马车之内,燕承璋静静地等待着。
小安子不解,殿下一大早就听说了苏姑娘的事情,兴冲冲地跑来,却并不进去参合一脚,却在这里干等着,难道真的能干等出什么结果来吗?
“殿下,您要是再不进去,案子都快审完了。”
燕承璋却慢条斯理地自己同自己下着棋,漫不经心回道:“不急。”
他拿着黑子的手微微顿住了,想起那晚有趣的一幕,竟一时忘记了棋路,嘴角泛起微笑来。
在那棵桂花树下,娇美的少女从怀中掏出一柄弯刀塞在他手上。
“出门在外,总是危险的,带一把刀防身吧,我试过了,吹毛断发,是一把好刀。”
他笑着把刀接了过来,在手中把玩一番。
谁的心里会不喜欢刀呢?更何况是她送的。
他的手上啊,还正缺这样一柄利刃呢。
他记得那天晚上的风有点儿凉,吹动着她撩人的发丝,有一阵淡淡的幽香一直萦绕在他的鼻端。
当然,这些旖旎的风情,都不及女子口中不断讲述的,波澜壮阔的图景,在他眼前不断地铺展开来。
装了这么多年的庸才,他心里也有无限的豪情,也有理想,也有野心。
那个人人都想要的位置,难道他就没有想法吗?
难道他就没有机会一展拳脚?
“殿下,白公子来了!”周牧的一句话打断了燕承璋脑海中的思绪,听到那个男人,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怒来,只是轻轻地掀开了一片车帘,看了看,又继续回到棋盘山厮杀。
白逸宁步入大堂的刹那,满堂哗然,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不……确切地说是集中在了他身旁的那个老者身上。
苏清玖的眼中泛起热泪来。
她已经多久没有见过爷爷了,那个从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她已经多久没有见到了。
“是苏老太爷!”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些唏嘘的声音。
“苏老太爷还没有死。”
金氏面如土色,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苏老太爷在前,白逸宁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大堂。
此时,按察使也一脸不解,所有人都像是做梦一样。
就连苏添润都抓着苏清玖的衣袖小声地问道:“长姐,爷爷没死?”
只有苏清玖一个人,眼中含着热泪。
她真希望这是真的,真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爷爷没有死,她可以放过金氏,可以放过一切害她的人,可惜没有如果。
这人不是爷爷,是千面郎君。
只是白逸宁带来翻盘的人证而已。
“好你个金氏,竟然如此歹毒!”那千面郎君模仿着苏崇文的口气,摆出一副威严姿态,确实有八成像。
金氏吓得连连后退,目光游离不定,神色惊恐,“你……你不是……你不是老爷……老爷已经死了,是被那个贱人给毒死的。”
“胡言,我分明是被你推下了爱莲池!你恨我的莲儿,这么多年了,你都放不下。你这恶毒的女人。都怪我,没有早些和离,害我的莲儿受了这么多的苦。”
苏清玖心中暗叹:千面郎君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看金氏的样子,先前是不信的,但千面郎君故意提及她的亲祖母,金氏对她记恨了多年,只要有人一提起莲这个字,金氏就会像发了疯一样失去理智。
金氏以前强忍着,忍够了,再也忍不了了,所以一旦在她面前提起,都会被她疯狂报复。
此刻,听自己的“丈夫”说起与别的女子恩爱,金氏表情痛苦,痛哭流涕,不停抱怨道:“分明是我救了你,我对你一见钟情,我爱你到死。为什么,你却只惦记着那个土丫头,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金氏将多年的积怨歇斯底里地说了出来,这么多年了,她竟一刻也不能忘记这样的耻辱。
“我身为金家嫡女,身份尊贵,我能看上你这样一个穷小子,你非但不珍惜,你还要休妻,苏崇文,你到底何德何能?你凭什么这么做?”金氏声声泪下,每一句都是她在心底里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语。
可惜这些话只能够感动她自己罢了。
苏清玖冷静地说道:“祖母,爱情不是你可以掠夺的东西。我亲祖母与祖父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而你却蓄意破坏,甚至买凶杀人,你所认为的种种不幸,难道不是你自己造就的吗?你若能早些放手,便不会有这些痛苦。”
第一百零一章 尘埃落定1
“你闭嘴!”金氏已经歇斯底里,大声谩骂,“你也是个贱人,跟她一样是个贱人。你们都该死。”
而恰恰是这种疯魔让先前的那些猜测都得到了真实的验证。
苏清玖一脸冷漠,白逸宁的这一招,直接让形势明朗,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了。
千面郎君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笑着道:“老太太,你再看看我是谁?”
金老太太两眼发黑,踉踉跄跄,她的控诉并没有因为千面郎君的自爆而结束,她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疯疯癫癫。
眼下局面尴尬,苏清玖正声道:“金氏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请大人判决。”
按察使那小眼睛一眯,当下没有主意,又招过来身边的衙役,叫他再去后堂走一趟。
但后堂早已经没了鬼面人,按察使也失了主心骨,想到金氏的身份,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我怎么没有听到她承认杀人了?不过是后宅女子争斗的戏码,况且金氏已经疯癫,疯子说的话,不能作数。来人呐,呈上张氏杀人的罪证。”
不一会儿,衙役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鹤顶红拿了出来,狗官认真说道:“这是从张氏房间里搜出来的鹤顶红,而老太爷尸检中正是中了此毒,此岸早已经证据确凿,不容置疑。苏清玖、苏添润,你们年纪还小,我念你们是初犯,不追究你们诬告之罪,还是赶紧回家里去吧。至于张氏,谋害长辈,判处死刑……”
按察使插着腰,嚣张得意,丝毫也不将苏清玖和百姓的诉求放在眼中。
他在朝廷里有人,那些人才是他上升的通道,这些百姓算个什么?
“怎么会这样,金氏分明自己承认了杀人的。”一时间,百姓哗然,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在重重的证据之下,这按察使竟然还能这么去判。
哼,苏清玖心中压抑,她虽然早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还是觉得十分难过,这可是大燕盛世啊,大燕朝的先帝励精图治,开创下如此基业,可为什么,还有这样的狗官存在,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想要获得自由跟公平,怎么就会这么难呢?
“荒唐,可真是荒唐。既然大人说祖父死于中毒,敢问我祖父的尸检报告在何处,我祖父为何去世当日就被祖母火化,尸骨无存。你说这是从我母亲房间里搜出来的,苏家偌大一个院子,想要在我母亲房里放点东西,何其容易。大人,您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按察使脸不红,心也不跳,不耐烦地道:“此案已判,休得多言,若是再敢闹事,一律严办。”
这与公然宣布自己偏私又有何异呢?
群情哗然,百姓们被自己的父母官背叛了,他们所相信的公平和正义,心中存有的信念,原来只需要狗官的一句话,就变得稀碎不堪。
所有人眼中都是绝望。
虽然这件事发生在苏清玖身上,但难保明日,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生活在这样的统治下,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悲痛。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吗?
不……还没有……
在几日前的那个夜晚,桂花树下的少女目光坚毅,热血沸腾。
她问身边的男子:“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身边的男子犹豫了几分,没有回答,但他眼中有光,有渴望的光。
他很想说自己相信,可自己的力量又是那么渺小,又如何能跟强大的天抗衡呢?
身边的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忧虑,比他更早地开口,她说:“我相信,我从小就相信。”
站在她旁边的少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看到了女子眼中好像燃烧着火焰,那火苗像是一种温暖的毒药,侵入他的肺腑。
他也想相信,他也要相信。
空玄大师告诉他,他想要寻的那个人,就在他面前。
是的,就在他面前。
他原以为,他已经熄灭了所有的心火,甘心屈从于命运的安排了,但是,眼前的女子,她眼中燃烧着的火光,深深地感染了她。
既然她都可以,他为什么不行呢?
他们都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女子又说:“让我们一起,获得力量,挑战命运,可以吗?六皇子殿下!”
少女认真地朝他跪了下去。
男子一脸错愕,随即又了然地笑了笑,“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是啊,她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我们一起回到金陵城的时候,您的穿着谈吐都不俗,虽然初见时伪装出一副柔弱书生模样。但我还是上了心。回到金陵以后,我就打听近期京城有什么人来金陵,只查到了六皇子殿下您。六皇子殿下南下征粮,您的名讳虽然不太为人所知,但我还是听说了,当年陛下为了庆贺安贵妃生下一子,取名为承璋。如此种种……”答案早已经呼之欲出了。
燕承璋无奈地笑了笑,果然,在她面前没有什么秘密,虽然早已经被看破,但她却在此时点破,大概是别有用意吧。
“殿下,我并无他意。有些话,实属冒昧,不知殿下能否听我一言?”
燕承璋挥了挥袖子道:“但说无妨。”
“当年,安氏一族谋反,满门尽灭,安贵妃自缢于宫墙,举国哗然。”
安氏之乱乃是帝国隐秘,在京城,哪怕是你提起一个安字,都有可能受到严厉惩罚。
他虽是安氏之后,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些旧事,早些年,他还会对那些旧事好奇不已,吃过几次苦头之后,渐渐就放下了。
直到这一刻,听少女娓娓道来,又捡起了几分念旧情怀。
那夜,苏清玖也想起了那个举世无双的大将军——镇国将军安世景。
祖父说,安将军是他心目中的偶像,是一位实实在在的伟大的人。
当年,祖父在金陵城做生意,安将军带兵来攻,面对自己的父老乡亲,这位向来以雷厉风行,骁勇善战闻名的大将军却没有采用强攻的政策,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用他精彩的演说劝服了守城的将领。
将领亲自打开城门,迎他进来。
第一百零二章 尘埃落定2
那也是祖父第一次见到年轻时的安大将军,他才二十出头,英俊潇洒,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亲切地同百姓打招呼。
他一点儿也不像是战场上的杀神,更像是一位衣锦还乡的少年。
安家军进了城,没有烧杀抢掠,没有大肆搜刮,只默默做了一件事,除掉了金陵城中鱼肉百姓的乡绅和地主,将城外的土地都分给了百姓,百姓纷纷叫好。
也不过是短短十天的时间,这位年轻的将军获得了金陵百姓的一致认同。
后来,安将军走了,他因为战功显赫,不久之后就娶了太祖皇帝的亲妹妹靖安公主,他们夫妻俩南征北战多年,终于大下了大燕朝偌大的江山。
安家一时之间也成为了开国功臣、京中豪门,人人争相攀附。
之后的事情便都是道听途说了。
安将军与靖安公主的大公子据说是在战时出生的,当时靖安公主正在逃亡路上,不幸早产,所以安国公世子体弱多病,很少出现。
安将军的二公子却是一个风云人物,他继承了父亲的志愿,镇守西北多年,打得匈奴人退避三舍,百姓之中,多称其为战神,深受爱戴。
后来,朝廷传出安家二公子造反,天子震怒,短短三日,京中血流成河,安家无一幸免,就连嫁入燕宫的安家三小姐也受到了牵连,几日后自缢而亡。
安家带着一支战无不胜的安家军,南征北战,打下了大燕朝的万千江山,却只用了三日,便倾覆了,无一人幸免。
祖父说,安小将军不可能造反。若是他要造反,为何会奉诏前往京城送死呢?
他绝不可能造反的。
祖父说那些话的时候,多少是带着无尽的悲痛的。
那个时候她还太小了,不懂祖父为何如此悲痛。但她本能地相信,相信安家是好人,是大燕朝的功臣。
听完这些,燕承璋有些怅然,很多事情,虽与他息息相关,但毕竟没有存在他的记忆里,当初那三日的血流成河时,他尚且只是襁褓之中的婴儿罢了。
只有这些年日日在深宫中所受的屈辱像是一根冰锤悬在他心底深处,叫他冷得全身战栗。
有时候他也会去想,如果他的外祖是像李家一样手握重权的将军,拿他是不是能过得开心一些呢?
这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他想过要去逃避,想过装出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乞求他的兄弟们能放过他。
可他装了这么多年,七弟燕承珏仍旧对他虎视眈眈,千方百计要杀了他。
他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南下征粮,既是考验,也是机遇。
一场合作,就这样悄然地建立了。
“是时候了!”回忆断裂,傍晚的阳光亲切又真实地照在他身上,他把那无解的残局推倒了,拍拍衣襟,站起身来。
华贵的黑色织金云锦袍将他衬得贵气十足,这位大燕朝的六皇子,此时此刻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
他的眼里有一些鲜活的渴望,像热火一样燃烧。
小安子搀扶着他下了马车,周牧为他打伞,微风轻拂中,三个人跨进了按察使的大门。
百姓震耳的抗议声中,像一曲战歌在耳边缠绕,他昂首阔步,如一个充满威严的帝王,在万众的呼声中登场。
“慢着!”温润的声音带有魔力,像帝王的一声“停”,让哗然的声潮即刻褪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人脸上独有的贵气,让他如鹤立鸡群一般收获了大家的尊敬。
那狗官曾远远看过一眼六皇子,对于这位帝国中并不受宠的皇子,他并没有太多的好奇,派了手下一个佥事前去打探,也只听佥事说,六殿下很好说话,并未发怒。
他这便更加放心大胆起来。
但此刻,六殿下站在这里,却叫他有了几分压迫感。
他就算再不受宠,毕竟也是天家的人啊。
“刘大人,本宫听说了此案,前来看看,你不会介意吧!”燕承璋不辨喜怒地说。
狗官深感惶恐不安,推脱道:“下官见过六殿下,您请上座。此案已判,不必您再费心了。”
“哦?是吗?”燕承璋自有一派皇家威严,大步走上正堂,“父皇这次派我来江南收粮,也叮嘱我瞧一瞧百姓的生活。刘大人秉持公正,审案也让百姓围观,足可见清明。既然大家都看了半晌,不如说说,此案判得可还算公正?”
金陵的百姓哪里见过天家贵胄,皆是疑惑地看着燕承璋,无人敢出声,倒还是钟宇有见识,上前道:“启禀六殿下,按察使大人胡乱判案,我们不服!”
“对,我们不服!”所有人找到了主心骨,齐声说道。
苏清玖再呈案情,以及金氏杀人的一些罪证,将这件事彻底盯死。
燕承璋冷眼瞟过那狗官。
刘大人越发惶恐,急忙狡辩道:“这都是她一面之词,不足为信,殿下,此案早已经判决了,还是就此结案吧。”
他期待着,这位天潢贵胄,可不要抓着这些小事儿不放啊。
“嘭~”一声惊堂木落下,也彻底打碎了那狗官的期待。
燕承璋冷笑道:“办案讲求公正,如若确实内有隐情,为何要潦草结案?刘大人,你可还记得当初就任时的宣誓?如何做好一府的父母官,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刘大人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跪下认罪:“属下糊涂了,还请六殿下宽恕。”
燕承璋气势十足,沉声道:“本宫宽不宽恕不重要,你且问问你的百姓们宽不宽恕你吧!他们才是你的衣食父母。”
“这可真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殿下呀!”底下人窃窃私语。
不得不说,燕承璋确实有几分手段。
这也是苏清玖当初想的,让大家先看清楚狗官的真面目,最后由燕承璋出来救场,他这一翻举措,必定能够为他赢得百姓的支持。
民心是他在金陵扎根的基础。
凭借着今日一遭,六皇子殿下将会在金陵城打响自己的第一炮。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狗官面露难色,像他这样平日里嚣张惯了的,什么时候拿正眼瞧过那些百姓啊!
第一百零三章 尘埃落定3
宽恕求饶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吞吞吐吐,含糊其辞,企图蒙混过去。
燕承璋并不打算放过他,他高声道:“我的祖父出身于草莽,他也曾是一个普通百姓。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法,我大燕朝的律法,要给百姓更多的保障,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刘大人,你身为父母官,做错了事不可怕,若是做错了事还不承认,不去弥补,这个乌纱帽,你也别想继续戴了。”
“下……下官,”狗官几乎要哭了,跪在地上求饶。
燕承璋却不理睬他,大步走向了众多的百姓,他以一国皇子之尊,鞠躬向百姓道歉,温声说道:“诸位,本宫乃是大燕六皇子燕承璋,代表大燕朝,向诸位道歉。刘大人昏聩无知,错判冤案,实在是大错特错,为此伤了民心,本宫愿意替他受过,请求诸位原谅。但请诸位相信,父皇乃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他时刻以百姓为念,宵衣旰食,励精图治。
本宫此次下江南,便是受父皇所托,前来征集救灾粮,拯救豫州百姓的。
诸位放心,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做出鱼肉百姓之事。”
“好!殿下千岁!六皇子殿下千千岁”百姓之中,有人抹泪,有人欢呼,眼下的局势,已经成为六皇子一个人的专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多好的一位皇子啊,既亲近百姓,又懂得民生疾苦。
有这样的皇子在,我们又可以相信公平正义了。
“赶走狗官,还张氏一个清白。”人群中一声高呼,已经注定了民心所向。
那刘大人见势不对,哆哆嗦嗦想要逃,但被眼疾手快的白逸宁一脚绊倒。
这才算是尘埃落定了。
金氏被收押在牢房之中,按察使刘大人禁足府中,不得离开。
周牧带着六皇子的一队护卫拿下了按察司的实际控制权。
他们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但是,更危险的却还在后面。
那日,比起按察司,苏府发生了更为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人都知道,掌控了苏府几十年的金老太太入狱了,是六皇子亲自下的令,苏清玖一个小小的庶出一脉,竟然得到了六皇子的赏识。
苏府,枫和院。
红色火光映着苏清玖沉静的面容,她坐在原先金氏坐的那个位置上,将府中的中馈一一接管了。
她宣布:“从今日起,她便是苏府的当家人。而金氏,因为谋害老太爷,将被从苏家的族谱中出名。”
一个小小的苏府,也是暗流涌动,金氏一脉的势力风光了那么多年,一遭却被打入了地狱,成了最不受待见的。
小金氏最是难过,带着苏清芝躲在院子里都不敢出门。
柳氏带着苏清蓉倒是来了,柳氏守了大半辈子,这下终于斗倒了金氏,本以为能够接管偌大的家业,却被苏清玖截了胡,她们俩拉着一张脸,态度不喜。
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添涵和苏清蕴了,他们俩从小就跟苏清玖关系好,喜气洋洋地前来祝贺。
众生百态,都在苏清玖的眼中一一浮现,对她真心亲近的,她也投桃报李,对她阳奉阴违的,她也绝不手软。
苏清玖查看了苏府的人事簿,第一步便是将金氏的心腹一锅缴了,送到了按察司。
之后又勒令账房不可再随意给苏瑞祥支银子用,除了应得的月银,其余一律要向她申请才可以。
各房还是按照老样子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她不会将那些她不喜欢的人赶出苏府,但若是他们不安分,她也绝不会姑息养奸,只叫他们都好好掂量掂量,不要因小失大。
处理完府中的事务,她才回到了自己久违的闺房之中,多日不见,倍感亲切。
不过,苏府今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便是白逸宁。
按察司衙门的事了了之后,燕承璋留在按察司处理之后的事务,而白逸宁则是死皮赖脸地跟着苏清玖来了苏府。
白逸宁毕竟多次帮忙,又与她有婚约,苏清玖没有理由拒绝,便答应下来。
放在别处怕他惹祸,便将他塞给了弟弟阿润,叫他们几人一起回来。
她进凝翠馆的时候,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眼前所见,原本整齐的院子,乱成一遭。
也不知道是谁,财大气粗,在原先空旷的草地上按了很多的西洋灯,像是星星一样点缀在草地上。
他们一个院子的人,都聚在草地上,围着火炉子在烤东西。
她远远地就已经闻见了美食的味道,走近一看,还是吃了一惊。
最惬意的还是白逸宁,他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头上压着她送的香囊,正在闭目养神,听到了脚步声之后,他慵懒地坐起身来,招呼她过去,“回来了?给你烤了一些,趁热吃吧!”
他面前一张石桌,上面摆满了餐盘,有各种美食,烤螃蟹、烤玉米、烤红薯、烤肉串……简直应有尽有。
这是……这是把她的院子当做路边摊了吗?
此时一向持重的阿润兴冲冲地跑过来道:“姐夫,叫花鸡烤好了。可香了,你这个秘方可真不错诶!”
苏清玖黑了脸,瞪了苏添润一眼,让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吐了吐舌头道:“长姐,也回来了?母亲叫你去她房里一趟,美味的叫花鸡我跟小茉会给你留的。”
话落,他便热情地拉上了白逸宁,两个人跑向了零星灯火处的夜色草地之中。
白逸宁转过身,给了她一个微笑。
满目的烟火气息,让她觉得有点儿陌生,但她一细想却并不排斥。
奔波了那么久,她钟爱的这个家,这个温暖的家,它终于又回来了。
似乎比以前,还更添了几分烟火气息呢。
她心里暖暖的,微笑着迎向灯火,走进了母亲的房间。
被托付在王神医那里的父亲也被送回来了,母亲正精心照顾着。
苏清玖乖巧地走了进去,给父亲理了理被角,父亲温柔地看着她。
母亲也微笑着,拉着苏清玖的小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时间可过得真快,这一转眼啊,我们家的大姑娘都已经这么大了。”母亲笑着道,父亲也附和道:“是啊,小玖生得好,像你。”
第一百零四章 梦的起航1
苏清玖皱起眉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你祖父给你许了一门婚事。”母亲微笑着说道。
原来他们早知道的,比她更早就知道了。
苏清玖心里怪怪的。
“白公子生得人高马大的,我跟你父亲也是看过的,这些日子,我们苏家多灾多难的,白公子也多方相助,有情有义……”
“母亲,你是着急把我嫁出去吗?”苏清玖心中生出一种抗拒来。
连日来的相处,她对白逸宁倒是没了以前那种不屑。
仔细想想,他人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不错的。
可是,她已经决定追随六皇子殿下了,若是嫁去了白家,就会成为后宅里那些为了丈夫宠爱日夜争斗不休的笼中鸟。
那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况且白逸宁与许禾子姑娘的姐弟恋也传得蛮金陵城都是,她难道要去夺人所爱吗?
母亲被她打断,僵了一下,面色凝重起来,轻声问道:“小玖,你不喜欢白公子吗?我以为……”张氏顿了一下,又道:“你既然把他带到了凝翠馆里,我以为你是认可他的。”
“不是……”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一时间找不到言语了,“他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我……”
“难不成你另有喜欢的人了?”张氏回想了一番,想到今日在公堂上,自家女儿的眼珠子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六皇子殿下,她的脸色一时间白了,又问:“你不会喜欢六皇子殿下吧!咱们是商人,天潢贵胄可不能肖想啊!听母亲的话,若是感情不深,便赶紧断了吧!”
哎呀,越说越是离谱了。
她虽然是想要跟随六皇子殿下,但她从没有想过要进入后宫,成为那些争权夺利的女子,她想要继承爷爷的志愿,想把苏记商行发扬光大,仅此而已。
她和六皇子是利益关系,不是儿女私情。
苏清玖立马反驳道:“母亲,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就安心嫁给白公子吧。”
“我也不要嫁给白逸宁。”苏清玖大声拒绝,“我谁也不嫁。”
张氏不解地看着自家女儿。
苏清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谁也不想嫁,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张氏欲言又止。
“此事不必再说了。”苏清玖扭头离开了。
嫁人,她根本还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眼下也不是嫁人的时候。
她郁闷地坐在凝翠馆后院小竹林边的假山上,百无聊赖地调戏着水池里的游鱼。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突然想起神僧元览的这两句。
人生若能像鱼一样畅游海底,像鸟一样翱翔长空,那该是多么畅快淋漓的事情啊。
可是,人活在世上就是有很多的烦恼,长大了,就要学会妥协。
她为此妥协过,真的。
大概是两年前,她兴致冲冲地向祖父说,她想去梁溪做生意,想要一间店铺,自己经营。
母亲苦苦哀求着,所有人都在抨击她,告诉她什么是女子该做的,什么是女子不该做的。
“小玖,你在这样下去,没有人家愿意娶你的。从今天起,待在家里吧,学习女工和茶艺,你虽是庶出一脉,但公公那么疼你,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的。”
两年前,她多想说不啊,她不要固守在家里,她早就自由惯了,她就是个野丫头啊,她想要像鸟儿一样无拘无束。
可是,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她屈服了,她不想让家人伤心,她选择了留在家中。
两年过去了,她却后悔了,若是她早早地跟着祖父经营生意,就不会让祖父莫名其妙地被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迷茫。
每次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好似被冰冷的蛇紧紧缠绕着,痛苦地无以复加。
她鼻子一酸,眼中的热泪便滚落下来。
“你在这里啊,你家阿润要我带给你的叫花鸡。”身后忽然出现的人影吓了她一跳。
她赶忙把眼泪逼了回去,毕竟天色黑,她稍加掩饰,不至于叫人看穿。
见来人是白逸宁,她往旁边的石头上挪了挪,给他让出了位置。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袍,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白皙的面颊,红润的薄唇,加上额前的两缕秀发,又颇有少年气息。
这样俊秀美貌的少年,原应该很受人喜欢的。
“怎么,你有心事?”白逸宁问道。
苏清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赢了官司,不高兴吗?”
“高兴!”苏清玖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谁知道这位纨绔公子却也擅长洞察人性,不客气地拆穿她的伪装:“别装了。眼睛都哭红了。”
苏清玖鼻子又是一酸,表情僵硬,低声辩解道:“我……我没有……”
眼前的少年却把一条丝帕放在她手上,“没有人会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苏清玖,你做你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很好了。”
苏清玖有些诧异,双手绞弄着手帕,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少年,却见他表情认真严肃,犹如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是啊,他最喜欢抓住别人的痛脚拼命戳。认识他那么久,没有被他气出病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什么时候听他会安慰别人了?
这样的安慰,更是勾起了她伤感的情绪来。
她还真成了伤春悲秋的林黛玉了。
“谢谢!”她哽咽地低声说道。
白逸宁,我认你这个朋友了。
“我会去白家退婚的。也会帮许姑娘解决身份问题。你们两个一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苏清玖十分真诚地说道,为了朋友,就算再麻烦,她也是愿意的。
本以为白逸宁会开心,却见他垮了脸,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
那双眸子,漆黑发亮,深沉如海。
她读不懂他目光里的情绪,只觉得自己好似是不太认识他的。
一个纨绔公子哥,他的眼神里,好像有一口沧桑的古井,里面好似隐藏着千疮百孔,却给人一种十分平静的感觉。
良久,他收回了目光,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问道:“你真的希望如此吗?”
苏清玖不解。
“那这样呢?”
“嗯?”
一瞬之间,苏清玖呆如木鸡,脑中似乎劈过了一道闪电。
第一百零五章 梦的起航
男子独有的一种清甜气息在她唇瓣上停留了片刻,是的,极短的片刻,甚至都来不及等她反应,那个突如其来的浑厚的男子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但仅仅是那一瞬,她的脑海也是凌乱的,像被闪电劈开一样,失去所有的思考,只余下胡乱作为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带动了全身的热气涌上头顶,把她的脸蛋儿都蒸红了。
在很久之后,她才想起来,她应该要愤怒的。
可是,现实并等不及她的愤怒。
因为在她愤怒之时,身边的石头已经冷了,那个始作俑者也已经落荒而逃了。
苏府门外,白逸宁甩开马车车帘,一个翻身便进了马车之中,驾车的是元辰,车中还有一同回来的千面郎君王神医。
白逸宁少有的神色不安,白皙的俊脸上露出几分可疑的红云,在王神医戏谑的打量中,那红云越发浓郁,像晚间聚集的火烧云,一向落落大方的他突然觉得局促窘迫起来,侧头避开了王神医的打量。
王神医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公子今日这张脸,大有讲究,我掐指一算,是命犯桃花的迹象。”
王神医成功收获白逸宁的一个白眼,沉声道:“大毛,你的胆子肥了?”
神医王大毛非但不觉得害怕,还厚着脸皮嘚瑟起来,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当年与女子的风月故事。
“想当年,我见到我的初恋时,便是这般情况。”
“闭嘴!”白逸宁有些生气了,沉下脸来。
车外的元辰道:“主子,方才苏姑娘同我说,不必去余杭了,此间事了,我们也该走了。”
“嗯!”白逸宁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元辰却是一脸凝重,有些话,他早已经说过了,若是再重复下去,难免遭到厌弃,可他又害怕主子误入歧途,不可自拔。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还好,他们在这里的计划已经接近了尾声,主子他与苏姑娘的缘分,也仅仅是这样罢了。
“哦?原来是要和佳人分别了,难怪主子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王神医一秒心领神会,随即便燃烧起一颗八卦之心,凑到了白逸宁的耳边,小声问道:“主子,你可跟那个姑娘表白了?主子你即将献身大业,若是不把心中的爱意说出口,未免也过于遗憾了。”
王神医一声长叹。
白逸宁瞟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灯火阑珊,缠绵的夜微微下起雨来。
院子里的烟火气撤了,火盆已经被下人们尽数收起。
苏清玖回了屋,四处静悄悄的。
耳边却有风声微动。
她蹙起眉头,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随即转头出门。
然后,一道冷光就从她的耳边飞过,那是一枚细针,若不是她躲得及时,那细针正对的方向就是她的太阳穴。
一出手便是杀招。
她看不出对方的底细,只觉得那发针的速度很快,力道很足,是一个练家子。
刘嬷嬷的话久久地在她心中盘旋。
“你知道的太多,注定要灭亡。”
这些话虽然有危言耸听的嫌疑,但苏清玖早已经做好了面对枪林弹雨的准备,她造了很多的武器,藏在身上的每一个隐蔽角落里,只为了绝地求生。
争斗是不可以发生在家里的,会波及家人。
所以,她的动作很快,手中一根蚕丝射向墙头,她牵着钢丝线,一个猛冲,荡出了凝翠馆。
那黑影也紧随而来,身形如鬼魅一般。
她握紧了防身的匕首,一边拼命地往外跑,一边随时准备出手回击。
她一边跑,一边认真地分析:那黑衣人的速度很快,但却不是像元辰、玉公子那个级别的恐怖存在。
但即便没有那么强,要想杀死她,也绝对易如反掌。
他紧追不舍,用银针给苏清玖制造压力。
苏清玖跑向了畅春园,里面假山林立,她接着假山的遮挡,挡过了几波银针的袭击。
不要以为只有你有暗器,苏清玖紧咬着下唇,从假山的掩蔽之中,找准角度,扣动机括,一支袖箭从她手臂的弓弩之中发出,迅疾如风,直指黑衣人的面门。
黑衣人不得不仰头去躲。
苏清玖趁机跑出三五丈远,又回头连发了两发袖箭。
黑衣人没那么容易被射中,那袖箭只是拖慢了他的进程罢了。
经过一番拉锯,此时苏清玖已经到了府墙边,又是钢丝连线的一番故技重施,她也如那些高手一般,施展轻功,逃出苏府。
黑衣人轻功卓绝,又是一番穷追猛打,苏清玖的袖箭并不多,只能抽出匕首格挡。
他的力道很大,浑厚的内劲叫人招架不住,但苏清玖胜在灵活,近身搏斗,也能接住几回合。
她一边招架着,一边质问道:“阁下为何要杀我?你我并无冤仇。”
黑衣人动作丝毫不见迟疑,刀刀致命。
“哦,我知道了,你是玉公子派来的吧!”黑衣人动作慢了半拍,被苏清玖的匕首划过脸庞,但他躲过了。
可苏清玖随之而来的一双玉脚,还是将他踹倒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黑衣人不够厉害,相反,是苏清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接住了黑衣人一层力的试探罢了。
黑衣人实力依旧强劲,而苏清玖经过方才那一轮爆发,胸中气血翻涌,浑身疼痛不堪。
不能再继续交手了,不如再来一次水遁吧。
苏清玖一个猛跳,扎进了水里。
黑衣人企图将她留下,但那最后的角逐,还是苏清玖赢了。
她终于像一尾自由的锦鲤在秦淮河清澈的水流之中畅游。
黑衣人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微笑,在他眼中,苏清玖已然成为一具尸体,他虽不会跳入水中追她,但这并不算宽阔的秦淮河却难不倒他,他只需要足尖轻点,便能够直抵对岸。
苏清玖从水中猛地抬头,还没有上岸,便被吓得面如土色。
黑衣人地大刀正朝她的面部挥舞而下。
苏清玖侧身一躲,搭箭开弩,一气呵成,又是一发双箭,直指那黑衣人的面门。
黑衣人只能抽回大刀,躲避袖箭。
苏清玖趁着这个机会,又掉头游去。
黑衣人再次施展轻功,去到对岸,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