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的凉意一下子就渗进了时天的骨子里。
对啊,盘臣最后没有把硬币打开,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概率是数理统计的结果,但是这种结果,必须建立在绝对静止的状态下,二分之一的前提,是你得保证投出去的硬币两面足够均匀,并且永远没有磨损,此外,还需要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明可以给你指引,告诉你这就是绝对的事实和真相,因为只有这样,这个统计出来的概率才能足够可信。至于它未知的一面,就用未知忽略掉好了。”
宫语然说:“就像福尔摩斯会告诉你,他推断华生鞋底上的红泥,是因为他去了韦格摩尔街邮局,那里的工地挖出来的泥土是红色的,但是这世上恐怕不止韦格摩尔街邮局工地的泥土会是红颜色,他需要让你相信华生去了韦格摩尔街邮局,至于是不是只有那里是红色的土地,根本不重要。概率的本质不是胜算,就如同推理的本质也不是证据。”
时天:“那你又如何做到能赢下投注?”
宫语然的回答有些赖皮:“没有证据的侦探也可以找到凶手,当你脑海中的逻辑闭环,对方没办法反驳,你只需要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就可以了,尽管对于法庭来说,你没有证据就没办法证实猜想,但是假定的凶手也没办法用证据证明你是谎,临摹出来的字帖,哪怕不是原来作者的亲笔,也无法被证伪不是吗。”
“你还不如告诉我,你出老千好了......”
“把每一张牌都记下来和出千确实没有区别。”宫语然坦然承认,“不过,我能赢的前提,是那台自助投注机洗出来的硬币数量没有动过任何手脚,而且也不存在后台操作的可能,否则不管如何观察硬币的结果也好,要增大胜算也是无法做到的。”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对方既然愿意邀请你,肯定就想好办法要对付你了。”
“完全不知道。就像我说的,概率只是一个观测出来的数字,数字不能决定什么,对于概率来说,百分之零点一就算小概率事件了,但是对于宿命来说,百分之零点一的事件和百分之百会发生也没有任何区别。”
“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悲观的一面。”
“是呀,因为个体越是想要控制整体,就越是容易得到事与愿违的答案,你看过《老无所依》吗?”
时天也不知道宫语然说的是小说还是电影,他记得电影的《老无所依》可是一部犯罪的惊悚片,扮演这片的大反派蘑菇头还因为演技过于精湛,让他印象深刻得几晚上都没睡好觉。
“我的父亲很喜欢看西部枪战的电影,从小到大我陪他在电影院里把市面上的西部片都看了一遍,《老无所依》是我最喜欢的一部,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聪明的猎人,他是一个退伍的老兵,做任何事情都十分小心谨慎,坚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但是,他遇到的敌人,是一个随手抛硬币就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杀手。他们俩人的交锋,简直好看到爆了。”
时天听到宫语然发出了那种小女生看到了仰慕已久的偶像才会发出的压低的尖叫声,显然她的品味十分与众不同,原片里他记得就是俩个糙老爷们拿枪互怼,还都是打的阴枪。
“但是啊,你知道《老无所依》好在哪儿吗?”
宫语然的语气马上平静了下来。
“它好就好在,聪明的猎人与变态的杀手,他们最后谁也没能杀死谁。猎人足够冷静,他没有死在最凶恶的反派手上,但是最后被几个黑帮随意偷袭就给干掉了。杀手足够无情,他千方百计、用尽办法想要杀死他视为眼中钉的猎人,可就是没能如愿以偿,仅仅因为一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肇事车辆,他就差点被撞得没命了。”
“呃......”
“世事无常,没有人能保证事情一定会按自己的愿望发展,足够的精明就可以计算出一切的结果,然后找到绝对理想的答案吗?”
宫语然像是在问时天,也像是在问自己。
“恐怕很难做到,人类渴望有序的生活,但是世界的主题始终是混乱与无序。”
时天皱了一下眉:“你是已经想到自己会输了吗?”
“我不知道。”宫语然回答,“但如果我输了,也不会意外。”
真不像是一位大侦探会说出来的话。
闲聊中,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扇相当厚重的铁门,两个侍者一人站在门扇的一边,用力向前才能将它缓缓推开。
接着里面又是一扇双胞胎式的铁门,侍者们连推两扇铁门可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然而,里面的场景一打开,时天就绷不住了。
四四方方的屋子,粗略估计也就二三十的平方,墙面上多余的门窗全无。
虽然内部的装潢很好,实木的地板与家具,还挂着壁画,但考虑到这么一小间屋子,就修在望界山这么深的地方,还搞这么两扇厚厚的铁门,敢情是打算修的一间禁闭室吗?
在屋子内,一张黑面的长方桌几乎占了大部分面积,它的另一头俩个男人背手站着,一个是已经认识了的盘臣,另一个大概是景禹天之前提到的龙千秋,穿着一身东洋人的便服,腰间配剑。
中间坐着一个白西装白帽的男人,中分的发型头发从耳边垂落留到两肩,贼眉鼠眼,八字胡,脖子大金链,手指钻石和珠宝,数下来能有十一。
时天觉得这身行头就是上火星挖矿的煤老板,都不见得会是这种打扮。
“方老板,好久不见。”景禹天摆出了笑容。
“景少爷,果然又是你啊。”
方苏城示意景禹天等人先坐下,侍者们这时候退了出去,两扇铁门先后被重新关上。
时天看不懂了,所谓的招待客人,连一杯茶水都不上,侍者就退出去了,但这间屋子一个多余保险柜都没见着,能有什么价值连城的贵重物品,设计这两扇又厚又重的铁门意义何在?
就算是鸿门宴,好歹也得有安排刀斧手的地方啊。
“盘臣,想必这位小姐就是你口中有非凡本领的客人?”
“是。”
“好,好。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本事,是巾帼不让须眉,了不得呀。”
方苏城虽然看起来面相不好,说起话来倒是四平八稳,笑容和蔼点着头,给人还有些慈眉善目的印象。
“想必诸位,都知道我邀请你们过来是所为何事了吧?”
盘臣从黑方桌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扑克牌,沿着桌面平甩到了三人的桌前。
“你们可以事先检查一下,看看有无问题。”
时天打开牌盒,象征性地清点了一下——对方既然敢拿过来,意味着对方要么确实不会在牌上做手脚,要么就是他们有把握能让你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要看一下吗?”时天问宫语然。
“不用了。”
盘臣亮明了规矩:“德州扑克,底牌至少亮一张,发牌员可以由你们指定,筹码一千万,赢的话全归你们。”
他说着,拿出一叠筹码放在宫语然面前,里面数字最小的也是“100”起底,也就是十万勇币。
时天心说这年头天上掉的馅饼都要镶钻了吗,一边一千万,赢下来可就是两千万了,果然这帮搞非法集资的就是横啊,说到底花的都是别人的钱,都不会觉得肉痛的。
宫语然打算让时天担任发牌员。
“我发牌可没什么技术。”时天说得拗口,本意实际上是在说他可不会什么发牌发出来个清一色的本事。
各自把牌组里的大小王去掉,由于要发牌,时天、盘臣、宫语然、盘臣的站位呈现出一个四边的站位。
筹码入池,游戏就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