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归真（31）
外头下起了小雨，马任新回来的时候，外套被淋湿了。
“阿那呢？”马任新边脱外套边问趴在柜台前盯着花看的落洋。
“红缇公子今天过来了，他刚上去找他了。”落洋扒拉着那花的花瓣。
“楼上哪里，我去看看。”
“二楼的茶室吧。”落洋看了一眼屋外，雨下大了，天也更黑了些。
马任新上楼去。
——
“看来在设计杀我之事上，马任新的师父也是参与了的。”宫余坐到木凳子上，“那你的担心就是对的，杀人嘛，不难，难的是活着，对于那些想伤害我的人，我做不到仁慈。”8柒七
古蒙那微微皱眉，“我记得你从前……”
“我从前不这样。”宫余抬头看他，嘴角带笑，“我常以善待人，真诚地以为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甚至是我从小到大面对的很多次劫杀，每一次，我都相信我的敌人是有合理的动机，我不曾取他们性命，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笑吗？”
古蒙那看着他，还是那种陌生的感觉。
“敌人啊。”宫余低低笑了笑，“我怎么能对敌人仁慈，那些都是来要我命的人，如果输的是我，谁会放过我呢？”
“善良未尝不是好事……”古蒙那轻轻道，“那是良心，你与那些冷血的人是不同的。”
宫余轻轻勾唇，“我还有良心……”
“当然有。”古蒙那语气肯定，“心是自己的，只要你愿意留着它，它是不会消失的。”
宫余笑意渐散，似乎是陷入了思考。
古蒙那道，“古蒙皇室当年被屠杀的时候，我无数次想过要跟那些人同归于尽，可是我不能死，古蒙皇室不能被屠尽，后来有杀手团伙找过我，说能帮我复国，前提是要我成为一个杀手，我没有答应，我虽然很恨，每天夜里辗转反侧不能释怀，可是我想，我失去的够多了，我不能连最基本的心都丢掉，那是我唯一可以决定去留的东西。”
“有什么用？”宫余抬头问他。
古蒙那攥拳，神情暗下，“没用，可那是我……不愿意丢弃的自己。”
宫余失笑一声，“所以回去，也是因为希望做回自己。”
他曾经自信地眺望这个世界，充满期待地迎接新的生活，哪知最后却是一地鸡毛，他想，他已经尽力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了，可是依然找不到令他舒适的路，问题出在哪里？他觉得出在了自己身上，是他不适合。
可是他不愿意改变自己，因为他也不愿意丢弃原本的自己，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但这是错的，现在在他看来甚至是大错特错的。
他回来后，至今不敢去触及离开时带给祁素逸的伤疤。
他不再坚持做回当初的自己了，选择的路上也不再是迷茫的，他有了清晰的目标。
只是，现在的他愿意为了实现目标，不择手段。
比如，他要活着，那么要他死的人，就得死。
“是希望做回自己，这有什么不好的。”古蒙那眼中的光再次出现，“那是我的选择，即便如今我又回到这个地方，复国的事还压在心底，但不代表实现它就一定得抛弃自己的本心！”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屋里暗下来了，显得沉静许多。
“我有一些疑惑，想找人问问。”宫余垂眸，缓缓道，“你帮帮我，我答应你，不杀他。”
他像是被黑暗压着，话很轻，听起来，有几分无助。
古蒙那从未见他如此，说不动容那是假的，但是他说，“红缇公子，你回家吧。”
宫余阖眼。
“红缇门能保护你。”
宫余缓缓起身，“罢了。”
正在这时，马任新推门而进。
屋内的两人都看向他。
马任新道，“我可以让你见到我师父，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宫余静静地看着他。
马任新走到他面前，“我们希望你回红缇门。”
“希望我回红缇门？”
马任新点头，“实不相瞒，我们希望通过你，跟红缇门合作。”
“任新……”古蒙那皱眉看他。
马任新对他道，“阿那，你先出去吧，我跟红缇公子单独谈谈。”
古蒙那看了宫余一眼，皱着眉出去了。
“坐。”马任新指向一旁的桌椅。
宫余依言坐下。
马任新坐到他对面，道，“你从前帮过我们，我们很感激你，但是论神门与我们的恩怨，这份感激抵消不了。”
“恩怨？”
“神门拿异魂试炼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应该不清楚，其实我们的身份在神门那边不是秘密。”
“什么意思？”宫余微微皱眉。
“当年，在神门知道有异魂存在的时候，他们就对南北陆展开了搜查，我们的身份他们早就确认了。”
宫余心中一惊，“不可能，若是他们知道，怎么会没有对你们动手？”
“因为当年道门预言异魂一共十二，但是他们只确定了十个，另外两个他们找不出来，所以逆枫才会让你出来找异魂。”马任新边倒茶边说，“这些事我们都是回来后才知道的，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
宫余的确不知道，他甚至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为什么？”
马任新将茶移到他面前，“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利用我们找出另外两个异魂。”
茶水映照出宫余有些暗沉的双眼，他正在回忆当年的经历。
果然，逆枫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不论逆枫找他的时候有多么真诚，他所说的话始终是有保留的。
宫余想到了一种令他浑身发毛的可能。
当年逆枫之所以挑中他去做这件事，会不会是因为他最怀疑的人就是他？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我们所知道的异魂都是他们知道的。”马任新紧紧攥着茶杯，“另外两个异魂在哪里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所以他们后来就放弃利用我们确定另外两个异魂的计划，不过那时候要抓我们已经来不及了，红缇公子把我们送走了。”
宫余抬眸看他，“这些，也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第四百一十章 归真（32）
有关异魂的事，神门应该是非常谨慎的，甚至是对内对外都保密的，不然身为神门少主不会不知道这件事，但马任新的师父却是知晓，并且，宫余从马任新的话里还推测出马任新口中所谓的师父不会只有一个人，那应该代表了一方势力。
“没错，是我师父告诉我的。”马任新点头，“我师父也知道我们几个的身份。”
宫余更加坚定要去见一见马任新师父的想法。
“当初我师父知道能让我们离开就一直在暗处帮我们，所以这些事他都打听得很清楚。”
“那其他异魂呢，除了你们四个，其他的呢？”
“没了。”马任新神色凝重，“你只送走了我们四个，其他的……在我们离开之后，被神门虐死了。”
宫余明白了。
也就是说，十二个异魂，除了他们四个，就只剩还没有被发现的他和姜永仪。
“我师父给我看过其中一个异魂的尸体。”马任新眉头紧锁，“死得很惨，据说是神门取不出他的魂，把人的脑子都挖了出来。”
“为何与我说这些？我也是神门的人，你不怕我对你们不利？”宫余原本也是能对他们坦白的，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先把别人的打算搞明白，尽管他已经对外说了自己是异魂的事。
“因为……”马任新对他微微一笑，“你能接纳我们。”
宫余看到他眼中的信任，呼吸微滞，“你可知我从未完全信任别人，包括你们。”
“这有什么所谓。”马任新毫不介意道，“真情不是一斤一两能称平的，只要你没有想过伤害我们，我们对你的信任就是值的。”
“值吗？”宫余反问。
他觉得自己不配受他们信任。
“从红缇公子的身份来说，值，从朋友的身份来说，嗯……”
从朋友的角度来说，大概是不能一概而论了，所以马任新没有立刻给他答案。
“我会帮你们。”
“啊？”马任新惊讶看他，“你答应了？”
宫余轻轻点头，他眸光淡淡，神色清明，看起来一点都不严肃，但也不像在开玩笑。
“这个世界一定有你们的位置，别人容不下你们，是因为你们不够强大。”宫余转向窗外，看大雨漂泊，“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一百人不够，一千人不够，数以万计呢，他们总该得忌惮。”
在利益面前，单讲道理与良心是不足以让他们保命的，宫余对这点深信不疑，所以他们想要争取立足之地，就一定要有让排斥的人忌惮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一定得是压制性的，这样才能让他们能够长久立足于此。
马任新很高兴，宫余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这是他没想到的，“这是我们第二次麻烦你，谢谢！”
宫余轻轻摇头，“不必谢我，我这么做也有自己的打算。”
马任新重重点头，“那红缇公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以你们的打算为主。”宫余回过身，对他微微一笑，“我尽全力帮你们。”
“好！三日……后你来这里，我带我师父跟你见面。”
——
“有这么急吗？”落洋给宫余递去大伞，“这么大雨都要走？”
今天的雨可是大到温柔阁一个客人都没有。
“嗯，还有要事。”
宫余开伞离开，落洋站在门口，看着大雨倾盆而下，雨中的那人，走得却是极稳，不急不切，不慌不乱，好像砸到他身上的雨水都是温柔的，根本不需要他为此急迫。
古蒙那也下楼来，脸色极差，马任新紧紧跟在后头解释，“我师父叮嘱过我好几次，叫我这些事不要多说，他说等到合适的时机，该知道的都会知道，阿那，我真不是故意不说的……”
落洋一手掐着一边腰，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抹布甩到古蒙那身上。
古蒙那被那布砸到，脸色更臭。
“这破花是怎么回事？”落洋微微挑眉，“我那破爹又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古蒙那没好气地坐到一旁，瞪向马任新，“他知道，这位马兄什么都知道！”
落洋看向马任新，又转向古蒙那，“你们怎么了？”
“哼。”古蒙那冷哼一声，把脸撇向一旁。
落洋极少见古蒙那生气，更感好奇，“到底怎么了？任新兄，你欺负他了？”
“你是异魂，我们也是异魂，这些事你都不跟我们说的？”古蒙那生气地看着马任新，“你都清楚神门知道我们的身份，你还跟我们说什么来南陆就安全？”
“那……那南陆的确比北陆安全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落洋生气了，居然不理她？
马任新低声道，“他刚才……在门口偷听我和红缇公子说话。”
“什么偷听，我光明正大站在外头的，算什么偷听？”
落洋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一遍，“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事？”
“说什么事不重要。”古蒙那指着马任新，“你肯定还有其他事没跟我们说的，现在都交代出来。”
马任新神色纠结，迟疑道，“那……你听了可能心情更不好……”
“那就更得说了！”
“……哎。”马任新轻叹一声，“有些事的确不该瞒你们，其实我们之所以会如此不顺，是因为神门在背后断我们的路，阿那刚才在门口也听到了，神门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他们为了防止我们今后对他们产生威胁，于是暗中攻击我们……我爹娘就是被他们算计杀死的，最后导致我家破人亡就是因为神门在背后作妖，阿那也是……”
古蒙那紧紧蹙眉，“我也……？”
“古蒙王也是神门的人杀的，祁王想统一北陆，一开始就不是计划直接屠城的，是神门的人先杀了古蒙王，暗中挑拨，古蒙国才会因为冒然起兵遭到镇压。”
古蒙那大惊，脸色煞白，“……你说什么？我父王……”
马任新目露愧色，“对不起阿那，这件事我不该瞒你这么久。”
“……是谁？”古蒙那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左手紧紧攥着桌角，“是哪个神门？是谁干的？！”
第四百一十一章 归真（33）
祁藏竟然不是杀死他父王的真正凶手。
古蒙那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几年了，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他一直以为是祁藏先动的手。
“你没事吧？”落洋看到古蒙那红了眼眶，十分不解，“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古蒙那单手捂脸，“是我错了，我太蠢了。”
“啊？”落洋看了马任新一眼，“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那……”马任新却是想到什么，有些不敢相信问，“当年起兵的领头人不会是……”
古蒙那扶着桌角起身，低垂着脑袋慢慢上楼了。
“阿那……”
落洋不清楚其中的事由，所以她不明白古蒙那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任新兄。”落洋走到马任新身旁，低声问，“他到底怎么了，你说的那个事怎么还把他打击到了？”
马任新摇了摇头，“可能……他觉得灭国有自己的责任吧。”
“哦……”落洋捏着自己的手帕，“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我好像……不受影响呀？”
马任新看向她，迟疑道，“你爹……”
落洋突然睁大眼睛，“他不会也是神门杀的吧？都死了啊？”
“他……”马任新在整理措辞，“你爹……是红缇门的人，他的死……有点复杂，不是因为你，但……也是因神门而死。”
落洋冷哼一声，“什么时候死的？”
“这……”马任新神色纠结，“你爹应该是死了好几年了的，嗯……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关于你父亲的事我知道的很少，等红缇公子带你去红缇门，应该会有人告诉你。”
“呵。”落洋不甚在意地轻哼，“算他死得早！”
光电一闪而过，映照出落洋冷漠的眼神，她对自己的父亲从未有过期待，甚至带了很大的偏见，绯娘离开伏罗山后所受的苦，所遭遇的悲剧，她全部都归到那个男人身上，她坚信如果绯娘没有遇到这个男人，她的人生一定会更好，即便没有那个男人就不会有她，但那又如何呢？
落洋宁愿自己从始至终没有存在，也不希望绯娘下山遭难。
——
“我信了……”古蒙那后背贴着门，双眼无神地低喃，“我信了……”
他被罚跪的那天晚上，古蒙王的亲卫带着古蒙王的首级找到他，告诉他祁藏杀了古蒙王，祁国要灭了古蒙国，他信了……
他逃回古蒙国，朝中的大臣争执不休，边境大将告诉他祁国动兵了，已经准备打过来了，他们只能打，豁出性命地打，这样才能守住古蒙国，他信了……
兵败城破，丞相让他去谈判，以下臣的身份归顺祁国，而他心心念念古蒙王之死，难以迈出心里那道坎，就在犹豫之时，古蒙国的夫子，他的老师，疾言厉色地告诉他，谈判就是死路一条，祁藏杀古蒙王就是最大的明示，他根本不会考虑谈判，祁国一定会灭了整个古蒙皇室，他信了……
他信了，他都信了……
所以最后为了皇室血脉，他跑了，他抛下城中的百姓，离开了北陆……
古蒙那慢慢坐到地上，不敢相信当年的他原本有机会护住古蒙国，可是他信了那些愚蠢的自以为是。
怪谁呢？
古蒙那红着眼眶，重重叹了一声。
如果他当时能控制住报复的心……
如果他面对千万谏言时再冷静冷静……
如果他多为古蒙国的百姓想想……
……
也许，如今的光景会不一样。
可是他跑了。
“我才是……”古蒙那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才是古蒙国的叛徒！”
——
檐上雨水倾落，流下一道厚厚的水帘，两个下人脚步匆匆地跑入走廊，收伞抬头才看到走廊内站着一排气势汹汹的护卫，两人顿时低下头，往另一边小跑离开，直到过了转角，二人才松了口气。
“小淞，我们该走了。”
“大人那边还没传消息来，我们擅自离开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谁主大姜已是定局，我们再不走就要给人陪葬了。”
前方转角走来两个人，是大风和小风。
二人低下头退至两边，等人走远才恢复神情。
“公主让我们盯着有威胁的人，三皇子明显斗不过姜太子，我们待在此处无用。”
“可是空手而归，如何跟公主交代？”
“我们自然是要拿着功劳回去的，这里没有，太子府也许有……”说话之人突然睁大眼睛，猛然回身，他身旁的伙伴也转过身。
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你们说的公主是谁？”
二人神情先是转为戒备，而后温顺下来，颔首道，“宫余大人听错了，我们未曾提到公主二字。”
“我是耳朵不好使么？”宫余打量二人，“我再问一次，你们口中的公主是谁？”
“我们真的没有……”
宫余打断对方的话，“我可以去三皇子那里揭发你们，你们可以跑，但太子府也别想进，我想你们其他藏在暗处的同伴应该经不起彻查。”
二人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后双双抬头，抬头时，两人的神情已然大变，看着宫余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您一个快死的人了，多管什么闲事？”
“呵。”宫余不怒反笑，“死得比我快的人，管我管什么闲事？”
雨帘如纱，遮住了两方的暗潮杀意。
“公主不再念您，是对的。”
眼前陌生人的话令宫余嘴角的弧度弯下去，不管是冷意还是虚假的笑意，都跟着散了。
“我看您是真不明白。”装是下人装，势是上位势，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稚嫩少年，却压了宫余一头，“您有这精力妨碍公主的事，却没有心铲除真正的恶人，邱单在外逍遥，您是这般悠闲，公主不明白您的心，我们更不理解您对公主的情，都说等能等来晨曦，等能等来缘由，可我们看，您几乎没想过替公主处理邱单。”
宫余眸光暗暗，与方才没什么两样。
“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公主不再念您，说到底邱单也轮不到您来处理，反正多的是人能为公主赴汤蹈火，但如果您还留着对公主的眷恋，那么给公主让路就是最好的作为与不作为。”
第四百一十二章 归真（34）
从北陆离开之后，宫余负了伤，脸色就没有好过，这几日用了对症的药，伤势有所好转，今日气色才稍微好了些，不过这份好转的气色在此刻也消失不见了。
“你们是她的人。”宫余眼中的阴郁一闪而过，“她想要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道，“对于红缇公子，我们不必掩盖身份，我叫淞子，我的同伴叫双羽，我们二人原本的使命是成为您的仆从，四年前来这里是公主准备为您铺路做准备。”
宫余微微一怔，心中更感苦涩，“她总是想给我很多东西，是我耽误她了。”
“您的确耽误了公主。”双羽看向雨帘外的天，“但天要收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您还是找个地方躲下风头吧。”
淞子拉了一下双羽的手，眼神示意他闭嘴。
“宫余公子，今日您就当没碰到我们，您有您的打算，我们有我们的任务，我们互不干涉，告辞。”
二人对宫余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一道白光从淞子和双羽的身前疾驰而过，二人被迫停下脚步，淞子转身看宫余，沉声问，“您想干什么？”
“连你们也知道我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这是为什么？”宫余问，问别人，也在问自己。
“您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寻找答案。”双羽问，他从前见过红缇真予，对他是充满期待的，但现在的红缇真予没能让他们走原本让他十分期翼的那条路。
宫余能猜五分因果，但到底是猜，“你们知道。”
“我们知道的只是结果，这应该不是您想要的，如果……”双羽突然安静，淞子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隔着两道薄薄的雨帘，淞子看到另一条走廊上的大风。
大风转了个身，往这边走来。
淞子赶忙拉着双羽离开。
雨声哗啦啦的，听起来有几分令人烦躁的喧哗，宫余知道来人了，所以他没有再拦双羽和淞子。
“你果真在这里！”
宫余慢慢回过身。
“殿下一直在找你！”大风的神情很严肃，比以往宫余见他时都要严肃，“跟我去见殿下。”
宫余神情淡漠，轻哼一声，拂袖走人。
大风挡到他身前，“殿下找你很久了，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
“我最近不想看见他。”宫余直言了当，“叫他离我远点。”
大风微微皱眉，“红缇公子何出此言，我若没记错的话，你与殿下是朋友吧？”
“朋友？姜太子真当我是朋友？”
“这些事不该我多嘴。”大风斟酌道，“但是我看得出来，红缇公子，殿下如今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我也当他是朋友。”姜永仪是他来到这里最信任且最为放心的人，但宫余认为，现在不是他去见姜永仪的时候，“我最近运气不太好，你若为你殿下好，就让他别再找我。”
大风陷入沉默。
宫余看向栏外的雨，大雨绵绵不绝，急促且薄凉，他靠着走廊外边走，雨水扑到他脸上，这是冰冷的侵袭，却也是令人清醒的良药。
——
雨连下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天放晴了。
一批身着布衣的人依次入了温柔阁，直到中午，温柔阁的大门才重新关闭。
当年古蒙那收下这家温柔阁后，就在此处修了暗道和地下室，原本计划的是拿来堆放还不能见光的东西，后来担心人和物都在一处不安全，于是将地下室锁了，打算找个机会加固一下，以作他用，但今早被人轰了一遍，已经没办法加固，只能找机会填了，对此，古蒙那表示很郁闷。
“仗着在地下室才敢胡作非为，让他们上来，看谁还敢打，等下分分钟来人把他们抓了！”落洋嫌弃地用帕子捂住鼻子，她今天穿了一条自己很喜爱的白色裙子，但现在那条裙子已经黑了一半。
“任新，你师父带来的都是什么人啊？不是说就你师父一人过来吗？”古蒙那问。
马任新刚从地下室出来，样子也很狼狈，“我师父刚才跟我说那些人也要见红缇公子，所以就一起来了。”
古蒙那看了一眼在冒烟的地下室入口，道，“等下不会让红缇公子去下面跟他们见面吧？”
他感觉他们再打下去，这里就要塌了。
马任新看向那个冒烟的入口，“呃……”
“还是让他们上来吧。”古蒙那拍掉身上的灰尘，“今天温柔阁就不开了。”
“……行。”
马任新下去将人请上来。
古蒙那看人陆陆续续出来，转头再看落洋，发现落洋还是一脸嫌弃，于是他道，“人都上来了，你控制点脾气，裙子脏了就换一条，不然人家看你这脸色，会以为你跟他们有仇。”
“你管我！”落洋横他一眼。
“……”古蒙那看了一下她的肚子，“阴晴不定，你不会又来亲戚了吧？”8柒七
“哼。”落洋傲娇地撇开脸。
马任新将人都请上来后，便一直在与自己的师父说话，落洋眼角瞥到有一些人是受着伤的，于是她凑近古蒙那，好奇问，“你知道他们刚才为什么会在下面打起来吗？”
古蒙那想了一下，摇头，“好像是意见不合，我也没听清，等下问问任新吧。”
“哦……”
正在这时，马任新带着他师父崔毅德过来，古蒙那见此，赶紧把落洋从椅子上拉起来。
“哎呀！”落洋被古蒙那吓了一跳，“你干嘛？！”
崔毅德面容和善地笑看眼前两位年轻人。
马任新微微笑着，向古蒙那和落洋介绍道，“阿那，落洋，这是我师父，我们刚回来的时候你们见过一面的。”
古蒙那对崔毅德颔首一笑，“崔老师好。”
“嗯。”崔毅德点了下头，“上次匆匆告别，没来得及认识你们。”
“当时情况紧急，不走不行。”马任新对崔毅德很尊敬，“幸好及时逃脱，不然我又要连累师父了……”
“哎，你这孩子，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既然当了你师父，又怎么能不顾你的安危呢？”崔毅德拍了拍马任新的肩膀，“你这段时间在南陆做得很好，没有让为师失望，为师当年没有看错人。”
马任新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崔毅德看向落洋。
落洋收到他的目光，后背暗暗挺直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归真（35）
“落洋。”崔毅德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你的存在让我很惊讶。”
马任新和古蒙那都看向落洋。
“当年红缇门主收过一个徒弟，名叫落源，他在神门内很有名，据说他当年在神门术法修为上甚至胜过红缇门主，天赋异禀，是个十分难得的好苗子，没想到……他竟然有一个女儿。”
落洋的眼中毫无情感波动，“我那个爹，真的是红缇门的？”
“嗯。”崔毅德点头，“他当年因为犯了错遭红缇门驱逐，如今看来，当年应该另有隐情。”
“哼。”落洋轻哼一声，“不关我的事。”
古蒙那暗暗戳了戳落洋。
落洋不给他戳，踩了他一脚。
古蒙那“……”
“红缇门内部之事我知之甚少，落洋姑娘有机会，可以去红缇门问问。”
落洋不吭声。
古蒙那看了一眼后面坐着的几十个人，问，“崔老师，那些人是怎么了……”
“嗯？”
“哦，我没别的意思，我是好奇他们怎么受伤了，好像都是新伤……”
“是啊师父。”马任新也问，“可是这一路上有什么不测？”
跟着崔毅德过来的三十个人基本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多负伤，但他们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不仅坐不住，还一直在吵吵闹闹，不知道在争吵什么，有的吵着吵着还用上了肢体语言，结果反倒扯到自己的伤口，疼得自己呲牙咧嘴。
“这些……”崔毅德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都是瞒着家里人偷跑出来的神门弟子。”
“偷跑出来的？他们是哪些神门的？”古蒙那问，“为何是偷跑？”8柒七
崔毅德摇头叹道，“北陆小神门近期遭到多次屠杀，这些小辈不愿意在北陆躲躲藏藏，想要跟我过来，试试能不能改变当今北陆的僵局。”
“什么意思？”古蒙那对神门之事了解的非常少，近期又在南陆，于是疑惑很多，“这个北陆的僵局又是什么，是指神门那边的吗？”
话音刚落，阁内骤然安静下来。
古蒙那奇怪地看向突然安静下来的神门弟子，发现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一处，所有坐着的人都慢慢起身了，面向大门。
古蒙那随众人看向门口。
是约的人到了。
宫余手里拿着一把青色的伞，像提剑似的，踏入温柔阁，他今日着装简便，长发披散凌乱，眸光是一贯的清和，那份在磨砺中逐渐成熟的气质在此刻却像是不可一世的气场，宫余却不自知，他在一个人的历练中渐渐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那是他曾经格外注意的，却让他屡屡碰壁的东西。
马任新过去把门关上，而后对宫余道，“红缇公子，人都到了，我们就在一楼议事吧，不相干的人我们已经引开了。”
众人神色紧张，紧紧盯着宫余看，仿佛如临大敌。
崔毅德也正了神色，严肃地打量如今的宫余。
“你今天出门没梳头吗？”紧张的气氛之下，落洋突然出声。
宫余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梳了。”
只不过不是用梳子梳的。
崔毅德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他看着宫余，断定腥味是从宫余身上传过来的，“今天又是哪些无辜之人命丧你手？”
宫余看向崔毅德，再看崔毅德身旁的马任新，“您似乎对我很了解。”
崔毅德看到他手上的伞面上有几道血迹，“何以见得？”
“您怎么会知道我今天杀人了呢？”宫余对崔毅德没意见，但他对崔毅德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有意见，“只能是您了解我，所以您才能这么快判断我的所作所为。”
阁内鸦雀无声。
古蒙那看向马任新，眼神暗示这情况不妙。
马任新走到两人中间，微微笑道，“……那个，我们大家先坐下来吧，有话好说。”
……
宫余先坐下了，他把伞搁在桌边，望向众人，几十人，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其他人纷纷落座，都与宫余隔了至少一张桌子之远，崔毅德如是。
落洋两边看了看，最后她直接坐在宫余那边的位置。
不少人将目光放到落洋身上，崔毅德也看向她，氛围很是怪异，说很严肃，又不是很严肃，说很紧张，又不是很紧张。
“看我干嘛？”落洋看回去，“我不能坐这啊？”
所有人慢慢收回目光，
马任新和古蒙那站到边上，两边都不靠近。
“听闻诸位想要我的命。”宫余单手靠在桌上，杀伐之气比方才要重一些，“这是真的吗？”
“是真如何？是假又如何？”崔毅德的位置是最前的。
宫余轻轻勾唇，眸光微寒，“如果是因为子虚乌有的理由，我定然不会认命，就算你们要得了我的命，代价决计不会小。”
“红缇公子的能力，我们自然是清楚的。”崔毅德缓缓道，“不过我们既然能在此地相见，说明红缇公子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认为最大的问题不在我。”宫余接过落洋给他递过去的茶，“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值得这么多人挤破头来杀我，是北陆另三门便罢了，你们又是什么人？是为何人，为何故要杀我？”
现场一片沉静。
落洋默默从兜里掏出一袋瓜子，倒在桌面上，古蒙那不敢置信地看着桌面上的瓜子，接着，让他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落洋当着众人的面嗑起了瓜子。
果然，嗑瓜子的声音变成了这阁内目前最响亮的声音，众人的视线也慢慢转到落洋身上。
宫余也看向桌面上的瓜子，再看看落洋。
几十双眼睛都放在落洋身上，终于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尴尬，“不然……我分点给你们？”
古蒙那看不下去，正要过来把落洋拖走，没成想宫余也拿起了桌上的瓜子来嗑。
“……”
落洋把另一袋瓜子扔给他们，“一起吃吧。”
“……”
好像也没那么严肃了……
其中一个神门弟子大着胆子起身，与宫余同坐一桌。
宫余抬眸，坐到他对面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模样俊秀，意气风发，眼神与宫余正对时，毫不退缩，甚至带了几分该死的自信与不服输的劲头。
“我叫须泳，北陆须门门主亲传弟子，其他人的身份和我一样，都是神门弟子，我们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不为别的，只为北陆的未来。”
“北陆的未来？”宫余被他的眼神挑衅到了，“说明白。”
落洋也给须泳倒了杯茶。
须泳接过茶，一本正经地对落洋点头，“谢谢。”
落洋嘿嘿笑了一声，“不客气。”
须泳挺直胸膛，姿态端正地面向宫余，“预言的事情门中长辈不让我们说，但是今天我们必须跟你说明白！”
第四百一十四章 归真（36）
“神门一向有大祭的习俗，每次大祭都能预测未来，越是大型的祭天术法，神门能预知的事情就越多，从前的祭天术法都是按照古籍上的安排来做，但是十几年前，天门改变了祭天的方式。”
宫余认真听着，他没有参与过祭天术法，但是他知道祭天术法有预言的作用。
“这份改变你功不可没！从前的祭天术法只需阵法和术法之力，后来的祭天术法加上了你，你肯定不知道，从十几年前开始，四大神门就开始利用你来研究祭天术法，你的一举一动，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在神门的预测之中，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他们都会先一步知道，甚至比你还早知道。”
“……”
宫余定定地看着须泳。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宫余，落洋更是惊讶得微微张大了嘴。
“这些年来，他们瞒了所有人，如果不是因为你在冷尼国取走了所有的术法之力，这些事到现在还不会被发现，但是他们太可恶了，为了继续做这样的事情，竟然想要杀人灭口，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们都要杀干净！”
古蒙那震惊地看向马任新，马任新对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利用你一点一点改进祭天术法，到了现在，这个术法已经变得很恐怖了，我们从北陆过来，就是他们利用这个术法来截杀我们，我们做的每一步他们都能提前知道，本来我们来南陆是很容易的，但是因为他们有那个术法，才让我们这么狼狈，险些命丧途中。”
宫余眸光微转，看向对面那些负伤的年轻人。
“如今的祭天术法可怖，操纵它的人更加可怖，你知道吗，掌握在四大神门手里的祭天术法如今只差一步就能完全改进成功，最后那一步的契机就在下个月的月初，只要你活过下个月的月初，他们就能完成对那个术法的最后一步改造。”须泳猛然站起来，“那样的东西怎么能让它存在，我们只能选择杀了你！”
不知情的人都愣了，怔了，宫余心境开阔惯了，也许还是荒谬的事情经历多了，此刻竟比任何人都淡定，不过他还是将桌上的手收回袖中，在隐蔽的地方攥成拳头。
落洋率先反应过来，“不对吧？你们应该杀那些做坏事的人去啊，杀他干嘛，他什么都没做吧？”
“这个月只剩十二天，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何况……”须泳底气十足道，“他本来就罪孽深重，他用冷尼国的招魂术法索了多少人的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本就该死！”
“……”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宫余慢慢起身，“依你之言，我是非死不可，你们又何必来赴这场约，蓄足力直接来杀我不是更好吗？”
“……”
宫余拍掉手上的灰，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神门的祭天术法我未曾参与过，他们利用我改进术法的事我也不清楚，如果祭天术法的用处真的如你所言，那它将来一定是逆天的东西，换我我也会选择阻止，但是杀了我真的有用吗？”
“……”
“以我对术法的了解，要真正完全对一个术法的改造，绝不会仅限于一个因素，我只是其中一个因素，你们又如何能断定我这个因素没有替代品？”
“对啊对啊。”落洋跟着起身，“有道理啊，如果有替代品，你们杀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崔毅德也站起来，“何况你是祭天术法的关键。”
宫余看向崔毅德，“永生的事情也是他们用祭天术法预言到的？”
崔毅德轻轻点头。
“这么厉害么？”宫余左向右想都觉得自己没这个本事。
崔毅德以为宫余说的是祭天术法，“现在还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据我所知，他们利用这个术法预知的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看到全貌的，只能看到结果，不能看到过程，但是部分预知是可以看到非常详细清楚的过程。”
“靠谱吗？”
崔毅德又是点头，“很准。”
“有多准？”
“准到你吃几碗饭都能知道。”须泳走到崔毅德身旁，“一顿饭吃多少块肉也知道。”
“……你们也知道？”宫余微微蹙眉，“他们预言的东西会外传？”
“大事不外传，小事会，但知道详情的只有四大神门的弟子。”
昔日之事浮上心头，宫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跟着他的红缇门弟子特别喜欢偷偷看他，不论何时何地，不论什么场合，他们都乐此不疲，他以前也问过一些弟子，但没人告诉他真相，好笑的是，他每次只吃一碗米饭的习惯还是在红缇门弟子的“审视”下养成的。
“原来如此……”宫余轻笑一声，心口泛酸，原来如此……
“害！什么大事嘛，也不是什么大事。”落洋抓起桌上的瓜子猛地扔到须泳身上，凶狠问道，“那你们到底要干嘛？！”
须泳两手挥舞着拍掉瓜子，“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凶啊？悍妇！”
“你说什么？”落洋瞪大眼睛，生气了，“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说……”
“好了好了好了……”古蒙那打断须泳的话，连忙跑到两人中间，“回归正题，崔老师，现在你们是怎么个打算？”
“方才红缇公子问，自己在祭天术法的改造中有没有替代品，这点，我可以明确告诉红缇公子，就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祭天术法而言，没有。”
“没……”古蒙那看了一眼宫余，“没有？”
“想必红缇公子没忘记当年被天门抓走那件事吧，他们削了你一节骨头，天门便是拿你的骨头融入祭天阵法，你原来那具身体上还留着疤吧，那是用祭天阵法上的术法之力剜的，所以那些疤痕是永远都不会消去的。”
真相……原来如此。
宫余觉得自己蠢极了。
他早该猜到不对劲，不然区区一节骨头，何需红缇门门主废掉自己的腿来补，红缇真予往自己脸上乱划一通，伤口深到见骨，最后不仅被知余轻松修复，身上的其他疤痕也都完全消去，唯独在天门留下的那两道长长的口子没有一丝变化。8柒七
“用你的骨头专门打造了祭天术法，你就相当于这个术法的支柱，离开支柱的支撑，这个术法就不能继续进行下去，若是要换一根支柱，他们就得从头再来，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红缇公子这样，能抗住如此多的劫难。”
“劫难？”宫余拧眉看他，“您是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能预知所有事情的阵法如何能不遭世人忌惮，红缇公子，别怪当年那么多人要杀你，四大神门势力太大，大家能做的只能是斩掉一个被孤立在外的你。”
“四大神门万分可恶，竟以天门疯子的预言为幌子刻意孤立你。”须泳声色俱厉，“却是拿你做诱饵，将与他们对着干的人一一引出，再一一杀掉！”
第四百一十五章 归真（37）
“是么？”宫余轻轻低喃，这么多年了，背后这些事他竟然一概不知。
“崔大师不好意思说出口，那便让我们说。”又一个神门弟子上前，“我们要你自己了断。”
“凭什么？！”落洋挑眉看那弟子。
古蒙那也皱了眉，面向说话的神门弟子。
“游缨，你怎么还提这一茬，他固然罪不可赦，但他就这么死了，会出很多问题的。”须泳转身对说话的弟子道，“何况崔大师也说了，我们既然专门跑了这一趟，那就要争取最好的结果！”
“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四大神门残暴至此，除了跟他们鱼死网破，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游缨双手握拳，疾言厉色，“你们不就是看他选择见我们吗？这又如何，就算他选择与四大神门为敌，那又有什么用？！他能阻止吗？他拿什么阻止？命吗？一旦他活下来，那是什么结果？你们还想与他合作？真是荒谬！”
“他死了就有用吗？”须泳脾气也不小，高声喝道，“游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大师偷偷煽动其他人，你这蠢货，他死了，你以为惹怒的只是红缇门吗？！祁国呢？整个北陆里面，即便没有人落井下石，就红缇门和祁国加起来，你觉得北陆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
“我看你是垂头塞耳，忽悠谁呢？须泳，你别忘了，祁王查这件事也是想要断根的，既要断根，不断他断谁？再说了，祁素逸都要自顾不暇了，谁管他的死活？！”
“够了！”崔毅德斥道，“都闭嘴！”
游缨愤愤然，“大师！”
“闭嘴！”崔毅德无奈极了，真不愧是年轻人，如此沉不住气！他又看向宫余，果不其然，宫余的神色已经变了。
“说完了？”宫余眸光沉沉。
“……”
“什么叫做祁国公主也要自顾不暇？”
“……”
“不能说么？”
“没什么不能说的，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瞒的了。”须泳看向崔毅德，“是吧，大师？”
崔毅德看着宫余，微微点头。
于是须泳继续道，“你不是当年神门改造祭天术法的首选，祁国公主才是，如果你死了，神门下一个盯上的人就是祁素逸，这事祁王也知道。”
宫余面色微寒，一字一字道，“祁藏也知道？”
“知道啊，他不是派了很多人保护祁素逸吗？”
是了。
宫余突然抓住了脑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当初他意外回到这边的时候，需要合适的身体让他暂居，他就去找了祁素逸，但是他最后选择到葛妍身上，是因为他发现祁素逸身边有术法在保护着她，导致他没办法接近祁素逸，而且保护祁素逸的术法他是从未见过的，从前也不曾感知到的，那么，那层术法是祁藏让神门弄的？还是神门偷偷给祁素逸下的？
是祁藏吗？可是祁藏在收下神门前，与神门的关系并不算好，祁素逸身上那层术法莫不是在收下神门之后弄的？
好似说得通，也说不通……
“红缇公子。”崔毅德缓缓道，“你本身很强，如果我们在南陆跟你打起来，动静绝对不小，届时，即便姜太子也来取你的命，姜国三皇子也有能力护你离开南陆，海上有九宫护你，北陆有红缇门护你，对我们来说，你的命的确十分难取，可是这些年来，很多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死在四大神门手里，这不是你的错，但为了阻止神门，我们已经付出够多了，事到如今，即便拉上更多人的性命，我们也在所不惜。”
马任新听了这番话，渐渐明白崔毅德为什么让他留在南陆了，他看着崔毅德，脸色发白，手微微抬起，又几次收回。
“依你之言……”宫余无奈一笑，“即便我死了，你们要杀的人换成祁国公主，你们也不会罢休，是么？”
崔毅德点头，“是。”
场面又陷入了沉静，过了一会，宫余问，“还有吗？”
“什么？”
“今日你们跑这一趟，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
“没有！”须泳看崔毅德，“没有了吧崔大师？”
崔毅德轻轻摇头。
“好，那换我说。”宫余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冷尼国之事是我之过，那场阵法结束之后，我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是我一直在想办法弥补。”
“弥补？”须泳挑眉，“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怎么弥补？！你……”
崔毅德按住须泳的肩膀。
须泳不解看他，“崔大师。”
“听他说完。”
“当时被扭转的招魂阵法的确使得不少人魂体分离，但那些被强行拉出来的魂魄并没有消散，他们都去了一个地方，至今安好，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崔毅德接收到宫余的目光，缓缓点头，“嗯。”
宫余愕然失色，“为何不救？便是取不出人，将那些魂魄送过去并不是难事。”
“……”
“什么？”须泳等神门弟子全都惊讶地看向崔毅德，“他们没事？”
“短暂的魂体分离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影响，只要在三个月内将人魂置于一处，他们自会恢复，崔大师知道他们在伏罗山，知道他们能恢复，为何不救？”
“我知晓的事情四大神门会不知道吗？”
“……”
“何况那时，他们的身体里可不是空的啊。”崔毅德慢慢走近宫余，紧紧盯着红缇真予的眼睛，“反倒是我要问，当时你为何不救？神门处理他们体内那些来路不明的魂魄时，你不就在现场吗？”
“你们也不相信我是异魂？那个时候我……”
“够了！”崔毅德低喝一声，“别再说异魂的事了，没有人愿意陪你唱戏，你以为神门真的相信过？他们若是相信，你早就被挫骨扬灰了，红缇门根本不会保留你的肉身，四大神门的长老从始至终都知道你在撒谎，他们之所以信你，只不过是需要取你的魂魄去验证你将来永生的事情，你不是也有自己的目的么，你需要用他们的阵法削弱与肉体的联系，不然你就没办法轻而易举待在新的身体里，这些你以为没人知道？”