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发生改变的世界
李茂知道柳云卉的家庭条件不好，但具体不好到什么程度，他却一无所知。
因为怕把胃惯坏了，所以尽量都不吃荤菜，在新世纪的发达省份，竟然还存在这样的家庭！
李茂一阵不舍，却也不再提及，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这样的境况，肯定是敏感而自尊心强的。
好在重头来过了，时间还很多，有的是机会能够帮她做出改变。
无论这个改变，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
柳云卉刚才说出那句话，其实已经是鼓足了勇气，却见李茂点到即止，并不深挖，心中还是有一阵宽慰，谁也不想把自己不愿意为外人道哉的东西，展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
五天的培训很快就结束了，最后一天的下午三点多，每个人就会领到分配介绍信，然后凭着介绍信，按照规定时间去各自的工作单位报到，就算是正式走上工作岗位，成为社会人了。
这几天来，程宇锋一直没有说什么，李茂也不追问。
这件事情，能办最好，办不到也不打紧。
到了快发介绍信的时候，程宇锋冲李茂使了个眼色：“应该没问题了。”
果不其然，等褚平拿到介绍信的时候，快活地差点跳起来：“李茂，我分配到港口小学了，哈哈，距离我家就三百米，我可以走着上班了。”
李茂还是有些小意外，原本褚平应该是分配到一个偏远的乡镇中学，现在留在了港口镇，但却是分到了小学，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变化吧。
“恭喜恭喜，心想事成。”
又等了会儿，李茂这才拿到了自己的介绍信。
褚平急忙凑过来，一见上面写着里余初中的字样，顿时替他惋惜起来：“哎呀，你没能在你家门口啊，这个里余初中，偏得很呢。”
里余镇在新港区是最南端，不但偏，而且穷。
“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李茂笑嘻嘻的，并不在意。
程宇锋也拿到了介绍信，笑道：“哟，李茂，咱们还是同事啊。”
通过这几天的交流，褚平已经知道了程宇锋其实是外市人，只不过临毕业之前，将户口迁到了新港区。
按理说分在港口这样的城区当中，条件要好很多，但没想到程宇锋竟然也被“发配”到了里余镇。
所有人都拿到了介绍信，张明桂又强调了一下报到注意事项，然后宣布培训结束。
李茂赶到前面，问柳云卉：“你分配到哪儿了？”
前世两个人是同事，但李茂担心他这蝴蝶振翅，会发生一些改变，比如褚平就改到了港口小学去了。
“里余中学。”
柳云卉回道，想了想，反问道：“你呢？”
李茂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扬了扬手里的介绍信：“一样，你我和程宇锋，就是同事啦！”
柳云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还舒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也很高兴。”李茂追问道。
柳云卉点点头：“嗯，是的，这样的话，等我拿到了工资，就可以第一时间就还给你啦。”
李茂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这丫头脑瓜子竟然还惦记着那顿饭钱。
还以为她因为能跟自己在一块工作而感到高兴。
“你没忘记就好，没忘记就好。”
李茂只得讪讪地笑了笑。
回到后排的时候，褚平凑过来：“怎么，柳云卉在哪个学校？”
“跟我们一起啊，都在里余初中。”李茂指了指程宇锋。
褚平正要为他们默哀，却发现李茂跟程宇锋两个人乐呵呵地分着烟，脸上丝毫没有沮丧的神情，顿时又觉得，四个人这几天混得比较熟了，现在他们三人分到了一起，而他所分的港口小学，根据刚才的打听，一个熟人都没有！
想到这儿，褚平刚才的兴奋劲慢慢冷却下来，觉得自己像是亏了一样。
“我家里人来接我啦，先走了。”程宇锋接到了电话，跟李茂告着别。
等程宇锋走后，褚平这才咂咂舌：“看来老程家底也够厚实的啊，都有手机了。”
培训的这几天里，也有一些人，一到休息时间，就拿着手机大嗓门地说话，仿佛别人不知道他有手机一样。
程宇锋却是个例外，有手机却调成了静音，接到电话也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去说，跟那些装逼的人，显然不在一个档次，尽管他的年纪，比那些人还要小几岁。
李茂仔细回忆着程宇锋后来的发展，却一点儿都不记得，他离开里余初中后，就不在春州地界上，对这边的信息自然就知之甚少。
不过现在想来，这家伙估计前途一片光明。
将来，或许还有借助他力量的时候。
将来，将来的事情，谁现在又说得准。
尤其是，已经开始发生改变的这个世界。
……
等到李茂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七点。
李继军看到背着行囊的李茂，皱了皱眉：“这几天在哪儿的？连个电话都没有！”
“我还能去哪儿？”李茂并不慌乱，反倒抱怨起来，“还不是为了盯着工作的事情。”
这是当前家里的头等大事，李继军原本还想追问他这几天究竟在哪儿，这会儿听到工作的事情，注意力立即转移：“怎么样了？”
毕竟那么多的钱掏出去了，这要是打了水漂，要心疼死他。
“希望已经有九成了，就差最后一步啦。”李茂宽慰着紧张的老子。
李继军这才想起来：“那你这几天住哪儿的？”
“我住我同学家的，不信你可以打这个电话问问。”
对策李茂早就想好了，在回来的时候，就跟褚平说好了，一旦接到电话询问，就说是住他家的。
李继军见他言之凿凿，也不多话，选择了相信儿子，挥挥手：“去洗澡，准备吃晚饭了。”
老爸虽然大事不糊涂，但对于这些细节，还是把握得不够牢靠。
瞒天过海成功的李茂，嬉笑着跑进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放好，然后带着一包脏衣服，和两件新的短裤背心，到卫生间洗澡去了。
“吃完再洗嘛！”
李秀英端着菜上桌，忙喊道。
但李茂这会儿哪有心情吃饭，冲个凉，洗掉撒谎的内疚，然后，满血复活，继续做个没心没肺的五好青年！
第30章 还是穿帮了
第二天一早，七点半，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李茂眼睛被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得发花，加上肚子饿得咕咕响，又坚持躺了会儿，这才翻身起来。
家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回到二十年后。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李茂打着呵欠，赶紧去刷牙洗脸，然后快速用完早餐，跟老妈说道：“我今天去我同学家玩啦，不用给我准备午饭。”
“你这臭小子，放了假就整天不归家啊？”李秀英连忙骂道。
李茂早就逃之夭夭，关上门还嚷嚷道：“我晚上又不是不回来吃饭。”
在家里多待一会儿，没准就会被他们问出什么破绽来，还是能躲就躲吧。
想来想去，他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只好大热天地坐着公交车，去春州市里转转。
公交车摇摇晃晃，而且这时候城乡公交还不是空调车，里面顿时热气腾腾。
好不容易晃悠到了春师二村，还没走到小区内，就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外面围墙上贴着红纸黑字的“榜文”，三五个人围着在那里议论纷纷，还有一些人，几个人一圈的在谈着什么。
李茂连忙赶过去一看，心中顿时大喜，拆迁公告终于上墙了！
墙上的公告显示，这周内工作组将入户测量评估，希望广大居民服从城市发展建设，主动积极配合，争取早点完成任务。
未来二十年，是各大中小城市发展的黄金时代，拆迁也就不可避免。
但从拆的人和被拆的人所处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就不同。
争取更多的利益，这是无可厚非的。
换做是现在李茂，当然也想能够拿到更多的钱。
要不然，他费这个劲干嘛？
刚走到自家房子楼下，就看到七八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各自坐在小板凳上，像是在闲聊，又像是在开会。
“你是工作组的人员？”
一个带着黑框老花镜的老人见李茂走过来，上前问道。
“我不是。”李茂摆摆手，笑着回道，“有这么年轻帅气的工作人员吗？”
老人显然不懂他的幽默，撇撇嘴：“帅不帅气的不知道，的确没有这么年轻的。”
等李茂走了两步，又追问道：“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现在，春师二村的居民们都有些如临大敌，生怕村子里冒出两个坐探，把他们的消息都打探走，然后透露给工作组。
李茂往上指了指：“我上个月刚买的房子，我也是这个小区的人啦。”
“小屁孩也买得起房子？”老人压根不信。
李茂哭笑不得：“我是买不起，但我爸爸买得起啊，本来想着装修一下，留给我结婚的，哪想到竟然要拆迁了！”
“你都要结婚啦？”老人惊叹起来，随即又摇摇头，“可惜，这一拆，如果选择拿房子的话，起码要等到两年后，你想要结婚，再等三年吧。”
这时候另一个坐在阴凉处的瘦瘦的老人说道：“也不一定，我听说这一次可以不拿房子，直接拿钱，拿到了钱就可以去买套房子了，不用等上两三年。”
“拿钱划什么算？”
“不拿钱的话，一般人家都能争取到两三套房子，还有钱装修，不比单纯拿钱要好？”
“单纯拿钱，一套房子估计拿个二十几万，花个十万在市中心买个房子，再装个十万，就没什么钱了，亏死了！”
“而且我听说，我们一天拿不到安置房，就可以拿一天的过渡费呢，这也是一笔钱呢！”
“老人天团”顿时议论纷纷起来，一个个说着自己所了解的行情。
事实也大概如此！
李茂笑笑，不掺和其中，上了楼进去看了看光秃秃的四堵墙壁，拍了拍：“能不能赚到一笔，就指望你啦！”
是立即签字拿钱，还是选择拖下去，争取更多的补偿款，李茂还没有拿定主意。
换了在当年他遇到这样的事情，十有八九会选择拖延下去。
毕竟，没有人跟钱过不去。
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天经地义。
根据公告上显示的内容，李茂很快就找到了这次拆迁工作指挥部所在地，临时租用的附近一个二层小楼。
又经过打听，基本上了解了这次拆迁的情况，春师二村总共一百二十户人家，指挥部下设六个工作组，每个工作组对付二十户。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算一步。
李茂也没想急着拿定主意。
然后他就跑网吧去，玩了一下午。
这时候，风靡国内所有网吧的热血传奇还没出来呢。
李茂有些懊悔，自己没有学一点计算机编程，这要是会编游戏，那可不要发大财！
人生哪是想什么就能来什么呢，只能按照自己所擅长的混下去吧。
玩累了之后，这才坐车回家。
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老爸李继军坐在客厅沙发上冷哼一声：“去哪儿的？”
老妈李秀英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躲得了白天，躲不了晚上！
李茂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是笑着：“我还能去哪儿，去同学家玩的。”
“没有继续盯着工作的事情？”
李继军低沉着嗓门。
“大老李你这是怎么了？”李茂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但还是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还打算瞒着我们多久？”李继军忽地站了起来，将一张纸扔到李茂的跟前。
李茂一惊，忙捡起来一看：完了！还是穿帮了！
这正是自己的分配报到介绍信！
上面赫然写着，请于8月27日前往里余初级中学报到。
还盖着新港区人事局、教育局的公章。
鲜红的公章，像是两张涨红了脸的老爸老妈，正冲着李茂发着无明业火。
第31章 骗术还得继续修炼
糟糕！
李茂这才想起来，自己走得匆忙，竟然忘记把分配报到介绍信藏好，这肯定是老妈帮忙收拾他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白纸黑字红公章的，这指定是瞒不过去了。
既然瞒不过去了，那就不装了，我是个大骗子我摊牌了。
李继军还在那铁着脸，他从来还没跟李茂这样严肃过，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必须说道说道。
“你最好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给我们。”
言语之中，还带着威胁。
“大老李，不是，搞得这样紧张干什么？”
李茂依旧是笑嘻嘻的，完全不在意。
这倒让李继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臭小子花了家里这么多的钱，却只换来了去里余初中的介绍信，竟然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这三年中师都学了什么？
李秀英也忍不住了，她一直憋着不说话，但心里已经是恼怒到了极点：“别嬉皮笑脸的，今天要不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我，我们打断你的腿。”
“这话怎么说的，打断我的腿，这可是犯法的事情，尽管我是你们儿子，我劝你们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李茂一边注意着老妈手上的举动，一边走了走近了些。
听到李茂还在那耍嘴皮子，李秀英实在气不过，顺手就找东西要砸过来。
知妻莫若夫，李继军知道老婆气急了的时候，有这个习惯，想着要是拿个靠枕什么的，也就算了，但看到李秀英手头上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连忙伸手拦住她：“听他怎么说。”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袒护着他？”李秀英更生气了。
在李茂的教育问题上，他们夫妻俩并没怎么操心，真要是有了什么事，一般都是李继军教育为主，李秀英打辅助，有时候辅助打着打着，看到输出不给力，就会忍不住连自家输出一块骂。
“你们啊，能不能等我喘口气？我在外面跑一天了，都快累死了。”
李茂见眼下估计不会有皮肉之苦和飞来横祸，走到厨房门口，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来，然后不慌不忙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喝了两大口，这才说道：“我今天就是为这个事情去的，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沉不住气。”
“废话，六万块钱，换了谁，谁沉得住气？”李秀英急道。
李茂放下饮料，一摊双手：“这个事情，海山区那边已经没有了问题，但是这两年新港区学生人数暴增，教师严重短缺，所以他们坚决不肯放人，别说我这个刚分配的，炙手可热的人才，就连一些想调出去的老教师，都没允许调动。”
这句话倒也不假，进入新世纪以来，新港区的生源数量短缺增长了不少，不少学校就面临了师资短缺的问题。
“那么，这事就这么黄了？”李继军听明白了分配的事情，但是不明白这件事情没办成，六万块钱打了水漂，李茂竟然还这么不以为意。
按理说也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对钱就一点没概念吗？
看来，家庭教育更重要啊。
“黄了一半。”李茂继续喝着饮料。
“这话怎么说？”李继军一头雾水，这种事情，黄了就是黄了，没黄就是没黄，还有黄了一半的说法？
李茂一本正经起来：“我今天去找了我同学的爸爸，他说两种选择，第一，先在新港区这边过上一年，等试用期过了，转正拿到编制之后，再调去海山区去。”
李继军听了这话直摇头：“这不骗小孩子吗？你刚才也说了，新港区这几年缺少教师，连老教师想调动都不放人，怎么可能到了明年就肯放人了？这个选择太不靠谱。”
“的确，能调动的，谁后面没有人？凭什么别人调不走，你就能调走？”李秀英也应和道。
李茂咧嘴一笑：“你们聪明的儿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就直接否掉了这个路子。”
“那第二呢？”李继军瞪了他一眼，压住火，继续问道。
看到老爸这眼神，李茂赶紧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态度：“第二嘛，就是以后老老实实地就待在新港区，待在里余初中了。”
“这就完了？”李继军有点懵圈。
这不等于什么话都没说？
这是一个狗屁的选择啊！
要是没花六万块钱，为这事白折腾一阵子也就算了，可大把大把的钞票花了出去，到头来还是最差的结果，那可就亏大发了！
“没完！”李茂顿了顿，感觉老两口有些不耐烦了，这才说道，“人家也很不好意思，说没能帮上忙，愧疚得不行。”
“废话！”李秀英冷哼了一声。
“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李茂反过来瞪了老妈一眼：“人家说了，这件事情没能做成，回头这六万块钱，一分不少地退还给我们。”
这话一出口，李继军李秀英夫妻俩都愣住了，还有退钱的？
按照行情，钱花了，事没办成，只能认倒霉，对方是决计不会因为事情没办成，就把钱退还掉的。
现在，竟然要退钱？
看出了两个人的质疑，李茂笑道：“我也不相信啊，但对方说，九月份开学之前，肯定退还到位，人家是市里的干部，还能诓骗我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孩子？”
李继军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如果对方能退钱，那也就是我们白辛苦了一番而已，可要是到时候不退，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那我们就等到开学之前再说，到时候他不给我的话，我就闹到他单位去。”李茂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也只能这样了，”李继军点点头，转念一想，又叮嘱道，“也不一定全部退吧，人家肯定也上上下下打点的，退一部分就行。”
“好了，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李茂摆平了两人，恢复了无赖的状态。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秀英甩手往厨房走去。
李茂嘿嘿笑着回到自己房间，却是叹了一口气：原本还打算拖延一段时间，多熬点补偿款的，现在看来，只能率先签字，选择拿全款这种最不划算的结果了。
要是大老李小老李没发现就好了。
看来，骗术还得继续修炼，不然以后怎么在社会上混？
第32章 暗箱操作
没有手机和电脑的夜晚，显得格外寂寞和漫长。
晚饭的时候，李茂提过一嘴，家里要买台电脑，连上宽带，才能够与世界接轨，与潮流同步。
但李秀英一口回绝：“我听说现在不少小孩，都不到游戏厅玩，去什么网吧了，家里要是装上电脑宽带，暑假里你还不通宵地玩游戏？”
李茂很不以为然，难道安装电脑就只能玩游戏，不能看小电影吗？
什么娱乐项目都没有，又懒得追烂熟的电视剧，李茂只能强迫着自己睡觉。
以前不管是在里余初中也好，还是自己在京州打拼也罢，都忙得团团转，睡觉睡到自然醒，就是一种奢望，现在重生之后，竟然难得地享受到了大把的悠闲时光，也算是弥补了一下。
不过睡到自然醒的目标并没能实现，一大早，刚刚六点多，家里的电话铃声就响了。
“儿子，你的电话，快去接。”正在做着早饭的李秀英，推开李茂的房间喊道。
李茂不情愿地起来，走到客厅里，拿起电话：“谁啊，这么早就打扰人？”
“你还在睡觉？”电话那头传来了褚平的声音。
“废话，暑假没事做，不睡觉干什么？”李茂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褚平嘿嘿笑着：“你没打算去里余初中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李茂有些奇怪。
话刚说出口，他立马就明白过来，对于一个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的毛头小子，对自己即将战斗的地方，免不了充满了向往和好奇。
只不过与褚平不同的是，即将去报到的里余初中，对他而言毫无神秘感。
“嘿嘿，我昨天就去港口小学转了好几圈了。”褚平兴奋地说道。
“就这事？”李茂无法与一个职场初哥的激动达成共鸣。
“你不知道，港口小学里面有个工作展示墙，上面好多漂亮的女老师的照片呢，嘿嘿。”
李茂脑海中已经看到褚平猥琐的笑脸，心里想着，没有皮糙肉厚的大手，就算在花园里，也采不到一朵玫瑰花，嘴上却不忍心打击他：“是不是请我一起去看看的？”
“可以啊，不过，你可不能嫉妒我啊。”褚平得意起来，转念一想，这家伙在毕业前跟周采薇关系不清不楚的，周采薇可是比他在港口小学看到的女老师漂亮多了，不由得问道，“你分配到里余初中，是不是跟周采薇就黄了？”
李茂在电话里也懒得解释：“嗯，是黄了，无所谓了。”
“可惜，不过，按照程宇锋的话来说，那个柳云卉也是很不错的。”褚平转过来安慰着他。
李茂有些不耐烦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就这样吧。”
刚挂掉电话，李秀英就过来问道：“是个什么同学啊？”
对于老妈这样的习惯，李茂至今都不习惯。
不管男同学女同学，只要一来电话到家里，不是竖着耳朵偷听，就是电话挂掉后过来问东问西。
李茂又打了个呵欠：“哎呀，是褚平，同宿舍的，他今年分到港口小学。”
“哦哦，港口小学啊，虽然……但是好歹也算是在城区呢，总比你去什么里余初中要好得多。”
一开始，李秀英对港口小学也没有多么看重，总觉得不如海山区的各个学校，但跟儿子将要去的地方一对比，港口小学的位置还是要比里余初中好得多，不免又失落起来。
“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李茂只好安慰着老妈。
“做梦！”李秀英根本不吃这一套，“一块抹布遮住了，这金子就发不了光了。”
李茂才不会傻到去跟老妈搞辩论赛，这样的辩论，无论对错，都是输。
“我睡觉去了。”
“等等，他找你什么事啊？”
李茂有些无语，这要是个女同学打电话过来，作为父母的感兴趣还情有可原，一个男同学打电话来，也这么关心？
“还能有什么事，约我去旅游呗。”
“真的假的？”李秀英一愣。
李茂本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将自己说的话捋了一遍，好像说约着出去玩玩，也能说得通，于是点点头：“说是马上就工作了，再想有时间出去玩，就不太可能啦。”
“去哪儿啊？”李秀英问道。
“去京州，玩个两三天。”李茂随口说道。
李秀英想了想：“出去玩玩也好，省得天天在家睡上十几个小时。”
“哪有十几个小时！”李茂抗议道。
……
没想到褚平这一通电话，倒给了李茂出去转转的借口。
当然，去京州玩是不可能的。
春师二村那边就快要拆迁，李茂还等着九月一号开学前，能够拿到拆迁款，好填补六万块钱的空缺，把谎言彻底圆好。
到了春师二村的时候，各个工作组已经开始进驻，整个小区顿时就像起了战乱，显得乱哄哄的。
路上时不时还遇到一些住户，三五成团地围簇在一起，还能听到“绝对不能过早签字”的话语。
李茂看到了补偿方案，不过方案对他这套几乎没有装修的户主，一点儿都不友好。
没过多久，工作组的人就上门了。
进来的一共有四个人，其中带头的一个，留着中分发型，看到李茂的时候，伸出手去：“你好你好，我是第八组的组长潘尚平，你家大人在家吗？”
“我是房主，就我一个人。”李茂跟他握了握手说道。
潘尚平稍稍一愣，随即咧嘴笑道：“哎哟，好年轻的户主啊！”
李茂也不多说什么，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基本信息，然后给几个人散烟。
潘尚平看了看手里的软中，瞟了一眼李茂，没有多说，而是在房子里转来转去。
等工作人员测量登记完毕，到对门去的时候，潘尚平留了下来，冲李茂一招手：“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李茂走近些：“潘组长有什么指教？”
潘尚平笑了笑：“你这房子里面装修得也太拉胯了，同样的面积，只怕是要比别人家少五六万呢。”
“这房子我刚买不久，还没来得及装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李茂如实说道，只不过他不会告诉潘尚平，他买这个房子，并没有打算装修入住，而是就等着拆迁。
“也不是没有办法。”潘尚平压低了声音，“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李茂心里一动，脸上却毫无波澜。
这大概就是暗箱操作了。
城市化进程刚开始的时候，不少地方的拆迁，都是一笔糊涂账，暗箱操作的不在少数。
第33章 穿黑丝袜的女销售
“愿意，当然愿意了！”李茂露出惊喜的表情，搓搓手，“能多赚一点，傻子才不愿意呢。”
“愿意就好，不过具体的，这会儿没空谈。”
潘尚平说完扔掉烟屁股，踩了踩。
李茂立马又递了一根过去：“听潘组长的安排。”
潘尚平一边点烟，一边说道：“那好，晚上吧，搞个小饭局，我跟你细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点李茂当然清楚，作为拆迁工作组的组长，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帮一个陌生的住户争取更多的利益。
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就要请客吃饭，这吃相也太着急了。
但如果真能多争取个三五万的，请他吃顿饭也没什么。
“我其实对春州这一片也不太熟，潘组长您看，到哪儿合适？”李茂不露声色。
潘尚平也不客气：“市里面暮春路上有个潘记川菜馆，味道还行。”
潘尚平？潘记？
莫不是他自己开的店？
李茂也没在意，点点头：“行，那晚上六点半，我在潘记等着潘组长。”
潘尚平掏出一张名片来：“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联系。”
说完还轻轻拍了拍挂在皮带上的手机套，看里面手机的块头，估计是个摩托罗拉。
送走潘尚平，李茂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心里的想法却是转了十几圈。
能多拿补偿款当然是好事，但听潘尚平所说，应该就是想要违反规定出具证明，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核查。
而且听他的口气，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
弄不好哪天事发，就要锒铛入狱。
到时候，他作为房主，作为知情人，作为受益人，恐怕也逃不掉。
最好晚上谈的时候，能够把他的话音录下来，这样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想到这儿，李茂一拍脑门，眼下他连个手机都没有，怎么去录音呢？
这倒是个大问题。
也不清楚现在市场上哪儿有录音笔卖，能买个录音笔就好了。
或者，有个录音机——不行，录音机太大，拎着录音机跟人家谈这类机密的事情，简直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在录着音。
要是有个随身听也行。
随身听个头不大，也具备录音的功能。
李茂摸了摸口袋了的钞票，真要是买了随身听的话，只怕是晚饭的钱就付不起了。
这一摸竟然摸到了一张纸条，李茂翻出来一看，竟然是当初周采薇留给他的手机号码！
对了！周采薇是有个索尼随身听的，那时候班上有随身听的人并不多。
谁要是有一个，那绝对拉风。
李茂下了楼，溜达到了外面，找了个报亭——那时候，报亭刚刚在春州兴起，里面不仅卖着报纸，还卖杂志、漫画书，也通常有公用电话。
李茂买了份当天的晚报后，拨通了电话。
“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了周采薇略带着慵懒的声音。
“我，李茂。”
“啊，这是你家的电话号码吗？”
“不是，我在外面电话亭打的。”
“哦哦，你在外面玩吗？”
“是这样的，我这两天都在春州市里，想借一下你的随声听，用几天就还给你。”
“行，我这会儿也在外面，你大概下午四点钟的样子，到我家附近来。”
李茂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儿呢。”
“你到永春花园的北门等我吧，我四点钟准时到。”
挂掉电话，李茂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永春花园是这时候春州为数不多的两个别墅小区之一，周采薇家能住这样的房子，家底果然厚实。
条条大道通罗马，偏偏有人就出生在罗马！
约好的是下午四点，这会儿时间尚早，李茂在一根烟的时间里，决定要暮春路那边去转转，先熟悉熟悉地形。
暮春路是春州的一条并不长的路，东西走向，也就是一公里左右的样子。
路的北侧是一家刚开业不久的大型商场，南侧则是老旧居民区。
走到这里的时候，李茂的回忆就逐渐涌现出来，三年后这个老旧居民区地块会开发，建成了一个高档的小区。
这一切跟李茂关系不大。
他也顾不得三年后这里的情况，现在，烈日当空，还是到商场里转转，吹吹免费的空调。
这都多少年不逛商场了？
李茂自顾自地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再一次逛商场，竟然是这样的境遇。
刚走进去，就看到商场一楼正对着的大门的空地上搭了个台子，围着一群人。
有的商城一楼会有这么一个空地，可以由顾客歇脚，也可以租给一些商家搞搞促销活动。
看到后面展板上的信息，李茂就知道了，这是一家名叫“迎春花园”的小区，在这里搞推销。
看到李茂走了过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深蓝色包臀短裙的女销售走了过来：“先生，需要我帮忙介绍一下我们楼盘吗？”
李茂看了一眼，这女人大概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的，身材很不错，尤其是还穿着黑色丝袜，估计刚从事这一行不久，经验也不足。
尽管这女销售的确有点姿色，但李茂还是耸耸肩：“你看我像是买得起房子的人吗？”
女销售依然保持着职业微笑：“不要紧的，我们今天搞活动，留下看房记录，就有小礼品赠送。”
李茂看了一眼女销售胸前的铭牌：唐晓慧。
别的不说，这服务态度还是很不错的。
这要是在这一行干上几年，恐怕就不是这样的态度了。
到时候她们会学会察言观色，一眼就能看出来，谁能买得起，谁买不起，谁是真的想来买的，谁是冲着礼物来的……
“留下个人信息，赠送您一份礼物，帮帮忙啦。”
唐晓慧从桌上拿过来一张表格，另一只手则提起一个纸袋子，上面印有“迎春花园”的图案和字样。
李茂最见不得美女对自己客气，接过表格，伏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等李茂填好信息，唐晓慧笑吟吟地递过纸袋：“谢谢您了。”
李茂也不客气，拿过来就走。
售楼处送的这些礼物，能有什么好东西？
唐晓慧拿起登记表格，只见上面写着
姓名：周采微
电话号码：13xxxxxxxxx
好奇怪的名字，唐晓慧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也没有多想，将表格收了起来。
第34章 真把老子当成大冤种
商场隔壁有一家肯德基店，李茂点了一杯加冰可乐，喝了三个小时。
没办法，外面太热，这也算是当下最便宜的消暑方式。
手头的晚报翻来覆去的已经全部看完，就连中缝的广告都没放过。
这时候他才想起拿到的这袋子礼品，便将东西拿了出来，有一个印有广告的塑料扇子，一个还算可以的钥匙圈，还有一个小盒子，里面装了一个办公桌的摆件。
李茂刚想拆开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摆件，突然改变了主意。
等快到四点的时候，赶紧出去打车，前往永春花园小区。
正在拖着地的小店员看到李茂起身离开，上前收拾：“这人，终于走了。”
上了出租车的李茂，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司机扭头问道：“是不是空调打得低了？”
“不是不是，”李茂摆摆手，“应该是有人想我了。”
司机笑而不语，油门一踩，直奔永春花园而去。
准点到了北门，却不见周采薇的身影，李茂只好躲在了一个阴凉处。
五分钟后，才看到周采薇拎着一个纸袋子走出小区。
周采薇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戴着一个粉色的韩系花边遮阳帽，头发笔直柔顺地垂在背后，细长雪白的脖颈下还挂着一个白金的吊坠，胸前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在路过的人看来，这女孩简直就是清如冰玉，灿若云霞。
但李茂却抱怨道：“你都迟到五分零三十二秒了。”
周采薇脸蛋一红，秀眉一蹙，带着一丝骄傲：“怎么了，女生有迟到的权利！”
这特么谁规定的权利？
李茂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那是，尤其是漂亮的女生。”
周采薇听他这么一夸赞，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
果然，不管是难看的，还是漂亮的女人，都喜欢听赞美的话。
不过李茂也没想多废话，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小盒子：“马上就要工作了，送你一个小礼物。”
周采薇更加高兴起来，接了过去：“是什么呀？”
“一个办公桌的小摆件，到时候你放办公桌上就行啦。”李茂只知道是个摆件，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
“你送礼物，都不包装的？”
不想周采薇竟然这样问道。
那时候大家送礼物，一般小礼品店都会用彩色的纸给包扎起来，有时候还会在扎一个花的形状。
“额，”李茂擦了擦额头的汗，“我这不是看着时间要到，就没让人包扎嘛，毕竟，男生没有迟到的权利。”
周采薇噗呲笑出声来，将这个小礼物放进自己的纸袋子中，又从纸袋中拿出她的随声听递了过去：“你借随声听做什么？”
“学校可能让我教英语，我得回去多练练口语。”李茂胡乱编着瞎话。
“哦，对了，你分到哪个学校去了？”周采薇问道。
“里余初中。”
“里余是哪里？”
……
拿到了随身听，又在半路买了几张空白磁带盘，这才赶到潘记。
晚上在潘记川菜馆等了约一个半小时，潘尚平和另外三个人才珊珊迟来：“哎呀，不好意思，没办法，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不要紧，你们这段时间肯定很忙很累的。”李茂赶紧带着四人走进一个小包厢。
刚发完一圈烟，店老板就走了进来，冲潘尚平笑道：“哥，今天还是按老标准来？”
“酸菜鱼来个大份的，其他你看着办。”潘尚平笑嘻嘻的，脸上的肉颤巍巍的。
李茂瞅着这个老板跟潘尚平倒有几分相似，十有八九是兄弟俩。
这狗日的，肥水倒是不流外人田！
不过一顿饭钱不算什么，关键是下面的内容。
想到这儿，李茂伸出手去，咳嗽一声，趁机按住了录音键。
潘尚平却发现了他的举动，朝那边探头望去。
李茂顿时紧张起来，这要是被潘尚平发现，自己就要以一敌四，哦不，这还在潘记店里呢，加上潘记的老板厨子伙计，只怕自己今天很难逃出生天。
怎么办？
潘尚平突然嘴巴一动，吹了吹额头挂下来的油腻的头发，由不得让李茂想起了自己的本家，前国足主教练。
“哟，我说小老弟，现在就已经准备买房子啦。”
“啊？”李茂一愣。
“呶，”潘尚平指了指他的纸袋，“这不是去房产公司拿的？”
“对对，下午没事的时候，去看了一下，还行，就等着拆迁拿到钱去买了。”
李茂顺势晚报遮在了随身听的上方，把手抽了出来，从里面拿出四包软中，一人发了一包。
四个人毫不客气地把烟塞进口袋，动作很熟练。
很快菜就上来了，潘尚平还叫了两瓶稻花香酒。
一顿饭吃下来，李茂听着他们天南海北地扯着淡，就是不提正事，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趁几个人不注意，将关掉了随身听——照这样下去，一盘带子录完，他们也说不到那件事情。
两个小时候，几个人终于酒足饭饱。
潘尚平拿着牙签剔着牙，冲另外三人说道：“你们先去现场，看看那两户人家回来了没有，我跟小老弟说几句话，等会儿就到。”
三人一走，李茂又紧张起来，这可怎么按录音键呢？
刚才假装伸手进去拿烟给他们，现在找什么借口呢？
“小老弟啊，你听我说。”潘尚平可不会等他。
李茂忙拿起纸袋，站了起来：“潘组长，我先去把单买了，回头我们再慢慢细说。”
潘尚平酒喝得不少，有些醺醺的：“快去快回，我时间可是很紧张的。”
柜台上结账，老板看到李茂，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五百块，不还价。”
沃日！李茂脸上很平静，心里已经骂了起来：这狗日的，真把老子当成大冤种？
这一桌菜加酒，估算着最多也就三百出头，这跟潘尚平有几分相似的老板，竟然开口要五百！
吃点喝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要点也能接受，但一桌饭还要多要几个钱，这就是把人当傻子了！
那么，留下点证据，到时候也能有跟他谈价的本钱。
回去的路上，李茂借故上了个厕所，换了新盘，然后按下了录音键。
第35章 翻脸不认人
潘尚平抽了一会儿烟，却晃着二郎腿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茂。
李茂见他不开口，只好采取主动：“潘组长的烟瘾不小啊。”
“没办法啊小老弟，”潘尚平眯缝着眼睛，“干我们这一行的，工作强度大啊。”
李茂可没打算听他诉苦：“的确的确，不过潘组长干这一行那肯定也是经验丰富，比如白天跟我说的那个事……”
潘尚平这才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身子往前倾了倾，说道：“你那个房子，四面除了墙壁之外，还是墙壁，只能按最低的补偿标准。”
“那可不行！”李茂摇摇头，“我这房子刚买就被拆了，太触霉头了，我的精神损失费总该有点吧。”
“还精神损失费，能有个毛线啊！”潘尚平轻蔑地哼笑一声，“太多人说，哎呀我跟我这房子有感情啦，这个感情费也应该有，什么我这房子是祖传的，拆了对不起祖宗，这笔费用怎么算？哈哈，借口想找，不要太多哦。”
“那还可以有什么办法？”李茂试探着问道，同时，递过一根烟。
潘尚平接过烟点上，吐了一团烟雾：“要想多拿补偿费，你就死拖着不签字，可我看你小老弟也不像是个能拖着的人。”
这时候拆迁很不正规，往往谁坚持到最后，谁获利就大，甚至经常闹出最后不肯签字的人，跟前来强拆的人“武装械斗”，还有一个专属名词——钉子户！
李茂就算想做钉子户，也不具备这个条件，他哪有时间跟拆迁组干耗着，马上都要开学了。
潘尚平见李茂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笑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跟我们合作，我在评估报告里给你的房子添加一些附属物，水泥地面写成瓷砖地面，日光灯写成水晶吊灯，总之，我有的是办法。”
“那可就真要谢谢潘组长了。”李茂非常诚恳。
“不过嘛……”潘尚平拉长了声音，笑容中带着一副“你懂的”意思。
李茂立马表态：“潘组长请直说。”
“我估算一下，到时候可以多得两三万，再加上前十名签字的，另外可以拿到两万块的奖励，一共能有四五万。”潘尚平掐着手指说道。
“这么多！”李茂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四五万块钱的确不少，李茂刚工作的第一年，每个月拿到手的工资，也只有九百。
这就他四五年的工资收入了。
“嘿嘿，不过我这么做是要替你承担很大的风险的。”潘尚平见他不上路，提醒道。
李茂这才点点头：“到时候，少不得要感谢感谢潘组长。”
潘尚平冷笑道：“没必要，没必要，我们话先说在前头，你愿意呢就这么办，不愿意呢就当我没说。”
“那潘组长的意思是？”
“到时候多出来的前，我们三七分成。”
李茂知道他肯定不会白帮这个忙：“我拿七成，潘组长拿三成？”
“不不不，”潘尚平连忙摆着手，“是我七你三。”
沃日！沃日他先人！
李茂脸上稍稍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心里却已经破口大骂起来。
这也太黑了！
就按五万块算，自己只能分到一万五，还要送烟送酒请客吃饭，几下一折腾，等于完全替他们打工了！
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上辈子李茂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是这辈子。
“小老弟，你也别觉得我拿得多，”潘尚平看到李茂有些讶异，笑道，“我们工作组好几个人呢，我也不能独吞不是。”
“不不，我不是嫌潘组长拿得多，”李茂摆摆手，“我是觉得，这样做安全吗？”
“安全，绝对安全！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潘尚平就怕李茂反悔，赶紧宽慰着他，却不想把自己的底牌都给露出来了。
他在工作组已经两年了，跟七八十户人家这样操作过，早就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现在风声紧了些，他也只能寻找那些基本上肯定能跟自己合作的拆迁户谈这事，李茂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肯定是没有半点儿社会经验的，这样的人最好骗。
这要是换个年纪大点的，一脸社会样的，潘尚平还不太敢跟他说这番话，因为那些老油条们可没那么好骗，想让他们三自己七，做梦去吧。
而且，万一对方不同意，将这件事情抖落出去，那他可是要坐牢的。
李茂想来想去，一方面觉得自己获利太少了，另一方面这事始终是见不得光的，是个污点，万一哪一天被人捅出来了，简直给他这个未来的成功人士添堵。
“汉东省首富的发家史起于肮脏的交易”
“年轻富豪竟然靠坑蒙拐骗赚得第一桶金”
……
潘尚平见他犹豫不决，催促道：“你怕什么？我都不怕的，经过我的包装，材料上什么问题都看不出来。”
“要不还是算了。”李茂摇摇头，这点钱以后很容易就能赚得到，实在是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听了这话，潘尚平脸色一沉：“嘛的个**崽子，有钱都不赚？”
“有话好好说，别骂人！”李茂也没跟他客气。
潘尚平猛地一拍桌子：“骂你怎么了？告诉你，老子就算弄残了你，也能摆得平。”
他这一闹，外面的潘记老板就冲了进来，露出凶样。
李茂笑笑：“骂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啊，你继续。”
好汉不吃眼前亏！
潘尚平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他，毕竟这事没谈拢，如果这小子捅出去，尽管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也比较麻烦。
最近拆迁办派了纪检组入驻，听说还是带着任务来的，大家办事都小心谨慎多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这个霉头。
“今天晚上的事情，就当我没说，我要是在外面听到什么风声，那肯定就是你说出去的，到时候可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扒了你的皮。”潘尚平恶狠狠地说道。
在他看来，他们兄弟俩这一番恐吓，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还不得吓尿裤子？
只不过，一想到能够到手的几万块钱就这样没了，潘尚平还是忍不住剜了李茂一眼。
潘记老板见状，冲李茂扬了扬拳头，摆出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第36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拆迁工作组的效率还挺高，没过两天，李茂这套房价的评估就出来了。
其实还是因为像李茂这样主动积极配合的住户太少了，他们正巴不得能尽快有住户签字，由0到1，有时候比由1到10还要难。
整个春师二村120几户人家，到目前位置，只有3户同意开展评估。
其中1户人家的男主人欠了一屁股赌债，急于拿到拆迁款还债；还要1户人家早就搬到了外地，是委托一个亲戚在跟拆迁组谈判。
李茂选择的是拿全款，所以表上已经列出了第一次评估价：18万3千。
怎么可能这么少？
看到不远处的潘尚平朝这边投来了得意的笑，李茂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价格可以谈，拆迁也不是一锤子的买卖。
送走拆迁组的人，李茂立马晃悠到了另一家。
“大哥，在忙呐。”
门都没锁，李茂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男人站着拿着评估表，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哭丧着脸，还有一个老头，在收拾着什么东西。
男人眼皮一抬，以为还是拆迁组的人：“嘛的，又来做什么？”
李茂掏出烟来：“大哥，我是隔壁楼的住户。”
男人狐疑地看了李茂一眼，看他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应该也不是拆迁组的人，于是接过烟：“你家也拿到评估表了？”
“对对，我们家差了点，评估价只有28万8千，大哥你家装得还行，应该比我家多吧。”李茂笑着给自己的评估价涨了价。
其实这户人家，装得很一般，与李茂那套房子相比，顶多是多了一些家具。
“什么？”男人眼睛瞪得老大，“你家也是70平吧？”
春师二村因为是老楼，所以一般人家的户型都是70平的，极少有多一点的。
“对啊。”李茂点点头。
“妈了个巴子的，凭什么我家只有24万？”
“哎呀，真可惜，这个估计要找拆迁组的人好好谈谈了。”李茂还报以同情。
这户人家加上家具的话，应该也就是能多个3万左右，换句话说，自己那套房子，第一次的评估价也应该由21万多，竟然反而一下子少了3万，那肯定就是潘尚平搞的鬼了。
本来李茂也没想着把潘尚平怎么着，毕竟自己跟他也只是价格没谈拢。
现在倒好，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图穷匕见了。
在拆迁工作指挥部外面抽了两根烟，李茂径直走了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指挥部里这会儿人并不多，因为拆迁工作刚刚开始，几个工作组都下去忙活，剩下的大概是一些行政和财务。
这几天来指挥部的住户也不少，保安都懒得问。
李茂却主动扔过一根烟：“大叔你好。”
保安接过烟来一看是软中，立即就热情了：“来指挥部有事？”
“我想问一下，今天有没有哪个领导在？”李茂笑着给保安点上。
保安抽了一口，想了想：“领导都在二楼，具体谁在谁不在的，我也不清楚，你自己上去一问就知道了。”
李茂嘴上道着谢，心里却想，这都养着什么人呢，一个保安，什么事都不知道。
走到二楼，好在每个门上贴着门牌。
主任室大门紧锁，估计不在。
隔壁副主任室两张办公桌，只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写着什么。
李茂敲了敲门：“你好。”
那人抬起头来，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浓眉大眼，倒有几分帅气。
老帅哥奇怪道：“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找指挥部的领导。”李茂很礼貌地说道。
老帅哥笑了笑，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独自一个人来这里，还要找领导。
“我是这里的副主任，兼纪检组组长周建辉，你有什么事情吗？”
竟然还是纪检组长，李茂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你小子运气不错！
“我是春师二村的住户，也是本次拆迁的对象。”
周建辉更加诧异：“你家大人呢？”
李茂笑道：“我就是户主。”
周建辉一愣，也懒得去想，赶紧招呼着李茂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还顺手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
“是对政策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周建辉坐到了一旁，问道。
李茂摇摇头，从纸袋子里拿出随身听，按了下去，里面传来了潘尚平的声音……
周建辉往那个随身听多看了几眼，一开始还没在意，后来听着听着，脸色就微微一变，到最后冷哼一声：“这是潘组长跟你的对话？”
“潘组长一开始就要我请客吃饭喝酒，还要我送烟，本来我想，拆迁组的人工作也挺辛苦的，我们住户慰劳慰劳一下，也是应该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损公肥私的事情来。”
“作为一个正直的守法好公民，我最看不得这样的蛀虫败坏我们国家的根基，所以，我今天不是在咨询什么政策，而是来举报的。”
周建辉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大男孩，说起话来竟然这样一本正经，倘若真的是正义感爆棚的话，何以偷偷地录音呢？
想到这儿，周建辉伸手来拿随身听。
李茂见状，赶紧将随身听抢过来。
他不清楚指挥部里的人际关系，要是这个副主任兼纪检组长是潘尚平的死党，这会儿就可以毁灭证据。
没有了证据，单凭他一个刚刚从春师毕业的学生，谁会相信他的话？
周建辉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别紧张，我只是想，想看看这个随身听。”
这瞎话编的，李茂都懒得拆穿他，真要是管事的，应该是再听听里面的内容，哪有看看随身听的？一个随身听能有什么好看的？
“我这里的磁带不是原版，是刻录的，我刻录了十几份呢，我进来的时候就跟朋友说好了，两个小时之后我如果不能出去的话，他就会去报警，会把这个录音寄给省级部门。”
李茂顿时警惕起来。
要想让对方投鼠忌器，就得让他知道，毁灭了这个证据无济于事。
不想周建辉却哈哈一笑：“我说，你是不是认为我是潘尚平的帮凶？或者是他的同伙？”
“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李茂毫不畏惧，这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否则对方就会步步紧逼。
周建辉摇摇头：“我真的只是想看看这个随身听，因为，这个随身听很像我买给我女儿的那个。”
“什么你买给你女儿的，”李茂不耐烦地挥挥手，“这明明是我女……”
什么？
等等！
女儿？
周建辉？
周采薇！
父女俩？
第37章 我也怕人误会啊
“女朋友？”周建辉眉头一皱。
李茂连忙否认：“女同学，女同学。”
周建辉也不深究：“现在，可以拿给我看看了？”
反正的确有备份，拿给他看也不打紧，李茂恭恭敬敬地把随身听送了过去。
周建辉拿起来一看，指着背面周采薇的大头照笑着说道：“这个还是我帮她贴上去的呢。”
李茂只好陪着笑：“我说我一进门就觉得您眼熟呢，原来是我们万庄镇的老乡啊。”
“哦，你也是万庄镇的？”周建辉很意外。
“对，我跟周采薇是初中加中师，六年的同学呢。”李茂继续套着近乎。
周建辉微微颔首，说道：“好的，这样吧，这盘磁带你给我，这件事情就由我来处理，你回去什么都不要跟人说。”
……
走出指挥部，李茂转身就给周采薇打了个电话：“现在有空吗，请你去吃肯德基，顺便把随身听还给你。”
春州市里有好几家肯德基门店，李茂选择了暮春路的那家。
因为，从这个肯德基店里，就可以直接看到潘记川菜馆的大门。
等了四十几分钟，周采薇这才袅袅而来。
一身A字裙，上端是白色，胸部以下却是黑色，看上去像是两件衣服，实在是连体的长裙，黑白搭配得恰到好处，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还换了一个细细的黄金吊坠，更显得皮肤白嫩。
而且，李茂看得出来，她还化了一个淡妆，身上透着一丝丝的香气。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帮你点了几个，想吃别的另外再点。”李茂很绅士地帮周采薇拉开座椅。
周采薇感到有些意外，之前几次见到的李茂，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玩世不恭，对她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上，都有些轻佻，今天却这般礼貌，还有些不适应。
当然，这一改变也让她很快乐。
“吃什么都无所谓啦，”周采薇笑吟吟地坐下，微微扬起头来，“只是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客气了？”
李茂心想，这还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是尽量留个好印象。
周建辉回家肯定会向周采薇咨询他李茂的情况，总不能让周采薇说他是一个没礼貌的无赖吧。
“我一向这样的，只是表现的机会不多，而已。”李茂口是心非地笑道。
说完，从纸袋中拿出随身听：“谢谢你啦。”
“今天怎么回事，太客气了。”
周采薇很高兴，接过来放进自己带过来的坤包里。
李茂瞥了一眼，是个LV的小包。
他对这些名牌坤包其实了解不多，只知道个大概——贵！
可同样是漂亮的年轻女孩，柳云卉只怕是只能有个布包。
周采薇不知道李茂头脑中的念头，自顾自地拿起面前的薯条来，蘸了点番茄酱，慢条斯理地吃着。
油腻的鸡翅虽然也好吃，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李茂则喝着加冰的可乐，眼睛时不时地往斜对面的潘记望去。
周采薇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奇怪起来：“你是不是还约了别人？”
“怎么可能？”
李茂一口否认：“跟你约会的时候，我还能同时跟别人约会？”
头脑中的约会，并不算是约会。
周采薇脸微微一红：“别胡说，什么约会？”
在她心目中，所谓的约会，就是男女朋友之间的事情。
李茂也不跟她就这个问题纠缠，随便找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去海山实验小学报道？”
“8月27号。”周采薇说道，却好像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李茂笑道，“不想工作？”
“不是，”周采薇摇摇头，“就是觉得，以后，以后空余时间不多了。”
李茂心想，这个脑回路真够新奇的。
但他顺着点点头：“是的，一旦工作起来，776的，时间肯定紧张啦。”
“什么叫776？”周采薇好奇道。
李茂笑笑：“就是早上七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一周工作六天。”
在一些城市，大多数的工作时间都是早上九点，但在这一带的中小学，往往七点就要上班。
“这个说法倒是很新奇啊。”周采薇很感兴趣地回味了一下。
聊了会儿闲话，差不多要到午饭时间，潘记大门敞开，时不时地有客人进进出出。
李茂喝了一大杯可乐，憋不住去了趟洗手间。
等他回来的时候，周采薇正在接一个电话。
李茂仔细一听，就听出了汤鸿鹄的声音，好像聊到一起去学校报道之类的事情。
汤鸿鹄跟周采薇都被分配到了海山区实验小学，这孙子当初也是暗恋周采薇大军中的一员，现在竟然是唯一一个跟周采薇分到一起的，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频繁地跟周采薇联系。
上次在书城，他就跟周采薇约着一起去买一些教辅资料。
“嗯，好的，好的，”周采薇心不在焉地说着，“不用了，真不用了，我已经在吃了……”
李茂心想，这孙子估计是想约周采薇吃饭，不过，却被老子抢先一步。
随即，他恶作剧心大起，凑近了说道：“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周采薇吃了一惊，电话那头声音明显大了起来：“谁？李茂？”
“你瞎说什么？”周采薇捂住手机。
李茂坏笑起来：“我说我洗完手了，你要不要也去洗一下？”
周采薇赶紧应付两句，就挂掉电话，冲李茂一瞪眼：“你话要说全了，不然会被别人误会的。”
“这么担心他误会啊？”
“不是，但是……”
“我也怕人误会呢，没准哪一天在街头被人揍了一顿，就是被人误会导致的。”
周采薇一愣：“怎么可能？”
“万一你的那些追求者之一，以为你是我女朋友，嫉妒羡慕恨之下，把我揍一顿，不是没有可能的。”李茂认真分析道。
周采薇一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茂不耐烦起来：“好了，反正也到饭点了，只吃薯条不会饿吗？这个汉堡你吃不吃？”
他买了两个汉堡，打算着一人一个。
周采薇被他牵引着，顿时就顾不上刚才的事，摇摇头：“我不吃，这个热量太高了。”
女孩子对于热量高的食物都有些抗拒。
周采薇是因为怕发胖，柳云卉大概就是因为舍不得买。
“算了，你不吃就我来吃吧。”李茂拿过汉堡，啃了起来。
区区两个汉堡，他还是能轻松解决。
第38章 有钱的就是大爷
周采薇安静地坐着，看着李茂风卷残云地消灭掉两个汉堡。
“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李茂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面包屑，打了个饱嗝：“接下来，我再喝一杯可乐。”
周采薇笑了笑：“你不会在这喝一个下午吧？”
“你怎么知道的？”李茂敬佩地竖起大拇指，“果然聪明！”
周采薇一愣：“不是吧，真要喝一下午？”
李茂指了指外面：“这大热天的，总不能在外面闲逛晒太阳吧，我这两天都在这儿，一杯可乐喝上几个小时。”
拖地的店员听到他这话，不由得抬头一看，露出一丝苦笑。
周采薇有些无语了，她原本以为，李茂约她出来，吃了午饭后，应该去找个公园坐坐，或者去看一场电影，再不济，逛一逛这隔壁的商场也好，没想到他就一直这么呆坐着。
“那我……”周采薇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也要一杯可乐？”李茂装作不明白。
周采薇积累起来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气呼呼地就要起身走人。
这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带着欣喜的声音：“周采薇？”
周采薇刚板着脸站起来，看到来人，只好客气地脸色缓和一下：“林……林老师你好。”
李茂扭头一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个头不高，但不胖不瘦，戴着一个无框眼睛，显得斯斯文文的。
但这跟他没有多少关系，他继续小口喝着可乐，眼睛往潘记瞄去，嘴里咕哝着：“可惜这可乐不能免费续杯，还是得慢点喝。”
斯文男也看了两眼李茂，见对方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也搞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冲周采薇笑道：“我正准备来买两件衣服，马上就要工作了，得穿得正式一点。”
李茂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真维斯T恤，也不清楚这算不算穿得正式。
“是的，林老师是京州师大的高材生，工作以后要多多指导我。”周采薇很有礼节地说道。
斯文男还是忍不住主动问道：“这位是？”
周采薇本没打算给两人相互介绍，但对方问起，她也只好说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李茂，木子李，茂盛的茂。”
“你好，木先生！”斯文男装作大度地伸出手来。
李茂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好，双木老师。”
斯文男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李先生。”
“李茂，这是今年跟我一起分到海山实小的林老师，林少安老师。”周采薇赶紧介绍道。
李茂点点头，依旧坐着，往窗外看去。
林少安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说道：“你们忙，你们忙，我得去商场了。”
等人走后，周采薇坐了下去：“你刚才对林老师很不礼貌啊。”
“哪有，我不是还跟他握了手的？”李茂自然不肯承认。
“可是，你都没怎么跟人说话。”
“我跟他又不熟，没有共同语言啊。”
周采薇有些不高兴：“普通寒暄两句都不会？”
“好了好了，周老师开始说教了？”李茂反呛一句。
转念一想，这几天最好不要得罪她，于是赔笑道：“我虚心接受批评，希望周老师继续严加督促，及时提醒。”
周采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清楚他何以转变得这么快，但她也没想去深究，于是站起来说道：“我也要去买两件衣服，你要不陪我一起？”
前世今生，李茂最怕逛商场，但小不忍则乱大谋：“等我喝完这杯可乐吧。”
周采薇见他同意了，有些小得意：“限你三分钟内喝完。”
商场一楼主要卖各类珠宝首饰和一些家电，二楼三楼主打女装，四楼是男装。
“这样的设计，摆明了是女人的钱更好赚。”李茂感慨道。
“胡说八道！”周采薇轻轻推了他一把，以示不满。
“天底下三种人的钱容易赚，你知道是哪三种吗？”李茂回头问道。
周采薇摇摇头，她才不会考虑这些问题。
李茂竖起三根手指头：“女人，小孩跟老人。”
“为什么？”周采薇看到一款合适的衣服，便拿了下来，随口问道。
“小孩都怕笨，所以要培训；女人都怕丑，所以要装扮；老人都怕死，所以要疗养。商家瞄准这三个地方，想不赚钱都难。”李茂装模作样地分析着。
周采薇想反驳，还没来记得开口，一旁服务着的售货小姐就笑了起来搭腔：“这话说得的，应该是小孩、女人、老人都金贵，都是宝贝，所以才要在他们身上多花钱。”
“你看看，人家姐姐就是会讲话，不像你，说话难听死了。”周采薇听了售货小姐的话，得意地仰起头。
“我这叫话糙理不糙。”李茂辩解着。
周采薇选中了一件白色的穿棉翻领短袖T恤，还不忘再呛李茂一句：“我就不信，男人就没有不怕的，只要有，那男人的钱也容易赚。”
李茂点点头：“有道理，男人最怕肾亏，所以要保健。”
周采薇不懂，疑惑地问售货小姐：“男人为什么怕肾亏？”
售货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恐怕得要去问男人了。”
周采薇要去试衣服，也就没追根到底。
这会儿她心情不错，连续买了两件，才扭头问李茂：“你要不要去买两件？”
“我不用，我衣服多的是。”李茂想都不想，只希望大小姐赶紧买完走人。
“马上要上班，你就没有要买的东西吗？”周采薇问道。
李茂想了想：“我要买个公文包，装书装资料用得着。”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卖包的地方。
跟刚才周采薇挑衣服的时候换来换去不同，李茂直接看中了一个加厚牛津布的公文包，灰色的，毫不起眼。
“这个会不会太普通了？”周采薇并不喜欢这个款式。
“我喜欢低调。”李茂笑笑。
周采薇还是换了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还是黑色的更大气一些。”
说完，直接跟售货员说道：“开票吧。”
“什么就开票？都不征求主人意见？”李茂忙拦住售货员。
周采薇昂起头：“我掏钱，可以吧？”
李茂连忙收回手：“那没毛病，谁让有钱的就是大爷呢，哦不，大妈呢。”
周采薇笑着锤了他两拳。
售货员都羡慕得冲李茂笑笑：“看看，有这样的女朋友多好啊。”
周采薇脸一红，竟然没有反驳。
第39章 早睡早起身体好
一连过了好几天，已经进入八月中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潘尚平还让人送来了第二份评估报告，价格稍微涨了一点，达到了20万。
为了能够打听到一些消息，李茂这几天都跟周采薇保持着电话联系，旁敲侧击地问周建辉的情况。
周采薇也没往深处想，只是说她爸爸最近工作很忙，早出晚归的，她也很少能见到。
到了8月13号的时候，却是换了一个工作组上门，说因为工作调整，李茂这栋楼划归他们组来负责评估。
李茂客气地递烟打招呼，试探着来人：“之前那个潘组长，怎么说换就换了。”
来人不抽烟：“领导安排的，我们不问原因。”
但这类事情哪里能够瞒得住，很快小区内就有人开始传言，说是在拆迁指挥部里挖出了蛀虫，在之前的拆迁当中，伙同一些住户虚报数据，骗取拆迁补偿款。
因为六个工作组中，被替换掉了两个，而且，大家再也没有看到这两个组的人员出现。
新来的组长叫做胡新军，让李茂8月15日到指挥部去拿最新的评估表。
晚上回到家，应付完了大小老李的又一轮质询，李茂照例去跟周采薇煲电话粥。
李秀英偷偷地碰了碰李继军：“你儿子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啊？”
李继军看着电视：“由他去，这事我们现在管不了。”
李秀英哪肯罢休，追着问：“你见过那个姑娘，长得怎么样？个子高不高？皮肤白不白？”
“哎呀，八字还没一撇呢，问这些有用吗？”李继军心想，这调动工作的事情没办好，人家家里同意不同意，还两说呢。
李秀英不高兴了：“你是看到了的，我又没有看到，我不问你问谁去？”
想了想，又说：“我的儿媳妇，我不关心谁关心，让你这个做公公的去关心？”
李继军烦不胜烦：“你这都说的什么话……”
……
李茂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老爸老妈正在房间里抬杠，拨通了周采薇的手机，不想周采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好你个李茂，就喜欢胡说八道，害得我今天还被训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什么情况？”李茂一头雾水，回想起这两天跟周采薇说过的话，最多也就是调侃她字写得差，容易丢同行的脸面。
“你胡说什么，什么肾亏……”周采薇连气带羞，最后声音小了下去。
李茂这才想起来，那天在商城说的话，想来肯定是周采薇今天找到机会问她父母，结果被训斥了一顿，不由得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这是胡说八道吗？这是大实话哎！”
然后又旁敲侧击地问：“是不是被你爸训的？”
周采薇“嗯”了一声：“下次不许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爸今天提前下班了？”李茂继续问着。
“不是提前，是准时下班好不好。”周采薇根本没听出来李茂的意图，语气中还带着些抱怨，末了，补充了一句，“对了，我爸刚才还提到你来着。”
“老丈人打听女婿的情况了？”李茂嬉笑起来。
周采薇啐了一声：“又胡说了？”
李茂笑笑：“说我什么？”
“说等会儿要跟你聊聊。”周采薇不解地说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我爸的。”
“那你快让你爸接电话啊。”
“你不跟我再聊聊？”
“你爸是长辈，我们做晚辈的要懂礼貌，等跟你爸聊完了，再跟你慢慢说。”
“好的，你稍等。”
过了一分钟的样子，电话那端传来了周建辉的声音：“你好，小李吗？”
李茂端正态度：“你好，周主任。”
“你跟采薇同学，叫我叔叔就行。”周建辉笑了起来。
李茂心想，叫你老丈人都行，于是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叔叔好。”
周建辉拿着手机，转移到了自己房间里：“小李啊，你那户的最新评估报告我看过了，基本上已经达到了上限了，叔叔想请你带头签字，做个好的表率。”
最近拆迁工作压力非常大，又出了潘尚平这档子事，整个指挥部都忙成一锅粥。
市里面也下达了严令，要尽快完成春师二村的拆迁任务，还要确保社会面的安全稳定。
作为指挥部的副主任，周建辉自然想要找个突破口。
眼下的拆迁，一般情况下，只要开头有两三户签字了，接下来就会有人跟上，等大多数人签了字，剩下极少数的钉子户，他们再集中力量进行攻坚，也就相对容易得多。
百分之八九十的签约率，也能跟上面交代。
李茂不清楚这个上限是多少，支支吾吾的：“这个，我拿到评估表后要跟我爸妈商量一下。”
周建辉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小子在打太极，连忙说道：“你那个房子，我虽然没有去现场，但我看到了照片，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你要全款，这边给出了24万的评估价应该非常公道了，而且，前十名签字的，另外再奖励3万，27万你完全可以在市中心买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装修的钱都有了。”
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李茂的预期，他也不好表现出非常满意，反倒带着遗憾说道：“既然周叔您开口了，我当然不能驳您的面子。”
“那就好，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到家里来吃个饭。”周建辉很高兴，顺口说了句客气话。
“好的，我这几天天天有空。”李茂顺着竿子就上。
周建辉没想到对方竟然不客气，只好笑笑：“那就15号吧，你签完了字，先跟采薇联系，我回头尽量早点回去。”
“吃饭的事今天明天都行，我就是想问问，15号签完字之后，大概多久能拿到钱呢？”
“还有一定的程序要走，原则上不会超过3个月。”周建辉介绍道。
这么久？
那八月底还钱给大老李的事情，不就黄了？
“太久了吧，周叔您可能不知道，我家这边急等钱用。”李茂也懒得编什么借口了。
周建辉沉吟片刻：“我们这次的速度，肯定要比一般拆迁要快，当然，具体这一块也不是我分管，我明天去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尽快把钱拨下来。”
“那就谢谢周叔了。”李茂目的达到，自然又恢复了礼貌。
“那你再跟采薇聊会儿？”周建辉问道。
“不了，这会儿太晚了，早睡早起对身体好。”
第40章 有没有小龙虾
15号上午，指挥部里已经来了二十几户人家，统统被邀请进了会议室。多数人脖子伸得老长，等着工作组的人到来。
也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议论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
“听说，前十名签字的会有奖励，好像是3万块钱呢。”
“3万你们就心动啦？我告诉你，我大表哥的丈母娘家在城中，去年拆迁的，他们家硬是拖到最后一个拆迁，比一般人家要多出7、8万呢。”
“你就吹吧，上半年城南拆迁的时候，有两户人家想拖到最后，结果呢，被强拆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
空气中弥漫着焦躁不安和紧张的气氛。
一方面，不少人看中了这3万块的奖励，生怕自己是第11个签字的，到时候好处没得到，又不能采取拖延的办法熬下去；另一方面，也有人相信，只要大家伙抱团，都坚持不签字，必然会能拿到更多的补偿款，生怕太多人签字，让他们成为奋战的孤军。
有点像炒股票的散户心理，抛早了吧担心以后还会涨，持有吧又担心马上就会跌。
李茂坐在角落里不说话，心里暗想，一群散户，哪里斗得过庄家！
很快，工作组的工作人员就到了，一个领头的大概是指挥部的主任，先讲了一大通话，只不过他讲话的内容站位太高，下面的住户根本听不懂，或者懒得去懂。
对他们来说，只有一个事情让他们感兴趣，那就是能拿到多少钱，能分到多大的房子。
主任讲完话，然后十几个住户，被逐一分到不同的办公室或会议室去当面会谈。
现在的拆迁还不够透明，并不对外公布，住户也只知道自家的情况，并不了解别人的。
接待李茂的是胡新军，胡新军从副主任周建辉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直接拿来拆迁协议让李茂签字。
李茂也知道，如果坚持不签字，死撑着熬下去，或许有多拿多得的机会。但他更清楚，现在的拆迁，还比较原始，有时候也会有强制行为。
他区区一个十几岁的中师毕业生，一个即将踏上工作岗位的农村中学教师，是没有这个能力跟拆迁组抗衡的。
既然给了周建辉的面子，就给彻底些。
看了一下几个关键的数字，李茂拿起笔来，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这笔刚合上，工作人员就到指挥部大院里的通告墙上写上了：第一户，3号楼1单元202室。
同时，在大喇叭里也喊了出来。
这么快就有人签字了，一下子摧毁了不少人坚持下去的信心，很快，第二户，第三户……都跟着签了字。
本来到了第十一户的时候，大家都有些犹豫，毕竟奖金没有了，再签字就亏本。
但指挥部立即又传来新的政策，第十一至二十户，奖励2万元！
这下大家都不等了，争先恐后起来。
胡新军拿着李茂的拆迁协议找到周建辉：“周主任，你这一招可真厉害，短短的一天就签了二十几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周建辉也不好过多说什么：“到底是年轻人，更加通情理一点。”
李茂签完了字，见周建辉就在指挥部，却没有喊自己过去，知道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认识，于是直接离开。
市面上虽然在传拆迁指挥部里挖出了蛀虫，却没有明确的消息，李茂想着现在已经十点钟，午饭饭点也快到了，不如再去暮春路去转转，看看潘记有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打了个车，直接过去。
潘记这会儿大门紧闭，上面还挂着一把锁。
不过现在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李茂哼着小调走进斜对面的肯德基。
一个店员竟然认出他来，苦笑着拉开门，冲他说道：“欢迎光临！”
李茂笑嘻嘻的：“哟，蓬门今始为我开啊！”
店员听出里面的意思，又不好开口骂，别过头去不理他。
没想到里面却有人喊道：“李茂！”
竟然是汤鸿鹄！
李茂晃悠着走过去：“老汤，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只在KFC中啊！”
汤鸿鹄可没心情跟他调侃：“你怎么也在这？”
“这话说的，我们乡下人虽然没吃过这洋玩意儿，还不能进来开开眼界？”
李茂双手插在裤袋里，说话的时候，右腿还晃个不停。
这让汤鸿鹄很鄙夷，这哪有人民教师的样子，简直像个二流子。
“我这几天海鲜吃腻了，到肯德基来换个口味。”
汤鸿鹄低调地炫耀着。
“顺便来商城买几件衣服，昨天周采薇跟我说了，她就是在这里买的两件衣服，上班的时候穿，显得精神。”
李茂点点头：“我知道，那两件衣服还是我帮着挑的。”
汤鸿鹄呆了，但很快就笑着摇摇头：“吹牛逼也不是这么个吹法。”
“两件纯棉翻领短袖T恤衫，一件是白色的，一件是淡青色的，在二楼买的，售货小姐没准还记得我呢。”李茂轻描淡写地说道。
汤鸿鹄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但很快他就龇牙咧嘴起来：“那肯定是你正好碰上的。”
说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李茂面前晃了晃：“在电话里，周采薇根本没有提到你。”
这年头有手机的人还不多，尤其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就更不多了。
“哇！科健手机啊！”
李茂像是看到了古董。
科健K98，翻盖手机，仿三星的N288，几年后可不就成了古董？
汤鸿鹄以为李茂这是眼热他有一部手机，得意地笑笑：“我来问问周采薇，她衣服是不是买的二楼的。”
“行，正好我也有个事情要问她，回头让我说两句。”李茂点点头。
“你问她什么？”汤鸿鹄很警惕。
“没什么，就是问晚上请我去她家吃饭的事情。”李茂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去她家里吃饭？”汤鸿鹄根本不相信，“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吹牛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别废话了，快打电话吧。”李茂也不理他，催促起来。
汤鸿鹄狐疑地看了李茂两眼，这才拨通了电话：“喂，采薇，是我，汤鸿鹄。”
李茂心想，这狗日的连人家姓氏都省掉了，不就是想显得自己跟她更亲近一些？
他直接拿过手机，按下免提：“是我，李茂，晚上请我去你家吃饭，有没有小龙虾啊？”
周采薇正奇怪，李茂怎么会跟汤鸿鹄在一起，还没来得及问，李茂反而问了她一句。
她只好讪讪地笑了笑：“菜是我爸让我妈准备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小龙虾呀。”
第41章 渣男的行为
这话一出口，汤鸿鹄顿时面如死灰，眼睛里刚才还在炫耀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
李茂还在那恬不知耻地要加菜：“赶紧去问问，除了小龙虾，最好再来一盆酸菜鱼，家里不会做的，可以让隔壁饭店送，我知道你们小区那边有家酸菜鱼馆的。”
汤鸿鹄直接拿过手机，盖子一合，关掉电话。
“别小气嘛！一分钟就几毛钱的事。”李茂还不依不饶。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必须要先走了。”汤鸿鹄落荒而逃。
李茂还很客气地送送他：“一路走好。”
汤鸿鹄心如刀割，头也不回，他原本以为自己和周采薇分到了一个学校工作，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再骄傲的女孩，也经不住长时间的软磨硬泡，等到时候他和周采薇牵手成功，一定会嫉妒死那帮同学。
没想到，还没在一起工作呢，竟然有人捷足先登，李茂居然都去她家见家长了！
这简直就是让他从风光无限的高楼大厦上，突然来了个失足，直挺挺地摔落下去……
李茂回过身，正看到那个熟悉的店员冲他投来鄙夷的眼神，便笑着走过去：“还是一杯可乐，中杯的。”
店员只得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给他一份中杯可乐。
不过这一次李茂并没有一杯可乐喝上几个小时，等到了十一点半的时候，看到潘记还是没有开门，他便擦擦嘴离开肯德基，走到隔壁一家店，寻了个服务员问道：“隔壁这家潘记，今天怎么关门了？”
“谁知道呢，据说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昨天就关门了。”
李茂耸耸肩膀：“还想来吃个川菜的，可惜了。”
那服务员见客人上了门，还一个劲地介绍：“我们店虽然主打的是淮扬菜，但大厨也会做川菜。”
“算了，下次吧。”李茂遗憾地摇着头，转身就走。
潘记这个样子，估计是跟潘尚平出事了有关。
按照他的行为，只怕是没有十年都出不来。
李茂转身又去了趟春师二村，签了字之后，很快这边就要拆掉。
尽管对这里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如果真的连衣袖都不挥，也不带走一片云彩，李茂都觉得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像玩弄完人家后，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一样的渣男。
路过那个中介店的时候，黑胖中介正站在门口嗑着瓜子，瞧见李茂，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冲他一招手：“小李吧，你买的房子要拆啦！”
“我知道啊，我已经签字了。”李茂点点头。
“啧啧，你运气可真好。”
“一般般吧，也就二三十万块钱，小钱。”
黑胖中介看着李茂走远，脸上露出嫉妒的神色，拍拍大腿，自己怎么就没看出，这个破房子，竟然还能赚大钱！
想着想着，不由得想起那个原来的房主，只怕是这会儿肠子都要悔青了，又庆幸吃了大亏的不是自己。
到了春师二村之后，才打听到，一个上午，已经有近三十家签了字，剩下的人家，除了极个别铁了心要死扛到底的人之外，其他的都惴惴不安。
距离八月底还有十五六天的时间，晚上要争取一下，尽量要在八月底拿到这笔钱。
……
晚上按照约好的时间，李茂六点半的样子到了永春小区北门。
远远地就看见周采薇站在路边的公交站台等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很是显眼。
看到李茂依旧穿着那件半旧不新的真维斯T恤和一条七分裤，周采薇不禁皱了皱眉：“你就不能穿正式一点？”
“都是自己人，搞那么见外干什么？”
李茂将一个纸袋子递了过去：“送你的。”
“什么？”周采薇见有礼物，心情又好了起来，从纸袋中拿出来，惊喜地叫道，“F4的《流星雨》啊，你在哪儿买到的？”
“费了老大劲了，我差不多找遍了全市所有的店，这才找到这个专辑。”李茂诉说着辛苦。
其实这是他路过春师附近那家音像店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流星雨》的歌声，忽然想起来，这时候正值F4火遍亚洲，是炙手可热的当红炸子鸡，拥有大量的粉丝。
周采薇那会儿也喜欢看《流星花园》，是F4的小迷妹。
晚上要去她家里做客，空着手自然是不礼貌的。
尽管这里卖的只是高仿的盗版货。
周采薇有些感动：“谢谢你。”
路上还一个劲地问：“你最喜欢F4里面的谁啊？”
李茂心想，一个都不喜欢，哪来的最喜欢。
不过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四个人各有特点，舞技和唱功都很好，实在是很难选择，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我觉得，仔仔可以排在第一。”
周采薇最喜欢的就是仔仔，李茂这样说，她果然非常高兴，像是找到了知音：“哎呀，我也是这样觉得，仔仔好帅。”
“他虽然有些腼腆，但很勤奋，很努力，聪明又敬业，前途不可限量。”李茂继续顺着说。
女孩子追星，往往首要看颜值，如果跟着她的思路走，也不会引起更深刻的共鸣，只有另辟蹊径，从别的角度去肯定她的偶像，往往能让她更加愉悦。
不过话说出口，李茂有些后悔，没事给周采薇塑造这么一个形象做什么？
于是他决定泼点冷水：“可惜的是，这张专辑名字起的不好。”
“为什么？”周采薇很不理解，“《流星雨》这首歌太好听了，做专辑名字怎么就不好了？你不知道吧，这张专辑卖得很火，第一天就卖出了15万张呢。”
“流星流星，一闪就过去了，也就是说，他们可能就像流星一样，火不了太长时间。”李茂看了一眼周采薇。
周采薇果然很不服气：“你就喜欢胡说八道，他们这么火，整个亚洲都是他们的粉丝，会火不了太久？”
“可能，一个组合人太多了就不是好事，就像合伙做生意一眼，合伙人越多，越是搞不好。”李茂胡编了个理由。
果不其然，周采薇立即气呼呼地不理他，加快了步伐。
妈的，这样前撩热后泼水的，怎么看都像是个渣男的行为啊！
李茂都忍不住感慨起来。
第42章 装逼要有度
等到了家的时候，周采薇还没消气，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跟老爸周建辉打了个招呼。
周建辉有些纳闷，今天请李茂来家里吃饭，他还特意早早地下班回家。刚才闺女出门的时候，还哼着一个眼下比较流行的歌，怎么把人接到了，反而气呼呼的？
军人出身的周建辉立马就猜到，这两个人在路上肯定是斗嘴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周建辉不好直接点破，找了个话题。
周采薇还在生气，不想说话。
李茂笑笑：“周叔，是我买给采薇的礼物，头一天上门打扰，总不能空着手来，买别的东西又觉得比较俗套，所以就给采薇买了她最喜欢的一张音乐专辑。”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周建辉更加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家送了闺女最喜欢的音乐专辑，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像个鼓起来的河豚鱼呢？
“你看看人家小李，多懂礼貌，你再看看你，客人上门了，还摆什么脸色。”
周采薇委屈起来：“谁让他说F4火不了几年的？”
“F4？是什么？”周建辉哪里懂这些。
李茂笑着解释：“F4是目前最火的一个组合，我送采薇的就是F4的专辑。”
周建辉觉得好笑：“就这点事情，你就气成这个样子？”
“好了，都是我的不对，”李茂赶紧把责任揽过来，“我明明知道采薇喜欢F4，还说那样的话，的确有些过分。”
周建辉立即明白了个大概，觉得这大概就是男女两性思维方式的差异，女孩偏感性一点，男孩偏理性一点，李茂理性的话语，得罪了自家感性的闺女。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周建辉也就不再深究，冲闺女挥挥手：“去厨房帮帮你妈，我跟小李说说话。”
周采薇这才放下纸袋，哼着小调走向厨房。
厨房里的周母崔红梅探出头来：“小李来啦。”
李茂没见过崔红梅，但也猜到她是谁，于是很礼貌地打着招呼：“您好，阿姨，辛苦您啦。”
“坐坐，这孩子，真懂礼貌。”崔红梅笑着说道，周建辉昨天跟她介绍过李茂，因此知道一些情况。
周采薇却扭头回瞪了李茂一眼：“他礼貌什么？”
周建辉哈哈笑道：“来，小李，不要理她，我们聊我们的。”
李茂心想，我一个四十岁的人，的确还算跟四十多岁的体制内领导更有共同语言一些。
但他却恭恭敬敬的：“好的，周叔，不过我不太会聊天。”
“随便说说话，不要紧张，”周建辉摆摆手笑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老丈人这是要盘问新女婿家底？
李茂腹诽一句，嘴上却笑着回答：“就我爸跟我妈，爷爷奶奶走得早。”
“春师二村的房子，是你爸妈给你买的？”周建辉顺手给李茂倒了一杯凉白开。
李茂点点头：“是的，原本是想着我考到春州师范了，就打算在附近买个房子，万一将来能分到海山区，也算有个住处。”
幸亏周采薇不在这里，否则的话，这话还不好这样说。
周建辉略一思索：“你原户籍所在地是在新港区，所以按照规定，你只能分配到新港区，你父母这个主意打错了，不过还好，歪打正着，还赚了一笔拆迁费。”
李茂心想，周采薇原户籍不也在新港区，还不是一样能分配到海山区，所谓的规定，都是对普通人老实人的规定。
但这话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说，只能笑笑：“运气好而已。”
“你们也分配了吧，分配到哪个学校了？”周建辉话题一转。
“里余镇初中。”李茂如实说道。
周建辉有些意外：“里余镇？那里是新港区最南端啊，很偏僻的。”
这话不假，但李茂更清楚，正是因为里余镇位处整个春州的最南端，与江南的经济发达城市隔江相望。
再过十年，春州市在里余镇辖区范围内开通了里余港，成立了经济开发区，里余镇也一下子从最闭塞的地方，成为了一块连接江南江北的宝地。
“所谓的偏僻，我觉得要一分为二地看待，里余镇背靠整个春州，面临大江，按照我们这儿经济发展的速度，我想再过一段时间，没准就会修建过江大桥，到时候，就不再偏僻了。”
“哦？”周建辉没想到李茂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有些惊讶，“你这想法倒是很新奇，你就对我们的发展这么有信心？”
信心当然是有的。
不过李茂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十八岁的中专毕业生，还没正式走上工作岗位呢，就跟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大谈特谈经济发展，怎么都感觉是在装逼，而且装得逼格很高。
装就装吧！
人生能有几回装，此时不装更待何时？
“我平时很关心时事新闻，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我们今年就会加入世贸组织，一旦成功加入世贸组织，我们的出口额就会大幅度提升，出口毕竟是拉动经济发展的三驾马车之一，所以我们的经济总量必然会很快提升。”
周建辉坐直了身子：“你懂的还真不少呢。”
“如果今年能加入世贸组织，我预计十年内就会超过英法德日，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李茂继续侃侃而谈。
“你是不是太乐观了？”周建辉笑了一声，眼下大多数专家认为，我们成为第二，起码还要二十年的时间。
李茂本来还想吹嘘一下世界老大不久后就会陷入战争泥潭，但一想到这会儿撞击世贸大厦的事件还没有发生，说得太多，容易露馅，便闭上了嘴。
正好这时崔红梅端着菜走了出来：“你们别聊啦，可以开饭啦。”
周采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也端着一个盘子，脸上的不快已经不见了，还冲李茂笑了笑。
李茂很礼貌地站了起身，心想亏得她们打断了对话，要不然万一说漏了嘴，糊弄周采薇容易，糊弄军人出身的周建辉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男主也要注意。
装逼要有度，凡事过了度，往往就要坏事。
第43章 胡思乱想的父母
一顿晚饭，吃得还算轻松愉快。
周采薇还讲了两件李茂上学时候的糗事。
末了，李茂也没忘记拜托周建辉催一催，因为家里有急事，所以最好能在8月底前拿到全款。
这对于周建辉来说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李茂觉得，今天这顿饭，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老周竟然没有请自己喝酒，甚至连问都没有问，甚至连啤酒都没有。
吃小龙虾不喝啤酒，那小龙虾还有灵魂吗？
要不是他应允了帮自己催一催拆迁款的事情，李茂都想主动开口要啤酒了。
他这边抹抹嘴潇洒地走人，周家老两口却还没消停。
崔红梅在春州人民医院工作，不过并不是业务人员，而是在教育培训处负责，算是一个中层干部。
前天她只是听周建辉简单地说了一下李茂的情况，这个小伙子是自家闺女的初中和中师的同学，又在这批拆迁中配合工作第一个签字，算是帮忙打开了局面。
但今天在晚饭的时候，崔红梅还是看出了一丝端倪。
等刷完锅碗瓢盆，简单打扫一番，趁着周采薇去洗澡的当儿，崔红梅坐到了正在看报纸的周建辉对面：“你说咱家采薇，跟这个小李，只是同学关系这么简单吗？”
周建辉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难道还有别的关系？”
“他们会不会是在谈恋爱？”崔红梅试探着问道。
“应该不会，”周建辉摇摇头，“小李在里余中学工作，里余镇距离市中心大概有五十公里呢，这么远的距离，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工作是可以调动的嘛！”崔红梅倒没觉得距离是个问题。
“可是我跟他闲聊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待在里余中学有什么不好，相反还觉得被分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并不是个坏事。”周建辉还是不太相信，他在很多方面都非常细心，但在这方面显然敏锐度不足。
崔红梅笑笑：“要是咱家闺女乐意呢？”
周建辉看了老婆一眼：“如果咱家闺女乐意，我当然尊重她的意见，到时候大不了豁出面子，去帮忙调动工作。”
“看来你对小李还是很满意的？”崔红梅问道。
“嗯，这孩子虽然只是中师生，但眼界不低，而且又是仪表堂堂，还很懂礼数，讲礼貌，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周建辉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懂什么礼数？讲什么礼貌？”崔红梅装作不满地说道，“只知道给采薇带了礼物，也不知道给咱俩带。”
周建辉瞪了她一眼：“你这人，人家还是个没工作的孩子。”
崔红梅笑了起来：“你看，我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
李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老丈人”“丈母娘”的认可，打了个车回家。
他这几天早出晚归，忙里忙外的，李继军夫妻俩也懒得管他——从小玩起来就是这样，没踪没影的，不过好在他做事有分寸，不至于去惹事犯错。
“这大概就是因为他小时候，我们工作太忙，不得不放养的原因。”李秀英总结了一下。
李继军点头表示同意。
李秀英埋怨道：“还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老人助力，才这样的，我倒希望这小子赶快给我结婚，早点给我生个孙子，我就可以提前退二线，帮他带孩子了。”
说到这儿，李秀英又想起来，推了推躺着床上看着晚间新闻的李继军：“他那个姓周的同学，你给我说说，现在他们还有希望吗？”
李继军很烦老婆问起这事，又不好公然表露不满，正要敷衍一下，却听到门锁响了，一拍大腿下了床：“你儿子回来了，你自己问他去吧。”
说完就走到客厅，冲正在换鞋的李茂叫道：“去，你妈有事问你。”
李茂看老爸一屁股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就猜到老头子肯定是拿自己当挡箭牌了，不满起来：“大老李，要学会勇敢面对现实，等马上开学了，我不在家了，你怎么逃呢？”
话音刚落，李秀英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冲李茂一招手：“你过来，两件事。”
李秀英平时比较喜欢唠叨，话很多，但一旦她说话言简意赅的时候，就是有重要的事情，李茂不敢怠慢，怕挨骂，于是主动去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您慢慢说，不着急。”
“第一，你有个叫褚平的同学，晚上连续打了三个电话过来找你，估计是有什么事，马上你回个电话给人家。”李秀英接过水杯，却直接放到一边，竖起右手食指。
“第二呢？”李茂心想，这也不是个什么重要的事情，想来着重点应该的第二件。
“第二，”李秀英又竖起右手无名指，“你跟那个姓周的姑娘，是不是在谈恋爱。”
李茂一摊手：“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就说是不是。”李秀英提高了嗓门。
李茂挠挠头，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我今天之所以回来得这么晚，就是在她家里的。”
大老李小老李都吃了一惊，这都赶到人家家里去了？
“不应该先带她到咱家来吗？”李秀英脑回路很新奇，潜意识里觉得，一般都是先带女方到男方家里去见家长，哪有先到女方家去见家长的道理。
“带她到咱家来干嘛？”李茂故意装作不懂，“我去她家是去要债的，你们都想哪儿去了？”
“要债？”
“对啊，咱那6万块钱的债啊，我不得赶紧要回来！”
李秀英一听这话，原来不是在谈恋爱，心里还有些失落，忽而想起这笔钱来，赶紧问道：“这钱有着落了？”
“月底就给！”李茂肯定地点点头，“他要是不给，我就天天坐他家里去。”
“也没必要这样。”李继军还冲他摆摆手。
李茂嘻嘻一笑：“好了，我得给我同学回电话去了，建议你们俩回房间看电视，不要影响我。”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李继军关掉电视，拉着李秀英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茂这才拨通了褚平家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听那头褚平急吼吼地骂道：“你狗日的晚上跑哪儿去了？”
“沃日！”李茂也爆了句粗口，“我未来老婆都不会这样管我，你算哪根葱？”
“怎么你大晚上出去，你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去哪儿的？”褚平有些愤愤，他家里管束得比较严，出门就要报备，哪里像李茂这样自由得无法无天。
“我去周采薇家里吃饭，这事能跟我们家老头老太太说吗？”李茂压低声音。
褚平一愣：“沃日，你真去她家啦？”
李茂笑笑：“那当然，她家好大，装修得真不错。”
老周家装的是古典风格，别有一番风味。
“你这是真的要入赘周采薇家了？”褚平顿了顿，迟疑了三秒，还是问道。
“滚蛋，”李茂骂道，“说你的事，别扯我身上，说，找我到底干什么？”
“明天，你能不能，能不能到我这儿来一趟？”褚平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回事，有屁不放不是你的风格。”李茂不耐烦起来。
褚平清了清嗓子：“明天我约了一个女孩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