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16章
就在永乐帝召见众人的前一天，在听完锦衣卫天字卫千户蒋琛的密报后，永乐帝异常震怒。
待蒋琛离开后，他不禁怒道：“这个太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孙福海！”永乐帝怒气冲冲的喊道。
“皇上，皇上！奴才在！”一旁的太监孙福海赶忙上前。孙福海已经快六十岁了，早年间就在燕王府为奴，对朱棣一直忠心耿耿，就是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曾想到背叛朱棣。因此，在朱棣登基作了皇帝后，仍旧把他从燕王府带到了宫内，了当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一时权倾朝野。好在此人本性纯厚，并无非分之想，这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唯皇上马首是瞻，因此一直深得永乐帝信任。
“明天让国师、王骐、哥舒煌、庐佩、郑德懋这几个人来议事！”朱棣说完，又补充道：“对了，还有那个解缙也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让人传旨去。”孙福海回道。他突然意识到，这几个人包括了当今朝廷上最有实权、最有威望、最重要的朝臣，不过却没有太子。孙福海以为永乐帝忘记了，于是提醒道：“皇上，太子也要请来吧？”
“要他来干什么？他这太子早就应该让贤了！”永乐帝怒气冲冲的说道。
孙福海没想到永乐帝会如此生气。他明白此时龙鳞难触，赶紧闭口退下。
朝中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包括内阁首辅王骐、兵部尚书庐佩、骁骑大将军郑德懋以及国师姚广孝，这日早上忽然被皇帝召见。他们不敢怠慢，全都急忙赶到皇宫来面圣。大学士解缙也接到了皇上的召令。不过，在众人赶到的时候，他却还没有到达。
御书房中，皇帝屏退所有宫女和太监，唯独留下这几位大臣，以示事体重大，所涉机密。
众大臣一看永乐帝这架势，不知所为何事。他们只是隐约觉得大概会牵扯到前些天行刺的事情，所以各个都毕恭毕敬，神情严肃的站在那里。
就在大家小声嘀咕的时候，皇帝以一贯决断、洪亮的声音向大家宣布道：“今日召你等前来，乃是专为商量储君之事！”
永乐帝宣明意思，直截了当。
本朝太子乃是洪武二十八年由太祖朱元璋所立燕世子，并且早在永乐二年二月便立为太子的。皇上今天却告诉大家来商量储君之事，这不明摆着要废了太子吗？莫非太子犯了什么大错？所以，听到皇上宣明要他们来的意思，众人无不吃了一惊。联想到刺杀皇上的案件，众人只能猜测太子可能牵涉其中了。而皇上的决定也可能此相关，不由得惊恐起来。
内阁首辅王骐首先跪倒在地，大声回道：“启禀皇上，太子乃国之储君，实国之根本，万万不可轻言废立！况且臣等不知太子犯了什么大错，竟至于要被废？此事还请皇上三思!”
“臣等请皇上三思！”虽然各有各的想法，但在面对立储等大事的时候，这些人都还是希望皇帝能够谨慎行事。于是几名大臣跪倒在下面，齐声说道。唯独国师姚广孝一人还站着。
“太子乃国家根本，那么朕是什么？”永乐帝生气的说道。
“臣等罪该万死，请皇上治臣等几人的罪！但废太子，臣认为万万不可！”王骐恳求道。作为内阁的首辅，大明事实上的宰相，对他来说，于公于私，自己都有力保太子之位的责任。他已经立下决心，今天就是拼了老命，也一定不能让皇帝废太子另立。虽然王骐一向在强势的永乐帝面前唯唯诺诺，其施政也被认为是纯粹的按照皇帝的意思照本宣科，并无多少创建，但面对今天这个问题，他还是少有的坚持了底线。这或许说明，他并非一个庸官。
“照你们所言，太子乃国家储君，责任重大。但高炽体弱多病，身形萎靡，毫无天子之相。且其处事优柔寡断，以后怎担得起国家社稷之重？朕怎么放心将大明交给他呢？”永乐帝大声说道。
“皇上，太子虽不类陛下神武奇伟，但也神采飞扬，帝王气象俱在。至于处事优柔寡断，乃实是因为太子的仁孝。再者，太子还年轻，只要再历练几年便好了！请皇上念及父子之恩不要废了太子。”国师姚广孝也说道。
国师姚广孝学识渊博，传言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年在朱棣起兵反抗建文一朝的“靖难之役”中起了很大作用。他早年的经历不被人知，世人只知道其在浙江海宁某寺院出家为和尚。当年身为燕王的朱棣之所以决心要起兵反抗建文朝，是在听了姚广孝的一番话后决定的。不但如此，在整个战争中，姚广孝还多次为朱棣出奇谋，筹划策略。正是靠着姚广孝的辅佐，燕王朱棣最终才能打败建文朝廷。靖难之役结束后，朱棣便请姚广孝还俗，并许他为王，给他以封地、美女以及无尽的荣华富贵。但姚广孝却不为所动，请求皇帝将京城内的大相国寺交给自己主持，别无他求。朱棣看姚广孝决心已定，便不再阻拦，最后不但奉送京师大相国寺，而且还封其为国师。这些年来，朱棣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还是习惯将国师请来咨询。
“好了！朕已经知道刺杀朕的幕后指使就是太子了！太子曾经看过朝鲜国送来记载使团详细行程的密信。是他派人在半路上截杀了朝鲜使团，然后让人假扮朝鲜使团来刺杀朕。朕就是念及父子之恩才不将他处以极刑！”永乐帝怒吼道。
众人听了永乐帝的话无不惊出一身冷汗！
“皇上，行刺事件的调查到现在还没有眉目，臣听说皇太孙和解缙还在调查中。太子看过密信，并不代表太子就是幕后指使！密信也绝非太子一人能看到的！”国师姚广孝此时也罕见的跪在地上，向永乐帝恳求道。
“不要说了，朕意已决！”永乐帝冷冷的说道。看来今天永乐帝的决心很坚定，连国师姚广孝的话也难以听进去。
众大臣看着永乐帝铁青色的脸，知道他此时正处在盛怒之中。按他以往的性格，若此时再继续进谏，无疑是自寻死路。于是众人只好屏息敛气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再继续劝说他。
看来永乐帝这次是下了最后的决定。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17章
看到永乐帝废太子的决心已经十分坚定，骁骑大将军郑德懋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在众人都敛声屏气的时候，郑德懋将军突然说道：“禀皇上，微臣认为汉王高煦身长七尺，武艺高强，两腋若龙鳞者五六片，此颇类皇上。况汉王在靖难之中屡建奇功，为国家有大功。这两年来，汉王殿下处理朝廷军政要务更显干练有章法，特别是对朝廷政事颇为熟悉，所办理的事情都被朝野内外称道。所以臣等恳请皇上立汉王为太子，此乃天下之幸！”
郑德懋本武将，靖难之役中与汉王一同统兵打仗，深受汉王赏识。他祖父两代都是低层武官，家中好几代都没有读书识字的人。因此，他从小便养成了十分看不起读书人的偏见。他认为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之乎者也”的吊书袋。可自从天下大定，永乐帝登基之后，永乐帝认为可以马上打天下，但是不能马上守天下，于是大兴文学，开科考试，许多文臣受到重用。同时，永乐帝对于夺了自己侄子的天下也心里有鬼，所以猜忌心非常强，对于手握兵权的将军们更加不放心了。于是他故意贬低武将的地位，使朝中武将都觉得非常憋屈。而太子一向重文轻武，整天仁义道德，所以朝中武将多不喜欢太子。与之相比，汉王高煦却更像个武将，他十分豪爽，以前就与这些武将出生入死，有些人的命甚至都是他救的，所以汉王朱高煦深得朝中武将们的喜欢。
现在皇帝突然要废了太子另立，这对郑德懋等武将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于是，他忖度皇上废太子之意已决，便及时站出来向皇上提议立汉王高煦做太子。而且，他也知道，如果现在的太子被废了，汉王当然成为唯一的太子人选。自己这时候不站出来说话，功劳恐怕要被别人抢了去的。
其实，对于太子的人选，永乐帝也一直有属意的人选，确实就是汉王。
永乐帝认为自己是雄才大略的帝王。虽然他并不曾明说，但他常常自比汉武、唐宗，众人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并非是他的自恋，某些方面，他确实一点都不比这些古代有名的皇帝差。
洪武三年，他被自己的父皇——奠定大明基业的太祖朱元璋立为燕王。虽然与他的二十多个兄弟一样，朱棣也只是一个藩王而已，但是，太祖将他封到燕——这个大明北端与草原交界的边疆，却并非随意而为。
当时元朝虽然为大明所败，并且常年处于四风五裂的状态。但是作为一个统一的民族，他们在形式上仍然尊逃回草原的元帝为自己民族的首领，并且仍然保持有相当的军事实力，这对大明构成了巨大的威胁。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北边的安危关系到大明的生死存亡。为此，太祖对于守卫国家北边边疆的藩王自然是慎之又慎。永乐帝当年能被封到燕地，可见太祖对其能力是相当认可的。
永乐帝，也就是当年的燕王也并没有让太祖皇帝失望过。
洪武二十三年，太祖命其与晋王一同讨伐草原上的乃儿不花部落。晋王胆小不敢前进，而燕王则率领上千精兵从小路偷袭乃儿不花部落，结果大获全胜。此一战不仅杀俘数倍于己的敌人，更间接导致当时草原上实力最为雄厚的乃儿不花部落的衰落并解体。这之后，太祖又曾多次命令他出兵攻击草原其他部落，他每次都能够出色的完成太祖的计划。为此，太祖还让他统领国家北边守卫边疆的所有军队。一时间，燕王的名声威震整个北方草原。
太祖驾崩后，当时的皇太孙建文帝登基。鉴于藩王各自拥兵自重，恐怕日后尾大不掉，建文帝又仁慈善良，难以驾驭这些气焰嚣张的藩王。因此他身边的谋士们，特别是方孝孺等一干文人鉴于汉“七王之乱”的教训，极力劝建文帝削藩。在方孝孺等人的操作下，各地藩王一个个获罪被贬，最重要的是朝廷借机收回了藩王们的兵权，使藩王们有名无实。
众多藩王中，燕王兵力最为雄厚。且他本人就身经百战，是所有藩王中能力最强的，也是建文帝最为忌惮的，所以他不敢贸然对燕王下手。不过，燕王看到朝廷逐一对藩王下手，心中自然不安，自觉唇亡齿寒无法独善。既然如此，不如铤而走险，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了被称为“靖难之役”的战争。
战争初期，形势对燕王极为不利。整个燕国只有几万人马，而朝廷兵多粮广，先后任命耿炳文、李景隆等为大将军，征召了五六十万人来讨伐伐燕王。
靖难之役的几年中，燕王朱棣可谓九死一生。建文二年四月白沟河之战中，燕王与李景隆大军相遇。燕王亲率精兵在前与敌军交战，却不想突然从背后杀来一队人马，一时箭如雨下，燕王的士兵纷纷倒下。其间由于战马中箭，燕王的坐骑不得不先后更换了三匹。眼看燕王就要支撑不住了，就在此危急时刻，汉王高煦带兵杀来，舍身救出了被围的燕王。另一次，在东昌之战中，燕王出师不利，骁将张玉战死，全军覆没，燕王朱棣只身逃走。眼看朝廷军队就要追上他了，最终又是高煦及时赶到，燕王这才又捡了一条命。还有一次，朝廷大军由徐辉祖率领，在蒲子口大败燕军。此一战燕王不知所措，而高煦又及时出现。燕王激动万分，就是在那时，燕王抚着汉王高煦的后背，亲口向他说道：“世子体弱多病，你要多多努力！”暗示汉王将来打下天下，最终是要留给汉王的！
所以，对立汉王为太子，其实永乐帝早就有想法了。只是因为一些文臣总是以“立长不立幼”的儒家观念，并且拿太祖朱元璋的圣训以佐证立长子朱高炽为正当，使朱棣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登基之后的几年，为了笼络人心、稳固大明江山，朱棣更不得不立世子朱高炽为太子。但对永乐帝来说，立朱高炽为太子只不过是一种过渡罢了。
如今，趁着太子有错，永乐帝准备重立太子。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18章
孙福海跟随朱棣几十年了，对朱棣的心思心知肚明。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但他看皇上明天找的这几个人：有地位尊崇、一向为皇上筹划大策的国师姚广孝，有现在内阁首辅大学士王骐、成员吏部尚书哥舒煌、兵部尚书庐佩，以及将军郑德懋，都是目前朝中的实权派人物。而解缙虽然地位不如几人，但在朝廷和民间的名声极好，乃清流之领袖，在朝廷中的影响力也极大。如果没有大事的话，皇上是不会将他们几个人同时召集在一起商议的。但让人疑惑的是，这几日朝廷并无特别重要的奏折，边关也无战事，而且既是要商讨要事，却又不许太子参加。从这种种迹象来看，孙福海隐隐约约觉得朱棣恐怕是要废太子了。
孙福海虽为太监之流，但但却深明大义，知道太子乃国本，且目前太子极得人心，废了太子对大明不利。想到这里，孙福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必须要早点将这个消息告诉太子，好让他有所准备。但他又不能明着告诉太子。
在吩咐众小太监分头给几位大臣传旨后，司礼监只剩下孙福海和另外一名小太监。那小太监十分殷勤的上来给他捶腿。孙福海看了一眼，微微闭上眼睛。
“公公，明天皇上怕是要议什么大事吧？请了这么些个大臣。”那小太监似无心的说道。
“嗯呐。可不是，唉！”孙福海故意叹气道。
“公公，您叹什么气呀？”小太监一边捶腿，一边柔声细语的问道。
“哎呀，这次恐怕太子不保啊。”孙福海似乎要睡着了，嘴里的话已经含混不清了。
“太子怎么了？公公、公公？”小太监一边捶，一边轻声问道。
此时孙福海已经微微响起了鼾声。
小太监轻轻将被子盖在孙福海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出了殿门。刚出门便一溜烟的向外院跑去。
小太监刚出门，孙福海就睁开眼睛下了床。
当天晚上，太子和皇太孙便知道皇上准备废储之事了。于是太子的师傅出面，先后到国师及几位大臣府上，想请他们代为周旋。但包括国师在内，都对太子的师傅说了一番大道理，却并无实际的承诺。他们无不表示一定会为太子说话，但他们也担心皇上此时废掉太子，恐怕与刺杀的案子有关。假如太子真牵涉其中的话，为太子开脱只能引火烧身。
而皇太孙寄予厚望的解缙竟然也令人失望。太子的师傅回来后对此愤愤不平。据他讲，解缙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一定会“以国事为重”。
太子的师傅将自己联络的情况告诉太子，太子心情沮丧，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朝中尽是些势力之人，一个肯替我们讲话的都没有。”太子十分悲哀的说道。
“不会的，解缙一定不会的。”皇太孙心有不甘的说道。其实，对于解缙，皇太孙也没有多少信心，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
太子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从现在起，他们什么都干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干，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日一早，永乐帝与众大臣正在商议之时，太监禀报文渊阁大学士解缙来到。众大臣这才意识到朝中重臣俱在，唯独少了解缙。作为当今文官乃至全国读书人的领袖，废立太子这种大事怎么能够缺了他呢！
这些天，因为刺杀皇上的案子再没有新的有价值的线索发现，解缙绞尽脑汁也不得其解。好在可以肯定这次的刺杀事件与朝鲜国无关，皇上也撤销了之前定下的十日内查清案件的命令。朝廷已经起草了对朝鲜国的文书，只是指责朝鲜国护卫不力而已。想来朝鲜国第一美女、朝鲜国主的长公主死了，朝鲜国主应该是最为悲痛的了，因此永乐帝也便没有提攻打朝鲜兴师问罪的事。不过，三天前在对已经掌握的情况重新梳理之后，解缙似乎又有所发现。于是这两日便带了锦衣卫千户轩辕弥月与郑双儿到山东乐安去了一趟。这件事连皇太孙都没有告诉。
昨日一到家，就有宫内太监传旨今天到宫中议事。然后太子的师傅也来了，解缙这才知道永乐帝想要废太子的事情。
因为连日鞍马劳顿，昨天晚上解缙便沉沉的睡了一觉。家人看他这么累，早上也没敢没有叫醒他。等他醒来，这才发现已经是日出时刻了。于是急急忙忙赶到宫城之中。
被寄予厚望的解缙迟迟不见前来，这让孙福海十分着急。他从一早上就在殿外等候了，不仅如此，他还派出好几个人到宫门口守解缙了。
“解先生，您可到了，王骐、庐佩、郑德懋和国师等几位大人都到了好些会了！”解缙远远就看到近侍太监孙福海候在门外。孙福海一边小声的说道，一边替他打开了房门。
看样子确实是机密的事。已经到的这几位并非都是各部尚书，显然不是商议国家政事的。不但请来了国师姚广孝，而且连永乐帝最为信任的近侍太监孙福海都回避，可见今天商讨的事情非同一般。
进殿之后，解缙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任凭几个人看着他，他却连一个字也不说。
解缙一言不发，这让众人都非常惊讶。“朕欲废太子高炽，立汉王高煦为太子。解先生以为如何！”永乐帝首先沉不住气了，于是用十分威严的口气说道，他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此乃陛下家事！”解缙平静的说道，就好像废立太子之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解缙的话倒是让大家颇为奇怪。一向视礼教为根本的大学士，对这种废长立幼乱礼法的行为却丝毫不以为然。况且废立太子乃是关系国家未来的大事，怎么能说仅仅是皇上的家事呢？
永乐帝本以为对废太子一事反对最强烈的应该是解缙了，没想到解缙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解缙这人好针砭朝政，也是朝中出了名的爱管闲事的代表。前两年永乐帝在宫中增加了一座亭子，亭子马上就要完工了，不想他认为宫中建置丰富，不亦再有所添置。于是他天天向皇上讲太过奢侈的话，他不厌其烦的讲终于让永乐帝受不了，只得极不情愿的将亭子拆除。因此，今天解缙竟然对废立太子一事不予理会，多少令众人和永乐帝感到措手不及。他原以为解缙一向能言善辩，如果知道废太子这种事情，肯定会有一片长篇大论来反驳的。可是，他竟然是这样的回答。永乐帝之前思考的种种对策竟然毫无用场。这就好像是一个厨子，精心制作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可是上完了菜，却被告知宴席取消一样。这让永乐帝感到自己被愚弄了一番，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
“解缙，你今天怎么糊涂了？废长立幼大不合礼法，历朝历代多少祸事皆由此而起，难道你不知道么？况且太子对皇上恭谨孝顺，并无过错，岂可随意废掉？”刚才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庐佩抢在王骐之前厉声说道。虽然是兵部尚书，不过朝廷为了压制和限制武将，兵部尚书乃是由文人担任。所以，庐佩也不希望汉王做太子。
解缙并不理会庐佩的指责，而是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对永乐帝说道：“皇上，您看墙上这幅画，颇有趣味。”
解缙的这句话让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永乐帝却看着墙上的画沉思起来。墙上悬挂的乃是一幅《彪虎图》，只见图上画着一只威猛的大虎领着三只小老虎，整幅画尽显父子相亲，两相眷顾的美好情状。画上还题诗一首，道：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
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原来解缙从一开始就断定，光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一定无法劝说永乐帝的。当今圣上的刚愎自用乃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如果一味反对，不但于事无补，还有可能触了“龙鳞”，激怒了他。就算大臣不同意换太子，永乐帝也可以绕过朝中大臣，直接下旨宣重新立储的。到那时就一切都晚了。
进门之后，细心的解缙就看到了墙上的画，于是计上心头，才说出“立太子乃是皇帝自家事情”的话来。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是家事这种道理呢？
看着永乐帝若有所思，解缙趁热打铁，说道：“圣上，您就是不喜欢太子，但您也得为皇太孙想想啊！”
永乐帝一惊。当局者迷，还好今天有解缙！
原来，虽然太子在永乐帝眼中很不成器，百般不如汉王，但是太子给他生的孙子朱瞻基却是极聪明俊秀的人物。这几年跟着朝中大臣，不但学问日益精进，武艺精湛，而且处理朝中事务也颇为老辣。一向自大的永乐帝，对谁也看不上，唯独对皇孙朱瞻基百般宠爱，认为其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于是早早将其立为皇太孙。永乐帝相信，将来他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国君的。
现在想来，要是真的立了汉王为太子，将来皇太孙怎么可能做的了皇帝呢？
汉王虽然娶了王妃，现在却还没有生下一子半女。按照汉王的样子，将来即便是有了子嗣，恐怕也难以培养出皇太孙这样的人物。
永乐帝不禁想道，就算是自己传下圣旨，继续立朱瞻基为太子恐怕也无济于事。将来汉王做了皇帝，皇太孙也绝不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想想自己和建文帝，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于是永乐帝对众人说道：“刚才商量的事到此为止。朕意已决！”
对于永乐帝的“朕意已决”到底是决定废了太子还是不废太子，众大臣此时并不知道。但不论是赞成废太子的，还是不赞成的，大家都不敢再多说话。
两天后，永乐帝擢礼部下旨，汉王封国云南，赵王封国彰德，限半月内离开京师赴藩国就任。
自此，太子之位更加巩固。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19章
本以为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不想最终却功亏一篑。这几天，汉王府的下人们异常小心，就连王府的老管家也整天过的提心吊胆。脾气暴躁的汉王更因为皇帝新下的诏书而几近疯狂。
“他凭什么如此对我？你告诉我！”汉王一手捏着王妃柔弱的肩膀，一手提剑劈在柱子上，宝剑深深的嵌在柱子之中。
在门口，还跪着几名太监和侍婢，他们一个个更是被吓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房间内瓷器碎了一地，桌子、凳子也几乎全都被剑劈成几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美丽的王妃早已被吓得说不出一句话，脸色苍白的看着汉王，任凭汉王在屋子里发疯似的狂吼。不过，王妃所害怕的并不是汉王会对她怎样，她是为跪在外面的那些人而担心。
汉王是奉命与王妃成婚的。当母亲告诉她，她被选为汉王妃，并不日将成婚时，当时才十五岁的她，双颊一下飞红一片。母亲问了好几次，问她愿意不愿意，她竟然都没有听到。她已经沉浸在对汉王的遐想之中了。
王妃父家姓徐，叫徐祥。她是父母唯一的子女，取名叫徐意意。她并非是因为要嫁给“汉王”而兴奋。王妃家世并不显赫，其父出生行伍，因屡立军功而被提拔为将军。靖难之役时，徐祥看到朝廷并无良将，认定朝廷不是燕王的对手，故而主张朝廷不应与燕王为敌。也因此，到了永乐朝，他才得以在朝中保留武将的职位。一般来说，像她这样不够显赫家世的女子，本没有机会能够成为王妃的。能够被选中，算的上幸运了。别的女子必然会得意忘形。但汉王妃并没有因为自己获得如此殊荣而兴奋。她所兴奋的是，那个被封为汉王的男人。他是那么魁梧、英俊，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能够嫁给这个京城中公认的美男子，仅这一点就让她兴奋不已了。即便他不是汉王，她也一样高兴。许多姐妹知道她要嫁给汉王后，都向她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除了被公认为美男子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让她对汉王如此倾心。这个原因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是她自己的秘密。
这个秘密一直深深埋藏在她心中。她的父亲是游击将军，母亲是一位大家闺秀王氏。早年，她们一家就住在京师。洪武年间，朱棣被封为燕王，统领大军在北方边界防御草原人的入侵。而燕王妃及其三个儿子按照规定居住在京师。这样安排表面上是朱元璋心疼自己的孙子，让他们在京师中享受安逸的生活，其实是将他们作为人质，防止手握重兵的儿子们反叛。
那时候汉王等王族子弟便经常聚在一起上学、玩耍。在徐意意七岁的时候，一次，她跟随母亲第一次来到燕王府。当时母亲与一些在京官员的夫人为燕王妃祝贺生日。当日在燕王府的皇族以及各大官员的小孩子非常多，徐意意便与他们在一起玩耍。
“这个小鸟真可怜，放了它吧。”看到有三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在捉弄一只从巢中跌落的小鸟，一向心软的徐意意便劝告道。
“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其中一名男孩粗鲁的骂道，他一把就将身边的徐意意推了过去。徐意意身体单薄，被那个男孩子推向后面，一不小心脚后跟碰到石块，仰身倒在地上。疼痛让她哭泣起来。
就此时，两个小孩出现了。其中一个身材匀称，另一个身体微胖，他们看上去也才八九岁的样子。
“你为什么哭？”那名微胖的男孩问道。他看上去稍微大一点。
“我要他们放了那只小鸟，他们不肯。他还推我。”徐意意哭着说道。
“野丫头！敢管我们的事！老子就不放！”推倒王妃的男孩子恶狠狠的说道。也许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气势，他故意将手中的雏鸟捏的更紧了。雏鸟张大了嘴，已经快要死了。他又向微胖的男孩说道：“高炽弟，这小丫头就是欠揍。”
“是允熥啊。”微胖的男孩向那男孩打招呼道，然后他对徐意意说道：“你不要哭了，你向他们几位陪个不是就是了。”
朱高炽口中的允熥，就是太子朱标的嫡次子，后来的建文帝的亲弟弟。身为太子的儿子，自然十分霸道。
“可是我没有错啊。”徐意意哭着说道。此时徐意意才七岁，虽然知道尊卑有别，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她不知道以她家的地位，根本惹不起眼前的这几个小孩子。
“你还敢嘴硬！”朱允熥说着就要过去打徐意意。
徐意意看到他气势汹汹的过来，吓得不敢再哭了。
后来她才知道，推她的男孩子乃是太子朱标的次子朱允熥，而微胖的男孩子乃是燕王长子朱高炽，那个身材匀称的男孩是燕王次子汉王朱高煦。因为是太子的儿子，朱高炽自然不敢得罪。
就在朱允熥的脚要踢到王妃的身上时，只见朱高煦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向后一拉，朱允熥被轻飘飘的甩到了一边。他的身体当时跌坐在石板路上。
“哎呀，疼死了！”朱允熥摸着屁股，疼的哇哇大哭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好你个朱高煦，你竟然敢打允熥！你等着，看我父亲不收拾你！”朱允熥的一个弟弟怒气冲冲的嚷道。
“你们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要告直管告去好了！我不怕！”朱高煦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
那三个男孩子跑了。在朱元璋的几十个孙子里，朱高煦谁也不怕。
“二弟，你又闯祸了。这样对父王不利。”朱高炽摇摇头说道。
“怕他们什么？是他们欺负人在先！要是有什么事，让他们来找我好了。”朱高煦一脸不屑的说道。
“算了，我去给太子叔叔请罪去。”朱高炽转身就离开了。
“你没事吧？来，我拉你起来。”朱高煦向坐在地上的徐意意伸出了手。
徐意意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伸出手。朱高煦拉她起来，然后用手把她脸上的泪珠擦干，说道：“别怕，有我在！”
后来奶娘来寻徐意意，她才知道那个男孩子是燕王的次子朱高煦。在她幼小的心里，朱高煦成为一个大英雄。这件事，她一直铭记在心上。几年后，当她有幸能够成为他的妻子时，这份激动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不过，与汉王成婚之后，她才知道对于这件婚事，汉王并不乐意。他只是为了遵守父皇和母后的命令而成婚的。王妃是一名温柔娴静的女子，这与汉王所期待的相距甚远。当时的汉王，已经在疆场驰骋了数年，对他来说，一个沉默寡言、只知道一味顺从的妻子一点也没有吸引力，更无法安抚他那颗狂躁的心。
婚后的几年里，她与汉王真的可以说是“相待如宾”了。汉王对她并非完全不好，但却缺乏夫妻之间应该有的亲密和温馨。在家里的时候，汉王完全像一个客人，她也十分不自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汉王也像是履行一个程序一样，丝毫感受不到他那强壮、结实躯体所应该有的爆发力。后来，汉王又经常外出打猎，连日不归。某天，她无意中听到服侍汉王的小太监聊天，才知道原来汉王一直迷恋着民间一位美丽的女子。听他们说，那名女子不但有绝世的美貌，而且武艺高强。当时，王妃哭了。
可是汉王回来后，她依旧无微不至的照顾汉王的一切，并无一点怨言和不快。除了眼睛哭的红肿之外，她也并没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甚至王妃对那名女子非常感激，感谢有人帮她照顾汉王、理解汉王。她在心中暗想，如果有朝一日见到那名女子，她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王妃知道今天汉王发怒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她不需要说什么。就算说什么，也没有用。每当汉王生气的时候，她就痛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像传说中的那名女子一样，为汉王分忧，她只有通过哭泣来表达自己对汉王的心疼。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0章
汉王的怒气绝非一般。王府管事太监吓得不轻，根本不敢露面法。最后实在是躲不过，只得去请平时与汉王最亲近的胡熙、丘福等人。这两人都是饱学之士，常年在府上作为幕僚为汉王出谋划策。也算是汉王的心腹智囊了。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们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滚，都给我滚开！通通滚开！”看到丘福等人进来，汉王更觉难堪，发疯式的吼叫道。
“殿下息怒！还请殿下息怒！”丘福赶忙对汉王说道。
“你们还跪着干嘛，还不赶紧把太子妃扶到寝室去！”一同进来的胡熙向地上跪着的下人们说道。
有了胡熙和丘福撑腰，管事太监稍微有了底气。他赶紧叫人把汉王妃扶到了后面寝室。
“殿下！皇上本欲废了太子，立汉王您为太子的，要不是那个解缙，您现在就是大明太子了！”丘福说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好你个解缙，你给我等着！”汉王气的破口大骂说道，他的脸上也是一片狰狞。
“殿下！这事还没有完！”丘福说道。
“还有什么办法？现在父皇限本王半个月内离开京师到云南去，今后还怎么争太子？”汉王用他那阴森恐怖的眼神盯着眼前两人，他怒气问道。汉王知道，离开京师就算是离开了大明权力的中心。而云南乃是黔国公沐晟的地盘，汉王如果到了那里注定将一事无成。更何况沐晟乃是和太子一伙的！
“殿下！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一步。刺杀皇上的案子不是还没有破吗？这里面还大有文章可做！”胡熙神秘兮兮的说道。
“往下说！”汉王瞪着眼看着二人说道。
“殿下，我们可以联络支持殿下的大臣，请求皇上暂时不要让您去云南藩国就位。殿下您也要上一道奏折，以担忧皇上安危为借口，恳求留在京师。现在支持太子的人都是一群没有用的酸文人，朝中武官无不倾心于殿下，只要我们从中鼓动，没有不响应殿下的。这么多武将都向皇上请求，皇上不会不答应的。”胡熙说道。
“继续说！”汉王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迫不及待的催胡熙继续说下去。
“只要汉王殿下留在京师一切就好办了。我们首先要除掉解缙，然后再嫁祸太子，大事可定！”胡熙越说越兴奋起来。
“依你们看，要如何除掉解缙？”汉王问道。
“殿下，这个不难！”丘服凑到汉王耳朵边上嘀咕一番。
汉王不住的点头，最后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寒冷而得意的笑容。
这日，皇上批阅奏折，一连翻了四五份奏折，内容都大同小异，全都是请求汉王暂留京师的。永乐帝越看越生气。
太监孙福海看到永乐帝脸色铁青，料定是这些奏折所论之事又触犯了龙鳞。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您别气坏了身子啊。”
“这些人都是要造反吗？一个个都保奏汉王暂留京师不去藩国上任！朕明令汉王、赵王半月内离京，他们难道不知道吗？朋党！朋党！朕看这些人就是朋党。历代因朋党而乱朝政者还少吗！都砍了！都砍了！”永乐帝气愤的大骂道。
正在这时，外面有太监进来禀报，汉王殿下请求觐见。永乐帝没好气的下命宣进来。“朕倒要看看他又有什么话说！”永乐帝强忍着怒气说道。
汉王递上一道奏折。
永乐帝粗读了一下，不觉怒从中来。他将奏折扔在地上，指着汉王说道：“朕让你到云南藩国是为了你好，你为何不去？”
“儿臣不服！父皇，当年起兵靖难，儿臣是随父皇从刀枪箭雨中打出来的。有多少次我们身陷绝境，难道父皇忘了吗？”汉王跪在地上说道。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怎么说，但一见到永乐帝，他把之前准备要说的话全抛到了脑后，不自觉的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朕怎么忘了？朕不是封你为汉王吗？你的封地云南乃是国家重地，朕就是想你行军作战能力出众，所以才封你到那么重要的地方去。难道你不能体会朕的意思吗？”永乐帝悲痛地说道。
“父皇的心意恐怕是想把我赶得远远的，好让老大坐稳太子之位吧？”汉王毫不避讳的说道。
“你，你，你！”永乐帝气的说不出话来。
“哎哟！我说汉王殿下，您赶快不要再说了吧！您怎么就不理解皇上的一片苦心呢？”看到势头不对，太监孙福海赶紧劝道。
“难道不是吗？父皇难道忘了当年在战场上亲口向儿臣说的话了吗？为什么现在反悔了？”汉王不顾大怒的永乐帝，继续说道。
“朕当年只是勉励你努力作战，何尝就告诉你要立你为太子了？况且当时身处危难，朕的性命尚且朝夕不保，怎么会答应封你为太子？”永乐帝为自己的失信辩解道。
“真是兔死狗烹啊！当年我随父皇出生入死，老大只是坐享其成，现在我却一点功劳都没有了，还要把我赶到蛮荒之地！”汉王激动的说道。
“太子虽未随朕征战，却守卫北平有功。当年十几万大军围困北平三个月，若不是太子率人死守，使我们后方不失，哪有今日？况且你只知道在阵前冲锋，哪里管过兵马粮草？这些难道不是太子在后方苦心经营的结果吗？”永乐帝厉声质问汉王道。
“这些儿臣自然知道。可……”汉王的气势有些被朱棣压了下去。
“况且立嫡长子乃祖宗成法，太子是太祖爷册立的世子，乃你皇爷爷定下来的，怎能轻易废除？”永乐帝继续说道。
“什么嫡长子继承皇位，您难道是嫡长子吗？”汉王不顾后果的说道。
“你这个孽子！”汉王的话戳到永乐帝最不愿为人所提起的地方，彻底激怒了永乐帝，他一脚踹向跪着的汉王。汉王挨了一脚，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汉王一看永乐帝震怒，才觉自己失言，赶紧爬到永乐帝旁边，抱着永乐帝的右腿，带着哭腔说道：“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与他争这个太子的位子！但也不应该把儿臣赶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吧！况且这次刺杀您的案子还没有破，谁知道背后是不是某些人做皇帝心切呢？”
“刺杀一事朕已经在彻查了，此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永乐帝冷冷的说道。
就在此时，太监传皇后驾到。
这些天，徐皇后一直病在床上。前些天皇上差点被刺杀的事情让她受到巨大的惊吓。而这两天皇上又下了圣旨，让汉王、赵王即日离京。这更加加剧了她的病情。虽然作为母亲，她十万个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们离开身边，特别是她最喜欢的次子汉王。可是考虑到这是皇上的安排，她也只能默许。
今天早上，惠妃吴氏前来问候。闲聊到皇上下旨让汉王、赵王离京的事情。惠妃便向皇后说道：“圣上此时让汉王离开京师恐怕多有不妥，皇后娘娘还要三思呀。”
皇后忙问原因。惠妃比皇后年轻漂亮许多，这几年更得到皇上的宠爱，皇后平日对她十分不待见。不过今天的话却说到皇后心坎上了，于是不再计较平日的过节。
“皇后娘娘，您想想，敢刺杀皇上，这是一般人敢做的吗？我想这件事情背后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此时皇上让汉王离开，皇上身边连个可信任能干的人也没有了呀。您再想想，虽然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可是在军旅事情上，恐怕还是汉王殿下强些。”惠妃向皇后分析道。
惠妃的话引起了皇后的深思。皇后乃大将徐达之女，从小聪明过人。对于这次皇上遇刺一事，她也早就怀疑背后肯定有朝廷中人参与。现在经惠妃一说，她也不由的怀疑让汉王离京，乃是背后策划刺杀者为了引开汉王而蒙骗皇上的又一计。于是皇后便不顾病体，急忙赶到这里来了。
“皇后来这里做什么？”永乐帝正在气头上，明知故问道。
“皇上，臣妾求皇上不要把煦儿赶到云南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知道臣妾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煦儿一面啊！”皇后边说边哭了起来。
“本朝早已明严后宫不得干政！”永乐帝用冰冷的强调说道。
“皇上，您要赶走煦儿，这是要我的命啊！您说这是国事，可煦儿也是我们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我们的家事吗？我这为娘的就不能说一句话吗？”皇后越说越激动，早已经已经泣不成声了。
“你看到这一桌子奏折了吗？你可知道这些奏折都是说的什么？都是逼朕留汉王在京师的折子啊！”永乐帝无奈的说道。
“这不正说明大臣们也希望汉王留在京师吗？”皇后不解的问道。
“糊涂啊！妇人之见！你知道上这些奏折的都是些什么人吗？都是朝中的官员和一些武将！他们都支持高煦，这样下去，难保哪一天他们不拥戴他坐皇帝啊！难道你希望看到他们兄弟二人今后互相残杀吗？朕之所以封高煦到云南去，就是想避免他们兄弟反目啊！你哪里明白朕的意思啊！”永乐帝摇着头说道。
“这，这，这怎么会呢？他们是亲兄弟，煦儿和炽儿一母同胞，从小就要好，他们不会争的。皇上，求您看在我们夫妻一起这么多年的面上，看在煦儿为您立下的功劳份上，就不要让煦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吧！”皇后也跪在地上，继续大哭起来。
永乐帝被皇后的哭声惹得极不耐烦，最后无可奈何的说道：“罢，罢，罢！高煦就暂留在京师。但一年之后必须离京赴藩！朕这是为他们好！”
“谢皇上！”皇后赶忙跪下说道。
“谢父皇！”汉王也说道。
满心愤懑的永乐帝早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1章
因为刺杀皇上的事情牵涉太子，为了避嫌，于是永乐帝近日又下旨解除了皇太孙查案的工作，改由解缙全权负责。对此，解缙更加不敢怠慢了。
对于皇太孙与解缙隐瞒太子看过密信这件事，永乐帝还是感到有些恼火，甚至一度怀疑太子确实牵涉此事。不过，在解缙的一番劝解后，永乐帝幡然悔悟，他也觉得这其中或许还有更深的阴谋。因此，永乐帝暂时只是解除皇太孙的职权，并没有要追究太子的意思。而皇太孙和太子对于永乐帝的命令，均表现出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
前段时间的调查，最终的结果只是初步排除了朝鲜国和女真人为事件主使这一点。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其它有价值的线索。一番认真思考后，解缙意识到，要想查明案情，只有回过头去再从那些刺客身上入手了。从目前来看，与刺客有关的所有人，都与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解缙最后又将目光聚集到了锦衣卫上。
在查阅锦衣卫历年人事档案后，解缙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五六年来，锦衣卫每年都有四五名高手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锦衣卫本来就是要执行一些侦查、刺杀、追捕等危险任务的，而很多锦衣卫又往往是执行秘密任务，每次任务大都采取三人一小组或者五人一大组的形式进行。在这些任务中或是碰到江湖高手，或是遇到寡不敌众的情况，战死或者受伤都是常有的事。以往，每年也会死亡或者失踪几个甚至几十个人，这都是十分正常的。可是，最近五六年来，普通锦衣卫的平均死亡率并没有明显上升，但锦衣卫中级别较高的高手失踪率却反而陡然上升。
这就显得非常蹊跷了。这些失踪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顶尖锦衣卫校尉，按理说他们的死亡率或者是失踪率应该是最低的才对。反而那些新加入锦衣卫或者水平一般的锦衣卫死亡率和失踪率，这些年几乎没有任何增加。这种反常情况引起了解缙的注意。虽思考了一夜，可他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再通过调阅锦衣卫最近几年的任务档案，解缙又发现一些很不正常的地方。与早年相比，这几年锦衣卫所执行的任务在难度方面并没有显著增加。所以那些失踪的锦衣卫高手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些都让解缙疑窦丛生。
其实，这些反常情况锦衣卫也早就看出来了。对此，前几年锦衣卫也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按照规定，为了保密，防止有人从锦衣卫尸体上获得情报，比如锦衣卫所使用的独门秘技、武功或者特殊用毒方式等，但凡有锦衣卫战死或者失踪，就有锦衣卫专门的机构全力搜寻他们的尸体，务必要找到为止。但奇怪的是，最近几年失踪的锦衣卫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尸体。往往只是在失踪地点附近发现一些打斗痕迹、血迹等等。
因为实在是查不出所以然来，为了交差，也为了不在锦衣卫中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在锦衣卫的提点太监袁炳授意之下，负责调查的锦衣卫只能认定所有失踪者意外身亡而草草结案了事。而这些调查档案也全都被列为锦衣卫机密，全部被封存在了锦衣卫档案库。
但是，锦衣卫地字卫千户轩辕弥月却对此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他也早就敏锐的发现这些事件中的不正常，他也从未认可之前对这些事件的调查结果。
轩辕弥月曾经参与勘察过几起失踪案的现场。他发现这些现场虽都有打斗痕迹，但这些痕迹却更像是伪装的。
一般真实打斗现场都会非常凌乱，血迹也往往洒落的四处都是。这是因为打斗中往往刀来剑往，现场应该是一片狼藉。而且战斗中往往砍伤树木甚至石头，那些刀口剑伤在外行人看来是东一刀、西一剑的。但资深锦衣卫却能从刀、剑的痕迹中看出二人打斗中所使用的招数、出手的先后顺序，等等，甚至还能很容易就辨别出双方武功孰优孰劣。
轩辕弥月发现这些失踪案现场并非这样。这些现场初看起来给人一种凌乱的感觉，但是仔细分析后却不尽然。比如，被践踏的草丛往往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倒下，而且都倒的很整齐的一片，而非东倒西歪；血迹也相当可疑，按说血迹应该随着人的脚步行走滴落再各处，但有些血迹却凭空出现，周围没有任何足迹，这不得不让人疑心是有人故意洒过来的。再仔细琢磨留在现场的各种刀痕、剑痕疑问就更大了。这些刀剑的痕迹，往往是先砍几刀，后来再补砍上几剑。明明就是有人先拿刀砍几刀，再用剑砍几下。而且从这些刀剑痕迹一样深浅可以看出，他们的力度基本相同，应该实为同一个人所谓。这也充分说明这些锦衣卫的失踪绝非那么简单。
当初轩辕弥月在调查后，就将这些情况向提点太监进行了详细的汇报。但因久久不能调查清楚，所以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而且，为了稳定人心，锦衣卫提点太监袁炳警告轩辕弥月不得再继续调查此事。
对袁炳来说死几个锦衣卫并没有什么，要是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2章
因为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于是解缙叫来了锦衣卫千户轩辕弥月。解缙将自己的疑惑告诉轩辕弥月。轩辕弥月便也将自己当年的调查情况向解缙说了。另外，轩辕弥月还告诉他许多其它情况，这些情况他还从没有向别人提起过。
辕弥月告诉解缙，虽然最后锦衣卫高层下令放弃了对失踪者的调查，但倔强的轩辕弥月还是没有放弃。这些年来，他私底下一直不间断的进行着秘密调查。因为那些失踪的锦衣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轩辕弥月只好从失踪者的家人身上入手寻找。为此，轩辕弥月挨个调查了那些失踪者的所有家人。调查结果更令轩辕弥月大感吃惊。无一例外，这些失踪者的家属竟然也都离奇的失踪了。他们失踪的时间大都在锦衣卫失踪之前。再继续调查下去，轩辕弥月还发现有些锦衣卫失踪前的行为就已经非常可疑了。比如，有些锦衣卫失踪前突然骤富，家人出手阔绰。根据失踪锦衣卫家庭周围邻居的说法，他们大都是自己搬走的，只有极少数是被人带走的。但他们的去向却谁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这些锦衣卫的家人突然与所有人都断绝了联系。
因为锦衣卫失踪后并没有家人前来寻找，所以最初调查的时候，所有人竟然都忽略了这些可疑情况。等轩辕弥月查到这些情况的时候，锦衣卫高层又禁止他继续调查下去，所以这些失踪案件才成为死案。
轩辕弥月告诉解缙，他认为这些失踪的锦衣卫很可能都没有死。他们的失踪应该不是意外，甚至可能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了防止锦衣卫后续的调查，他们伪造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假象，好摆脱锦衣卫的调查。而在他们在决定脱离锦衣卫之前，他们设法将家人接走了。
“莫非脱离锦衣卫会受什么惩罚？”解缙非常疑惑，他沉思道。
轩辕弥月摇了摇头，说道：“除了背叛锦衣卫的人，现在只要提出申请，并保证绝不泄露锦衣卫任何秘密，我们都会同意其脱离锦衣卫，根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现在天下太平，不像以前那样了。这些年也有好些锦衣卫获准离开，他们全都生活安定。所以，这些失踪的人要是主动要求退出锦衣卫，肯定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
“那这就奇怪了。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伪装自己已经死去了呢？”解缙更加疑惑起来。按照轩辕弥月所言，这些人的失踪就不仅仅是蹊跷所能概括的了。
轩辕弥月怀疑这些人离开的动机，极有可能是受到了什么人指使或者强迫。他们在失踪前的骤富肯定是背后有人给了钱，为的就是让他们离开锦衣卫。不过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却又没有任何线索。
听完轩辕弥月的情报，解缙再次陷入沉思。
凭着他的直觉，解缙隐约感到这些陆续神秘失踪的锦衣卫，与行刺皇上的事件有着某种关联。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判断，那就是那伙假冒使团刺杀皇帝的人，可能就是这些失踪锦衣卫所训练的。为了防止任务失败后身份暴露，所以这些失踪锦衣卫并没有直接在刺杀皇帝的行动中出场，但是，他们或许袭击了朝鲜使团，还或许参与了后来的劫狱。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但解缙相信既然狐狸已经露出了尾巴，那么肯定能抓住狐狸。
“解先生，您觉得这些失踪的锦衣卫与皇上被刺事件有联系？”轩辕弥月的问话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解缙。
“啊，轩辕大人，你怎么看呢？”解缙没有直接回答轩辕弥月的问题。他看着眼前这名年轻、执着、干练的锦衣卫，突然对他生出一种极为信赖的好感。对此，解缙本人都感到很吃惊。锦衣卫在人们的印象中并不好，不止是普通百姓，就是朝中的高级官员，也在心中对锦衣卫甚是厌恶。解缙就一直对锦衣卫抱有这样的成见。但这些天与轩辕弥月的接触，让他多少对锦衣卫的看法有了改观。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正义感的年轻锦衣卫千户，解缙想听听他的看法，或许会对自己有所启发。
“解先生，在下不知道。不过，这些失踪的锦衣卫乃我大明锦衣卫精锐中的精锐，一旦这些人被人利用那将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我听说这次刺杀皇上的人所用武功，以及行事风格都十分接近锦衣卫。所以我很担心，我觉得他们之间有可能有联系。”轩辕弥月虽然是猜测的口吻，但眉目间却显得十分肯定。
“之前对这些失踪案的调查，到底是因什么原因而停止的？难道仅仅因为调查不出结果吗？对你们锦衣卫来说，比这难的案件应该也见过吧？”解缙突然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之前进行过调查，但是后来都不了了之了。而且，我感觉得到，在我们锦衣卫高层中有人在阻止深入调查。提点太监袁炳公公，大概也刻意回避着这件事情。”轩辕弥月小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锦衣卫里也有他们的人？”解缙问道。他的眼中闪现着一种凌厉的寒光。
轩辕弥月并没有明说，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背后的人的确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啊。解缙在心中盘算道：能够在几年前便进行有针对性的布局，而且能够渗入朝廷，控制锦衣卫，这伙人的能力绝不可小觑。如果任其继续发展下去，恐怕整个大明都会是这些人的了。
可是，这些人到底是谁呢？
“如果现在让你继续调查这些失踪案，你能找到一些线索吗？”解缙赞同轩辕弥月的看法，于是认真地问道。
“其实在下倒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后来上面严令不许再追查，所以才无法继续深入调查下去。”轩辕弥月惋惜的说道。
“哦？”解缙有些惊喜。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有什么线索发现的话，那真是帮了大忙了。就目前来说，案件也只能从这里入手了。
“两年前，在下的好友张佐也是在一次行动中神秘失踪的。我去他家里调查，才知道他妹妹也在当天失踪了。根据邻居们说的，我可以确定他妹妹是被人绑架了。”轩辕弥月说道。
“张佐？你说的可是三年前在山东失踪的那名锦衣卫副千户？”解缙沉思道，张佐这个名字他在锦衣卫失踪人员的档案中看到过。解缙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张佐在被选入锦衣卫而进行的各种测试和训练中，都取得了十分优异的成绩。正是因为他的表现极其亮眼，他才能在一同进入锦衣卫的所有同伴中，率先被提拔为副千户。那几年，张佐是锦衣卫中最年轻、最被赏识也是最有前途的副千户。
“大人真是好记性。要是他还在锦衣卫，地字卫千户的位子肯定是他的，我最多就是他的副手。”轩辕弥月所说绝非谦逊之话。虽然轩辕弥月比张佐还要早进入锦衣卫，但张佐练功刻苦，悟性又高，天生就是做锦衣卫的料。不论是训练成绩，还是实战表现，张佐在同辈锦衣卫中一直都是属于最出类拔萃的那个，轩辕弥月等人与他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轩辕弥月继续说道：“我们的关系很好，当时无话不谈。他无意中向我透露，有人曾经向他许诺，给他三千两白银要他离开锦衣卫，但他不肯。所以我怀疑，那些人收买不成便绑架了他妹妹，以此来要挟他脱离锦衣卫加入他们。”
“那后来你可查到他的下落了？”解缙焦急的问道。
“张佐是一名大孝子。他父亲在他小的时候便参军阵亡了，家里没有什么叔叔伯伯，全靠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长大。所以他很孝顺母亲。前几年他母亲去世后，就埋葬在京师西郊一个叫做野鸡岭的地方。他每年都会在他母亲的忌日那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到坟上祭奠。所以我料定，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去祭奠他母亲的。”轩辕弥月说道。
“这么说他失踪之后还曾去过？”解缙问道。
“他失踪后的前两年没有。但就在去年，我到他母亲坟上去查看，发现他母亲的坟茔上简单摆放了一些祭品。通过认真查看四周，虽然那里被仔细的打扫隐藏过，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些痕迹。”轩辕弥月说道。
“什么痕迹？”解缙更加吃惊。按照档案上记载的，以张佐这样的锦衣卫来说，绝对不可能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线索给人。所以，那会是张佐吗？
轩辕弥月看出了解缙的疑惑，于是解释道：“那些痕迹是女人的脚印。应该是他妹妹留下来的。”
解缙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继续听轩辕弥月的叙述。
“那些痕迹最终将我引向了不远处的凤凰镇。我怀疑张佐和他妹妹就生活在凤凰镇。不过凤凰镇是个大镇子，商贾云集，人口众多，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啊！这一年来，我们的任务很多，我一直没有空闲时间好好进行详细调查，因此到现在再也没有新的进展了。”轩辕弥月说道。
“那好，明日我们就去凤凰镇看看吧！”解缙捋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
就在这时，轩辕弥月突然觉察窗口一个人影闪过。
“谁！”轩辕弥月一个箭步迅速上前，，一把拉开了房门。但他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3章
第二天一大早，解缙便打扮成一副普通读书人模样。他只带了一个随从，悄悄地从后门出去了。而轩辕弥月早就在昨天约好的地方等待他了。轩辕弥月也是一副平民的打扮，只不过手里带了把剑稍显突兀些。本来他是不准备带剑的，后来想到有解缙大学士同行，安全起见还是谨慎些好，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剑出门。不带锦衣卫制式钢刀，多少也能掩饰一下。
解缙和轩辕弥月二人出了东门，来到郊外。之后，他们就顺着一条大道继续向东走了约半个时辰，很快便到了凤凰镇。
这凤凰镇乃是京城周边第一个繁华的地方。说是一个镇子，却比一般的县城还要繁华十倍不止。因为有运河经过，供给京师的粮食、布匹，向北方边疆运送的军粮，以及发往全国各地的食盐都要在这里转运，所以全国各大商贾云集此处。后来，越来越多的大商人索性就在此处建了宅院定居此地，从而使这个镇子成为今日的规模。
解缙与轩辕弥月进入凤凰镇，满眼望去，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要在这样的地方找到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有意隐藏起来的人，难度可想而知。
“大人，要想找到他不太容易。”轩辕弥月向解缙说道。虽说他断定张佐极极有可能就在这里，可真要在这里把他找出来，他却也没有很大的信心。毕竟这几年来，他不止一次到过这里，可依旧一无所获。所以他不得不提醒解缙，好让他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解缙轻松的说道。
解缙的态度让轩辕弥月感到不解，他不知道解先生这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虽然他早就清楚大学士解缙可以算是大明第一才子，可他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千里眼顺风耳，茫茫人海中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要找的人呢？到底解缙在故作姿态，还是他有什么高招？
不过轩辕弥月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他是一个稳重的人，轻易不会发表意见。更何况这次来凤凰镇本就是配合解缙大学士的。于是他们三人便在一处临河的小早点摊上吃东西。
“先生是否已经想到找张佐的办法了？”轩辕弥月看解缙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于是不禁十分好奇地问道。等坐下来后，轩辕弥月才提起今天的正事。
不想解缙却摇了摇头。解缙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之所以能够表现的这么轻松淡定，无非是遵循了他一贯的做事原则，那就是“急事缓办，缓事急办”。“如果是你，你会隐藏在哪里呢？”解缙若有所思的向轩辕弥月反问道。
“我？”轩辕弥月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在他心里，对解缙的佩服油然而生。他不得不赞叹解缙大学士对问题把握的精准独到，一针见血。轩辕弥月说道：“如果是我们受过严格锦衣卫训练的人来说，我们会找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也就是混在人堆里，做最不引人注意的职业。”
锦衣卫训练有着严格的程序和内容。一般，新人进入锦衣卫之后，首先要被送到远离人烟的秘密基地进行为期两年的体能和武功方面的强化训练，这属于初级课程。等两年训练结束、考试合格后，方能进入中级课程。中级课程主要是战术训练，他们将被分为三人一组的战术小队进行训练。战术训练的内容非常多，有化妆侦查、制毒用毒、各地方言、布设陷阱、野外生存、紧急救治、火器使用，等等，各种难度不同的科目。中级课程时间不限，只有小组中三人分别考核通过，并且胜利完成三人一组的实战任务后，方能进入最终的高级课程。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人因为坚持不了高强度的训练而离开，甚至有人死在了训练场上。
不过，更多的人则死于第一次实战任务中。这一比例占到锦衣卫每年死亡的三成多。到了高级课程，就要着重进行渗透潜伏、打探消息、暗杀刺杀、发动暴乱等科目的训练。一般只有少数锦衣卫在这些科目中能通过严格的考核，大多数人只是熟悉各种技能罢了。这些经验还有待通过今后的实战慢慢积累。而通过考核的这些锦衣卫将成为未来锦衣卫的重点培养对象而受到关注和栽培。
从训练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们还将被灌输大明各地方的基本情况，掌握当前国家各战略要地，各卫所统兵将领、其个人情况，以及朝中各大臣、他们的性格喜好等等情报资料。所以每一名优秀的锦衣卫都是一部吏部的活档案。这些知识有时会在他们的行动中起到重要作用。
这些课程都是严格按照锦衣卫所要执行的任务而又针对性设置的。如果能通过三个阶段的课程训练，就算是一名合格锦衣卫了。他们就会被派往全国各地，甚至是草原、女真、朝鲜等地执行特殊任务。
张佐和轩辕弥月一样，都是通过了高级课程训练的锦衣卫。因此，要找到张佐的行踪是非常困难的。
“躲在人堆里固然容易，现在我们已经在这‘人堆’里了。可是怎么做最不引人注意的事呢？”解缙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们有时候执行任务失败，暂时无法顺利逃脱，就要长期潜伏起来。所以我们在训练的时候要尽可能多的掌握各地的风土人情、方言，每个人还要掌握一手、甚至更多的劳动技能或者手艺。这样他就能很快的融入当地，并且靠熟练的手艺骗过敌人，还能混口吃饭。所以我们许多锦衣卫在潜伏的时候有可能是一名普通的泥匠、木匠等，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手艺不错的匠人竟然是个锦衣卫。”轩辕弥月得意的向解缙解释道。
“那么张佐在潜伏的时候会做什么手艺？”解缙又问道。
“这个在下仔细想过了。为了防止有人叛变，我们在训练的时候，有些内容是大家一起学的。但有些内容却是每个人分开练习的，相互之间也是保密的。而关于潜伏隐藏的训练就属于保密的内容。这是为某些锦衣卫成员被派遣到草原等危险地方执行潜伏的任务而考虑的。不过，因为这我与张佐关系非常好，所以他经常会与我交流训练心得。他私下曾告诉我，他至少掌握了三门技能，他是一名优秀的川菜厨师，还可以冒充一下郎中而不被怀疑。另外，如果需要，他还可以剃了光头念经。”轩辕弥月十分认真的说道。
“想必这些线索你都调查过了？”解缙问道。解缙明白，轩辕弥月是个聪明人，既然这些他都清楚，那么他肯定也已经对这些可能性进行过认真的调查了。
“大人明鉴。不瞒大人，在下多次来这里暗中调查。在下光顾过这里的酒楼，连客栈都都查过，几乎看遍了镇子上所有酒楼的厨师，却始终没有发现张佐的任何线索。郎中相对好找，因为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位，查过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和尚更不可能了。本地周边只有一座大佛寺，里面的和尚十二三名，我打听过，已经好几年没有剃度过弟子了。在下也曾经潜伏寺庙几日，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影。所以在下始终一无所获。”轩辕弥月一脸无奈的说道。
正说着，摊主十来岁的小儿子来收拾碗筷。
解缙的仆人在起身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袖子带到桌上的空碗，那碗从桌子上笔直掉下，眼看就要掉地上摔碎了。坐在一旁的轩辕弥月几乎是本能的伸出右脚，那只碗就稳稳地落在他的脚背上了。
那小孩惊叹不已，拍手叫道：“真厉害！跟我们先生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能够在那么短时间里出脚接住掉下来的碗，虽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数，但是对速度、准确性要求极高。一般的高手也未必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更何况这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全凭自己的第一反应做到的。虽然不会武功，但轩辕弥月的反应已经足够让解缙大吃一惊了，而这个小孩子竟然说和他们先生一样，莫非他们先生也是什么武林高手。
“小兄弟，你的先生是谁？”解缙十分温柔地问到。解缙的脑子里全都是张佐，因此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他还是要非常认真的询问一番。
“就是我们的教书先生啊。”那小孩一边接过轩辕弥月递来的碗，一边说道。
“你刚才说他跟你们先生一样厉害，那你们先生也能接住从桌子上掉下来的碗？”解缙问道。一个教书先生如果正如这群小孩子所说有这么高强的武功，那就非常值得怀疑了。
“没有接碗，是接砚台。”小孩回答道。
轩辕弥月看了一眼解缙。他用眼神告诉解缙这个教书先生，这里的确十分可疑。
“他是怎么接住砚台的？”解缙继续问道。
“小子，你还不快点收拾。这么多人，又在偷懒！”在一旁炸油条的摊主显然对解缙表示不满，可他又不敢得罪主顾，只好指桑骂槐起来。
小孩回头看了一眼，不敢再聊下去，就准备要走。轩辕弥月赶紧丢了块碎银子给摊主。轩辕弥月说道：“再给我们备几根油条，我们路上吃！”
摊主笑嘻嘻的踹到怀里，高兴的说道：“好嘞！”
轩辕弥月笑着对小孩说道：“你继续说。”
小孩试探着看了看摊主，摊主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于是他接着向解缙说道“那次我们几个同学打架，有人扔了一个砚台，眼看就要砸在我头上了，先生刚好进来，一把就抓住了砚台。就差这么点我的脑袋就要开花了！”小孩答道，一面用手比划着很小的距离。
听到这里，解缙和轩辕弥月都更加确信，这位教书先生肯定有问题。即使不是他们要找的张佐，也值得去查一查。一个教书先生，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你们先生家住在哪里呀？能带我们去找他吗？”解缙问道。
小孩又看了看正在一边炸油条的父亲，然后摇了摇头，显出为难的样子。
“都忙死了，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呢？”摊主似乎听到了解缙的话，于是又故意提高了嗓门向小孩说道。
解缙明白，这些人是做小本生意的。现在正是主顾多的时候，他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去给人带路了。于是解缙便又让仆人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对那摊主说道：“可否麻烦这个小兄弟给我们带带路？我们找个朋友。”
看到那块足有二两的银子，摊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摊主擦了擦手，赶紧过来收起银子，满脸堆笑的说道：“客官客气了，当然可以了。小子，好生给这几位客官带路！”
轩辕弥月等人连炸好的油条也没有拿就起身走了。那小孩带解缙等人过了桥，穿过一条小巷，又拐过几道弯，便看到一所僻静的院落。此时，从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那小孩开了门，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向里面说到：“先生，有几位官人找您。”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4章
不等里面回话，解缙与轩辕弥月就已经步入房中。读书声戛然而止。一位十分斯文的老先生手举书本站在那里。
“你们继续诵读，不可偷懒！等下为师再来讲解。”虽然解缙等人来的十分突然，但那老先生却镇定自若，并无一丝慌乱。他斜视三人，示意他们随他从后门出去。
于是解缙与轩辕弥月跟那老先生出了后门，走到对面一间小室中。解缙的仆人则守在门外。
“轩辕兄别来无恙啊！”那老先生笑着问道。
“张兄真让我好找啊！”轩辕弥月拉着“老先生”的手兴奋的说。
刚看到这位“老先生”时，解缙有一丝迟疑。因为眼前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有五十来岁了，身材单薄，面皮白净，蓄着长须，一身道袍，口中诵书，怎么看也不像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不过，他那果断的作风和冷峻的眼神，却分明又透露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气质来。
“这位是解缙先生吧？久仰久仰！”解缙还在迟疑中，张佐却首先说道。
“先生怎么知道？莫非我们曾经见过？”解缙不禁大吃一惊。解缙记忆力惊人，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但眼前这个张佐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解缙确定以前并未见过。虽然他也曾风闻，锦衣卫的训练科目中有一项便是熟记朝中官员情况，但没想到他们仅凭借外貌描述就能辨别出一个人来！
这些人真危险！解缙不禁担忧起来。
“解先的大名谁人不知？大人是为了刺杀皇上的事情来找我的吧？”张佐平静的问道。
此人竟然一眼就看穿他们的来意。这更加肯定了解缙之前的判断：刺杀永乐帝的案件，一定与他，以及那些失踪锦衣卫有关系。
“看来张先生是身在江湖中，心忧庙堂啊！我们正是为此事来向你求教的！”解缙微微一笑，略带谦恭地说道。解缙乃大明第一才子，平日里自恃清高。但今天为了查案，竟然罕见地向一位前锦衣卫卑躬屈膝起来。也算是一件奇事了。
“敢于在防卫严密的朝堂上行刺皇上，除了要计划严密，还要非常清楚朝廷和宫中的一举一动，因此必须掌握非常多且足够准确的信息。据我所知，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他们，那就是‘蝠组织’了。”张佐意味深长的说道。在提到“蝠组织”的时候，张佐眯着眼睛看向头顶，仿佛在回忆什么，口气中也带着感叹。
“‘蝠组织’？这是个什么组织？我怎么从没有听过。”轩辕弥月吃惊的问道。在轩辕弥月的印象中，在大明几百个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中并没有什么“蝠组织”，印象中草原上也不存在什么“蝠组织”。轩辕弥月对江湖上的事情非常熟悉，这是他擅长的领域，对这一点他非常自信。但这个“蝠组织”的确还是第一次听到。
事实上，不论是国家大事还是江湖风雨，无不都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和掌控中。他们的影响力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因此，江湖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锦衣卫的眼睛。甚至于一些帮派的骨干，其真实身份就是锦衣卫，这在江湖上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就连一些反对朝廷的秘密帮派，其中也潜伏有锦衣卫的密探。据掌握锦衣卫密探身份的高层在内部的会议上吹嘘，如果他愿意，江湖中一半的门派可以直接改为锦衣卫分部。轩辕弥月已经位列锦衣卫六大卫之一的地字卫千户，且在锦衣卫中能力出众，参与的行动无数，除特殊情况外，他可以接触到锦衣卫所有的秘密情报。所以，当轩辕弥月听到“蝠组织”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称时，不能不使他感到惊讶。不要说掌握这个组织的情报了，就是名字竟然也从没有听过！
“它隐藏在最黑暗的角落之中，就像是一直蝙蝠。只有在‘暗夜’之中，他们才会现身。没有人知道它的全部。”张佐冷静的说道。他的话虽然带着浓浓的诗意，可对张佐来说，除了这样表达外，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蝠组织。
“你是如何知道的？”解缙紧皱眉头，盯着张佐问道。解缙想要看穿张佐，但奇怪的是他的本事对张佐来说却没有用。他竟然无法看透张佐的想法。看来此人确实是个高手，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曾经就是蝠组织的成员。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它的准确全貌。”张佐很坦诚的说道。
“几年前你失踪就是为了加入蝠组织？”轩辕弥月问道。
“是被迫加入的。那年，就在我完成那项最危险的任务后，突然有人要求我离开锦衣卫。你可能想不到，让我离开锦衣卫的这个人是谁。他竟然是前些年就失踪的吴堪前辈！”张佐说道。
“吴堪？就是那个独闯漠北草原卫特拉部，活捉其头目的吴堪前辈？”轩辕弥月简直不敢相信。
“就是他。他是我们锦衣卫中的传奇。当时我很奇怪，我隐约觉得他要求我离开锦衣卫的原因绝对不简单，因此我拒绝了。但是后来，他暗示我，我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后来，舍妹受到他们的威胁。一开始我并未当回事，可他们尽然绑架了舍妹来要挟我。我迫不得已只能按照他们的安排脱离了锦衣卫。加入了蝠组织。”张佐说道。
“可你为何不揭发他们呢？毕竟我们是锦衣卫......”轩辕弥月问道。轩辕弥月还是无法理解，以张佐的能力，以及他所属的锦衣卫，竟然会被别人这么容易就要挟。
“你太小看蝠组织了，它几乎无所不能。凭我那两年在蝠组织中的观察，朝廷里肯定也有蝠组织的成员，而且那些人在朝廷中的地位一定不低。不但如此，就是蝠组织每个成员的一举一动，也全都在组织的掌握之中。你明白吗？自己人监视自己人的一举一动，比锦衣卫还要严密，还不讲人情。为了妹妹的安全，我不得不委身于这个组织中。”张佐说道。随着他的话，张佐脸上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着。总体来看，他似乎很不想回忆关于蝠组织的事情。每当说到蝠组织时，他的表情看上去都非常痛苦，甚至还会发生可怕的扭曲。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解缙迫切的问道。解缙无法想象，天下还会有什么组织会让锦衣卫高手感到恐惧。
“我虽然在组织中近两年，但是我所了解的关于组织的情况也仅仅是一些皮毛。蝠组织的架构极其严密，每个蝠组织成员，除了引进自己的那人之外，其余的人很少了解底细，甚至有些人同为一组尽然都互不认识。有蝠组织的成员，在组织内都是以代号相称。有时候，为了不被人认出，他们也会戴着面具示人。其基本的组织架构为三个层级：中层是负责日常事务的‘四大天王’，不过四大天王早已淡出组织，已经被新上位的‘四小天王’所取代。下层就是我们这些普通成员。而最高层，以我的级别根本无法知道。在组织内部有多种传言，有人说传组织的最高层是一人、还有人说是两人或者还可能是三个人。组织设有训练基地，在全国各地设有若干个分部，而分部下面又设有若干的联络站，数量庞大，但是具体数目不得而知。而且这些分部和联络站经常变换地址，变换联络人及暗号。组织还有一套自己募集活动经费的庞大体系，据我所知，除了户部的钱款外，组织还有自己的经营收入。”张佐详细向二人解释道。
“户部的钱款？”解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朝廷的钱款账目清楚，怎么可能被一个秘密组织所获得？这个张佐所说的话，仿佛天方夜谭一般。
“是的，都是户部的官银，足色纹银，绝非民间流通的银子。也不是偶尔赏赐王公大臣，或者宫中购买民间物品而流入民间的少量官银。我亲自押运过一批官银，户部封箱的封条都没有揭。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组织的经费，很大一部分是经营食盐和铁矿而获得的利润。”张佐向解缙道。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事情令人难以置信，解缙恐怕一时半会都无法接受。相较而言，知道各种内幕情况的轩辕弥月应该更容易理解。
“食盐和铁矿！”解缙听了张佐的话确实觉得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盐铁乃是百姓不可或缺之物，自古以来就是国家赋税的主要来源。一般来说，历朝历代均将这两项资源作为朝廷专营，绝不容许盐铁被私人控制。当然，某些时候，与朝廷关系较好的官商也有可能获得盐铁经营权，这些商人往往是国家最为富有的商贾。盐铁同样是大明王朝的重要赋税来源，国家为此还设置了专门的机构和官吏进行管理，而且绝不曾允许私人买卖。但解缙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所谓的蝠组织，竟然在经营这两项生意。此事不能不说让解缙感到震惊万分。
解缙的惊讶，正在张佐的意料之中。他继续说道：“组织的训练基地是后来才开办的。训练科目都是按照锦衣卫模式开设的。我加入组织后，首先干的工作就是负责训练新吸收的成员。我估计是因为最近这两年锦衣卫素质达不到组织的要求，所以组织才决定要自己训练新成员。”
“什么？达不到要求！锦衣卫？”这次轮到轩辕弥月吃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大明还有什么组织竟然连锦衣卫的实力都看不上。
“是的。组织的训练课程虽然与锦衣卫大同小异，但要求却更加苛刻。而且，淘汰率也更高。不然，为什么你没有被组织吸纳呢？”张佐半开玩笑的笑着说道。
张佐的话让轩辕弥月有些不好意思。确实，与张佐比较起来，自己的实力的确差了一大截。他没有说话，继续听张佐的情报。
“平时组织成员之间难得相聚，只有在行动的时候，才会接收到行动命令，有时候还会有行动经费。行动通常是三人一组。组织内部规定互相不得打听对方信息。一旦行动失误，务必消除所有痕迹，有时候不得不杀掉同伴。这些就是蝠组织的基本情况。”张佐说道。
“那这个蝠组织的目的是什么？”解缙问道。
“我不知道。这个只有组织中层以上，或许连四大天王都不见得清楚。我们这些成员都只是组织的工具而已。接受命令，执行命令。不过，按照我所执行过的任务看，组织的目的绝非杀几个人那么简单。”张佐回答道。
“你都做过什么任务？”解缙追问道。此刻，他最关心的是张佐是否也参加过涉及到刺杀永乐帝的行动。
“我参与过的任务，除了一些小任务外，有两个可能对你们有所帮助。一个是协助昌平卫守备发动兵变，一个是参与暗杀前任内阁首辅。对了，还有一次深入漠北送信，是一封密信，我虽然偷看了信的内容，但是却无法破译信的内容。”张佐说道。
“信的内容是什么？”解缙急迫的问道。
张佐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从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解缙。说道：“我偷偷抄写了一份，一直带在身边。”
解缙赶紧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是用很小的字写的一些话，但是却写的乱七八糟根本看不通。显然这是一封加密的信件，没有解密本，很难破解。
“后来，我冒险带着妹妹逃了出来，一直躲在这里。”张佐说道。
“你确实厉害！谁会想到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最后竟然跑来教书呢。”轩辕弥月赞许的说道。
“没办法，组织对叛逃者发出追杀令，格杀勿论。躲在这里做先生可以不用经常与人交往，比较安全。反倒是你和解大人竟然这么神通广大，能够找到这里来。”张佐笑着说道。
“令妹在哪里？”解缙问道。
“恕不能相告。”张佐果断的说道。
解缙知道，张佐是为了妹妹的安全着想，所以并没有再追问。
“如何才能找到蝠组织？”解缙问道。
“我也不知道。组织总部经常更换，可以说是居无定所。每一个据点基本用一段时间就会被放弃的。而且，按照我的级别，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么机密的事情。”张佐说道。
张佐的话让解缙和轩辕弥月有些意外。特别是轩辕弥月，他十分清楚张佐的实力。如果连他这样的锦衣卫高手，在组织中也只能算是低级别成员的话，那么那些高级别的成员又会有多么惊人的实力呢？真不知道这个神秘组织还有多少高手在其中！
“不过我可以提供一点线索，或许对你们有用。组织其中一个训练基地在山东乐安州；另外，在京城西南有一处庄园，虽然我并未到过那里，但是，有一段时间，组织四大天王经常在那个庄园方圆二十里内执行任务。所以我觉得那个庄园十分可疑。四大天王可能是为了不暴露那个庄园而故意留在外围警戒的。还有就是，朝中肯定有组织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张佐看着解缙说道。
解缙和轩辕弥月认真的听着，生怕遗漏掉任何重要消息。他们已经顾不上吃惊了，今天张佐所说的一切，早就超过了他们过去的认知。
不知不觉，天已晌午。解缙想尽快回去将这些情况向永乐帝汇报。于是他提出先告辞，并说明日还要继续来了解情况。张佐答应解缙今天再好好想想，明天再多告诉他一些信息。
回去的路上，轩辕弥月一直向四周警惕的张望。他始终感觉四周有人在跟踪他们，但他怎么都找不到，所以又不能肯定。
“有什么不对？”解缙看轩辕弥月十分警惕，似乎在防备什么，于是便问道。
“没什么。不过，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但是无法确定他们的位子。”轩辕弥月答道。“也许是属下太紧张了。”刚才张佐的话让轩辕弥月十分担心，假如现在真的被蝠组织盯上了，他恐怕未必能打得过他们。解缙大人的性命安全也难以得到保障。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5章
晚上，解缙认真研究了张佐所给的那封密信，但却始终无法看懂其中的玄机。他仔细的回忆了张佐所讲的每一句话。但越是回忆，张佐所说的就越让解缙直感后背凉飕飕的。如果张佐所说都是真的话，那这个叫做“蝠”的组织就实在太恐怖了。这个组织的存在，不是对永乐帝个人，而是对整个大明已经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如果不尽快铲除这个组织，恐怕整个大明将不得安宁。
虽然张佐并没有直接明说蝠组织的最终目的，但是从他们协助叛乱，以及到漠北草原上得残元余孽那里送信，再联系到刺杀永乐帝等这诸多事件，都能看出蝠组织的终极目标显然是想推翻大明取而代之。而如果再从它能够得到户部的官银，能够掌握盐铁经营权来看，它早已经渗透到朝中各个角落了，并且具有相当强大的经济实力。这更加说明大明面临着一场严重叛乱的可能性，而这次刺杀皇帝的事情极有可能就是叛乱的前奏。
如果这个组织已经达到一定规模，这次刺杀皇上的行动又成功的话，他们就可以引草原残元余孽为外援，那么大明就真的不知道将是谁的天下了。可是，到底是谁创立了这个组织呢？这个组织规模如此巨大，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连无孔不入的锦衣卫都无法觉察。谁又能有如此大的能量呢？
解缙一时无法解开这一系列谜题。但他知道今天得到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于是他便开始起草给永乐皇帝的密函。
此时万籁俱静，几个时辰里解缙都在伏案疾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解缙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实在睁不开眼睛了，突然他的头重重摔倒桌子上，头压在了还未完全写好的密函上。不过他并未感到疼痛，他想用手揉一揉眼睛，但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双手像灌了铅一样，重的不听使唤，根本抬不起来。虽然如此，此时他的思维却异常的清晰，听觉也十分灵敏。他隐约感觉到一个人影在靠近他，越来越近。最后，他感觉那人从他身下抽走了还未写完的密函。接着，他听到了抽出兵刃的声音，看来这次是死定了！解缙遗憾的想道。可惜，这封密函皇上看不到了。
解缙感觉有一把刀马上就要砍下来了。迅速落下的刀煽动的微风已经吹动了他头上的毛发。千钧一发，突然“咣当”一声，那刀子似乎被打到了一边，然后解缙耳朵里就是兵刃相互碰撞发出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虽然解缙不能动，不能看，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场打斗的兵刃都是围绕着他，在他周围砍来砍去。刀剑过处，一阵阵寒风从他脖子上吹过。有好几次，他都感觉到冰冷的钢刀擦着他的头皮了。虽然他一向具有大无畏的精神，但真正当死亡走近自己的时候，他才感到死亡是如此令人恐惧。他想喊叫出来，可是他根本张不开嘴！
接着，他听到自己的家人都被吵醒了。然后到处都在吵吵嚷嚷，家丁在外面乱喊乱叫，但是打斗的人仍然只是两个人。
最后打斗声戛然而止，一群人冲进了房间。接着，他被几个人抬到了床上，各种声音都在惊恐的喊着：“老爷！老爷！”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解缙闻到一股呛人的气味。他想吐却吐不出来，只是干咳了几下。然后，他又感到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穿到胃里，最后流变全身。他感觉力气又回来了，他的手无意识的动了一下，眼睛也睁开了。解缙看到轩辕弥月和几名家人站在床前。
“解大人，您好点了吧？您刚刚中了毒气，有人想杀您！”轩辕弥月说道。
“人呢？”解缙问道。
“已经逃走了。他的武功不错，不是一般的杀手。”轩辕弥月说道。能够从他手下逃走的人还真不多。
“桌上的密信呢？”解缙的目光看向书桌，向家人说道。
家人举灯看了看，说道：“老爷，桌子上没有什么信。”
“不好！赶紧去凤凰镇，张佐有危险！”解缙突然焦急的向轩辕弥月说道。
“是，我这就带锦衣卫赶去。”说完，轩辕弥月便急忙出了门。解缙的话一下子点醒了轩辕蜜月。他记起了今天回来时的种种可疑之处。
轩辕蜜月迅速来到锦衣卫大营，叫来了郑双儿和十来名锦衣卫一同赶往凤凰镇。如果真的要对付张佐这样的高手，对方一定会派多名高手前去。刚才对付那一名敌人就已经很吃力了。要是对方人多的话自己一个人还真没有把握。
解缙和轩辕弥月都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晚上，两位不速之客就已经光临张佐的藏身之处了。
当张佐隐居的房间门被轻轻打开后，那两个人便直奔睡在床上的张佐而来，然后猛地用刀砍了下去。
但预想中喷溅的鲜血并没有出现，刀子砍到床上的手感也不对。两人掀开被子，才发现被子下是用枕头和衣服伪装成的人形。就在此时，从二人的头顶上有一股冷风重重压下来，两人赶紧接招。
原来早在二人从外面跳墙进院的时候，张佐就听到了动静。张佐的反应很快，他迅速做好伪装，然后轻轻跃到了房梁上，贴着房顶隐藏在上面。
不过，虽然张佐武功高强，但毕竟对方是两人，而且武功一点也不落下风。几个回合过后，张佐身上便已经伤痕累累。又打了几个回合，张佐的右臂受了伤，他拿剑不稳。最终张佐手中的剑被对方打飞出去。而另一人的剑锋已经指到他的喉咙处了。张佐只好放弃了抵抗。
“你们还是来了！”张佐平静地说道。此时，他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也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即使血不断地从他身上向下流淌。
“你很清楚背叛组织的下场。你对解缙讲了什么？”其中一人问道。
“我劝你们也早点回头，组织的水太深了！”张佐说道。
“我们没有思想，只是执行任务的工具。”另一人玩世不恭地说道。
“从离开组织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张佐说道。他闭上了眼睛。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6章
半个时辰之后，当轩辕弥月带着双儿等十余名锦衣卫赶到凤凰镇的张佐藏身之处时，看到的只是张佐冷冰冰的尸体和满地狼藉。轩辕蜜月不禁懊悔不已，若不是晚上出城不便，他们本可以更快赶到这里的。
他们看到，张佐的房间里到处都是被翻动的痕迹，书架上的书籍也被丢落一地。地上到处都是血迹。从血迹来看，张佐在战斗中不断被刀剑刺中，他一直在带着伤、忍着痛抵抗敌人。他应该坚持了很长时间，大概他就是在等轩辕弥月吧。不过，最后他还是失败了，最致命的一击相当干脆利落，一滴多余的血都没有。
轩辕弥月进门后十分震惊，他一眼就看到被钉在墙上的张佐的尸体。虽然尸体的头颅已经不知所踪，但从外形看，是张佐确定无疑。他的上肢平行伸展开，手心被钢钉钉在墙上，整个身体呈“十”字形。在尸体的外围，用刀刻了一只巨大的、张开翅膀的蝙蝠形状。恐怖的蝙蝠将尸体包围在中间。
“太惨了！”早就见惯了死人的双儿也不禁说道。她现在还不知道死者，就是他们之前的好友张佐，否则她应该早就哭了。
轩辕弥月认真查看了现场。与他预想的一样，杀人手法与锦衣卫无二，不过动作却更加干净利落，也更加沉着冷静、心狠手辣。这些素质，就算在高手如云的锦衣卫中，也属高手的行列。毫无疑问，杀死张佐的人应该就是所谓的蝠组织了。
即使对杀人这种事情早已经麻木了，但是看到昔日好友这样的下场，轩辕弥月还是有些不可言说的难过。他让人将尸体放下，再在他的尸体上里里外外搜寻一番，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轩辕弥月和郑双儿等人一直在张佐的住处忙了大半个晚上，但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后他们不得不返回。途中，他们顺便将张佐的尸体埋葬在他母亲坟墓旁边。直到此时，双儿才知道这具尸体的身份，当时就泪流不止。
等回到京师已经是凌晨了。轩辕弥月猜解缙可能在等他的消息，于是直奔解缙府上。果然解缙并未睡觉，还在书房中焦急等待。听完轩辕弥月的汇报，解缙内心产生深深的愧疚。张佐的死完全是了因为蝠组织的杀人灭口。看来，白天他和轩辕弥月对张佐的寻找，无意中倒是帮了那个叫蝠的组织。做了他们一直在寻找张佐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找到。
解缙分析，可能在他研究锦衣卫档案的时候就被蝠组织盯上了。如此看来，锦衣卫中真的有蝠组织的眼线。想到这里，解缙更感后背发冷。今天的教训十分沉重惨痛，看来今后的调查要更加小心了。
现在的锦衣卫，乃是永乐帝为了严防内外叛乱而新组建的特别机构。它组织严密，无所不在，是多疑的永乐帝最后的安全保障。可是，实事却证明这个永乐帝花费心思建立的庞大而精密的组织，却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安全。相反，这一组织目前业已成为对他构成威胁的一个重要来源。
虽然现在对蝠组织的了解还仅限于张佐生前有限的介绍，其详细情况还不得而知。但是从张佐认为刺杀皇上与蝠组织有关，以及其成员无所不在等等情况来看，这个组织确实相当危险。这也印证了解缙之前的判断。
现在，蝠组织已经拿到了夜里还没有草拟完的密信，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他的的调进展。那么，自己也已经处在相当危险的境地了。这次刺杀不成，难保不会有下一次。解缙隐隐感觉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事不宜迟，得赶紧采取行动。解缙想道。
于是，解缙赶紧重新写了一份秘折，准备天一亮就进宫面圣。
天亮后，解缙便在轩辕弥月的保护下来到了皇宫。但是圣上近日偶感伤寒，此时正在福宁宫中养病。很快，太监传下旨来，请解先生将秘折呈进，查案事宜请解先生便宜行事，不必面禀。也不再受十日之期的拘束。
解缙回到家中又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永乐帝试图通过建立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加强对臣民的监视，现在看来是无法确保国家长治久安的。真正确保国泰民安的，还是切实减轻老百姓的负担，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人人都有谋生的本事。只有这样，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才不会有人发动叛乱。只要老百姓都安于当前的生活，即使有哪个人想发动叛乱，也不会有人响应的。而靠锦衣卫对臣民的监视，只能治标不治本。
想到这里，解缙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些想法告诉永乐帝。于是他开始研墨，写了一篇更长的奏折，他准备过两天等永乐帝身体痊愈能够上朝视事后，就将奏折进呈皇帝。
但是他哪里知道，一场针对自己的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之中。
京师，大明王朝的国都也已经阴云密布了！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7章
福宁宫，皇帝宠妃静嫔刘氏，此刻她正跪在床边，一口一口的给永乐帝喂药。虽然这些天来身体疲惫虚弱，但看到妩媚的静嫔，永乐帝却又淫性大发。静嫔将空碗和勺子放在地上的盘子里，然后准备用手绢擦拭永乐帝的嘴角，永乐帝便顺势捏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扯到床上去。
就在这时，太监孙福海禀告解缙送来了密折。孙福海刚踏入房间，看到眼前一幕，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孙福海想赶紧退出去，但已经太晚了。永乐帝早就已经看到他了。孙福海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一边。
永乐帝不愧是一代明君，他好色纵欲，却也绝不会因此而怠惰政务。太监孙福海的突然闯入让他感到扫兴，但他还是放开了静嫔。解缙差点被人刺杀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永乐帝清楚，那些人之所以要刺杀解缙，肯定是因为他的调查有了十分重大的收获。永乐帝打开密折，仔细地看了起来。静嫔瞪了一眼孙福海，滑下了床，悻悻的站在一边。在江山和美人之间，永乐帝一向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永乐帝看罢，将奏折丢在一边。与刚才相比，永乐帝的气色更加难看，脸色煞白。想必是解缙密折上所说的事情实在不是什么好事。静嫔赶紧上前伺候。她在心里琢磨解缙到底在密折上说了些什么，竟然导致刚刚耗费名贵药材精心熬煮的补药失去效果。
“皇上，折子上都说了什么？看把您气的。您的风寒还没有好，可不要再气坏了身子啊！”静嫔娇声娇气的说道。
永乐帝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在思索。如果解缙所言属实，那他的生命，甚至整个大明王朝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现在他需要的是冷静，他一定要冷静的思考应对策略。
永乐帝并没有回答静嫔。静嫔的热心肠贴到了永乐帝的冷屁股上，这让她感到屈辱挫折，于是也一言不发，赌气做到椅子上玩弄手绢。突然，永乐帝闭着眼睛站了起来，他似乎在下决心。终于他打定了主意。永乐帝不顾自己的病体坐了起来，双腿垂在床沿上。他看了一眼静嫔，静嫔明白他的意思。她有些不情愿的过来为永乐帝更衣。永乐帝任凭静嫔摆弄，很快就穿好了衣服。
“皇上，您龙体不适，就不要......”静嫔的话还没有说完，永乐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太监孙福海一时不知道永乐帝要去哪里，急急忙忙的追上去。“哼！”听着永乐帝沉稳的步子和孙福海慌乱的脚步，静嫔的脸换成了一副冷漠不屑的表情。
永乐帝前脚刚走，静嫔便拾起密折仔细看了一遍。
静嫔刚看完密折，正准备将密折放回桌上，不想永乐帝突然走了进来。他盯着静嫔，问到：“你看过密折了？”永乐帝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般，咄咄逼人，使人无法直视。他的目光足以看透任何人的身体，看透任何人的想法。
静嫔的眼睛却突然红了，楚楚可怜地说道：“皇上就这么走了，臣妾的眼睛都哭肿了。刚擦了眼泪，看到地上有折子，想是皇上走得急丢在这里的。臣妾这才捡起折子，准备让人给皇上送去，皇上可就到了。”说着用手绢擦着眼睛。
永乐帝上下打量着静嫔，然后微笑道：“别哭啦，朕去去就来。”
永乐帝虽然走了，但静嫔却仍然心跳的厉害。从皇帝刚才的眼神中，她看出了不信任。永乐帝从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人。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当永乐帝一行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院外蜿蜒曲折的宫巷后，静嫔关上了房门。她拿出纸笔，一面警惕的听着屋外的风吹草动，一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快速写下一张字条。字条写好后，她又叫来一个心腹太监，小声叮嘱几句。
太监小心翼翼的出了院门，他向巷道左右两边张望。在确定没有什么可疑情况后，便快步离开，很快就到了宫外。太监在街上故意兜了几个圈子后，这才拐入另外一条僻静小巷。一条围墙绵延两里地，几乎占了整条巷子。在围墙的中间开着一个门，与这么长、这么高的围墙相比，这个门反倒显得太过于低调，甚至是寒酸了。很显然，这是一所深宅大院的后墙，这个门是院子众多小门中的一个。
太监从一旁走来，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将手中的一个纸团丢了过去。纸团不偏不斜滚落门缝中。他的动作非常隐蔽，如果不是在距离很近的地方根本就发现不了。他咳嗽了一声，里面有人将门缝拉紧。太监这才加快脚步离开。整个过程十分顺畅，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有人什么问题。太监继续围着院墙向前，走了很长时间终于绕到了宅子的前门。宅子前门更加高大，简直称得上是宏伟壮阔了。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外，就数这里最气派了。在大门正中间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敕造赵王府”五个烫金大字，使这座宅子更显得富贵辉煌！
太监离开后不久，那个纸团就被送到了汉王朱高煦的手中。纸团仍然保持着太监丢出时的状态。表面看去是随意揉成的纸团，实则不然，乃是以极其巧妙、极其复杂手法折叠、最后故意揉成一团的纸。这种手法可以确保纸团在打开后便没法再复原，否则会留下折痕。这可以确保在汉王拆开之前没有人敢偷看纸团中的内容。汉王熟练的将纸团展开，错综复杂的折痕上露出只有寥寥数语的一行字：组织之事解缙已报皇帝。
汉王对纸条的内容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倒是解缙如此迅速的就将此事禀明皇上，却让汉王颇有点吃惊。按理讲，像解缙这样谨慎的人，没有充分证据之前是不会这么快就向皇帝禀报的。“好你个解缙！这次是要咬着本王不放了！既然如此，本王就跟你好好玩玩！”汉王冷笑道。
在这之前，汉王已经收到两条消息：一条是去年脱离组织的张佐，已经找到并被处理了；另一条消息是刺杀解缙的任务失败。对第二条消息，汉王非常生气，这么简单的任务竟然都办不好！执行任务的成员已经被处死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干掉解缙。与此同时，还要想办法让皇帝不再继续追查组织。其实在看到静嫔送来的密信之前，下一步该怎么办，汉王也已经胸有成竹了。
汉王朱高煦，除了是大明的汉王之外，还是秘密组织“蝠”组织的控制人之一。前些年，他与另外两个人一同组建了秘密组织“蝠”。
现在，他已经派出了得力干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也已经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了......
第二天上午，文武百官在朝堂上等待了近一个时辰，却始终没有见到皇上。在内阁几位大臣几次催促请求面圣后，太监孙福海前来宣布，说是皇上取消了早朝。内阁大臣拉住孙福海询问原因，他只得说是因为皇上身有小痒，这几天要隔绝嫔妃，躺在外宫休息。内阁大臣赶忙问可有太医看过，孙福海告诉他们，从昨天晚上就陆续有三四位太医为皇上诊治过了。不过问到皇上是得了什么病，孙福海却三缄其口。既然皇上生病了，众大臣也只好各自散了。毕竟皇上也是人，也得休息。
不过赵王朱高燧并没有离开皇宫。他随大臣们离开了大殿，后来却又溜到了后宫。汉王有的是借口骗过各处守卫，况他是皇子，守卫们都认得他。到了后宫，他又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福宁宫。见到静嫔后，赵王就迫不及待的将房门关上。静嫔口中说着“不要”，却也没有用力推开赵王，而是任凭赵王将自己推到在床上。
“放心吧，他病了，不会到这里来的！”赵王贪婪的吮吸着静嫔，一边含混地说道。
静嫔本是惠妃的外甥女，名叫刘静儿，八岁时由惠妃带入燕王府抚养。当时赵王也才九岁，经常与刘静儿一起玩耍。随着两人渐渐长大，情窦初开，二人也日渐亲密，后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惠妃看赵王对刘静儿有意，便由其做媒，求燕王妃同意将刘静儿许配给赵王。当日惠妃最得燕王欢心，燕王妃对赵王本就不在意，既是惠妃做媒，便同意了二人的婚事。皇后将此事告诉了燕王。燕王与燕王妃一样对赵王不甚关心，也便随意答应了。不过二人年级都还小，于是定下等二人十八岁成人之后再给他们举行婚礼。
燕王登基后，刘静儿继续跟随惠妃入了宫。为了不生出事端来，惠妃便不许刘静儿再随意见人了，平日只在宫中深藏不出。赵王与刘静儿见面不再像以前那么方便了，但二人仍会想尽办法不时偷偷幽会。对此，惠妃也心知肚明。不过因为他们早已经有了婚约，便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转眼到了二人成婚的年龄，刘静儿竟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那日惠妃引刘静儿见永乐帝，为他们的婚事定个具体的日子。不成想刘静儿俊俏风流的脸蛋和婀娜多姿的身段却让永乐帝看的发呆了，他没想到自己宫中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子。于是永乐帝便以他们“年龄还小，成婚之事日后再论”为由敷衍过去。赵王与刘静儿的这门婚事，只好被暂时搁置下来。
但就在汉王与刘静儿这对有情人望眼欲穿盼望结婚的时候，却发生了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故。最终，刘静儿和赵王就此有缘无分。
那天京中慈恩寺大兴法事，永乐帝特开恩命惠妃代替自己与皇后到寺中祈福。后宫规矩甚严，一般嫔妃是没有机会随意外出的，只有皇后才偶尔有机会到宫外。没想到皇上这次格外开恩，这让后宫众嫔妃们羡慕不已。惠妃本想带刘静儿一同去的，但又考虑到寺中祈福人多口杂，刘静儿不便抛头露面，于是便没有带她，将她留在宫中。不想惠贵妃前脚出了福宁宫，永乐帝后脚便到了。当时整个福宁宫，就只有刘静儿与不多几名丫鬟、太监在。因此圣上驾到，刘静儿不得不出来接驾。
随同皇帝来的太监们，见刘静儿出来后便一个个都非常识趣的退了出去，老太监孙福海更是在退出时把房门紧紧的关了起来。那天在房间里，永乐帝不顾刘静儿的强烈反抗临幸了她。对永乐帝的所作所为刘静儿极不情愿，抵抗了半天。但一个弱女子从小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是驰骋疆场半世永乐帝的对手，最后只得乖乖就范。
等皇后和惠妃祈福回来，刘静儿就已经被安置在太后宫中了。为了遮人耳目，永乐帝为刘静儿赐姓周，纳为妃子，封为静嫔。为了安抚赵王，永乐帝又特意为其另取了一名美女为妃。对此，赵王虽然心中十分愤恨，但却也无可奈何。
虽然此事在朝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私下也议论纷纷。但在公开场合，朝廷重臣和御史们，这次却一致出奇的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们要顾忌国家脸面。倘若为此事而上折子，分明就是承认了永乐帝这一乱伦行为。这将让后世人如何看待大明王朝，如何看待在大明王朝为官的士人？作为大臣来讲，皇上被评价为残暴、多疑、贪婪、好杀，他们完全可以接受，并且会因为向皇帝谏言而留名后世，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朽的荣誉。可皇帝一旦变成乱伦的主角，他们便只好假装不知道了。或者，也有些大臣认为皇帝老子娶了自己儿子的媳妇，这在历史上也曾经发生过多次，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拿这件事去指责皇上，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将来皇上如何面对自己的臣子？所以朝廷大臣们便决定就当没有这回事！
在成为静嫔的一年后，永乐帝北征草原，她突然派心腹之人请赵王到福宁宫。直到这时，赵王才再次见到了魂牵梦萦的刘静儿。惠贵妃看二人仍然前情未泯，加之赵王苦苦哀求，于是冒险默许了二人在其宫中偷偷幽会。
那以后，为了不让永乐帝发觉，惠妃以自己一个人住在宫中无聊为借口，让静嫔重新搬回了福宁宫，与自己一起居住。
几年来，虽然怀着深深地恐惧，但赵王一有机会就会化妆为太监，或者以其它借口溜进来与静嫔幽会。幸亏他们行事还算谨慎，除了惠妃和两个心腹之人，并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苟且之事。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8章
皇上这几日偶感伤寒，太医让皇上躺在床上静养，而且特意强调一定不能近女色，要绝欲。一向刚愎自用的永乐帝这次倒是严格遵守太医的叮嘱，一直在皇后的永慈宫中静养。这使赵王喜不自胜。他通过宫里的线人再三确认皇上今天仍然在母后处，绝不会到福宁宫，因此一早便直奔这里。似乎是为了弥补这些年来的损失一般，从早上开始二人就在床上缠绵悱恻好不快乐。
“殿下，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万一被皇上发现……”静嫔把头依偎在赵王的身上，小声的啜泣起来。
“静儿，再忍一忍。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让你受委屈的！”赵王一边抚摸着静嫔的肌肤，一边恨恨的说道。
“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呢？这辈子注定不能和你成为夫妻，我只求下辈子......”静嫔委屈的说道，她的眼泪已经将赵王的内衣湿了一大片了。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取代他的，到那时……”，赵王还未说完，静嫔便赶紧按住了赵王的嘴，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
“他是你的父皇！”静嫔翻身伏在赵王身上，俯脸看着赵王说道。静嫔带着泪痕的脸楚楚动人，令谁都不禁为她觉得可怜可爱。
“父皇！哼哼，他还知道是我的父皇啊？”赵王生气的说道，他一把抱住静嫔。他轻轻的将粘在静嫔脸上的一缕头发梳好，说道；“你放心，用不了多久！”然后，再次深深的亲吻静嫔。
就在此时，只听门上急急地敲了三下。静嫔和赵王立刻放开，静嫔紧张的问什么人。只听门外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急促答道：“娘娘，娘娘，皇上过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前门了！”
这是静嫔身边的心腹老宫女。静嫔和赵王二人幽会的事情她一清二楚。
听到永乐帝马上到来，二人顿时慌作一团。他们没料到皇帝此时会来到这里。赵王赶紧满床寻找衣裤，静嫔也在一旁帮他寻找衣裤往他身上套。
不一刻，永乐帝便已来到静嫔寝室这边。不等太监通报，永乐帝就径直打开了房门。静嫔衣衫不整的匍匐在地下。此时虽然已经快要正午，但她身上也还只穿着内衣，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仍然一副刚起床的样子。
“这都几时了，你才起床？”永乐帝说道，一边用鹰隼一般的眼睛仔细的审视整个房间。
“皇上这几日生病，臣妾也好不烦恼。想是这些天郁气凝结心中，昨夜也就有些不舒服，今早醒来就感到头沉沉的，故而还未起床。臣妾妆容不整，还请圣上赎罪！”静嫔用十分娇嫩的语气说道。她的声音带着三分虚弱的病态，不过这却更能让人觉得怜惜。
“太医呢？太医没有来吗？”永乐帝意味深长地问道。他的话中带着的寒意，让人不由得打冷颤。
未等静嫔回话，永乐帝已走到床边，一把将高高隆起的被子掀起来。被中空无一物。但永乐帝并未放弃，他又走到屏风前面。看着屏风上的风景画，永乐帝说道：“朕倒是没有注意到，你年纪轻轻房中怎摆放这样老气横秋的屏风，这一片暮气！朕让人另送一架艳些的来！”永乐帝的手已经触摸在屏风上了。
“谢圣上！”静嫔赶紧跪着爬到永乐帝身旁，挡在屏风之前，说道：“圣上也身体不适，昨日臣妾还差人送了枸杞红枣汤过去给圣上温补，不知圣上今日可感觉好些？”
“朕，今日感觉好多了！”永乐帝缓缓地说道。同时，缓缓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既然爱妾身体不适，就好好休息吧！”永乐帝说完便面无表情的离去了。
永乐帝走后，满身是汗的赵王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静嫔也用手摸着心口，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惊吓过度的赵王一屁股瘫坐到椅子上。静嫔爬过来，紧紧拥抱不住发抖的赵王。
赵王无法忘记刚才那一幕。隔着屏风，他就已经感受到了父皇那冰冷无情的气息。
永乐帝猜得到屏风后面的人是谁。那一刻他几乎就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了。那掺杂着深深醋意的内心，不住的怂恿他推开屏风，推开屏风，推开屏风！推开屏风，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但仍然残存的一丝理智慢慢的占据了冲动的上风，他选择了忍耐。作为皇帝，大明帝国的君主，不论是谁，他都可以轻松的让他们在自己面前消失，永远消失。
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却又告诉自己：虎毒不食子。况且，在这件事情上他自己也有些心虚。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29章
那天，当太监孙福海禀告说大学士解缙有密折呈上，并请求面圣的时候，永乐帝颇不以为然。这个书呆子，不知道又是什么芝麻大的事，如果面见，又要强压不耐烦的心，忍着听他一通大道理了。平时还可以忍，现在自己昏昏沉沉的怎么受得了。
然而粗粗看完解缙的密折之后，永乐帝已经顾不得病体了。他想静一静，好好清静一下。如果解缙密折上所说不假，那就必须得赶快行动了。不然一切都晚了。可现在还能相信谁呢？皇帝本来就是孤家寡人，而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能够对朝中秘密了如指掌，能够拿到户部官银，能够控制锦衣卫，谁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永乐帝将朝廷中所有大臣都一一进行了排查，然而结果却让他十分痛苦。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解缙发现的控制蝠组织的人，只可能是自己三个儿子中的某一个。
永乐帝刚刚回到御书房，汉王朱高煦便求面见父皇。此时求见，永乐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来有何事？”永乐帝看似随意的问道。
“禀父皇，听说解先生最近查案有重大进展，还发现了一个什么秘密组织。”汉王试探着说道。
什么？解缙不是给朕上的密折吗？怎么前脚折子到了，后脚汉王就知道了？永乐帝有些疑惑，跟有些警觉。莫非蝠组织背后的人就是汉王？心里这样想，但他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的问道：“没想到你汉王的消息是这么灵通啊！既是密折，你又从何而知啊？”
对永乐帝的话汉王却没有一丝慌乱。他十分流畅的回答道：“不仅儿臣知道，好多朝臣都知道了。儿臣也是听大臣们议论才知道的。父皇您不知道，这个解先生最近查办这件大案，十分神气。据说每天到他那里打听消息的人络绎不绝。”
永乐帝听闻此言，十分吃惊，刚想发作，但转念一想，觉得解缙似乎不是这样的人。于是仍旧沉住气，说道：“有这样的事情？”
“儿臣也是听别人说的。解先生似乎觉得我们兄弟可疑，好像还怀疑到了太子身上！儿臣觉得解先生恐怕有些多疑了。太子殿下没有理由对父皇不利。”汉王说道。
永乐帝冷笑一声，说道：“难得你会替太子说话，也不枉你们兄弟情分了！”
对永乐帝的揶揄汉王并未在意，而是继续说道：“倒是三弟……”汉王欲言又止。
“赵王怎么了？为何吞吞吐吐！”永乐帝厉声说道。
“父皇，恕儿臣不敬，三弟那里有些不好的传言。儿臣，儿臣......”汉王更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这可不像是你汉王的脾气！有什么话就说！”永乐帝铁青着脸向汉王说道。他知道汉王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告诉他，不过汉王要故意卖关子。而汉王越是卖关子，越能证明他所要说的话是真实可靠的。
汉王看了一眼永乐帝，似乎是下定了主意，这才说道：“儿臣听一些宫女和太监说，说他似乎和静嫔娘娘过从甚密！今早还有人看见他到宫中来了。”汉王低着头说话，却不住的用余光观察着永乐帝的表情变化。
“混账东西！尔等兄弟之间怎能互相猜疑？更不可听信谣言，坏了手足之情！滚出去！给朕滚出去！”永乐帝勃然大怒道。他没想到汉王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汉王不敢再多言，赶紧离开了。
在汉王走后，气昏了头的永乐帝马上叫人草拟一道圣谕，大意是解缙恃才傲物，行事不谨，泄露朝中秘密，着令发派西北边疆靖虏卫戍边，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虽然处分了解缙，但汉王所言之事又不能不让永乐帝有所怀疑。他是抢走了刘静儿，可他也为赵王另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论家世，现在的赵王妃是静嫔所不能比的。这对赵王来说只有好处。可永乐帝仍然能从赵王幽暗的眼睛中看出他的不满来。于是他传令移架福宁宫。永乐帝特意强调不要张扬，之带了几名侍卫和太监。
当打开静嫔寝宫房间大门的时候，看到静嫔不整的衣衫和闪烁的目光，永乐帝就明白了。一切都不需要再怀疑什么了。自己的儿子，与自己的嫔妃——自己儿子名义上的众多母亲中的一个，做了苟且之事。这是皇家不可言说的乱伦！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丢尽了，皇家岩棉荡然无存！
与其说是被儿子带了绿帽子的愤怒，还不如说是对儿子的背叛而感到痛心。作为一名君主，永乐帝征服了天下做强盛的国家，整个大明都在他的股掌之中。对他来说，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除了纯粹的**，内心中早已经没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感情了。对他来说，女人是象征胜利者的战利品，是标榜自己为天子的信物，是发泄自己雄心欲望的工具。作为大明天子，全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他无所不能，臣民只能对他唯唯诺诺。可他的内心却始终在躁动，想要去开疆拓土，想要去征服四海。为了安置这可一直躁动不安的心，他只能通过占有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女性来展示他那战无不胜的力量！
因此，对静嫔他可以毫不在乎。对他来讲，得到一个漂亮女人远比得到一件合身衣服来的更加容易。他甚至都想，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在发现他们奸情的那一刻他都可以亲自、立即杀死偷情的二人，然后照旧去其她妃子那里寻欢作乐。
但那个偷情的人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亲儿子。所以他感到痛苦，慢慢的那痛苦又集聚成了怨，集聚成了愤怒。正是因为背叛他的人是亲生儿子，所以，他更加愤怒，杀了他！永乐帝在心里想道。
赵王的背叛，以及解缙秘折中所说的神秘组织，这两个因素最终让永乐帝下定决心去除掉他。此时，永乐帝几乎可以确定，那个组织一定是赵王组建的。因为他夺了赵王心爱的女人，于是赵王要报复，要夺取自己父皇的位子。这样，赵王就能与静嫔长相厮守了。这样的事情在以前的朝代中就有，今后的朝代中也不会少。所以，对赵王，大可不必去念什么父子之情。只不过，除掉赵王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毕竟要在史书上留一个好名声。
永乐帝就决心要出手了。他永乐帝绝不是待人宰杀的羔羊，况且赵王离他老子的本事还差一大截呢！
从静嫔寝宫回到御书房后，永乐帝的心情就已经平复了。
现在，在永乐帝的心里，没有父与子，只有政治对手，只有政变阴谋，以及如何消灭任何政变企图！
杀了赵王十分简单，只要在赵王进宫向自己和皇后例行请安的时候，由一两个侍卫就可以轻松解决问题了。但是这样就会引起朝中大臣的喧闹。永乐帝几乎都可以想象到一个个大臣一封封的奏折像雪片般飘来。更让永乐帝担心的是，如果不问青红皂白的杀了赵王，将来史书会如何写？不知道民间又会怎样评论，难保千秋后世后人们不会讲他永乐帝因为和儿子争风吃醋而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要杀赵王，就要拿到他谋反的证据，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忍痛杀了忤逆子。所以要杀赵王，就得先让赵王来杀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抓到他谋反的证据，才能让赵王死的心服口服，让天下人对他永乐帝的处置心服口服。
而且那个而神秘而强大的蝠组织就是赵王所建立并控制的话，还要查清楚在他背后还有哪些同谋。永乐帝十分清楚赵王，以赵王的能力不可能独自组建什么秘密组织，也绝对没有能力领导那个组织。因此，在他背后肯定还有别人，或许他是被朝中什么人利用了。在永乐帝看来，赵王背后的那些人才是关键。所以，既要杀赵王，更重要的是要确保把赵王的党羽一网打尽。永乐帝早就觉得朝中有文武大臣拉帮结派，自己对朝政的控制力已经有所松动了，自己的命令不再像以前那样能够做到令行禁止了。甚至在朝野上下，已经开始有人对自己的命令说三道四了，地方官员也会以各种理由不去执行朝廷的命令。这些大臣们都明白，永乐帝早晚有一天要驾崩，那么与其到那时候再拥立新主，还不如现在就开始放长线做投资，等自己现在辅佐的人有朝一日成了国君，一切荣华富贵便是自然而然的了！
这帮投机派！永乐帝愤怒的想道。趁此机会，朕倒要好好看看哪些人是两面派，哪些人是真正忠于朕的。朕要让他们知道，大明的皇帝只有一个，那就是朕永乐帝，现在是，将来也是！
永乐帝在冷静思考了半天后，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似乎已经闻到了杀人时弥漫再空气中特殊的血腥味了。这让他心情大好！
许久，在门外候着的太监孙福海听到房中一声沉闷的响动，听上去像是椅子倒了的声音。孙福海在外面叫了两声“皇上”，可屋内并没有回音。于是孙福海从外面开了门，他看到永乐帝倒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了。孙福海吓得赶紧叫人，一众太监和侍卫在慌乱中将永乐帝抬到寝宫床上。不一时，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先后赶到，她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整个后宫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波，但是根本查不出皇上有什么毛病。最后，几名御医会商了半天，只好给皇帝开了一副安神保养的方子。皇帝喝下汤药之后，脸色更加红润了。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说了句让大家去安歇的话便不再说了。看到皇上开口说话了，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在宫城门外跪等消息的内阁大臣们听到皇帝苏醒的喜讯后也都才放下心来。不久后，他们就都爬起来各自回家了。太子也从太庙中祈福完毕回东宫了。
虽然皇帝暂时苏醒了，消息灵通的大臣们却早已在议论纷纷。因为据御医所说，皇帝生的病相当奇怪，他们实在是无法查出病因，所以也根本无药医治。他们给开的方子，只是一个简单的滋补方子，正常人喝了自可强身健体。但对病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病因，对症下药，只有这样才能药到病除。
“现在吃这方子，只能是治标不治本！”御医说道。剩下的半句话他没有敢说。倒是旁边一名资历浅的糊涂御医说道：“恐怕皇上没有几天了！”对这句大不敬的话，别的太医却也没有说什么。在以往，这句话足以让他脑袋搬家！
第一卷 皇城刺龙 第30章
那日永乐帝走后，心惊胆战的赵王溜出了皇宫。可即便回到自己府上，他也一直心有余悸。
赵王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赵王在心里想道：再这样，万一哪天被那老东西知道，难免一死！赵王清楚自己的父皇是个怎样的人。他首先是自己的皇上，其次才是自己的父亲。儿女对他来说只是统治国家的其中一环，仅此而已。别指望他对儿子会发什么慈悲！赵王在心里实在是怕的厉害。
当夜，就在赵王仍旧惶恐不安时，静嫔冒险派人送出情报，说皇帝突然病情加重，昏迷不醒！为了探听虚实，赵王只好鼓足勇气假意去给永乐帝请安。到了宫中，却见那里早就已经乱成一团了，方才确定静嫔传递的消息确实不假。汉王看宫中那架势，估计永乐帝也活不了几天了，于是便又十分高兴的回到府上。
第二日早上，赵王又得到消息，说永乐帝可能将不久于世。虽然现在各种传闻不断，没有任何确定的消息，但这都足以让赵王异常兴奋。他已经在谋划如何与静嫔长相厮守的打算了。就在此时，一向不怎么看得起自己的二哥——汉王却突然拜访他。这让赵王大感意外。
三个兄弟中，老大是天生的太子，而且深得朝中文臣的拥护，早就在手下笼络了一大帮人。他们都是当今朝廷所倚靠的重臣，在他们的辅佐下，太子之位日渐稳固。日后君临天下也是指日可待。
老二汉王，武艺高强，早年随皇上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朝中武将多归心于他。而且他深得永乐帝赏识，认为在几个儿子中只有汉王最像自己，甚至一度有意将皇位传于他。现在看来，汉王虽然不能坐上皇帝宝座，却也具有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只有自己这个赵王，一点优势都没有。他文不能与太子抗衡，武更无法与汉王相提并论。在朝中更无交好的大臣辅佐自己，只有几个小将私底下关系还算亲密些。所以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朝廷大小官员，平日里大家都不会来巴结他。更别提太子和汉王这两个兄长了，赵王知道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罢了。特别是汉王，一向心高气傲，太子也让他三分。今天不知怎么，汉王竟然来拜访自己。这让赵王疑惑不已。
赵王挖空心思猜测汉王的来意，不想汉王就已经来到大厅之上。
“二哥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赵王假意笑着说道。
“我也没有什么事，特来与三弟道别！”汉王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但语气中却又有些十分郑重的味道。
赵王这才意识到，他能够呆在京城的时间确实也不多了。前些天皇上下了旨，让他和汉王二人必须在一个月内离开京城到各自的藩国就位。不过汉王死活不去，母后也找皇上求情，最后皇上不得不同意让汉王继续留在京城。但是赵王不敢去向皇上求情，母后也不会再替他求情。在父皇和母后的心里，他根本没有什么地位，他们对他从小就不管不问，去了也是白去。好在皇上这次同样没有在意过他这个赵王。圣旨下了后，皇上曾再三次派人催促汉王动身，他赵王这里却是一次都没有来催促过。因此赵王才装糊涂，赖在京师不走。但是赵王也清楚，一旦哪天皇上记起来，随时会让他随时离开京师的。因此他一直惴惴不安，生恐哪一天就要突然滚蛋。
“还是父皇偏心二哥啊，我要是也能留在京城就好了。”赵王勉强笑着说道。
“什么偏心不偏心！三弟又不是不知道，父皇真正偏心的是太子！”汉王不甘的说道。他一副惆怅的样子，足以令人感到同情。
“好像这次父皇病的不轻，看来太子要高兴了。”赵王小声说道。
“嗯。”汉王点点头。然后他警惕地看看房间，就像在查找什么。
赵王小声向汉王说道：“二哥放心，这里没有别人。”
汉王这才放下心来，凑近赵王，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三弟，听说父皇已经把遗诏都写好了。”
赵王十分惊奇，赶忙问道：“真的？”在得到汉王肯定的眼神后，他又显得十分沮丧，酸酸的说道：“就算留了遗诏又能怎么样，反正无外乎就是让太子继位罢了。我还是当我的赵王！”
汉王看赵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故意叹口气说道：“三弟倒也豁达！不过，我听说遗诏中好像还交待了其它事情。”
“什么事？”赵王好奇的问道。但随即他又变低沉下来，说道：“不管交待什么，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看着赵王关切的样子，汉王故意平淡的说道：“父皇为了让太子坐稳这皇位，在遗诏中命令我们两人必须即刻离开京师，且不得保留王府卫兵。”
“不保留就不保留，有什么了不起！”赵王恨恨的说道。
汉王知道，赵王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对皇上的命令，一向不敢反抗，这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对于赵王的表现，他一点都不奇怪。到目前为止，前面的话最多就是铺垫，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于是汉王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好像父皇下令，到时候要静嫔等几位娘娘陪葬呢！”汉王仔细观察着赵王的一举一动。
“不行！怎么能让她陪葬呢？”赵王一听要静嫔陪葬，一时心急，站起来大声说道。
汉王看见赵王在听到静嫔要陪葬的一刹那，整个脸色就发青了。
皇帝死后，妃子陪葬乃是大明的祖制。洪武二十八年，太祖朱元璋次子秦王朱樉死后，太祖便命人将祝樉二妃殉葬，以慰藉地下孤独的儿子。太祖驾崩前，有鉴于历史上各朝各代后宫干政与外戚势力过大，进而威胁国家统治的教训，于是便留下遗诏，命后妃皆陪葬。所以，假使朱棣驾崩，要求嫔妃陪葬，在本朝来说也算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三弟呀，你现在还有工夫替静嫔娘娘担心？”汉王将赵王重新拉回椅子说道。果不其然，赵王上了钩，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安静下来的赵王惊慌失落的说道：“还能有什么事！”要不是汉王在面前，此刻赵王就要哭起来了。他知道，不论是太子继位，还是汉王继位，他们都不会改变父皇的遗诏。为了皇位，他们肯定要忠实执行父皇的遗诏内容，静嫔也始终无法逃脱被陪葬的命运！
这让赵王伤心欲绝。对他来说，静嫔如果真的去陪葬，他也就没有什么活下去的乐趣和意义了。
汉王接下来的话似乎更加机密，更加重要。他走到门边，又探头向外面望了望，然后才掩上了门。关上门后，整个房间立刻变暗了。汉王向赵王小声说道：“解缙在查案的时候，追查到一些线索。听说有人要谋反。昨天解缙给父皇上了一道密折，可能怀疑我们皇子中有人牵涉其中！”
“这怎么可能！”汉王的话使赵王十分震惊，让他一时忘记了静嫔的事。
看着赵王一脸的震惊，汉王心想赵王这个傻子，有时候真是单纯的可爱。他继续小声说道：“三弟，不是我说你，虽然以前你和静嫔娘娘有过婚约，可现在她毕竟是父皇的妃子。”
汉王又将话跳转到了静嫔身上，而且一下子说到了赵王最怕的方面。这让赵王十分紧张，哆嗦着说道：“二哥，你、你可别乱说啊！这都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早就释怀了。二哥说这话难道听到了什么？”
汉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赵王却紧张的满头大汗。终于，他说道：“三弟，外面传的话可都不好听啊！好像父皇都知道了，恐怕对你也有所怀疑了！”汉王显得对赵王十分关切。
赵王心里一惊。昨天躲在静嫔寝室屏风后，他已经感受到了父皇那咄咄逼人的杀气！透过门窗照射进来的亮光，他也看到了父皇那萧杀的目光。看来父皇真的已经知道他和静嫔之间的事情了。本来就对永乐帝突然到而来心存疑虑的赵王，听到汉王的话更不禁觉得心惊肉跳。
“三弟，我这也是冒着很大危险透露给你的消息。似乎父皇之前就已经怀疑你了。加上这次刺杀的案件，所以……”汉王没有再往下说所以什么。片刻，看着脸色越来越惨白的赵王，汉王才又继续说道：“三弟，父皇已经动手了。太子那边好像也在动！我怀疑那个诏书让我们不带侍卫离京，恐怕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怕是要在路上对我们下手啊！”说完话，汉王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
“什么？我、我又没做什么，怕、怕什么！”赵王颤抖的说道。连赵王自己也已经很难辨别清楚此时的颤抖，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了。
“三弟，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真为你担心啊。到时候太子继位后，我们兄弟两个不知道还能不能……”汉王又是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而且更显一份少有的伤感来。
“二哥，父皇和太子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我们索性来个鱼死网破吧！”也许被汉王的悲情所感染，赵王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此时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了。
“这个，这个......三弟呀，我早就没什么想法了，只求能够安稳的做我的汉王。不过要是你将来继承大位，为兄我一定会鼎立支持你的！”汉王看着赵王，认真的说道。
赵王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他已经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